《宫心》 正文 第001章 雪中暖意 建昭元年。 老尚宫们每年冬天都会提起这个冬季,雪下得那么大,宁宫砖红的墙影在皑皑白雪下面,暗的透出一点血色来,鲜灵灵的晃着人的眼睛。 云瑶直挺挺的跪在雪地里。 浅粉色的宫装上厚厚的一层雪,宫里份例的棉衣,上好的棉花制成的结结实实的冬装,在这样的大雪天里却薄的像纸。 云瑶觉得自己眼前有点模糊,她的手脚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刚跪下的时候,她还能觉得冷的上下牙直打颤,到现在,她只剩下噙在心口的那一口热乎气儿了。 “你就是云瑶吧?月姑姑说,两个时辰到了,准你起身。”恍恍惚惚的,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又轻又遥远的像是跟雪花一起从天外飘来的。 起身? 云瑶愣了一瞬,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了被握住的手。 白生生的腕子上套着个细细的银镯子,手指细长,跟自己被冻得白惨惨的手比,这双手显得的红润而鲜活。 云瑶有点木,在她眼中,面前着浅粉宫装的少女被镶了一道白边儿,从头上的双丫髻到挂着笑的脸蛋儿都暖极了。 少女紧紧地捧着云瑶的双手,用力把她拉起来,再小心翼翼的将那一双僵硬的手揣进怀里。 一丝丝的酥麻从指间满满散开,云瑶打了个寒颤。多冷的天呐。她……她不冷吗? 少女清明透彻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云瑶,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带去温暖。 “你……你不冷吗?”喏了喏嘴唇,云瑶糯糯的问出声。 云瑶从来没有想过,竟会有人这样给她取暖。 她是被陷害的。 香琴跟她一起进的宫,跟着同一个教习嬷嬷学的规矩,还住在同一个屋里。可是这样的同屋竟然陷害她,让她被掖庭宫最严厉的管事姑姑罚跪在这雪地里,整整两个时辰。 多么冷的天呐。 多么狠的心。 云瑶觉得自己已经死过好几次了,入宫才半年,她已经再也不相信这里的任何人了。 “可冷了。不过进屋烤烤就暖和啦!”少女笑声清脆,甜美的像是一汪蜂糖。“快,扶着我起来!屋里炭火都生好了,银丝碳!一点儿烟都没有!咱们得了万岁爷登基的恩典,太后赏了不少好东西呢!往年这银丝碳可都是主子们才能用的……” 少女絮絮叨叨,听得云瑶又是一阵恍惚。 被冻僵了的腿只能一点点的往前挪,少女使劲儿搀着她,也不着急,俩人沿着墙根一瘸一拐地朝着前方的回廊走。 这并不是她走惯了的路。 这个回廊在宫女们心中是个可怕的存在,朗月阁----只有犯了错被罚被贬的宫婢女官,和可怜的受牵连的罪臣之女们才会住在这里。 这里的宫人是没有资格伺候妃嫔和皇帝的,她们做的都洗衣裳,刷恭桶这种最粗鄙的活。 “朗月阁,朗月阁,一轮明月阴阳河。”宫里的老人们会用这句话吓唬新来的人。进了朗月阁,这辈子就完了,再也没有出来的可能了,甚至,连个体面点的死法都落不到。 “罪婢云瑶,行为不检,目中无人,以下犯上,贬为低等粗使宫女,迁入掖庭宫朗月阁。”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月荷姑姑的话,冷漠地没有一丝感情,就如同这冰冻彻骨的天气 云瑶的眉毛生得好,弯弯细细的柳烟眉。这会儿蹙的发愁。半年来她小心翼翼,生怕哪个字说错哪步路踏错,却依然没躲过这个灾祸。 从今往后,她不再是宁宫中的三等宫女,再不能期待被放出宫去过快活日子,这一辈子都会被困守在朗月阁里,做一个最低等的粗使宫女。 少女迁就着云瑶,俩人一步一挪的,花了好半天功夫,才到了朗月阁最偏僻的一间屋子前。 “快进来吧,月荷姑姑吩咐了,以后你就住朗月阁这院子里,可是现下只有我这个房里还有个空床,你就跟我住吧。”少女搀着云瑶让她坐在椅子上,搓了搓手,飞快的转身把门关上,挡住了外面的风雪。 “谢谢你。”云瑶想对她笑一笑,可是脸是僵硬的,她大概能猜到自己的笑有多怪异难看,“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哎呀,忘记说了!我叫陆映泉,你叫我映泉就成!”少女笑了,脆生生的声音像是她的名字一样,如同清澈的泉水流淌在山涧里。 “陆映泉……陆……陆震霆陆大人……”云瑶有些楞仲,脑海中有些东西一股脑的往外涌。 “你知道我爹?”陆映泉听着云瑶的呢喃,有些讶然地回头,“他是高祖时期的典客,九卿之一,可是高祖突然就驾崩了,我爹又跟错了人,把太后得罪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在……” 陆映泉的声音里听不出来什么情绪,依然是脆生生的,可是这话里的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戳在云瑶心上。她猛地站起来,死死捂住陆映泉的嘴巴,不让她再说出一个字。 “这话可不能说,被旁人听见了,会杀头的!”云瑶顾不上双腿的剧痛,屏气凝神的细听门外动静。 经历了这一场灾祸,云瑶已经打定了主意再不管别人的事儿了。可眼前的少女,却是不顾外面风雪正盛,一步步把她从雪窝窝里拽了回来的人。这份恩情,她怎么都得还。 更何况,这是陆大人的女儿。 “怕什么,咱们这屋子可是朗月阁最最偏僻的地方了,平时都见不到个人影,更何况这大雪天,谁会来受冻呢!不当差的姐妹们都在屋里烤火呐!”陆映泉话音未落,门外竟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映泉,快开门——”云瑶心中一惊,她死也认得,这个叫喊的声音是香琴,那个害的自己如此境地的香琴! 门被打开,屋外的白雪夹杂着狂烈的风吹进来,在空中转了个圈儿,随后在这暖烘烘的屋子里消失不见,却依旧让有些暖意的云瑶和陆映泉一阵瑟缩。 “香琴,你怎么来了?”陆映泉不知云瑶被罚跪的真相,只好奇香琴为何会冒着风雪,来朗月阁如此偏僻的地方。 “月姑姑说了,既然云瑶来了朗月阁,她的东西自然也是要送来的,我是专门给她送东西的。”香琴的脸被风吹的煞白,不知是不是雪太大,连说话的口气都有点奇怪。 云瑶静静地盯着这个曾经的同屋好姐妹,佛口蛇心是什么样的,她这下清楚了。 香琴可不管云瑶怎么想,她将手里那个轻飘飘的包袱扔在地上,脚尖一点:“喏,都在里面了。” “你不会好好放吗?什么态度!”陆映泉见到香琴的动作,顿时看不过眼,心中腾起一股怒意。 “哼!这么大的雪还害得我跑一趟!我真是上辈子作孽,才会跟她同屋,明明是自己犯了错,被撵走就算了,还要连累我!”香琴尖酸刻薄的话还没落地,就上前两大步,冲到云瑶面前,一把扯下她头上的素银簪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指缝里还带上了一缕头发,“我知道你穷,别的好东西也都没有,这么大的雪我给你送东西,就拿这个谢我吧!反正你也见不到主子们了,没必要打扮!” 正文 第002章 初露头角 “还回来!你凭什么抢云瑶的东西?” 云瑶捂着头发还没来得及有反应,陆映泉一步向前,从香琴手里把那素银簪子又夺了回来。 她夺的用力,素银簪子的尖尖竟在香琴的掌心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口子往外冒。 “陆映泉,你爹都被砍头了!你现在不是千金小姐!看看你自己,最下等的宫婢,竟然敢这么对我?”香琴捂着流血的手,一脸狰狞,气急败坏的吼道。 “都是供人使唤的奴婢,你以为你高贵到哪里去了?”陆映泉将云瑶护在身后。她生的高挑,与香琴两两相对的瞪着,气势上就压了对方一头,“若是无事,你速速回你的揽翠居去吧,这里是朗月阁,不是你欺负人的地方!” 掌心里氤了血,潮乎乎的,有点黏。香琴似乎是被陆映泉唬住了,愣了半晌之后,她才想明白,不管怎么样,跑到朗月阁闹事,若是月荷姑姑知道了,恐怕自己也得被打发出来。 香琴恶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冷哼一声,撂了个狠话就转身离去开: “你们给我等着!迟早有办法收拾你们!” 陆映泉看着她离开,脸上露出来一抹得意的笑容。她锁了门,再次将风雪隔在房外。随手抓了自己随身的帕子把簪子上的血迹擦干净了,递到云瑶手上。 “听她们说,你偷了揽翠居的中馈,被月姑姑当场抓住了,才会被贬到朗月阁的。”陆映泉完全没有了方才与香琴吵架时的跋扈,脆生生的嗓音带着丝丝好奇,“我真想知道,你这么胆小软懦的性子,怎么做出来了这样的事?” “月姑姑当场抓住了我啊……所以就是我做了。”云瑶握着银簪,心中微微安定,冲着陆映泉露出一抹感激的笑意。 云瑶心里清楚,陆映泉说不对,她并非胆小懦弱,只是……她做不出来踩着别人往上爬的事情。 这样的情形在宫中早已屡见不鲜,她虽习以为常,却也防不胜防。 “我信你!”陆映泉毫不犹豫地开口,“我入宫不久,虽没经历过,可……这朗月阁处处都是被贬被罚的人,躲起来偷偷哭的,自己跟自己说话的,我见过好多,孰是孰非,我心中还是有个数的。” 陆映泉这番话,就像是投射进云瑶心里的一抹阳光,驱散了她心中的阴霾,让她早如同死灰的心,重新窜起了一丝火苗。 “映泉,我云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这份恩情我会记住,日后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你。”云瑶用力攥着陆映泉的手,语气里充满了某种慎重。 陆映泉帮她抢回来的簪子没有半点花样子,款式也不是时兴的,可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是她唯一的寄托。 “咱俩一个屋,可不就是相依为命吗?你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陆映泉甜甜的笑着,回握住云瑶的手,“咱们有缘,以后就是朋友啦!” “好。”云瑶的口中低低地吐出这个字,笑意浅浅。 她多么高兴,能够有个真心实意的朋友。 她才刚刚要对这方砖红的城墙绝望,上天就把陆映泉送来了,不是别人,是典客陆震霆之女,她几年前就见过的女孩。 陆大人高风亮节,他的女儿也是这般光明磊落。就像是一抹温暖,在这个阴郁的冬天里,云瑶死死的抓住了。 再大的风雪,也渐渐消了。关于云瑶的流言蜚语也逐渐淹没在宫廷里,这掖庭宫,从来都不缺谈资。 众人已经忘记了揽翠居曾经有一个叫云瑶的婢女,因为偷中馈,被罚跪在雪地里两个时辰,贬到了朗月阁。 真的也好,被陷害的也罢,各人自扫门前雪,没有人去探寻其中的真相,云瑶这个名字,就像是喧嚣之中的一缕宁静,终究换不来只字片语的提及。 而云瑶,在朗月阁里的日子也渐渐平静下来。她和陆映泉一起,被分到洗衣房,为宁宫的宫女内侍们洗衣服。 是的,像她们这样地位低下的宫女,是没有资格碰主子们的衣服的。 她们不是身娇肉贵的千金小姐,差事没的挑选。寒冬凌冽,在井边浣洗衣服就是一种酷刑。 少女白皙娇嫩的双手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水里,如同千万只冰刀子从皮肤上划拉而过,往心尖上割。 不过短短几天时间,两人的双手都被冻僵了,陆映泉的手上还起了冻疮,一个个又硬又红的疙瘩,有的地方甚至破开了口子,不管是去挠它,还是放任不管,都很难受。 “真是该死!之前也洗衣服,可没有这么难受!怎么一到冬天,手都成这样了?”陆映泉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在房间里嘟囔抱怨着。 云瑶比映泉稍微好一些,手上只是有些红肿,没有这么严重的冻伤。 见映泉痛苦,云瑶皱紧了眉头,咬了咬下唇:“映泉你别挠,等我一会儿,我给你治。” 说罢,她在厚实的棉衣外面再套上一件棉袄,将自己裹了个严实,出了门去。 陆映泉不知道云瑶要做什么,有点着急却也没去寻她。她约莫着,云瑶是个心里有底气的人。 没过多久,便看见云瑶手中抓着两条蛇回来,扔在地上。 “啊——”陆映泉吓得从椅子上蹦起来,忙退开两三步,一脸惊慌地盯着地上的蛇,又看了看云瑶,眼神中尽是害怕,“你……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后院墙根里挖来的,你放心吧,这蛇没毒。大概是内侍监的人疏忽了,朗月阁没人检查,漏了咱们这个破院子,我前几天便发现了有个蛇窝。天这么冷,蛇都冬眠了,睡死了的不会咬人的。”云瑶搓搓手,对着掌心哈了一口热气,跟陆映泉解释,“蛇油可以治冻疮,只要将蛇先放在大火上烤,等它渗出油脂,再将油脂放到沸水中煮成膏就好了。” 云瑶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处理着地上的两条蛇,动作看起来十分从容不迫,就好像这样的事情,她已经做了很多遍一样。 也许是云瑶身上那种气定神闲的气质令人信服,也许是那两条可怕的蛇在云瑶的手中十分听话,总之,陆映泉渐渐地放下了恐惧和防备,一步一挪地凑到近处,打量着云瑶的动作。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方法的?”陆映泉一边看,一边好奇地问着。 “医书上看到的。”云瑶回答地很自然。 “你会医术?”听到云瑶的话,陆映泉的眼神中闪过某种亮光,脑海中似乎想到了什么,就连声音也有些惊喜。 “我娘从前是民间医女,我入宫之前,看过她给别人治病,时间长了,也知道一些。”云瑶回答的很是随意。 正文 第003章 面临抉择 “云瑶,我们快点,今天最后一天,晚了就来不及了——”陆映泉拉着云瑶,一路朝着掖庭宫的外面跑去,神情显得很是焦急。 “你带我去哪儿?今日虽然不当值,可若被嬷嬷知道我们私自出了朗月阁,甚至还出了掖庭宫,我们都会被罚的!”云瑶挣脱了陆映泉的手,停下脚步,略有些担心地说着,眉眼间尽是不赞同。 她知道陆映泉是那种跳脱的性子,也是个静不下来的人,可是她在这宫里低调惯了,像这样出格的事情,半年来她一次都没有做过。 天气依旧很冷,外面行走的宫人也少,可不代表不会有人出来,看到她们两个擅自离开朗月阁,若是被人一状告到月荷姑姑那里,她们连命都保不住。 “哎呀,你听我的,我保证你不会被罚!”陆映泉说着,还要拉着云瑶继续往前走,可是云瑶却怎么也不肯再走了。 “除非你先告诉我,你到底要带我去做什么。”云瑶的态度很坚持。 并非她不相信陆映泉,只是在这宫里,谨小慎微总不会有错,她们只是地位最低等的粗使宫女,没有到处行走的权利,更没有资格擅自出掖庭宫。 在没有绝对的安全之前,任何差错都可能要了她们的命。 “好吧,看来不跟你说清楚,你是不会跟我去的!”陆映泉见云瑶这么坚持,于是跟云瑶坦白,“前些日子,太后娘娘下旨,说是两个月后帝后大婚,内宫里人手不够,要在咱们掖庭宫里挑一些宫女,进内宫去帮忙呢!” “你想进内宫?”云瑶很快明白了陆映泉的意图。 “难道你不想?”陆映泉反问着,“这是多好的机会!咱们朗月阁的人,别说见主子,连出宫的都不可能,这辈子就困在朗月阁了。可这次是太后娘娘下的懿旨!所有宫婢都能去参选,被选中了就能进内宫参与成婚大典。要是还能被哪个主子看中,咱们就再不用回这该死的朗月阁了!” 云瑶陷入了沉默。 如陆映泉所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是……云瑶又想起了那个暗藏杀机的大雪天。 陆映泉拉着她的胳膊再次开口:“云瑶,你真的甘心一辈子待在朗月阁,一辈子不见天日吗?你懂医术,我呢好歹也曾是个千金小姐,论长相论别的,咱们不比别人差!” 映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鹅毛大雪在云瑶心里扑簌簌的落下来,她又跪在了冰冷的青石砖上,冷,钻心的冷…… 云瑶啊云瑶,难道你忘了香琴吗? 我没忘!就是没忘才要去!连香琴都能害我,谁能保证没有第二个,第三个香琴?朗月阁的婢女是整个宫里最最低贱的存在,任谁都能让我死!但我不想死! 可是没人会注意你这个朗月阁的人!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不好吗? 我想过安生日子,别人想不想让我过? …… 两个声音在云瑶的脑海中争吵,让她的内心陷入矛盾。 “云瑶,我不勉强你,可是我一定要去!我要去内宫,要成为人上人!”陆映泉的眼神坚定,抓着云瑶的手还是那么暖。 见云瑶还没有反应,陆映泉咬了咬嘴唇,毅然撒开了手,朝着掖庭宫的宫门而去,步伐急促却带着坚定。 “映泉!映泉!你等等我,我随你一起……”云瑶急了,陆映泉是她唯一的阳光,被放开的瞬间,她的心又开始发凉。 映泉说的没错!不争取就没有机会,朗月阁并不是护身符,任谁都能欺负的日子,她云瑶也不想再过! 她不想跟那些因为各种原因遭遇不幸的人一样,或死或疯,有的被一床草席裹着扔到水井中就此沉寂,有的被扔到永巷里随其自生自灭。 她不指望成为人上人,她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她只想好好活着,不被人欺负。 她更希望,有一天能获得自由。 云瑶向着陆映泉跑去,脚下的步伐有点急促,却无比坚定。 “云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来历,但在半年之前,我还是典客之女,千金小姐,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可如今却沦落到给宫里奴婢洗衣裳,这让我怎么甘心?”眼见着储秀宫的宫门就在眼前,陆映泉忽然停下脚步,扭头说道,“我天天等,日日盼,老天终于开眼让我有这个机会。可是我不勉强你,你要是……” “映泉,你别说了。”云瑶声音平静地打断她,“我跟你一起。” 陆映泉愣了一愣,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好,我们一起。” 两人相视一笑,手拉着手迈进了储秀宫的宫门。 云瑶看着熟悉的长廊,思绪复杂,然而每走一步,她心中的犹豫便减少一分,步伐也坚定一分。 谁也不会知道,这两个身居宁宫底层的女子,花了多大的勇气才做出这个决定,更没有人知道,整个宁宫,会因为她们两个人的选择,而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正文 第004章 冤家路窄 “哟,我当是谁呢!就凭你们两个低等宫女,也想被选入内宫侍奉主子们?别做梦了——” 刚刚踏进储秀宫的大门,便迎面撞上了昔日的老熟人,果然是冤家路窄。 香琴的话充满了浓浓的不屑和讽刺,她似乎知道自己和云瑶之间已经彻底撕破伪装,便不再虚伪客套。 “你也只是个三等宫女,也不过是暂时比我们的运气好一点。你都敢做梦,我们有什么不敢的?”陆映泉最是心直口快,被人挤兑,向来是当场还击,一句话,又让香琴气白了脸。 “行!我等着看你们两个被淘汰,然后重新打回朗月阁时痛哭流涕的样子。”香琴说着,然后冷哼一声,趾高气扬地离开。 “我们去找个人打听一下,看看报名自荐的地方在哪里。”陆映泉没理会香琴,只开口对云瑶说道。 “不必了,我们只需要跟着香琴走就好。”云瑶摇头,“她方才话里的意思,分明也是去报名的,看她轻车熟路的样子,想必早已打听清楚了地方。”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你真聪明!”陆映泉先是高兴地赞叹着,随后一张俏丽的小脸又垮了下来,“只是,如果她也去报名的话,我们免不了又要跟她遇上了。” 听着陆映泉的感叹,云瑶没有做声。 从她踏入储秀宫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自己的生活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沉寂,她会遇见很多的人和事,有的会帮她,有的会害她,真心假意,扑朔迷离。 而香琴,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一路跟在香琴的身后,很快就到了储秀宫最大的偏殿,幽兰殿。 跟在几个并不认识的姐姐身后,两人在册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就算是报了名。 “好了,人满了,你们最后报名的跟着前面的,去找青宁姑姑,她会安排你们。”负责报名的女官收起册子,指着人最多的一处地方,对云瑶和陆映泉她们说着。 两人朝着那女官道了谢,转身跟在众人的身后,朝着幽兰殿的深处而去。 她们甚至连反悔的余地都没有,进了储秀宫,报了名,就算是暂时脱离了朗月阁。朗月阁的嬷嬷碍于太后娘娘的旨意,不能惩罚她们,可若是她们不能通过测试进入内宫,那么她们就要承担私自离开掖庭宫的罪过。 跟随着人群一路前行,云瑶发现大多数人三三两两,或者成群结队而行,就算是方才不认识的人,也在前行的路上彼此熟悉,可唯有她和陆映泉,被隔离在众人三步远之外的距离,并没有人靠近。 云瑶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在心中微微叹息。 然而离开朗月阁的陆映泉就像是被放出笼子的小鸟,看什么都是新鲜的,她四处张望着,看着被宫墙围起来的青石板道路,以及宫墙后面露出那些高高矮矮的宫殿一角。 “云瑶,你看到那边最高的宫殿没有?我曾听张嬷嬷说过,那是当今圣上的居所,若是我能在那里当差,说不定就能见到皇上!”陆映泉指着那最高的一处,对云瑶说着,眼神中布满了憧憬。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真是痴心妄想。”香琴的声音阴魂不散,从背后传来,带着嗤笑和嘲讽。 “就是,进了朗月阁的宫女,竟然还妄想出去,这不是痴人说梦么?”另一个走在香琴身边的宫女接着开口。 陆映泉听着这些挑衅的言论,习惯性地想要反击,刚张开嘴想说什么,却被云瑶阻止。 云瑶扯了扯陆映泉的袖子,阻止了她说话,然后低声在她的耳边说道:“这里人多眼杂,处处都有人盯着,凡事小心隐忍为上,莫要被人拿住错处。” 听了云瑶的话,陆映泉虽然不甘心,可还是忍了下来,然后不理会身后的两人,和云瑶一起继续朝前走。 “云瑶,你就是太胆小怕事,我在朗月阁半年,之所以没人欺负,就是因为我不怕她们。”陆映泉有些抱怨地说着,觉得云瑶太过胆小怕事。 “这不是怕。”云瑶眉头紧蹙,不安的情绪始终笼罩在心头,“你难道没有发现,其他人之间互相聊的热络,却没有人愿意和我们交谈吗?” 经过云瑶的提醒,陆映泉才打量着周围的人,发现所有人都互相告知对方自己的名字,就连那个讨人厌的香琴身边,也围着好几个姑娘,一起说说笑笑。 “对啊,为什么?”陆映泉疑惑地看着云瑶。 “因为所有的宫女里面,只有我们两个来自朗月阁。”云瑶说道,“宁宫里的宫女表面上分为三等,可实际上有五等。” 两人一边行走,云瑶一边向陆映泉解释。 众所周知,宁宫里的宫女都有严格的等级划分,每个等级的宫女,身上穿的宫装颜色也不一样,作为区分宫女等级的最大依据。 一等宫女着天青色,二等宫女着湖蓝色,三等宫女着浅碧色,可除了这三个等级之外,还有另外两个等级。 一个是高于一等宫女的女官,像掖庭宫里的月荷姑姑,还有储秀宫里的青宁姑姑,都属于女官级别,她们可以在自己的位份内随意更改服饰的颜色,但要避开明黄和正红这两个只有帝后才能用的颜色。 而另一个,就是像陆映泉和云瑶这样的粗使宫女,着淡粉色宫装,她们的身份,其实是奴才的奴才。 看着这些跟她们一起报名的人,身上都穿着浅碧色的宫装,全部都是想凭借这次机会进入内宫的三等宫女,所以她们两个置身于这群人中,便显得十分突兀。 “同样进宫半年,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陆映泉不解地问着,她忽然觉得云瑶好像知道很多事情。 “你忘了,我并非一进宫就去了朗月阁,我也曾在储秀宫接受训练。”云瑶淡淡的解释着。 不错,昔日的云瑶以民女身份入宫,也曾在储秀宫接受训练,只是因为她不想入宫为妃而刻意低调,再加上容貌并非上乘,所以才进了掖庭宫,成为三等宫女。 哪里能想到,兜兜转转这么长时间,她还是回到这个最初的起点,如同半年前一样,重新作出选择。 要么顺利进入内宫,从此有了盼头;要么重回掖庭宫,回到朗月阁接受惩罚。 “也许你是对的。朗月阁虽然差事辛苦,可比外面要简单许多。”陆映泉感受着自己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氛围,刚走出朗月阁的新鲜感也逐渐消失,略有些失落地说着,“不过没关系,这些瞧不起人的人,迟早有一天,我会让她们后悔!” 云瑶没有再说话,她低头看着脚下的路,青石板铺就的甬道幽深而静谧,蜿蜒曲折,就像这个深不可测的宫廷一样,看不到尽头。 正文 第005章 只如初见 所有报了名的宫女都在储秀宫的正殿集合,青宁姑姑站在台阶上首,俯视着下方百十个清灵如水的娇俏宫女儿们,微微点头,脸上也露出些许笑意。 报名的一共九十人,被分为三组,按照报名的先后顺序分配,云瑶和陆映泉正好在第三组,而与她们向来不对盘的香琴,也在第三组。 因为这次分组,众人脸上的表情各异,有的因为和好姐妹在同一组而倍感高兴,也有的因为和自己熟识的人分开,闷闷不乐,一时间,整个大殿中人声鼎沸,略显嘈杂。 “这下子,日子可不得安生了。”陆映泉看着站在她们正前方的香琴,叹息着开口。 “好了,所有人上前领了属于自己的衣服,一炷香之后在正殿集合。”青姑姑打断了殿中的喧闹,稍显威严的声音从唇间飘出,响彻在整个殿中。 所有的宫女顿时鸦雀无声,井然有序地走上前去,各自领了两套宫装,在几个年长嬷嬷的带领下,离开了正殿,朝着后殿的居所而去。 云瑶自然是和陆映泉住在一个房间的,她们庆幸彼此没有被分开,换了衣服之后,顺着来时的路,又去了大殿,安分地站好。 很快,其他的宫女也都来齐了,换了统一的服装和发髻,看起来十分整齐。 “你们都是自愿报名要进入内宫伺候的,不过事先说好了,名额只有三十个,所以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到底是进入内宫,还是回到原处,就看你们的本事了。”青姑姑开口说道。 陆映泉听着青姑姑的啰嗦,脸上似乎闪过一抹满不在乎的神色,毕竟是千金小姐的心性,总以为这事儿很容易,反倒是云瑶听的很认真,将青姑姑的话全部记在心里。 因为她想,既然她和陆映泉选择了这条路,回到朗月阁必定是死路一条,也许拼一拼还有希望,既然陆映泉不爱听这些说教,那么她多注意些,也能在陆映泉旁边帮衬些。 按照青姑姑的意思,三组宫女分开训练,以两个月为期,每月将所有人集合在一起,相互比试,一次淘汰三十人,能力强并且出挑的,便可进入内宫。 今日是报名的截止日期,也是让众人熟悉规矩,从明日开始,训练就要正式开始了。 “顾将军,里面请——” 就在青姑姑还依旧喋喋不休的时候,大殿门口忽然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女声,像是刻意放大了声音,带着三分桀骜,七分恭敬,如此说着。 殿中女子循声回头,却见大殿门口站着两个人,其中那稍微年长的女子,着一袭深棕色襦裙,梳着彰显气质的倭堕髻,头上的朱钗低调而不失大气,让众人不由得猜测其身份。 而被她唤作“顾将军”的男子,一身湛蓝色锦衣长袍,束以云纹锦底祥云绣面的汗巾,腰间空无一物,连半点玉坠挂饰也无。可他身上俊朗清逸的气质,却让殿中女子微微红了脸颊。 殿中所有人几乎都因为这两个人的出现而回头,或疑惑,或欣喜,包括陆映泉在内,也在思索这两个人的出现到底是因为什么。 唯有云瑶,一直恭恭敬敬地微微垂头,面朝着青姑姑的方向,似是聆听青姑姑的教诲。 “顾将军,伴皇后娘娘凤驾入宫的宫女,必定是沉着稳重的。”先前那略带苍老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只是被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唯有身边的顾清铭能听得见。 很显然,在这位锦绣姑姑的眼里,大殿中所有的宫女,都不太符合太后娘娘所要的条件,因为她们甚至连最基本的礼节都顾不周全。 “锦绣姑姑说的是。”清朗的声音带着一丝温润,顾清铭微微点头,目光从大殿中的女子中扫过,眼中的神色平静无波,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云瑶的身上。 那是殿中唯一一个没有转身的女子,不知是因为胆小,还是因为礼数周全,至少在他看来,锦绣这第一关,她是过了的。 青姑姑看着门口的两人,眼中露出微微惊讶,忙三两步走到大殿门口,躬身作揖:“奴婢见过顾将军,给锦绣姑姑请安。” “不必多礼,我不过奉太后旨意,前来看看罢了。”顾清铭虚扶一把,如此说着。 没有人知道,锦绣姑姑正是太后身边的心腹,而顾清铭和锦绣的出现,就是对殿中女子的第一重考验。 好奇和探寻的眼神依旧落在两人的身上,甚至还有人侧耳倾听,想知道青姑姑和这突如其来的两人,到底说了什么。 “云瑶,后宫里向来不准有外臣出现,这个顾将军又是什么个来头?”陆映泉碰了碰云瑶的胳膊,开口问着。 和云瑶相处的时日,她已经习惯了一些事情询问云瑶,并且依赖云瑶,因为云瑶好像什么都知道,不管什么事情,似乎都能回答的出来。 “若是你想顺利进入内宫,还是不要东张西望的好。”云瑶压低了声音,提醒着。 “为什么?”陆映泉又一次不解。 “青姑姑管着咱们,不听她训话已经是不敬,若是让她看到咱们如此不安分,少不得要对我们生出些芥蒂。”云瑶解释着,声音娓娓动听,“进入内宫的人,日后大多数在主子身边侍奉,就连青姑姑见了,也得低头行礼。那么青姑姑自然要送一些她觉得能拿捏得住的,日后相见也好说话。咱们安分一些,青姑姑定会觉得咱们顺从听话,进入内宫的可能也就越大。” 陆映泉听了云瑶的话,深以为然,便点了点头,默默地站好。 待顾清铭虚扶了青姑姑起身,再次朝着云瑶看去时,却发现她在对身边的女孩子说着什么,很快,身边的女子也躬身站好,再不东张西望。 “青姑姑,右手边第二排第一个,叫什么名字?”顾清铭问着。 锦绣按照顾清铭所提到的,顺着看过去,却见那并排站着的两个女子态度恭敬,并没有因为大殿门口的动静有任何不妥。 “回顾将军的话,她叫云瑶,出自掖庭宫朗月阁。”青姑姑将报名的册子翻到写有云瑶名字的那一页,递给顾清铭看。 “云瑶左边那个宫女呢?”锦绣接着问道。 “陆映泉。”青姑姑依旧躬身回答着,“她和云瑶一样,她们是这批宫女中仅有的两个粗使宫女。” 顾清铭看着册子上娟秀却不失大气的字迹,又朝着云瑶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点头,将“云瑶”这两个字,不经意地记在心里。 正文 第006章 风波乍起 “此二人,倒是有些通透。”锦绣姑姑听了青姑姑的介绍,冲着云瑶和陆映泉的背影微微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许。 “若是锦绣姑姑中意,接下来的两个月,奴婢会好好关照她们。”青姑姑似乎揣测到了锦绣姑姑的意思,便立即顺势说着。 “不必,皇上立后乃是大事,需得上得了台面的宫婢才能为太后娘娘所用,若是因为你的关照进了内宫,不出错还好,若是出了错,连你也脱不了干系。”锦绣摇摇头,否定了青姑姑的提议。 “锦绣姑姑说的在理。”青姑姑感激锦绣的提点,忙福了福身。 “顾将军可还有什么话要对那些宫婢说的么?”锦绣转头,问着顾清铭。 “我只会行军打仗,若不是太后命我大婚当日护送皇后仪仗,我是断然不会来这里的,所以内宫之事还是劳烦两位姑姑了。”顾清铭摇摇头,“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还请青姑姑照办。” 说完,顾清铭从袖中掏出一方竹简,递到青姑姑的手上。 青姑姑打开竹简看去,却见上面写着,让她将所有宫婢的一言一行全都一字不漏地记下来,呈给太后。 青姑姑的脸上露出微微惊讶的神色,可也很快收敛,将竹简收好,然后躬身说道:“请顾将军放心,奴婢一定照办。” 话音落下,青姑姑转身告退,回到大殿的高台之上,让负责每个组的嬷嬷带领众人离开大殿,去往各自的住所,彼此之间互相熟悉。 而大殿门口的锦绣和顾清铭,也悄然离开,不知去向。 储秀宫的内殿,所有的宫婢都在嬷嬷的带领下往回走着,内殿被分成了三个相互隔离并且互不来往的部分,分别是东苑、南苑和西苑,供给三组宫女居住。 带领第三组的嬷嬷姓胡,是个瘦瘦小小的老者,说话虽轻声细语,脸上的表情却冷若冰霜,从未变过,给人一种难以亲近之感。 “以后西苑就是大家可自由行走的区域,除了各自的房间,就只能在院子里走走,除了每个月一次的集合比试,或者青姑姑传令召见,无事不得走出西苑大门,违令者直接打回原处。”胡嬷嬷说完,也不等众人应答,便转身离开。 没有嬷嬷在,宫女们心中紧绷的弦一下子就放松下来,重重地舒了口气,开始在西苑里行走游玩,有独自一人赏冬景的,也有三五成群嬉闹的。 “云瑶,这地方真大,真好看!比朗月阁要漂亮多了!”陆映泉张开双臂,在庭院里一边转圈,一边笑着,清灵的声音从唇间飘出,宛若一个降落凡间的仙子。 云瑶不得不承认,陆映泉想进入内宫是有一定资本的,她虽然出自朗月阁,可她的容貌姿色在这所有的宫女中实数上乘,当真是肤如凝脂,整个人笑起来顾盼生辉,令人炫目。 若不是这半年在朗月阁洗衣服,伤了映泉的手,那她浑身上下可真的没有半点瑕疵了。 “那边的风景更漂亮,亭子那头有片波光粼粼的湖,现在是冬日,肯定结冰了,若是运气好,还能看见冰下面游动的锦鲤。”云瑶根据往日的记忆,指着不远处的凉亭说着。 “真的吗?我们去看看!”陆映泉一听,来了兴趣,拉着云瑶就匆匆地朝着凉亭跑去。 可谁知,因为跑的太急,两人没注意到旁边端着茶壶走过来的另一名宫女,两拨人马在凉亭的入口处撞上,茶壶被撞翻,热水洒出来溅在周围众人的衣裙上。 端着茶壶的那名宫女因为离得近,被热水烫红了双手。 “啊——”尖叫声伴随着茶壶摔碎的脆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看着云瑶和陆映泉这边。 “见玥,你没事吧?”很快,人群中有宫女上前来,安慰着被烫伤的宫女,还拿出随身携带的手绢,替见玥擦拭着身上和手上的水渍。 “你们俩是故意的?明明看见人家端着热茶水,还要撞过来,就是想烫伤见玥,让她不能参加比试吧?”香琴不知什么时候从人群中钻出来,顺势挑起事端。 因为香琴的一句话,所有人看云瑶和陆映泉的目光都变了,如此有心计的两个人,她们恨不得离的越远越好,就怕祸及自身。 “你才故意的!我们跟见玥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做?倒是你,故意说这种话陷害我们,才是想让我们被青姑姑赶走,是不是?”陆映泉反唇相讥。 “笑话,这么多人,你们不去撞别人,偏偏撞了见玥;见玥烫伤哪儿不好,却偏偏烫伤了双手。你问问西苑的其他人,谁不知道见玥一双手是出了名的巧?她绣的东西活灵活现,现在被烫伤了,你们让她怎么办?”香琴丝毫不让。 云瑶看着周围人的神情,那些或怀疑或鄙夷的目光都落在她和陆映泉的身上,心中隐隐明白,这件事情谁都说不清楚,香琴的话虽然是空穴来风,可是所有的巧合加在一起,却句句在理,让她无从辩驳。 “啊——甜儿,我的手!为什么会这样!”忽然间,见玥再一次惊叫,她看着自己双手上布满了红疹,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众人朝着见玥的手看去,却见那一双原本白皙的手上,接连起了好多红疹,细细密密的在手背上,十分可怕,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后退一步,生怕自己被传染。 “看看!我说的没错吧?这两个女人心思歹毒,不仅烫伤了见玥的手,还对她下毒!这下子,见玥算是彻底毁了!”香琴继续挑拨。 她并不知道事情是不是云瑶她们做的,可是她和云瑶的梁子,在掖庭宫的时候就已经结下了,当初她陷害云瑶去了朗月阁,若是日后云瑶进入内宫一朝翻身,那她的日子就更不好过,所以要趁早,阻止云瑶进入内宫。 “说,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之前来的时候,见玥还跟我说,你们两个孤单可怜的,要多跟你们说说话,可你们是怎么对她的?”帮见玥擦拭水渍的宫女甜儿扭头,一脸愤怒地质问云瑶。 “我们没有!你不要冤枉好人!”接连而来的变故,让陆映泉慌了神。 这句辩驳显得那样苍白无力,并不能让任何人信服,西苑三十个宫女,都围在这一块,香琴的挑拨,见玥的哭泣,甜儿的质问,还有其他人的指责,在云瑶和陆映泉的耳边交织。 陆映泉在朗月阁半年多,虽然也见过宫女之间的争斗,可没想到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却让她那么无所适从,她只能扭头看着云瑶,希望云瑶能有办法替她们解释。 “没有?那见玥的双手怎么解释?你们是好人?真是天大的笑话!”香琴冷笑着,还在推波助澜。 一时间,所有人窃窃私语,对云瑶和陆映泉两个人指指点点,似乎她们就是洪水猛兽,让人避之唯恐不及。 正文 第007章 从容自救 陆映泉没有想到,才出了掖庭宫的第一天,就碰到这样的事情,突如其来,猝不及防,让人无所适从。 从前她是家里的千金小姐,在朗月阁也因为性子直爽泼辣而少受欺负,何曾受过这样的冤枉和委屈? 见眼下的情况,她都快急哭了,不停地跺脚,只能扭头求助云瑶,因为见玥是她撞的,如果真的要论罪,她的罪过比云瑶还要更大。 “云瑶,怎么办?” 云瑶一直没有说话,观察着四周的境况,半晌之后,她叹了口气,幽幽的开口:“我有证据证明,事情不是我们做的。” 云瑶的声音就像是涓涓细流,从每个人的心中缓缓流过,荡涤了众人心中因为这场变故而泛起的浮躁和不安。 也许是云瑶的声音太过淡然,而且镇定自若,周围嘈杂的声音慢慢安静下来,就连刚才还惶恐不安的陆映泉,也逐渐平静,眼神中闪着期待的光。 可是众人不知道,西苑里发生的一切,早已经落入不远处之人的眼中,而所有宫婢的一言一行,也按照太后娘娘的意思被记录下来,作为呈到太后娘娘面前的依据。 “证据?好啊,我倒要看看,铁证如山的事情,你要怎么狡辩!”香琴一听云瑶说有证据,立即嘲讽地说着。 然而在说这话的时候,香琴心中也是没底的,若真的被云瑶拿出证据,那她少不得要被安上个挑拨离间的名头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云瑶的身上,因为她们也想知道,云瑶到底有什么证据。 “见玥,我且问你,你是否每每见到鲜花,就爱打喷嚏,稍微碰上,还会浑身发痒?”云瑶并不回答,却只问了见玥这样的问题。 “是这样,可你是怎么知道的?”见玥问道。 “那就没错了。见玥手上的红疹根本不是中毒,只是普通的花粉过敏而已。”云瑶淡淡的解释,脸上的神情充满笃定,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红疹细密,颜色从中间向四周变深,且扩散迅速,这分明就是南天竹花粉引起的癣症。西苑正好有一株南天竹,见玥恰好是易过敏的体质,所以才会长满红疹。” “我自幼远离那些花花草草,也并未碰过南天竹,为什么会这样?”见玥依旧不解,也对云瑶的话充满怀疑。 “依我看,这都是云瑶为了脱罪,而编造出来的吧?”香琴继续说着。 此时,她的心中已经有些害怕,因为她没有想到,云瑶竟然还有这等本事,都怪云瑶从前隐藏的太深,让她没有察觉。 “这就要问甜儿了。”云瑶说道,“因为见玥手上的花粉,是甜儿弄上去的。” “你不要胡说!我和见玥一见如故,我怎么会害她?”甜儿听了,立即怒道,“你不要为了脱罪,就栽赃嫁祸别人!” “是不是栽赃嫁祸,你看看自己的手绢就知道了。”云瑶说道,“南天竹的花粉呈白色,可是遇水变红,你的手绢原本是白色,可是你刚刚为见玥擦拭了手上的水渍,沾染了茶水的地方,手帕呈现点点淡红,你若不信,大可自己看看。” 甜儿瞪了云瑶一眼,将自己的手帕展开,果然如同云瑶所说,上面被茶水浸湿的地方,呈现出隐隐的淡红。 她一急,忙抬头看着见玥,解释道:“见玥,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的确是在南天竹那附近,可我不知道你碰不得这些花粉,我……” 甜儿的话无疑是云瑶方才之言的有力佐证,这些宫女都是聪明人,自然听得出甜儿话里的意思,便知道云瑶和陆映泉是冤枉的。 “没事啦,就像你所说,你不知道我花粉过敏,只是好心帮我擦拭水渍而已,我又怎会怪你?”见玥摇摇头,又看着云瑶说道,“不过刚才真的是误会你们了。” “事情说清楚就好了,刚刚撞到你,也是我不对,我也应该向你道歉。”陆映泉见事情已经被云瑶摆平,心中松了口气,也朝着见玥露出友好的笑容。 “什么就说清楚了?就算红疹的事情解决了,可是烫伤的事儿还没完呢!”香琴心中着急,不依不饶,“见玥,甜儿把花粉弄到你身上是个意外,可你又怎知被人撞到不是故意?” “你还有完没完?见玥都没说什么,你瞎掺和什么?”陆映泉最是见不得香琴这幅样子,于是跟她顶嘴。 云瑶没有说话,她在陆映泉耳边低语了些什么,只见陆映泉点点头,转身离开了人群,不过片刻之后,她手中捧着一个茶壶回来了。 “见玥手上的烫伤并不严重,可知壶中的茶水应该并不是很烫。是不是故意撞到她,我们无从解释,可若是大家不信,我愿以身证明。”云瑶说着,便一只手拿起陆映泉手中的茶壶,就要将里面的茶水往自己手上倒去。 “见玥是我撞到的,要证明也应该是我,怎么能让你受这样的罪过!”明白了云瑶的意图,陆映泉从云瑶手中抢过茶壶,直接将热茶水倒在自己的手背上,毫不犹豫。 很快,陆映泉的手背上就被烫红了一大片,甚至看起来比见玥手上的还要严重,明明很疼,可是她却咬着牙一声不吭,硬是将整壶茶水倒完了才肯罢休。 如果说见玥只是稍微被烫到,那么陆映泉才是真的如受酷刑一般。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我又没说不信你们,何必要这般作践自己!”见玥见状,心中急了,忙说着,甚至想伸手抢了陆映泉手中的茶壶,可她怕自己手上的红疹吓到人家,又缩了回去。 云瑶的细心和陆映泉的胆大很快就震慑了所有人,这一场因为香琴而挑起来的误会,在见玥的宽容和不追究下,很快过去。 看到见玥还在为手上的红疹苦恼,云瑶主动提出要为她治疗手上的癣症,连同陆映泉手上的烫伤也一并处理了。 眼看着见玥和甜儿跟随云瑶和陆映泉离开,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纷纷散去,香琴的眼中就闪过一丝不甘。 她跺了跺脚,脸上尽是愤恨的表情,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让云瑶和陆映泉这两个小贱人躲过一劫! 而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场风波的人,眼中露出一抹深思,心中有了计较。 “这两个宫女,确是可造之材,青姑姑,好好看着她们,日后若能为太后娘娘所用,少不了你的好处。”锦绣目睹了两人所有的言行,低声吩咐着。 “能为太后娘娘办事,是奴婢的荣幸,不敢言及任何好处。”青姑姑躬身应下。 而旁边一声不吭的顾清铭,目光却依旧落在云瑶的身上,原本平静的眸中,泛起了阵阵波澜,如果不是陆映泉突然夺下茶壶,被烫伤的应该是她吧? 年纪轻轻,遇到变故却从容不迫,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好的选择。解开红疹之谜,说明她思虑周全且有条不紊,用茶水烫伤自己,说明她行事果断且具有魄力…… 这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正文 第008章 明争暗斗 “云瑶,你看,我的手真的好了!没想到你的医术这么高明,从前我在家中,大夫都要十天半月才能治好的病,你竟只用了这么几日,我真是太佩服你了!” 见玥将自己的双手在云瑶面前晃晃,上面的红疹已经褪的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痕迹,就连烫伤也好了大半。 “我不过是恰好知道罢了,你不必谢我,要谢的话还得谢青姑姑,若不是她批准我用了一些草药,你的手还没这么快好。”云瑶谦逊地应着,深知风头太过,必招祸端的道理。 这一次,她已经出尽了风头,可不能再往自己身上揽事儿了。 “总算可以大大方方的出门了,这些天好多人看到我就害怕,怕我把这个病传染给她们,现在全好了,我出去走走。”见玥向云瑶道了谢,便离开了她的房间。 “云瑶,我的手什么时候才能好啊?”陆映泉看着见玥一脸喜色地离开,盯着自己包地像馒头似的双手,有些郁闷地问着。 “当时把热水往自己手上倒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这个问题?”云瑶一脸无奈地摇头。 “那不是因为相信你吗?你连冻疮那么难治的东西都能帮我治好,小小的烫伤应该不算什么吧?”陆映泉一脸理所当然地说着。 “现在是冬天,烫伤恢复的比较慢,你且耐心等等,有我在,总不会让你一直伤着。”云瑶说道。 在这个宫里,她原本不想太过招摇,所以努力藏着自己的一身本事,就是不想被牵扯进那些是是非非中。 可谁知,因为一场误会,她还是将自己的医术暴露在人前。 云瑶的一手医术被人看在眼里,西苑的宫女们都有心来结交,毕竟有这样一个厉害的朋友,总比多一个这样的敌人要好。 之前因为云瑶和陆映泉的身份而不屑与她们为伍的宫女,也逐渐和她们熟悉起来,大家都知道了彼此的名字,相互之间相处也还算友好。 只是,进入内宫帮忙筹备封后大典的名额只有三十个,她们这些人中,总有一些人要被淘汰,返回原处,所以她们的结交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还未可知。 “那我们出去走走吧,今日难得休沐,不用听胡嬷嬷唠叨。听说院子里的梅花开的不错,我们去瞧瞧?”陆映泉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一边说着,就拉着云瑶朝着外面跑去。 可能是天气太冷的原因,大多数人都选择躲在屋里暖和,而不愿出来透透气,所以庭院里的人很少,三三两两,分散在各处,互不干扰。 院子里的梅花果然开的正盛,一树新梅在冰天雪地的寒冷中傲然绽放,娇艳欲滴,散发着阵阵清香。 两人刚刚在梅树下站定,便听到后面的假山上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正是与她们同一组的小柔和诗韵。 “你听说了吗?一组和二组这两天走了好多人。”小柔如此说着,尽管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还是被云瑶和陆映泉听了个清清楚楚。 “为什么?”诗韵不解地问道,“这才过了几天啊?” “听说,一组走的那几个,是被其中一个宫女吓疯的,她经常半夜扮鬼吓别人,让很多人都惴惴不安,精神萎靡才被赶走的。而二组走的那些,有的是被同屋的宫女陷害,有的是被自己最好的朋友出卖……” 小柔断断续续地说着,再配上略有些神秘的语气,听得诗韵不断惊呼,而陆映泉也脸色苍白。 云瑶面色沉寂,看不出情绪,毕竟这样的事情,她已经听说的太多了。 “云瑶,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陆映泉感叹着,一脸难以置信。 可是云瑶闻言,却只微微叹息,她只能说陆映泉之前经历的还是太少了。 因为在朗月阁,每个人都知道自己一辈子不可能出去,挣扎也好,顺从也罢,都只能是那个样子,所有人都只想多干点活,能吃饱饭,就算是有竞争也不至于这样。 然而现在到了外面,不过是道听途说的几句话而已,便叫陆映泉差点招架不住。 “还记得你我进入储秀宫前,你说的话吗?。”云瑶沉声说道,“映泉,真正的皇宫,根本不是朗月阁那么平静。腥风血雨,明争暗斗,从来没有停歇过。今日你听到的这些,不过是整个宁宫的冰山一角而已。” “那你呢?云瑶,你懂这么多,你会害我吗?”陆映泉不安的问着。 也许是被小柔的话吓到,陆映泉直到此刻才觉得,她对云瑶似乎太过信任,不管什么事情,找云瑶似乎都能很快解决,就连被人陷害,也是云瑶急中生智,才让她们免去了灾难。 她想,如果有一天云瑶生了对她不利的心思,她甚至连招架之力都没有。 “不会。”云瑶立即回答着,目光沉静而坚定,“映泉,我希望你永远记住我今日说的话,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害你。我不管别人如何机关算尽,我只希望与你之间的姐妹情分,就像这迎风傲雪的梅花一样,就算经过再多的风霜和波折,也坚不可摧。” “好。那我陆映泉也对着这梅花发誓,这一辈子都把云瑶当成最好的姐妹,不伤害,不背叛,不离不弃。”听到云瑶的回答,陆映泉眼中也才重新展露笑意,立即开口说着。 两个人牵着手在梅树底下相视而笑,她们说好了这一辈子都不会背叛彼此,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情,她们永远都是最好的姐妹。 云瑶和陆映泉在西苑逐渐风生水起,有了那些宫女们的刻意交好,以及青姑姑暗中的关照,倒也一直相安无事。 然而她们越是顺利,有人的心中就越是不痛快,比如香琴。 “真是可笑!这宫里,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姐妹情谊,当你们的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我看你们还怎么姐妹情深!” 假山的另一面,香琴听到了云瑶和陆映泉的对话,心中不屑的冷哼着。 “香琴姐姐,这两个人真矫情,什么姐妹情深,到头来还不是镜花水月?倒不如你我这般,合作互利,才是上策。”香琴身边的宫女问夏说着。 “你倒是个伶俐的,你放心,你帮我办事,我也不会亏待你,到时候一起进入内宫,步步高升。”香琴冷笑着开口,随即俯身在问夏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却见问夏惊讶地抬眼,看了香琴一眼,随后点点头,面色阴冷。 正文 第009章 人心叵测 匆匆间,半月已过。 其他两组所在的东苑和南苑,一直陆陆续续有消息传来。 今儿是哪个姑娘犯了错,被遣送回原处了;明儿是哪个宫女受了灾,无法继续参加训练。 唯有云瑶她们所在的西苑,一直平平静静,倒也相安无事。 虽然这样,可那些宫女依旧人心惶惶,带着防备的心思过日子,人人自危,就怕自己没了机会。 饶是如此,可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随着小柔的一声尖叫,打破了整个西苑的平静,所有的宫女将小柔的房间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过一会儿,胡嬷嬷闻讯赶来,甚至还惊动了青姑姑。 宫女们平日里的训练和礼仪教导,都是由嬷嬷们来负责的,青姑姑很少出现,每次出现都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这次会惊动她,想来事态已经十分严重了。 “发生什么事了?”青姑姑一进房间,便开口问着。 “青姑姑,我的脸——求姑姑为我做主啊——”小柔一见到青姑姑,便扑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不住的磕头,叫的十分凄惨。 小柔面朝外面跪着,当她抬起头来的瞬间,外面的宫女们正好看到了她的脸。 “天哪,怎么会这样!” “太可怕了——” …… 人群中传来一阵阵惊呼,众人都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小柔原本那张娇嫩的脸蛋。 却见左右两边脸颊上,已经开始溃烂,泛着漆黑的腐肉上海夹杂着猩红的血丝,看起来恐怖至极。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一夜的功夫,小柔从原来娇俏的少女,变成了一个丑女。 陆映泉已经脸色苍白,她紧紧抓着云瑶的手,颤抖着双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青姑姑显然也被吓到了,她没有想到一个好端端的宫女,竟然变成了这幅样子。 “我也不知道,青姑姑,求您为我做主,查明真相啊!”小柔继续求着。 “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小柔,让她无法参加最后的选拔。”忽然间,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正是问夏,“小柔的脸一看就知道是被什么有毒的东西弄的,咱们西苑这些宫女里,可是有一个医术十分高明的人。医毒向来不分家,没准儿,这事儿就是她做的!” 西苑里精通医术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问夏的一番话,将云瑶再一次推到风口浪尖,所有人都看着她,希望她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不一定吧?”就在大家等着云瑶解释的时候,香琴突然开口,“我昨天还看见小柔和映泉发生了些口角,难保不是有人怀恨在心,挟私报复。” “云瑶和陆映泉关系一向亲厚,莫非是陆映泉怀恨在心,请云瑶帮忙陷害小柔?”问夏接着猜测道,“如若不然,怎么解释小柔的脸变成这个样子?” 一句话,便将云瑶和陆映泉捆绑在一起。 小柔的事情,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问夏和香琴的话,显然给了众人足够的引导。如果到了这个地步,云瑶还不能看清这幕后之人到底想做什么,那她也算白在这宫里待了半年。 无非是,一箭三雕,毁了小柔的脸,再利用这件事,顺便铲除了她和陆映泉而已。 “你们两个,可有何话要说?”青姑姑听见众人的话,便转身看着被怀疑的两人,问道。 “青姑姑,事情绝对不是我们所为!”陆映泉率先开口道,“我承认昨日里是和小柔发生了些争执,但争执之后我们就分开了,我保证绝对没有害小柔的心思!更何况,我和小柔住的地方相距甚远,饮食也不在一处,我根本没有害她的可能!” 陆映泉一番说辞,虽没列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可却也颇有道理。 更何况在众人的心里,陆映泉一直是依靠云瑶在生存,能神不知鬼不觉将小柔的脸弄成这个样子,凭陆映泉自己是做不到的,所以青姑姑和众人的一些疑虑稍稍消减。 “云瑶,你呢?”青姑姑见云瑶还没做声,便问道。 “回姑姑的话,我认为当务之急,是先处理小柔脸上的伤处。”云瑶并不为自己的清白辩解,只如此说着,“女子的容颜向来娇贵,小柔脸上若是及时处理,应该还能稍稍挽回一些。” “云瑶,这是真的吗?求你——求你救救我,救救我的脸!”一听云瑶的话,小柔立即冲着云瑶磕头,求云瑶帮忙。 “小柔,你别傻了,她可能就是害你的人,怎么可能会救你呢?”问夏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小柔说道。 香琴隐匿在人群中,没有说话,将场面上推波助澜的事儿都交给问夏。她没想到,陆映泉跟着云瑶这么久,竟然也学聪明了,三言两语就撇清了自己的嫌疑。她没办法一次性除掉两个人,先除掉云瑶也是好的。 “不会的,有青姑姑在,云瑶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小柔说着,目光恳求地看着云瑶。 而云瑶却看着青姑姑,似乎在等待青姑姑的同意。 片刻之后,青姑姑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云瑶替小柔诊治。 “姑姑,我需要一些清水和烈酒,能否劳烦姑姑派个人,帮我取一些来?”云瑶走到小柔的身边,看了小柔的伤势之后,问道。 “胡嬷嬷,你带陆映泉去取这两样东西来。”青姑姑吩咐着。 胡嬷嬷带着陆映泉离开,剩下的人都看着云瑶为小柔把脉。场中众人心思复杂,既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同时也不希望云瑶把小柔治好,让她们多一个竞争对手。 “你这伤并不是误食什么有毒之物,而是外物造成的。表皮磨损严重,是太用力摩擦所致。”云瑶把脉之后看了伤口,然后说道,“小柔,你昨天洗脸,是否用了什么平时不常用的东西?” “没有,我跟平时一样,就……就只用了诗韵给我的珍珠粉,她说是她老家带进来的,可以让我的脸更白嫩,所以我……”小柔喃喃的说着,声音不大,但场中寂静,却还是让众人听了个清楚明白。 “这就对了,你洗脸的东西并不是珍珠粉,而是石灰粉。这种东西具有很强的腐蚀性,你的脸会这样,正是此物所致。”云瑶解释着。 “是诗韵!是她!是她害我!她想让我被淘汰,所以给了我有毒的珍珠粉洗脸,是她害我的——”一听到云瑶的话,小柔立马歇斯底里地叫起来。 而一直在人群中默不作声的诗韵,也吓白了脸色,颤抖着双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云瑶看着诗韵的样子,便知事情已经有了眉目,至于诗韵是自愿还是被迫,青姑姑自会查明,而她和陆映泉身上的嫌疑,也算是彻底洗清了。 只是,小柔和诗韵本是同屋,关系向来亲近,可诗韵为了那一点点的利益,却蔑视人心最本质的纯良,做出如此恶毒之事。 所为人心隔肚皮,大抵如此。 正文 第010章 留有后招 胡嬷嬷和陆映泉取了清水和烈酒回来,便将这两样东西递到云瑶的手上,让她帮着小柔处理脸上的伤。 “胡嬷嬷,把诗韵带下去。”青姑姑对胡嬷嬷吩咐着,然后转头问云瑶,“小柔脸上的伤,多久可恢复?” “回姑姑的话,小柔虽然受伤的时间较短,但腐蚀严重,我现在也只能处理个大概。若要彻底恢复,还需另行求医问药,日日细心护理,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或许可痊愈。”云瑶处理好了小柔脸上的伤之后,便躬身回答着。 “我知道了。”青姑姑叹了口气,朝着外面朗声开口,“来人呐,把小柔带出去。” 此话一出,云瑶便知道,小柔是彻底没机会了。 离最后的比试只有月余,可小柔的脸却毁成这个样子,总不能留着小柔,冲撞了宫里的主子们。 外面进来的两个婆子,不等小柔开口求情,便将小柔带了出去,留下一阵凄惨的叫声,在天空中回响,诉说着她的不甘。 那一瞬间,云瑶的眼神中充满了悲悯,透着深深的无奈。 她似乎透过在储秀宫这半个月的日子,看到了整个宁国后宫的汹涌暗潮,手段和谋略才是制胜之道,而内心深处残存的善念和人性,却显得那么可笑。 就像小柔和诗韵,若不是信任诗韵,小柔也不会随便用她送的东西;若非利用了小柔的信任,诗韵也不会成功。 然而不管这件事背后的真相究竟为何,小柔和诗韵的命运,也在这一刻注定,因为这个冰冷的宫廷里,没有人会在意两个宫女的生死。 毕竟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的太多太多。 青姑姑离开,众人也随之散去,云瑶和陆映泉回到房间,关上房门,陷入一片沉寂。 似乎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可陆映泉向来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忍了许久,实在憋不住,便开口问道: “青姑姑让人带走了诗韵,那么小柔的脸,是诗韵做的?” “诗韵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云瑶叹了口气,“面对小柔的指责,诗韵没有半句解释,甚至连求情的话都没说一句,这说明她心里早有准备,若东窗事发,她必死无疑。” “你是说,有人利用诗韵?可这会是谁呢?”陆映泉满脸疑惑,“这人也太狠毒了,把诗韵和小柔一网打尽,少了两个竞争者。” “恐怕对方想要一网打尽的不是小柔和诗韵,而是我们两个。”云瑶纠正映泉的话。 “什么?我们招谁惹谁了?”陆映泉听了云瑶的话,一阵愤怒。 “我们招惹的人还不够多吗?进入储秀宫之前,就和香琴结下梁子。进入西苑之后,你我二人大出风头,就连平日里的训练也多番得到胡嬷嬷赞许,这还不够吗?”云瑶说道,“你仔细想想,今天问夏和香琴都说了什么?” “我明白了,事情肯定是她们做的,她们要往我们的身上泼脏水,想故技重施陷害我们!”陆映泉仔细回想了问夏和香琴的话,顿时明白了所有的事情,“我这就去找胡嬷嬷说清楚,惩罚那两个小人!” 说完这句话,陆映泉转身便要朝着外面走去,却被云瑶叫住。 “慢着!”云瑶急忙阻止,“就算你现在去找胡嬷嬷,也是没用的,只会在胡嬷嬷那里留下个搬弄是非的坏印象。” “为什么?”陆映泉十分不解。 “一来,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香琴和问夏暗中做了这件事;二来,诗韵一句辩解的话都不说,等同于默认了此事,有人认了罪,青姑姑是不会再花心思去追查背后的真相。”云瑶解释着。 “那我们就只能算了吗?”陆映泉一时间有些愤愤不平,“我没想到,出了朗月阁,竟然会是这样的局面,大家和平共处,公平竞争不好吗?为什么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害人?” “映泉!”云瑶微微扬声,压下陆映泉激动的情绪,“连续两次无中生有的陷害,你难道还没看明白吗?这才是宫里的生存之道,弱肉强食,你死我活。如果朗月阁里的日子是黑暗和辛苦,那么外面……就是处处陷阱,步步杀机!” “我不明白!从小我爹就告诉我,做人要光明磊落,想要的东西,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可是不能有损别人的利益。为什么我从小信奉的话,到了这宫里,就完全变了样子?从前在朗月阁,纵使过的艰辛,却也没觉得这样战战兢兢!”陆映泉难以想象,这些十五六岁的少女们心里,到底装着怎样肮脏的毒计。 “陆大人的话没错,可是在这宫里,我们不去主动害人,却一定得防着别人。这两次算我们侥幸,都能被我找到蛛丝马迹逃脱罪责,可香琴和问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她们一定还留有后招。”云瑶说道。 “我知道,我们必须得时时刻刻防着她们,免得她们又生出什么恶毒的心思来害人。”陆映泉已经明白了云瑶的意思。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她们既觉得心寒,又觉得庆幸。心寒的是,身边的人总是存了一颗害你的心,时时刻刻不在想着,用什么样的方式将你踩在脚底下;庆幸的是,她们还有彼此,至少她们之间,不曾有过背叛彼此的心思。 午膳后,西苑的宫女们照旧在殿前集合,接受胡嬷嬷的训练。 也许是因为上午才发生了小柔的事,大家都没什么心思,好像所有人都精神萎靡,整个殿中死气沉沉。 胡嬷嬷正欲发怒,却见青姑姑手中捧着竹简走进来,面对着众人在前方站定,而后宣读着竹简上的内容。 大意是说,云瑶和陆映泉,在这半月之中表现良好,特得了太后娘娘恩旨,免去两人朗月阁罪奴的身份,升为三等宫女,和其他人平起平坐。 青姑姑话音落下的瞬间,香琴便黑了脸色。 若是从前,她还能仗着身份上的高人一等,去挤兑云瑶和陆映泉两个,那么现在双方不相上下,她竟连取笑她们的资格都没有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还没有进入内宫,她就还有机会。 入宫这么长时间,她从来不信这世上有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回事,所以她和云瑶、陆映泉两人,注定不能共存。 正文 第011章 断其根本 香琴和问夏的房间里,两人各怀心事,可是脸上却平静无波,谁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看来,你的计划也不怎么样嘛!”片刻后,问夏率先开口,眼神也有些不以为然,“以为拿捏住了诗韵的把柄,就能让她为你所用,可结果还不是被云瑶轻而易举的攻破。” “你有能耐,为什么不自己动手?”香琴冷哼。 “我若是能自己动手,还用得着跟你结盟么?”问夏冷笑着说道,“还有,现在云瑶她们一定知道,这件事是我们在背后策划,也一定会防着我们,以后要下手,就难上加难了。” “你不会因为这点困难就退缩吧?”香琴问道,“你别忘了,当初在掖庭宫陷害云瑶,你也有份,若是让她一朝得势,绝对不会有你我的好日子过。” “这话我也知道,可你倒是拿出点办法来啊。若是不能将她们斩草除根,我情愿去跟云瑶道个歉。”问夏有些不情愿地开口,与其每次战战兢兢地去陷害云瑶和陆映泉以求自保,到不如把事情都摊开来说。 “办法总会有的,你且等着瞧吧。”香琴打消了问夏的想法,然后起身,再次开口,“我出去一趟,胡嬷嬷那边你想办法顶着,能不能将云瑶和陆映泉一网打尽,就看这一次了。” 问夏很想问香琴要去什么地方,可是她张了张嘴,却瞧见了香琴横过来的眼神,凌厉而狠毒。 想说的话瞬间被堵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香琴出了房间,便朝着西苑外面走去。 虽然在住进西苑的那一天,胡嬷嬷就曾说过,没有批准不得外出,可是却不代表宫女们没有办法私下溜出去。 只要在胡嬷嬷发现之前回来,或者有人帮忙隐瞒着,便不会有事。 香琴这样溜出去显然不是一两次了,所以这一次也轻车熟路,甚至懂得避开储秀宫其他当差的宫女和内侍。 一路上出了储秀宫,回到掖庭宫,香琴便如同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一般自在,毕竟她在掖庭宫当差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深得月荷姑姑的信任。 而这一次,她正是要找月荷姑姑。 见到香琴从储秀宫回来,月荷姑姑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她平静地扫了香琴一眼,开口问道:“怎么,从储秀宫被赶回来了?” “姑姑说哪里的话,我怎么会被赶回来呢?我是冒着风险,特意回来给姑姑报信的。”香琴笑着开口,带着些微讨好。 “掖庭宫和储秀宫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有什么消息,是需要我知道的?”月荷对香琴的说辞显然不以为然。 “月姑姑,您还记得云瑶吧?当初因为掖庭宫中馈减少一事儿,您可没少在背后给她使绊子。要不是因为您的吩咐,我这个小小的三等宫女,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去栽赃她。”香琴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在威胁我?”月荷闻言,脸色一变,目光也变得犀利,开口问道。 “我怎么敢?”香琴虽说着不敢,但脸上却十分得意,“看来月姑姑还不知道云瑶的本事吧?储秀宫里连续两次往她身上泼脏水,都被她有惊无险的躲了过去。她那么聪明的人,你说私吞中馈这件事,除了你我之外,她会不会也知道呢?” “说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月荷听了香琴的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沉声问道。 没错,当初香琴陷害云瑶,的确是她指使的。因为她私吞了掖庭宫的中馈,填补己用,却无意间被香琴看到,成为香琴拿捏在手心里的把柄。 月荷虽然是掖庭宫的掌事姑姑,但是此事也并非没有被揭发的风险,只有把香琴也拉下水,她才是安全的。所以她答应将私吞的银两分给香琴一半,并且与香琴商量了个计划,找了云瑶这个替罪羊。 原本以为万无一失,云瑶进了朗月阁,只能一辈子待在里面,要么枉死,要么老死,再也没有出来的可能。可谁曾想天意弄人,居然让云瑶阴差阳错离开了朗月阁,还进了储秀宫。 按照香琴所言,云瑶那般心思通透的人,未必不知道中馈银两的减少是她所为,若是让云瑶见到上面的主子,那她这条命,可就保不住了。她在深宫里过了大半辈子,不想到老了却没个好下场。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与香琴合作,断了云瑶的所有后路。 “我也没想干什么,就是想让姑姑帮忙支个招,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云瑶重新回到朗月阁。”香琴直接说道。 方才,她一直在观察月姑姑的表情,虽然月荷尽力隐忍,可是她还是从月荷的眼神里瞧出了某些端倪,她知道,月荷已经有了决定。 “为什么要让云瑶重新回到朗月阁?”月荷眼中闪着精光,问道。 “若是云瑶不回朗月阁,那她就会留在储秀宫,万一她运气好,被青姑姑选中,进入内宫侍奉,那我们……” “那就让她永远留在储秀宫!”月荷打断了香琴的话,再次开口,“永远留在储秀宫,明白么?” 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却听的香琴一阵心惊。 她不是愚笨之人,月荷所言到底是何意,她心知肚明。 云瑶不能进入内宫,让她重回朗月阁又实属不易,与其费尽心思去求一个可能不会实现的结果,倒不如……一劳永逸。 宫里头最珍贵的便是性命,若是连命都没了,那她就只能成为一缕孤魂,万劫不复。 “我明白了。月姑姑,姜……果然还是老的辣。”香琴嘴角泛起一抹阴冷的笑意,如此说着。 月荷见香琴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沉着脸,一副送客的样子。 香琴也没多加耽误,告辞了月荷之后,便转身离开,回到了储秀宫幽兰殿的西苑。 而月荷看着香琴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幽深的神色。 这个世界上最能相信的,只有死人,因为只有人死了,才不会泄露秘密。中馈的事情到底有几个人知道,她不在乎,香琴也好,云瑶也罢,都不过是她手里头的棋子。 香琴,你自求多福吧…… 如此想着,月荷垂下眼帘,掩住了脸上的神色。而离去的香琴还不知道,当她以为自己是猎人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猎物。 冬日凄冷,冰天雪地,这深宫里,从来都没有平静过…… 正文 第012章 幕后黑手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眼看着,离两月之期的比试选拔,越来越近。 三个院子的宫女依旧互相隔绝,却也阻挡不了各种各样的消息,仿若插上了隐形的翅膀,从四面八方飞过来。 还剩十天的时候,云瑶听胡嬷嬷无意间提到,原本报名进入储秀宫的宫女,已损伤大半,有的死,有的疯,有的病,有的残,到最后九十个人,竟只剩了不到五十个。 人越来越少,意味着机会越来越多,可是云瑶却越来越沉默,包括向来心思单纯的陆映泉,也察觉到了笼罩在西苑上空的那一层阴霾。 “刚刚得了太后娘娘的懿旨,要在今日进行一次初步的挑选,你们能坚持到现在,说明你们还是有一定的聪颖和胆识。然而太后娘娘说了,内宫不比掖庭宫,光有聪明和胆识还不够,还需要细心,懂得察言观色。”胡嬷嬷站在众人的前方,开口说着。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听胡嬷嬷讲解。 按照太后的意思,进入内宫侍奉的宫女,必须时刻明白主子的心思,要能够根据主子的表情和动作,洞察主子的意思,这就需要很强的观察力和细心程度。 所以,太后在昨夜命人于东苑、南苑和西苑各藏了十五件宝物,最先找到宝物的人算过关,找不到的……便只能淘汰。 “我手中的这些竹签上,写的就是线索,需要你们自己去破解其中之意,能不能找到,就看你们的运气了。”胡嬷嬷说完,便将手中的竹签分发下来。 陆映泉领到竹签,便蹦蹦跳跳地来到云瑶的面前,问道:“云瑶,你的线索是什么?我们一起找吧?” “画时圆,写时方,冬日短,夏日长。”云瑶念着竹签上像谜面一样的短句,说道,“我的是个日字。” “真巧,我的也是个日字。”陆映泉将自己手中的竹签拿给云瑶看,却见上面写着“东海有鱼,无头无尾,更无脊梁,人人称奇”。 云瑶随即明白,西苑里一共只有十五样东西,必定有人手中的竹签是重复的,只能看谁运气好,先找到了。 “我们一起去找吧,只是西苑中与日字有关的线索太多,就不知道是哪一处……”云瑶一遍说着,然后和陆映泉相携着离开。 专心找线索的两人并没有看到,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她们的身后,充满了怨毒和杀意,带着丝丝阴冷。 “我知道了!”走到一半,陆映泉忽然惊喜地叫出声,“这谜面也是有讲究的,你我的谜底虽然都是日字,可你的谜面与太阳东升西落的自然规律有关,而我的谜面却与水和鱼有关。” “是这样!所以我要找的东西,在日出东方的观日楼,而你要找的东西,在东南方的日月湖。”这样一提醒,云瑶也恍然大悟。 两人得了线索,便分道扬镳,朝着各自的目的地而去。 西苑并不是很大,云瑶在去观日楼的路上,还能看到其他几个宫女在四处搜寻着什么,她并不欲多耽搁,只快步疾走,很快就到了观日楼。 观日楼坐落在西苑的正东方,周围是一片四季常青的竹林,很是幽深,平日里也少有人来,云瑶一到这里,竟觉得有丝丝冷意。 云瑶仔细寻找着,找遍了一楼没看见之后,便登楼寻找,一层层往上,终是在走到第四层的时候,找到了太后娘娘命人藏在此处的宝物。 宝物用一个十分华美的丝绒袋装着,她打开一看,却是一支精致的步摇,莹润的点翠光彩夺目,雀羽扫尾看起来华贵非凡,价值不菲。 这应该就是太后娘娘放在此处的宝物了! 找到东西,云瑶松了口气,站在楼边笑着,然后将步摇收起来放好。 可谁曾想,背后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她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将她狠狠一推,猝不及防之下,她便从四层楼的高处,悬空坠落而下。 云瑶坠落的瞬间,她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以及脸上得逞的笑容,是香琴。 香琴将云瑶推下楼之后,似乎笃定她必死无疑,怕被人瞧见,很快离开了观日楼。 此刻,云瑶心中竟生出一股悲凉之感,她本无意害人,也无意主动去招惹什么人,可也抵不过人心的叵测和反复。 这变故来的猝不及防,她甚至来不及为自己哀悼,绝望的闭上眼睛,等待着摔在地上时的疼痛和幻灭。 忽然间,腰间传来一股力道,像是有一条手臂将她紧紧地环抱着,云瑶感觉到自己急速下坠的身子在慢慢上升。 诧异地睁开眼睛,扭头看去,那一张刀削斧凿的脸,如霁风朗月般俊逸出尘,棱角分明的眉眼,带着一股浩然正气,却也不失儒雅之风。 虽然云瑶不知道这个男子是谁,可是她知道,这一刻她被救了。 男子带着云瑶平安落地,然后谦逊有礼地放开她,在离她两步远的距离站定。身为外臣,他并不能与宫里的宫女太过亲近,而方才救人,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举措。 看了男子半晌之后,似乎确定了男子的身份,云瑶冲着他微微福身:“云瑶谢过顾将军救命之恩。” “你怎知道,我是顾将军?”男子眼中闪过诧异,微笑着,问道。 如和风般舒怡的嗓音传到云瑶的耳边,带着一股让人沉醉的意味,让她的脸颊微微泛红。 “后宫中除了皇上,向来不准有男子出现,但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深得皇上器重的顾清铭,顾大将军。”云瑶说着自己心中的推测。 “你果真是个聪明的女孩。”顾清铭淡笑,而后善意地提醒,“宫中险恶,需自己当心。” 说完这句话,顾清铭便转身离开,仿佛从来不曾见过云瑶的样子。 云瑶看着顾清铭的背影,心中忽然涌起某种说不清的情绪,她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知道方才手臂上灼热的触感,好像已经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里。 这一刻,进入内宫的愿望是如此强烈。 因为,只有进了内宫,才可能经常看到他。 “云瑶——云瑶——”陆映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焦急。 “我在这里。”云瑶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应着,然后顺着陆映泉来的方向跑过去。 “你找到了吗?”陆映泉问道。 “找到了,是一支步摇。”云瑶晃了晃手中的丝绒袋,笑着开口。 “我也找到了,是一条珍珠项链。”陆映泉也说着,然后两人相携着回到胡嬷嬷处,将找到的东西和之前的竹签,一起交上去。 很快,其他的人也都来齐了,陆陆续续交上了自己找到的东西,然后站在一边,等着胡嬷嬷宣布结果。 香琴是最后一个回来的,她将云瑶推下观日楼之后,才去寻找竹简上的线索,所以比其他人慢了一步。 可进入殿中的她,在看到云瑶的那一瞬间,眼中闪过无边的骇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云瑶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还活着,甚至一点事都没有,她如今只能祈祷,云瑶并没有看清是谁在背后推她。 正文 第013章 两月之期 西苑原本三十个宫女,两个月内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走了很多,在这场初次挑选之前,也只剩下二十一个。 也就是说,还有六个人,会因为没有解开竹签上的线索,或者找不到宝物而被淘汰,在胡嬷嬷念了名字之后,那六个宫女就被带了出去。 至于她们是回原来的地方,还是有别的安排,云瑶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毕竟这宫里人人自危,也顾不上他人。 云瑶和陆映泉自是毫无悬念地留下来了,让云瑶叹息的是,香琴也留了下来,这就意味着,她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危险,尤其是,在最后的十天。 香琴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内心却很害怕,她不知道云瑶到底有没有看清,是她在背后下黑手,但是不管云瑶知不知道,她都不能让云瑶有丝毫的机会。 “没想到这个香琴,运气这么好,竟然一路走到了现在。”陆映泉一副想不通的样子,“我以为,凭着她那种得罪人的性子,是活不了这么久的,为什么还没有人出来收拾她呢?” “她得罪人的性子,也只针对你我,与旁人她断然不会是这样,否则她在西苑,早就没了立足之地。”云瑶淡淡地开口。 见陆映泉没有再说话,云瑶想了想,最终决定把观日楼发生的事情告诉陆映泉,因为陆映泉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警惕之心,若是因此丢了性命,便要遗憾终身了。 听云瑶讲完了事情之后,陆映泉一拍桌子,怒气冲冲的说道:“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云瑶,你等着,我去帮你报仇。” 说完这话,陆映泉转身就像一阵风一样冲了出去,云瑶连阻止都来不及。 云瑶忧心忡忡地跟着陆映泉,希望能追上她,让她不要这么冲动。眼看只有最后几天了,必须得力求稳妥才是,如果被香琴抓住把柄,那么陆映泉进入内宫的事情,就再也没有希望了。 “别去,再忍一忍,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云瑶总算追上了陆映泉,挡在她的身前,阻止着,“更何况,我也没什么大碍。” 在说起这句话的时候,云瑶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救了她的男子,湛蓝色长袍无风自动,却那么不经意地拂过她的心里。 “云瑶,她想杀你!”陆映泉双手摇着云瑶的肩膀,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不能看着你受欺负还坐视不理,这一次不给她个教训,下一次她还来!我虽然很想去内宫,但是我现在更想做的,是帮你报仇。” 不顾云瑶的劝阻,陆映泉坚持离开,云瑶没能拦得住。 她看着陆映泉的背影,心中划过一丝暖意,她何其有幸,在这深宫里遇到这样一个朋友,在利益和情分之间,陆映泉选择了姐妹情分。 可是陆映泉的性子太过冲动,说话也心直口快,她只希望不管陆映泉要做什么,不要被人发现就好。 没过多久,陆映泉就满脸喜色的回来了,看样子,报仇报的很成功。 “你可算回来了,你到底做了什么,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人发现?”云瑶拉着陆映泉的手,十分担心地左看右看。 “你放心吧,虽然我不如你心思细腻,但是这点事还是难不倒我的。”陆映泉笑的一脸神秘,“至于我做了什么,等下午嬷嬷让我们集合的时候,你仔细瞧吧。” 对于陆映泉的讳莫如深,云瑶追问不出什么结果,可心里一直悬着,惴惴不安,就怕陆映泉会出事。 直到下午集合的时候,也没见有什么事情发生,云瑶的一颗心,总算是慢慢放回到肚子里。 而她也慢慢明白,陆映泉到底做了什么。 整个下午的训练,香琴都在不停地打断胡嬷嬷的话,因为她控制不住自己,要去如厕。 看着香琴一趟又一趟地往茅房跑,又看着陆映泉脸上计谋得逞而忍着笑的样子,她就知道这定然是陆映泉的杰作。 一直到下午的训练结束,香琴的肚子还是没有缓过来,看着她急匆匆地朝着茅房跑去,陆映泉特意堵在半路,挡住了香琴的去路。 “我说香琴姐姐,你今儿是怎么了?是不是乱吃了什么东西,吃坏了肚子?”陆映泉故意开口问着,她明知香琴很急,却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 “我……我也不知道,你让开!”香琴瞪着陆映泉,低吼着,看起来实在快要忍不住了。 “你不知道?不如我来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吧?”陆映泉凑在香琴的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在你的茶水里下了巴豆,小小的惩罚你一下。” “陆映泉,你好歹毒!”香琴说道。 “有你歹毒?你把云瑶推下观日楼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歹毒?”陆映泉忽然变了脸色,眼神略带着阴冷,就像是一条吐着红信子的毒蛇,说道,“我告诉你,我要是真的歹毒,下次我就直接在你的茶水里下毒药,毒死你!” 听了陆映泉的话,香琴脸色一片苍白,她看着站在旁边十分安静的云瑶,心中忍不住颤抖。 云瑶果然还是看到了,所以她来报复了…… “映泉,让路吧,她心肠歹毒,但是我们跟她不一样。”云瑶将陆映泉扯到自己的身边,如此说着。 见陆映泉让开,香琴忙朝着茅房跑去,可是因为和陆映泉耽误了太久,她还是没能忍住,跑到半路,便拉在裤子里。 众人只听到一声异响,紧接着便是弥漫的臭气朝着四面八方散开,充斥着众人的鼻子,让人一阵恶心。 所有人对着香琴指指点点,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臭气。 香琴一个人站在这顷刻间四下无人的院子里,眼中充满了怨毒,她牢牢地记住了此刻云瑶和陆映泉给她带来的羞辱,拼命压下心中的愤怒,告诉自己,很快……很快她们就不能再这么嚣张了…… 回到房间的陆映泉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被香琴冤枉了这么多次,压了这么多天,总算是扳回了一句,找到了一些报复的快感。 “哈哈哈——我看她还有脸在西苑待下去!这要是我这么丢人,我早就以死谢罪了!”陆映泉说着,眼角眉梢是掩不住的喜色。 云瑶看着这一幕,心中也很开心。 她是不会去主动招惹别人,可是若被人欺负到头上,还要忍气吞声,那她也不配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生存下去了。 陆映泉的这一番作为,虽然胆大而且冒险,但是也让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想要不被人欺负,就只能手段比别人更加高明。 自此以后,香琴成为整个西苑的笑柄,没有人愿意再接近她,就连从前跟她关系很好的问夏,眼中也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云瑶和陆映泉,总算是又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十五个人的西苑,再不复往日的热闹,就连休沐的日子,大家出门的时间也少了。 因为谁都不知道,最后谁走谁留,与其后面要和自己交好的姐妹斗个你死我活,倒不如现在断了情分,也好过日后自相残杀。 不知不觉,两月之期已到,青姑姑命各院子的嬷嬷打开大门,将剩下的四十五人,带到幽兰殿集合。 最后的考验,也终于来临。 正文 第014章 后知后觉 建章宫里,弥漫着一股暖意。 内殿的炭火烧的很足,上好的银丝炭在铜盆里发出一阵噗呲噗呲的响声,打破了殿中的沉寂。 案几上摆放的香炉,青烟缭绕,让人在这个原本憋闷的屋子里,顿觉一丝心旷神怡的舒适之感。 “锦绣,储秀宫的册子,应该送过来了吧?”充满威严的声音在软榻上响起,问着下方的妇人。 太后秦氏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一副慵懒的样子,就那么随意地躺在那里,却依旧掩不住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 “回太后的话,已经送来了。方才奴婢见娘娘睡的正好,便没有打扰娘娘。”锦绣躬身说道。 “呈上来吧。”太后吩咐着,“今儿是最后的期限,你也该去看看,尤其是……那两个丫头。” “奴婢明白,奴婢一定不会误了娘娘的大事。”锦绣回答着,将青姑姑送来的记录各个宫女言行举止的册子递上去,然后才默然退开,去了储秀宫。 幽兰殿中,所有的宫女站的整齐,而青姑姑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没过多久,锦绣姑姑就来了,她登上高台,看着下方的众人,却将目光放在云瑶和陆映泉身上,看了小片刻之后,才扭头对青姑姑说: “开始吧。” 青姑姑点点头,出了这次选拔测试的唯一一道题目,她让每个人在纸上写下,为什么要去内宫伺候,并在写完之后,当着众人的面,念出来。 与之前的那些测试比起来,这道题目显得过于简单了。 宫女们面前的纸笔是早就准备好的,青姑姑话音落下的瞬间,众人便提笔疾书,不一会儿就写完了。 在青姑姑的示意下,宫女们开始按照顺序,念读自己写的理由。 有的是为了见识内宫是什么样子,有的是为了能伺候主子感觉荣耀,有的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地位,也有的是因为入宫前太穷,想过上好点的日子。 可是轮到甜儿的时候,她张了张口,想要将纸上的内容念出来,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好像莫名其妙的,她就变成了哑巴,她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完全后知后觉。 看着甜儿张嘴却又不说话的奇怪动作,旁边的见玥有些心急:“甜儿,你怎么了?你念呀……” 甜儿再次张了张嘴,可是喉咙里却还是发不出一点声音,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意识到自己可能哑了,甜儿急的眼泪都出来了,朝着见玥慌忙的摇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表示自己不会说话了。 “锦绣姑姑,青姑姑,甜儿忽然不会说话了!”见玥与甜儿生活日久,自然明白甜儿的意思,忙福身向台上的两位姑姑说道。 话音落下,整个殿中的宫女心思各异。 “忽然不会说话?这真是天下之奇闻。”锦绣姑姑闻言,冷笑着说道。 她跟在太后身边四十年,陪着太后跟随高祖打天下,后来又在这皇宫中摸爬打滚这么久,这样的小把戏,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定然是有人给甜儿吃了哑药,毒哑了她的嗓子,才让她不能说话。 青姑姑也是这宫里的老人了,她明白锦绣的意思,于是问见玥:“甜儿最后一次说话是什么时候?” “回青姑姑的话,甜儿今天早上来殿中集合之前还说话的。” 听了见玥的回答,青姑姑又把目光转向甜儿,问道:“在离开西苑,进入幽兰殿之前,你都吃过什么,喝过什么,在纸上写清楚。” 甜儿闻言,仔细回想了一下今早的事,然后在纸上写下自己那段时间内的饮食,呈给青姑姑看。 青姑姑和锦绣姑姑在上面看着甜儿呈上来的纸,其他人都静默无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云瑶眉头紧蹙,她通过青姑姑的话,便也知道甜儿是被人下毒了。况且她通晓医术,脑海中很快就闪过几味药材的名字,而这些药材,都是能让人变哑的。 “云瑶,甜儿在出西苑之前,说她们屋子里没水了,来我们屋子喝了一杯茶。”陆映泉似乎想起了什么,颤抖着嘴唇,低声对云瑶说着。 云瑶一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看见青姑姑的目光朝着她们两个人看过来。 “甜儿今日饮食正常,只有出西苑之前,在云瑶和陆映泉的屋子里,喝了杯茶水。”青姑姑的话,在人群中掀起了巨浪,所有人都看着云瑶和陆映泉,眼中的神色不言而喻。 “云瑶她们平日里和甜儿交好,不会做这种事的。”见玥闻言,下意识地反驳,毕竟在她的心里,云瑶也曾帮过她,所以她并不相信这一切是云瑶和陆映泉所为。 “这只是揣测,并没有证据。”青姑姑说道,“来人呐,去搜查云瑶和陆映泉的屋子,仔细找找各个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殿中没有人再说话,所有人都在等待搜查的结果,只有锦绣姑姑,目光盯着下方的所有人,眼神中透出一抹精光。 她希望云瑶和陆映泉这两个丫头放聪明点,即便真的是她们做的,也不要留下任何痕迹,毕竟是太后娘娘看中的人,日后还有大用。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青姑姑派去搜查云瑶房间的人就回来了,还带回了一整套茶壶和茶杯。 “启禀两位姑姑,这套茶具在云瑶和陆映泉的房间发现,证实茶水中无毒,有毒的是这些茶杯。”来人半跪在殿前,禀报着检查结果。 “怎么会这样?云瑶,映泉,真的是你们做的?”见玥一脸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两人,似乎十分痛心。 而一直处在风口浪尖的云瑶和陆映泉,相互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看懂了彼此的意思。 这定然又是有人在背后精心策划的一个局,故意等到今天,就是想让她们避无可避。 有毒的茶具在她们的屋子里被找到,而甜儿的确也是在她们屋子里喝了茶之后才不能说话的,她们甚至不知道,茶具上是怎么被涂上了毒药,连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都没有。 难道这一次,注定在劫难逃了吗? 云瑶的眼中一片沉寂,就连平日里能言善辩的陆映泉也陷入沉默。 直到此刻,她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宫中杀机四伏,稍有不慎,便会落入别人的圈套之中,防不胜防。 锦绣一直没有说话,她密切观察着两个丫头的表情,似乎在等着她们如同第一次一样,从容自救,绝地反击。 但眼前的情况,好像就是一个死局。 时间慢慢过去,云瑶和陆映泉一直低着头,没有开口的意思,就在青姑姑无奈叹息,准备放弃两人的时候,却见云瑶和陆映泉同时跪在地上。 “求两位姑姑为我们做主!” 异口同声的声音,掷地有声,斩钉截铁,两人的目光中带着坚定,直视着高台之上的两位姑姑,似乎毫无畏惧。 正文 第015章 绝地反击 殿中依旧沉寂,所有的人都在等着大殿之上的两位姑姑开口。 就连青姑姑,也朝着锦绣姑姑的方向躬身低头,似乎在等着锦绣姑姑的裁决: “锦绣姑姑,依您看,这事儿……” 一直坐着没有开口的妇人闻言,缓缓地笑了开去。 她看着下方跪在地上的两个宫女,她们的腰杆儿挺地直直的,眼神中带着某种孤注一掷地决绝。 “甜儿失声的事情要查,可是考核也还要继续。将这些宫女儿们的答卷都收起来,稍后再审,再派人将这些桌子都挪开,让那两个宫女上前说话,我倒想听听,她们求我们做什么主。” 锦绣姑姑一声令下,大殿里开始忙活起来,东苑和南苑的两位嬷嬷一人一边儿,开始收那些宫女的答卷,不管念过的还是没念过的,都收集到一处。 而西苑的胡嬷嬷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毕竟在考核当日,当着锦绣姑姑的面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牵扯到西苑的好几个宫女,也是她管教不当的过错。 云瑶和陆映泉被带到殿前,跪在高台之下,幽兰殿的威仪似乎又向她们逼近了几分。 两人牵着手,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鼓励。 香琴不再像之前一样推波助澜,而是隐藏在人群中,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她深知树大招风的道理,如今证据确凿,而云瑶和陆映泉已经陷入死局,她若再开口,难免会让人疑心这一切是她所为。 “侍卫在你们的屋子里搜到了有毒的茶具,甜儿也正是喝了你们屋子的茶水才不能说话的,证据确凿,你们还有何话要说?”青姑姑居高临下,问道。 “回青姑姑的话, 这些有毒的茶杯,正是事情的破绽所在。”云瑶见青姑姑发问,便抬起头,率先开口。 “此话何解?”锦绣姑姑好奇。 “方才听搜查的侍卫们说,有毒的是这几个茶杯,试想一下,若我们真的要对甜儿下毒,只需要在她饮用的茶水中下毒就好了,何必要在这五个杯子上都涂上毒药呢?难道不是多此一举吗?”云瑶回答着。 “不错,云瑶的本事大家都知道,若我们真的有心针对甜儿,必定会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更不用说留下这些证物等着被人发现了。如此大的破绽,可不就是有人在背后陷害么?”陆映泉也跟着开口。 “这话听起来,也颇有些道理。”锦绣姑姑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幽幽的说着。 她就知道,这两个丫头不会让她失望,年纪轻轻,却能在这样的场合临危不乱,深思熟虑,甚至找到事情的破绽来为自己的辩解。 看见锦绣股姑姑略带赞同的神色,香琴心中急了。 这些日子,云瑶和陆映泉防着她就像防贼似的,让她根本近不了身,眼瞅着就是考核之期,她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个办法,可不想这么轻易地又被云瑶破解。 想到这里,香琴上前一步,开口说道: “禀锦绣姑姑,也许云瑶和陆映泉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故意留下破绽,反其道而行之,来为自己脱罪呢?” “你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孰是孰非,倒叫我难以判断了。”锦绣姑姑看着突然开口的香琴,似乎有些为难地说着。 陆映泉骤然听见香琴的声音,脑海中顿时流过一股清明,前些日子无中生有的陷害不停地在她的脑海中闪过,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心中也有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启禀锦绣姑姑,我认为……甜儿失声这件事,并不是简单的栽赃嫁祸。” “映泉!”云瑶听到映泉的话,忽然间胆战心惊地开口,似乎要阻止她说下去。 她知道陆映泉要说什么,这一点她在香琴还没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想到,可是若揭穿此事,后续的牵连必定越来越广。 “让她说!”锦绣姑姑彻底来了兴趣,“你倒是说说看,还有什么不简单的。” “五个茶杯都有毒,说明凶手最先想害的人,其实是我和云瑶!她并不知道我们会用哪个杯子喝水,便索性将所有的茶杯都涂上毒,这样不管我们使用哪个杯子,都无法逃脱被毒哑的命运。”陆映泉说道,“只可惜,我和云瑶得上天垂怜,逃过一劫,却可怜了甜儿……” “锦绣姑姑,我请求为甜儿把脉。”云瑶在映泉说完了之后,便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无法回头,便主动开口说着。 在茶杯中下毒,原本是个万无一失的办法,若是她们用那些杯子喝了茶水,那么被毒哑的就是她们两个人;若是别人喝了那些茶水,正好来一招栽赃嫁祸,让她们无可辩驳。 整个西苑中,与她们有着不解之仇的人,就只有香琴。既然陆映泉已经把这件事情捅破,那她索性就赌一把好了,若是赢了……便可免了日日防着香琴,担惊受怕。 “准了。”锦绣姑姑点头应允。 很快,便有人将云瑶带到甜儿的面前,让她给甜儿把脉。 不消片刻,云瑶的诊断便有了结果,她将手从甜儿的手腕上拿开,然后对两位姑姑说道: “甜儿忽然失声,是因为误食了一种植物的汁水,此物名叫万年青,它的花叶内含有大量的草酸和天门冬素,误食后会引起咽喉、食道和肠胃肿痛,使人变哑。” “储秀宫何处有万年青?”锦绣姑姑闻言,便扭头看着青宁。 “回禀锦绣姑姑,储秀宫并没有此物。”青姑姑躬身答道,“奴婢这就让人去内务府查查,宫中有万年青的地方在何处。” “万年青喜欢在林下潮湿处或草地中生长,性喜半阴、湿润的环境,忌阳光直射。”云瑶再次开口,“整个宁宫,符合这些条件的地方,就只有掖庭宫。掖庭宫是三等宫女的居所,地处偏远且阴冷潮湿,最适合长万年青。” “这下真是稀奇了,如此说来,除了你们两个,剩下的人人都有嫌疑,因为她们都是从掖庭宫出来的。”锦绣姑姑说道,“云瑶,你可还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有。”云瑶闻言,深吸一口气,继而缓缓开口,“《草木摘录》上记载,万年青生长最多,使用最频繁的地方,乃宁国的西南郡。而在储秀宫所有宫女中,恰好有一个人来自西南郡,想必她对万年青的用途……十分了解” 云瑶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落在香琴的身上,那样平静无波,却让香琴不寒而栗。 正文 第016章 香琴之死 香琴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丝丝细汗,即便是大冬天,她也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云瑶的话就像是耳刮子甩在她的脸上,让她无从辩驳。 “哦?你说的是谁?”锦绣姑姑已经彻底被云瑶勾起了好奇心,短短一句话,便叫香琴的心沉到谷底。 “香琴。”云瑶说出这个名字,声音轻柔却斩钉截铁,“昔日在掖庭宫,我曾与香琴在同一个教习嬷嬷手下学习规矩,也曾住在同一间屋子里,是以对此事知道的甚为清楚。” “如此说来,香琴的嫌疑的确最大,可也难保不是其他来自西南郡的宫女心怀不轨。”锦绣姑姑盯着云瑶,虽未反驳她的话,却也提出质疑。 “锦绣姑姑,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能知道这件事情的真凶到底是谁。”忽然间,陆映泉开口说道。 她已经明白了云瑶的意思,既然云瑶已经将这件事的嫌疑推到了香琴的身上,那么她要做的就只能是添一把火,绝对不能让香琴有翻身的机会,否则……在往后无数个日子里,等待她们的,将会是香琴无穷无尽的报复和陷害。 这样的日子,云瑶不想过,她也不想过,更何况对于一个三番四次对她们下毒手的人,她也没有必要姑息。 “说说看。”锦绣姑姑说道。 “这些茶杯,我和云瑶晨起喝水才用过,说明那会儿根本没有被涂上万年青的汁水,可在幽兰殿集合前甜儿去我们屋里喝水,杯子却变成了有毒的。这中间除了在饭堂用早膳,我们一直都在房里,说明凶手是在早膳的时间内去我们屋子里下毒,如此只需要排查早膳时间里,谁提前离开饭堂,便可知道下毒的真凶是谁。”陆映泉分析道。 “此外,早膳过后便要到幽兰殿集合,若下毒凶手真的是在这段时间内在杯子上涂毒,那她一定没有多余的时间毁灭证据,就如同这五个有毒的杯子一样,只能留在那里,被人搜查到。”云瑶补充道,“所以我敢肯定,用过的万年青花叶一定还存留在西苑的某间屋子里,只要搜查屋子,也能确定下毒的真凶到底是何人。” 两个人的话,分别从时间角度和证物的角度,说明了此事的可行办法,她们相信,如果真凶真的是香琴,她一定逃脱不掉。 锦绣姑姑没有应两人的话,却将青姑姑叫到身边,低声在她的耳边说着什么,却见青姑姑眼神中的惊讶一闪而过,却连连点头,以示明白。 “来人,随我再去搜查西苑。”青姑姑得了锦绣姑姑的吩咐,站起身来,朝着两边的侍卫说着,然后率先走出幽兰殿,前往西苑。 众人静静地等待着,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青姑姑才带着两个侍卫回来,而她回来的时候,手中还拿着一个小瓷瓶。 “可有何发现?”锦绣姑姑见青宁回来,便开口问着。 “回锦绣姑姑的话,奴婢在香琴的枕头下面发现了这个小瓷瓶,已经送去给太医看过了,里面残留的液体,正是万年青的汁水。”青姑姑说道,“这一切与云瑶的推测不谋而合。” “香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锦绣姑姑闻言,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诧异,扭头看着香琴,厉声问着。 香琴骤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大殿之上,脸色惨白,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半晌之后,却只低低地吐出几个字: “不可能的……我明明……怎么可能……” “来人呐,罪婢香琴,心存歹念,图谋不轨,下毒残害她人,罪不可赦,杖毙——”锦绣姑姑见香琴跪下,也没有要反驳的意思,便立即下了命令。 青姑姑一挥手,那两个侍卫便将香琴拉了下去,而此时香琴似乎才回过神来,朝着殿中喊道: “不可能的——根本没有什么小瓷瓶,这都是阴谋!是阴谋——” 然而香琴就算喊的再大声,也无法引起众人的疑惑和同情,毕竟那个小瓷瓶是青姑姑亲自从她的枕头底下搜出来的,无可抵赖。 很快,幽兰殿外面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香琴的声音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板子,互相交织。 板子重重地打在香琴的身上,啪地一下,皮开肉绽,淋漓的鲜血透过厚厚的冬装渗透出来,布满了整个背部。 天空中忽然飘下了点点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一如几个月前云瑶被罚跪的那日,雪花簌簌的落下,没过多久就在地上铺就了一层晶莹的白。 渐渐地,香琴的声音小了下去,逐渐虚弱,直到再也听不见。 而香琴身上浓烈的血色,就像是宁宫里砖红的城墙那般妖娆夺目,成为这个冬天,深刻在众人心底最难以忘怀的记忆。 “云瑶,你看到了吗?老天还是有眼的!我们是清白的,我们洗脱了冤屈,证明了自己的清白!”陆映泉拉着云瑶,如此说着,声音中充满了激动。 对于香琴的死,陆映泉是高兴的,因为这世界上,再也没有这样一个讨人厌的香琴了。 “如果真的有这么简单,那就好了。”云瑶任由映泉抓着自己的手,低喃着。 没过一会儿,趁着众人都朝外面张望的时候,云瑶悄悄抬头,朝着大殿之上的锦绣姑姑看去,却正好发现锦绣姑姑也在盯着她和陆映泉。 两相对视间,似乎都想从彼此的眼中,看出点什么。 她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帮助她们?这是云瑶心底的疑问。 香琴死前说过,根本就没有什么小瓷瓶,这话她是相信的。 因为万年青的毒素藏在花叶中,花叶汁水本来就少,一般中毒都是误食花叶,或者直接拿着花叶将汁水涂抹在器具上,根本不可能用小瓷瓶收集这么多汁水。 就算香琴有这个功夫弄这么多汁水藏在小瓷瓶里,那也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如此寒冷的冬天,不等她收集到足够的汁水,瓶中原有的汁水也早已凝固结冰,无法再倒出来使用,更不用说涂抹在茶杯上下毒了。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小瓷瓶,青姑姑的说辞只是为了佐证她的推测,为了给香琴找一个必死的借口。 可青姑姑是万万不敢擅做主张的,只能是服从锦绣姑姑的命令。 这一切,陆映泉想不到,可是她却不能想不到。 香琴的死让云瑶知道,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深不可测…… 正文 第017章 满意答卷 香琴的尸体被抬走,地上很快被清扫干净,然后又被簌簌地白雪覆盖,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在锦绣姑姑的示意下,众人散了,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等候消息。 是进入内宫帮忙筹备帝后的成婚大典,还是回到原处继续过朝不保夕的日子,都还是未知。 因为最后的决定权,掌握在太后娘娘的手里—— 太后秦氏,那个活在宁宫传说中的女人。 她系贫苦出身,却聪慧过人,谋略非凡,凭着女儿之身跟随高祖打天下,定朝堂,安江山,才华智慧不输男子。 高祖登基为帝之后,更是辗转后宫,碾压一切年轻貌美的妃嫔,将自己的儿子沈泽一手推向这至尊之位,而她也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太后。 至于高祖的其他妃嫔,无子嗣的全都做了高祖皇帝的陪葬,有子嗣的也全都跟着被封了王的儿子们,远离宁宫的政治权利中心,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在自己的儿子登基之后,却以皇帝沈泽年幼无知,无法决策朝中大事为由,以皇太后的身份垂帘听政,干涉朝事,借故打压沈氏皇族,任用她的娘家秦氏中人。 如此种种,造成大宁国外戚专权,皇帝形同傀儡,以至于宁国百姓只知太后,不知帝王。 建章宫的气氛永远静谧而且安然,秦太后手中的佛珠轻轻地捻着,也许是经常拿在手中把玩,佛珠早已被磨出了一层光泽。 “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锦绣的声音在下方响起,让秦太后很快睁开了眼睛。 “回来了?”秦太后放下手中的佛珠,朝着锦绣看了一眼,便开口说道,“你有话要对哀家说?” “娘娘英明。”锦绣应着,然后将那些宫女们写的答卷呈上去,一沓纸放在太后的面前,“这是所有宫女的答案,请娘娘过目。另外……今日的幽兰殿,发生了一件趣事。” “说说看。”太后似乎漫不经心地说着,随手翻着面前放着的纸张。 锦绣将甜儿遭人下毒失声,而云瑶和陆映泉急中生智,找出破绽力证自己清白的事情讲了一遍,就在锦绣话音落下的瞬间,太后手中的动作也停住。 “太后娘娘,这两个宫女天资聪颖,却是可造之材。”末了,锦绣还加上一句这样的评价。 “你应该还不知道这两个丫头的答卷是什么吧?”太后并不理会锦绣的话,从那沓纸张中抽出两张,递给锦绣,“来看看——” 锦绣闻言上前,走到太后的身边,朝着那两张纸上看过去。 保命。活着。 每张纸上都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比起其他宫女要么出人头地,要么获取钱财的想法,这样的理由显得过于简单,却也过于困难。 要知道,这宫里头,最难的就是保住性命,好好活着。 “太后娘娘,这……”锦绣看着太后,似乎在揣测太后心中的意思。 “这两个丫头何止是天资聪颖……哀家在这深宫里和那些贱人斗了几十年才明白的道理,却被这样两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轻易说破……”太后轻笑道,“可事情哪有这么容易?锦绣,传哀家旨意,帝后大婚当日,云瑶随顾清铭去容府接皇后进宫,陆映泉去未央宫伺候皇上,其他人……你看着办吧。” “奴婢遵旨。”锦绣应下,可也有些不解,于是开口问道,“不过,奴婢有个小小的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哀家知道你想问什么。”太后说道,“聪明是一回事,可能不能把聪明用到刀刃上,又是另外一回事。皇上和容雅的婚事,是哀家一力主张,这大半年,皇上早就厌倦了当个听话的傀儡,而容家小姐年龄尚幼还不成熟,如何让这两个人按照哀家的意思,乖乖成婚,就看她们的本事了。要想活着,就得想办法。” “娘娘圣明,奴婢明白了。”锦绣听了太后的话,总算知道了太后的用意。 宁宫里每年选进宫的宫女那么多,进入内宫的也数不胜数,又怎么会缺人手?即便是真的缺人手,在掖庭宫随便拨一批进入内宫帮忙便也罢了,又何必要劳神费事地弄什么甄选? 无非是,太后娘娘另有考量罢了。 本来只打算通过这场甄选,挑几个相对聪明伶俐的宫女,调|教一番为太后娘娘所用,可没想到意外发现了云瑶和陆映泉这样的好苗子。 云瑶的姿容不算出色,却极为耐看,为人沉着冷静,内敛低调;陆映泉姿色上乘,美貌过人,性子跳脱却不失灵气。两人相辅相成,倒也相得益彰。 她们想在这宫里保命,太后娘娘想利用她们做点事情,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经过锦绣的精心挑选,最终在剩下的人里选定了三十名宫女,进入内宫,帮忙筹备帝后的成婚大典。 宁宫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自从高祖驾崩之后,太后将高祖的妃嫔和子嗣全都遣去了各自的封地,而新帝还未曾立后纳妃,整个宁宫沉寂了大半年,才在这个冬天,变了样子。 大红的灯笼悬挂在各个宫殿的门口,与未曾化开的白雪交相辉映,形成宁宫里一道全新的风景。 为了迎接新后入住,合欢殿早已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宁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一阵忙活,有到内务府商量花销用度的,有去找太常大人核对祭祀流程的,还有一批绣娘专门为帝后赶制成婚用的龙袍霞帔…… 云瑶和陆映泉也在这些宫女之列,经过半个月的精心筹备,很快就到了钦天监测算好的黄道吉日。 而云瑶和陆映泉也按照太后娘娘的意思,有了各自的任务。 这是她们两个相识以来第一次分开,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一个去伺候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一个去随侍娇弱高贵的未来国母。 “明日便是帝后大婚,云瑶,你怕吗?”一天的忙碌之后,两人在屋子里歇下,陆映泉便开口问着。 “怕与不怕,都只在明天了。”云瑶说道,“映泉,帝后大婚乃是大事,其中的凶险必然不少,这回你我不在一处,你要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切不可过分逞强,保命要紧。” “我知道,只要活着才能有机会,这些话你日日念叨,我都会背了!”陆映泉轻笑,“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你也不准有事!” 正文 第018章 迎亲阻碍 二月十八,黄道吉日,宜嫁娶。 在经过了问吉、纳名、纳微、请期等隆重的筹备典礼之后,终于迎来了帝后大婚这一日。 鞭炮噼里啪啦地响彻了半边天,打破了昔日大雪纷飞的沉寂。 宫里头迎亲的队伍早早地就出了宫门,直奔容府。 大将军顾清铭骑于马上,当先而行,十六人抬着的凤撵紧随其后,凤撵的两边各自站着八名随行的宫女,然后才是八百八十八名禁卫军随护压阵。 云瑶便在凤撵周围的十六名宫女之列。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顾清铭,虽然两人只是互相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已让她微微脸红心跳。 云瑶的目光盯着那个骑在马上的背影,心中存了一分谁也不曾察觉的期许。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迎亲的队伍才在容府的门口停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容府的人早已经候在门口,见到顾清铭领着队伍前来,便躬身行礼。 “宣阳侯不必多礼,我奉圣上旨意,前来迎接皇后娘娘进宫。”顾清铭将未来的国丈容彦虚扶起身,如此说着。 “皇后娘娘尚在梳妆打扮,烦请顾将军稍后。”容彦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拱了拱手,开口道。 “无妨,但还请荣侯爷抓紧,以免误了吉时。”顾清铭微微点头,说着。 “将军放心,本侯这就派人前去催促一二。”容彦应承着,扭头对身边的管家说了些什么,便见那管家匆匆地跑进了容府。 按照祖制,容雅需在梳妆打扮完毕之后,在容侯及其夫人的陪伴下拜别容氏宗庙,再上凤撵入宫。 顾清铭原本以为,很快就能等到容家小姐梳妆完毕的消息,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管家出来,更不见门口的容侯入内去跟随皇后娘娘拜别宗庙。 “容侯,已经过去快一个时辰了,为何皇后娘娘还不曾出来?”顾清铭正在疑惑,却见方才进去的管家满头大汗地跑了出来。 管家在容彦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却见容彦脸色大变。 “顾将军,还请顾将军稍后……小女年幼,出了点状况,容本侯去劝劝。”容彦说着,便要进入府中。 “等等。”顾清铭叫住他,问道,“皇后娘娘出了什么状况?今日是帝后大婚,不可儿戏!” “这……”容彦面露为难,只得低声对顾清铭说道,“雅儿还小,不懂成亲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要离开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家,就哭闹不已,甚至不肯换上喜服……” “难道宁远公主不曾相劝?”顾清铭很是诧异。 “劝了,可雅儿她……唉……”容彦深感无奈。 云瑶就站在凤撵的旁边,离顾清铭距离很近,便将宣阳侯容彦和顾清铭之间的对话听了个**分。 未来的皇后娘娘容雅,乃是宣阳侯容彦与宁远公主的女儿,宁远公主秦臻儿是太后娘娘的内侄女,也是当朝皇帝的表妹,算起来……这皇后娘娘还得叫皇上一声表舅。 如今,这位皇后娘娘因年幼无知闹脾气,不肯换上喜服,由于身份尊贵,打不得骂不得,倒也让人十分头疼。 云瑶看了看日头,正如顾清铭所说,时间已经过去大半,迎亲队伍本是提早出发,可现下皇后娘娘却连衣服都没换,若再这般耽搁下去,误了吉时,恐怕不止她们这些跟着迎亲的人要获罪,就连顾清铭也逃脱不了责罚。 “启禀侯爷,能否带奴婢去皇后娘娘闺房?奴婢愿试一试。”云瑶想了想,便上前一步,躬身开口。 在她说话的时候,她仿佛能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带着探究,带着疑惑。 她知道,那是顾清铭,她原本不想逞强出头,可她不想因此而被论罪,更不想这个曾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男子受到牵连。 “你有办法?”容彦扭头看着云瑶,有些惊讶,显然不信这个面生的宫女能给予什么帮助。 “容侯,让她去试试吧,总比这样拖着强。”顾清铭看出了容彦的犹豫,于是出言帮衬。 “既然将军开口,那你就随本侯来吧。”容彦叹了口气,便带着云瑶进入府中,朝着容雅的闺房走去。 顾清铭想了想,最终还是跟在后面,决定去看看。不管怎么样,太后将迎亲的重任交给他,他必须要为此负责。 云瑶已经无心欣赏容府曲径通幽的亭台楼阁,也无暇顾及别具一格的假山竹石,只匆匆跟在宣阳侯的身后,来到容雅的闺房门口。 “我不去,我哪儿都不去,别来烦我——”屋子里,一个脆生生的嗓音传来,带着赌气和不耐烦。 紧接着,那上好的翡翠镯子便从屋子里飞出来,咣当一声砸在地上,碎成几瓣。 龙凤珠冠、簪珥步摇、玉石耳环,黄金长命锁…… 这些本属于皇后佩戴的御赐之物从屋子里接连飞出,眼看着就要砸在云瑶身上,却见顾清铭突然出现,几个飞身旋转,便将这些饰物一个不落地全部接住。 没听见这些饰物落地的声音,屋子里消停了会儿,紧接着,几十个绣娘赶制而成的霞帔也从屋里被扔了出来,云瑶上前一步,接住了这件华丽的衣裳。 “侯爷,既然容小姐不愿意,就不用勉强她了,咱们都散了吧。”云瑶忽然放大了声音,如此说着。 “可是这……”容彦不明所以,只能扭头看着顾清铭,却见顾清铭微微点头,他才将守在容雅门口的人全都撤走。 在云瑶的示意下,顾清铭将手中的首饰全部交给她,然后带着容彦离开,屋子的门口顿时只剩下了云瑶一个人。 她朝着不远处的凉亭走去,将霞帔和那些首饰全都放在石桌上,慢慢地整理好,也不着急,只坐在那里,看着四周,再无声息。 容彦和顾清铭并未走远,只是站在五十步开外的距离,观察着这里的一举一动,良久之后,见云瑶什么都不说,容彦终于忍不住了: “顾将军,这个宫女到底想干什么?本侯找她来是劝雅儿的,她这什么都不做,还把那些人给弄走了,万一耽误了吉时,这算谁的?” “不会误了吉时的,你且看着吧。”顾清铭看着云瑶,嘴角边闪过一抹温柔的笑意,说的话也十分肯定。 果然,等了半晌之后,听到门口再没什么动静,容小姐闺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从里面探出个小小的脑袋,好奇地朝外面张望着。 正文 第019章 九岁女童 见到刚才还热闹的院子,顷刻间沉寂下来,那小小的身子从屋子里钻出来,瘪了瘪嘴,似乎有些气恼。 “哼!”小女孩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冷哼一声,便在闺房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拉耸着脑袋,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云瑶又将那容小姐晾了一会儿之后,才慢悠悠地起身,抱着凤冠霞帔和珍珠首饰,朝着台阶上的小女孩走去。 越是靠近容小姐,云瑶心中就越是震惊。 怪不得宣阳侯说容小姐年纪尚幼,还不懂成亲的意思,却原来,这宣阳侯的女儿不过是个**岁模样的女童。 这么小的年纪,正是懵懂未知的时候,却要离开熟悉的家,去往那方幽深的宫墙,成为九五之尊后宫中的一人,日日期盼恩宠,慢慢容颜凋零。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云瑶走到容雅的面前,低头行礼。 虽然对方是个九岁女童,可对云瑶来说,该有的礼数却是半分不容有失。 “你是谁?也是来劝我成亲的?”容雅稚嫩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高兴,“我知道了,你就是刚才让我爹把人都撤走的那个人!” “回皇后娘娘的话,正是奴婢。”云瑶毫不否认地点头。 “既然你都把她们叫走了,你还留着干什么?”容雅好奇地问道。 “为了等皇后娘娘出来。”云瑶说道,“之前娘娘太过激动,从屋子里往外面扔东西,很多婢女都无法近身,也无法进屋子伺候娘娘,所以奴婢只能想办法让皇后娘娘自己出来。” “你比她们都聪明,知道我一个人无聊,闲不住,人都走了,我自然会出来。”容雅嘟着嘴,说道,“不过,别以为这样你就很了解我,我才不要成亲!” “娘娘可否告诉奴婢,为什么不想成亲?”云瑶问道。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们这些人,总跟我说成亲多么威风,可是我要那种威风做什么?我宁愿在自己的院子里踢毽子,一个人睡很大的床,自由自在的,我才不要跟别人生活在一起,就算那个人是皇帝舅舅也不行。”容雅小小的年纪,却用最童真的语言,说出了深宫中人最难明白的道理。 如果眼前这个小女孩,不是太后娘娘亲自挑选的皇后娘娘,那么云瑶一定会赞成她的说法,可是现在……云瑶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这个任务,对此刻的云瑶来说那么艰难,因为当她在费劲心思求得自由的时候,她要亲手将一个原本自由的女孩,送进那个华丽却深不可测的囚牢。 “但是娘娘,成亲不仅是威风,还有很多别的好处。”云瑶深吸一口气,那些话在自己的嘴巴里转了个圈儿,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宫里头有比侯府更大的房子,有比你的闺房中更大的床,还有更多的人陪你一起踢毽子。你是皇后娘娘,除了太后和皇上,你就是最尊崇的,其他人都要听你的,你想让她们做什么,她们就做什么。” “真的吗?”容雅的兴趣显然被勾起来了,她睁着一双闪灵灵的大眼睛,好奇的问着。 “雅儿。”就在云瑶打算回答的时候,身后传来宁远公主的声音。 “娘亲,这个姐姐说,进了宫成亲,就有很多人陪我踢毽子,这是真的吗?”容雅看见宁远公主,便扑过去问道。 宁远公主脸色复杂地看了云瑶一眼,最终点点头:“是啊,宫里头人可多了,那些宫女太监都要听你的,你想让他们陪你踢多久毽子都可以。”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容雅略有些嗔怪地说着,“府中就我一个人,太无聊了,早知道宫里头这么好玩儿,我早就去了!快把衣服给我,我要成亲!” 容雅一边说着,便从云瑶的手中拿过那件差点被她扔在地上的华丽衣裙,朝着屋子里面跑去,脸蛋儿上尽是愉快的笑意。 “奴婢给公主殿下请安。”云瑶等容雅进屋子以后,才对宁远公主秦臻儿行礼。 “你倒是聪明,知道雅儿孩子心性,懂得用这样的方式哄骗她。”宁远公主说道,“可惜……” 话说到一半,宁远公主便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云瑶知道宁远公主想说什么,这又何尝是她愿意的?如果耽误了容雅进宫,这些出宫迎亲的人,包括顾清铭在内,可能都得被问罪,就连这平日里声名显赫的宣阳侯府,也会被株连。 容雅被哄好了,接着那些梳妆打扮的婢女们都来了,帮容雅换衣服,梳头打扮,再戴上御赐的那些首饰,虽然是小小年纪,可那鲜活清澈的眉眼,却依稀能想象得出,将来那一副绝色倾城的模样。 云瑶就站在容雅闺房的外面,看着屋子里的小女孩脸上满是兴奋,心却不由自主地慢慢沉落。 这样的天真岁月,进了宫又能保存几分?想起前几个月宫女甄选时候的西苑,那些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却不知这个单纯地只想有很多人陪着踢毽子的女孩子,又能抵挡住几分? “这一次,多亏你了。”顾清铭的声音在云瑶的耳边响起,清润如风。 “将军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倒是将军昔日的救命之恩,让云瑶没齿难忘。”云瑶低头说道。 “也是举手之劳。”顾清铭笑着回应。 两人再无话,只等着容雅梳妆完毕,由宣阳侯和宁远公主陪着,拜别了容氏宗庙,然后由顾清铭领着上了凤撵。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在上凤撵的前一刻,容雅忽然间掀开遮挡在自己脸上的霞帔,问道。 “奴婢云瑶,当不起娘娘这声姐姐,娘娘直呼奴婢的名字即可。”云瑶躬身应着。 “你也是宫里的人,那你会陪我踢毽子吗?”容雅再次开口问着。 “若是娘娘吩咐,奴婢定当遵命。”云瑶应道。 容雅笑着,然后快速爬到了凤撵上,安安稳稳地坐好。 在顾清铭的指挥下,凤撵被抬起来,八百多名禁卫军随护在侧,保护容雅的安全,云瑶她们这些宫女,和容雅的陪嫁丫头宛心跟随两旁,朝着永宁门而去。 正文 第020章 封后大典 容雅从凤撵上下来,下意识地就看向云瑶。 在这宫里她谁都不认识,她就认识这个聪明的姐姐。 太后娘娘派了齐嬷嬷在永宁门等着,待容雅从凤撵中下来,便上前一步,打算扶着容雅。 作为太后亲自指派的女官,齐嬷嬷稍后是要领着皇后娘娘去圣上面前谢恩的,自然大意不得。 可谁知,容雅根本看都不看她,只朝着云瑶招了招手:“云瑶姐姐,我要你陪着我。” 皇后娘娘发话了,纵使齐嬷嬷再不愿意,也只能退居其后,让云瑶上前,随侍在容雅的身边。 容雅穿着的礼服十分华丽,上衣下裳葳蕤生姿,深领宽袖,革带霞帔,衣长曳地,不见其足。 一路拾级而上,缓步登上那至尊的高处,却见原本应该等在大殿前的天子不见踪影,只有百官陪站在大殿两侧。 “吉时已到——”礼官手捧册文,扬声高喊。 可随着礼官话音落下,众人只见年纪尚幼的皇后娘娘一个人站在殿中,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而当今圣上却依旧不曾现身。 “皇上呢?”太后娘娘坐在上首,皱了皱眉头,问身边的锦绣。 “奴婢早先派人去看过了,皇上不满这场婚事,只觉得娶自己的亲外甥为皇后,是件十分别扭的事情。”锦绣说道,“不过……奴婢派去的人回来的时候说,陆映泉已经进了未央宫的殿门,想来以她的聪慧,定然能说服皇上。” “皇上驾到——”就在锦绣话音落下的瞬间,外面忽然传来太监的唱和。 帝王沈泽穿着同色系的喜服,面色虽然阴郁,可也还是心甘情愿地朝着殿中走着,一步一步,登上高台,而他身边跟着的两个贴身宫女,其中有一个正是陆映泉。 待皇上在殿前站定,礼官便在太后娘娘的示意下开始宣读册文。 随后,皇后娘娘容雅在云瑶的陪同下,行三肃三跪三拜礼,紧接着便走到皇上面前请安。 “臣妾容雅恭祝皇上圣安。”在云瑶的教导下,容雅俯身叩拜,如此说着。 稚嫩的声音还带着些微生疏,让端坐高台的帝王沈泽幽幽叹了口气,微微皱了皱眉,才缓缓开口: “平身,授宝册金绶。” 太尉陆丰跪领宝册金绶后,便转身面向百官,紧接着,中常侍太仆跪下接金印,转交给女官,由女官为皇后娘娘佩戴。 这一切本应该由原先的齐嬷嬷完成,可是容雅身边的人却突然变成了云瑶,云瑶只能硬着头皮从中常侍太仆的手中接过宝册金绶,为容雅佩戴上。 好在云瑶之前经过训练的时候,也曾对这些礼仪流程略知一二,这才没出什么大乱子,规规矩矩地完成了典礼,便跪在容雅的身后,跟随容雅一起谢恩。 大典过后,容雅便被宫中的嬷嬷领着,乘坐软件去了合欢殿,而云瑶和陆映泉等这些专门为帝后大婚而挑选上来帮忙的宫女,却也被青姑姑带着,在偏殿的耳房中集合,等候旨意。 三十个姑娘心情都很忐忑,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结果是什么,大家只能互相说说话来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云瑶,你去迎接皇后娘娘还顺利么?”陆映泉见青姑姑走出去,便窜到云瑶的身边,开口问道。 “不算太顺利,但总归是有惊无险。”云瑶淡淡的说着,明显不想在这样人多口杂的地方说这件事。 “云瑶,你跟着那些人去迎接皇后娘娘就舒服了,你不知道,皇上有多难伺候!不过啊,多亏了映泉聪明,才能将皇上劝着换上喜服,不然我们这几个可都要被责罚了。”似乎听见了云瑶和陆映泉的谈话,另一个宫女晴空忽然间凑过来说着。 晴空的声音很大,在这嘈杂的殿中也清晰可闻,那几个跟陆映泉一起去伺候皇上的宫女闻言,也跟着凑过来,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对呀,映泉,你就说说,你是怎么劝服皇上的?他当时威胁说要砍我们的头,可是你一进去,他就安静了!”明婷也跟着说道。 “是啊是啊——映泉,你就给我们讲讲吧——” “好吧,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那我就给你们说说。”映泉听见众人夸奖自己,心中不由得满足,脸上也笑靥如花,点点头应承下来。 云瑶本想阻止,可是那些宫女一窝蜂地涌过来,围着映泉,都想知道映泉是怎么劝服皇帝的,所以云瑶反而被挤了出去。 “皇上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他见惯了对他唯唯诺诺的人,身边就缺一个不怕他的,所以呀我就大着胆子进去了……我跟你们说,皇上人其实蛮好的,当我威胁他说,如果他不肯换上喜服,我们这几个人,包括外面伺候的宫女太监都得死……” 陆映泉的声音中充满着得意,仿佛因为她劝动了皇上而倍感自豪。她看着面前这些宫女艳羡的眼神,心中就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 “天呐,映泉,你胆子真大!竟然还威胁皇上……” “如果我有你的勇气就好了,这样跟皇上近距离接触的人就是我,说不定皇上还会封我当个女官……” “映泉这么出色,肯定不用再回掖庭宫做粗活了,真好!” …… 宫女们听着陆映泉的话,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有的感叹有的祝福,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云瑶将这一切声音听在耳中,只觉得有种深深的悲凉。 过了这么久,陆映泉还是没有明白宫中的人心险恶,威胁皇上这样的话都能从她的口中说出,若是被人一状告到太后娘娘那里,不止不能留在内宫,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映泉,别说了,传旨的公公大概也快来了,大家都散了赶紧站好吧。”云瑶好不容易挤进去,对映泉和那些围在她身边的人说着。 就在云瑶话音落下的瞬间,门外传来一声唱和:“懿旨到——” 顷刻间,整个耳房鸦雀无声,三十名宫女垂首肃立,面向门口,恭恭敬敬地将那传旨的公公迎进来。 “太后娘娘有旨,所有宫女皆可留在内宫,归内务府调遣,重新安排差事,云瑶和陆映泉,为三等宫女,遣回掖庭宫……” “怎么会这样?”陆映泉惊叫出声。 听到懿旨的前半句,她本来还挺高兴,可是当她听公公念完,便整个人呆住,难以置信。 正文 第021章 深宫浮沉 没有人回答陆映泉的话,就连向来聪慧的云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 难道不是经过甄选,就能留在内宫了吗?难道不是跟随其他人一起,让内务府重新安排差事吗? 为什么还会被遣回掖庭宫? 这边云瑶和陆映泉领了圣旨,还没闹明白的时候,那边儿原先跟她们一起的宫女们,便都已经接二连三地出了耳房,在公公的带领下,朝着内务府去了。 原本围在陆映泉身边套近乎,甚至巴结着她的宫女们,此刻脸上表情各异,有嘲笑,有讽刺,也有的甚至松了口气,可就是没有惋惜和遗憾。 仿佛云瑶和陆映泉不能留在内宫,对她们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这前后的态度对比鲜明,让陆映泉心中产生了极大的不平衡,却又碍于懿旨在,不好跟这些人计较什么。 “云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映泉死死地抓着云瑶,急切的问着,眼神中充满了期盼。 那模样,就好像沉溺在水中的人,好不容易抓到一根稻草,原本以为可以救命,却眼睁睁地看着稻草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慢慢沉下去一样。 帝后大婚就是这根救命稻草,浮上来了,便能进入内宫,浮不上来,便只能继续沉溺。 “我也不知道。”云瑶任由陆映泉将自己抓着,尖尖儿的指甲陷进她的掌心里,掐的一阵生疼。 “两位姑娘,锦绣姑姑吩咐让奴才送两位姑娘回掖庭宫。”就在云瑶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位小公公走过来,对两人说着。 陆映泉心中愤懑,还想再问什么,却被云瑶阻止。 “劳烦公公了,我们这就走吧。”云瑶对那位小公公说着,恭敬有礼,显得很是平静,并没有因为太后娘娘这样的决定,有任何不满。 这一路上,陆映泉好几次都想挣脱云瑶的手,转身去找太后娘娘理论,想要求个说法,可她越是想挣脱,云瑶抓的就越紧。 一直到进了掖庭宫的宫门,看着那小太监离开,陆映泉才一把甩开云瑶,怒气冲冲地说道: “你拦着我干什么?当初甄选的时候就说可以留在内宫,凭什么她们那些人可以留下,而我们两个表现最好,却偏偏让我们回来,做个劳什子三等宫女?” “我不知道太后娘娘为什么下旨把我们遣回来,可我知道,若不阻止你,任由你冲动地去找太后娘娘理论,只怕你连掖庭宫都回不了。”云瑶也有些生气了,这般说着,也不再理会陆映泉,转身就朝着掖庭宫里面走。 陆映泉思考着云瑶话里的意思,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匆匆的追了上去。 “云瑶——你等等我啊——” “你不是要去找太后娘娘理论吗?还回来做什么?”云瑶反问着。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宫里,和昔日的陆府不一样,不是我找爹娘理论几句,他们就会依着我……太后娘娘是这个宫里至高无上的存在,是容不下任何忤逆的……”陆映泉低着头,说出这些话,神情显得很是沮丧。 “你能想明白就好。”云瑶听了陆映泉的话,终于松了口气,“在这宫里生存,要学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受。因为面对等级比你高的人,她们有成千上万种方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更何况,那是太后娘娘。” “我们走吧,去找月荷姑姑。”陆映泉点点头,说道,“现在的结果,比一开始要好太多,至少我们不用被困在朗月阁里面。就算是三等宫女,年龄到了,也还有出宫的希望。” “这么想就对了。”云瑶看着已经平静下来的陆映泉,笑着说道。 两个十五岁的女孩子,拉着手,朝着掖庭宫的深处而去,不管前路到底有多少险阻,可是她们的手却牵的那么用力,好像不管任何困难,都不能将她们分开。 可是陆映泉却不知道,云瑶的心里始终藏了心事,这份心事在香琴死的那天,就已经深埋在心底,挥之不去。 她能感觉到,不管是留在内宫,还是重返掖庭,都不是她们能选择的。因为那个深宫里至高无上的太后娘娘,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她们……不过是这盘棋上的棋子而已。 云瑶现在还猜不透太后娘娘到底要做什么,可是她知道,事情不会就这么完了。 毕竟,若非锦绣姑姑的授意,香琴不会那么快就死了,而锦绣姑姑,正是太后娘娘的心腹。 深宫沉浮,向来身不由己。 皇帝已经大婚,还是顺着太后娘娘的意思,娶了宁远公主秦臻儿之女,巩固了秦氏家族的地位,太后娘娘也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 宫里的热闹依旧在继续,群臣觥筹交错,贺帝后大婚,有的人面无表情,也有的人满脸喜色,表面看来,整个宁宫一片安稳祥和。 建章宫里,太后娘娘在锦绣的伺候下,卸下头上的朱钗,换下华丽繁复的衣裙,只着常服,手中抱着个小暖炉,闭目养神。 锦绣站在太后娘娘的身后,给她捏肩膀,松动筋骨。 沾了帝后大婚的光,建章宫里的太监宫女都被特赦出去看热闹了,整个宫里就剩太后娘娘和锦绣两个人,还有大门口守着的两个小宫女。 “娘娘,小手炉的炭火快没了,奴婢给您换上吧。” 锦绣给太后娘娘捏了一会儿肩膀后,便躬身说着,然后从太后的手中接过小手炉,将里面快要熄灭的碳灰都倒出来,换上新烧好的炭,等炉子热了之后,才又递到太后娘娘的手中。 “这么多年了,还是你最贴心,知道哀家什么时候需要什么。”太后娘娘颇有些感叹地说着。 “奴婢也有不贴心的时候,娘娘心里想什么,奴婢是越来越弄不懂了。”锦绣笑着接话。 她陪在太后身边几十年,和秦太后的关系是主仆似姐妹,偶尔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倒也无妨。 “哀家知道你不明白,就是这份不明白,才让哀家放心让你跟在身边这么些年。”太后笑道,“这宫里呀,最不缺的就是机会,有的人明白了,就能成为主子,有的人不明白,便只能成为奴婢。” “能有娘娘这样的主子,是奴婢的福气,奴婢也愿意一辈子伺候娘娘。”锦绣谦恭地拍着马屁。 “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哀家要下那么一道旨意,让云瑶和陆映泉重新回到掖庭宫?”太后并不理会锦绣的奉承,挑眉问道。 “娘娘英明。”锦绣并不隐瞒自己的不解。 “驭人之术,攻心为上。找一些能为哀家办事的人很容易,或以重利诱之,或以美色迷之,可唯有这攻心之策,才是上上之选。”太后解释道,“云瑶和陆映泉这两个丫头,从朗月阁到储秀宫,再到帝后的成婚大典,一路走来太过顺风顺水,那些刁难和陷害,还不足哀家当年经历的十之一二,在如此顺境中,哀家的器重只是锦上添花。” “奴婢明白了,谢太后娘娘教导。”锦绣听了太后的话,豁然开朗。 太后说的不错,云瑶她们这一路上太过顺利,就算太后娘娘此刻重用她们,也无法达到预期的效果,只有这两个人被逼上绝境,无路可退的时候,太后娘娘再出手,那才是上上之策。 到时候,对云瑶和陆映泉来说,太后娘娘的行为便不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必定让那两个丫头感恩戴德,甚至心甘情愿为太后办事;而对于太后来说,收获了两个忠心耿耿的丫头,又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锦绣,当年那些伺候在哀家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暴毙了,而你还好好地活着,活在哀家身边,你可知道为什么?”太后忽然转移了话题,问着。 “奴婢不知。”锦绣应着。 “因为你这一辈子,都无法成为主子。当年的你虽聪明,可你的心眼儿太过实诚,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就连现在也是一样。”太后笑道,“所以哀家对你很放心,知道你不会利用一切机会,爬上先帝的床,来跟哀家争宠……” “太后娘娘高瞻远瞩,深谙用人之术,奴婢又怎么会是娘娘的对手?”锦绣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云瑶和陆映泉这两个丫头,若是因此而死在掖庭宫里,岂不是娘娘的损失?” “那就派人盯着,这么好的两根苗子,就这么死了,倒有些可惜……”太后淡淡的说着,仿佛别人的生死在她的眼中,不过是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是,奴婢会关照下去的。”锦绣应承下来。 “哀家累了,想睡会儿,你先下去吧,得了空去看看那些喝酒的群臣,探探虚实,看看他们对皇上娶了雅儿是个什么态度。”太后说完这话,便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锦绣冲着太后躬身行礼,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开去,在出门的时候,还为太后娘娘关上了房门,免得外面的人打扰到她休息。 而回到掖庭宫的云瑶和陆映泉还不知道,她们的命运从离开朗月阁的那天起,就被改写,心中向往自由的那点期待,也在重返掖庭的途中逐渐被深埋。 正文 第022章 剧毒钳蝎 “奴婢见过月姑姑。” 掖庭宫最大的院子里,云瑶和陆映泉站在月荷姑姑的面前,躬身行礼。 两人脸上的神色早已经平静如常,看不出方才震惊和愤怒的痕迹。 云瑶一直没有抬头,可是却仍旧能感受到那一道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几个月前的大雪天,就是眼前这位月姑姑,以偷拿中馈的名义,将她赶到朗月阁。 可没想到兜兜转转,她竟还是落到了月姑姑的手中。却不知,这一次她们又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对付自己。 “不用多礼了,你们都是进入过内宫,见过世面的人,用不着跟我这个老婆子客气。”月姑姑说话的语气不怎么好,“再者说,云瑶也不是头一次来这里了,该怎么办的,你也清楚。” “月姑姑说的是。”云瑶谦卑地应着。 “行了,下去吧,就还住你以前的屋子,既然香琴已经不在了,就让陆映泉跟你一块儿住吧。我知道你们姐妹情深,分不开。”月姑姑朝着两人挥了挥手,如此说着,“今儿是帝后大婚,准你们休息一日,明天开始就要当差了。” “谢过月姑姑。”两人道了谢,便走了出去。 “云瑶,这月姑姑看起来倒是个好人,她知道我们两个不想分开,便安排我跟你同住。”陆映泉一听自己可以不跟云瑶分开,便很开心,就连那屋子曾经住着一个已经死掉的香琴这件事儿也给忘了。 “好人?”云瑶低喃着这两个字,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陆映泉口中的好人,就是掖庭宫中馈减少的元凶,也是她进入朗月阁的幕后推手! “虽然不能进入内宫,可是我们至少还能一起努力。我从进了宫就在朗月阁,没在月姑姑手底下当过差,希望月姑姑和储秀宫的青姑姑一样和善。”陆映泉并未理会云瑶口中低喃的二字,只是说着开解自己的话。 云瑶只是静静地听着,不置一词,因为她知道,月姑姑从来都不是什么和善之人,陆映泉的希望注定落空。 “云……云瑶?映泉?你们怎么回来了?”忽然间,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两人抬头,却见对面站着个穿天青色宫装的女子,正是之前在西苑跟她们一起参加甄选培训的问夏。 最后考核那天,因为香琴出事,问夏身为她的同屋,有了连带责任,并未通过甄选,而是跟剩下的宫女一起,被遣返回掖庭宫。 可是没想到,云瑶和陆映泉在回到掖庭宫的第一天,就能跟问夏碰上。 “我们也被太后娘娘遣回来了,这下子你应该很高兴吧?”陆映泉看见问夏,顿时变了脸色,脱口而出。 “怎么会……以后大家在一起当差,应该和睦才是。”问夏看着云瑶,小心翼翼地说着。 “哼!两面三刀的墙头草。”陆映泉显然看不惯问夏,朝着她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拉着云瑶就走。 云瑶也没多说什么,只领着陆映泉回到之前她住的屋子。 一切都还保持着原样,只是因为她的离开和香琴的死,这屋子里的被子和褥子都被没收了,需要重新去中公领新的。 “先坐下歇息会儿吧,这屋子很久没住人了,全是灰,我们下午还得打扫一下。”云瑶环顾四周,说道。 “呸呸呸……这是几时的茶水,这么难喝。”云瑶话音刚落,便看见陆映泉一口水喷在地上,还使劲了吐了几下。 “都说了这屋子很久没住人了,这里的茶水你也敢喝?不怕拉肚子啊?”云瑶有些无奈地摇头。 “我这不是口渴嘛,换了个新地方,什么都不习惯,一切都要重新开始。”陆映泉瘪了瘪嘴,似乎有些闷闷不乐地说着。 云瑶正打算出声安慰,却听到外面敲门的声响,她打开门一看,却见是刚刚与她们才见过面的问夏,手中抱着一些新被子和褥子,站在门口。 “我当时从储秀宫回来的时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褥子这些还得去中公领,我想着你们刚回来,想必也是这样,就替你们领了过来。”问夏讨好地看着云瑶,说着。 “那就谢谢你了,好走不送。”陆映泉听到问夏的声音,便冲到门口,将问夏手中的被子接过来,放在床上,然后开口赶人。 “别呀……其实,我是来跟你们道歉的,之前是我有眼无珠,跟着香琴挤兑你们,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你们就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了……”问夏不肯走,却说了这么一番话。 那委屈的表情,还有楚楚可怜的模样,看起来真是我见犹怜。可惜云瑶已经对这宫里的人产生了很强的戒备,并不为之所动。 “真是奇怪了,之前我们那么有希望得到主子们的赏识进入内宫,你不道歉,而是跟着香琴陷害我们。可如今我们都是跟你一样的三等宫女,你怎么反而巴结起来了?”陆映泉对问夏有着一种莫名地敌意,眼中也带着怀疑地问道,“你该不会……又有什么阴谋吧?” “怎么会?”问夏眼中一慌,却很快掩饰,解释道,“我真的是来道歉的,你们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我先走了,你们好好休息。” 匆匆说完,问夏便转身离开,天青色宫装的裙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可却加深了云瑶的怀疑。 “我不信她有这么好心。”云瑶关上了门,说道,“她送来的东西,我们还是别用为好,回头咱们自己去中公领被褥。” “你也觉得这被褥有问题吧?正好跟我想的一样,我倒要看看,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陆映泉冷哼一声,然后走到床边,将问夏送来的被褥全部抖开。 两床被子和两床褥子,陆映泉丝毫都没落下,检查个仔仔细细,就怕一不小心就着了人家的道儿。 就在她抖开最后一床被子的时候,一团漆黑的不明物体从被子里面飞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落在陆映泉的脚边。 “映泉小心——退后!”云瑶见状,立即扯着陆映泉的衣服后退了几步,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看着地上。 “天呐——这是什么?”陆映泉昔日出身名门,何曾见过这样可怕的东西?看着地上那黑乎乎的一团,还带着长长地触须和大大的钳子,就一阵慌乱。 “是蝎子。”云瑶一眼就认出了此物,“我曾在娘亲的医书上看到过,此物名为钳蝎,剧毒之物,多寄居在石下,阴雨天易进入屋内。其尾端为囊状,有毒腺而成钩形毒刺,毒液为无色透明,不易被人察觉。” “太可怕了……”陆映泉听着云瑶的解释,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云瑶,如果我们没有发现它,而是被它咬伤,会有什么后果?” “被一般的蝎子咬伤,会出现红肿、灼痛、麻木、出血等症状,可这是钳蝎,它的毒性不亚于眼镜蛇,不慎被蛰后,如果抢救不及时,四天之内必死无疑。”云瑶沉声回答着。 “问夏……”陆映泉的口中呢喃着这个名字,“道歉是假,想要加害我们才是真的!她果然死性不改……” “真的是问夏么?”云瑶看着地上的蝎子,咬了咬嘴唇。 “不是她还有谁?被子是她拿来的,无缘无故向我们示好,一看就是有问题。”陆映泉嚷嚷着。 直到此刻,她才感觉到一阵后怕,因为她刚才还去抖开那些被子,如果她是运气再稍微差那么一点点,可能就真的被这个蝎子咬到了。 一阵冰凉的感觉从脚底心儿直接窜上来,涌进心窝子里。 这才不过是回到掖庭宫的第一天,她连一口热茶都没喝上,可是这条小命却又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次。 “我们得想办法把这只蝎子处理掉。”云瑶说道,“就这么丢出去,它可能会伤着别人,映泉,你去烧点热水,一定要烧的滚烫滚烫,然后把热水淋在它的身上,只有这样处理,它的毒液才不会乱洒在四处。” “好,我马上就去,那你在这里小心些,别让它伤着了。”陆映泉连连点头,然后就跑去烧热水了。 比起在屋子里看着这个可怕的蝎子,她宁愿去干烧热水这种粗活,至少不用直面危险。虽然她也担心云瑶,可她想着,云瑶医术高明,总会有办法制住这个东西。 云瑶就待在屋子里,用凳子腿小心翼翼地将这毒蝎子压着,不让它四处乱跑,等着映泉将开水烧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映泉就拎着一壶滚烫的开水进来了,在云瑶的示意下,两人将开水淋在钳蝎的身上,只见这蝎子挥舞着两个大钳子,身躯不停地扭动,想要挣扎着逃生,可没过多久,还是被烫死了。 蝎子不再动弹的瞬间,陆映泉便放下水壶,捂着自己的嘴,干呕几声,觉得特别恶心。 “这还是我第一次……用这样的方法,解决危机。”陆映泉想起蝎子在开水中挣扎扭动的情形,整个人便眉头紧蹙,顿觉一股恶心感再次涌上心头。 “它已经死了,我们把它弄到院子里埋了吧,这样也不会影响到别人了。”云瑶说道。 “云瑶,这是能要人命的毒蝎子啊——你怎么就不害怕,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处理这些东西?”映泉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因为有些事情,早就经历过了,这一次,不过是兜转了一个轮回之后的重新开始……” 正文 第023章 招惹祸端 陆映泉沉默着,和云瑶一起,拿着钳子,将那只已经被烫死的毒蝎子弄到院子里,埋到了一棵长的比较茂盛的冬青树下。 云瑶始终担心这毒蝎子会吓到别人,将那个坑挖的深深地,毒蝎子被丢到最最下面以后,再盖上一层厚厚的土,然后又用脚踩了几下,将那些被翻起来的土踩实了,直到完全看不出动土的痕迹,两人这才作了罢。 两人又打扫了房子,然后以刚领来的被子在打扫的时候弄脏了为名,去中公换了两床新的,彻底收拾好房间以后,两人才有空休息。 三等宫女不用刷恭桶,也不用给奴婢们洗衣服,她们做的就是打扫各宫的院子,清理御花园,或者修剪宫里的花草,给花草培土施肥。 如今大雪初霁,虽然只落了薄薄的一层,可宫里的道路难免也有些滑。为了防止宫里的主子们走路滑倒,就需要掖庭宫的三等宫女们去路上扫雪。 休息了一日,就轮到云瑶和陆映泉当差了。 两人在库房里领了笤帚,跟随着其他扫雪的姐妹们一起朝外面走着,就在刚要出掖庭宫的时候,陆映泉忽然惊叫一声: “哎呀,云瑶,你给我配的那个蛇油膏我忘记涂了!这大冬天的,在外面扫雪,要是不涂点蛇油膏,我怕我的手又冻伤了。” “你怎么这么迷糊?那你快回去涂吧,涂完了就赶紧来风来水榭扫雪。”云瑶想了想,说道,“我就先跟她们去了,回头管事嬷嬷问起来,我也能帮你应付几句。”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谢谢你,云瑶!”陆映泉笑着道谢,然后转身朝着两人居住的院子跑去。 云瑶冲着陆映泉的背影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便继续跟着其他宫女们去了风来水榭。可是她并没有看到,转过身的陆映泉眼神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小算计。 陆映泉回到院子里,来到那棵冬青树下,拿着早就准备好的铁锹,将云瑶埋好的土都挖开,将那只毒蝎子又从土里挖了出来。 眼看着四下无人,映泉迅速将泥土恢复原状,然后用火钳夹着毒蝎子,来到了问夏的房间门口。 陆映泉早已经打听好了,问夏今日也要当差,被派出去扫雪,并不在屋子里,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将那只已经死了的毒蝎子放在房间门口的地上,再关上门。 做好这一切之后,映泉才回到自己的院子,藏好铁锹和火钳,拿了云瑶给她调制的蛇油膏,带上笤帚,匆匆赶去了风来水榭。 宫女们都自顾着扫自己分内的雪,想着大冷天儿的,快点完成差事,回去躲到屋里烤火,没有人注意到陆映泉什么时候加入了扫雪的队伍。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好在嬷嬷并未发现少了个人,否则你少不得要挨骂了。”云瑶蹭到陆映泉的身边,一边跟她说着话,一边扫雪。 “云瑶,我悄悄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可别怪我啊。”陆映泉四处张望着,见并没有人在她们附近,便悄声对云瑶说着。 “什么事?”云瑶见陆映泉神神秘秘的,心中顿时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当陆映泉将自己把毒蝎子挖出来扔到问夏房里的事情讲出来之后,云瑶的心整个儿凉了半截儿。 她压根儿都没想到,映泉会去做这么大胆的事情,而且事先都不跟她商量。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样子嘛,想害我们,也得看她自己够不够斤两!”陆映泉有些愤愤不平地说着,“还有,那蝎子已经死了,伤不了她的,我不过是想吓吓她,才不会跟她一样,存了要人性命的心思。所以你别怪我好不好?” “映泉,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万一你做这些事情被人看见,那岂不是……” “不会有人看见的!我已经很小心啦,而且那附近的姐妹都出来扫雪了,根本没有人。”陆映泉打断云瑶的话,“这事儿我就告诉了你,估计问夏看到那只蝎子,也能知道是我做的,可是她不敢说出去,你也不会说出去,就没有人知道啦!” 陆映泉一副轻松的样子,似乎什么都已经考虑到了。 云瑶被陆映泉堵地哑口无言,只是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不许再提了,赶紧扫雪,扫完了咱们回去。” “就知道你会帮我保密的。”陆映泉笑嘻嘻地说着,脑海中想着问夏可能会被那只毒蝎子吓一跳的场景,心情也不由得高兴起来。 两人麻利儿的干完活,收拾好工具,跟着众人一起将笤帚返还到库房,然后打算回到自己的院子。 可还没走两步,便听到一阵尖叫声从掖庭宫的东头传过来,惊吓了一众宫女。 叫声正是问夏传出来的,她做完了差事回房间,刚推开门,一脚踩进去,却正好踩在那只死去的毒蝎子身上。 由于用力过猛,毒蝎子身体里面的内脏都被她踩了出来,一阵血肉模糊。 问夏不知那蝎子已经死了,只以为自己碰到了那毒蝎子,就必死无疑,心中害怕极了,转身就逃离这间屋子,还一边尖叫着。 “啊——救命啊——” 问夏的叫声很快就惊动了掖庭宫的大部分宫女,众人怀着好奇和看热闹的心思,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围了过去。 而慌不择路的问夏一路朝前跑,却在某个回廊的拐弯处,撞上了月荷姑姑。 两人撞在一起然后迅速分开,同时跌坐在地上,摔了个屁股蹲儿,一阵生疼。 “慌什么?这么急急忙忙地,连路都不看!”月荷姑姑被撞倒,一阵烦乱,起身就朝着问夏骂着。 问夏显然被那只毒蝎子吓得不轻,看到月荷姑姑,就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即抓着月荷姑姑的手,慌乱的语不成句: “毒……毒蝎……我房里……” 这几个字问夏说的极小声,也只有她和月荷姑姑听得见,而月荷姑姑听到这几个字,脸色一变,很快明白了问夏是什么意思。 那只毒蝎子,是她授意问夏给陆映泉和云瑶她们送去的,可是没想到,这都过了一天了,云瑶她们没传出什么动静,倒是问夏自己被吓着了。 毒蝎子在问夏的房里出现,说明云瑶和陆映泉开始对问夏进行报复。像云瑶那般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想不到问夏送毒蝎子,其实是她授意呢?万一找上她,那可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月荷姑姑连忙反抓着问夏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别着急,慢慢说,你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不干净”这三个字,月荷姑姑咬地极重,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果然,问夏没有辜负月荷姑姑的期望,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整个人的表情变得惊恐,浑身发抖,一直摇着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别过来……不要过来……冤有头债有主,你别找我……” 问夏口中低喃着这几句话,先是说的很小声,后来索性挣脱了月荷姑姑的手,开始大声地嚷嚷起来—— “冤有头债有主,你别找我——别找我——” 正在这个时候,云瑶和陆映泉也赶到了这处回廊,将问夏的疯癫状态尽数看在眼里。 “我不过是吓吓她,她至于变成这样吗?”陆映泉完全震惊了,两只手死死地掐在一起,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先看看再说,问夏这种症状,像是受到了惊吓,患上了失心疯。”云瑶精通医术,一眼就凭着问夏的行为诊断病情。 就在云瑶话音落下的瞬间,问夏忽然朝着她们两个冲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叫嚷着: “香琴——你不是我害死的,你去找你的仇人吧,我求你了,她们就在那边——” 说罢,问夏指着云瑶的方向,整个身体突然像是定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目光好像穿过云瑶,看到了她身后某种极为恐怖的东西。 众人从问夏的口中听到香琴的名字,又看到问夏一脸惊恐地盯着云瑶,想起香琴死的那天,正是因为云瑶的指证,才会被锦绣姑姑处以杖刑。 难不成……是香琴的鬼魂回来找云瑶报仇了? 听说人死后化为厉鬼,最喜欢找那些曾经亲近的人或者是自己的仇人缠着,在储秀宫的时候,问夏是香琴的同屋,而香琴又是因为云瑶的指证才死的,所以……是香琴的鬼魂回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众人都很害怕地退开好几步,远离云瑶和陆映泉,就怕香琴的鬼魂会突然间缠上她们。 看到其他宫女的反应,月荷姑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神色,很快消失,让人来不及捕捉。 问夏确实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若是这一次能成功处理了云瑶,她或许可以将问夏收为自己的心腹。 这样的念头从月荷姑姑的脑海中闪过,她装作担心地走到问夏面前,再次开口问道: “问夏,别怕,告诉大家你看到什么了?” “姑姑——月姑姑救我!香琴好可怕,她就站在云瑶的身后,张着血盆大口,好可怕——”问夏得到了月荷姑姑的暗示,将自己“看到”的情形都说了出来,好像真的看到云瑶的背后站着一个厉鬼。 “胡说!宫里怎可容忍这等怪力乱神之事?”月荷姑姑佯装生气的怒喝着,“香琴已经死了,她……” “啊——不要——”可月荷姑姑还没说完,问夏便尖叫着打断她的话,然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陷入昏迷。 正文 第024章 冤魂索命 月荷看着突然倒地不起的问夏,也被吓了一跳。 没想到问夏这丫头还挺聪明,假装昏迷,却将所有的事情都丢给她来处理,自己不用得罪人,也不用怕跟云瑶周旋而露出破绽。 “你们几个,将问夏抬到房间里,再去请个医正过来瞧瞧,看问夏这到底是怎么了。”月荷姑姑吩咐着,然后朝着身边的两个随侍挥挥手。 问夏很快就被抬走了,可院子里的人还没有散。 陆映泉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她站在云瑶的身边,看着之前还好好的问夏突然间陷入癫狂,又突然间倒地不起,颤抖着双唇,却不知该说什么。 “月姑姑,咱们这掖庭宫真的闹鬼了吗?” 有几个胆小的宫女儿害怕地围在月荷姑姑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抓着月荷姑姑的衣袖,一双双惊恐的眸子在半空中打量着,就怕哪儿突然蹦出个冤魂,将她们吓个半死。 “胡说什么!这些危言耸听的话,以后都不许再说!”月荷姑姑佯装生气地教训着底下的宫女。 “可问夏都被吓疯了,她要是没看到,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如梅依旧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拍着自己的胸脯,显然被吓着不轻。 “就是啊!姑姑,这事儿您可不能不管,方才问夏说香琴的冤魂就站在云瑶的身后,八成是缠上云瑶了!”凝蓝也附和着,“云瑶不能再跟咱们住在一起,她会把香琴的冤魂给引来的!” “是啊姑姑,我娘还等着我年岁到了被放出宫去呢,我可不想死在这儿!” “姑姑,您得为我们做主啊——” …… 宫女儿们大多都还是十几岁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被问夏那些疯言疯语的话吓一吓,便都七嘴八舌地求了月姑姑,要她处置云瑶。 “云瑶,这可怎么办?香琴的死是我们两个一手造成的,就算她要索命,也不可能只找上你一个!”陆映泉说道,“我是不是也会被她缠上?” 云瑶的心中也害怕极了,若想索命的是活生生的人,她或许还有办法应付,可这看不见的冤魂,她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要将她赶走,她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云瑶看着月姑姑,希望月姑姑能阻止这些怪力乱神的谣言,力排众议留下她,可终究还是失望了…… “此事玄乎地很,问夏又昏迷了,不知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好太武断地处理。”月姑姑似乎有些无奈地对大家说着,然后慢慢走向云瑶,又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仿佛怕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云瑶,不是月姑姑不帮着你,这一次闹的太大了,其他宫女们都害怕的很,要是不将你送走,她们只会惶惶不可终日,若是在外面当差的时候冲撞了主子们,会让她们白白送了性命,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月姑姑语重心长地说着,好像她也有着深深的无奈。 云瑶看着月姑姑的脸,沉寂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情绪,似乎透过月姑姑关切的神色,看出了点什么。 月姑姑和香琴串通,陷害她偷拿中馈的事情,她虽然不说,可不代表不明白,所以她知道,月姑姑肯定不会这么好心。 若是月姑姑顺水推舟,直接就命人将她赶回到朗月阁,她也许不会怀疑月姑姑,可月姑姑却偏偏说了这些话—— 打着为其他宫女着想的名义来处置她,既撇清了自己身上的嫌疑,又赢得了其他宫女的尊重,还能顺道将她“顺应民意”地解决了。 多么一箭三雕的好计策! “月姑姑,为什么不等问夏醒来以后再问问呢?也许……也许她是被别的什么东西吓着了,然后胡言乱语?”陆映泉一听月姑姑的话,便知道她要处置云瑶了,就站出来为云瑶说话。 她口中“别的东西”自然是指问夏房间里那只死掉的毒蝎子,如果不是她存了恶整问夏的心思,问夏也不会被吓到,然后疯疯癫癫,还连累了云瑶遭到其他宫女的排挤。 所以,陆映泉想坦白此事,为云瑶换取一个留在掖庭宫的机会。 可惜,云瑶却并不想让陆映泉把此事说出来,因为她深深的知道,如果陆映泉说出来了,不仅救不了她,反而给了月姑姑一个把映泉一同处置了的理由。 “奴婢愿意听从月姑姑安排。”云瑶不等映泉说出实情,便已经认了这结果。 月姑姑虽然惊讶云瑶这么快就服了软,可却并没有深究原因,毕竟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云瑶一旦落在她的手上,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什么香琴,什么中馈,都只能成为烂在肚子里的秘密! “事情还没查清楚,我也不好贸然让你回朗月阁。”月姑姑思忖了半晌,似乎有了权衡,才开口说道,“这样吧,先将云瑶关在掖庭宫处置罪婢的水牢里,等问夏清醒了,我审问清楚再作打算。” “多谢月姑姑。”云瑶顺从地道了谢。 “云瑶……是我连累了你,我们把事实说出来好不好?就说根本没有什么冤魂,都是问夏被毒蝎子吓着了乱说的,好不好?”陆映泉在云瑶起身的瞬间,跑到她身边,小声说着。 天呐!她不敢想象,这大冷天儿的,就云瑶这般单薄的身子,若是被送到那阴暗潮湿的水牢,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不许说!”云瑶说道,“这件事你最好藏在心里,除了你我,千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不只是我,就连你也会被牵连!还有……小心月姑姑。” “来人呐,将云瑶带走——”月荷姑姑看到云瑶还在和陆映泉小声说着什么,怕云瑶是在出什么主意自救,便朝着两个婆子吩咐着。 她不是没听说过云瑶的聪慧,储秀宫里那么多次明枪暗箭,都被云瑶给躲了过去,若是云瑶利用陆映泉自救,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她必须杜绝这种可能! 香琴已经死了,若是再解决了云瑶,那么她偷拿中馈填补己用的事情,就彻底没有人知道了。 “云瑶——”陆映泉见云瑶突然被带走,心中一慌,就想是顷刻间失去了主心骨一样,六神无主,找不到依托。 她知道云瑶在保护她,从两人相识开始,云瑶就在不断的保护她,可是这一次,却因为她贪图一时之快,连累云瑶被关进水牢。 还有云瑶的那句“小心月姑姑”,让陆映泉茅塞顿开。 掖庭宫里能做主的就是月姑姑,若是月姑姑不想惩罚云瑶,就算这些宫女再怎么闹腾也没用,所以……这一切说明,是月姑姑想置云瑶于死地。 庭院里的人见云瑶被关进水牢,这事情已经有了结果,便三三两两的散了,就剩下陆映泉还呆呆的站在原地,脑海中冒出各种念头。 一阵寒风吹来,让站在那里的陆映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一股子寒气从她的领口窜进去,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脑海中一直思索着营救云瑶的办法,陆映泉慢慢地走回房,却在房间门口看到了方才那个胆小的宫女如梅。 “你在这里做什么?”陆映泉对如梅没什么好脸色,如果不是因为如梅太胆小,起了个头,云瑶也不至于被月姑姑关进水牢。 “月姑姑说,刚刚发生的事情太可怕了,她担心映泉姐姐一个人住会害怕,让我过来陪着……”如梅深吸一口气,站在离陆映泉几步开外的距离,结结巴巴地说着。 “月姑姑还真是考虑的周到,担心我害怕,就找一个胆子比我还小的人来陪我?”陆映泉无比嘲讽地说着,转身就推门而入。 什么陪着!分明就是找个小宫女来监视她! 云瑶说的果然没错,这个月荷姑姑真的有问题,她就是铁了心想置云瑶为死地,所以派人来看着她,让她不能想办法救云瑶! 陆映泉心中愤懑,看着那个胆小如鼠的小宫女如梅,明明一副很害怕的样子,躲的那么远,却还是盯着她,心里就来气! 而此时,云瑶也被两个婆子带到了水牢。 刚刚踏入水牢的大门,便感觉到一阵刺骨的阴风扑面而来,顺着领口和袖口钻了进去,让原本还热乎的身体,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水牢里光线很暗,只有墙壁上凿开的一个个碗口大的洞,透出一丝并不算明亮的光,铺洒在这个阴森的地方。 “走快点儿,磨蹭什么呢!”两个婆子推搡着云瑶,催促着她朝着更里面的牢房走着。 越往里面走,就越是阴冷,越是潮湿,越是黑暗。 “到了,把你的外裳脱下来,进去吧。”终于走到最里面的牢房,另一个婆子揪着云瑶的衣服,说着。 “还要脱下外裳?月姑姑只说把我关在这里,可没说要脱掉外裳!”云瑶震惊地反驳着。 水牢这么冷,又是大冬天,在外面行走穿着棉袄都觉得有些无法抵挡风寒,更不用说脱掉外裳了! 月姑姑这是想活活地冻死她! “掖庭宫有掖庭宫的规矩,你见过哪个坐牢的还穿着这么好的衣裳?”那个婆子又开口了,“我们也是照规矩办事,既然你不想脱,我们来帮你!” 说完,那两只粗壮的手臂就朝着云瑶伸过去。 正文 第025章 独困寒牢 这些婆子在宫里头当差了几十年,干惯了粗活,身强体壮,而云瑶不过是个刚刚及笄的姑娘家,又怎么会是这两个婆子的对手? 没过一会儿,云瑶身上的外裳就已经全被扒了下来,只剩下里面的中衣了。 凛冽的寒意包围着云瑶,不停地钻进她的骨子里,就像是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冰窟窿,寻不见一丁点儿温暖。 “老实待着吧!”那两个婆子拿着云瑶的外裳,走了出去,然后将牢门落了锁,冷哼一声,不屑地离去。 毕竟进了水牢的罪婢,活着出去的可能性太小太小。 云瑶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胳膊,不停地上下揉搓着,希望通过摩擦向身体传递一定的热量。 可她显然高估了这水牢的温度,不一会儿,云瑶的双手就慢慢变得像冰坨坨一样的僵硬,就连摩擦胳膊的时候,她也只感觉到一阵凉意,穿透那层薄薄的中衣,沁入心脾。 眼见着摩擦手臂不管用了,云瑶就开始在这间不大的牢房里踱起步来,她顺着墙壁走圈圈,希望能活动筋骨,带来热量。 可她不知,自己的举动早就落入别人的眼中。 牢门外的拐角处,月姑姑身边带着她的心腹丫头碧水,紧紧地看着牢房中的云瑶,不由得嗤之以鼻。 “姑姑,这云瑶也算是聪明,竟然懂得用这样的方法取暖。”碧水看了看云瑶,然后开始巴结月姑姑,说道,“不过姑姑比她更聪明,这一箭三雕的计策,也只有姑姑能想得出来。” “行了,这事儿你知道就好了,不许对外人说。倘若让我知道你对外泄露半个字,你就是下一个香琴。”月姑姑回头冷冷地瞪了碧水一眼,呵斥着。 “放心吧,姑姑,奴婢永远不会背叛您的。”碧水立即保证道,“奴婢还会好好帮您看着云瑶和陆映泉,让她们没法儿再兴风作浪。” “还是你懂事。”月姑姑满意的点点头,开口道,“走吧,从今天起不许给云瑶一口饭吃,也不许给她一口水喝,我看她还有力气走多久。” “姑姑高明!”碧水应下,然后跟着月姑姑出去了。 云瑶还在一圈圈地走着,虽然她知道,这样做会消耗自己的体力,但是也总比坐在那里冻死要强。 月姑姑想用这样的方式要她的命,可是她偏偏不让月姑姑如意! 就在云瑶独自一人困在寒牢,苦苦挣扎的时候,外面的陆映泉也一筹莫展,她很想救云瑶出来,可是偏偏她不如云瑶聪明,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行!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她和云瑶向来同进同出,今日若任由云瑶出了事,那下一个恐怕就是她! 想到这里,陆映泉从椅子上起身,打开门便走了出去。 自云瑶出事后就搬过来同住的小宫女如梅见状,也跟着起身,跟在陆映泉身后,但她没敢走近,而是一直走在陆映泉身后三步远的距离,既保证陆映泉在她的视线之内,又可以不用接近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陆映泉走了一路,如梅就跟了一路,终于把陆映泉给惹火了! “你是跟屁虫是不是?怎么我走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陆映泉转身就朝着如梅吼着,“你之前不是还很怕冤魂害死你吗?怎么现在不怕了?我告诉你,香琴的鬼魂现在就站在我身边呢,张着血盆大口,可怕极了!你要是再敢跟着,她马上吃了你!” 如梅吓得抖了抖,立马站在原地,不敢再动弹。 虽然月姑姑的吩咐要紧,可是她还不想死,万一香琴的鬼魂真的吃了她,那可怎么办? 这样想着,如梅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哭丧着脸,心中却在埋怨月姑姑怎么偏偏给她派了一个这样的差事! 陆映泉见如梅并未再跟着,心中的怒气这才稍微缓和了点,然后朝着问夏的房间走去。 她必须去看看问夏到底怎么样了,如果问夏醒了,说不定她还能求求问夏,让她替云瑶向月姑姑求个情。 然而,当陆映泉走到问夏房间门口的时候,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嬉闹声。 “在储秀宫的时候,她不是挺神气的吗?仗着一身医术,就拉拢人心,还得到了青姑姑另眼相看,现在还不是落在你手上!”凝蓝的声音传来,语气中尽是幸灾乐祸。 “原来看不惯她们两个的不止我一个啊!凝蓝,这下子我可找到知音了!”问夏松了口气,说道,“云瑶进了水牢,大概是出不来了,接下来……得想个办法解决陆映泉了。” 骤然从问夏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陆映泉猛地一抬头,一股子凉意从头窜到脚,就像是大冬天的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原来……问夏根本就是装的! 可笑她方才还想让问夏去求情,这不是异想天开吗?看来问夏这条路是走不通了,要救云瑶,还得另外想办法才是。 想到这里,陆映泉扭头就往回走,却在回房的路上,看到了还在小步挪动的如梅。 给了如梅一个冷眼,陆映泉自己回到房里,默默地去想办法了。 可一连两天,陆映泉都没有想到任何办法,她不知道云瑶在水牢里受什么苦,就一直心神不宁,就连当差的时候也心不在焉,做的活儿也不到位,得了管事嬷嬷的好些批评。 而那些等着看好戏的宫女,逮着机会就朝月姑姑告状,说陆映泉不好好当差,频频犯错。 有的人甚至把事情夸大了说,说陆映泉故意犯错,为的就是惹怒了主子,让月姑姑不好交差。 这话传到月姑姑的耳朵里,心里对陆映泉不由得又恨了几分。 “陆映泉,这几日你屡屡犯错,表现不佳,今日就罚你独自一人去风来水榭扫雪。”月姑姑成心刁难,就将最难办的差事交给陆映泉。 风来水榭地方大,原本是皇上宴请群臣的场地,平日里根本用不上,也鲜少有人去,上一次和云瑶她们那么多人一起,也只是扫风来水榭门口那条路而已。 可是这一次,月姑姑竟然让陆映泉一个人去扫整个风来水榭,这不是成心是什么? “月姑姑,这不公平!风来水榭那么大,我一个人根本扫不完!”陆映泉大声反驳着,希望月姑姑能改变主意。 “扫不完今天就不准吃晚膳。”哪知月姑姑竟然来了这么一句话,“今天扫不完,明天接着扫,什么时候扫完,什么时候才能吃晚膳!” 说完这番话,月姑姑便带着碧水和凝蓝她们走了,只留陆映泉一个人站在原地,心中愤恨。 这天儿就像是娃娃的脸,说变就变,这会儿雪是停了,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若是她扫一次,就下一次雪,那岂不是永远没完没了? 刁难!赤|裸裸的刁难! 陆映泉愤愤不平地想着,可是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去库房领了笤帚,独自一人朝着风来水榭而去。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云瑶所说的“步步杀机”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宫里,不是人好就能获得平安,也不是温顺就能得到安逸。因为人心从不满足,你永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遭人算计。 云瑶,倘若这一次我们能逃过此劫,我一定什么都听你的! 陆映泉在心中这般想着。 因为经过了这么多事,她不得不承认,云瑶说的是对的,如果她还想在这宫里活下去,如果她还想实现自己的梦想,那就必须听云瑶的。 所以云瑶,你一定要挺住,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 想到这里,陆映泉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了决定,不管结果会怎么样,她都要赌一把!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云瑶在水牢里,已经奄奄一息。 整整两天,没有食物,也没有水,云瑶就靠着强大的意志力,熬过了饥饿和干渴,熬过了刺骨的寒冷和无尽的黑暗。 自从那两个婆子离开后,水牢里就再也没有任何人来过。 云瑶单薄的身子缩在墙角,紧紧地将自己搂着,蜷成一团,希望这样能够暖和点。 阴冷潮湿的牢房里,甚至连一点可以御寒的东西都没有,哪怕是铺在地上的稻草,也早已被人收拾地干干净净,没留下一根。 云瑶原本红润的脸蛋儿已经变得苍白,嘴唇泛着乌青色,下唇甚至裂开了一道道细细小小的口子,有的口子渗出了丝丝鲜血,然后凝固,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诡异地单薄。 就好像风一吹,她整个人就要化作一阵烟儿,飘了散了…… 这一次,还能活着吗? 入宫这么久,从来没有哪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面死亡,云瑶觉得自己眼前好像出现了两道影子,一道黑的,一道白的。 那是黑白无常吗?是来勾魂的吗? 脑海中想着一些没有边际的念头,云瑶扶着墙壁起身,朝着前方的那两道影子走去。 忽然间,那黑白无常的身影变成一道青光闪过,消失不见,而出现在云瑶眼前的,却是她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个晴朗俊逸的男子。 “顾将军……” 云瑶口中喃喃,朝前走了两步,紧接着眼前一片眩晕,轰的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正文 第026章 孤注一掷 昨夜又下了一场小雪。 白日里才扫干净的院子,又被一层薄薄的雪覆盖,没完没了。 陆映泉随意地将笤帚扔在一边,坐在风来水榭殿门口的台阶上,手肘搁在自己的膝盖处,托着腮,歪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三天了,问夏还在屋子里装疯卖傻,月姑姑压根儿就不提起云瑶,也不知云瑶怎么样了! 陆映泉心里想着,眼睛不经意地一偏,便见着不远处假山丛后面,一道颀长的湛蓝色身影一闪而过。 是顾将军! 这宫里能如此明目张胆四处行走的男子,除了皇上,也只有顾清铭顾将军! 认出了那个背影,陆映泉立即起身,提着裙子小跑着追了上去。 “顾将军,救命——”陆映泉步子小,眼看着那道背影就要在眼前消失,情急之下,她便喊出声来。 似乎听到有人在向自己求救,顾清铭疑惑地回头,却见一个着天青色衣裳的宫女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顾清铭停下脚步,等着那宫女气喘吁吁地跑到自己面前,站定。 “陆姑娘,找我何事?”顾清铭看见来人的脸,立即认出来,便开口问道。 “谢天谢地!顾将军,你还认得我!”陆映泉见顾清铭认出自己,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顾将军,我是来找你救命的!” “陆姑娘好端端的,何来救命一说?”顾清铭不解。 “不是我,是云瑶!她被月姑姑关进了水牢,已经三天没有消息了!”陆映泉的话说的又急又快,就怕顾清铭跟那些宫里的主子一样,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可陆映泉却没有注意到,当“云瑶”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的那一刻,顾清铭的瞳孔骤然紧缩,似乎掀起了一阵滔天巨浪。 “你说谁?”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顾清铭又问了一遍。 那个聪慧内敛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遭遇呢? 记忆中,她总是那么清浅从容,总是那么笃定坚持,不管发生什么事,她也总是能够巧妙躲避。 可她……为何会身陷水牢? “云瑶,是云瑶。”陆映泉又强调了一遍,才解释道,“云瑶曾跟随顾将军出宫迎接皇后娘娘,想必将军应该不会陌生才是。我人微言轻,势单力薄,也是没有办法,才贸然拦下将军,还请将军帮帮云瑶。” 说完,陆映泉便朝着顾清铭跪下来,作势要给他磕头。 “万万不可。”顾清铭将陆映泉虚扶起来,然后说道,“掖庭宫毕竟是内宫之事,我身为外臣不便插手,你将事发的经过细细跟我讲明,我想想办法。” “谢谢顾将军!”陆映泉一听顾清铭愿意帮自己,顿时觉得自己没找错人,便一五一十地将整件事情全都讲了出来。 顾清铭听完,眉头紧蹙,沉吟片刻,然后才说道:“这样,你先回去好好当差,云瑶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既如此,就多谢顾将军了。”陆映泉重重地点点头,然后跑开了。 她本就是趁着当差的时间偷偷溜出来和顾清铭谈话的,若是被管事嬷嬷看到她不在风来水榭好好扫雪,少不得又是一顿责罚。 不过,她今天心情好,就算有责罚她也认了,毕竟她找到了能帮助云瑶的贵人!希望这个顾将军不会让她失望,真的能把云瑶救出来。 似乎了却了一桩心事,陆映泉干活儿也卖力了不少。 顾清铭别了陆映泉,继续前行。 他本是奉太后娘娘之命,进宫与皇上、太后商讨北狄来犯一事,倒不如趁此机会,将云瑶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掖庭宫的事情他不好插手,可不代表太后娘娘就能纵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在宫中盛行。 长明宫里,皇上早已经等着,他低着头,看着案几上放着的大宁国的地图,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末将参见皇上。”顾清铭朝着沈泽抱拳行礼。 “你来了,快平身。”沈泽看到顾清铭,随意地说着,态度很是亲近。 “皇上在看什么呢?”顾清铭起身,走上前几步,来到沈泽的身边,问着。 “朕在看……这七个分封王国,哪个最有可能,打进京城。”沈泽嘴角边露出一抹淡笑,若有所指地说着。 “皇上,这话可万万说不得。”顾清铭闻言,一惊,忙看了看门口,见没有别人,才放下心来。 “清铭,你是知道朕的,朕没有乱说。”沈泽冷哼一声,再次开口,“父皇突然驾崩,母后把持朝政大半年,将先帝的后宫妃嫔多数迫害致死,朕的兄弟们也被驱至各处。如今竟是连朕的婚姻大事也一手操办,非得选秦家的女儿,朕这傀儡皇帝,不当也罢……” 沈泽越说心中越郁结,随手抓起案几上的茶杯,朝着地上砸去。 茶杯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碎成几块。 “什么事这么生气?泽儿,你忘了母后是怎么教你的,身为一个帝王,必须喜怒不形于色,才能不被人轻易看穿。”就在这时,太后秦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些微训斥。 太后盛装而来,华丽的庙服于行走间雍容生姿,头上的珠冠流光溢彩,无处不透露着大宁太后的威仪。 “启禀太后娘娘,此事都是末将的错,末将不该讲宫中一些耸人听闻的鬼神之事,惹得皇上不快。”顾清铭见太后到来,而皇上正好又缺一个解释的借口,便主动行礼,将过错揽到自己的身上。 “哦?”秦太后看了顾清铭一眼,才开口问道,“什么耸人听闻,什么鬼神之事,说的哀家倒也想知道了。” 沈泽只稍稍看了顾清铭一眼,便什么都没说,任由顾清铭在太后面前瞎掰,毕竟他的确也需要一个忽然发脾气的借口。 “事情是这样的,末将进宫的路上,路过风来水榭,偶然听见几个扫雪的宫女说,掖庭宫闹鬼了。”顾清铭装作不经意地将这件事说出来,“还说这鬼魂吓疯了一个宫女,说的可玄乎了,就像真的一样。末将见皇上为北狄来犯之事担心,原想将此事当成个笑话说给皇上听,没想到皇上反倒责怪起末将来了。” 顾清铭这话说的着实有技巧,话中未提及任何一个宫女的名字,倒真像是道听途说来的,撇清了自己刻意帮忙的嫌疑,而且又不动声色地将此事告诉给太后娘娘知道,还为沈泽方才的怒气找了个借口,一举三得。 “真是可笑,哀家在这宫里生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鬼魂。”太后冷笑着说道,“此事若是掖庭宫自己关起门来闹腾也就罢了,却还拿到外面来乱嚼舌根,蛊惑人心,不可饶恕。” “母后教训的是,方才是儿子失态了。”沈泽听了太后的话,顺势说着,“儿臣一定会着手调查此事,决不让此等危言耸听之言论蛊惑人心。” “皇上的心思应该放在政事上,此等小事,让锦绣去办就可以了。”太后忙驳斥皇上的话,“锦绣,明日你去掖庭宫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遵命。”锦绣闻言,躬身应下。 其实锦绣也明白太后的意思,自从帝后大婚之后,云瑶和陆映泉回到掖庭宫,就再也没了消息,太后心中必定也是惦记的。 可她又不好明目张胆地去过问,免得其他人产生怀疑,察觉到什么。如今正好借此机会,去掖庭宫看看那两个丫头怎么样了。 掖庭宫的事情一带而过,太后便在一旁听沈泽和顾清铭分析北狄和大宁的局势,看看有多少胜算。 当顾清铭从长明宫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宫门便要落锁,他加快了脚步,却在路过掖庭宫附近的时候,朝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匆匆出了宫门。 是夜,月明星稀,是个晴朗的夜晚,并没有下雪的征兆。 一道黑影从西北边的宫墙跃入,几个纵身,便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掖庭宫的水牢,看守并不严密,毕竟这里一年到头也关不了几个人,大多数犯错的宫女,要么被贬去了朗月阁,要么直接扔到永巷了。 黑影很容易地就进了水牢,手中举着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四处查看着。 水牢里空空如也,并未见到半个人影,一直走到最里面,黑影才发现蜷缩在角落里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影。 大概是冷极了,云瑶全身都缩在一块儿,小小的一团,莫名让人心疼。 那黑影从袖中掏出一根极细的铁丝,打开了牢门上的锁,然后闪身而入。 进了牢房中,那黑影将云瑶的身子从地上扶起来,仔细地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虽然微弱,可还有一口气在,心下一松。 紧接着,黑影将云瑶的身体扶正,然后盘腿坐在她的身后,运足了内力,将双手贴在云瑶的背部,用自己的内里驱赶云瑶体内的寒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瑶原本僵硬的四肢才渐渐有了知觉,眼睑也微微跳动,似乎要睁开眼睛一般。 “云瑶,醒醒……”黑影低语着,用手轻轻地拍着云瑶的脸。 手掌接触到那巴掌大小脸儿的一瞬间,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让那黑影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他并没有放开,而是用自己的手掌在那苍白地已无一丝血色的脸蛋儿上摩挲着。 正文 第027章 劫后余生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瑶那冷冰冰的脸蛋儿才慢慢热乎起来。 原本昏睡中的云瑶,感觉到一股热量在体内游走,好像有一双灼热的大手紧贴着她的身体,让她变得暖和。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地睁开眼睛。 水牢很黑暗,看不清四周的情形,再加上面前的人一袭黑衣,云瑶只知道此时自己窝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却不知这个温暖的怀抱属于谁。 紧接着,那黑影再一次点燃了火折子,并不算明亮的火光包围着水牢中的两人,也让云瑶微微能够看清楚。 “顾将军……我……我不是做梦吧……”云瑶盯着昏暗中那双灼灼的眸子,声音虚弱。 那黑影扯下脸上的蒙面巾,冲着云瑶淡笑,不是顾清铭又是谁? “你不是做梦,是我。”顾清铭低语,清俊的嗓音回荡在这间幽深的牢房里,却异常窝心,“你三天不曾进食饮水,加上天气寒冷,身体极为虚弱。不过,明天就会有人来放你出去。” “放我出去?”云瑶脑子里晕晕乎乎的,似乎有些不明白顾清铭的话。 然而在她的认知里,月姑姑是绝对不可能主动放她出去的。 “你先把这颗护心丸吃了,不管怎么样,至少它能护住你的心脉,让你撑过今夜。”顾清铭并没有多加解释,只将一粒小小的药丸子塞进云瑶的口中。 一股熟悉的草药味在云瑶的口中蔓延,然后顺着喉咙滑落进她的肚子。 护心丸! 这应该是皇上御赐给顾清铭,让他在战场上以备不时之需的救命药吧?可他竟用来救她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丫头…… “顾将军,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云瑶想了想,最终没忍住,开口说着。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答案以后你就会知道。”顾清铭并未答应云瑶,而是转移了话题,“你身体虚弱,需好好休息。睡吧,不用担心再冷了……” 顾清铭的声音好像有一种魔力,让云瑶的脑袋产生一阵眩晕,火折子在这个时候熄灭,水牢里又陷入了黑暗。 云瑶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到自己被顾清铭紧紧地搂在怀里,他身上的热量源源不断的传来,终是让她再也支撑不住,脑袋一歪,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夜沉寂。 不知道顾清铭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当云瑶醒过来的时候,她只看见自己依旧蜷缩着身子躺在冰冷的地上,可是她竟一点也不觉得冷。 双手还传来一点热乎的体温,让她知道,顾清铭一定是刚离开不久。 天渐渐大亮了,连续下了几夜的雪,却在今天难得出了个太阳。 有气无力的阳光透过碗大的洞口投射进来,虽然照不到云瑶身上,可是她似乎也看到了某种希望。 果真没过多久,云瑶便听到水牢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叮叮咣咣的铁锁链从牢门上滑下,呯的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两个婆子从外面进来,二话不说,架起云瑶,便朝着外面拖去。 “你们……带我去哪儿?”云瑶有气无力地问着,她恨此时自己如此虚弱,就连自己走路也做不到。 “关了三天不吃不喝,而且这么冷的天,竟然还活着,太稀奇了!”其中一个婆子听到云瑶的话,不禁感叹着。 “她也确实命大,我在这宫里当差了四十年,从没见过哪个宫女在水牢里能熬过三日。”另一个婆子也附和着。 两个婆子动作麻利,很快就把云瑶带到了外面。 出了水牢的那一刻,一阵刺眼的白光袭来,让云瑶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从来没有哪一刻,她觉得天空如此美丽。 顾清铭说的是真的,她没有死在水牢,那就说明……这一劫她算是逃过了。 嘴角勾起一抹劫后余生的笑意,云瑶跟随两个婆子继续走着,就连原本刺骨的风,也带着丝丝甜甜的味道。 到了掖庭宫的正殿,云瑶被那两个婆子随意一扔,便摔倒在地上,就那样趴着,浑身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她起身。 身上雪白的中衣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头发如同飞蓬一般,一缕缕地耷拉在脸上,邋遢的样子,完全不像昔日那个泰然自若的云瑶。 她抬头向高处看去,只见锦绣姑姑坐在那里,眼神中带着探究的神色,似乎在思考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人都齐了吧?把那个被吓疯了的宫女也叫过来,太后娘娘命我看看,是何方鬼魂在此作祟。”锦绣随意地说着,却让一旁的月荷心中一惊。 不知是不是错觉,锦绣在说“何方鬼魂”的时候,夹杂着一丝意味深长。 “碧水,你去把问夏带过来。”月荷姑姑朝着身边的宫女吩咐着,却在碧水应承的瞬间,递给她一个了然的眼色。 像这样的事情,还是得派自己的心腹去做,让问夏心中能有个底。这样一来,就算被带到锦绣姑姑面前,也能想办法自圆其说,不至于自乱阵脚。 碧水应声而去,没过多久,就将问夏给带了过来。 由于碧水早就被问夏通过气儿,所以问夏倒是和那天一样,将一个被鬼魂吓疯了的模样演了个彻底。 进入殿中的时候,问夏的口中还神神叨叨,四处张望着,似乎很惧怕。 “问夏,还不给锦绣姑姑请安。”月姑姑看着问夏,如此说着。 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然后迅速移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问夏此时是个疯子,她怎么可能清楚的认识锦绣姑姑?这不是自打巴掌么?所以她并未听月姑姑的话,依旧我行我素。 “这就是疯了的那个宫女?都疯成这样了,还能当差吗?万一放出去冲撞了主子们,谁担待得起?”锦绣看着问夏,皱了皱眉头,然后直接吩咐道,“打发到永巷去吧。” 问夏一听“永巷”两个字,猛地抬起头,扑通一声便跪在锦绣姑姑的面前。 “锦绣姑姑——我没被鬼魂吓到,我没疯,我不去永巷,求姑姑让我留在掖庭宫——” 月荷一听问夏出言否认自己被鬼魂吓到,心中一惊,若是锦绣姑姑细问起来,恐怕她也要被牵连,于是忙说道: “疯了的人都爱说自己没疯,看样子……问夏确实病的不轻。我原想着留在这里,若是能治好,倒也是一桩幸事……” “锦绣姑姑,我没疯,我真的没疯啊——我也没见到过香琴的鬼魂,我是正常的,我不去永巷!”问夏知道月姑姑这话是要放弃自己,于是转头向锦绣姑姑求情,希望自己不要被送去永巷。 永巷那个地方,住着的都是神志不清的宫婢和犯了罪被贬为庶人的妃嫔,她们整夜哭泣,那哭声就如同厉鬼的嚎叫般凄惨。 房子里都是老鼠和蟑螂,遍布的蜘蛛网和烟尘,根本没有办法住人。 如果她真的被赶到永巷,就算不疯也会被逼疯的! “这下可稀奇了,一下子说你见着了鬼魂,被吓疯了;一下子又没见着鬼魂,好端端儿的……这到底那句是真,那句是假呀?”锦绣不由得啼笑皆非,“看来你这丫头,的确是神志不清了,前后说话都不一致。也罢,你的话不管是真是假,都不足为信,地上这个据说是能招来鬼魂的宫女,想必也是被你的疯言疯语牵连的……” “锦绣姑姑说的是!”陆映泉一听,忙激动地说着。 她原本还有些担心,不知道这锦绣姑姑突然到来,对云瑶是有利还是不利,可是没想到锦绣姑姑一出手,三言两语就撇清了云瑶身上招惹鬼魂的闲言碎语。 如果问夏的话颠三倒四翻来覆去,那就说明问夏说话没个准头,这样的话又怎么能够作为证据呢? 所以云瑶这次一定是没事了! “月姑姑,你手里头的人,闲言碎语地可不少,掖庭宫闹鬼的事儿都传到太后娘娘跟前儿了。”锦绣姑姑教训月姑姑,“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今天特意过来一趟。” “锦绣姑姑教训的是,奴婢往后一定好好管教。”月姑姑躬身应着。 “好了,我出来耽搁的时间也够长了,太后娘娘还等着我回话。”锦绣姑姑说道,“该怎么处置的,就怎么处置吧……只是可怜了地上这宫女,被关在水牢这些天,太后娘娘仁慈,若是知道了此事,想必也会叹息。” 锦绣姑姑装作不经意地感叹着,然后施施然地走了出去,离开了掖庭宫。 云瑶全程将锦绣姑姑的话听在耳中,她知道锦绣姑姑在刻意帮她,包括最后那一句看似无关痛痒的话,也暂时给了她一道护身符。 锦绣姑姑觉得云瑶可怜,平白无故被关在水牢这些天,回去以后一定会向太后娘娘念叨,这样就会引起太后娘娘的注意。 太后娘娘高高在上,又怎么会对一个地位低下的小宫女怜悯叹息?无非是说给月姑姑听听罢了,让月姑姑知道,此事一定会上呈到太后耳中。 若是月姑姑再敢生出什么对云瑶不利的心思,或者掖庭宫又传出了云瑶暴毙的消息,那太后娘娘必定会怀疑是月姑姑从中捣鬼。 所以现在,月姑姑不仅不能再对付云瑶,反而还得好生照顾着,免得云瑶因为身体太虚弱而一下子承受不住,然而还连累了自己。 正文 第028章 来势汹汹 问夏终究是没能得到锦绣姑姑的赦免,被人带到永巷,随意地往某个破屋子里一扔,便任由她自生自灭。 一场闹鬼的风波,折损了一个聪明伶俐的问夏。 月姑姑损失了一个得力助手,心中自然憋闷,对云瑶的恨意也就加深了几分,可碍着锦绣姑姑先前的吩咐,她又不好对云瑶怎么样,便只能将这口怨气憋在心里。 陆映泉扶着虚弱的云瑶从掖庭宫的大殿中离开,回到了属于她们自己的房间。 “喂,云瑶现在回来了,你可以不用再赖在这里了吧?”陆映泉进了屋,便对之前霸占着云瑶床铺的如梅说着。 “我这就走。”如梅瞧着陆映泉脸上嫌弃的表情,脸色一白,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衣服,离开了这间屋子。 走的时候,如梅弓着背,将头埋的低低地,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 如梅并没有想着要害云瑶,当时听问夏说闹鬼,她是真的被吓到了,所以才忍不住对月姑姑说了那样的话,进而连累了云瑶。 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谁也不知道,她有多么羡慕云瑶和陆映泉之间这样的感情。就因为她的胆子小,这深宫里永远都只有她一个人,别的姐妹不管什么悄悄话,都不跟她说。 她虽然是受月姑姑的嘱托,住进这里监视陆映泉,可是她一件对不起陆映泉的事情都没有做过,就连陆映泉在扫雪的时候擅离职守,去找陆将军告状,她也没有说。 可是……云瑶一回来,陆映泉就赶她走,她觉得太不公平了! 然而,向来粗线条的陆映泉根本没有发现如梅的不对劲,对于她来说,她只是赶走了月姑姑的眼线罢了,并没有在意如梅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 “映泉,那个如梅……是怎么回事?”云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便开口问着。 “她呀,不过是月姑姑派来监视我的人罢了。”陆映泉满不在乎地说着,“不过幸亏本姑娘机灵,才没让她得逞。” “可我瞧着……她并不像这样的人。”云瑶微微摇头,似乎有些不赞同陆映泉的看法。 “云瑶,宫里头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这不是你教我的吗?你自己怎么犯起糊涂来了?”陆映泉瘪瘪嘴,问道。 “我不是……”云瑶刚想开口说话,却突然间感觉到头部一阵眩晕,眼前出现各种彩色的圈圈,不停地晃动。 还没等她说完这句话,便轰地一声,倒在地上。 “云瑶——你怎么了?”陆映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 她不停地摇晃着云瑶的身体,希望云瑶能够醒来,可惜不管她多用力,云瑶的双眼始终紧闭着,始终没有醒来。 陆映泉有些吃力地将云瑶从地上扶起来,一步步朝着床边挪动。 浑身瘫软的云瑶并没有任何着力点,全身上下的重量全部落在陆映泉一个人的身上。 好不容易将云瑶扶到床上躺下,陆映泉只觉得自己出了一身汗。 云瑶忽然昏迷不醒,陆映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下意识地探了探云瑶的额头,却很快就把手缩了回来—— 好烫! 云瑶原本苍白的脸蛋已经变得红扑扑的,并不是正常的红晕,而是发烧的体热。 怎么办?云瑶额头这么烫,会不会是得了风寒? 陆映泉都快急哭了,她不想云瑶有事,可是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掖庭宫的宫女求医问药,是需要月姑姑批准的,而且还不能找医术高明的太医来瞧病,只能找太医署里地位最低下的医正。 可是月姑姑明显针对云瑶,她真的会给云瑶请医正吗? 不行!云瑶这病分明就是在水牢里熬了三日,生生折腾出来的,来势汹汹,如果不请医正来瞧瞧,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若是日后落下病根儿,那可就糟了! 想到这里,陆映泉心中一横,决定去找月姑姑。 她为云瑶盖上被子之后,便急急忙忙地出了门,然后去找了月姑姑。 说明了来意之后,月姑姑竟然丝毫没有刁难,就一口答应了,还立即派了身边的碧水去太医署请医正。 这下子,轮到陆映泉惊讶了,她没有想到月姑姑这么好说话,倒觉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还有什么事吗?”月姑姑看着陆映泉,挑眉问着,语气很是温和。 如果不是知道月姑姑心中怀有鬼胎,陆映泉几乎要以为,月姑姑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姑了。 “没……没事了。谢谢月姑姑。”陆映泉躬身行礼,道谢后离去。 等她回到房间没多久,碧水从太医署请的医正便到了,二话不说便为云瑶诊了脉,确定是这几日因为寒气入体受了凉,所以才高烧不退。 “云瑶姑娘身体虚弱,受了这么大的灾,原本很难处理,可她的体内却似乎有某种灵药护住心脉,事情就好办多了。我开几服药给云瑶姑娘,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服下,一日三次,明日便可退烧。”医正确定了云瑶的病情之后,便如此说着。 “云瑶不过是区区三等宫女,怎么会有灵药这等好东西?胡医正,你是不是看错了?”碧水一直站在一旁,听见医正这样说,便忍不住开口问道,“如果你没看错,那我得禀告月姑姑,没准是云瑶从哪里偷来的。” 陆映泉一听碧水的话,不由得怒从中起: “三等宫女就不能有好东西?你不知道云瑶自己也会医术吗?说不定她进宫前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呢?” 这番抢白让碧水悻悻地闭了嘴,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得看着胡医正写下药方,递给陆映泉。 “这是药方,请姑娘收好。” “谢谢胡医正,我稍后就去太医署抓药。”陆映泉接下药方,笑着对胡医正说着。 陆映泉的声音清脆悦耳,人又长的极其漂亮,绽开的笑颜就如同冬日里怒放的红梅,绚烂了所有人的眼球。 这胡医正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也是宫里江太医的入室弟子,见到貌美如花的陆映泉,霎时间也被吸引,一阵窘迫。 “陆姑娘客气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胡医正说道,“云瑶姑娘若是还有任何不妥,只管找我就是。” 陆映泉笑着点点头,送胡医正离开,可是这一幕却被一旁的碧水看在眼里,好多个念头从心中闪过,眸中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陆映泉转过身,看见碧水,便没好气地问着。 因为她也不指望碧水会在这里帮她照顾云瑶,更不指望碧水再跑一趟太医署帮她抓药。既然什么都不做,留在这里看笑话么? “你现在就走,你还是赶紧去抓药吧,晚了……我怕云瑶烧成傻子了。”碧水挑衅地扔下这么一句话,轻蔑地笑着离开。 “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陆映泉冲着碧水的背影生闷气。 待碧水离开之后,陆映泉见云瑶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便也出了门,前往太医署抓药。 有了胡医正的帮忙,陆映泉这一趟也算是顺利,很快就将药抓了回来,然后摆上小炉子,就给云瑶熬药。 她时刻记着胡医正的话,三碗水熬成一碗水,文火慢熬,并且小心翼翼地守在小炉子的旁边,不让任何人接近,防止有人在这汤药中动手脚。 整整两个时辰,陆映泉才将药煎好,小心翼翼地从药罐子里倒出来,端着碗走到云瑶的床边。 陆映泉将药碗放在床边的小案几上,然后将云瑶扶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然后端起药碗,舀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的吹气,等到药慢慢变凉,她便轻轻的抿了一口,发现温度刚刚好,这才将勺子往云瑶的嘴边送。 云瑶昏睡了好几个时辰,意识有些清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给自己喂药,可这人是谁,看不真切,但她凭感觉就能知道是陆映泉。 勺子已经送到嘴边,云瑶刚刚张口,想要服药,却只感觉身后的躯体一阵剧烈的颤动,而眼前拿着勺子的手也微微发抖,将整勺的药都洒在了被子上。 “云……云瑶……这药……毒……” 陆映泉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身后传来,再也没有力气,很快就倒在了床上,捂着肚子,疼痛难忍。 云瑶的身体失去了支撑,也很快倒下,压在陆映泉的身上,两个人狼狈不堪地倒在床上。 没过多久,云瑶强撑着身体,从床上起身,伸手去给陆映泉把脉。 陆映泉的腹痛越来越剧烈,额头上已经渗出豆大的汗珠,她紧咬着嘴唇,嘴角甚至已经被咬出了丝丝血迹。 然而还没等她忍住疼,忽然间一阵呕吐的恶心感涌上来,在她的胃部翻涌。 “心腹搅痛,头旋,欲吐不吐,呼吸困难……是砒霜!”云瑶诊断完毕,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 陆映泉闻言,脸色煞白,完全说不出话来。 砒霜无色无味,她甚至连着砒霜怎么被下到汤药里都不知道,可却在不知不觉中又一次着了人家的道。 “没事,你只不过小小地抿了一口,中毒并不深,你忍着点,我去找东西给你解毒。”云瑶慌忙从床上爬起来,甚至来不及穿上外衣,便一路跌跌撞撞地朝外面跑去。 正文 第029章 心思转变 门被打开的瞬间,一阵刺骨的寒风袭来。 冬日凄寒,云瑶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脑袋依旧发热,眼前的冬青树和回廊上的栏杆,都变成了重影。 迈着虚浮的步子,云瑶朝着厨房一路小跑而去。 往常几步路就能走到的地方,今日却显得格外远,时间格外漫长。 尽管云瑶已经用了自认为最快的速度,可还在发烧的她在别人眼中看来,也不过是如蜗牛般缓行而已。 眼前的眩晕感越来越严重,好几次云瑶都想就这么躺下,什么都不做,可想到映泉还在屋子里等她救命,她又咬了咬牙,继续前行。 耳边的风呼呼地吹过,也不知过了多久,云瑶才瞧见了厨房的门,嘴角边咧开一抹笑意,然后强忍着已经疲软的身体,快跑几步,进了厨房。 她曾听娘亲说过,砒霜无色无味,毒性极强,也很难解。像映泉那种症状,只是轻微的砒霜中毒,措施得当,还能有救。 此时并非用膳的时候,厨房也没有宫女婆子当差,正好方便了云瑶。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睛回忆着娘亲说过的急救方法,然后很快打了一通清水,在里面撒上很多盐巴,均匀地搅拌开来。 做好这一切之后,云瑶拎着一大桶盐水,又走了回去。 手中拎着很重的水桶,云瑶的身体更加支撑不住,可是她甩甩头,拔下自己头上的素色银簪,往自己的大腿上狠狠一刺。 剧烈的疼痛顷刻间袭遍全身,大腿上也渗出点点血迹,人清醒了不少,她又继续前行。 陆映泉若不是为了给她喂药,要试探温度,是不可能去尝那一口汤药的,更加不可能中毒。 所以这一次,是她欠陆映泉的!她又欠了陆映泉一条命!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没有人会在意她们两个人的生死,掖庭宫里的姑姑和其他宫女们,不少人在等着看笑话,有的人甚至盼着她们死。 可她偏偏……不能让她们如愿! 终于,云瑶拎着一桶盐水到了屋子,艰难地进了门,此时陆映泉已经疼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嘴唇乌青,面容十分可怖。 “映泉,起来——把这些水都喝了——”云瑶拿了杯子来到床边,将陆映泉从床上扯起来,然后说着。 “这是什么?”陆映泉捂着肚子起身,不解地问着。 “是盐水。”云瑶声音虚弱,“盐水可以催吐,你中毒不是很深,还来得及吐出来,你快喝——把这些都喝光。” 陆映泉一听,赶紧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抓过云瑶手中的杯子,就开始喝盐水,一杯接着一杯地猛灌。 一边喝一边吐,此番约莫折腾了两个时辰,直到陆映泉吐出来的汁水颜色正常之后,云瑶才总算放下心来。 一直紧绷的神经忽然间一松,云瑶身子一软,才惊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单薄的里衣黏糊糊地贴在身上,难受极了。 “云瑶……谢谢你,你又一次救了我的命。”陆映泉无碍之后,也松了口气,笑着开口。 “这一劫本该我承受,你只是无辜被牵连而已。”云瑶说道,“对了,那汤药哪儿来的?” “是月姑姑差碧水去太医署找了胡医正过来,给你把脉之后,我去太医署抓的药。”陆映泉说道,“药是我看着胡医正抓的,煎药也是我一手包办的,没有任何人接近过炉子,怎么汤药里会有砒霜呢?” “你把药罐子和药碗,还有勺子,都拿来我看看。”云瑶想了想,说道。 陆映泉此时刚刚解毒,身体还没恢复,也十分虚弱,可听了云瑶的话,还是挣扎着去将药罐子捧了过来。 云瑶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所有可能被下毒的地方,最终在药罐子的壶口出,找到了一点点细微的白色粉末。 “可恶!竟然用这样的方法,在药罐子上下毒!”陆映泉也瞧见了这白色粉末,不由得怒从中来,“都怪我,如果我能小心检查一下,也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可是……这药罐子是咱们院子里配的干净的,一次也没用过,谁会恰好在这个药罐子上下毒呢?” “你刚才说……胡医正是谁请来的?”云瑶脑海中似乎闪过什么念头,便开口问道。 “是碧水。”陆映泉当即回答着,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惊叫起来:“是了!一定是她!胡医正走的时候她还没走呢!她知道我要去抓药!”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云瑶点点头,“碧水知道你要去抓药,便趁着我昏迷,你离开院子的时间,在药罐子上抹了砒霜。她原本想毒死我,可没想到……却被你误中副车。” “那现在怎么办?咱们院子里东西本就不多,这药罐子我是不敢再用了。”陆映泉说道,”万一我抓了药,她们故技重施怎么办?” “不去抓药了。”云瑶沉默着,想了想,开口说着。 “那怎么行?不抓药的话,你的风寒怎么办?”陆映泉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赞同,“你病得那么严重,到现在额头还烫着,天儿又这么冷,不吃药怎么行?” 云瑶知道陆映泉是在关心自己,心中不由得满满的感动,也对自己连累了陆映泉而感到愧疚。 “映泉,你听好,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就去找掖庭宫偏殿门口西南方向,约二百步距离的地方。那里是一方围墙,墙角下长着几棵板蓝根,你去把板蓝根挖来,直接放到锅里,连同生姜片一起煮,煮好了之后给我喝就行。” “板蓝根?长什么样子?真的有用吗?”陆映泉还是有些担心。 她虽然相信云瑶的医术,可云瑶手中没有药材,也无法给自己治病,单靠这几株墙角边的板蓝根,难道就能治疗风寒吗? “板蓝根其实是菘蓝或者草大青的根,晒干以后呈浅灰黄色,粗糙,有纵皱纹及横斑痕。味苦,性寒,可治高热头痛,也能清热解毒。”云瑶解释道,“板蓝根晒干之后效果更好,可是我们现在没有这个条件,只能将那几棵菘蓝一起挖来了。”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你先躺着休息,我煮好了叫你。”陆映泉听云瑶说了一大堆,几乎什么都没听懂,可她知道,只要将那几株植物挖起来跟姜片一起煮汤,然后喂云瑶服下就好了。 她相信云瑶,更相信云瑶的医术,也相信云瑶能够凭着自己的医术,拯救自己。 很快,陆映泉便跑了出去,没顾得上自己刚刚中毒还未痊愈的身体。 而之前为陆映泉解毒而一番折腾的云瑶,也瞬间瘫软在床上,闭着眼睛,额头上传来一阵一阵的涨疼,没多久,她便又昏睡了过去。 这一次,她睡的极不安稳。 脑海中似乎有无数画面闪过,一下子是小时候和爹爹、娘亲在一起的时候,一下子是入宫后的波谲云诡和胆战心惊。 宫外的天空格外地蓝,朵朵白云在空中飘着,变换着各种形状,年幼的云瑶坐在竹屋门口的院子里,面前放着一张小书桌,沐浴在温柔的阳光下,一笔一划地写字。 父亲站在身后,手中拿着书卷,慢悠悠地踱步,摇晃着脑袋,念着“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母亲端着簸箕站在院子的东头晒药材,架子上满满当当放着的都是竹簸箕,一阵风吹过,空气中飘来丝丝药香…… 忽然间,画面突转,战火狼烟遍布各地,爹爹和娘亲被突然闯入的山贼砍杀,鲜血染红了她的双眼。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失去知觉的,当她醒来的时候,便已经坐在了进宫的马车里,成为众多秀女中的一人。 深宫几番沉沦,一晃匆匆而过,到如今。 昔日的安乐与今日的苦痛互相交织,在云瑶的脑海中充斥,她不停地挣扎,想要从这场梦魇中醒来。 而此时的陆映泉,慢慢地朝着云瑶说的地方走去,随着离那片墙越来越近,她的心也就越来越沉。 曾经天真的笑意和容颜,都在这条路上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的表情,和凌厉的目光。 砒霜? 呵呵!她们还真是下了大工夫啊!每一次都是连环计,她或者是云瑶,总有一个要被她们那些人算计! 从毒蝎子到闹鬼,再到今日的砒霜,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要了人命!若不是她和云瑶互相扶持,几次死里逃生,只怕这世界上,早已没有这两个人了! 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陆映泉在心中默默地有了决定。 她陆映泉自小得父亲的教育,从来都不是养在深闺的无知千金,她深深的明白,云瑶说的话是没错,那些人不能不防。 可是,她却更加知道,最好的防守是进攻! 每一次出事,都是云瑶在救她的命,每一次陷阱,都是云瑶在用性命拼死搏斗。 她和云瑶之间,从相识的那一天,就已经无法分割,既然如此,那么有些事情,是该有个了结的时候了! 云瑶心善,舍不得伤害她人,那么这些阴暗的狠毒的事情,就交给她来做,恶人让她来当,就算双手沾满鲜血,只要能在这宫里活下去,那又何妨! 正文 第030章 她的选择 板蓝根熬煮的水喝了四五天之后,云瑶的病情才慢慢地好了起来。 这期间,她的活儿都由陆映泉一个人包办,再苦再累,映泉却一句怨言都没有,一直咬着牙强忍着。 五日过后,云瑶的身体恢复了些力气,能下地走动了,便又开始跟映泉一起当差了。 时光静水流深,掖庭宫里的明争暗斗仍旧不曾停歇,可云瑶和陆映泉却难得过了一段平静日子。 碧水每次见到陆映泉和云瑶,眼中总是露出疑惑的表情,有时候甚至欲言又止。毕竟她实在太想知道,云瑶和陆映泉两个人,是怎么躲过那药罐子上的砒霜,还能成功治好风寒。 可云瑶的表情始终淡淡的,仿佛这件事情从不曾发生过一样,倒是陆映泉,每每看到她,便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她一阵发怵。 冬日的寒冷渐渐消退,天气慢慢转暖,大宁宫城的雪也逐渐融化了,三等宫女们的差事少了一桩,可是却并没有因此而轻松起来。 因为春天快到了,宁宫里的花草都要重新培土栽养,掖庭宫里的所有人又开始忙活起来。 云瑶和陆映泉,连同其他的十几个姐妹,被派到御花园里当差,她们的主要任务是将坏死的花草全部清除,将昔日被冰雪冻结的土壤翻松,好让花匠们栽上更美的花,以供宫里的主子们观赏。 “月姑姑未免也太偏心了,这么大的御花园,只派我们十五个人过来整理。静宁宫只有御花园的一半儿大,可月姑姑却让碧水姐姐领着十个人去了那里。”一个叫书雯的小宫女一边翻着土,一边抱怨着。 云瑶和陆映泉听了这话,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月姑姑偏心是显而易见的,自她们重回掖庭宫开始,就已经知道地很清楚了。那些一直围着月姑姑转的,一直拍月姑姑马屁的,总能得到好的差事,可她们这些不擅长逢迎的,或者跟月姑姑有芥蒂的,便被指派做最脏最累的活。 “书雯,你就别抱怨了。”陆映泉眼珠子转了转,便笑着开口,“你不在月姑姑跟前得脸,她自然不会给你好差事,更何况,你跟碧水姐姐还吵过架。” “你怎么知道我跟碧水姐姐吵过架?”书雯见陆映泉搭理自己,便有些惊讶地问着。 她跟碧水吵架这件事,并没有闹大,只在她的房里争执了片刻,知道的人并不多,可她好奇陆映泉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碧水姐姐说的呀。”映泉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我昨儿去库房归还工具的时候,偶然路过碧水的房间门口,听到她跟月姑姑说你这个人小心眼儿,就借了你的镯子戴了一天,你就跟她置气。月姑姑原本也是想让你去收拾静宁宫的,可她又怕你和碧水姐姐在一起又吵架,这才将你改派到御花园。” “什么?竟然是她在背后捣鬼?”书雯一听,立即怒了起来,将手中的小锄头一扔,便站起来说道,“映泉,这事儿你不知道,根本不是你听到的那么回事!” “怎么?这里头还有隐情?”映泉循循善诱地问着。 “当然了!你们知道吗?那镯子根本不是我借给她的,而是她自己瞧上了,偷偷拿走的!要不是我偶然在她的手腕上发现,根本就不知道她偷拿了我的镯子!”书雯说道,“那镯子是我娘留给我的,我入宫前我娘刚去世……” “原来是这样。”陆映泉叹息着说道,“我能懂你的心情,云瑶有个素色簪子,也是她娘送给她的。不过你也别太生气了,好在镯子已经拿回来了。” “我根本不是因为镯子的事儿生气,这事儿已经过去好久了,我都快忘记了!”书雯还是一脸气愤,“我气得是碧水竟然颠倒黑白,因为我不肯给她镯子,就撺掇月姑姑将原本派给我的好差事给改了!” “你瞎说什么呢!”陆映泉也起身,将书雯又拉了下来,一起蹲下,然后才劝道,“月姑姑这也是为你好,你和碧水之间要是再一言不合,耽误了差事,岂不是因小失大?更何况,碧水是月姑姑身边的得力助手,她也不舍得责罚呀。” “就因为她舍不得责罚碧水,所以就要作践我吗?哪有这样的道理!”书雯气呼呼的,顿时觉得十分不公平。 “好了,书雯,你也别太生气了,先把手里头的差事做好吧,不然被月姑姑寻了错处,你又要挨骂了。”陆映泉拍了拍书雯的背,劝慰着,然后将小锄头又递到书雯的手中。 书雯暂时被安抚下来了,她感激地朝陆映泉笑笑,然后做着手中的事,可是她并没有看到,在陆映泉低头的瞬间,嘴角却泛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整个过程中,云瑶一句话都没有说,她只是听着映泉字字句句话里有话,引导着书雯的思想,挑拨着书雯和碧水之间的关系。 书雯刚才挑起话头,不过只是随口抱怨,可是陆映泉表面上安慰,实际上每一句话,都将书雯和碧水的关系推向冰点,再利用此时书雯心中的抱怨,成功让书雯记恨碧水。 难道…… 云瑶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然而当她否定了无数个不可能,只剩下最后一个理由的时候,她的心中充满了震惊。 然而云瑶忍着没有问,直到一整天的差事结束,两人去库房归还了小锄头和铲子,又去饭堂用了晚膳,回房以后,云瑶才开口问道: “映泉,你到底想干什么?挑拨书雯和碧水的关系,甚至将月姑姑也套进去,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就知道你能一眼看穿我的想法,也感谢你没有当着书雯的面拆穿我。”陆映泉深吸一口气,说道,“云瑶,我这么做,只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是像之前给香琴下巴豆,把死掉的毒蝎子放到问夏房里那样不痛不痒,而是真真正正的……反击。” “映泉!”云瑶闻言,心中一急,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担心陆映泉会玩火自|焚,可是她却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反驳。 “云瑶,我不想再忍下去了。”陆映泉说道,“我不想每一次都被人陷害,每一次都活在刀尖儿上,每一次连睡觉都在担心有没有人害我!你能帮我一次两次,但是却不能一辈子保护我,她们太过狠毒,我们两个若还是这样忍让下去,迟早把命交代了!” 云瑶没有说话,她看着陆映泉的眼睛,发现那里面多了一丝让她震惊的东西。曾经的纯真和对这宫廷的不以为然已经慢慢淡去,却夹杂了一些算计。 “你精通医术,不会不知道砒霜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就像问夏在我们的被子里放毒蝎子一样,碧水在药罐子上抹砒霜,难道不是想要我们的命吗?”陆映泉说道,“从那天开始,我就发誓,我这一次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所以,你想借助书雯和碧水之间的嫌隙,来对付碧水?”云瑶问道。 “你不用问的这么含蓄,我知道你懂。”陆映泉苦笑着,直接说道,“借刀杀人而已,不是只有香琴会,我也会!” “听你说这些话,我真的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云瑶低着头,语气有些怅然,“我高兴,是因为你终于不再觉得宫里头有公平公正这回事,不再相信只要你对人好,人家就会对你推心置腹;可我也很难过,难过的是……你身上曾经那么让我羡慕和仰望的天真,也这么没了……” “如果变得狠辣阴毒是这宫里求生的手段,那我愿意!如果非要处处算计才能够活命,那我愿意!如果……我们两个之间,注定要有一个人,成为这宫里沉沦的牺牲者,我希望是我!” 云瑶被陆映泉的话吓到了。 她真的没想到,经过这几次的事情,会对陆映泉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不仅改变了映泉昔日的心态,甚至连想法和行为……也一并改变。 她更加没有想到的是,陆映泉竟然会为了她,成为在这深宫里谋算诡谲的一员。 “映泉,我们是好朋友、好姐妹。她们都说深宫里从来不存在真正的感情,可我偏不信,你我真心相待,坦诚相交,我愿意救你保护你,就如同你愿意为了我,去借刀杀人一样。”云瑶拉着陆映泉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你要做什么,就去做,我不会拦着你,永远不会。因为……我会跟你一起,不管什么事,都会支持你。” “云瑶,有你真好。”映泉缓缓地笑了,“书雯的事,你就别插手了,交给我来做,我一定会让碧水……付出代价。” “我相信你。”云瑶点点头,如此说着,然而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再次开口道:“对了,映泉,书雯和碧水之间吵架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把我的月银都给了红筱,她就什么都告诉我了。”陆映泉略有些得意地说着,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喝彩。 她已经和云瑶达成协议,心情自然好,所以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了起来。 “那么……你今日在御花园当差,明明我已经选好地方了,你却拉着我去书雯的附近,也是故意的吧?”云瑶笑着问道。 “那是当然!”陆映泉毫不隐瞒地点点头。 话音落下,两人不由得同时噗嗤一笑,双手紧握,从对方的笑容和手心传来的温度里,感受到了彼此心中的暖意。 正文 第031章 借刀杀人 已经过了冬日里最寒风凛冽的日子,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回暖,御花园里翻土栽花的宫女们,也已经从最厚实的棉衣换成了薄一点的短袄,然而不变的,是那熟悉的天青色。 这些穿着天青色宫装的宫女们分散在御花园的各处,与这园子里已经悄然绽放嫩芽的树枝儿交相辉映,相得益彰,也是一处别样的风景。 一天的差事结束,又到了该收工回掖庭宫用晚膳的时辰。 云瑶和陆映泉完成了自己分内的任务,便拿着小锄头和小铲子往回走,在经过一片海黄牡丹园的时候,却见书雯还拿着锄头在做事,似乎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 “书雯,你怎么还不走?”陆映泉见状,便开口询问着,态度很是友好。 “唉,别提了。”书雯一脸郁闷的样子,没好气地说道,“也不知道是谁,把我晒在外面的鞋子都弄湿了,我弄了炭火烤干了鞋子再过来的,所以来晚了,分内的任务完不成,看来今天是没办法吃上晚饭了。” “这样吧,打饭的时候我多打一点,帮你留一下,你做完了差事,就来我们房间吃,怎么样?”陆映泉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再问道。 “好啊!”书雯一听,十分激动,心里不由自主地对陆映泉感谢,“可是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 “这有什么好麻烦的?大家一同当差,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云瑶也跟着开口,“如果映泉一次性没办法拿太多,我也帮着拿一点,让你能多吃点。” “那谢谢你们了!你们对我这么好,我会记住的,以后一定报答你们。”书雯听到云瑶的话,便如此说着。 原本以为自己的晚饭泡汤了,可是现在云瑶和陆映泉肯主动帮她,让她不用饿肚子,就连干活儿也有力气了。 陆映泉和云瑶离开御花园,归还了工具,便来到饭堂。 大多数宫女都到齐了,只有少数没完成差事的宫女还没回来。 然而,掖庭宫里从来没有公平这一说,并不是人没有到齐,就非得人到齐了之后才能用膳,而是先到先得,没完成差事而回来晚的宫女,在大家眼里看来,没有饭吃也是活该。 云瑶和陆映泉两人领了碗,打了饭,又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多打了一些,准备给书雯留着。 饭堂的晚膳是普通的青菜粥,加上柿饼,还有白馒头。 为了让书雯能够吃饱,云瑶多拿了两个白馒头,可是陆映泉却只拿了几个柿饼,用娟帕包起来,然后塞进怀里。 晚膳过后,两人回到房间没多久,书雯便来了,她看着云瑶手中的馒头和陆映泉手中的柿饼,不由得感动的热泪盈眶。 “你们真好,连红筱也不肯帮我,可是你们却愿意帮我。”书雯一边吃一边说着,语气有些哽咽。 红筱是书雯的同屋,是个贪财的势利小人,与书雯的关系虽然算不上仇敌,可也绝对不算亲厚。若要让红筱冒着被月姑姑抓住的危险,给书雯留点吃的,她是决计不肯的。 “我们也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反正我们上次跟月姑姑闹了一场,月姑姑也不算待见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陆映泉笑着开口,然后故意将包了柿饼的娟帕抖了抖,再次开口道,“这柿饼上的白粉太厚了,一层层的像砒霜一样,粘在娟帕上,也不知道洗不洗的掉。” 云瑶一听陆映泉的话,便知道映泉在打什么算盘。她之前已经决定了要帮映泉,那么现在……自然是要配合的。 “这是碧水姐姐求了月姑姑,特意吩咐膳房的人做的。”云瑶笑道,“月姑姑和碧水姐姐都爱吃柿饼,碧水姐姐尤其爱这白粉的味道,所以这白粉才会这么厚。” “这白粉有什么好吃的?怎么会有人这么奇怪,喜欢这种像砒霜一样的东西?”陆映泉再一次提起砒霜二字。 “这可跟砒霜不一样。柿饼上的白霜,其实是白砂糖碾成的粉末,细细密密地洒在红红的柿饼上,既好看,又入味,甜甜的,香香的,可好吃了。”云瑶解释着,一边说着,还将一个柿饼递到书雯的手上,然后再次开口,“书雯你尝尝,不过我估计白粉都快掉光了,味道肯定没有之前那么好。” “谢谢云瑶。”书雯从云瑶的手中接过柿饼,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果然如同云瑶所说,甜甜的,香香的。 然而,有些话,有些事,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云瑶和陆映泉的话,就这么不经意地记在了书雯的心里。 可书雯不知道的是,这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计谋。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宫女们从饭堂走了出来,准备去库房领工具的时候,碧水忽然间捂着肚子,慢慢地瘫软在地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下来,脸色瞬间变得乌青。 这一幕惊吓了所有同行的宫女。 几乎所有人都站在一旁,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脸上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可独独没有担心。 毕竟这碧水平日里仗着月姑姑的信任和疼爱,仗势欺人、嚣张跋扈惯了,不将其他的宫女放在眼里,有时候还爱贪小便宜,看中了别人的什么东西,伸手就要了去。如果别人不肯给,那就要提防着碧水在月姑姑面前搬弄是非了。 “救……救我……”碧水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伸向周围的宫女,向她们求救,指望着谁能好心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至少扶到屋子里去。 可是,并没有一个人伸手,就任由她在地上哀嚎着。 然而,当碧水将目光投向云瑶和陆映泉的时候,她却发现陆映泉的眼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没过一会儿,陆映泉便用口型跟她说了两个字:“砒霜。” 碧水瞪大了眼睛,脸上充满了恐惧。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不用去当差吗?”正在此时,月姑姑走了过来,朝着围观的宫女便一阵呵斥。 “姑姑,救我……”碧水听见月姑姑的声音,就如同看见了救星,立即开口喊着。 “这又是怎么了?”月姑姑看见碧水这幅狼狈的样子,便走到她的身边,皱眉问着。 “我中了砒霜,月姑姑……砒霜。”碧水爬到月姑姑的脚边,扯着月姑姑衣服的下摆,如此说着,眼神中充满了痛苦。 月姑姑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看向云瑶和陆映泉的方向,发现她们两个人面色沉寂,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也不知道这件事跟她们有没有关系。 可是……提起砒霜这两个字,月姑姑就只能想到前不久,她让碧水在云瑶的汤药中下砒霜的事情。 这未免也太凑巧了! 当初问夏送了包裹着毒蝎子的被子给云瑶和陆映泉,结果第二天毒蝎子出现在问夏的房间里;这一次碧水在云瑶的汤药里下砒霜,可是云瑶没事,碧水反而自己中了砒霜的毒! 难道,云瑶和陆映泉背后真的有什么神人相助吗?怎么能每次都躲过这样的杀招? “来人呐,去请医正过来,给碧水诊脉。”月姑姑当即吩咐着。 “姑姑,来不及了……直接……送我去太医署……”碧水听了月姑姑的话,心中一急,便如此说着。 她中毒的症状已经有一阵子了,如果此时再差人去请医正,一去一回得耽误不少时间,若是月姑姑派的这人心怀不轨,路上故意耽搁,那岂不是拿她的命开玩笑? “没错,直接将碧水送到太医署。”月姑姑连连点头,便吩咐几个婆子将碧水送走了。 她已经损失了一个问夏,不能再损失一个碧水,否则她身边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了。 “月姑姑,我们能去干活了吗?”待碧水走后,凝蓝忽然间开口问着。 出事的只是碧水,让她们所有人都待在这里,根本不是办法,因为她们还有活要干。 “不行,这件事没有查出来之前,谁也不许离开。”月姑姑立即说道,“今天的差事,我会安排人顶上,你们这些人就留在这里,等到碧水的诊断出结果。” “月姑姑,听您的意思,是怀疑碧水姐姐忽然间肚子疼这件事,是另有内情?”凝蓝再次开口问道,“姑姑这么说,明显是不相信我们,觉得是我们之中有人要害碧水姐姐!如果……碧水姐姐只是自己乱吃了东西,吃坏肚子了呢?” 月姑姑被凝蓝堵得顿时说不出话来。 的确,碧水中砒霜这件事,她也不敢完全肯定,因为是碧水自己跟她说的,云瑶和陆映泉即便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给碧水下砒霜。 所以……她让所有人留在这里等结果,的确是有些鲁莽了。如果碧水根本没有中毒,那岂不是说明她显得太过小人了? “各位姐妹们,你们被误会月姑姑的意思,她是因为心疼咱们,特意想着法儿地让咱们休息呢。”陆映泉忽然开口说道,“差事有别人去做,咱们只需要在这里等着碧水姐姐的结果就好了,大家何必这么激动呢?” 月姑姑惊讶地看着陆映泉,她没有想到陆映泉会突然开口给自己解围,一时间有点捉摸不透。 陆映泉话音落下,所有的人便没再开口,毕竟她说的有道理。 正文 第032章 不尽完美 天气虽然回暖,可偶尔还是有一阵风吹过,扬起少女们的发丝和裙角,也让这些宫女们不由得一阵瑟缩。 月姑姑站在那里,目光从场中所有宫女的脸上划过。 “月姑姑必定是在怀疑我们两个,可惜啊……这一次,她打错了算盘。”陆映泉看着月姑姑的表情,对身边的云瑶说道。 “我倒是觉得,可惜了你这一出借刀杀人的好计划。”云瑶神色淡淡,回了陆映泉一句。 陆映泉对云瑶此话有些不解,虽然疑惑,可也没有开口询问,因为她们看到,月姑姑的目光已经朝着她们投过来。 似探究,似不解。 各种复杂的情绪涌现在月姑姑的眼中,好像恨不得将云瑶和陆映泉扒光了曝晒在阳光下,瞧个仔细一样。 没过多久,太医署就有人过来了,说是碧水中了砒霜之毒,现在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留在太医署里急救,特遣了这个叫小印子的小太监过来禀告月姑姑一声。 “医正真的是这么说的?”月姑姑听了小印子的话,似乎有点不相信的样子,问着。 “回姑姑的话,李医正的确是这么说的。”小印子躬身答着,“李医正还说,碧水姑娘的呕吐物里,有类似柿饼的食物,若是姑姑想查,可从此方面着手。奴才还要回太医署复命,就不多留了。” 小印子说完了这番话,给月姑姑行了个礼,便离开了掖庭宫。 月姑姑将这些话都听在心里,等小印子走后,便立即转身,面对着所有宫女,开口说道: “太医署已经有了结果,碧水是中了砒霜,此事关乎人命,必须得调查清楚。若真是有人故意针对碧水,那么此人心思深不可测,掖庭宫绝对容不下此等奸吝小人!” 月姑姑的话一阵慷慨激昂,好像她有多么公平公正一样。 可是大家心里都清楚,月姑姑这么做的原因,不过是因为碧水在她身边的地位不一样而已。同样的事情若是换做旁人,她定然没有如此上心,若是换在云瑶和陆映泉的身上,说不定她还会推波助澜。 “凝蓝,你与碧水是同屋,常常同进同出,就连用膳也在一处坐着,你且说说,今早碧水都吃了些什么?”月姑姑见没有人说话,便开口询问凝蓝。 凝蓝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心中一惊,以为月姑姑在怀疑她,可听完了月姑姑的话,才知道月姑姑只是在向她询问一些线索,于是想了想,才回答道: “她也没吃什么东西,这几日饭堂做了柿饼,她早上就吃那个了。姑姑不是不知道,碧水最喜欢吃这些甜甜的点心了。” 月姑姑想起小印子的话,说是碧水的呕吐物里面有类似柿饼的东西,与凝蓝的口供不谋而合,于是吩咐道: “让膳房将所有的柿饼都带到院子里,再去牵几条狗来。” 很快,便有人按照月姑姑的吩咐,将所有的柿饼都端了出来,包括宫女们吃剩在桌上的。然后又牵了几条狗,供月姑姑差遣。 “月姑姑,这一盘就是碧水吃剩下的,还剩两个柿饼。”凝蓝走到月姑姑身边,说道,“其他人都没事,独独碧水中了砒霜之毒,是否说明……只有她这盘柿饼里面有毒?” “是与不是,稍后便知道了。”月姑姑拿了两个柿饼,朝着那几只狗走过去。 两个柿饼,一个是从碧水吃剩的盘子里拿出来的,一个是拿的膳房大簸箕里的,分别扔在两条狗面前,让它们吃。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等待着这两条狗的反应。 果然,没过多久,那条与碧水吃了同一盘柿饼的狗,很快就冲着众人狂吠起来,变得躁动不安,在院子里跳来跳去,试图挣脱拴在它脖子上的绳子。 所有宫女都被这条忽然发疯的狗吓住了,不由得后退一步,还惊魂未定的时候,却见那条狗蹦跶了几下,顷刻间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而吃了另一块柿饼的狗,却依然好好地,见到自己的同伴死亡,口中不由得发出一阵哀鸣。 “真的是有人想杀碧水!别的饼都没事,就碧水的盘子里有毒!”凝蓝看着这一幕,惊叫出声。 “膳房的柿饼是没毒的,可碧水吃到的却有毒,说明有人将砒霜携带进入膳房。”月姑姑说道,“你们刚才从膳房出来,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并没有时间去毁灭证据。来人呐——搜她们的身!” 站在月姑姑身后的几个婆子闻言,立即走上前来,一个个挨着搜宫女们的身,上上下下一点痕迹都不放过,包括宫女们的头发和鞋底。 还有一些宫女爱好香料的,就自己采花磨成粉,做成香包挂在腰间,那些香包也被婆子们扯碎洒在地上,仔细检查着。 “如何?有结果了么?”月姑姑亲眼看着婆子们将宫女们搜查完毕,却好像没什么线索,便不由得有些心急。 “禀月姑姑的话,没有任何线索。”其中一个婆子回答着。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月姑姑难以置信,目光下意识地看着云瑶和陆映泉,就好像她们两个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让月姑姑有些挫败。 “姑姑,我倒是有个办法,能查出来这下毒的人是谁。”凝蓝见折腾了这么久,还没个结果,便主动开口说道。 “什么办法?”月姑姑立即问着。 此时的月姑姑,听见凝蓝说有办法,心中不由得一阵欣喜,她想不出什么办法,但好在还有人给她出谋划策。 “禀月姑姑,砒霜这种东西极为难得,咱们掖庭宫里用不上,平日里也不可能备着。若是谁想要这东西,必须去太医署求了医正才能拿到,而太医署必定也有人登记在册,只需要去查查,这几日谁去领过砒霜,便知道下毒的人是谁了。”凝蓝缓缓开口,说出自己的办法,然后下巴微微扬起,似乎在等着月姑姑表扬。 可没想到,月姑姑沉默半晌,却始终没有赞同这个办法。 过了好一会儿,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似乎都在讨论为什么她不同意这个方法的时候,她才开口说道: “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凝蓝、菊叶,你们两个走一趟太医署,去查查册子上谁领了砒霜。” 月姑姑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沉寂淡然,并没有方才要为碧水讨回公道的愤怒和激昂。 因为她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成为定局,对方既然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砒霜,就一定不会留下任何线索。 就算去太医署去查册子,也只会查到几日前碧水自己去太医署领了一些砒霜,整件事就成了碧水自己的无心之失,跟旁人没有半点关系。 原本以为能借着这件事,将帽子扣到云瑶和陆映泉的头上,毕竟除了她们两个,月姑姑想不出还有谁会用这样的方式对待碧水。可是没想到,她终究还是棋差一招。 没过多久,凝蓝和菊叶就回来了,果然如同月姑姑所想,几日前碧水曾去太医署领取了一些砒霜,说是用来毒死屋里老鼠的,效果比老鼠药好。 “也罢,此事都清楚了,是碧水自己领了砒霜,用来毒老鼠之后没洗手,就跑来膳房用膳,这才不小心中了砒霜之毒。”月姑姑迫于无奈,只得给这件事情下了如此定论,“大家都散了吧,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再多费口舌,否则决不轻饶。” 说完这句话,月姑姑便转身走了。 她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有人故意针对碧水,更没有证据证明碧水中毒和云瑶、陆映泉有关,若要将这个罪名强加到她们的头上,未免让她们怀疑前几日在药罐子上抹砒霜的事情是由她主使。 所以,只能让碧水吃了这个哑巴亏,就此作罢。 众人一个个都散了,云瑶和陆映泉也离开了膳房,朝着外面走去,却在走出门口的时候,看到书雯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她们。 “云瑶,映泉,我有话想对你们说。”书雯看见两人,便上前一步,咬了咬嘴唇,说着。 “有什么话,去我们房间说吧,今日难得不当差,大家就当好好聊聊。”云瑶笑了笑,便同书雯和映泉一起,回到了房间。 当房间门被关山的那一刻,书雯便再也忍不住了,坦白道:“对不起,其实我不该瞒着你们的,我知道云瑶擅长医术,昨天找云瑶求砒霜,根本不是为了毒死房间里的老鼠蟑螂,而是为了教训碧水。这件事你们千万不要告诉月姑姑,我下次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云瑶和陆映泉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些了然。 书雯这姑娘,心思单纯的很,本就是被映泉利用,却满心以为自己利用了云瑶。 不过,书雯如今也算是她们这个阵线的人了,多一个朋友和同盟,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得多。 “你放心吧,我们谁都不会告诉的,不过这种事,你以后还是小心点,这次是你运气好,才没有被月姑姑查出来……”映泉点头应承下来。 “我会小心的,谢谢你们了,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书雯见陆映泉关心自己,笑着开口,然后开了门离开。 待书雯走后,陆映泉才看着云瑶,说道:“我有件事,始终想不明白。” “你是不是在想,我在饭堂门口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云瑶一眼就看出了陆映泉的心思。 正文 第033章 巨大转变 “我还没开口呢,你又知道我想问什么了!”陆映泉的表情有些挫败,垮着脸,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才再次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说可惜了我这一出借刀杀人的好计划?” “如果我是书雯,我就直接把砒霜下在月姑姑的膳食里。”云瑶解释着陆映泉的疑惑。 陆映泉听了云瑶这没头没脑的话,一时间有些不明白。 与书雯有仇的人明明是碧水,月姑姑不过是听了碧水的撺掇,才改变了书雯的好差事,为什么要给月姑姑下毒呢? “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陆映泉十分不理解。 “你想想看,书雯给碧水下毒,有什么好处么?”云瑶微微笑着,诱导着陆映泉的思维。 毕竟,这宫里很多事情都必修靠她自己才能想清楚,别人的提点永远不会摆在明面上。如今她和陆映泉关起门来可以直言不讳,可在外面,面对别人的时候,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当然有好处啦!”陆映泉立即开口回答道,“碧水那个势利小人得到了惩罚,我还遗憾书雯的砒霜没能多放点,直接毒死了碧水才好呢。” “然后呢?”云瑶听着映泉的回答,反问着。 “还有然后?”陆映泉这下子算是更加不理解了,“难道,这还不够么?” “碧水得到了惩罚,固然大快人心,可这对我们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好处。”云瑶叹了口气,解释道,“你我都知道,碧水只是月姑姑身边的爪牙,听月姑姑的吩咐做事而已。给了她教训,只会让月姑姑更加怀疑我们两个,毕竟前不久,月姑姑才指使碧水用砒霜对付我们。” 陆映泉听着云瑶的话,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微微皱着眉头,仔细回想着方才膳房院子里的画面,发现还真如云瑶所说,月姑姑得知碧水出事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她们。 “若是碧水就这么死了,对我们来说少了个敌人,可月姑姑还会利用千千万万个碧水来对付我们,碧水对月姑姑来说,只是一枚棋子而已。若是碧水没死,碧水和月姑姑之间的利益联盟就会更加稳固,不管真相如何,她们也一定会将此事怪罪在我们头上。”云瑶仔细看着陆映泉脸上的神色,知道她有些想通,便又继续开口,“这样一来,我们的处境只会越来越危险。” “好像真的是这样。”陆映泉恍然大悟地点头,咬了咬嘴唇,抬眼看着云瑶,“照你这么说,我这个计划岂不是什么用处都没有?” “也不是完全没用,至少表面看来,的确给了碧水足够的教训。”云瑶回答道。 “可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给月姑姑下砒霜,会对我们有利呢!”陆映泉依旧没有明白云瑶的意思。 “你想想看,今日月姑姑调查下砒霜之人,可有查到什么?”云瑶并不直接回答,而是继续问着。 “什么都没查到,不知砒霜的来历,只在太医署查到碧水几日前曾去领过砒霜。”陆映泉想了想,回答着。 “这就是了。”云瑶淡笑着,给陆映泉讲着其中的道理和缘由。 月姑姑并未查到下毒之人的任何线索,也就是说,书雯即便在月姑姑的膳食里下毒,月姑姑也依然查不到任何线索,唯一与砒霜这样东西有联系的人,就是碧水。 不管是否有别人利用碧水手中的砒霜,月姑姑中毒都是不争的事实。 若是月姑姑相信碧水,可碧水依然有保管不力的罪过,让砒霜落入他人之手,甚至危及了月姑姑的性命,因此,月姑姑必定对碧水心存芥蒂,从此可能对碧水不再一如既往地信任。 若是月姑姑不相信碧水,那事情就更容易了,月姑姑必定会怀疑是碧水心怀不轨,解毒之后就会对碧水心生防备,云瑶和陆映泉,也能过一段清净的日子。 云瑶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始终保持着清浅如水的淡漠,就连笑容也给人一种将所有一切都了然于胸的感觉,语气轻柔和娓娓,就好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前辈,在给晚辈们传授经验。 陆映泉摇了摇头,使劲甩开自己眼前的错觉。 云瑶明明就是跟她一般大的少女,怎么会给她这般老成的感觉呢? “云瑶,你真的好厉害,为什么这么复杂的事情,你总能想的如此周到?”陆映泉听完了云瑶的解释,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只是……映泉,在这深宫里,很多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云瑶说道,“若是每件事情,都像你入宫前那么简单,你我今日就不会是在掖庭宫了。” 陆映泉双手托腮,两只胳膊的手肘撑在桌上,歪着脑袋看着云瑶,眼神中带着探究。 她觉得,云瑶最近说话越来越深不可测了,好多事情她都没能听明白,可是云瑶却也不肯跟她细细解释,说是知道太多不好。 “其实,我们不能这么悲观,至少我们现在比之前在朗月阁的时候好多了。”映泉宽慰着自己,“好久没出去玩了,今日也算是拖了碧水的福不用当差,前几日我看御花园有几株桃花已经有了花苞,不如咱们去看看?” “你又闲不住了。”云瑶无奈地说着。 “屋子里确实无聊,我们走吧——”陆映泉向来说风就是与雨,拉着云瑶就朝外面走去,“现在不像是在朗月阁,哪儿都不能去,咱们现在有一定程度自由,只要谨守本分,不冲撞了主子们,去御花园赏赏花也是可以的。” 云瑶知道陆映泉说的是实话,便也没有反对,任由映泉拉着,去了御花园。 其实,云瑶是也有私心的。 前些日子才听说北狄来犯,顾清铭顾将军每日进宫,与皇上商讨御敌之策。而御花园是通向未央宫的必经之路,也许……她能在御花园,偶然碰见顾将军,也说不定。 只是,这心思云瑶并没有对任何人说,就连映泉也不知道。 御花园里的花草早已经在三等宫女和花匠的合作打理下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冬日受尽了风雪后凋零的模样,而变得生机勃勃,草木绿意盎然,丛间偶有几朵花苞待放,具有一番别样的美。 “啊——能出来透透气,心情真好!” 陆映泉走在御花园的小路上,呼吸着新鲜空气,不停地转着圈,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飘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就像是一个坠落凡间的天使。 云瑶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不远处的女子身姿翩跹,不过是几个随意的旋转动作,便已经美丽动人,心中不由得感叹。 若是当年陆大人效忠的是当今圣上,而不是昔日的七皇子,如今的宜王殿下,那么陆映泉也不会因为全家获罪而被牵连进了朗月阁。说不定,映泉现在也应该是皇上后宫佳丽中的一个人,日日盼君恩。 “什么人在此大声喧哗?惊扰了娘娘凤驾,该当何罪?”忽然间,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让陆映泉清脆的笑声戛然而止。 陆映泉停在原地,眼神有些仓皇地看着云瑶,似乎不知道对方说的到底是不是自己。 而云瑶却上前一步,拉着陆映泉的手,退在道路的旁边,躬身下跪:“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云瑶早已认出了说话者的声音,是皇后娘娘容雅身边的齐嬷嬷,而这宫里能称为“凤驾”的人,也只有容雅一个,所以来人必定是皇后娘娘无疑。 陆映泉一听云瑶的话,心中一惊,也学着云瑶的样子,给不远处走来的人行礼。 两个人静静的跪着,地上坚硬的石头抵着她们的膝盖,可是对方一句话也没说,更没有让她们起身的意思,所以她们不敢擅自起身,怕冲撞了皇后娘娘。 那个穿着正红色宫装的女孩走到云瑶的面前,停住了脚步,并没有再继续前行,而是抬起了云瑶的下巴,让云瑶直视自己。 云瑶顺从地抬眼,看着容雅,却在看见容雅脸上表情的刹那,心中如堕冰窖。 那个初见时古灵精怪的女孩子,那个为了有人陪着踢毽子,选择义无反顾进宫的女孩子,那个说话还带着稚嫩并且夹杂着微微娇嗔的女孩子…… 无数个关于容雅的印象在云雅的脑海中闪过,可是每一张面孔,都跟眼前这幅模样,丝毫对不上。 眼前的容雅,眼神冰凉,脸上再也不见昔日的笑容,不过短短数月,曾经的天真笑颜就在这个深宫里,被消磨的一丝不剩。 容雅白乎乎嫩呼呼的小手扶着云瑶的双臂,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可至始至终,也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容雅转身离开,只留下正红色宫装的一抹残影,云瑶还依旧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眼中的神色充满了哀戚。 容雅应该是恨自己的吧…… 那个不过九岁的女孩子,曾经那么渴望自由,那么希望能无忧无虑地踢毽子,可是却因为相信了她某些不实的言论,进了宫,磨平了昔日的如花笑靥。 “云瑶——云瑶——你怎么了?”陆映泉的双手在云瑶的眼前晃了几下,将她从沉浸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云瑶沉默着摇摇头,心一点点地下沉,一种愧疚的情绪油然而生。 正文 第034章 棠梨深处 在回掖庭宫的途中,两人慢悠悠地走着。 早春的风微微吹拂,扬起少女们的发丝,轻柔而细腻。 偶有道路两边的花香夹杂着清风袭来,扑打在两人的脸上,沁人心脾。 “真香啊——也不知是什么花,寒气还未过去,就已经开了。”陆映泉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迟迟不肯呼出,就好像要将这花香长留在身体里一样。 “是棠梨花。”云瑶也嗅到了这阵熟悉的香味,便开口回答着,“棠梨的花期在四五月份,果实成熟在十月左右,能入药,所以我认识。不过这宫里的棠梨,应该是属于早开品种,供主子们观赏的。” “云瑶,你懂的真多,若你是个男儿身,必定是个学富五车才识过人的奇男子。”陆映泉毫不吝啬的夸赞着。 “我若是男子,我便娶了你这个貌若天仙绝色倾城的俏佳人。”云瑶想了想,也跟映泉开起玩笑来。 两人到底还是少女心性,见沿途美景秀丽,春意迭出,便不由得兴致高昂,暂时忘却了刚才容雅那张不再有任何表情的脸。 自从碧水中了砒霜之毒以后,掖庭宫里一片难得地平静。 月姑姑身边没个得力的人帮衬着,很多事情又无法亲自动手,便只能将心中的怒火压抑着。即便对云瑶和陆映泉有再大的意见,也没有表现出来。 三等宫女们依旧忙碌,没有人再去惹是生非,直到第二日,碧水被太医署送回掖庭宫的消息传来。 碧水是被几个小太监给抬回来的,回来的时候,其他的宫女们刚刚结束一天的差事,正在库房归还了工具,然后三三两两结伴走了出来。 却在走到中庭的时候,恰好碰到了被抬回来的碧水。两个小太监一前一后的抬着担架,而碧水就躺在上面,旁边还站着一个负责指挥那两个小太监的内侍。 云瑶认识这个内侍,正是昨日李从太医署前来向月姑姑禀告碧水情况的小印子。 “这不是碧水姐姐吗?不是说毒已经解了吗?她怎么还昏迷着?”凝蓝率先看到那几个小太监手上抬着的人,便开口问着。 大家一听到碧水的名字,便很快就围了过来,争先恐后的看着,想知道碧水到底怎么样了。 “各位姑娘,请让一让,奴才还得向月荷姑姑回话。”小印子走到一众宫女的面前,躬身对她们说着。 可一个内侍的话,众人哪里听得进去?对人命的漠视和毫不关心,远远超过了对这个生命的尊敬和重视,所有人都将躺在担架上的碧水当成稀罕一样瞧着,不停地往里面挤,甚至将小印子都挤了出去。 陆映泉也想知道碧水到底怎么样了,便跟其他人一起朝着里面看,就连云瑶也没拉住她。 云瑶站在人群的外围,很想将陆映泉拉回来,免得人多又出了什么事,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却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被一团东西填满。 好像是一团纸? 想到这里,云瑶立即朝着身边看去,想知道是谁将这团纸塞到她的手中,可左右并没有别人,唯有小印子一人。 见云瑶看过来,小印子躬身朝着云瑶点头行礼,投给云瑶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默默地退开,重新挤进那群围在一起的宫女中,恳求着大家让他完成差事。 云瑶不明所以,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将那团纸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她不知道那纸条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小印子到底是什么目的,可是她却四处张望着,害怕有人看到小印子给她塞纸条的一幕。 “你们不去膳房,都挤在这里做什么?今天的晚膳不想吃了吗?”忽然间,一道凌厉的声音传来,却见月姑姑站在回廊的中央,看着这一幕,隐隐发怒。 宫女们听到月姑姑的声音,心中害怕,顿作鸟散,云瑶也趁机拉着陆映泉,跟随其他宫女一起,朝着膳房走去。 身后传来小印子向月姑姑行礼的声音,可是云瑶却已经越走越远。 整个晚膳的过程中,云瑶的左手攥着那个纸团,紧握着不放开,右手拿着筷子吃饭,试图跟陆映泉说话来转移注意力,以缓解自己的紧张感。 “云瑶,你怎么了?怎么感觉你好像很热的样子。”陆映泉似乎发现了云瑶的不对劲,便盯着云瑶已经渗出微微细汗的额头,开口问着。 “没有,不过是这汤有点烫,我喝的都有些出汗了。”云瑶找了个借口糊弄着。 陆映泉疑惑地端起汤碗,喝了一口,还舔了舔嘴唇,才开口道:“没有啊,我喝着温度刚好,怎么会烫呢?” 云瑶有些尴尬地笑笑,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吃饭的动作。 两人很快吃完了饭,回到房间,映泉便说要去打了热水来洗漱。 “嗯嗯,你快去吧,我等你洗漱完了我再洗。”云瑶连连点头,目送陆映泉提着大木桶离开。 就在陆映泉离开房间之后,云瑶便走到门口,关上房门,张开手掌,露出里面的小纸团。 因为太紧张而让手心微微渗出细汗,纸团也已经有点被浸湿了。云瑶将纸团展开,铺平在桌上,墨迹因为汗水而微微晕染开来。 字迹有些糊,却不影响辨认,云瑶不过扫了一眼,就认出纸条上写着什么—— 月中天,北偏门,顾。 短短的七个字,却让云瑶的心中涌现出一股狂喜。 看到那个“顾”字的瞬间,就好像是原本冰封的河水,突然间破了一道口子,河面的坚冰硁硁地碎裂,露出下面温柔而静缓的清流。 这宫里,她就认识一个姓顾的人,那就是宁国的大将军,顾清铭。 云瑶盯着这张纸条出神了许久,心绪久久不能平静。狂喜过后,接踵而来的便是疑惑和忧虑。 她从未见过顾清铭的字迹,所以并不知道这张纸条究竟是不是顾清铭写的;若是有人借着顾清铭的名义想要陷害她,那该怎么办? 思及此,云瑶从桌上倒了一杯茶水,将纸条放在水中泡烂,等纸条软烂的时候,再捞出来,揉个稀巴烂,根本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和字迹,她这才放心地将茶水倒掉,将烂纸条扔在院子的树下,然后用泥土掩映着。 映泉提着水桶回来的时候,云瑶已经恢复如常,面色沉静地坐在桌边,手中还拿着一双鞋垫绣着。 “呀,云瑶,没想到你绣的鞋垫也这么好看,绣工跟见玥不相上下了。”陆映泉看到云瑶手中的鞋垫,便惊喜地开口说着,“你什么时候绣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这几日你整天喊困,睡的早,当然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绣的。”云瑶笑了笑,“你不是说中公领的鞋子不跟脚么?我给你绣个鞋垫,穿起来也就舒服些了。” “云瑶,你真好。我原本还想着凑合着穿,等下一次领份例的时候再跟中公的人说说呢。”陆映泉一听云瑶这鞋垫是绣给自己的,脸上便布满了喜色。 “中公的人都是月姑姑的心腹,你跟她们说太多,月姑姑难免又要嫌你多事,没准还得找机会挑你刺儿。”云瑶叹息着摇头,手中的活计却没停,“要是咱们自己能想办法解决,便不用看她们的脸色了,这样多好。” “还是你想的周到。”陆映泉十分赞同地点点头,说道,“那我先去洗漱,洗完了我去给你打水。你总是这么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 云瑶笑着没有说话,她想着,映泉大概已经忘记了两人昔日的渊源。 不过这也不奇怪,昔日的陆映泉是典客之女,千金小姐,生命中来往过客众多,哪里会记得她这个默默无名的小人物呢? 一边绣着鞋垫,云瑶的心里却还是惦记着方才那张纸条。 这整个宫廷,知道她曾和顾将军有交集的人并不多,除了她自己和顾清铭,便没有其他人知道。就连陆映泉,她也不曾告诉。 如此说来,应该没有人会假冒顾清铭的名义来约见她吧? 更何况,纸条上的字迹刚毅隽永,一笔一划无不透着强劲的力道,收笔处又带着些微隐忍的雅致,就像是顾清铭给人的感觉一样。 都说字如其人,那么这张纸条……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已经有了判断,云瑶在心中做了决定。 洗漱完毕之后,陆映泉嚷着困了,便躺在床上睡了,云瑶难得没有再绣鞋垫,也早早地灭了灯,爬到床上,闭上眼睛休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旁边陆映泉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偶尔夹杂着微弱的鼾声传来。 云瑶知道,陆映泉已经睡熟了。 她悄悄地起身,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走了出去,然后反手合上了门,四处看看,见四野无人,便悄悄地朝着掖庭宫的北偏门而去。 月上中天,树影斑驳,剪影幢幢地投散在各处,墙角根,或者回廊里。 云瑶借着树色的掩映,穿行在这漆黑的夜色里,娇小的身影被浓密的树影遮挡,根本看不见人。 夜风微凉,伴随着熟悉而清澈的棠梨花香,越往前走,香味越浓,而云瑶的心情也越紧张。 忽然间,一股灼热的气息靠近,手臂从云瑶的背后伸到她面前,将她拦腰抱起,在她还没来得及惊呼的时候,另一只手便轻轻地捂住了她的嘴。 “是我。”顾清铭的声音低沉而温润,简单的两个字,便让云瑶安了心,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 正文 第035章 对影成双 黑影一闪而过,快的来不及捕捉。 云瑶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失去了重量一般地离开地面,就像是上次在观日楼一样,飘在半空中。 她吓得不敢睁开眼,咬着嘴唇,紧紧地抓着顾清铭的袖子,整个娇小的身子窝在顾清铭的怀里。 “呵——”耳边传来顾清铭的轻笑,“没事的,睁开眼看看。” 顾清铭的话仿佛有一种让人安心的魔力,让云瑶不再害怕。 她悄悄地睁开眼睛,看向四周,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顾清铭抱到了一棵大树上,树枝横跨过高高的宫墙,蔓延到隔壁的庭院里。 而她和顾清铭,就坐在这蔓延出去的树枝上,看着树下的院子。 棠梨初开,星星点点,顺着视线看去,宛若一片片重叠在一起的雪花儿,一层层地像是云锦一般铺天盖地,在初春的月光下,显得流光溢彩,安静而从容。 “是棠梨花!”云瑶看着眼前的美景,惊喜地叫出声来。 怪不得这两日总是闻到棠梨花香,却原来,在距离掖庭宫不远处的庭院里,就有着这么一大片的棠梨花。 “喜欢么?”顾清铭看着云瑶的侧脸,嘴角微微勾起,笑问着。 “喜欢。”云瑶点点头,却在心中感叹,不能经常见到此番美景。 顾清铭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扶着云瑶,就怕她从树上摔下去。 两个人靠地很近,云瑶似乎还能感觉到身边之人的呼吸,炽热而灼烈。夜风吹拂,扬起两人的衣角,发丝在空中飘飞然后交缠在一起。 就这样静默地坐了一会儿,云瑶强迫自己从这幅美好的画面中清醒,扭头对顾清铭说道:“顾将军,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我以为你晕的迷迷糊糊的,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顾清铭故意调侃着。 “一开始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心中还想着,上天真是待我不薄,临死前还能见到你。”云瑶顺着顾清铭的话,说着。 她转头看着顾清铭的侧脸,俊逸的容颜在月光的笼罩中越发清朗,那张刀削斧凿的脸,棱角分明,竟比这院中的棠梨花还要迷人几分。 “傻丫头。”顾清铭听着云瑶略带天真的话语,无奈轻笑,下意识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样亲昵的动作,让云瑶的脸微微一红,低下头,努力藏住自己的心事。 云瑶和顾清铭之间,见面的次数很少,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可两人就是有一种默契,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好像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明日,我便要启程离宫,前往北方了。”见云瑶不说话,顾清铭放下了手,再次开口。 云瑶惊讶地扭头,问道:“是因为北狄来犯的事么?” “你知道?”顾清铭有些惊讶,他没想到云瑶这么快就猜出了自己离宫的目的。 “北狄苦寒,草木荒芜,土壤贫瘠,冬日里粮食尤其稀少,北狄人们都靠着宰杀马匹度日。”云瑶想了想,缓缓说道,“可马匹是北狄人赖以生存的基础,根本无法全部用来充饥,所以北狄人的冬天,是吃不饱的。好不容易等到开春,云仓岭冰雪开始融化,北狄人当然要趁此机会,到大宁境内抢夺食物。” “没想到你这小丫头,对外邦之事知道的还挺清楚。”顾清铭听了云瑶的话,不由得轻笑,“不错,正是如此。但今年和往年不一样,皇上登基不久,政权不稳,再加上太后垂帘把持朝政,让北狄以为我大宁国内斗严重,有机可乘。” “军中大事我什么都不懂,我一个小丫头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回来。”云瑶语气清浅,女儿家的娇羞让她没办法说出太过关切的话语,可她眼中的诚恳却让顾清铭知道,她是真正地在关心他。 “这次我不用上战场,骠骑将军秦元凯在北境御敌,我只是奉皇上之命前去督战。”顾清铭说道。 “骠骑将军秦元凯,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子么?”云瑶听顾清铭提起这个名字,便开口问道,“皇上让你去北境,是为了防止太后娘娘连军权也彻底垄断?” “你还说你什么都不懂,竟然能一针见血地道出我此番去北境的真实目的。”顾清铭笑着摇头,“你年纪轻轻,却练达通透,实属难得。小丫头,我此次离宫,最多一个月,你必须答应我,在我离开的这一个月,一定要小心谨慎,万事保命要紧。” “我知道。”云瑶明白顾清铭是关心自己,于是重重地点点头,“不管怎么样,我都会让自己好好活着。” “这次从北境回来以后,皇上会论功行赏,我想向皇上求个恩旨。”顾清铭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小丫头,你愿不愿意入将军府?” “你说什么?”云瑶有些震惊。 她不知是因为风太大而没听清,还是顾清铭真的说了这样的话,总之,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清铭这意思……是想向皇上求了她吗? “我本想归来之后,在大殿上直接向皇上求旨,可又怕到时候唐突了你。”顾清铭看着云瑶,目光深邃而幽寂,“在储秀宫见到你开始,我便知你是个聪慧的女子,你的眼神里有着对自由的渴望,你想离开这个宫廷,我想我没有看错。” “你当然没有看错。”云瑶的眼眶有些湿润,她从未想过,这深宫里会有一个人,能如此一眼就看投诉她的心。 “那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等我回来。”顾清铭说道,“你素来小心谨慎,也深谙宫里的生存之道,不管为了什么,请保护好自己。另外,太医署的小印子是我的人,有什么事情,他也会帮衬着,至少你不是孤身一人在宫里挣扎。” “小印子来送信的时候,我就猜到他可能是你的人了。”云瑶的猜测得到验证,便笑着说道,“没想到,顾大将军这么厉害,连太医署也能安插人手。” “还是不够,若我真的厉害,上次也不会任由你在水牢里待了三天,才知道消息。”顾清铭提起这件事,眼神中闪过一抹心疼。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他夜闯水牢见到云瑶的时候,她脸上惨白的神色和虚弱的气息。 想到可能他慢一步,眼前这个鲜活的生命就不复存在,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都过去了。”云瑶深吸一口气,说道,“顾将军,你送我下去吧,时候不早了,你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好。”顾清铭点点头,搂着云瑶的腰,一阵旋转,两人很快落到地上。 云瑶扶着顾清铭站稳,才退开几步,跟顾清铭道了句保重,转身离开,又悄悄地从掖庭宫北偏门进去,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而顾清铭,藏在深深的树色里,看着云瑶缓缓离开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笑容一片温暖。 也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云瑶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顾清铭才纵身而起,施展轻功,轻松地躲避宫里的禁军,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云瑶回到房间的时候,陆映泉依旧睡的很熟,掖庭宫也没有别的声响。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脑海中回想着顾清铭对她说的话,心中一片甜蜜。 云瑶并不知道顾清铭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她的,她只知道,这个所有宫女心中的英雄,所有宫女都偷偷恋慕的顾将军,独独对她温柔以待。 想到这里,云瑶心中的某些欲念更加浓厚,不管是为了陆映泉,还是为了顾清铭,亦或是为了她自己,她也一定要在这深宫里坚持下去。 只有活着,她才能得到她想要的。 也许……她想要的,一个月之后就能实现。 思及此,云瑶慢慢地闭上眼睛,渐渐进入梦乡,梦中仿佛还闻到了一阵棠梨花香。 一夜好眠,等她醒来的时候,正好是五更天,虽然睡的时间短,可她睡的极好,当差的时候,也是精神饱满,让陆映泉不由得十分诧异。 “云瑶,你每天绣鞋垫绣到那么晚,怎么精力还这么好?你都不困吗?”陆映泉睁着惺忪的睡眼,问着。 “不困啊。”云瑶笑了笑,“映泉,春天本就是让人容易困的季节,你会感觉到困也不奇怪。只是,你得学着克制自己了,睡太多并没有用,反而会头晕无力。”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是这样。”陆映泉仔细想了想,点点头,“我每天睡那么早,可是早上起来还是感觉头晕,像是没睡好。” “这就是了。”云瑶说道,“不过没关系,我帮你按一按,你就不困了。” 云瑶一边说着,然后靠近陆映泉,在她身体的几个部位按了几下,手法娴熟,好像做过很多次一样。 陆映泉只感觉被云瑶按过之后,浑身上下一阵通畅之感,好像是一股清流从心脏处流出,缓缓地流向全身的各个经脉,然后流到头顶,让人心旷神怡。 “云瑶,你这用的是什么法子?你也教教我,回头我犯困的时候自己按按。”陆映泉觉得云瑶的法子十分有效,便开口问着。 “这个不是随便能学会的。”云瑶轻笑,“你别看我随便按了几下,其实这都是有章法的,我分别按了你的人中、神门、内关、合谷、百会、涌泉、中冲等穴位,这些穴位都是能提神醒脑的,你要是认不准穴位,自己瞎按的话,会出问题的。” “会医术就是好啊,万能的云瑶,什么都难不倒你。”陆映泉感叹了一句,“好了,现在我终于可以神清气爽地干活了。” 正文 第036章 先蚕仪式 季春三月,万物复苏。 宁宫里也开始为先蚕礼而忙活起来。 先蚕礼又称亲蚕礼,乃是历朝皇后在每年春季,率领后宫妃嫔祭拜蚕神嫘祖、并采桑喂蚕,以鼓励国人勤于纺织的礼仪。 先朝便有“天子亲耕,皇后先蚕”的说法,自宁高祖登基之后,为奖励农耕,便将这先蚕之礼沿袭下来。 往年都是由太后秦氏主持的,那个时候,高祖还未驾崩,今上还未登基,秦氏依旧是皇后。 而如今,皇后娘娘容雅年仅九岁,尚不知先蚕之礼的流程和顺序,为免误了大事,今年的仪式仍旧由秦太后主持。 掖庭宫的三等宫女们在仪式开始之前,就要忙着打扫宫殿,采集桑叶,喂养蚕宝。 宁宫的西边种有一片桑林,专门为每年的先蚕礼而种植,这几天,云瑶和陆映泉她们,都被派到桑林,日日采集桑叶。 “月姑姑总算做了一件好事,没让我去守着那些蚕宝。”陆映泉一边将采摘的桑叶往篓子里放,一边说道,“云瑶,你不知道那些白乎乎软趴趴的虫子有多恶心,我就那么看着,鸡皮疙瘩都快掉了一地。” “你别把蚕想的太可怕了,蚕宝不会咬人,而且能吐丝结茧,它们口中吐出来的丝会被收集起来,制成丝线,然后纺成各种各样的布料。”云瑶劝道,“我们穿的衣服,用的帕子,甚至鞋子上的绣面,都离不开它们呢。” “这么厉害啊?”陆映泉听了,觉得有些惊讶,“可这么小的蚕宝宝,它得吐多少丝才能做成一件衣服啊?” “成千上万个蚕宝宝吐出来的丝,才可能勉强做一件衣服。”云瑶说道,“所以,它们功不可没,你也别害怕啦,好好采摘一些嫩嫩的桑叶,回去喂养它们。” 两人一边闲聊着,手中的动作未停,将树上那些嫩黄的桑叶都摘到篓子里,很快就装了满满一大篓。 可是没想到,两人说的话却尽数落在有心人的耳中,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讥讽地说着,带着浓浓的不屑: “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呢?装什么矫情!区区几条蚕就怕成这样!” 陆映泉闻言转身,看着提着篓子站在她身后的碧水,心中不由得窜起一阵怒火。 “原来是命大的碧水姐姐啊,怎么?砒霜没毒死你,就跑到我身上来寻晦气了?”陆映泉向来口无遮拦惯了,人犯她一尺,她回人一丈,专门挑着碧水的痛处说。 “砒霜是你们下的吧?”提起这件事,碧水就心有余悸,“你们好狠的心,居然想谋杀我!” “如果你没有先在云瑶的汤药里下砒霜,你觉得我们会这么回敬你吗?”陆映泉当即反驳过去,“论狠心,我们永远比不上你。” “论伶牙俐齿倒是真没人能比得上你,陆映泉,你是不是觉得你的运气会一直这么好?”碧水知道逞口舌之快自己是说不过陆映泉的,于是也没有跟她太过计较,只是转移了话题,“你放心,上天没让砒霜毒死我,你们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 说完这番话,碧水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去,态度很是高傲。 “先是香琴,再是问夏,现在又来个碧水,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陆映泉看着碧水的背影,不由得哀叹。 “宫里就是这样,冤冤相报,从来没有人想过得饶人处且饶人。”云瑶接口道。 “算了,我都习惯了。”陆映泉笑笑,“不过,还好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映泉……”云瑶听了这话,想起顾清铭走的前一晚,两人在棠梨院上的交谈,开口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怎样?” “怎么会呢?咱们俩现在这种情形,你不在我身边,还能去哪儿?”陆映泉并没有深想,反而以为云瑶是开玩笑。 云瑶的话就那么堵在心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顾清铭身为宁国的大将军,战功赫赫,从无败绩,此番去北境想必也不在话下。一个月后,若顾清铭真的向皇上求了她,她该怎么办? 跟着顾清铭去将军府,难道她要放着映泉在这深宫里独自挣扎吗?可若选择留在宫里,难道她要放弃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自由吗? 心中充满了矛盾,云瑶一时间陷入两难,可这一切,陆映泉丝毫没有察觉。 很快就到了五日后的先蚕仪式。 掖庭宫里的三等宫女,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她们要做的,就是将那些装满了蚕宝宝的簸箕搬到正阳宫的祭台上去,因为先蚕礼将会在正阳宫举行。 先蚕仪式当天,太后秦氏盛装而来,穿着专门的蚕服,她的身边跟着皇后娘娘容雅,其后就是沈泽的其他妃嫔。 除了容雅这个还没长大的小女童,其他妃嫔一共六人,全都是豆蔻年纪,模样周正的美人,环肥燕瘦,千姿百态。 云瑶和陆映泉远远地站在台阶底下,根本看不清主子们的脸,只看到一袭华丽的衣裙走过,很快就进了正阳宫的宫门。 这场先蚕礼整整一个时辰,云瑶原本以为,她们只需要在这里站一个时辰,等先蚕礼结束,就能返回掖庭宫,可是没想到,先蚕礼进行到一半,正阳宫里的太监却出来宣旨,让陆映泉和云瑶觐见。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解。 先蚕礼只有正五品以上的女官才能参加,而她们不过是小小的三等宫女,觐见做什么? 虽然疑惑,可毕竟是太后宣召,两人也没有耽搁,便一起朝着台阶之上的宫殿走去。 谁知进了殿中,并未见到太后娘娘,反而是锦绣姑姑站在那里,神情严肃。 见云瑶和陆映泉进来,锦绣姑姑一挥手,朝着两边拿着板子的人说道:“奉太后娘娘之命,将云瑶和陆映泉,各打二十大板。” “锦绣姑姑,我们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打板子?”陆映泉一听,立即激动地问着。 云瑶也扯了扯陆映泉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开口,等着锦绣姑姑的训示。 可谁曾想,锦绣姑姑一句话都不说,只对两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很快就有人上前来,将云瑶和陆映泉分开,然后把两人扣押在板凳上,开始行刑。 板子的声音在两人的背后响起,让她们想起了不久前被杖毙的香琴,那个时候,她们也曾跟其他人一样,庆幸香琴的死,少了很多麻烦,可哪知风水轮流转,才没过多久,就轮到她们挨板子了。 二十板子并没有多久,噼里啪啦很快就打完了。 云瑶咬着牙,一声都没坑,陆映泉一开始还哼哼唧唧,到后来也忍着,鸦雀无声。 锦绣姑姑看着挨板子的两个宫女,心中既欣赏又恼怒,欣赏她们的心性,坚强而倔强,宁折不弯,可恼怒她们性子太过耿直,这样的性子,在宫里十分不讨巧。 “拉下去吧,如有再犯,定不轻饶。”锦绣姑姑朝着身边的婆子吩咐着,然后陆映泉和云瑶就被送回了掖庭宫房间里。 一场板子来的莫名其妙,她们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挨了一顿打。 没过多久,她们的房间门就被推开,碧水一脸得意地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两人,说道:“怎么样?挨板子的滋味不错吧?要不是月姑姑拦着,这一次定能让你们命丧黄泉!” “果然是你!你到底做了什么?”陆映泉怒问着。 “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你们两个做了什么。”碧水轻笑了几声,说道,“你们两个昨夜看守蚕房,却玩忽职守,所有的簸箕里面都忘了放桑叶,蚕宝宝饿了一整夜,今早都没什么精神,长大的蚕也无法吐丝,让太后娘娘很是生气。幸亏我早有准备,单独养了几条蚕在自己的房间里,献给了太后娘娘,这才勉强完成了先蚕礼。” “好卑鄙!”云瑶的口中吐出这三个字,如果不是气急,她绝对不会这么跟人说话,“昨夜根本不是我们守着蚕房,而是你!你故意拿走了簸箕里的桑叶,让蚕宝宝饿一夜,今天又故意在太后娘娘面前做戏!” “那又怎么样?能让你们挨板子,就是我最喜闻乐见的事情。”碧水冷声说道。 “我错了,在太后娘娘面前做戏的人根本不是你,而是月姑姑,你跟我们一样是三等宫女,根本没资格进正阳宫参加先蚕礼。”云瑶后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再次开口说道,“你……表面上春风得意,实际上,只是月姑姑的爪牙而已。” “我是爪牙,这个我从不否认,可是你们连成为爪牙的资格都没有。”碧水说道,“云瑶,你不是很聪明吗?你不是什么危机都能躲过吗?我告诉你,砒霜这事儿,咱们还没完!” “你太贱了!明明是你先下砒霜!”陆映泉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开口反驳着。 可是没想到,她刚说完这句话,碧水一巴掌就打在她的脸上,啪地一声,十分响亮。 不过片刻,陆映泉的脸上便又红又肿,甚至还被碧水的指甲挂出了几条血丝,可见碧水下了多狠的心! “告诉你们,我可不是香琴,也不是问夏,不会乖乖让你们两个摆布。”碧水说道,“我在这宫里时间比你们都长,想捏死你们,很容易。” 说完这番话,碧水便得意地走了,这顿板子,不过只是个开始,她会让云瑶和陆映泉知道,想对付她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正文 第037章 相互扶持 碧水走后,云瑶忍着疼痛起身,慢慢地走到陆映泉的身边,说道:“让我看看你伤的真么样了。” 陆映泉趴在那里没有动,她只觉得臀部那一块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因为疼痛太过剧烈,甚至让她失去了知觉。 然而,当云瑶小心翼翼地扒开她的衣服,褪下她的裤子时,裤子上的布粘黏着臀部的血肉被生生撕开,一阵钻心地疼。 “啊——”陆映泉没忍住,叫出声来,口中抱怨着,“这锦绣姑姑也太狠心了,下这么重的手,上次她把你从水牢里救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个好人呢——” 云瑶听着映泉的话,心中叹息她总是喜欢用“好人”和“坏人”这两个词去评价宫里的人。 在这宫里能活到现在的,又有谁敢说自己是个好人呢?就包括云瑶自己,她也不敢完全承认自己是个好人,因为她的手上,也曾沾染了香琴的血。 “你误会锦绣姑姑了,这根本不算重手。”云瑶解释着,“宫里头打板子是有讲究的,有时候看起来皮开肉绽,其实内里好好地,并未伤到筋骨;可有的板子打下来,外面看起来无恙,实则内里受到很大的损伤。轻则伤及筋骨,重则变成残废。” “照你这么说,咱们这还算是轻的,只是皮外伤?”经过云瑶这么一解释,陆映泉立马也明白了。 “可以这么说,你先忍着点,我去弄点水来,给你清洗一下。”云瑶看了看映泉的伤势,便开口说道,“这样的伤口,最重要的是确保它不会发炎,否则就麻烦了。” “不行,你也受伤了,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你等我穿好衣服,我陪你一起去打水。”陆映泉挣扎着爬起来,开始穿裤子。 尽管她再怎么小心,裤子还是会碰到她臀部裂开的伤口,疼的龇牙咧嘴。可尽管如此,陆映泉还是一声没坑,动作迅速的整理好仪容,和云瑶一起出了门。 “这样吧,映泉,咱们分头行动,你去水井打水,我去找一些金银花和蒲公英来。”云瑶想了想,说道,“月姑姑有心针对咱们,肯定不会给咱们送药的,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找找看,能不能用这两样东西来消炎镇痛。” “好好好,打水的事儿交给我,你去找药材。”映泉连连点头。 两人分道扬镳,各自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陆映泉庆幸自己身边还有个云瑶可以依靠,更加庆幸云瑶一身医术十分高明,至少在这样的时候,她不至于惊慌失措,六神无主。 云瑶一边走一边寻找着,因为臀部的伤势,她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一瘸一拐地。可是没有办法,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她只能自己创造条件保命。 春季本就是容易感染的季节,她和陆映泉伤势又这么重,若是不想点办法,随时可能因为伤口感染而发烧,进而一命呜呼。 不过她也庆幸现在是春天了,很多能用的花草都已经长了出来,若是前一些日子,冰天雪地,她可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走了两个院子,云瑶总算才找到一些盛开的金银花,蒲公英却是一点儿也没看见,她瞧着四下无人,便将那些花枝连同叶子一起,都折了,然后揣在怀里,回到了房间。 云瑶将那些金银花叶放在桌上,找来两块布,将这些花叶平分了两份放在布上,然后拿榔头捣碎,准备捣个稀烂之后,再敷在伤口上。 刚做完这些,陆映泉也拎着一桶清水回来了,两个人关上门,找来木盆和帕子,互相给对方清洗伤口,然后敷了药,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就算是凑合了。 “也不知道这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坐也不能坐,连蹲下来都费劲。”陆映泉收拾好自己,又和云瑶整理了屋子,然后嘟囔着嘴,说着。 若伤在别处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这么尴尬的位置,这几天出去少不得要被别人嘲笑了。 “谁让咱们命里犯小人呢。”云瑶这话竟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自从来了这宫里,就没个安生日子。” 陆映泉看着云瑶,只觉得心中愧疚而不安。她很少见到云瑶将心里的情绪表露在脸上,可今日却连连见云瑶失态两次,一次是对着碧水痛骂,一次是现在。 “对不起啊,云瑶,这事儿又是我闯出来的祸。”想了想,陆映泉总归还是道了歉,“碧水中毒的时候,是我得意忘形了,我以为她必死无疑,就冲着她用口型说了砒霜两个字。可我哪里想得到,书雯竟是个胆小的,她连下毒都没敢多下……” “我说碧水怎么一醒来,问也不问就直接找上我们的麻烦,原来竟是这个原因。”云瑶不由得苦笑,“不过这也不冤,书雯的砒霜的确是我配给她的。” “云瑶,你怎么不怪我啊?”陆映泉听着云瑶这自我安慰的话,心中更难受了,“好几次都是因为我想给她们点颜色看看,可计划又不周密,反而给她们留下把柄,还连累了你……” “你瞎说什么呢。”云瑶敲了敲映泉的脑袋,叹息道,“这宫里难得遇上个性情相投的姐妹,正是因为你我这么长时间的互相扶持,她们的计划才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倘若我因此而怪你,你免不了要难过,你我之间心生嫌隙,难道要给那些小人可乘之机么?” 陆映泉没想到,云瑶的心胸竟是这般豁达,看事情也那般通透,在云瑶面前,她总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你说得对,宫里生存太艰难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也要想现在这样互相扶持。”陆映泉脸色坚定地说着。 云瑶也跟着笑笑,她知道,在这宫里信任两个字是最难的。 她和陆映泉之间的姐妹情分,也不知道会向一个什么样的方向发展,她们会不会因为某些利益和冲突,渐行渐远,逐渐生疏,都还未可知。 一边想着,云瑶扭头看着映泉,目光划过她的脸,却忽然间惊呼起来: “呀,只顾着跟你说话,还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儿呢!”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映泉也被云瑶这一咋呼弄的有些吓着了。 “你的脸上还有伤口。”云瑶说道,“碧水存了歪心思,成心想让你毁容,在打你的时候竟用指甲刮伤你的脸,伤口细密,就刚开始会疼,过后就没了知觉,最容易忽略了!” “啊?那怎么办?我会不会毁容啊?”陆映泉一听,立即跳起来就朝着镜子跑去。 她站在铜镜前面,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阵猛瞧,仔细寻找着脸上的伤口,就怕自己的脸毁容了,没法见人。 要知道,宫里头女子的容貌有多重要,她若是还想进入内宫,她就不能毁容。她自诩不比皇上后宫里的那些妃嫔长的差,可就是没有一个好机会,所以必须得好好保护这张脸,等待机会。 “真的有好几条血丝,云瑶,怎么办怎么办?万一我毁容了怎么办?那岂不是什么都不指望了!”映泉看到自己脸上的伤口,心中不由得一阵焦躁。 “放心吧,没事的,这样细密的伤口处理起来方便。”云瑶说道,“你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这点小事怎么难得到我呢?你这伤不深,都不用专门给你调制祛疤的药,就能自己好了。” “真的吗?你没骗我?”陆映泉听见自己不会毁容,还是有些忐忑的反问着。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云瑶无奈摇头,“我前些日子瞧见月姑姑房里有一盆芦荟,咱们可以偷偷摘几片来用。芦荟是一种很好的草药,能软化皮肤,加速伤口愈合,促进伤口复原,你脸上这样的伤口,用点芦荟汁抹一抹,就没什么问题了。” “可那是月姑姑的屋子,咱们怎么去呀!”陆映泉一听,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蔫儿了下去。 “月姑姑总有不在房里的时候吧?咱们趁着没人的时候去摘。”云瑶说道,“她害了我们那么多次,拿她几片芦荟,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云瑶,要不咱们还是想别的办法吧,这可是月姑姑啊……被抓到了,那可是大罪。”陆映泉心中忐忑,“虽然……我很想保护我的脸,可这也太冒险了。” “可这是最快的办法了。”云瑶说道,“映泉,你姿容俏丽,又是千金小姐出身,本就不该和我们一样困在这里。美貌有时候是一种手段和武器,倘若它能帮你保命,那你就必须牢牢紧握它。” “云瑶,你真的对我太好了,我真怕以后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了。”陆映泉如此说着,语气诚恳。 “我对你好,是因为你对我好。我永远记得,你是那个冒着大风雪,把我从外面带回屋子的人,若是没有你,恐怕我早已经冻死在那个大雪天了。”云瑶笑了笑,“好了,你先歇着,我去月姑姑的屋子给你偷芦荟去。” 陆映泉很想阻止云瑶,因为她担心这个唯一的好姐妹,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思考着云瑶的话,一阵沉默。 若美貌是一种手段和武器,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利用自己的美貌,做点什么?至少,让她和云瑶不用在这掖庭宫里受人欺负。 正文 第038章 撞破秘密 云瑶离开房间,走出院子。 金银花捣碎的草药敷在绽裂的臀部上,一阵清凉,减少了一些疼痛感。 她挪动着小碎步,很想快点走,可每次动作幅度大一点儿,就会牵动伤口,让她疼的龇牙咧嘴。 云瑶要去月姑姑的房间里偷芦荟,便不能让其他人瞧见,只能躲躲藏藏地,借着庭院的树和假山,或者回廊上的柱子挡着自己。 眼瞅着前方回廊的拐角处来了两个宫女,云瑶立即闪身躲在旁边的假山后面,想等着那两个宫女离开之后再继续前进,却没想到,她竟然听到假山后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 “嗯啊……轻点……”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说话的那口气儿就像是游丝一样,将断未断,还带着丝丝媚意。 “好久没见你了,咱家想念的紧。”另一个声音跟着说道,“轻点声儿,这里虽人少,却也得提防着人听见。” “嗯哼……” 云瑶的身体紧贴在身后的石头上,一动也不敢动,她就听着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地传来,好长时间也没见停下。 回廊上的那两个宫女已经走远了,可云瑶的双脚就像是生了根一样地动弹不得。 她虽不明白这奇怪的声音到底是在做什么,可她心中却有种预感,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她认得出来假山后的那两个声音,一个是掖庭宫的三等宫女素心,另一个……却是未央宫的总管,皇上身边的近侍,罗松。 云瑶之所以认得,是因为她和素心在一起当差,虽然彼此算不上交好,可也称得上熟悉。素心是掖庭宫里除了月姑姑之外,年纪最大的姑娘,如今已经二十八岁了,可熬到现在也还是个三等宫女。 至于罗松,那是因为她曾在帝后成婚大典上见过,也听过他说话。 罗总管和素心…… 云瑶毕竟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并未见过此等情状,她也无法想想假山后的两个人在做什么。 只是,她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否则她该拿不到月姑姑屋子里的芦荟了。 想到这里,云瑶咬了咬嘴唇,忍着臀部传来的疼痛,身体紧贴着假山,慢慢地绕过去,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可她在绕过假山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地游移,从假山后的那两个人身上匆匆扫过,然后快速躲开。 只那一眼,便让云瑶的脸涨得通红。 因为她看见素心的衣裙都被掀开,底裤也将松松垮垮地套在她的膝盖上,而罗总管的手……却还放在素心那羞人的部位,不知在做什么。 这一幕着实吓到了云瑶,让她不顾身上的伤口,逃的飞快,好像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让她惊魂不定。 假山后的两人只觉得一阵风吹过去,再抬眼的时候,什么人都没看见,可以素心的姿势,却看见了浅碧色宫装的裙边一角。 云瑶走了好远,才躲开了假山后的两人,然后靠在回廊的柱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是因为震惊,二是因为害怕。 震惊的是,她只觉得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十分肮脏和不堪,害怕的是,她刚才离开的动作并不算快,也不知道罗总管和素心有没有看到她。 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她迈着虚浮的步子,慢慢地朝月姑姑的房间挪动,而她好像逐渐明白,素心和罗总管到底在做什么。 早在这之前,她就听老人们闲聊起宫里一些难以启齿的传闻。 长期生活在宫里的太监和宫女,因为日子漫长而空虚,寂寞难耐之下,也有一些生理需求要解决。尤其是那些太监,他们虽然没有正常的生理器官,可长期徘徊在一群如花似玉的妃嫔和宫女中间,总有那么些想法。 也正因为如此,许多太监和宫女都会私底下结成假夫妻,互相用别的方式慰藉彼此,这叫做对食。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特例,那就是获得了主子们恩准的太监和宫女,不必背着主子偷偷摸摸的,他们可以定期相聚,一起用膳,排遣寂寞,这被老人们称作“菜户”。 云瑶没有想到,她不过是去月姑姑房里偷个芦荟而已,便叫她撞见了这么一桩秘密。 罗总管和素心,一个是皇上身边的近侍,一个是掖庭宫的三等宫女,自然不会是菜户,所以他们应该是私底下接触的。 若他们只是说说话,聊聊天,打发时间也就算了,可偏偏在假山后面做出了这等羞耻之事,若是被人知道了,便会以**宫廷的罪名论处。 而这个罪名,自古以来都是要被处以极刑的。 深呼吸了好久,云瑶才觉得自己那一口气儿缓了过来,呼吸渐渐顺畅,脸上的热量也在逐渐消退。 伸出手,拿袖子擦了擦脸上因为紧张而渗出的细汗,云瑶继续朝着月姑姑的房间走去。 素心与她平日无冤无仇,来往也不多,她没必要多管闲事,而罗总管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她更是得罪不起。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就当什么都没看到。 打定了主意,云瑶摈弃脑海中刚才看到的一幕,又走过几个回廊,便来到月姑姑的房间门口。 月姑姑的房间门紧闭着,云瑶不知道她到底在不在屋子里。 云瑶躲在远处,一直盯着月姑姑的房门,想听听里面有没有动静传来,可是过了好久,里面都没有声音,而且她也更加不确定,月姑姑是不是在睡觉。 就在云瑶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她的肩膀忽然被人轻轻一拍,吓了她一大跳。 云瑶忙惊慌地转身,看着站在她身后的人,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红晕又不由自主地攀升,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错,此时站在云瑶面前的,正是刚刚假山后面与罗公公对食的素心。 素心十六岁进宫,当时姿色算是上乘,本来有机会进入后宫成为小主,可也是被人陷害,才失去了机会。 十二年沉浮,她也曾想过往上爬,可却一再地被人踩在脚底下,直至如今年老色衰,只能靠着侍奉罗总管来换取自己的一点点好处。 在这宫里能活这么久的都是人精,素心又怎么会不懂云瑶脸上的表情代表了什么? 她本来还不确定刚刚那个浅碧色的裙边到底是不是属于云瑶,如今看到云瑶的神情,就什么都明白了。 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就连空气也好像有些凝滞。 “素心姐姐,我……”云瑶想了想,试图开口打破这份尴尬,可是她才刚开口,就被素心打断。 “今儿是二十七,快到月底了,月姑姑去内务府核对掖庭宫的开销账目,顺便向内务府领咱们下个月的例银了。”素心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只告诉了云瑶这个信息,“她申时之前不会回来,如果你找她的话,得晚膳过后。” “我知道了,谢谢素心姐姐。”云瑶虽然不明白素心到底什么意思,可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的确有用,所以她还是对素心道了谢。 素心微微点头,什么也没说,只看了云瑶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可云瑶却觉得,素心看她的那一眼,特别意味深长,好像一直看进了她的心里,又好像对她所想的一切,了然于心。 素心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回廊拐角处,云瑶也没有再多加耽搁,她趁着月姑姑不在,悄悄地推开月姑姑的房门,在她的房间里掐了几片芦荟叶子,然后又动作迅速地出来,掩上门,匆匆离开。 可是云瑶并没有注意到,当她离开之后,回廊处的素心又再次出现,站在那里,看着云瑶一瘸一拐离开的样子,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总算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云瑶甚至忘了自己屁股上还有伤,便一下子坐到凳子上。 “啊——好疼——” 因为坐的太用力,臀部受到挤压伤口裂开,让云瑶直呼疼痛。 “噗——”一旁的陆映泉见了,不由得笑出声来,“云瑶,这会儿才觉得你像个活生生的人,知道疼,也会露出这么龇牙咧嘴的表情。往日你太过淡然,让我都以为你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了。” “就你伶牙俐齿,也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云瑶等那阵疼痛缓和了些,这才开口说道。 “当然是在夸你啦。”映泉说道,“对了,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有,你被人发现了吗?” 云瑶听映泉问及此事,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把素心的事情说出来。 毕竟每个人都有她内心的秘密,就像她心中藏了一个永远无法明着说出口的顾将军一样。既然素心见到她的时候没有说破,那她就将这件事情永远压在自己的心底吧。 “我在月姑姑门口等了好久,确定了没人我才进去的,当时可紧张了。”云瑶避重就轻地说道,“不过好在没有人发现,我只掐了两片,你脸上的伤口不深,足够用了。” “谢谢你,云瑶。”陆映泉再次道谢,“你真是我的福星。” “你少贫嘴了,快去洗个脸,我帮你涂这芦荟汁。”云瑶伸出手指点了点映泉的眉心,一阵无奈,“其实我娘说过,芦荟有很多用途,它还可以美容养颜。只可惜,咱们手里只有这么两片,要不然,天天拿这个涂脸,保管每天水水嫩嫩的。” “那……等我以后发达了,我就给云瑶准备几十盆几百盆芦荟,让云瑶天天涂脸,每天都水水嫩嫩漂漂亮亮的!”陆映泉听了云瑶的话,便打趣地说着。 一时间,屋子里其乐融融,暂时忘却了疼痛。 正文 第039章 手段了得 月姑姑成心跟云瑶她们过不去,她们受了那么重的伤,可月姑姑只让她们休息了一日,便要逼着她们继续干活,还专门挑那种需要多走路的差事给她们,让她们的伤口不停地裂开。 “呐,这些衣服是九华殿杨美人的,这些是宣和殿蒋美人的,所有的姐妹里面就你们两个最闲了,把这两份衣服送过去吧。”碧水领着两个宫女,将洗好的衣服放在云瑶和陆映泉的面前,指挥着。 “你那只眼睛看到我们闲了?我们才刚刚扫了院子回来……”陆映泉忍不住想跟碧水理论。 “我管你们呢?反正月姑姑交代下来的差事,你们要是完不成,自己去跟月姑姑说去。”碧水朝两人丢了个冷眼,然后领着两个宫女大摇大摆地走了。 云瑶和陆映泉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衣服,互相对视一眼,深觉无奈。 “走吧,以咱们两个的速度,现在不去,晚膳前恐怕是赶不回来了。”云瑶叹了口气,率先将自己面前的衣服装到托盘里,然后捧着托盘,准备出门。 陆映泉也只能认命地装好衣服,和云瑶一块儿出门。 “你说这碧水是不是故意的?九华殿在东,宣和殿在西,咱俩就算想一起也不行,万一她路上弄点什么幺蛾子出来,咱们两个连互相帮衬的人都没有。”陆映泉一边走一边说着。 伤势还没好,两人走路还是一瘸一拐,姿势怪异。 “本来就是故意的,而且她还将杨美人和蒋美人的衣服说反了。要是咱们真按照她说的去送,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是惹的主子们不开心,被主子责罚;要么就是白跑一趟,还得从东边到西边。”云瑶看着自己手里的衣服,开口说道。 “什么?我手里的难道不是送给杨美人的吗?”陆映泉十分诧异,她分明记得碧水是这么说的。 “杨美人是杨御史的女儿,出自书香门第,温柔娴静,她的衣服大多都是淡色系,像你手中这么张扬的颜色,不可能是杨美人的衣服。”云瑶解释道,“相反,蒋美人出自将门世家,其父乃虎贲中郎将,她是家中独女,自幼骄纵惯了,整个人嚣张霸道,也只有她才会穿这样颜色的衣服。” “天呐,就送个衣服而已,竟然还有这么多门道。”陆映泉看着自己手中原本应该送给蒋美人的衣服,不由得一阵无语。 “她们的出身和性格虽然能判断,但是却也不能完全确定,真正让我看出碧水险恶用心的,是这两套衣服的料子。”云瑶继续跟陆映泉讲着这宫里的门道,“御使大夫是文官,虎贲中郎将是武官,虽然等级俸禄相当,可在当前北狄来犯的情况下,武将的重要性明显大过文官。你手中这套衣裳,是上好的云纹蜀锦制成的,也是刚刚开春的时候,皇上为了安抚蒋将军,赐给蒋美人的。” 陆映泉听云瑶说起这衣裳是上好的云纹蜀锦制成的,忙严正以待,双手仔仔细细地托着托盘,就怕哪里不仔细,让这么好的衣裳划了或者弄脏了。 “云瑶……咱俩换一换行吗?你说那个蒋美人骄纵霸道,我做事又不太仔细,万一给她那衣裳弄出点岔子,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陆映泉扭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云瑶,央求着。 “也好,那你去九华殿,我去宣和殿吧。”云瑶也没在意,直接跟陆映泉两个人交换了手中的衣裳,然后走出掖庭宫,分道扬镳,一东一西,各自朝着目的地而去。 可是她们并没有看到,就在她们分开后不久,碧水就出现在掖庭宫的门口,脸上带着愤恨的表情,手指不停地绞着帕子,就差没把那帕子绞烂了。 她没想到云瑶这般手段了得,连内宫里这些事情都知道的清楚,好不容易想出个计划折腾她们两个,却又被她们轻易地躲过了。 “怎么?计划失败了?” 就在这个时候,月姑姑的声音在碧水的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冷意。 碧水扭头,先给月姑姑见了个礼,然后才开口道:“月姑姑,您说这云瑶怎么这么大本事?她连宫里头主子们的出身来历都知道,甚至连她们的脾气秉性都摸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你不如她的地方。”月姑姑盯着云瑶离开的方向,说道,“这宫里从来就没有什么秘密,虽说奴才们禁止谈论主子们的事情,可又有几个人能真正管得住自己的嘴,什么都不说?云瑶这性子,沉着稳重,正是听得多说的少,她将那些从别处听来的消息都记在脑子里,关键时刻就派上用场。” “姑姑,您这是在夸她?”碧水听着月姑姑的话,心中一阵不服气。 她比云瑶早进宫一年,和月姑姑相熟的时间也不短,为月姑姑鞍前马后这么久,怎的却听月姑姑夸起云瑶来了,这让她心里怎么会舒服呢? “我说的是事实,若不是因为中馈的事,我倒真想让她为我所用,这可惜……”月姑姑摇摇头,然后又对碧水说道,“你就打算愣在这里等着,不跟去看看?” “姑姑的意思是,让我跟踪她们,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乘之机?”碧水立即明白,抬脚便朝着云瑶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等等——”月姑姑见状,却叫住了碧水,“云瑶和陆映泉哪个比较好对付?柿子还得挑软的捏呢!” 月姑姑一句话,提醒了碧水,她顿时改变了方向,追着陆映泉而去。 这话没错,云瑶和陆映泉看起来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可是云瑶的心思太过缜密,人也聪明,想算计她不太容易,而这个时候,陆映泉就是突破口。 她记得,有好几次都是陆映泉惹祸才连累了云瑶。 所以,如果能拿到陆映泉的把柄,岂不是容易的多?就算云瑶再怎么聪明,她也不可能保护陆映泉一辈子,各个击破,才是最好的选择! 月姑姑看着碧水离开,不由得摇摇头,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若碧水有云瑶一半聪明,又何须她事事提点? 而前去两个殿里送衣裳的云瑶和陆映泉并不知道,她们早已经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她们更加不知道的是,不管她们再怎么小心,也无法防备月姑姑和碧水的处心积虑。 云瑶一路上朝着西边的宣和殿走去,她并不是很知道路,在路上还问了好几个在内宫里当差的姐姐,才成功找到宣和殿。 像她这样的三等宫女,是没有资格面见主子的,她只能在外殿候着,等着蒋美人身边的二等宫女将衣裳接了才离开。 回来的路因为走过一遍,就快得多了,可因为她身上的伤势,还是无法走的很快。 看了看天色,就快要到用晚膳的时间了,如果她和陆映泉来不及赶回去,掖庭宫里的其他人可没那么好心,想着给她们留点吃的,所以她必须快点,免得误了时辰。 走了这么远的路,云瑶的伤口早已经裂开,身上也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浸湿了衣裳,然后紧贴在她的伤口上,难受得紧。 伸出手,擦了擦额头,只稍微倚着回廊的柱子歇了一会儿,云瑶便又继续赶路。 “云瑶姑娘——” 在经过御花园假山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叫了她的名字,却忽然间吓了她一跳。 扭头一看,却是在太医署当差的小印子。 云瑶四处看看,并没有发现有别人,便走到假山旁边,挡住自己,开口道:“小印子公公,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只是个小奴才,当不起姑娘称一声公公。”小印子谦恭地笑着,然后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说道,“姑娘,这是我从太医署拿来的上等金疮药,对姑娘的伤极有用。原本昨儿个就想给姑娘的,可没寻着机会……” 云瑶看着小印子手中的瓷瓶,心中一阵感概,然后接过来。 她并不是矫情的人,现如今这种情况,总不能每天都靠金银花来镇痛,这瓶金疮药来的正是时候,所以她也没有拒绝。 “既如此,多谢公公了。”云瑶将瓷瓶收下,对小印子道谢。 “姑娘切莫客气,将军吩咐了,在这宫里要好生留意姑娘的情况,若敢让姑娘有半分损伤,将军回来可饶不了我。”小印子开玩笑似得说道,“只是,我不过是个小太监,能力有限,若是将军在,也不至于用这样的药了……” “公公有心了,此等恩情,云瑶铭记在心。”云瑶说道,“只是公公这般帮我,若是被太医署的人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这个姑娘不必担心,太医署的东西,也常有被他们拿走的,这些个小物件,报给内务府谁都不会在意。”小印子说道,“另外,我每日都会帮着太医署往各宫送点药材,云瑶姑娘若是有需要的,可以告诉我,我都能想办法给姑娘弄来。” “这个金疮药,已经是救了我的命了,其他的暂时还不需要。”云瑶颇为感激地说道,“谢谢公公。时候不早了,若再耽搁下去,恐怕又要被罚了,我就先走了,公公也早些回去吧。” 说完,云瑶辞别了小印子,瞅准了四下无人的时候,从假山后面走出来,回了掖庭宫。 正文 第040章 绝佳机会 可去九华殿的陆映泉却没这么顺利了。 别看那杨美人出身书香门第,性子淡却也极为刻薄多疑,她殿中的宫女自然有样学样。 九华殿的一等宫女见送衣裳的人并非往日来的菊叶,而是陆映泉这个生面孔,就怕是哪家宫里的主子存了要害人的心思,在衣服上动什么手脚,愣是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遍,又盘问了陆映泉许久,才放她离开。 陆映泉一瘸一拐地从殿中出来,心中不由得埋怨了这杨美人一顿,觉得这杨美人实在多事,可她却不知道,杨美人此举也是小心谨慎,怕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着了人家的道儿。 刚出了九华殿,陆映泉一直低着头,只看路不看前方,却不曾想跟旁边道上出来的人撞在一起。 咣当哗啦—— 木箱子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洒落一地,都是些装药的小瓶子,还有几册医书。 “奴婢失礼,请大人赎罪——”陆映泉一看到医书,便以为是太医署的某位太医,当即就忍着疼跪下,给对方行礼赔罪,只希望别得罪人。 “陆姑娘,万万不可——”那人听到陆映泉的声音,便立即将她扶起来,可在手碰到映泉的刹那,却又放开,衣服羞赧的样子。 映泉抬头,看见眼前之人并不是什么太医,而是上次去掖庭宫给云瑶治疗风寒的胡医正。 “胡医正,原来是你呀,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冲撞了哪个大人,少不得要被责罚了。”陆映泉见到胡医正,顿时松了口气。 她虽与胡医正接触的不多,可上次交流她也看的出来,这位年轻且地位低下的医正,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不然也不会在太医署里亲自给她抓药了。 “陆姑娘这是刚从九华殿出来?”胡医正见着陆映泉,颇为英俊的脸上一阵微红,忙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借故跟陆映泉搭话。 “是啊,刚给杨美人送了衣裳,正要回掖庭宫呢。”陆映泉性子活泼,见有人跟她说话,便也开心地回答着,完全忘了男女之别。 “我也正要回太医署,还能与姑娘顺一段路。”胡医正说着,然后微微退后,走在陆映泉的斜后方,作护送陆映泉的样子,两人结伴前行。 “不知胡医正从哪里出来?可是内宫里哪位姐姐身体有恙?”陆映泉闲不住话,便和胡医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正从曲台阁的徐良人那里出来,她宫里的见玥姑娘因侍弄花草,得了癣症,召我过去看看。”胡医正如实回答着。 “见玥如今在徐良人宫里当差?”陆映泉听胡医正提起见玥的名字,心中一阵高兴,当初西苑里交好的姐妹,总算还有个出息的,能在徐良人宫里当个而二等宫女,怎么也比她们这些掖庭宫里干粗活的三等宫女好。 不过她又想起见玥的癣症,当时云瑶说那是花粉过敏,便又开口对胡医正说道:“我教你个法子,保管能将见玥的癣症很快治好。” 如此说着,陆映泉便将当初云瑶给见玥治疗癣症的办法说了一遍,并不是什么高深难懂的法子,而是民间土方,效果好,也适合见玥。 “没想到,陆姑娘对医术也有研究。”胡医正听了陆映泉说的法子,心中感叹精妙,便不由得赞道。 “才不是我对医术有研究,这法子是云瑶给的,当初在西苑的时候,她就是这么治好见玥手上的癣症,云瑶还说,那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癣症,而是一种过敏症状,见玥只要不碰到花粉,就不会有事,不会像癣症一样定期复发。”陆映泉也不贪功,只将云瑶搬出来。 “原来如此,陆姑娘和云瑶姑娘,竟是见玥姑娘的旧识。”胡医正感叹着,“待我明日再去曲台阁,也将陆姑娘的心意转达给见玥姑娘知道。” 陆映泉听胡医正这么说,越发觉得这个医正心好。 她虽然想不明白那些弯弯绕绕,可她却知道,内宫里面多个姐妹,总比多个敌人要好。若是见玥能感受到她的善意,往后她和云瑶若真有什么事情能求助一二,说不定见玥还能帮帮忙。 想到这里,陆映泉便扭头,对胡医正露出感激的一笑。 映泉大约还不太明白自己的美貌,十五岁的年纪,还未完全长开,在一群穿着打扮一样的宫女里,虽不明显,可这一笑,顿觉叫人移不开眼。 胡医正的双眼晃了晃,只觉得如同冬日的阳光一般,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心思转动间,他忙低下头,不敢再看,怕亵渎了眼前的女子。 陆映泉心中一动,看着胡医正的表情神态,似乎有些明白了云瑶的话,为什么美貌会成为她的武器和手段。 “胡医正,你医术高明,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陆映泉的声音忽然间变得温柔,就像是春风十里绿杨烟外的弱柳扶风般,轻飘飘地扫过胡医正的心。她眼中带着恳求,这模样,让人哪里忍心拒绝? “陆姑娘客气了,有什么事,是我能帮的上忙的,姑娘尽管开口。”胡医正忙不迭地应着。 “是这样,前些日子我和云瑶受伤了,想向你讨一点金疮药,不知可不可以?”陆映泉问道。 “这有何难,金疮药是行医必备,太医署有很多,我也随身带着。”胡医正忙将自己的木箱子打开,从里面找出两个小瓷瓶,递给陆映泉,说道,“这两瓶姑娘先拿着,不够再找我。” “谢谢你啊,胡医正。”陆映泉高兴地将金疮药收下,然后略有些为难地说道,“胡医正,掖庭宫离太医署有些距离,往常我们也不会去太医署,可我有事要怎么找你啊?” “这样吧,陆姑娘,御花园靠近掖庭宫那个方向的西边,有一棵半人高的铁树,姑娘若有事找,便写个字条用石头压在铁树下,我每日回太医署正好从那里经过,顺道就去看看。”胡医正说道,“姑娘若是求医问药,便便以同样的方法,放在那树下。” “这个主意好,不过……那铁树安全吗?不会……让旁人看到吧?”陆映泉开心的同时又有些担心。 “请姑娘芳心,那棵铁树被几棵大树挡着,完全不起眼,只要不细看,绝对不会被人发现。”胡医正说道。 陆映泉听了,点点头,算是默认了胡医正的说法。 胡医正看着陆映泉笑地如同发光一样的脸,低下头,心中激动,带着丝丝窃喜。毕竟,谁不愿与美人多加接触呢?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医正,好不容易恋慕一个宫女,能有这样的机会,已实属难得。 两人一路走到该分道的地方,便告了别,一个往太医署,一个回掖庭宫。 陆映泉回到掖庭宫的时候,刚好赶上饭点,所有人都去了膳房,云瑶甚至怕陆映泉赶不回来,便多往自己的碗里拿了几个馒头,挑了一些青菜,打算给陆映泉留着。 见到陆映泉平安回来,云瑶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招呼着:“映泉,这边——” 陆映泉在云瑶对面坐下,看着四周的人都只顾吃着自己的饭,便低声对云瑶说道:“云瑶,我向上次给你瞧病的胡医正求了两瓶金疮药,咱们的伤总算可以好的快一点了。” “回房再说。”云瑶一听,忙阻止了映泉的话,然后四下看看,见无人注意她们,这才安心吃饭。 只是,陆映泉从未想到,自己的言行全都被跟踪她的碧水看在眼里,碧水虽然隔得远,听不清陆映泉和胡医正在说什么,可是,她心中却已想到办法,来整治陆映泉。 碧水回到掖庭宫,便直奔月姑姑的房间而去,连晚膳也顾不上了,反正她是月姑姑的心腹,不管怎么样,月姑姑都不会让她饿肚子。 “月姑姑——我发现了对付陆映泉的绝佳机会!”碧水进了房间,便一脸笑意地对月姑姑说着,那模样,就好像陆映泉已经死在她面前一样。 “慢慢说,怎么回事?”月姑姑脸上表情不变,开口问着。 毕竟碧水的能力有限,到底是不是个绝佳机会,还有待商榷,她不能高兴的太早。不过,她对于碧水跟踪一趟,回来就能想出办法,还是挺满意的。 “那个陆映泉,真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狐媚劲儿,她回来的时候,和太医署那个小医正勾搭了一路,似乎还管人家要了两瓶药,估计是用来治疗上次挨了板子的伤。”碧水一脸兴致勃勃地说道,“月姑姑,上回云瑶从水牢出来得了风寒,也是这个小医正来瞧的,我当时就看出这个胡医正对陆映泉有心思,这一次……可算被我们逮住机会了。” 月姑姑听了碧水的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私相授受……这的确是个好罪名,她没想到陆映泉居然会露出这么大个把柄让她拿捏住,先收拾了陆映泉,再对付云瑶,总比同时对付她们两个人要容易多了。 不过,这件事也只是碧水看到,想要拿住胡医正和陆映泉,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既然没有证据……那就制造点证据,至少这一次,一定要让陆映泉翻不了身! “此事急不得,必须从长计议。”月姑姑说道,“自今日起,你给我把陆映泉盯紧了,尤其要看看她和那个胡医正有没有接触。这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要是能将陆映泉定了罪,云瑶怎么地也得落得个包庇之过,还怕没借口连她一起收拾了?” “姑姑说的是,此事还请姑姑放心,我一定办妥。”碧水应下之后,便和月姑姑相视而笑,眼神中露出志在必得的光。 正文 第041章 难得平静 晚膳过后,值夜的宫女们提着灯笼都出去了,不用值夜的宫女便各自回到屋子,清理洗漱。 房间里,陆映泉献宝似的将胡医正给她的金疮药拿出来,放在云瑶面前,笑着说道:“云瑶,你看,胡医正给了我两瓶金疮药,咱们两个一人一瓶。他说了,要是不够,还可以去找他拿。” 云瑶打开瓶子闻了闻,的确是金疮药,然后将瓶子放好,说道:“映泉,这两瓶药够咱们用了,万一不够,我这儿还有一瓶,不用再麻烦胡医正了。” “你也有一瓶?你那瓶是怎么来的?”陆映泉一听,便好奇地问着。 “今日去宣和殿给蒋美人送衣裳的时候,她见我行动不便,着实辛苦,便赏给我的。”云瑶犹豫了一下,还是对陆映泉撒了谎,毕竟顾将军的事情,她还不想告诉任何人。 “你运气可真好,那个杨美人,我还以为她出身书香世家,挺好相处的,可是没想到她差人盘问了我好久,才放我离开……”陆映泉成功被云瑶转移注意力,絮絮叨叨地讲起她在九华殿的遭遇。 两人洗漱完毕,又互相给对方上了药,这才感觉伤口上一阵清凉,就连疼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云瑶睡不着,便又拿出鞋垫来绣着,陆映泉的春困已经过去,便也跟着云瑶坐在灯下,看着云瑶绣鞋垫。 日子难得平静。 最让人诧异的是,碧水竟然也没有来为难她们,除了月姑姑派的差事一如既往难办,其他的倒也还算安逸,竟是让云瑶和陆映泉两人,生出一种身在梦中的感觉。 “已经第三天了,碧水连句呛人的话都没跟我们说,果真舒坦。” 晨起,云瑶穿好衣服,正在梳头发的时候,却挺到陆映泉这般感叹了一句,便不由得笑了。 “你呀,别人不找你麻烦,你还觉得无聊不是?”云瑶笑道,“想想月姑姑这几天派给咱们的差事,不是跑大老远给各宫送衣裳,就是说浣衣局人手不够,调我们过去充数。这是看着咱们的伤还没好,变着法儿地折磨咱们呢。” “说的也是。”陆映泉听了,觉得颇有道理,“可月姑姑小瞧咱们了,之前在朗月阁的时候,咱们什么脏活累活没做过?而且还是伺候奴才们,现在可比以前舒服多了,至少咱们洗的衣裳都是主子们的。” “你快点儿吧,用过早膳,咱们还得去浣衣局洗衣服,晚了又要挨骂。”云瑶已经收拾停当,便催促着陆映泉,甚至帮她梳起了头发。 两人整理好之后,便出了门,打算去膳房用早膳。 天儿还很早,回廊上没什么人,也只有被月姑姑不待见而派出去做苦差事的宫女才这么赶早,免得迟到。 两人在出了院子口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另一头过来的素心,云瑶霎时间脸一红,然后忙低下头,等恢复常态之后,才与素心打了个招呼。 “映泉,你这衣裳……是怎么回事?”素心与两人点了个头之后,正打算走,却不经意间看到了陆映泉的裙子,上面一大块红色,便不由得问着。 三等宫女浅碧色的裙子上染了红色,看起来十分突兀和怪异。 “哪儿呢?云瑶,你快帮我看看?”陆映泉听素心这么一说,便低着头,在自己身上左瞧瞧右瞧瞧。 云瑶走到陆映泉的背后,也看到了她裙子上的红色,看起来像是血迹,便担心地问道:“你伤口是不是裂开了呀?裙子上有血。” “怎么可能啊,都已经好几天了,伤口早就结痂了,我一点儿也没感觉到疼,怎么会裂开呢?”陆映泉摇头说着,“不过,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倒是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早上吃的东西不干净。” 素心一听,不由得轻笑,顿时就明白了,说道:“你约莫是小日子到了。” “什么是小日子?”陆映泉不明所以,习惯性地扭头问云瑶。 云瑶看了看素心,脸微微一红,怪有些不好意思地凑在陆映泉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却见陆映泉忽然间也扭捏起来,低着头,觉得十分丢脸。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女孩子总有这一天的。”素心看着这两个小姑娘,不由得摇摇头,“你们先去换衣裳,我回房里拿个月事带,再去教你们怎么处理这个。” 云瑶和陆映泉一听,见天色还早,便又往回走。毕竟陆映泉可不能穿着脏了的裙子出去办差,若是来不及,大不了不吃早膳了。 没过多久,素心就拿着月事带来了,然后像个贴心的大姐姐一样,给她们讲月事来了以后应该注意些什么。 云瑶从前跟着娘亲学医,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没经历过,所以也不太懂,这次幸亏有素心帮着,她也正好学学。 “瞧你们两个的样子,应该还没用过吧,来,我教你们……”素心一边说着,一边给两人示范,让她看清楚这个是怎么弄的。 “素心姐姐,这个月事带该怎么做?我们这屋子里没有。”云瑶仍旧觉得有些害羞,但还是开口问着。 “这里面装着的是草木灰,你们回头自己去烧点草木灰,缝个长短适中的布袋子,把草木灰装进去,然后缝上口就行了。”素心说道,“很简单的,最好多备几条,有时候那经血比较多,脏的快,勤换洗更不容易得病。” “谢谢素心姐姐,今天要不是你,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办呢!”陆映泉说道,“素心姐姐,你真是个好人!” 云瑶见到陆映泉高兴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朝着素心看了一眼,却发现对方也正在看她。 过了一会儿,陆映泉犹犹豫豫地开口道:“那个……素心姐姐,云瑶,你们俩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得绑上这月事带,你们在这儿,我怪不好意思的……” “噗,好,小丫头害羞,我们出去就是了,你动作快点,还能赶上早膳。”素心说着,便和云瑶走了出去,顺便为陆映泉掩上门。 云瑶和素心稍微走的远了些,到了走廊的拐角处,两人安静的站着,气氛有些尴尬。 过了好一会儿,云瑶才鼓起勇气,对素心说道:“素心姐姐,谢谢你这么帮我们,你的事儿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怎么?你以为我是怕你把我的事儿说出去,才来巴结你的吗?”素心这人,说话也直接,一句话便将云瑶堵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我没这么以为,我只是想让素心姐姐知道,我不会无事生非。”云瑶说的有些小心。 毕竟她在这掖庭宫里得罪的人已经够多了,眼前这个素心,进宫时间比她长不知道多少,年龄大,资历老,能在宫里平安活到现在,未必不是一种本事。 更何况,她既到了放出宫的年岁,却没出宫,而是继续留下来当了个三等宫女,还和罗总管有牵扯,必定也不简单,她可不想轻易得罪这么个人。 “这宫里,聪明人不少,可像你这样聪明却安分守己的人,却没几个。”素心看了云瑶一眼,开口说道,“云瑶,我想跟你做笔交易。” “什么交易?”云瑶听了素心的话,不免惊疑。 她不过是个三等宫女,无依无靠,什么都没有,又有什么值得素心图谋的呢? “在这掖庭宫里,我会尽量帮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日后有机会,将月姑姑交给我处置。”素心定定的看着云瑶,说出这么一句话。 云瑶心中咯噔一声,胸腔起伏不定,似乎从素心的话里面,听出了某些隐藏在内的信息。 说起来,月姑姑年岁好像与素心姐姐差不多大,不过是当上了一宫的掌事,被称作姑姑,叫的老了些。那也就是说,月姑姑和素心之间……有旧仇。 “素心姐姐高估我了,我怎么会有能耐与月姑姑相抗衡。”云瑶不答应,却也没直接拒绝,只搬出这个理由。 “我说你有,你就有。”素心说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上次水牢的事,是锦绣姑姑故意给你放水;还有先蚕礼的时候,若锦绣姑姑真的下重手,二十大板足以要了你和陆映泉的命。” 云瑶听着素心的话,心中一片冰凉。 原来,不止是她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现在连素心都看出来了,锦绣姑姑在帮她。 从储秀宫里杖毙香琴开始,锦绣姑姑似乎就有意无意地出现,解决了她和陆映泉那些难以躲避的危机,让她们不至于送命。 可……这是为什么? “素心姐姐……”云瑶心中还有疑惑,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低唤一声,便没了下文。 “云瑶,姐姐告诉你,这宫里头的猫腻多着呢,就你和映泉那点阅历,不过是白送到人家案板上的鱼肉。你心思缜密,还好一些,映泉那丫头太过单纯,你听到了吗?她方才还说我是个好人……这宫里,没人有资格说自己是个好人。”素心冷笑道,“我离经叛道,勾搭罗总管,与你们步步为营求生求命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手段不同而已,在你们这样的正经人眼中,自然觉得我污秽不堪……” 云瑶听着素心口中的话,只觉得眼前之人的心中似乎藏满了一股苍凉之感,像是看透浮华世事,却又为红尘俗世牵绊,不得解脱。 正文 第042章 尝试反抗 素心的一席话,让云瑶明白,这宫里从来都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情。 当初看到素心与罗总管在假山后的行为,只觉得不堪入目,可如今听了素心一番说辞,她倒是觉得,素心这样的性格,也算是真性情了。 毕竟,这宫里有几个人敢拿这样的事情,跟别人大张旗鼓的讨论? 也许是对素心的话产生了一种认同心理,云瑶竟然默认了与素心之间的交易。她虽不明白素心到底哪里来的信心,觉得她能与月姑姑抗衡,但至少目前来说,多一个盟友,能让她和陆映泉在掖庭宫里活的更久。 很快,映泉便收拾好自己,三人结伴去了膳房。 然而因为耽搁许久,她们去的时候,膳房已经不剩下什么好东西了,都是些残羹剩饭,想着还有一个上午要干活,她们也没挑剔,只随便凑合着吃了点,便各自去办差事了。 因为是第一次来月事,陆映泉觉得很新奇,但是双腿间夹了个东西,她总觉得走路不方便,有时候担心掉了,有时候又担心经血太多漏出来会丢脸。 “你放轻松点,你这个样子,倒像是要告诉别人你小日子到了。”云瑶扯了扯映泉的衣服,让她走路不要那么浮夸。 “哦。”陆映泉吐了吐舌头,点点头,装作很正常的样子,去了浣衣局。 许是得了月姑姑的指令,浣衣局的丫头们干活松懒,却将最重的活都丢给云瑶和陆映泉来做,当她们进入浣衣局的时候,眼见地上放着满满当当两大盆衣裳,只觉两眼冒金星,一阵眩晕。 “开始吧,今儿要是洗不完,估计晚膳又没得吃。”云瑶叹息着,然后坐在大盆前,开始洗衣裳。 “哼,等我有一天翻身了,我一定不会让月姑姑好过。”陆映泉虽然也坐下来干活,可口中却还是抱怨着,“你看这些衣服,我们两个哪里是人手不够过来充数的?分明就是要咱们两个洗了整个浣衣局的衣裳,她们那些人盆子里总共加一起,还没我们一盆多呢。” “都知道月姑姑是故意的,可我们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云瑶脸色沉寂,手中的动作加快。 两个人在叹息声中洗衣服,却只见原本浣衣局的那些宫女,在完成了自己手边的差事之后,便三五个一群地跑到一边聊天去了。 整个浣衣局的院子里就剩云瑶和陆映泉还有大半盆衣服没洗完,其他的宫女要么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要么坐在门口的走廊下,一边看云瑶她们洗衣裳,一边说这话。 “你说这人呐,就是命!进过储秀宫又怎么样,参加过帝后成婚大典又如何?如今还不是一样和我们坐在一起洗衣裳,甚至……日子过的还不如我们呢。”其中一个宫女故意放大了声音,好像就是说给云瑶和陆映泉听见。 “就是就是,我就说嘛,有些人啊别把自己看的太高了,以为有点美貌会点医术就能横行霸道,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另一个宫女说道,“来来来,姐妹们,这是昨个儿碧水姐姐送来的瓜果,咱们分着吃,吃完了可得帮碧水姐姐看着点儿,别让这两个丫头偷懒!” “有这等好东西,你不早拿出来……” 那些宫女们说着,很快就围城一圈,吃着碧水拿过来的瓜果,顺便还挤兑云瑶她们两句。 “我就说为什么这么多的衣裳都丢给我们洗,原来又是碧水在捣鬼!”陆映泉听到那些宫女的话,不由得怒道,“碧水倒是个惯会做人的,懂得用这些东西来收买人心!” “碧水是月姑姑的心腹,有什么好东西,月姑姑自然先给她。她瞧不上的这些个瓜果,在别人眼里可都是好东西。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她们想要这好东西,就只能成为碧水的帮凶。”云瑶说道。 “哼!我就不信,凭什么都是三等宫女,这些小猫小狗地也能爬到我们头上?”陆映泉听了云瑶的话,心中不服气,将手中衣服一扔,起身就朝着那些宫女走去。 待走到那些宫女面前的时候,映泉才阴阳怪气地说道,“你们不知道碧水姐姐前阵子中了砒霜吗?她呀,那么会得罪人,指不定有人又给她下砒霜呢!什么瓜果啊,点心啊,都有可能被人下毒,她送来的东西你们也敢吃,不怕毒死啊?” “呕——” “呸呸呸——” 陆映泉话音落下,那些宫女的脸色顿时大变,赶紧将吃在嘴里的瓜果吐出来,甚至还用力地呕了几下,就怕自己真的一不小心被毒死了。 见到这样的情况,陆映泉冷笑一声,又回到大盆前,继续洗衣服。 “你这一招倒是高明,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拿碧水的好处,然后来作践我们。”云瑶朝着陆映泉竖起了大拇指,夸赞着。 “那是。跟你住了这么久,这点聪明劲还是有的,就算我收拾不了她,我也得恶心死她。”陆映泉有些得意地笑笑。 不得不说,陆映泉这一招的确挺管用的,几句话便叫那些宫女心中惴惴不安,都没工夫挤兑她们了,正好让她们安安心心洗衣裳。 两人早膳只吃了少许,很快就饿了,可是没想到,午膳的时候,浣衣局只准备了她们原本那些人的饭菜,根本没有把云瑶和陆映泉算上去,虽然没办法当面挤兑她们,可也要想尽办法让她们饿肚子。 “太过分了!”陆映泉见所有的人都去吃午饭了,心中更是愤愤不平,眼珠子一转,顿时又有了主意。 她把其他宫女洗好了已经晾在竹竿上的衣裳全都扯下来,又丢进她们的盆里,还将自己盆里的脏水倒进去,弄脏了那些衣裳。 “这样哪够?一点脏水而已,很快就能洗干净了,她们不是比咱们洗得快吗?咱们就让她们洗到晚上!”云瑶看着陆映泉的行为,竟也生出了一些报复的心思,于是开口说着。 “你有什么好办法?”陆映泉一听,忙扭头问道。 云瑶不答,只在院子的墙角处扯了一把野草,上面有一个个很小的小果子,红红紫紫的,煞是好看。 只见云瑶将那些小果子摘下来丢到那些宫女的盆子里,跟衣服搅拌在一起,然后用力按压,将那些果子碾碎,很快,小果子里面流出的紫红色汁水就染满了衣裳。 做完这一切之后,云瑶才心满意足地将手中剩下的枝叶扔到墙角野草茂密处遮挡起来。 “这样就对了!叫她们嚣张,这下子有她们受的!”云瑶拍拍手,插着腰,也是一脸得意。 “哈哈——云瑶,你以前束手束脚,但是此举深得我心!”陆映泉见状,也朝着云瑶竖起大拇指。 “反正洗不完衣裳要被罚,洗完了衣裳月姑姑找借口也会罚,横竖都是个倒霉,咱们干嘛还要忍受她们的闲言碎语和冷嘲热讽,对吧?”云瑶做了这事儿,图了一时痛快,心里高兴的很。 正如陆映泉所说,她从前做事束手束脚,抱着不争不抢不与人交恶的原则,可即便如此,也没见别人体会到她的良苦用心。 左右自己都要受委屈,她何苦要让自己一个人委屈,却叫别人瞧了热闹?要罚一起受罚,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招惹她! “没错!”陆映泉点点头,然后问道,“你弄的那些果子是什么呀?真的这么神奇,能让她们洗到晚上吗?” “这种植物名叫商陆,是一种草药,根部有毒。它的果子呈紫红色,汁水丰富,沾染到衣服上,很难清洗。必须用切成极薄的生姜煮水,然后用温的生姜水把衣服泡一会儿,再慢慢搓洗,才能洗掉。”云瑶解释道,“其实我本来也没想用这么损的招对付她们的,只可惜她们太过分了。要是让我娘知道,我看了那么多医书却用来给人使绊子,怕是要责怪我了。” “才不会呢!天底下有哪个娘亲不疼爱自己的女儿?她要是知道你在宫里受这么多苦,肯定希望你用你的医术保护自己,不让别人欺负你。”陆映泉说道。 “也对。”云瑶想想,点点头,说道,“那咱们快洗衣服,一会儿等她们来了,咱们只等看好戏。”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然后各自坐在大盆前,饿着肚子继续洗衣裳。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些去用膳的宫女都来了,本来还想继续坐在一旁闲聊来着,却见属于她们的盆里又堆满了衣裳。 “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偷偷把衣裳塞到我们盆里了?我可告诉你们,我才不会帮你们!”先前说碧水送瓜果来的那个宫女又开口说着。 “你仔细看看清楚,你盆子里的就是你方才洗的那两件。”陆映泉扭头说道,“我看各位姐姐闲的很,大家一起当差,不是很有意思吗?” 这才有人看到,原本竹竿上晾着的衣裳全都没有了,反而被重新塞到盆里,而且上面还沾染了一些不知名的汁水,又红又紫的,看起来脏兮兮的。 “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告诉吴嬷嬷,让她惩罚你们!”那宫女气冲冲地就往外走。 “好啊——”云瑶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赶紧去告诉吴嬷嬷,说你们浣衣局的宫女们偷懒,自己分内的衣裳不好好洗,全塞给我们,我们一气之下把你们洗过的衣服弄脏,让她赶紧过来惩罚我们。” 云瑶的语气淡淡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那个宫女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这话没错,告诉吴嬷嬷的确能让云瑶和陆映泉受罚,可是她们收了碧水的好处,故意将衣服塞给云瑶和陆映泉的事儿也瞒不住了,要真让吴嬷嬷知道,估计得连她们一起惩罚。 正文 第043章 腹痛难忍 “静雅,算了,别跟她们一般见识。左右这衣裳也不多,咱们再洗一遍就是,以后再找机会慢慢地收拾她们。”旁边另一个宫女劝着,将那个准备去告状的宫女给拉了回来。 那些原本等着看云瑶和陆映泉受罚的宫女见状,只得憋了一肚子火,重新坐在自己的盆前面,洗里面的衣服。 可结果如同云瑶所说的一样,商陆果子的汁水根本洗不干净,她们搓的越是用力,那汁水渗的就越深,紫红色的痕迹反而越大,眼瞅着整件儿衣裳都要毁了,以静雅为首的那些人才开始急了。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这衣裳怎么都洗不掉,你们是不是故意的?”静雅心中一烦,将衣裳一扔,走到云瑶和陆映泉的面前,指着两人的鼻子就问着。 这般态度,云瑶虽不在意,可陆映泉怎么可能忍? 她也将手中衣服扔在盆里,起身与静雅面对面,说道:“就是故意的怎么样?若不是你们刁难在先,我们怎么可能这般捉弄你们?不过,你这样的态度,大概是别想洗干净衣裳了,若是求求我们,说不定我一心软,就把洗干净衣裳的法子告诉你们了!” 见映泉的话说的有些没边际,容易得罪人,云瑶便扯了扯映泉的袖子,让她平复激动的情绪,这才转身对静雅说道,“静雅姐姐,大家同在宫里当差,也都在浣衣局洗衣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差事不好做。谁都不想被嬷嬷们责罚,可你们这般坑害我们,于你们有何好处?是能多发点例银,还是多给点膳食?” 静雅下意识地想反驳,可她张了张口,却发现云瑶说的字字在理,她竟无言以对。 “大家都是三等宫女,是除了朗月阁之外最卑微的存在,任何一个等级比咱们高的人,都可能拿捏着咱们的生杀大权,在这样的情况下,咱们何苦还要互相为难?”云瑶见静雅不说话,便再次开了口。 这大约是她第一次这样据理力争地跟人讲道理,因为她不想再这样算计地过日子,尤其是……万一皇上真的允了顾清铭的请求,将她赐给他,那映泉一个人在宫里怎么办? 所以,她必须抓住一切机会,能处理多少麻烦就处理多少麻烦。 “真真好笑,你嘴上说着不要互相为难,可你为何还要在衣服上弄这些颜色,害我们怎么洗都洗不掉?”另一个宫女静怡问着。 “我若不反击,你们还当我和映泉好欺负,下一次依然把衣服都塞给我们,膳食故意少我们的,还继续对我们冷嘲热讽。对于你们这些欺善怕恶的人,就该用这样的流氓法子,我们做不完差事,你们也别想消停!要受罚,大家一起,这才公平!” 云瑶听了静怡的反问,蓦然转身,冷眼看着静怡,言之凿凿,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大了几分。 她的身上似乎自带一种风华气度,明明是宫女间的拌嘴吵架,可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却别有一番威仪。 此时的云瑶,就像是那生长在山崖边的红梅,枝头还压着一层厚厚的白雪,即便身处危境,她自从容不迫,天高云淡,处之泰然。 一席话,将那些宫女说的哑口无言,就连方才处处针对她们的静怡和静雅也沉默了。 “今日之事,是我们故意,却也是警告。若大家不想相安无事,和平共处,大可继续拿了碧水的好处来编排我们,作践我们!只是到时候,可就不是弄脏了衣裳这么简单了!” 云瑶最后一个字落下,目光从所有宫女的脸上扫过,将所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这才安了些。 静雅和静怡这些宫女,与碧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因为静雅她们是浣衣局的宫女,做的差事又脏又累,经常抱怨不断,也因为各种各样的错误而遭到吴嬷嬷的责罚,她们身上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如今针对云瑶和陆映泉,不过是长期以来心中憋闷了一口气,急着找个发泄口而已。 所以这些话,云瑶不会对碧水说,却会对静雅她们说。因为她知道,碧水有月姑姑撑腰,这些话她根本听不进去,可静雅她们不一样。 “你说得对,我不想受罚,你告诉我们怎么洗干净这些衣裳,以后……咱们相安无事。”静雅想了想之后,抬起头,对云瑶说着。 “这就对了嘛!我们也不是非要让你们犯错受罚,只是想安安稳稳地当差而已。”陆映泉听了静雅这话,脸上露出笑意,如此说着,然后将洗干净衣裳的法子教给她们,“云瑶说了,你们把生姜切成片儿,煮一大锅水,用温热的生姜水把那衣裳泡一会儿,上面的痕迹就洗掉了。” “静怡、画沫,你们俩去生火,切生姜;白芷、流萤、落雪,你们仨去井里打水,越多越好;飞烟、含玉,你们跟我一起把这些衣裳都弄到那个大盆里去,一会儿放生姜水……” 静雅听了陆映泉的话,便转身,十分有条不紊地指挥起来,所有的宫女都有自己的任务,很快就忙活起来。 没有人去管云瑶和陆映泉,她们乐的自在,默默地洗自己份内的衣裳,洗好之后拧干然后挂起来。 一直到日落西山,临近傍晚的时候,两人才将这两大盆衣裳全部洗干净,而与此同时,静雅她们那边也在此时完工。 看着院子里的架子上满满当当地挂着那些花红柳绿颜色各异的衣裳,一件件干干净净的,大家心里都松了一口气,互相对视一眼,竟然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云瑶说得对,相安无事好好当差的感觉真的很好,都是三等宫女,谁也没有比谁高贵,何必相互为难。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可云瑶依然能看出来,眼前的危机,总算是暂时化解了。 回去的途中,陆映泉显得十分高兴,她看着云瑶,说了一句她憋了很久的话:“云瑶,我觉得你今天很不一样,可有气势了,连宫里的娘娘都比不上你!” “这话可千万不能乱说,小心隔墙有耳。”云瑶忙捂着陆映泉的嘴,说道,“今日浣衣局发生的事情,你别对外说一个字,不管是谁都不能说。” “为什么?我还想告诉碧水呢,要是她知道,浣衣局的宫女都被你收服了,可不得气死她。”陆映泉问道。 “咱们的安生日子没过几天,难道你又想受灾受难?”云瑶叹息着开口,“就让碧水以为静雅她们还在刁难我们好了,这样她暂时还不会想别的招对付我们。” “说的也对,还是你想的周到!”陆映泉觉得云瑶说的甚有道理,便点点头,应了下来。 晚膳过后,两人回到房间里,弄了点干草自己烧成了草木灰,又缝了两个布袋子,将草木灰装进去然后封口,做成两条月事带。 有了这次的经验,云瑶想着等她有空的时候,也给自己备两条,这样小日子到了也不会茫然无措。 洗了一天的衣裳,两人都有些累了,轮流洗漱过后,便各自躺下睡觉了。 夜色沉寂,云瑶心中藏了太多的事,睡的并不安稳,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见旁边床上传来若有似无的呻|吟,乍一听好像没有,可仔细听,却还是能听到,正是陆映泉在低声哭泣。 云瑶心中一惊,忙起身,摸着放在旁边的火柴,点燃了蜡烛,拿着烛火朝着陆映泉的床边走去。 “映泉,你怎么了?”云瑶推了推映泉,担心地问着。 陆映泉听到云瑶的声音,颤抖着翻过身,泪眼婆娑地看着云瑶,口中还死死的咬着被子的一角,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对不起,云瑶,我吵醒你了……可是我,肚子好痛,是不是被人下毒了?”过了好一会儿之后,陆映泉才放开被子,低声说着。 云瑶的心中有一瞬间的震撼,她没有想到,陆映泉肚子疼成这样,可为了怕吵醒她,居然咬着被子强忍着哭声,逼着自己一点儿声音都不发出来。 若不是因为她实在浅眠,一点异样的声音也让她转醒,映泉只怕是要疼上一整夜了。 “手给我,让我先给你看看。”云瑶说着,便将陆映泉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然后为她把脉。 屋子里很静,静的几乎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心跳声,过了一会儿之后,云瑶的表情才放松下来,笑着对映泉说道: “你不是被人下毒了,只是小日子到了,经血稍微有些淤积,正常腹痛而已。我猜是因为跟你今天洗了一整天衣裳有关,我娘说,小日子在的时候,尽量不要沾凉水,可你今天洗衣裳都是用凉水,对这个也会有影响。” “那……我会死吗?”陆映泉总觉得疼痛难忍,一直担心。 “不会,只是你第一次来就没好好调养着,日后怕是要落下病根了,以后每次来小日子,可能都会疼痛一番。”云瑶说道,“不过这也并非没有办法医治,若我手里头有药材,我就能给你治,只可惜……” “药材?我能找胡医正弄来呀!”陆映泉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说道,“云瑶,这疼的实在太难受了,你需要什么药材,能不能写下来,我找胡医正帮忙弄来?” “原本不想你跟胡医正有过多联系,可如今也没有办法了。”云瑶说道,“也罢,明日我写下来你交给他吧。不过,今天我先帮你推拿一下穴位,这样可以缓解疼痛。” 正文 第044章 自投罗网 云瑶在陆映泉的几个穴位上按了几下,减轻了映泉的疼痛,又跑去厨房烧了壶热水,给陆映泉冲了一杯红糖水,照顾她喝下之后,两人才又睡下了。 一整夜,再无异状。 第二日晨起,映泉觉得肚子比昨天夜里舒服了些,可仍旧坠疼,就连走路也直冒冷汗。 云瑶看着陆映泉这个样子,心中不忍,只得找出纸笔,写了副能治疗痛经的方子,并且加了一些调理气血的药材在里面。 “这是药方,若是胡医正真的能弄来药材,我给你熬药之后喝下去就能好一些。”云瑶将纸张折好,递给映泉,然后说道,“再有,你今儿腹痛地厉害,就不要去浣衣局了,你的差事我帮你做完。” “那怎么行?浣衣局差事本就辛苦,你一个人肯定做不完的。”陆映泉连连摇头,“这点疼痛我还忍得住,我跟你一起去,正好将这方子交给胡医正。” 云瑶还想再劝,可见陆映泉一脸坚决的表情,剩下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两人洗漱完毕之后,便去膳房用早膳,在膳房里糟了碧水几个白眼,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发生。 用了早膳,云瑶和陆映泉照例去浣衣局洗衣裳。 可是她们并不知道,碧水见两人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在浣衣局里面受作践,心中便生出些疑惑,打算跟着她们去浣衣局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出了掖庭宫,本来有一条近路可以直通浣衣局,可陆映泉宁愿忍着肚子疼,也要拉着云瑶绕道走。 “你为何要走这边?你本来身体就虚弱,何不早点去浣衣局坐下休息。”云瑶不解。 “上次从九华殿回来的时候,胡医正跟我说了,让我有事找他,就写个纸条放在御花园西侧的那棵铁树下,再找个石头压着,他回太医署的时候从那儿经过,就会去看看。”陆映泉说道,“我也知道宫里头私相授受是大罪,可我这也是没有办法。” “你跟胡医正的约定,可还有别人知道?”云瑶心中一紧,忙问道。 “没了,就你知道,别人我谁也没告诉。”陆映泉摇摇头,说着。 “此事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以免被人拿住把柄。”云瑶说道,“这次拜托胡医正,也只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回头我再去掖庭宫转转,看看有哪些能用的草药,弄来给你治病。” “嗯,谢谢你啊,云瑶。”陆映泉听着云瑶字字句句都是在为自己担心,不由得一阵感动。 两人找到了胡医正说的那棵半人高的铁树,将药方放在下面,再找了块石头压住,直到从外面看不见任何异样,她们才放心地离开,然后去了浣衣局。 可是没想到,跟在身后的碧水,却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她虽听不见云瑶和陆映泉在说什么,可是她们的动作却是瞧的一清二楚。 碧水钻到那铁树下,挪开石头,看到下面放着的纸张,不由得打开来看。 却见两张纸重叠在一起,一张是云瑶写的治疗痛经的药方,另一张却是陆映泉写给胡医正的感激之语。 看到这些东西,碧水的嘴角边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等了这么多天,总算等到陆映泉露出马脚,这一次,还不将你们两个一网打尽! 心中想着,碧水将这些东西放回原处,然后又用石头压好,确定四周无人,这才从铁树下钻出来,悄悄地回了掖庭宫。 月姑姑正在房中点算掖庭宫的账目,碧水掀了帘子进来,说是有好消息。 “找到机会了?”月姑姑看着满脸喜色的碧水,回头问着。 “是,找到机会了。”碧水点点头,说道,“陆映泉托云瑶写了药方,向那胡医正求药,被我发现他们的秘密联络方式。我本想换了陆映泉的信,可又想到那胡医正未必会看到这些东西,于是便留着那药方试他一试。若他真的拿走了陆映泉放在那里的东西,咱们可另做打算,而且……那药方和感谢的信,也能成为他们私相授受的佐证。” “总算你这次学聪明了,没有莽撞地换了陆映泉的信。”月姑姑说道,“今儿的差事给你免了,去外面盯着点,有什么发现,便即刻来报。” “是,月姑姑,您放心,这次保证万无一失。”碧水应下,然后就出去了。 她一个人徘徊在御花园附近,可目光盯着那棵铁树,丝毫不曾放松,生怕自己错过了一丁点儿能拿住陆映泉把柄的机会。 果然,临近中午时分,胡医正从曲台阁的方向过来。经过那棵铁树的时候,下意识地打量四周,发现没有人,便绕到那棵铁树下,搬开石头,看到下面放着的信件和药方。 得了陆映泉的信,胡医正显得心情不错,心中有些忐忑却也带着喜悦的回到太医署,按照云瑶药方上写的药材,准备了三副,用纸包好了放在一边,等着午膳过后再去各宫看诊的时候,顺便带出去,以同样的方式交给陆映泉。 碧水在那儿守了大半日,直到亲眼看见胡医正将药材放好了离去,她也才回到掖庭宫。 毕竟她知道云瑶和陆映泉要傍晚才会回来,所以她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可以偷闲,不用在那儿看着。 等到掖庭宫里有宫女做完了差事,回来的时候,碧水才又出了门,来到御花园,守株待兔。 如她所料,陆映泉又拉着云瑶绕到,从御花园回去,再经过那棵铁树的时候,拿了药材,脸上充满喜色地回到了掖庭宫。 “原来如此!”碧水盯着陆映泉和云瑶的背影,已然明白了陆映泉和胡医正之间是个什么样的交流模式,“这一次,定叫你自投罗网!” 将一整日的监视见过报告给了月姑姑,月姑姑便当即想出了主意,势必要让陆映泉无法翻身。 碧水听着月姑姑的教诲,心中直叹高明。她从未见月姑姑亲自出手过,可这一出手,竟是要把陆映泉往死里整,一旦陆映泉下水,身为她同屋的云瑶,可不也得跟着倒霉么? 存了这样的心思,碧水开始行动。 当第二日云瑶和陆映泉离开掖庭宫,去浣衣局当差以后,碧水便趁着两人的房间没人,偷偷的溜进去,一通翻找之后,在陆映泉的妆奁里找到了一个十分精致的小香囊。 有了这个香囊,碧水心中成功的把握又大了一层,她将香囊收好,又将陆映泉的东西恢复原状,然后回到房间拿出纸笔,模仿陆映泉的笔迹和口吻,写了一张向胡医正索取定情信物的纸条,连同香囊一起放在那铁树下,只等胡医正来取。 等到她亲眼看到胡医正拿了香囊和纸条离开,心中的石头这才放下,计划至此完成了一半。 当下午的时候,胡医正将回给陆映泉的信,以及胡家祖传的玉扳指塞在铁树底下,便施施然离开了,全然没有想到,他所做的这一切,会将陆映泉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碧水在云瑶和陆映泉回来之前,将信件和玉扳指拿了,再次溜到云瑶她们房里,将这两样东西塞到陆映泉柜子里的衣服里面,就等着有一天东窗事发,月姑姑下令搜屋,来个人赃并获。 做完了这一切事情,碧水心情很好,给了月姑姑回复,也得到了月姑姑的赞赏。 陆映泉向来粗心,也并未发现自己的妆奁里少了样东西,每日只被腹痛缠的没有办法。 云瑶拿了药罐子和小炉子,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怕和上次发生一样的情况,甚至连胡医正送来的药材,她也要一样样挨着过目,确定完全没有问题之后,才放了水,开始熬药。 “你要不要这么小心?这一次,碧水又不知道我们要煎药,根本没办法在药罐子里下毒嘛。”陆映泉坐在床上,捂着肚子,整个人无精打采地,说道,“还有胡医正,幸亏他那两瓶金疮药,救了我们的命,简直是大恩人呐,你连他也要防着?” “我防的不是他,是另有其人。”云瑶说道,“这几包药材到我们手中,谁知道经过了多少人的手?谁又知道有没有人在暗中盯着我们,想要趁机下毒手?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你说的也对,就像咱们,吃的用的,虽然不是碧水准备的,可却要处处防着她在里面做手脚。” 云瑶的话让陆映泉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屋子里一阵沉默,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有那小炉子上的药罐子冒着白扑扑的热气。 夜色逐渐沉寂,可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两人的房门被敲响。 云瑶和陆映泉对视一眼,心中暗惊,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这里? 眼瞅着这小炉子和药罐子就要被人瞧见,云瑶心中不免着急,她将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赶紧抓起裙摆,包着药罐子的手柄,将药罐子端到床底下藏起来。 可那小炉子还没来得及收拾,敲门声就越来越急促,陆映泉也不管此时腹痛难忍,跳下床,抓起桌上的茶壶,将里面的水朝着小炉子泼下去,浇灭了里面的火焰。 云瑶定了定心神,理了理衣衫,才走到门口,开口问道:“谁呀——” “是我,云瑶,你开个门,我有话要跟你说。”素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让云瑶心中稍稍安定。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将素心放了进来。 正文 第045章 抄检屋院 屋子里弥漫的药味一下子就让素心看出端倪,她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却没有捅破,一如她和云瑶之间的约定。 素心只在云瑶她们屋子里停留了一盏茶的功夫,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该提点的也提点了,便转身离开,没有耽搁,剩下的事情交给云瑶她们自己解决。 她虽与云瑶又交易,可不代表事事都要掺和,若有了她的提醒,这一劫她们还躲不过去的话,那也只能当她看错人了。 自此以后,云瑶和陆映泉过的小心翼翼,每每熬药也要等到夜深人静,陆映泉喝完了药,剩下的药渣子也被云瑶通通倒进了茅房里,任凭谁也查不出什么。 约莫五日后,陆映泉的小日子也结束了,正巧轮到她和云瑶休沐,不用当差,她正在院子里清洗自己的月事带,而云瑶在房间里整理衣裳,却听到外面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直奔这个院子而来。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动了云瑶,她从屋子里出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怎么回事,便看见月姑姑领着碧水,身后跟着几个婆子,还有掖庭宫里其他轮到休沐的宫女们,一涌而入。 “来人呐,先把云瑶和陆映泉给我抓起来,剩下的人给我搜——” 月姑姑在院子里站定,手一挥,朝着身后的婆子们吩咐着,声音中充满了威严。 云瑶和陆映泉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任由两个婆子将她们抓着,动弹不得。 “轻点儿——我们又不跑,那么大劲儿干什么!”陆映泉被那婆子弄疼了,便不由得一阵抱怨。 “她们的力气可大了,当初我在水牢就经历过。”云瑶说道,“原本以为还得再等一些日子,可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就憋不住了。” “那个香囊……”陆映泉看见月姑姑指挥着人进入她们的屋子,心中还是有些担心。 “只要没有证据,一会儿问起来随便编个理由,丢了也好坏了也罢,怎么都好,反正月姑姑又不敢真的去搜胡医正的屋子。”云瑶凑在陆映泉的耳边,低语着,“只要她们拿不住咱们的把柄,就算香囊真的在胡医正的手中,那也无妨。” “多亏了素心姐姐,否则咱们这一次,可得遭大劫。”陆映泉点点头,如此说着,语气中充满了感激。 听陆映泉提起素心,云瑶便不由得想起前几日晚上,素心来她们屋子里的事情。 素心前来,并不为别的,只为提醒她们,碧水白日里进过她们的屋子。 碧水偷偷进来,一准儿没好事,她们先是怀疑碧水偷了她们的东西,细细检查之下,发现只有陆映泉丢了个香囊,而后再一查看,却发现这屋子里不仅少了香囊,还多了个玉扳指。 与那玉扳指放在一起的,还有胡医正写给陆映泉的信,那信上丝丝情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恋慕映泉。更有甚者,胡医正在书信中提及交换定情信物一事,并言及映泉的香囊绣的极好,他很喜欢。 云瑶何等聪明细心,结合这书信仔细一推敲,便明白定然是陆映泉与胡医正之间联络的方式被人察觉了,对方想利用这种方式,假冒映泉的名义与胡医正书信往来,然后嫁祸映泉,给她安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 只是,这法子虽好,可对她们来说却无用,毕竟她们已经提早一步察觉,并且有了准备。 玉扳指已经托付给小印子悄悄还了回去,至于香囊,虽然还没拿回来,可月姑姑也没权利去胡医正的房里搜查,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那么对映泉私相授受的指控便是纯属污蔑。 也许是经历的事情太多,也许是因为有云瑶在身边,亦或者是笃定月姑姑不能把她们怎么样,陆映泉此番没有之前那般慌张,而是和云瑶静静地站在一边,等着月姑姑搜出个结果。 那几个婆子进了屋以后,在里面一通胡乱捣鼓,把云瑶好不容易才整理好的衣裳全都弄乱了,可也没找出什么东西。 “禀月姑姑,并未搜查到任何可疑物件。”那几个婆子走出来,站在月姑姑的面前,开口说着。 “什么?没搜到?”碧水听了这话,立即惊讶起来,“怎么可能!我明明亲眼看到陆映泉和胡医正鬼鬼祟祟,两人在御花园的树林子里交换定情信物,陆映泉给了胡医正一个香囊,上面绣着杜鹃花,而胡医正却是给了陆映泉一个祖传的玉扳指!” “我说今天好端端的,怎么又来搜我们屋子,原来是你告的状!”陆映泉听了碧水的话,便与之争锋相对,“你编瞎话也得有个谱吧,我什么时候与胡医正鬼鬼祟祟了?你说我与他交换劳什子信物,你也得拿出证据来呀!” “证据就在你屋子里!那玉扳指肯定被你藏在屋里了,我进去搜,搜到了你就别想抵赖!” 碧水不等月姑姑发话,便抢先开了口。她笃定是这几个婆子没认真找,因为此事是她一手办成的,那香囊和玉扳指也是真真切切交换了的,一定有蛛丝马迹可以寻出来。 然而月姑姑的目光扫过不远处被婆子制住的两人,看着云瑶淡漠的神情,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自始至终云瑶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这不太正常!往日陆映泉有什么为难,云瑶必定是挺身而出,分条列项地证明两人的清白,可今日她什么都没说,并不是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是因为她笃定月姑姑什么证据都找不到,根本不用多说什么。 月姑姑的心开始下沉,当婆子们出来禀告结果的时候,她就知道,此事定然又会不了了之,说不定这一次连碧水都要折损进去。 可她来不及阻止碧水,因为碧水已经冲了进去,在屋子里翻找起来。 碧水将玉扳指和胡医正的书信放在陆映泉的衣服里面,不管是谁的衣服,她将那些原本折叠整齐的衣裳一件件抖开,希望从里面蹦出个玉扳指,或者是那封书信,可她抖完了所有的衣裳,却也没能找到。 柜子里,床铺下,妆奁中……只要能藏东西的地方,碧水都没放过,可她还是找不到。 “你到底找到了没有?有证据就赶紧拿出来,没有证据却在月姑姑跟前胡乱告状……”陆映泉冲着屋子里喊着,话没说完,却忽然转头,看着月姑姑,朗声开口,“姑姑,我陆映泉清清白白,却平白无故遭人冤枉,还请姑姑为我做主!” 屋里的碧水听到陆映泉的话,便跑了出来,一脸愤恨的表情,看着月姑姑,却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有找到。 “既然没找到,此事便罢了,碧水没看清楚就胡言乱语,回去自己去领二十大板,罚三天不许吃饭。”月姑姑深吸一口气,有心想保住碧水,于是想大事化小。 “月姑姑!”云瑶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月姑姑听到云瑶的声音,心中猛地一紧,她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云瑶,生怕从那张樱桃小嘴里说出什么让人承受不了的话来。 “何事?”月姑姑佯装镇定,问着。 “此事决不能就此算了!”云瑶看着月姑姑,态度虽然恭敬,可脸上却不见一丝谦卑之色,她再次开口,“碧水诬陷映泉,构陷胡医正,意图毁他二人清白,此其罪一;碧水在月姑姑面前搬弄是非,害的姑姑险些背上冤枉好人的罪名,此其罪二。像此等既不友善姐妹,又不敬重姑姑的宫女,决不可轻饶!” “云瑶,你——”碧水听着云瑶的话,几乎都要被气炸了,她指着云瑶的鼻子,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月姑姑和其他人也被惊呆了,她们没想到,平常闷不吭声的云瑶,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碧水这件事,往小了说,便是她没看清楚误会了;可往大了说,却是故意构陷,栽赃嫁祸。这两条罪名安在她的身上,如同两座山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儿来。 云瑶知道月姑姑想保碧水,可月姑姑越是想息事宁人,她便要将罪名说大,当着这么多宫女的面,月姑姑若还要偏私,那就是让所有人寒心了。 这些宫女原本应该是被碧水鼓动来看好戏的,想看着陆映泉出丑,顺便拖她下水。可如今却叫碧水自食恶果,因为有这些宫女在,月姑姑根本无从偏私。 “那依你看,此事该当如何?”月姑姑心中气急,可却又不能为了碧水与云瑶争辩,便只能打碎了牙网肚子里咽,一字一顿地问出这句话。 不过,月姑姑这样问,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既然云瑶想拿碧水出这口气,那就让她出。只要她敢说出惩罚碧水的方法,那她也就处于劣势。 因为她说的轻了,于碧水无关痛痒,于她自己又无法解恨;若说的重了,难免在其他宫女的心中留下个恶毒的坏印象,对月姑姑日后行事大有裨益。 “云瑶不过是个三等宫女,不敢妄言,相信此等恶人,姑姑心中自有明断。”云瑶心中冷笑,又将这皮球踢了回去。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月姑姑想给云瑶设套,却反被云瑶套住。 云瑶这话,表面上是在说自己人微言轻不敢乱说,请月姑姑做主,实际上却用“此等恶人”四个字,给碧水的行为定了性。 若月姑姑罚的轻了,与碧水“此等恶人”的行径不符,难以服众;若月姑姑罚的重了,便等同于自损心腹。 正文 第046章 言辞反复 整个院子里一片沉寂,没有人开口说话,似乎都在等着月姑姑的决定。 碧水看见月姑姑脸上挣扎的神情,心中的那点期待也逐渐消散。她在月姑姑身边当了这么久的差,又怎么会不明白月姑姑在想什么呢? 云瑶这番话,分明是把她逼上了绝路,逼着月姑姑对她重重责罚,月姑姑要自保,就只能顺从云瑶的意愿。 但是,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云瑶身上的时候,谁也不曾注意到,一直跟在那群宫女身后看热闹的素心,悄悄地出了院子,不知道做了些什么,然后又悄悄进来,没有让任何人瞧见。 月姑姑和云瑶之间的对峙,剑拔弩张,谁也不敢就这么掺和,就连碧水也只站在一边,连一句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可偏生这个时候,陆映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开始哭诉。 “月姑姑,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若是我真和胡医正有什么私交也就算了,可偏偏没有的事儿,却要遭人这般诬陷!月姑姑若不惩罚此人,场中姐妹知情的都知道我是冤枉的,可传到外面,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陆映泉是什么轻浮下作之人呢!”陆映泉一边说着,眼泪哗啦啦就流了下来,那速度快的让人难以置信,“还有,就算姑姑不为我考虑,也得为您自己考虑!碧水此人颠倒黑白,搬弄是非,分明就是想让姑姑您背上一个查而不实,冤枉好人的罪过,这要是被锦绣姑姑知道了,对月姑姑您的名声也有损伤啊——” 陆映泉这次也学乖了,她这番话表面上是在向月姑姑求情,说自己遭人陷害有多么凄惨,其实是在威胁月姑姑,要是她查而不实,不肯重罚碧水,很有可能被锦绣姑姑知道。 这番话一说出来,月姑姑的脸色又黑了三分。 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云瑶和陆映泉,心中恨极,手中的帕子也被她绞了个稀烂,不成样子。 这下子,她才算明白,眼前这两个丫头平日里都是在扮猪吃老虎,装得一副无知的样子,看起来什么都不懂,其实内里可精明着。 她们平日里闷声不响,却原来是看不上从前的小打小闹,她们要反击,也得等一个恰如其分的机会,彻彻底底地反击一次。 就如同此刻,云瑶和陆映泉的话,表面上恭敬有礼,事事顺从,实际上把她的路都堵死了,让她只能按照她们的意愿去重罚碧水。这一次,即便碧水不死,起码也得去半条命。 好深的心机! 就在陆映泉话音落下的时候,旁边围观的宫女们也开始交头接耳地说话了,大多数都是请求月姑姑重罚碧水,还给陆映泉一个公道。 毕竟这碧水素日里仗着月姑姑的撑腰,便觉自己高人一等,不把其他的宫女放在眼里,经常将那些不得姑姑欢心而且人又老实的宫女当丫鬟使唤。 从前没人敢跟碧水对着干,那是因为碧水还没犯事儿,还是月姑姑跟前的红人,可如今,墙倒众人推,心中积攒了那么久的怨气,可不得一次性撒出来? “月姑姑,饶命啊——我是真的没看清楚,误会了,不是故意陷害陆映泉的,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碧水忽然也跪下了,向月姑姑求情。 陆映泉哭诉,她也哭诉,她只能咬死了这一切都是个误会,她是因为没看清楚才胡乱告状的,那么陆映泉就不能再让月姑姑重罚她了。 “没看清楚?没看清楚你方才说的那么笃定,还有模有样的,什么香囊,什么玉扳指,你骗谁呢?”陆映泉一听碧水狡辩,就气儿不打一处来。 碧水听陆映泉提及香囊两个字,心中忽然间闪过某种念头。 她记得,刚才在云瑶她们屋子里翻找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陆映泉的香囊,也就是说,陆映泉可能发现了玉扳指和书信,然后销毁了,但是香囊却没能从胡医正那里拿回来。 想到这里,碧水心中一阵狂喜,她忽然间抬头,说道:“月姑姑,我还有证据证明,陆映泉和胡医正私相授受,互相赠送定情信物!” “你一会儿说自己是没看清楚误会了,一会儿又说还有确凿的证据。碧水,你说话颠三倒四的,我看你是和问夏一样得了失心疯了!”陆映泉说话可没那么客气,用问夏的下场来提醒碧水言辞反复的下场。 果然,碧水脸色一白,心中害怕,可她仍然不改变自己的说法,毕竟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她要是赌赢了,倒霉的就是陆映泉和云瑶,要是赌输了,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差,左右都是要受罚的。 “月姑姑,我亲眼看到陆映泉把她那个绣了杜鹃花的香囊送给了胡医正,您只要派人去胡医正那里搜一搜,就知道我没有撒谎。”碧水坚定地说道。 “胡医正好歹也是有品级的医官,可我们不过是卑微的宫女,有什么资格去搜查他?”云瑶抓着碧水的错处开口道,“碧水,你这是想害死月姑姑吗?若是从胡医正屋子里真的搜出香囊来,那还好说;这要是搜不出来,你让月姑姑怎么跟人家交代?” 月姑姑已经被这两方人的说辞弄得头昏脑涨,本来她挺相信碧水的,可是碧水先前言之凿凿的说能在陆映泉屋子里搜出证据,然而并没有搜出来,此时她倒是不敢相信那什么香囊真的在胡医正的手中了。 正如云瑶所言,搜不出来,她怎么跟人交代? “月姑姑,你就信我一次吧——香囊一定在胡医正手中,我确定!”碧水着急地喊着,就希望月姑姑相信她。 “这是在做什么?大家都在呢,好热闹!”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门口忽然间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带着探究和好奇,慢慢地走了进来。 云瑶和陆映泉循声看去,居然是许久不见的见玥。 之前陆映泉从胡医正那里听说,见玥去了曲台阁伺候徐美人,如今是曲台阁的二等宫女,身份比她们要高一些。 随着见玥的出现,打断了碧水的话,而见玥扫视了一圈儿,见众人都盯着自己,于是笑嘻嘻地走到月姑姑的面前,微微俯身行礼: “给月姑姑问安,托月姑姑的福,如今我在曲台阁徐美人身边当差,今儿得空回来,多谢月姑姑往日的关照。” “见玥姑娘不必多礼,姑娘能离开掖庭宫,谋得好差事,是姑娘的福气。”月姑姑对见玥说话的态度也很谦和。 虽然在品级上,见玥的地位不如月姑姑,可是见玥是主子身边的人,比月姑姑这种离主子十万八千里的女官地位还要特殊一些,毕竟她若在主子跟前得宠,随便挑拨几句话,便能让月姑姑下不来台,所以月姑姑自然不敢得罪。 “姑姑客气了,虽然我已不再是掖庭宫的人,可我也想知道,今儿大家为何都聚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见玥环顾四周,然后问月姑姑。 这见玥姑娘发问,月姑姑自然不敢瞒着,便将碧水指证陆映泉与胡医正私相授受的事情简单地讲了一遍,末了还说道: “碧水说陆映泉的香囊在胡医正手中,我正想着要以什么样的理由去问问。见玥姑娘来的正好,能不能请姑娘出面,邀胡医正过来问个话?看在徐美人的面子上,胡医正想必也不会对姑娘有所怨言。” “香囊?姑姑说的可是那个绣了杜鹃花的香囊?”见玥眉目幽转,开口问着,却在看向云瑶和陆映泉的时候,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云瑶看着见玥投过来的眼神,心中松了一口气,嘴角边露出笑意。 “这下子,咱们完全不用担心了,碧水自掘坟墓,她死定了。”云瑶压低了声音,对一旁的陆映泉说道。 “为什么?”陆映泉心中还在担心月姑姑要请胡医正过来问话呢,却听到云瑶下了定论。 然而,当陆映泉话音落下,还没得到解释的时候,却见站在月姑姑身边的见玥,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囊,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杜鹃花。 “碧水,你说的……该不会是这个香囊吧?”见玥拿着香囊在碧水的眼前晃了晃,问着。 碧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难以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安排好的一切,为何到了今天,却什么都变了呢?这香囊分明被胡医正收走了,她亲眼看见的,可为何会在见玥的手中? “姑姑,依我看,碧水这是撒了个弥天大谎呢。”见玥看着碧水的脸色,然后又对月姑姑说道,“姑姑可能不知道这香囊的来历,这个香囊,是映泉和云瑶在储秀宫西苑的时候,因为帮了我,我亲自绣了送给她们,以示感谢的。别的不敢说,我的绣工在这批宫女里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月姑姑若不信,请内务府的师傅们来鉴定一二,便可知道了。” 陆映泉听着见玥的声音,心中似乎隐隐明白,为何云瑶说她们不用再担心了,因为那个香囊,并不在胡医正手中,而在见玥的手里。 “至于这香囊为何在我这儿,那是因为前些天这上面有根儿绣线断了,映泉自己不会补,便托了人给我,让我给她补。这不,我昨儿个才得空补好了,今天送回来,哪知道却闹出这么大的误会。”见玥有条不紊地说着,十分有信服力,“再说了,就算映泉与胡医正之间真的有什么,那也不会拿着我送给她的香囊去当定情信物呀!这要是被人查出来,若是平白让我得了冤枉,那可怎么是好?” 正文 第047章 致命一击 见玥的话,句句在理,不给碧水任何辩驳的可能和机会,将碧水最后的说辞也给推翻。 既解释了陆映泉的香囊为什么没有在房间里,又说明了陆映泉此等行为的不可行性,每个字都在告诉众人,碧水状告陆映泉和胡医正有染一事,纯属胡扯。 “月姑姑,见玥的话你都听到了,碧水分明是包藏祸心,故意编个接口来陷害别人。”素心见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便索性再加了一把火,“要是和上次问夏一样,胡言乱语几句,就让云瑶进了一趟水牢,还差点丢了性命,那也真划算呢。” 素心这话一出,让场中所有的宫女都想起之前的事,与现在的情况极为相似,问夏胡言乱语,说是云瑶被冤鬼缠身,害的云瑶被罚进入水牢。可后来锦绣姑姑出马,问夏又否定了自己的说辞,最终被定了个失心疯,打入永巷。 在这件事情中,月姑姑的作用极为关键,她选择了相信问夏,所以才对云瑶做出处罚,可这一次,若是她还想包庇碧水,那碧水的下场可能就跟问夏一样了。 “来人呐,碧水包藏祸心,栽赃陷害,实属可恶,将碧水贬到朗月阁,终身不得出。”月姑姑心一狠,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对碧水做出了惩罚。 “等等——”可这个结果,显然有人不满意,而这个人就是素心。 “你还有什么问题?”月姑姑盯着素心,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目光中带着凌厉,似乎有种暗暗的威胁和警告。 “倒没什么大问题,我只想问问月姑姑,私相授受,淫|乱宫廷究竟该当何罪。”素心似乎一点儿也不害怕,直面月姑姑,问出这个问题。 “此等罪行不能容忍,轻则杖毙,重则处以剐刑。”月姑姑回答着。 云瑶看着月姑姑和素心之间的针锋相对,心中着实不由得替素心担忧,毕竟她和罗总管之间的事情,云瑶心知肚明,在这种时候,素心最好的做法就是保持沉默,不应该出面。若是被人抓到把柄,送到月姑姑面前,那素心可真的就完了。 然而,素心跟月姑姑在这掖庭宫里斗了十几年,从进宫到现在,她又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呢?此番若不趁机剪掉月姑姑的一片羽翼,那她这么多年的委屈算什么! “既然如此,那就请月姑姑按照方才自己说的,对碧水用刑吧!”素心突然间来了这么一句,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你什么意思?”月姑姑大概是被逼急了,竟也不顾往日的威仪,直接冲着素心嚷嚷着。 “真正和别人私相授受,私下有染的人不是陆映泉,而是月姑姑你的好帮手碧水!”素心朗声开口,“月姑姑不是挺喜欢带人搜查屋子吗?你现在就去找人搜碧水的屋子,看看她屋子里有什么!另外,我再提醒一句,与她有私的可不是什么医正医官,而是个太监!” 这话一说出来,不仅月姑姑和碧水,其他人都被吓了一跳。 和一个太监……这不是对食么?碧水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众人心中纷纷猜测着,然后列出怀疑的人选。 就连云瑶,她也闹不懂素心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这哪里是碧水,这分明就是素心自己,可她为什么要将自己的行为安插在碧水的身上,还要当着月姑姑的面揭发出来呢? “你说这话,可是要证据的,若是没有证据证明碧水与人有私,你与碧水同罪论处。”月姑姑看着素心,咬牙切齿地说着。 “月姑姑请放心,没有证据的事情我不会乱说。”素心笑道,“我会像月姑姑当年一样,亲眼所见!” 月荷心中一抖,忽然明白了素心的意思,她这是要……逼着自己折断羽翼,本来一个见玥已经够麻烦的了,又来一个素心,真正给碧水致命一击的,不是见玥替陆映泉的辩护,而是素心的杀招。 “来人,去碧水屋子里搜——”月姑姑心中一片颓然,她知道,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已经无法收场了,既然她搜了陆映泉她们的屋子,自然也要一视同仁搜碧水的屋子。 很快,去搜查碧水屋子的婆子就回来了,她们在碧水的柜子里发现了与司珍房太监小远子来往的书信,又去了小远子房间,发现了一条红色额肚兜,上面还绣了个“碧”字。 这下子证据确凿,无从抵赖,月姑姑听着碧水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不停喊冤,心中一阵烦闷,甚至已不想再继续看下去。 深深的叹了口气,月姑姑朝着身后挥挥手,示意她们把碧水带下去,处以剐刑。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搜查出这些东西,若是不严惩,做到杀一儆百,难免还会有一些宫女心生歪念,所以……碧水最后的用途,也就在于此了。 所谓的剐刑,就是用十分钝的刀,在人的身上一刀刀割着,直到这个人流血致死。 碧水被两个婆子拖了下去,就在掖庭宫的中庭里行刑,那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传来,响彻在整个掖庭宫的上空,也让在场的宫女们心中颤抖。 碧水的死比香琴的死还要惨烈,可是云瑶心中已经没有任何悲天悯人的想法了,看了太多,最终麻木,她只庆幸这件事情不是发生在陆映泉的身上。 如果这一次,真的被碧水构陷成功,那么此时被处以剐刑的,就会是旁边的陆映泉。 那个据说与碧水对食的太监小远子,自然也是跑不了的,他被月姑姑交到了慎刑司,打的皮开肉绽,最终不治而亡。 短短时间,两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都散了,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月姑姑心绪不宁,却对着周围的宫女呵斥一声,然后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其他的宫女见没有热闹可看,也都走了,只是碧水的凄惨的叫声似乎还回想在她们的耳边,让人不寒而栗,一阵毛骨悚然。 院子里的人顿时走的干干净净,包括素心,就连云瑶想问她一些事情也没来得及。 “见玥,你可真是来的及时!要不是你拿着香囊出现,我真的怕月姑姑就去搜胡医正的房间了,万一被她们找到,我真是十张嘴也说不清。”陆映泉见人都走光了,便松了一口气,蹦蹦跳跳地来到见玥的面前,开口说道。 “你不用感谢我了。”见玥说道,“其实我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并非雪中送炭。我在门口已经看了很久热闹了,我来的时候,你们两个一唱一和的,逼的月姑姑不得不重罚碧水,我都看到了。就算我不来,你们也不会有事,你们两个啊……果然还是一样的聪明。” “也只能说是有惊无险了。”云瑶也松了口气,问道,“对了,这香囊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就知道你们会问。”见玥说道,“前些日子,我因侍弄徐美人的花草,身上又过敏了,便找了那胡医正去给我诊治。可他医术不精,好久都不见好,后来他用了你之前给我用的法子,他说是路上碰到映泉,映泉教他的。” “是有这么回事,没想到那胡医正还真用这法子治好了你的过敏症。”陆映泉想起来,便点头说道。 “你们两个于我有恩,我又怎么可能不知恩图报?”见玥说道,“最后一次,胡医正去曲台阁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他随身携带的小箱子里放着一个香囊,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绣了送给映泉的。本来当时我也怀疑,会不会是映泉和胡医正有私,可后来想想,若真的有私,你也不可能拿我送你的香囊去,毕竟我的绣工极易辨认,若是东窗事发,很快就能将矛头指到你的身上。我就觉得这件事情可能有问题。” 根据见玥所说,她在发现不对劲之后,便对胡医正说了实话,并且请胡医正将香囊留在她手中,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不管谁来问,都不要说自己曾经见过这么一个香囊。 也好在有见玥的先见之明,以及素心的帮忙,碧水的奸计才没有得逞。 云瑶站在那里,听着见玥的分析,看着陆映泉脸上又一次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心中不由得感慨。 不管这宫里有多少阴谋诡计,有多少明枪暗箭,她们终究还是幸运的。 她们从没想过和见玥之间还有交集,本来她们留在掖庭宫,而见玥去了曲台阁,就是两个身份的人了,她们见了见玥还得乖乖行礼,然而见玥这一次却能赶来帮助她们。 所谓种善因得善果,虽然是锦上添花,可也是见玥的一片真心。 “见玥,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陆映泉的恩人,我会记住这份恩情的。”陆映泉笑着说道。 “当初西苑交好的姐妹,也只剩下你们两个了,若我不珍惜这份感情,岂不是要在这宫里孤独终老?”见玥笑笑,然后说道,“对了,我是打着给徐美人去内务府领新衣裳的名义出来的,不能多留了。” “当主子真好,时时刻刻都有新衣裳穿。”陆映泉听了,不由得感慨。 “其实也并非如此,徐美人地位不高,日子也清苦。这一次,是因为秦将军和顾将军在北方骁勇善战,北狄人被击退,两位将军即将班师回朝,大约还有几日就到京城。皇上打算设宴接风,召了徐美人作陪,所以才特批她赶制新衣裳的。不多说了,我得赶紧去看看,她的新衣裳做好没有,免得出岔子。”见玥解释了一通,然后跟云瑶和陆映泉道了别,便离开了掖庭宫。 正文 第048章 折其羽翼 还有几日,顾将军便要回来了…… 云瑶看着见玥离去的背影,脑海中回想着这句话,心窝子里泛起一股甜蜜。 转眼就快一个月了,顾清铭从边关回来,是不是意味着,他在棠梨花下对自己的承诺,也要兑现了呢? 怀着这般心思,云瑶近几日有些忐忑。 碧水的死在掖庭宫众人的心里,就像是一枚石子儿投进了汪洋大海里,一阵涟漪过后,便再没了任何踪迹,甚至无处寻觅。 可陆映泉却始终记得这事儿,始终记得除了见玥之外,她还有个恩人,就是素心。 “云瑶,素心姐姐这次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想送点什么感谢她,可我找来找去也找不到什么好东西。”陆映泉将整个屋子里翻了一通之后,有些泄气地对云瑶说道。 “我记得你说过,你在朗月阁别的没学到,半年里倒是把厨艺练了个趁手。”云瑶想了想,给映泉出主意,说道,“要不然,咱们去小厨房,亲自给素心姐姐做点心送去,你觉得怎么样?” “这主意不错!要知道,往日在朗月阁饭都吃不好,我最擅长的就是用小厨房的那些剩下的材料做好吃的。”映泉点点头,说风就是雨,拉着云瑶就朝着小厨房跑去。 此时并非厨娘们做饭的时间,小厨房里除了几个打杂的粗使宫女,便没有其他人。 陆映泉主厨,云瑶打下手,两人一个淘米,一个去外面院子里寻了一些桃花,洗干净之后,与糯米一起碾成粉末,然后做成香喷喷的桃花糕。 约莫一个时辰,两人闻着小厨房里弥漫的香味,便知道糕点蒸熟了。 “搞定!”陆映泉将蒸笼打开,将糕点一块一块地拿出来,再用小盒子细心地装好,一小块一小块地放的整整齐齐,十分漂亮。 “走吧,素心姐姐今儿也没当差,我们去她房里。”云瑶和陆映泉一起,拎着小食盒,便去了素心的房间。 素心是一个人住一间屋子的,大家都以为是素心进宫时间长了,资历老,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待遇,可云瑶知道,那是因为罗公公明里暗里的关照。 听见敲门声,素心把门打开,看着外面站着的两个丫头,不由得笑道:“是你们啊!刚刚经历完一劫,不在屋子里老老实实待着,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映泉亲自做了糕点来感谢你,我陪她过来。”云瑶开口应着。 “对呀!不过我已经许久不曾做糕点了,也不知道味道好不好,素心姐姐,你别嫌弃啊。”陆映泉笑着将食盒捧到素心的面前,然后揭开盖子。 盖子解开的一瞬间,一股香甜的糯米气息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桃花淡淡的清香,混合在一起,若有似无,沁人心脾。 “是糯米糕?”素心笑着,从食盒里拿出一块儿,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然后又重新放到食盒里。 “素心姐姐,你怎么不吃呀?”陆映泉看到素心的动作,便有些疑惑地开口问着。 “对了,映泉,你还记得开春的时候咱们俩用棠梨花偷偷泡的酒吗?”云瑶听见陆映泉发问,故意岔开话题,说道,“糕点配上一点点花酒才更有味道,不如你去把那小瓶酒挖出来,咱们和素心姐姐一起庆祝庆祝?” “你不说我都给忘了,那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就来!”陆映泉点点头,也没顾得上问素心为何不吃糕点,便提着裙子朝外面跑去。 待陆映泉离开之后,云瑶拿起素心刚才拿过的那块糕点,放到嘴里,轻轻地咬了一口,然后说道: “素心姐姐,这是映泉做给你吃的,我就偷偷尝一块,你可千万别告诉她哦。” “行了,鬼精灵,就你聪明。”素心看着云瑶的动作,不由得叹气,“你可知,十年前开始,我就不再吃别人给我的任何东西了。” 云瑶听了素心的话,脸上方才装出来的笑意也忽然收敛,她将手中的糕点放下,缓缓说道:“我以为你只是不信我和映泉,所以刚刚才不吃这糕点。” “若是不信,我就不会这般帮着你们了。”素心说道,“别人我不敢说,可你,我还是信得过的。你聪明细心有胆识,懂得审时度势,最重要的是心肠不坏。不过这糕点,怕是要辜负映泉一番好心了,即便没有毒,我也不会吃一口。” 云瑶听着素心的话,心中蓦然一窒,十年前到今天,素心一直用这样防备的心态过日子,拒绝来自外界的任何亲近,哪怕是善意。 她的身上,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她二十五岁本该被放出宫去,可让她放弃自由,虚耗三年光阴的原因,又是什么? 可惜,这话她没有立场问,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云瑶抬起头,笑了笑,说道:“既然这样,只能说素心姐姐没有口福喽,顺便便宜我,因为映泉自己肯定吃不掉,我得帮她吃。” “装傻可不是好事,我以为你会问我。”素心看着云瑶,有些无奈。 “如果素心姐姐想说,就算我不问,你也会说的。”云瑶说道,“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些难以言喻的往事,这些往事深深的藏在心里,有的会随时间的流逝,渐渐远去,直到遗忘,可有的……却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腐蚀,深入骨髓。这宫里的秘密已经够多,我无心再去揭穿别人的伤疤。” “十年前,我与月荷都只有十八岁,可进宫已有六年之久。”素心看了云瑶一眼,缓缓开口,“六年来,我们就想你和映泉一样,相互扶持,守望相助,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一起扛,一起面对。可后来,人心终究抵不过利益的诱惑,那时……正值掖庭宫的老姑姑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之际……” 素心的声音很平静,很婉转,就好像在诉说着一个无关痛痒的故事。 可云瑶却从她飘渺的眼神看出,这件事情的每一幕画面,都深深的印在素心的脑海中,即便她用十年的时间接受了事实,平复了心绪,可这些画面依旧挥之不去,并将永远存在。 宫里人情冷暖,云瑶素来看的清楚,她静静地听着,用一种悲天悯人却又无能为力的心情。 竞争从来都是残酷的,就算是好姐妹之间,也没有任何情面可言。 老姑姑得了痨病,每天每夜地咳嗽,食不安稳,夜不安眠,渐渐地在掖庭宫的管理上,也有些力不从心。 可老姑姑是太后信任的人,差事交给别人,太后娘娘也不放心,便只能让老姑姑撑着,直到选出一个合适的代替者,帮着太后娘娘打理掖庭宫的琐事。 一般来说,要从宫女成为女官,除非太后和皇上恩赐,否则只能等年龄到了,进入甄选,有能者居之。 可当时的宫里并未有符合年龄并且有经验的宫女,太后便想在掖庭宫原有的宫女中选择一个,好生培养,以接替老姑姑的位置。 当年月荷与素心年龄最大,并且入宫时间最长,原本是最有可能的两个人,可管事姑姑的位置只有一个,她们不管谁上,剩下一个都要被淘汰,成为屈居人下的三等宫女。 所以,月荷出手了。 一盘放了**的糕点送到素心的手中,素心没有设防,竟然全部吃下去,昏迷的前一刻,她分明看到月荷的嘴唇动了动,说了三个字“别怪我”。 素心是被掖庭宫里一群人的脚步声惊醒的,她刚从地上起身,还没来得及打量自己身在何处,房门便被推开,老姑姑在月荷的带领下,领着一众婆子进来。 “姑姑,素心进了这屋子,是我亲眼所见……”月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急切。 素心朝着门口看过去,却只听到老姑姑朝她问道:“素心,枉我平时待你不薄,也知道你懂事听话,有容人之量,本来这掌事姑姑的位置,打算留给你,可你为何要多此一举,来这里偷看考题呢?” 素心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两个婆子抓着,走了出去,临回头的那一眼,她才看清楚,刚才置身的地方,竟然是老姑姑的房间,而据说这次甄选掌事姑姑的考题,就放在这里面。 一场蓄意的陷害,一场为了上位的争夺,让素心看透了月荷,看透了人心,从此以后,再也不吃别人送来的任何东西。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宁愿别人说她做作矫情,说她冷漠孤立,也不要再一次被人算计。 “原来你也是这样过来的。”云瑶听完了整个故事,便开口说道,“可我不明白,你今日明明可以明哲保身,伺机而动,却为何要给碧水和小远子安插一个那样的罪名?这样……岂不是暴露了你自己?” “你以为我是一时冲动?”素心笑道,“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们做不来,那就我来做。陷害碧水和小远子,只是我报仇的第一步。碧水是月姑姑的心腹,那小远子又何尝不是?月姑姑平日里收那么多好处和银两,还贪污掖庭宫的中馈,这些银子都是小远子以出宫寻宝的名义带出去,给她存到钱庄里。就等她到年纪了,从掌事姑姑的位置上卸任,然后出宫享福用。” 正文 第049章 桃之夭夭 “我明白了,断了小远子这条路,月姑姑若再想把银两运出宫去,就必须再另外找人。这样一来,她的动作越多,暴露的也就越多,被人拿住把柄的可能性也就越大。”云瑶立即明白了素心的意思。 “我就说你是个聪慧的人。”素心点头,笑道,“现在……咱们俩的交易,你考虑好了吗?” “我跟你交易。”云瑶这一次没有犹豫,直接开口,“我本无心争斗,可月姑姑不会放过我,这宫里多一个盟友,就少一份危险。” “成交。”素心点点头,“不过,聪明的云瑶,你还是好好想想,这堆我不吃的糕点,你要怎么跟陆映泉解释吧。” “没有必要解释,你已经吃过了。”云瑶笑笑,将其中的一小半糕点包起来,然后扔在了素心房间的某个花瓶里,才开口说道,“等我们走了,你扔了它便是,有些事情,越解释反而漏洞越多,倒不如不要让映泉知道。” “映泉真是好命,有你这么个真心为她着想的姐妹。”素心叹息着,“看着你们,我越发觉得悲哀,更希望我当年的惨剧,不会在你们身上上演。” “你们聊什么呀,聊的这么投机,是不是趁我不在说我坏话呀?”忽然间,门一下子被推开,陆映泉手中拿着小瓶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是啊,你再不来,糕点都快要被我们吃完了。”云瑶说道,“叫你去拿个酒,怎么那么慢?” “我忘了上次你把酒埋在哪棵树下了,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陆映泉说着,然后从旁边的桌上拿来几个茶杯,将那个小瓶子打开,正好倒了三杯。 “你个小迷糊。”云瑶不由得笑了,“这花酒清甜可口,素心姐姐大可尝尝,也算是庆祝咱们劫后余生。” 三个人在素心的房里说着笑着,时间倏忽而过,那盒陆映泉特意为素心准备的糕点,大半也是吃进了映泉自己的肚子。 酒足饭饱,云瑶和陆映泉便辞了素心,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想着休沐的日子实为短暂,明日又要早起当差,两人就不约而同地叹息一声,然后各自洗漱睡去了。 已经是三月花开时节,宫里桃园的花开的极好,宫里的主子们有些极爱吃那桃酥饼和桃花糕,也有的独爱桃花酒,所以有些会讨巧的宫人们,便想着常备这些东西,以讨得主子们的欢心。 所以,采摘桃花这等活计,便也落在三等宫女的身上。 桃园里,一朵朵粉粉嫩嫩的桃花争相夺目地盛开着,那一片片细腻而又娇嫩的花瓣儿在春风的吹拂中散发着阵阵清香。 枝繁叶茂,春色满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古人诚不欺我也……”云瑶一边采摘着花瓣,一边吟诗赞美着桃园中的风光。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陆映泉在她的身边接口道,“这是一首吟诵新娘年轻貌美的诗,难道是……云瑶你想嫁人了?” “你胡说什么呢!我不过是见这桃花开的美艳,赞颂几句罢了,哪里有你想得那么多。”云瑶佯装嗔怒地打了陆映泉几下,然后低下头,故意不理她。 可是映泉却没有看到,云瑶在低下头的瞬间,脸蛋上泛起的微微酡红。 她的脑海中闪过顾清铭颀长的身影,想起他在棠梨花院的围墙上对她说过的话,心中便如同小鹿乱撞般噗通直跳。 “嫁人”这两个字,她从进宫的时候便绝了念头,可如今因为顾清铭,却让她重新燃起了希望。 “瞎显摆什么呀?读的书多了不起,会吟诗了不起?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当三等宫女。”凝蓝在一旁讽刺着。 “算了,凝蓝,人家不过是夸赞桃花几句,也没碍着你。”红筱说道,“不过提起嫁人,我倒是听说了一件事,关于顾大将军的,你们要不要知道?” “顾大将军?他怎么了?”云瑶一听红筱的口中提到顾清铭,便立即开口问着。 “顾大将军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反应这么大干嘛?”凝蓝说着,然后问红筱,“到底什么事儿?” “昨儿我跟着月姑姑去内务府领了例银回来,路上听到两个姐姐说,顾将军昨日到京,进宫向皇上复命,没说别的,只让皇上答应他一个条件。”红筱一边说着,故意卖关子,说道一半儿却又不做声了。 “什么条件什么条件?你倒是快说呀!”凝蓝推搡着红筱,让她快讲。 云瑶一直听着红筱的话,心绪早已经乱成了麻。想起顾清铭的话,既期待又紧张,他果然没有誓言,真的跟皇上提了么? “顾将军向皇上讨了一名女子,求皇上给他和那名女子赐婚。”红筱说道,“你们知道那女子是谁吗?” 红筱说着,又停住了,目光还看向云瑶,却见云瑶一脸认真地盯着自己,便再次开口问道:“云瑶,你是不是也特别想知道?” 云瑶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未几,便笑道:“顾将军是咱们这些宫女心中的英雄,你们感兴趣的事儿,我自然也感兴趣。” “就知道你们感兴趣!”红筱说道,“不过这个消息我可不会轻易告诉别人,你们得拿出诚意来才行!” 红筱说完,还一边搓了搓手指头,表示意思意思。 “切,你财迷也不能在咱们姐妹身上捞钱吧?咱们的例银都是一样的,给了你,咱们这个月怎么活啊?再说了,这消息谁知道是真是假,我还不乐意听呢!”凝蓝见红筱伸手要钱,便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不听就不听,我还不说了呢!”红筱也赌气,转身便打算走。 云瑶见状,忙拉住红筱,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点碎银子,说道:“你就告诉我一个人吧,我银子也不多,只能给你这些了。” “好吧,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我就告诉你。”红筱看着手中的银子,高兴极了,然后说道,“顾将军向皇上讨要的那个女子,据说是位将门之女,好像是……已故的平南将军吴振的女儿。” 忽然间,云瑶的脑子就像是有根爆竹在里面爆炸了一样,轰隆一声,完全听不清别的声音。 红筱拿着银子离开了,可云瑶还呆呆的站在原地。 已故的平南将军吴振之女……她的脑海中就回荡着自己几个字,心中原本的期待瞬间跌落谷底。 果然,能配得上他的只有将门之女,而她这等小小的宫女,又有什么资格期待他的青睐? 云瑶啊云瑶,莫不是你以为他救过你,就是喜欢你了么?就算你想以身相许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也得看他瞧不瞧得上你! 心中的思绪变了几变,却最终稳住心神,什么都不说,继续采摘桃花。 一旁的映泉看着云瑶,总觉得有些奇怪,今日的云瑶跟往日大不相同,平白无故对顾将军的事情这般感兴趣也就算了,还掏银子去打听,这可不是云瑶那种低调不多事的风格。 “云瑶,你该不会是……喜欢顾将军吧?”陆映泉凑到云瑶的耳边,低声问着。 听了这话,云瑶心中一惊,吓得手中的篮子都掉在地上,好不容易采好的桃花竟洒出来一半。 云瑶有些震惊地看着映泉,心中游移不定。 此事她向来讳莫如深,谁也没说过,可竟被映泉这么轻易地就看出来了?如果映泉这般粗心的人也能看出来,那凝蓝和红筱是不是也知道了? 那她的秘密…… “不会是真的吧?我刚才是开玩笑的!”陆映泉看着云瑶的神色,不由得惊呼。 “没有的事!”云瑶忙捂住映泉的嘴,说道,“我……对顾将军只是感恩,你还记得在储秀宫里,香琴把我从观日楼上推下来的那一次吗?那次是顾将军救了我,所以我……” “你吓死我了,我真以为你……”陆映泉听了云瑶的解释,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说道,“原来你总是不肯告诉我,你是怎么从香琴的魔爪中活下来的,原来还有这层缘故。不过……顾将军成婚,你该为他高兴才是。” “是,我为他高兴。”云瑶笑点点头,笑的有些勉强,可映泉得到了云瑶的答案,便也不再去关注,竟没有发现。 云瑶默默地将地上的篮子拾起来,将上面那一层没有掉到土壤中的桃花鞠一捧放到篮子里,然后起身,继续采花。 映泉说的没错,她应该为他高兴的,毕竟他是大英雄,是宁国的战神,不是她这样的小宫女能配的上的。 如此想着,云瑶很快将自己脑海中的私心杂念摒弃,专心干活。 桃园里依旧繁花似锦,桃花依旧灼灼开放,四周的宫女们有些玩笑有些嬉闹,可云瑶却已没了观赏的心思。 宜室宜家,也再不是她的盼头。 昔日的恩情,也许在这场欺骗中便已经消失殆尽,从今以后,她也不用再一心企盼着能入将军府,和他举案齐眉,琴瑟和谐,而是应该好好地待在这掖庭宫里,继续和映泉一起,过着战战兢兢朝不保夕的日子。 正文 第050章 丝竹乱耳 三月二十九,风来水榭,帝宴群臣,饮祝捷酒,以庆大将军顾清铭、骠骑将军秦元凯抗击北狄之功。 一月期限,北狄兵马尽退,北境得以安宁。 因此,当今圣上龙心大悦,摆庆功宴,以彰显大宁雄风。 风来水榭里,丝竹声声,莺歌燕舞,觥筹交错,杯盘狼藉,文武大臣分坐在皇帝沈泽的左右手两边,左边为首者是三公之一的丞相,右边为首者便是顾清铭。 上首的位置,帝王居正中,太后秦氏居左侧,皇后容氏居右侧,其余妃嫔座位设在皇后以下,按照品级依次排开。 “顾卿家,哀家听皇上说,此番你抗击北狄有功,所求的奖赏竟是一名女子?”太后秦氏离顾清铭虽说有段距离,可也还是开口跟他说话。 “回太后娘娘的话,确实如此。”顾清铭起身,拱手抱拳,恭敬应答。 “却不知什么样的女子,能入的了我们顾大将军的眼?”太后淡笑着,再次开口问着。 沈泽坐在龙椅上,听着太后与顾清铭的一问一答,面上并无任何表情,可他却在看向顾清铭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些许暗示。 “启禀太后娘娘,微臣一介粗人,只会行军打仗,心仪的女子也不是什么知书达理之辈,乃是已故的平南将军吴振之女,吴倩雯。”顾清铭毫不犹豫地回答着。 太后听了顾清铭的话,眼神微闪,斜靠在椅子上,睥睨地看着顾清铭,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然顾清铭素来以处变不惊著称,倒也着实瞧不出什么端倪。 “这位吴家小姐想必姿容过人。”太后笑着,然后说道,“既然顾将军喜欢,那哀家就做主,将这吴家小姐赐婚予你。” “微臣谢太后娘娘。”顾清铭依旧一片淡然,拱手谢恩。 听了太后的话,沈泽倒是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太后不会如此轻易地就答应顾清铭的请求。 “不过……” 果然,太后娘娘还有后续。 “请太后娘娘示下。”顾清铭低着头,态度十分谦卑。 “能让顾将军看上的人,想必有不凡之处。”太后见状,才又开口,“哀家身边倒是缺个贴心的姑娘,不如让这吴家小姐来建章宫小竹一段时间,也好陪陪哀家,顾将军以为如何?” 顾清铭的脸上闪现出恰如其分的错愕,不过稍微惊讶之后,便低头拱手,默认了太后的决定。 “太后娘娘厚爱,微臣定当从命。”顾清铭回答着。 这个样子,似乎让太后很是满意,于是她挥了挥手,让顾清铭坐下,然后便继续欣赏这殿中的歌舞。 顾清铭和沈泽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然后错开,了无痕迹。 太后秦氏把持朝政,外戚专权,皇帝沈泽早已心生不满,但碍于太后是自己的母亲,也是在先帝去世那段混乱时间内,力扶自己登基之人,所以他不能明目张胆的对抗。 所以,他能依靠的就只有顾清铭。 而让顾清铭与已故的平南将军之女定亲,便是沈泽与顾清铭扫除外戚,匡扶沈氏皇族的第一步。 殿中大臣见太后赐婚,便纷纷举着酒杯前来祝贺,顾清铭来者不拒,脸上一片喜色,并无半点勉强。 这场祝捷歌舞的背后,人心各异,暗潮汹涌。 风来水榭的丝竹声伴随着春日的晚风,飘到了掖庭宫里。 已经是将近月上中天的时分,可云瑶却丝毫没有睡意,她坐在院子的石凳上,任由晚风吹拂,即便感觉些许冷意,却也没有进屋的yuwang。 因为她总觉得,坐在这里,听着若隐若现的宫乐传入自己的耳朵,就好像她也坐在风来水榭的一席,跟他坐在同一个地方,离他更近一些。 只是,今晚皇上论功行赏,应该会给他赐婚了吧? 云瑶脑海里想着,可心中却传来一阵钝痛,就好像有人拿锤子在她心口使劲捶打一样。 为什么?不过是数面之缘而已,不过是在这薄凉的深宫里,他用一点点的温暖,让你的心不再冰冷而已,你就这样深深的陷下去了么? “云瑶,你还不睡啊——”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陆映泉披着衣服从里面走出来,手中还拿着个薄褥子,披在云瑶的肩上。 “你醒了?”云瑶扭头,冲着映泉一笑,淡淡的说着。 “你就在此枯坐半夜?”映泉坐在云瑶身边的石凳上,有些不解,“我总觉得你近日有些奇怪,可你却不肯告诉我为什么……云瑶,你也开始有事情瞒着我了吗?” 云瑶心中一惊,转头看着映泉,张了张嘴,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虽然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可骗骗别人或许还行,要骗过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映泉,实为不易。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我自己的一点点小心思而已。”云瑶说着,声音轻柔地有些绵软,好像风一吹就要散了似得。 陆映泉有些失落,她与云瑶相识相知,成为好姐妹,什么掏心掏肺的话都说过了,可是云瑶却始终不肯待她以真心。 她的心思还是过于单纯,总觉得什么话都说,才是真正的好姐妹,这一晚,她虽不明白云瑶心中这些哀愁从何而来,可到底还是有些埋怨云瑶没将事情告诉她。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也不说话,只看着天上那一轮弯月,听着风呼呼地吹着,一直到风来水榭的宴饮全部散场。 笙歌既罢,夜色沉寂,再没有任何靠近的理由。 “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当差。”陆映泉陪着坐了好久,困意再一次袭来,她便起身,如此说着,走进了屋子。 云瑶只沉浸在自己的伤感中,并未发现映泉的不对劲。 良久之后,她才进了屋,爬到自己的床上,沉沉睡去,可她并不知道,在她睡下之后,映泉却睁开了眼睛,目色有些茫然。 旦日晨起,两人洗漱间也没有多余的话,平日叽叽喳喳的映泉一下子安静下来,倒是让云瑶有些不适应。 “你可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云瑶有些担心地问着。 “没有。”陆映泉只答了两个字,然后转身出了门,径直往膳房那边去了。 云瑶跟在她的身后,很是诧异,这小妮子平日里粘着她的,怎么今日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 这一点,在桃园里采桃花的时候,也得到了印证。 往常陆映泉总跟云瑶在一处,两人说说笑笑的,可今日云瑶在这边,映泉却偏要去那边,独自一个人采桃花。 “唉,映泉,你今儿怎么没跟云瑶在那边啊?”红筱和书雯在不远处,看到映泉一个人,便开口问着。 “我自己有手有脚,干什么总跟云瑶在一处?”陆映泉心中有些闷闷闷不乐,便毫不掩饰地回答着。 “怎么了?你跟云瑶吵架了?”红筱十分八卦地问着。 她就爱打听这些,好透露给需要知道的人,从中赚取银子,就像上次她用顾将军的消息换取云瑶的银子一样。 “没有,我们好好地,吵什么架?”陆映泉立即摇头否认,可她那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云瑶让她不开心了。 “没有就没有呗!你跟我扭捏个什么劲儿。”红筱没打听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便有些悻悻地走了。 云瑶看着陆映泉整天都不理她,心中疑惑,努力回想着到底是什么地方让映泉不高兴了,想来想去,也只有昨晚的事情。 可事关顾将军,她怎敢轻易说出口?更何况映泉这个人心直口快,也许不是故意,可没准什么时候就说漏嘴了,叫她如何在这些宫女面前自处? 微微摇头,叹了口气,云瑶也只能等回屋以后,再哄着映泉了。 可惜,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园子里也不止红筱和书雯,还有很多别人,比如凝蓝。 从前问夏和碧水在的时候,她就一直处处被压着,月姑姑交代的好差事,也很少有轮到她的,捞不着好处,也没有油水,更得不到月姑姑的器重,这让她很是不平。 如今,机会终于来了,问夏被驱逐到永巷,碧水处以剐刑,可是云瑶和陆映泉这两个月姑姑的眼中钉还在,月姑姑必定还想除掉她们两个。 与其费尽心思想计策将她们两个一锅端了,还不如让她们自己斗个你死我活。 她们不是好姐妹吗?她们不是惺惺相惜姐妹情深吗?等到真正举着屠刀砍向对方的时候,才是真正的防不胜防。 心中冷哼一声,凝蓝心中有了主意,她悄悄地提着篮子,退出了桃园,然后转身回到了掖庭宫,找到了月姑姑。 她将此事添油加醋地跟月姑姑那么一说,却见月姑姑眼中闪过某种意味不明的光。 “你说的可是真的?”月姑姑忙问着。 “千真万确。”凝蓝说道,“您是没看见今儿个桃园里的情形,往日形影不离的姐妹两人,今儿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要多远有多远,您说这不是闹别扭了是什么?” “凝蓝,你也是个聪明人,此事若是办成了,我给你算头功。”月姑姑开口说着,许以重利,“他日若我年岁到了被放出宫去,你便是我向上头推荐的下一任掌事姑姑。” “月姑姑请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凝蓝闻言,眼睛一亮,立即拍胸脯保证,似乎对掌事姑姑这个位置,势在必得。 正文 第051章 祸从口出 “这都两天了,你不主动跟我说话,我找你说话你也不搭理,可是还在恼我?”御花园东侧的桃园里,云瑶凑到陆映泉的身边,低声询问着。 “我哪儿敢恼你,你懂那么多,又会医术,我要是得罪了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陆映泉头也不曾转一下,只用这阴阳怪气的语气说着,分明就是还在赌气。 “映泉,你这话可有些伤人了!”云瑶毕竟也还只是豆蔻年华,被自己的好姐妹这般置气,心中也难免有些不平。 她从未存害人的心思,对映泉也是时时刻刻提点保护,可没想到,映泉竟然将她想成这个样子。 “我怎么伤人了?我连你心里想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跟她们一样?”陆映泉立即反驳,声音稍微大了些,吸引了旁边的人注意。 “我说你们两个,不好好当差,跑来这里吵什么架?要吵不会关起房门回自己屋子里吵吗?”凝蓝看了两人一眼,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再说了,陆映泉,你也别不识好歹,你这么长时间能在掖庭宫活到现在,不都是依靠云瑶吗?你有什么资格质疑她?” “你!”陆映泉一听这话,心中气急,脸也涨得通红。 她承认这么些日子以来,自己是一直依赖云瑶,不管闯什么祸,也都是云瑶帮着自己扛过去的,可是就这么被人说出来,倒像是她占了多大便宜似得。 可明明……她也曾为了云瑶奋不顾身,怎么就没人知道呢! “凝蓝,这是我和映泉之间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云瑶见状,知道这是凝蓝有心挑拨,忙开口说着。 映泉对她本就心存芥蒂了,若是再听信了别人的话,那可真是糟糕了。 “我这是在帮你说话!”凝蓝丝毫没有住口的意思,反而继续说道,“还有,陆映泉,你最好看清楚自己的位置,云瑶聪慧过人,又有锦绣姑姑罩着,说不定这还是太后娘娘的意思,你跟着沾光,别得寸进尺,我还巴不得跟云瑶同屋呢,就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我沾了她的光,我处处依靠她,没有她我就活不下去!”陆映泉听了凝蓝的话,心中委屈极了,有些愤愤不平的说着,“我是没有她聪明,所以才得不到锦绣姑姑的关照,得不到太后娘娘的赏识!聪明人嘛,都喜欢玩弄权术,手眼通天……云瑶,我算是看清你了,表面上跟我亲近,实际上和这些人一样!” 陆映泉约莫是气急了,大声嚷嚷着,周围的宫女们都朝这边看,似乎在瞧热闹。 “映泉……”云瑶有些着急,她扭头看了凝蓝一眼,心中恨极。 若非凝蓝无事生非的挑拨,陆映泉怎么可能对她存在这么大的误解?本来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情,如今陆映泉有了心结,根本说不清楚。 而凝蓝本来还在为自己的挑拨洋洋得意,却忽然看见云瑶的眼神,那么深邃,却又那么冷漠,似乎她所有的小动作在云瑶的面前,都无所遁形。 “刚才是哪个贱婢胆大包天,妄议太后娘娘?” 忽然间,一道清丽却又充满怒气的声音从桃树后面传来,紧接着,一个穿着淡粉色襦裙的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女子约莫双十年华,头发梳成时下流行的飞仙髻,缀以翡翠绿簪珥步摇,整个人显得优雅大气,除了那一张明显生气却强装镇定的脸。 “这是鸣鸾殿的周美人,你们还不快行礼?”那女子身边的一等宫女出言提醒着。 云瑶等人一听,忙福了福身:“给周美人请安——” “本宫刚刚听得一清二楚,谁刚才说太后娘娘玩弄权术,手眼通天的,给本宫站出来!否则……别怪本宫将你们统统拉下去责罚。”周美人目光睥睨地看着这些个宫女,冷声问着。 本来这周美人只是远远地听见有人提起太后娘娘,又听到什么玩弄权术的话,并没有听得很真切,也不确定这些宫女到底是不是在妄议太后。 可谁叫她此时心情不好呢?她才刚刚从九华殿的杨美人那儿出来,杨美人仗着母家的地位处处给她难堪,都是同样位份的美人,凭什么姓杨的那么嚣张? 周美人受了一肚子气,本想来御花园散散心的,不曾想偶然听到了这些宫女的对话,她才不管这些宫女到底说了什么,只要能找几个人给她出气,她就痛快了! “美人恕罪,奴婢什么都没说!”凝蓝第一个反应过来,忙跪下,向周美人请罪。 这周美人虽然在宫中不怎么得宠,可到底是个正经主子,不是她们这些三等宫女能得罪的起的。 其他人听到凝蓝开口,便也纷纷跪下,说不关自己的事。 “真是笑话!本宫方才听得清清楚楚,你们要是都没开口,难道你们是想说本宫耳朵聋了?”周美人心中有气,故意找茬,而且语气也稍微严厉了些。 陆映泉见到这样的阵仗,早就吓坏了,几次想开口承认,可又担心周美人会一状告到太后娘娘那里,到时候自己性命不保。 她一张小脸煞白煞白地,就算是半福身的样子,身体却不停地颤抖,可她咬着牙,心中挣扎。 而一旁的凝蓝心中却在思索,她虽然也害怕,但明哲保身要紧,再加上这陆映泉本就是月姑姑要除掉的人,不如利用周美人正在气头上,先除了陆映泉再说。 想到这里,凝蓝当即开口:“美人息怒,奴婢知道方才对太后娘娘大不敬的人是谁。” 凝蓝此话一出,云瑶和陆映泉都愣了,方才的谈话中,没有人对太后娘娘大不敬,不过是周美人自己听错了,然后执意断章取义,曲解了她们的意思,可凝蓝这话,似乎是要坐实陆映泉对太后不敬的罪过。 “好啊,你说是谁,说出来本宫有赏!”周美人说道。 “是……”凝蓝心中忐忑地看了陆映泉一眼,然后把心一横,张口便要说出映泉的名字。 可没想到,这个当口,却有人抢先一步。 “是我!”云瑶在凝蓝开口之前,便截住了她的话,“回禀美人的话,方才言辞不当之人,正是奴婢。” 云瑶说完这番话之后,浑身上下一软,全身的力气好像是被抽干了一样,瘫在地上。 周美人早就等着这一刻了,她走上前去,挥手,两个大耳刮子抽打在云瑶的脸上,一左一右,十分用力,似乎要将自己心中的怨气全都发泄出来一样。 云瑶的脸很快就又红又肿。 打完了之后,周美人心中才稍稍解气,斗不过姓杨的,还不能作践几个宫女了? “你可知道对太后不敬,是何等罪过吗?”周美人站在一旁,然后说道,“此事既然叫本宫碰见了,本宫就不能坐视不理,否则岂不是你们人人都能编排起太后娘娘来了?来人呐,把这个宫女带着,随本宫走一趟建章宫!” 很快,周美人身后的两个内侍便走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架着云瑶,跟在周美人的身后,就要离开。 “云瑶——”陆映泉见状,哭着起身追出去,拉扯着云瑶的衣服,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若是此番一去不回,你切记日后莫要冲动,人心难测,祸从口出,你万事小心。”云瑶只对陆映泉叮嘱了一番,便拨开陆映泉的手,转身跟着那两个内侍走了。 陆映泉见状,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和云瑶吵架的!她只是因为那天晚上云瑶不肯把事情告诉她,所以她小心眼儿了! 前一刻她才说云瑶对她不是真心,可现在云瑶就替她受过,很有可能会送命,她怎么能对云瑶说出那么狠心的话呢? “都怪你!要不是你挑拨,我怎么可能生气,口不择言说出那些话!现在害云瑶被带走了!”陆映泉抹了抹眼泪,扭头看着凝蓝,怒道。 “笑话!你自己说错话了连累云瑶,还怪我?照我说,云瑶就是个笨蛋,这种罪名能乱顶吗?她被带走,也是活该!”凝蓝见危险已经解除,忙从地上起身,跟陆映泉开始呛了起来。 “就是你!你是成心的!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想挑拨我和云瑶之间的关系!”陆映泉后知后觉的说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云瑶!” “哼,就凭你,别做梦了!”凝蓝嘲讽地看了陆映泉一眼,拍了拍自己裙子上的土,然后走开了。 陆映泉站在原地,想着方才云瑶最后叮嘱自己的话,眼泪不由自主又落了下来。 如果这一次,真的害死了云瑶,那她可怎么办? 不行……不能就这么等着,一定要想办法…… 陆映泉心中既慌张而且杂乱,各种念头从心中闪过,甚至想到去建章宫抢人,可最终都被自己否定了。 “素心姐姐!” 忽然间,陆映泉想到之前帮助过她们的素心,她看得出来,素心也是个和云瑶一样的聪明人,找素心姐姐,她没准会有办法。 想到这里,陆映泉就毫不犹豫地跑去找素心了。 而凝蓝见陆映泉离开之后,也转身离开,回到掖庭宫,到月姑姑的房间,禀报着方才桃园里的事情。 当月姑姑听到云瑶以对太后大不敬的罪名被带走时,阴郁了这么多天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笑容。 正文 第052章 暗潮汹涌 “云瑶被带到建章宫?”房间里,素心听了陆映泉的话,霍然起身,情绪有些激动,“那分明就是凝蓝故意挑拨你和云瑶的关系,你怎么会傻傻的中计,说出那样的话来呢!” “我也没想到……这么巧就被周美人听到了,还说我们妄议太后娘娘。”陆映泉听了素心的指责,心中更难过了,“我想去建章宫,自己跟太后娘娘承认错误,这样云瑶就不会有事了。” 都说是旁观者清,现在连素心这个不在场的人都知道是凝蓝故意为之,可她却偏偏这么傻,别人挖个坑,她还跳了进去。 “胡闹!你以为你去建章宫,就能用自己换云瑶了吗?到时候,你会因为对太后娘娘不敬而获罪,云瑶则是意图欺瞒太后,你们俩谁都跑不了!”素心当即反驳着陆映泉的话,然后低着头,在房间中来回踱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陆映泉被素心这么一训,便知道自己还是想的太过简单了,可是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全然想不出任何主意。 “映泉,你也别着急,我先托人去建章宫那边打听一下情况,咱们再作打算。”良久之后,素心才又开口道。 “素心姐姐,谢谢你,我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看着云瑶被带走,我难受极了,也后悔死了,我不该那么冲动,中了凝蓝的计。”陆映泉脸色懊恼,不停地埋怨自己。 “映泉,你要知道,其实你和云瑶都很聪明,只不过你太单纯,聪明劲儿都用在别处,而她细心谨慎,懂得体察入微,所以才能助你们逃过一劫又一劫。”素心见状,有些叹息地说道,“这深宫里最稀罕的就是姐妹情分,今日我提点你,是因为你们两个之间的情分可贵,不希望你们两个就此生份。内斗只会让敌人有机可乘,彼此信任才是生存之道。” 素心一番话,十分语重心长。她深知,陆映泉这丫头心思太简单,什么事儿都摆在脸上,倘若不能趁此机会教育她一番,往后可能还会犯同样的错误。 而云瑶与陆映泉同岁,有些话自然不好明说,说轻了映泉不懂,说重了难免让她又心生嫌隙,所以这话只能由素心来说,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 “我明白了,云瑶连对太后不敬这样的罪名都替我顶了,我不该再怀疑她是虚情假意。”陆映泉点点头,应道,“素心姐姐,云瑶的消息就拜托你了,如果需要我做什么,你就直接找我。” “行了,你先回去吧,好好当差,这几日别出错,免得又跟上回一样,处处被人刁难。”素心提醒着,便打发了陆映泉离开。 待映泉离开后不久,素心思忖了好一会儿,便也出了门去。 她进宫数十年光阴,打听点事儿的人脉还是有的,为今之计,也只能先弄清楚建章宫的情况了。 而此时,建章宫里早已是一片暗潮汹涌。 大将军顾清铭坐在下首第一个位置,神色恭敬地看着太后秦氏,等待着太后开口。 太后秦氏坐在上首的软榻上,身后站着锦绣姑姑随身伺候,而她身边,却站了一个约莫二九年华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生的清清秀秀,容貌虽不是上乘,眉宇之间却有些英气,一袭湖蓝色对襟齐裾衬地她身形袅袅娜娜,头发梳成最简单的流云髻,只在发间别了几颗珍珠点缀,简单却不失优雅。 她正是大将军顾清铭的未婚妻,吴倩雯。 “果然生的好模样!”太后打量着身边的女子,微微点头,赞叹着。 而就在此时,殿外宫女进来,躬身行礼,然后说道: “禀太后娘娘,鸣鸾殿周美人求见,说是寻了一个对太后娘娘大不敬的丫头,特意带过来交由太后娘娘处置。” “想讨好哀家,却要用这般费劲的法子……”秦氏一听宫女的禀报,不由得摇头,“罢了,宣她进来吧,哀家整日在这建章宫里无聊久了,倒也想看看她给哀家安排了什么好戏。” “喏。”宫女低头应下,转身离去。 待那宫女离开,太后才又看着吴倩雯,脸上笑意盈盈,似乎对她很是喜欢。 “民女多谢太后娘娘夸奖。”吴倩雯微微福身,对太后行礼道谢。 “顾卿家,倩雯这丫头,哀家一见到她就喜欢得紧。哀家虽然把她指给了你,可她毕竟还年轻,不着急嫁人,吴老将军已经过世,他老来得女,想必十分宠爱,哀家想把倩雯留在宫里两年,也算是哀家对吴老将军的敬重和补偿。”太后拉着吴倩雯的手,对下方的顾清铭说着,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然而顾清铭知道,太后这是在提防他,明明当日在风来水榭说的小住几日,可到今天就变成留她两年了。 云瑶被那两个内侍架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太后这番话。 “顾卿家”三个字就那么猝不及防地闯进她的耳朵,可她却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云瑶被随意地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摔得很重。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周美人上前几步,对太后行了个礼,然后问候。 “你这又是哪一出啊?这宫女……三等宫女,又不在你跟前晃悠,怎么就惹着你了?”太后一改方才喜笑颜开的表情,看着周美人,问道。 “启禀太后娘娘,这宫女并不是惹着臣妾,而是出言不逊,对太后娘娘您大不敬啊——”周美人解释着,便将桃园里听到的那些关于“玩弄权术”的话,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周美人话音落下,建章宫里一片沉寂,甚至静默地有些诡异。 秦氏才刚刚说要把吴倩雯留在自己身边,目的就是为了留个人质,用来钳制顾清铭以及他手中的兵权,可这会儿就来了个人说她玩弄权术,这无形的一巴掌等于是直接打在了秦氏的脸上。 建章宫里大多是聪明人,又怎会不明白太后的意思?这宫女的命,多半是留不住了。 “拉下去杖毙。”终于,太后发话了。 两个婆子很快进来,拖着云瑶就要往外走,可云瑶脑海中浮现“杖毙”两个字,想起香琴死的时候,忽然间心下一动,挣脱了两个婆子的手,再一次跪在殿中。 “太后娘娘赎罪,奴婢还有话要说——” 云瑶此话一出,殿中气氛霎时间就变了,锦绣姑姑惊讶地看着地上的宫女,难以置信。这声音分明就是云瑶的,向来谨慎聪慧的人儿,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如此想着,锦绣姑姑忙俯身到太后耳边,低语了几句什么,却见太后也十分诧异地挑眉,随即又看着地上的云瑶。 而一旁的顾清铭,脸上的淡然早已经一寸寸地碎裂,只剩下隐忍和克制,他用多年行军打仗的定力,告诉自己,不要冲动。 云瑶被带进来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再加上脸上被周美人的两巴掌打的有些红肿,顾清铭并没有细看,可此番听到云瑶的声音,他心中的震惊不比锦绣姑姑少。 云瑶素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今日怎么会犯如此大错? 太后从锦绣的口中得知地上跪着的人就是那个云瑶,便起了些兴趣,她倒是真想知道,云瑶还能有什么话说。 “哦?你还想说什么?”秦太后想着,便开口问道,“莫非……是还想说哀家牝鸡司晨吗?” “奴婢不敢!”云瑶朝着太后磕了个头,然后稳了稳心神,才缓缓开口,“其实,奴婢并未有对太后任何大不敬的意思,这一切都是周美人自己推测出来的,若是太后娘娘准许,奴婢愿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这么说,就是在说本宫搬弄是非了?你这贱婢,好大的胆子!”周美人一听云瑶这话,便又怒了。 可因为太后对云瑶此人着实感兴趣,便冷冷地扫了周美人一样,目中寒光让周美人瞬间消停下来,站在一边,胆战心惊。 “准了,你且说说看。”太后立即应允,她倒要听听,如此情况,这小宫女要如何为自己辩白。 “多谢太后娘娘。”云瑶再次行了个礼,然后又面向周美人跪着,开口问道,“请问周美人,可曾听得真切奴婢当时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的?无非是你说太后娘娘玩弄权术,然后被本宫听到了。”周美人虽然害怕太后,可却不怕云瑶,“本宫听得清清楚楚,你别想抵赖。” “敢问周美人,奴婢当时说话是以何种语气?奴婢为何要说太后娘娘玩弄权术?奴婢的前一句话是什么?与其他三等宫女交谈间,又何以会提到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云瑶再次开口问着,步步紧逼,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语气要重。 “我……我怎么知道?我隔得那么远,又在气头上,哪里关心你们这些贱婢说什么!”周美人被云瑶这一连串的问题问蒙了,这些话便脱口而出。 然而她把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太后脸色再变,而顾清铭心中也隐隐的松了口气。 云瑶的紧张感也有些减退,她早就看出周美人当时正在气头上,也知道周美人是个沉不住气的人,一连串的毫无根据的问题问下来,她必定会烦,只要一烦,说话就会破绽百出。 “不错,周美人刚才自己也说了,当时她离得远,又在气头上,不关心奴婢们说什么,她不知道奴婢们当时讨论的话题,也不知道奴婢们为何提起太后娘娘,却独独听到了奴婢说太后娘娘玩弄权术的话,这本身就是一种矛盾。”云瑶开口道,“所以说……是周美人听错了。” 正文 第053章 抄写佛经 其实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云瑶也在赌。 虽然周美人不好得罪,可是太后娘娘她更加不敢得罪,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宁愿得罪周美人,也要迎合太后,至少先保住命。 心中思绪起伏,在这宫里待久了,她也变成了一个见风使舵两面三刀之人,却不知顾清铭看到这样的她,会作何感想。 “你这贱婢,是在说本宫搬弄是非吗?”果然,周美人听了云瑶的话,又一巴掌扇过去,“那本宫在桃园里询问谁对太后娘娘不敬的时候,你为何要承认?” “回周美人的话,奴婢并未说自己对太后娘娘不敬,奴婢只说自己言辞不当,甘愿向太后娘娘请罪。”云瑶沉声说道,“奴婢此话,周美人身边的宫女可作证明,掖庭宫一起当差的宫女也可证明。” 云瑶说的有条不紊,已然让周美人的方才的气势去了大半。 周美人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面向太后娘娘跪下,然后开口请罪:“启禀太后,臣妾真的没有撒谎,是这宫女她巧言令色……” “行了,你以为哀家什么都不知道吗?”太后忙喝止,“身为一个主子,被一个三等宫女拿了把柄,你还能说什么?” 太后娘娘也不是好糊弄的人,她有心留云瑶一命,即便云瑶这番辩白说的牵强,可她也信了。 周美人见太后有息事宁人之意,又被太后一顿训,心中不满,只得道了声告退,然后恶狠狠地瞪了这宫女一眼,才离开了建章宫。 这宫女她算是记住了!最好不要再犯到她的手中,否则一定要给这宫女些颜色瞧瞧。 “奴婢云瑶,多谢太后娘娘明察秋毫。”云瑶见周美人离开,便恭敬地对太后叩了个头,开口说着。 “你就是云瑶?”太后装作先前不知的样子,问着。 “奴婢正是。”云瑶始终低着头,也不敢直视太后的威严,只想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谦卑。 方才她是真的托大了,在太后娘娘面前投机取巧,也是幸亏太后大度不计较,否则她会死的更惨。 “既然你先前有言辞不当,那也该受到惩罚。”太后丝毫不问那言辞不当指的是什么,只开口说道,“就罚你在建章宫抄写佛经三日,你可服?” “奴婢谢太后娘娘不杀之恩,奴婢领罚。”云瑶听了太后的话,心中紧绷的那根弦才算彻底松了下来。 她已经隐隐的感觉到,太后娘娘有意饶她,可却不知这是为何,就像她至今还没弄清楚,锦绣姑姑为何屡次出手相帮一样。 云瑶很快就被建章宫的两个二等宫女带了下去,临出殿门前,她听太后再次开口: “顾卿家,你就成全哀家一片心,让倩雯留在宫里陪哀家一阵子。” “谨遵太后娘娘吩咐。”顾清铭迟疑了一下,才拱手回答着。 其实他并非不愿意让吴倩雯留在宫里,而是刚才他的思绪一直被云瑶牵动着,早就跟着云瑶离开了大殿。 太后将顾清铭的这一瞬迟疑看在眼中,笑意更深。 而吴倩雯却是依旧恭敬地站在太后的身边,乖巧又可人,一看就十分讨喜。 云瑶直接被两个宫女带到佛堂,便没有管她,留她独自一人待在这里。 佛堂并不大,供奉的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慈眉善目,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亲近之感,而云瑶的心也在这一瞬,变得安宁而虔诚。 新鲜的果子整整齐齐地供奉在案几上,香炉里插着一支半人高的长香,空气中也弥漫着檀香的气息。 云瑶先是跪在观音菩萨面前,规规矩矩地磕了头,以示敬意,然后才起身,打量着佛堂的四周。 靠着门左边的窗户下,放着一个长案几,上面笔墨纸砚齐备,还有好几本佛经叠成一摞放在上面,大概扫了一眼,约莫有六七本的样子。 云瑶走过去,在案几前放着的蒲团上坐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摊开面前的宣纸,自己研磨,打开佛经,开始抄写。 太后娘娘只说抄写佛经三日,并未说什么时候开始,也没有说是不是要把这几本佛经抄完,可云瑶也不问,只是老老实实地抄写着。 因为她知道,在太后娘娘的面前,她不需要询问任何多余的问题,谦卑恭顺才是最好的态度。 纸是上等的棉连纹五尺生宣,墨是透着清香的松烟墨,云瑶一笔一划地将佛经上的经文抄写在纸上,沉浸在一片墨香中,全然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脸上被周美人扇了巴掌的肿痛还在,那样尖锐的疼痛时不时地就钻进她的骨子里,让她一阵瑟缩。 可她只能忍着,在心中催眠自己,这里是建章宫,不是掖庭宫,她的言行举止很快就会传到太后娘娘的耳中,她不能有丝毫的行差踏错。 一手簪花小楷似行云流水般从笔尖倾泻而出,清灵的自己就如同云瑶的性格一样,内敛通透。 而她并不知道,她此时的表现,全都被看在别人的眼中,然后禀告给了太后娘娘。 太后手中捧着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不由赞叹道:“今年的新茶不错,上等的雨前。” “这是宫里新到的,宜王殿下的贡品。”锦绣姑姑应答着,“宜王殿下倒是个省心的,每每有好东西,就先紧着送给太后娘娘。” “老七他们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太后冷笑着,“派去宜国的人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还是老样子,说是宜王殿下夜夜笙歌,不思朝政。”锦绣说道,“太后娘娘,宜王殿下本就是这般荒淫的性子,您又何必多心呢?” “他荒淫,可姜氏却不是个省油的灯。”太后冷哼一声,再又开口道,“罢了,不说他们母子了,佛堂那边可看过了?” “回太后娘娘的话,看过了,奴婢亲自去看的。”锦绣点头说道,“规矩的很,端端正正地坐在蒲团上,一笔一划抄写着,十分认真。” “哀家今儿才算见识到了,这丫头,懂得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做恰当的事情。”太后说道,“她知道哀家和周美人必定要得罪一个,于是分析利弊,舍周美人而臣服哀家,先保住性命;她知道建章宫耳目众多,不得妄动,于是沉淀心性,虔心接受哀家对她的惩罚,没有丝毫怨言。” “太后娘娘说的极是。”锦绣恭顺的点点头。 “传哀家懿旨,三日内,不准给她治伤,不准给她送饭,只能喝水。”太后说道,“再派人一天十二个时辰监视她,不管发生什么事,事无巨细,哀家都要知道。” “奴婢明白。”锦绣点点头,应声回答。 “还有,那个吴家小姐……”解决了云瑶的事情,太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出言提醒。 “太后娘娘放心,吴小姐那边也已经安排好了。”锦绣说道,“派了吟风和吟霜贴身伺候,听雨和听雪暗中监视,但凡她与顾大将军有半点接触,必定逃不过太后娘娘的耳目。” “那就好。”太后听了,放下心来,“你办事素来谨慎,我信得过。只是这顾清铭何以突然要求娶吴老将军之女,却是让哀家百思不得其解。” “太后娘娘,您是担心顾将军觊觎吴老将军的旧部?”锦绣很快明白太后的意思,“可吴老将军在先帝驾崩之初去世,如今已有大半年,顾大将军就算觊觎老将军旧部,也不可能等到这个时候,当初老将军过世,人心未稳之时才是好机会。” “这便是哀家捉摸不透的地方。”太后说道,“顾清铭此人,向来洁身自好,哀家和皇上几次想赐他几个美人,他都拒绝了,可这吴将军之女并非绝色,却入了他的眼,莫非真的是他心仪吴小姐?” “娘娘不必多想,那吴家小姐就住在宫里,在太后娘娘您的掌控之中,是与不是,咱们观察一阵子就知道了。”锦绣姑姑说道。 “也是,你先下去吧,哀家自己休息一会儿。”太后赞同锦绣的话,于是挥了挥手,如此说着。 锦绣见太后微微地闭上眼睛,便从内殿拿了条棉线编的软褥子为太后盖上,虽然开春了,可殿内依旧阴沉地很,太后娘娘凤体要紧,可不能有什么意外。 做好了这一切,锦绣才走了出去,悄然掩上门,去传太后懿旨了。 三日内不准云瑶吃饭,不给云瑶治伤,只能喝水,这旨意着实严苛了些,可是锦绣知道,这是太后娘娘对云瑶的考验。 如今,皇上登基日久,不满太后操纵朝政,开始扶持自己的心腹。而七个分封国也各自不安稳,先帝的那些兄弟和其他子嗣,一直盯着大宁皇宫蠢蠢欲动。 先前派去分封王国的细作迟迟未有动静传回,像云瑶这般聪慧通透的女子,绝对是个好苗子,若是熬过了这一关,那么她在太后心中的印象,便不可与往常同日而语了。 锦绣姑姑到佛堂的时候,云瑶还在抄写着,脸上的伤看起来触目惊心,可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种淡然之气,却让锦绣不由得心惊。 这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气度,才能在此番困境中,面不改色? 正文 第054章 生性倔强 距离云瑶被带走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陆映泉却还是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心急之下,她冲到素心的房里,开口问道: “素心姐姐,可有打听到云瑶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没有,不过没有消息未必不是个好消息。”素心说道,“这宫里几乎没什么秘密,若是云瑶真的死在建章宫,只怕这会儿宫女中早就传遍了。既然还没得到消息,想必是性命无虞。” “真的吗?”陆映泉半信半疑。 “我知道你心急,这样……我再出去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你回自己屋里等我。”素心也不敢百分百肯定,于是答应再出去探探风声。 陆映泉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依赖素心,便只得点点头,忐忑不安地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她甚至在想,如果她能像云瑶那样思虑周全一些,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明知道宫里人心难测,可她却还是中了计,她的确不如云瑶聪明…… 而这两日,顾清铭来建章宫的频率,着实比往常高了些。 往日下了朝,顾清铭若无其他事情,便直接去了军营练兵,可近两日却在下朝之后去建章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不管待的时间长短,反正都要去一次。 “顾卿家,你可是不放心吴家小姐?”太后见连着两日顾清铭都往建章宫跑,便不由得笑道,“她在哀家宫里住着,哀家又不会吃了她,你尽管放心。” “太后娘娘说笑了,微臣只是有些……情不自禁。”顾清铭拱手应答,脸上带着些微尴尬的笑意,可那模样,分明就是个初尝情事的愣头小子。 他在说这话时,脑海中闪过云瑶那张脸,清浅从容,云淡风轻,虽不算绝色倾城,却自有一番风骨。 然而这表情落在太后眼中,却让她心中踏实了不少。 太后与身边的锦绣对视一眼,彼此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了然。这顾清铭求娶吴家小姐,看来是动了真感情啊…… “太后娘娘,顾将军连着来了两日,都没见着吴家小姐。”锦绣明白了太后的意思,便顺势说道,“知道的是太后娘娘您心疼吴家小姐,想留着她在宫里多住段日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扰了一对有情人相聚呢……” “你说的没错,这样,你去把倩雯那丫头叫到哀家这儿来,正好也能让他们见一见。”太后似乎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吩咐着。 锦绣领命而去,很快便将吴倩雯带来了。 吴倩雯见到顾清铭,脸上一抹绯红一闪而过,表情十分娇羞。 “民女给太后娘娘请安。”吴倩雯先是对太后行礼,而后又面向顾清铭,福身道,“见过顾将军。” “不必多礼。”顾清铭虚扶了她一把,然后稍稍退开,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并无任何不妥。 让顾清铭和吴倩雯见着了,太后又留顾清铭说了几句话,然后便放他离开了。 顾清铭离开建章宫的大殿,便朝着外面走去,他走的很慢,趁着走到四野无人处的时候,便脚尖轻点,飞身而出,如同疾飞之燕一般掠过假山和树木,一跃到了佛堂对面偏殿的房顶上。 居高临下,正好将窗口埋头抄写佛经的云瑶看在眼里,因为内力深厚,目力过人,甚至连她脸上的伤势也都看的一清二楚。 整整两天,云瑶没有进食,只靠喝水来维持基本的体力,被掌掴后的红肿遮挡了原本苍白的脸色,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可却咬牙强撑着。 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这句话,就是支撑云瑶坚持下去的信念。 顾清铭在房顶上看了一会儿,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出去,必定会引起太后的怀疑,只能恋恋不舍地飞身而下,出了建章宫。 他来建章宫的目的,并非为了那吴家小姐,而是为了云瑶。 建章宫耳目众多,他无法明目张胆地帮助她,所以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只要确保她还活着,那就很好。 第三日仍是如此,可就在顾清铭飞身离开的瞬间,强撑了两天半的云瑶终于还是没能坚持到最后。 她写完佛经的最后一个字,眼前一片虚无,仿佛有无数个白点在晃动,最终杂乱无章。 头一歪,她便倒在了案几上,不省人事。 顾清铭心念一动,很想冲进去将她抱出来,可随即看到两个宫女出现,查探了下云瑶的鼻息。 “快去禀告太后娘娘,就说云瑶晕过去了。”其中一个宫女说着。 只是晕过去了,还好没有什么大事……话传到顾清铭的耳中,他顿觉稍稍放心。 而当太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神色未变,只吩咐道:“将那丫头抬回掖庭宫吧,再找个医官去给她瞧瞧。” “禀太后娘娘,云瑶不过是个三等宫女,她不够资格请医官的……”下方的宫女听了,一愣,出言提醒着。 “哀家说请医官,那医官还能拒绝?就叫李太医去一趟吧。”太后抬眼,目光凌厉地从那宫女的脸上扫过,淡淡的开口。 “奴婢遵命。”那宫女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然后应声而去。 “太后娘娘,李太医是太医署丞,向来只为您一个人诊脉,您这是变着法儿地在给云瑶那丫头撑腰呢。”锦绣看出太后的意图,便开口说着。 “还是你了解哀家啊。”太后叹息一声,说道,“你去把云瑶抄写的佛经都拿来,哀家想看看。” “喏,奴婢这就去。”锦绣随即也出了殿门,朝着佛堂而去。 顾清铭站在房顶上,看着云瑶被两个婆子抬走,朝着掖庭宫的方向而去,又看着锦绣将云瑶抄写的佛经拿走,心中微微思忖一番,便离开了建章宫。 锦绣姑姑抱着云瑶抄写好的一大摞佛经,回到大殿。 她将那一沓宣纸铺展在太后的面前,一股清新的墨香扑鼻而来,随即映入眼帘的便是云瑶那一手簪花小楷。 清秀的字迹一丝不苟地落在纸上,那么工整,没有一点儿错乱。在饿了两天的情况下,那字迹虽不是入木三分,却也是力透纸背。 “哈哈——”太后看着这一摞佛经,不由得笑出声来。 “太后娘娘,这佛经……可是写的不好?”锦绣见太后突然发笑,便有些诧异地问着。 “这丫头,表面上顺从哀家的惩罚,骨子里倔强的很。”太后说道,“你看看,每一张纸上每句话的排头字连起来,是什么?” “罪婢云瑶,言辞不当,德行有失,太后教诲,今已体察,以此为据,自谦自省,必不再犯……” 锦绣姑姑将那排头的字连起来,竟是云瑶的一份悔过书。 “如何?”太后听锦绣念完了云瑶的藏头悔过书,便问问她有什么感想。 “也真难为这丫头,竟从那些毫无规律的经文中找到这些字。”锦绣说道,“这不仅是聪明,而且还有大智。” “想来……她已经看出些端倪了。”太后说道,“这丫头在告诉哀家,她是个值得培养的人,这是在叫哀家留着她性命呢。” “这倒是与太后娘娘想到一处去了。”锦绣笑道,“她若真的效忠太后,那么太后娘娘身边,必定如虎添翼。” “看看再说吧。”太后说道,“就冲她给哀家写这藏头的悔过书,哀家也知道她骨子里那股棱角还没磨平呢,这性子迟早还是要吃亏,等她真正懂得隐忍的时候,就是为哀家所用的时候。” “太后英明。”锦绣适当的说着奉承话。 建章宫里还在讨论云瑶的佛经,而掖庭宫里却早已经炸开了锅。 云瑶被周美人带走,送往太后那里三天,不仅没被赐死,而且还被送回来了,只不过人是醒着走的,回来的时候是昏迷的。 陆映泉担心了整整三日,如今见云瑶回来,心中悬着的巨石才慢慢地落到地上。虽然昏迷,可好歹性命无虞,也算是逃过一劫。 然而让众人惊诧的不是云瑶能平安回来,而是与云瑶一道回掖庭宫的,还有太医署丞李太医。 这掖庭宫不过是三等宫女当差和居住的地方,顶多也就是医正来往,什么时候来过太医?更何况这一次来的还是太医署丞。 待两个婆子将云瑶抬到床上放好以后,李太医便开始为云瑶诊治,结果是云瑶并无大碍,只是因为长时间没进食,饿晕过去的。 “我给开个药方,回头你们派人去太医署抓药,按时按量熬了汤药给云瑶姑娘服下就可以了。”李太医诊脉完毕,转身对陆映泉说道,“不过近日不能让云瑶姑娘吃太多东西,饮食以清淡为主,白粥更好。” “敢问李太医,云瑶她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陆映泉听说云瑶是被饿晕的,心中彻底松了口气,问着。 “好生调养,快的话晚上便可醒来了。”李太医说道,“好了,我还得回去向太后娘娘复命,就不多留了,这是药方,还请姑娘收好。” “我知道了,多谢李太医。”陆映泉接过药方,对李太医道了谢,然后便将李太医送了出去。 陆映泉此时才有时间好好地看云瑶。 云瑶脸上的红肿不但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严重,因为春季伤口比较容易感染,甚至有发炎的趋势。 正文 第055章 谢绝好意 “云瑶,对不起,你快点醒过来,我再也不跟你置气了……”陆映泉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云瑶,心中愧疚至极。 她自己一个人,喃喃的跟云瑶说这话,说着这三天心里的着急和担心,说着自己的错,可是云瑶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在陆映泉伤心沉默的时候,屋子的门被人推开,一群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凝蓝,身后跟着红筱和书雯,还有其他一些宫女,素心也在其中。 “我听说太后娘娘差了李太医给云瑶诊脉是不是?李太医人呢?”红筱是个爱打听的,进来也不关心云瑶的伤势,便只关心李太医。 “李太医已经走了。”陆映泉擦了擦眼泪,回答着。 虽然她很烦,很想把这些人都轰出去,可是她现在不能得罪人,因为她不想再给云瑶惹麻烦。 “哎呀,我们来晚了,没看到这太医署丞长什么样子。”红筱说道,“不过……太后娘娘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为什么云瑶去了一趟建章宫,给折腾成这个样子,却还派了医官来看病呢?” “这算是……打一巴掌又给个甜枣么?”书雯不懂这些,只战战兢兢地问着。 书雯和陆映泉本来交好,只是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她不好表现出来。毕竟人人都想明哲保身,陆映泉和云瑶身边危机四伏,她若与她们表现的太过亲密,难免被人看成是一伙儿的。 陆映泉没有答话,只是看着云瑶,心中祈祷。 “照我说,云瑶这算是因祸得福。”凝蓝忽然开口说道,“谁知道她在建章宫跟太后娘娘说了些什么呀?没准,她表面上替人受过,背地里却已经把真正对太后不敬的人供出来了呢?要不然,太后娘娘怎么会派医官来给她诊治?一定是觉得她立了功,所以才这样补偿她。” “笑话,太后娘娘是什么人?她用得着补偿一个小小的宫女吗?”陆映泉听了凝蓝的话,这才冷笑着开口,“凝蓝,你这话蓄意贬低太后娘娘,才是对太后娘娘真正的大不敬!” 陆映泉这一次没有上当,反而抓住凝蓝话里的漏洞,进行反击。 她算是看出来了,掖庭宫里这些人,都是欺善怕恶,欺软怕硬,谁厉害,谁就不会被欺负。 “你!”凝蓝没想到向来没什么头脑的陆映泉,这一次反应居然这么快,一时间有些语塞。 “挑拨离间已经不管用了,你换个招儿吧。”陆映泉神色未变地说道,“就算云瑶在太后面前将我供出来那又怎么样?人之常情,事之实情,我有什么好委屈的?用的着你来替我打抱不平?” “好,是我枉作小人了!你们一个个的不识好人心,陆映泉,你就傻傻的跟着云瑶转吧,迟早有一天你会栽在她的手中!”凝蓝恶狠狠地说着,然后转身,气冲冲地拨开身后的人群,离开了。 凝蓝一走,屋子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那些原本想来看看李太医,或者想趁机巴结医官的宫女,见李太医不在,也顿时歇了心思,纷纷告辞离开。 红筱见没什么可八卦的,也走了,只有书雯和素心还留在屋子里没动。 “对不起啊,映泉,那天在桃园里也没帮你们说话,我知道我现在道歉可能有点晚,不过云瑶能活着回来,我是真的高兴。”书雯走上前,对陆映泉说道。 “你不用道歉,那天的事情谁也没有想到。”陆映泉本想讽刺书雯几句,可后来想想自己也跟她一样,没敢跟周美人对抗,便硬生生地换了句话。 “那我就先走了,要是这么长时间不回去,红筱又要问东问西了。”书雯说着,然后也离开了,那模样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看到了的样子。 “这些人,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素心摇了摇头,走上前来,看着云瑶,说道,“这么个人躺在这儿,连一句关心都没有,宫中人心薄凉至此,即便看了这么多年,却依旧觉得心寒。” “素心姐姐,这一次真的谢谢你了,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熬过这三天。”陆映泉对素心的态度,与对待那些人明显不一样。 “我也没帮到什么忙,反而觉得自己没用,这么多年,在宫中竟然连个能打听消息的人都没有。”素心叹息着,“不过,好在云瑶命大。凝蓝有句话也没说错,她是因祸得福。” “为什么?她都弄成这个样子了,饿了整整三天,脸上的伤也没人给敷个药,怎么还福呢?”陆映泉一点都不明白。 素心笑着摇头,却并不打算解释。这些东西,若非陆映泉自己体会出来,别人说再多也是没有用的。 太后之所以派医官前来,一是为了而云瑶看病,二是为了给掖庭宫的人一个警钟,也是想通过这件事,告诉掖庭宫的其他宫女,云瑶在某些程度上的不一样。 之前素心总是猜测,云瑶得太后赏识,所以锦绣才会屡次出手相帮,也都只是猜测而已,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可如今李太医走了一趟掖庭宫,便是坐实了她心中的猜测了。 “想不通的就别想了,你照顾着她,把药方给我,我去太医署给她抓药。”素心说道,“咱们三等宫女,连个能帮忙的太监都没有,干什么都得自食其力,这几日你忙不过来,有什么事情的尽管叫我。” “谢谢素心姐姐,我刚才正愁着没办法去抓药呢,你可真是雪中送炭。”陆映泉说着,便将药方交给了素心。 素心拿了药方看了看,便去了太医署。 而与此同时,太医署的偏门,两个身影隐藏在院墙边,低声说着什么。 “李太医已经从掖庭宫回来了,云瑶姑娘并无大碍,只是这几天没进食,饿晕了而已。”小印子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对眼前之人禀报着云瑶的一切。 “可还有其他的问题?”顾清铭面色冷峻,可眼神中却是掩饰不住的关切。 “这个……奴才没打听出来。”小印子说道,“李太医那边儿口风严实,奴才不敢多打听,他毕竟是太后娘娘的人。” “若只是饿晕了,明日也该醒来了。”顾清铭微微思忖,便吩咐道,“这样,趁着这几日太后派医官去掖庭宫为云瑶探病的风头,你明日送些补身体的药材过去,顺便将这瓶药亲手交给她。” “这是……”小印子有些不解。 “这是治她脸上的伤,你见到她就会明白了。”顾清铭说道。 “是,顾将军,奴才一定照办。”小印子将顾清铭给他的药瓶收好,然后作了个揖,便告退了。 按照顾清铭的吩咐,第二天一早,小印子就找相熟的医正,抓了几服补药,然后连同顾清铭给他要药瓶一起,送到了掖庭宫。 小印子刚刚踏足掖庭宫,就撞见了月姑姑,她看着小印子手中的药材,便不由得开口问道: “小印子公公,今日你又是为何事而来?” “回月姑姑的话,奴才是奉李太医之命,给云瑶姑娘送些补药。” 小印子回答着,一句话里面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甚至还提及李太医,顿时让月姑姑就连阻拦也找不到借口。 毕竟谁都知道,李太医是太后娘娘差遣来的,阻拦小印子办差,就等于阻拦李太医给云瑶治病,相当于违抗太后娘娘的旨意。 “那就不打扰公公了,公公请。”月荷姑姑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就走开了。 小印子看了月荷姑姑的背影一眼,眼中划过些异色,然后捧着药材便朝着云瑶和陆映泉住的屋子里走去。 “小印子公公?你怎么来了?”陆映泉端着盆走出房门,正准备去打水,便看到小印子进了院子。 “云瑶姑娘可醒了?”小印子见到陆映泉,便躬身问着。 “醒了,你是来给她送药的么?李太医还真是上心,我还以为他诊个脉就算了呢。”陆映泉笑道,“你自个儿进去吧,我给云瑶打洗脸水去。” “好嘞,多写映泉姑娘。”小印子道了谢,然后走进了屋子。 云瑶斜靠在床上坐着,微微垂眸,似乎没有发现小印子进来了,直到小印子走到她跟前,她才抬头。 “小印子公公?”云瑶有些愕然。 “云瑶姑娘,这是将军吩咐给您送来的补药,还有这个……说是治疗您脸上的伤,我都给您放这儿了。这几天风头盛,她们都以为是李太医差人送来的,不会有人怀疑。”小印子将药材放到云瑶床边的小案几上,说着。 “麻烦公公,把这些东西拿回去吧。”云瑶听说是顾清铭送给自己的东西,心中微微一窒,然后说道。 “云瑶姑娘,我都送过来了,若是在拿回去,被人看到,难免要多疑了。”小印子为难地说道。 “那补药留下,这个……你塞袖子里,怎么也带的出去。”云瑶拿着小瓷瓶,坚持着塞到小印子的手中,“告诉顾清铭,以后不要再照顾我了,我云瑶是生是死,都与他无关。” “姑娘,这……”小印子听了这话,心中一惊,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总觉得今日看云瑶,有些不太对劲,可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是呆呆的站着,直到陆映泉打了水回来,他才忙将那瓶涂抹脸上的药膏塞在袖子里,道了告辞,然后匆匆离开。 正文 第056章 各有无奈 “小印子公公这么匆忙就走了?”陆映泉看着小印子的背影,有些疑惑。 “他不过是来送药而已,自然待不了多久。”云瑶说着,然后挣扎着从床上起身,掀开被子,就要下来。 “唉——你别动,我来帮你——”陆映泉忙阻止了云瑶,说道,“这一次都是因为我,才害你变成这个样子的,我心里挺过意不去,你就让我照顾你吧。” “映泉,我又不是病得没有自理能力,怎能一直让你照顾我?”云瑶说道,“你有这份心,我已经很开心了。” “云瑶,你是不是要跟我生份了?连让我照顾你都不肯。”陆映泉听了云瑶的话,反而有些不开心了。 “你胡说什么呢,就爱瞎想。”云瑶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映泉,难道这一次的事情,你还没看明白么?咱们两个之间,只能互相信任,不能有任何嫌隙,否则稍有不慎,就会送命。” “我明白,我再也不胡思乱想了。”陆映泉点点头,说道,“云瑶,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从现在开始,我也要向你学习,虽然不能像你一样洞悉人心,至少做到不给你惹麻烦。” “我们从来不是彼此的麻烦。”云瑶说道,“映泉,你我姐妹二人,早就将性命交托在彼此的手中,好不容易躲过了重重危机,若是因为某些小人的挑拨,而枉送性命,岂不是太不划算了?” “嗯,你说得对,我发誓,再也不胡乱怀疑了!”陆映泉说着,然后将云瑶拉着坐下来,自己开始帮云瑶洗漱。 不过,陆映泉从前是千金小姐,就算到了宫里当最低等的粗使宫女,却也是干杂活,从来没有伺候过人。她直接将毛巾盖在云瑶的脸上,差点憋的云瑶喘不过气来。 “我自己来……”云瑶挣扎着从陆映泉的毛巾下出来,自己开始洗漱。 陆映泉看着云瑶既无奈又好笑的神情,不由得吐了吐舌头,怪不好意思。 云瑶平安回到掖庭宫的消息,在所有的三等宫女中掀起了一股轩然大波,而月姑姑更是被气的不轻。 原本以为这一次云瑶必死无疑,谁知道她竟然成功躲过这一劫,甚至还莫名其妙得了太后娘娘的恩赏。 这几日云瑶风头正盛,借着养伤的名义在屋子里休息,也没人敢让她去干活,就连月姑姑也只是听之任之,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然而陆映泉却不行,她在陪着云瑶用完了早膳之后,便继续去当差了。 外面那些宫女,有来巴结的,也有来打听情况的,还有因为这件事情嫉妒而过来酸几句的。不过这些人,陆映泉一概没有搭理,只是用一种很平静的心态,应对众人。 直到这一刻,她独自面对这些表面貌美如花,内心魑魅魍魉的宫女,她才明白,曾经云瑶对她说过的那些话,有多么正确。也更加知道,想要自己在这个强敌环饲的宫廷中生存,有多么艰难。 度过了暗潮汹涌的一天,陆映泉在膳房用了晚膳,然后去小厨房给云瑶弄了点粥,看着云瑶吃下去之后,才洗洗漱漱上床睡觉。 累了一天,映泉很快就睡着了,可是云瑶却毫无睡意。 屋子里烛火摇曳,闪闪烁烁,明灭不定。 云瑶的目光落在那几服补药上,想起那个霁月清风的男子,曾经好几次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的男子,眼角微微酸涩。 并非她狠心,而是……他们有各自的不得已。 就在这时,屋子里原本关的好好的窗户忽然间打开,一阵清风拂过,云瑶只觉得眼前一黑,屋子里烛火熄灭,而她也被人拦腰抱起,从窗户翻了出去。 熟悉的气息在身边萦绕,她没有做声,只是沉默的任由这个人,将她带到他想去的地方。 依旧是偏爱惊鸿二字入梦的时节,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棠梨小院,围墙上的香味还未飘散,可一月之隔,已经是两重天地。 云瑶身子单薄,在夜风中有种摇摇欲坠之感,可她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甚至不去看身边之人。 “小印子说你拒绝了我送的药。”顾清铭的声音低落而带着些微沉重,“为什么?” “顾将军说笑了,云瑶是小小的三等宫女,何德何能有这样的荣幸,得到大将军的关照。”云瑶说道。 “小丫头,若是因为吴家小姐的事情,我可以解释!”顾清铭伸出手,将云瑶的身体掰过来,让她看着自己。 夜色迷蒙,可月光却显得明亮,顾清铭眼神灼灼,就那么看着云瑶,几乎要看进她的心里。 “还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云瑶挣开了顾清铭的手,有些无奈地苦笑道,“朝堂,兵权,哪一样不是你顾大将军需要操心的?你隐忍到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可以牺牲,我这个小宫女,又有什么资格让你来解释。” “你都知道?”顾清铭听着云瑶的话,心中一阵惊讶,略显怔忡地问着。 一个月前在这里交心,他便知云瑶心思通透,甚至将朝局也看的清楚,可是他没有想到,她会这样了解自己,并如此轻而易举地,一语道破他之所以这样苦心孤诣的玄机。 “我知道。”云瑶点头,“从进建章宫听到太后娘娘说的话开始,我就明白,你求娶吴小姐只是为了吴老将军旧部的兵权。如今大宁国兵权一分为二,你和秦元凯分庭抗礼,可分封国蠢蠢欲动,北狄和南夷狼子野心,要抗击外敌,要保护君王,就靠你一个人的力量远远不够,所以……你需要吴老将军的旧部支持,而娶吴将军的女儿,是最好的办法。” “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要对我说出那样的狠话?”顾清铭不解,“你可知,你的生死是我在这宫里,除了圣上之外唯一牵挂的事情。”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能再连累你!”云瑶扭头,咬了咬嘴唇,说道,“太后用吴小姐来威胁你,甚至将她留在建章宫来掣肘你,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我怎么忍心让自己成为你的软肋?毕竟我是这么的弱小,弱小到这宫里随便一个人就能捏死我……” 顾清铭听着云瑶的声音,甚至能感觉出她身上那一股隐忍的悲凉,她为了不给自己添麻烦,将一腔感情尽数收敛,甚至决绝到说出与他无关这样的话…… 他伸出手,慢慢地抬起云瑶的下巴,让她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云瑶并不是那种容貌出挑的女子,此时脸上甚至还带着红肿的伤,可她那双眼睛,犹如青山中的一汪深潭,仿佛能容纳世间的一切。 “小丫头,你从来都不是软肋。”顾清铭的声音似近还远,轻柔却那么无可抵挡地落在云瑶的心上,“自从在储秀宫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便知道,你是我顾清铭这一辈子心甘情愿守护的人。” 那一声“小丫头”,竟让云瑶无端端有了一种流泪的冲动。 自打进了宫,谁又曾记得她亦不过是豆蔻年华的少女?若生在寻常人家,必定还承欢父母膝下,闲时与三两好友出门踏青,泛舟湖上……可如今,她已经是在鬼门关前走了几道的人了。 “顾清铭,你别对我这么好,我怕我越来越深陷在你编织的情网里,再也逃不出来。”云瑶说着,竟潸然落泪。 “那就永远别出来。”顾清铭轻轻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默默低语,“如今太后娘娘把持朝政,外戚专权,大宁内外并不安稳。我身为顾家子孙,自有使命要去完成,可是我答应你,我会拼尽全力,在这宫里护你周全。” “谢谢你。”云瑶低声道谢。 “是我还欠你一句对不起。”顾清铭却摇头失笑,“我曾在棠梨小院许下的诺言,可能无法兑现了……” “你有你的家国天下,我有我的宫墙重檐,将军,你不用跟我道歉。”云瑶了然地说道,“如今世道正乱,我不能再让你分心顾及我的安危,从此刻开始,我会努力学习宫中自保之道,努力不让自己成为别人攻击你的把柄。” “好。”顾清铭低沉的嗓音如此坚定,让云瑶原本慌乱的心也沉淀了不少,紧接着他再次开口,“你脸上还有伤,我给你上药。” 说罢,顾清铭从袖中拿出之前让小印子送去的那瓶药,打开,倒了一点在手上,然后用食指沾了一些,轻轻地涂抹在云瑶的脸上。 “嘶——”因为触碰,骤然间传来的痛意让云瑶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 顾清铭见状,放慢了手中的动作,摩挲着云瑶受伤的脸蛋,指腹更加轻柔。 夜很静,风很轻,云瑶就这样沉浸在顾清铭来势汹汹的温柔里。 “将军,以后不要半夜再偷偷来宫里了。”云瑶看着顾清铭,忽然间开口说道,“有什么事情,还是白日里找小印子公公传话就好。” 顾清铭知道,云瑶这是在担心自己,若是被禁卫军当成刺客,那他就有理说不清了。 “好,我答应你,尽量不来。”顾清铭点头应承着,并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一句,“可我若是实在忍不住想见你,这宫里谁也拦不住我……” 正文 第057章 主动出击 四月的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 顾清铭给的药效果很好,云瑶脸上的伤很快就好了起来。 她又恢复了与陆映泉一同出门当差的日子,借着当日太后派李太医过来瞧病的风头,云瑶的日子过得十分平静。 云瑶吸取了之前的教训,试着跟陆映泉讲一些这宫里的事情,让陆映泉慢慢更加深入的了解这宫里的波谲云诡。 映泉提及素心之前劝说自己的事情,云瑶顿时明白,陆映泉能这么快想通事情的关键,素心功不可没。 这日休沐,云瑶挑了个时间,去了素心的房里,跟她道谢。 “就猜到你会来,已经沏好了茶。”素心看着云瑶,笑着开口,“上好的碧螺春,罗公公送来的。” 从素心口中听到罗公公的名字,云瑶的眼中只闪过微微的愕然,转瞬即逝。 毕竟素心与罗公公的事情,在她这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素心能如此坦然地对她说出来,想必也是真心以待。 “我知道你不吃别人送来的东西,所以今儿就空手来了。”云瑶端着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然后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过来的,映泉那事儿,还得多写你提点。” “这有什么。”素心说道,“我不过是不想陆映泉再拖你的后腿而已,你可别忘了,我们可是有交易的。” “素心姐姐,我有个想法,却不知姐姐愿意不愿意。”云瑶看着一片云淡风轻的素心,忽然间开口。 云瑶在这宫里,朋友不多,唯一认同的姐妹便是陆映泉,可是如今,她遇到了一个同样将这宫里的沉浮世事看的很清楚的素心,便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丝惺惺相惜之感。 说实话,她最先撞见素心与罗公公那件事情,心中是别扭的,可后来与素心交谈过一番之后,她便赞同了素心的观点。 不管用什么手段,都不过是为了在宫里好好活着而已,她的苦心孤诣,和素心的离经叛道,都一样。 “你想说什么?”素心抬眼,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似乎对云瑶的想法已经了然于心。 “我想与素心姐姐,结拜成姐妹。”云瑶想了想,说道,“这几次,多亏了姐姐从旁提点帮忙,才让我和映泉能够平安活到现在,姐姐若不嫌弃……” “嫌弃什么?就算不结拜金兰,你不也姐姐前姐姐后的叫了这么多天了么?”素心笑道,“你呀,有时候聪明的紧,可有时候却也孩子气。” “姐姐别打趣我了。”云瑶听见素心说自己孩子气,便脸一红,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云瑶,你是个真性情的姑娘,姐姐喜欢你。”素心说道,“姐姐这里也没有别的好东西,今日以茶代酒,咱们义结金兰,如何?” “好!”云瑶端起茶杯,与素心碰了个杯,两人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然后相视而笑。 “云瑶妹妹,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妹妹了,往后在宫里,相互扶持,不求飞黄腾达,只求好好活着。”素心喝完了茶,然后说道。 “放心吧,素心姐姐,我会记得咱们的交易。”云瑶说道,“不过……我不想在这么被动了。” “所以,你想主动出击?”素心眉目幽转,看了云瑶一眼,问着。 素心虽然已经二十八岁,可看起来却别有一番风情,也许是和罗公公对食的关系,整个人带了一种成熟女人的韵味,那一笑,眉眼展开,倒叫云瑶看的痴了。 “姐姐,你真好看。”云瑶说道,“我往日只觉得映泉生的极好,可今日细看姐姐,却也觉得不遑多让。” “行了,你这丫头就别拍我马屁了。”素心挥了挥手,说道,“你倒是说说,有什么想法?” “我细细想了一下,月姑姑如今分明是在针对我。”云瑶说道,“自从掖庭宫中馈那事儿以后,我和月姑姑之间的矛盾就已经不可调和。先是香琴,后是问夏,再是碧水,如今换成了凝蓝……月姑姑若再处于掌事姑姑的位置,就会有无数个爪牙出来助纣为虐。” “你想将她从掌事姑姑的位置上拉下来?”素心问道。 “是。”云瑶目色凝素,重重地点了点头,“若是想一劳永逸,就只有这个办法。” “不错,你总算有了觉悟。”对于云瑶的回答,素心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然后幽幽的开口,“被动地防御太痛苦,主动出击,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姐姐……你可有什么好办法?”云瑶虽然有主动反击的想法,可心里还是没有什么主意,便询问素心。 素心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不管怎么说都比云瑶有经验。这么多年,她与月荷之间的嫌隙不减反增,心中必定有无数个办法,可以让月荷从掌事姑姑的位置上下来。 “你可还记得小远子?”素心想了想,反问道。 “记得,他不是被处决了吗?”云瑶说道,“上次抄捡屋院的时候……” “没错,所以月荷姑姑又有了新的合作者。”素心点点头,说道,“这一次,是采办司的总管太监应公公,他可比小远子难对付多了。” “应公公?”云瑶一惊,“我似乎……在帝后的成婚大典上见到过这个人一次,他负责帝后成婚大典的采办。” “觉得如何?”素心问道。 “不好对付。”云瑶想了想当日的情况,便摇了摇头,说道,“我虽没跟他接触,可当日却意外看到一幕场景。负责挂长明宫红灯笼的小海子,不小心弄坏了一个灯笼,想找应公公重新换一个,可应公公居然借故刁难,拿走了小海子一个月的例银。” “没错,应公公这个人擅长钻营,喜欢利用一切机会敛财。”素心点头,“他在采办司总管这个位置上这么多年,眼光刁钻,为人精明,就算要从他下手,那也必须从长计议。” “可是……他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贪财!”云瑶说道,“应公公的贪财和红筱的这种贪小便宜不一样,也许……这就是突破口?” “确实如此。”素心点头,“但是这件事情急不得,我们必须慢慢规划,况且,这掖庭宫里月姑姑的耳目众多,如果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咱们不能轻易行动。” “这个我知道。”云瑶说道,“这样,我在掖庭宫外还认识个朋友,我托他帮我打听一下应公公的事情,若是能找到月姑姑和应公公的互相联络的方式,再找人抓现行,那不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真是没想到,你入宫时间没多久,居然在掖庭宫外就有人脉了?”素心听了云瑶的话,有些诧异。 “也不算人脉,只是机缘巧合认识了而已。”云瑶说道,“素心姐姐,此事我连映泉都没告诉,你可得替我保密啊!” 云瑶所谓的朋友,指的是太医署的小印子。 太医署是整个宫里最特殊的存在,除了各个主子的宫里需要通传,去其他地方都可以不受限制,并且还能得到各处宫人们的优待。 毕竟……人都是吃五谷杂粮的,谁能没个病痛呢?一旦遇到病痛,太医署有人是最有用的,不管是找医正,还是抓药,都能更方便。 所以,如果想打听应公公的消息,小印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你尽管放心吧,咱们之间的事情,我从未对别人说过一个字。”素心说道,“此事暂且不要对任何人说,就连映泉也不可以,她心思不如你谨慎,免得被人察觉端倪。” “好。”云瑶应承下来,“那么素心姐姐,若是没别的事儿,我就先回去了,我是趁着映泉小睡的时候来的,一会儿她醒了没看见我,怕是又要多心了。” 说完这话,云瑶便辞别了素心,朝着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可是,这世间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云瑶从素心屋子里出来的那一幕,正好落在一些人的眼中,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从红筱房里出来的凝蓝。 凝蓝自从替月姑姑办事之后,便格外地爱到红筱的屋子里,因为红筱总是能打听出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消息,虽然贪财了些,可有些消息确实值得。 就如同这一次,她才刚从红筱的屋子里出来,便恰巧看见了这样的一幕。 看云瑶的神色,似乎很怕被人知道她来了素心屋子里一样,这说明云瑶和素心之间有某种不能言明的秘密,至于这秘密是什么,她迟早会探听出来。 想到这里,凝蓝便没再耽误,便直接去找了月姑姑。 她想得到掌事姑姑的位置,就必须对月姑姑的话唯命是从,从红筱那儿打听来的消息,和刚才看见的那么一幕,也许正好可以让月姑姑成功除掉那两个眼中钉。 而这一次,说不定是三个眼中钉。 当月姑姑听了凝蓝的来意之后,眼中再一次燃起希望。 她或许是急了,之前那么多次对付云瑶,可是一次都没有成功过,都被云瑶成功躲过,顶多也是有惊无险而已,而这一次,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不能再让云瑶活着,因为这将会是她最大的威胁。 正文 第058章 心存试探 云瑶回到屋子里,看见陆映泉正趴在床上,双手托腮,盯着门口。 见云瑶回来,她便翻了个身爬起来,问道:“你去哪儿了?我一醒来就没见着你。” “你醒了多久了?”云瑶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到了杯茶,一边喝一边问着。 “有一会儿了。”映泉说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去哪儿了呢。” “我去了一趟素心姐姐屋里。”云瑶解释道,“我被扣押在建章宫那几天,素心姐姐也帮着出了不少力,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跟她道个谢。” “可你为什么去了那么久?而且……我也想跟她道谢啊,你为何不叫上我一起呢?”映泉有些不明所以地问着。 她虽然告诉自己别多想,可是云瑶瞒着她去找素心这事儿,还是让她有些微微不快。从前去哪儿都是她们两个一起的,可是如今,云瑶竟有越来越多的事情瞒着她了。 “我看你睡得正香,我就没舍得叫醒你。”云瑶说道,“这几天为了照顾我,想必也没休息好,难得有个休沐的机会,我又怎么忍心打扰呢?” 云瑶知道,现在还不到把事情告诉陆映泉的时候,这一番解释合情合理,所以映泉也没有再多怀疑什么。 两人相视而笑,似乎所有的嫌隙都在这一抹笑容中淡去,两人又像从前一样,形影不离,无话不谈。 大宁皇宫的四月,如同往常一样,春光明媚,云蒸霞蔚,偶有细细密密的春雨当空落下,可却不影响宫里的御花园群芳争艳,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 可是……有些事情的的确确又变化了,比如长明宫的主人,从高祖皇帝变成了当今圣上,而从前朝开始就空置的建章宫,也多了一个地位尊崇的太后。 “天儿暖和了,海棠苑的花也都开了,太后娘娘往年最爱用海棠花瓣泡脚,你们几个趁着海棠花期,摘点花瓣下来交给内务府备用。”月姑姑一边说着,手便指向了凝蓝附近的那十几个人。 其中也包括云瑶和陆映泉,还有素心以及掖庭宫其他的几个宫女。 “谨遵姑姑吩咐。”凝蓝如此说着,领着众人行了礼,然后转身走了。 云瑶她们自然也紧随其后,而其他未被点到名字的宫女,则留在原地,等候月姑姑另外分配任务。 凝蓝走在最前头,她的头微微偏移,目光稍稍看向后面跟着的人,嘴角边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这几次与云瑶之间的交锋,月荷姑姑虽然暂时处于下风,可是那云瑶也受了一些伤,没讨什么好处。 然而对于月荷姑姑来说,心中虽然想急着除掉云瑶,可这几次的交锋下来,她也逐渐看清了一些事情,这世上谁都有软肋,而如今看来,云瑶的软肋就是陆映泉。 毕竟这宫里,没有谁蠢笨到愿意毫无条件地去替别人承受罪过,而这罪过,还可能要了她的命。 所以,想对付云瑶,从陆映泉下手,就是最好的办法。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濛濛细雨中。 昨日才下了一场雨,春雨滋润过后的海棠花分外娇艳,因为是清晨,露水还未散去,那一滴滴晶莹的珠儿还停留在青葱的叶子上,或者花瓣上。 穿着浅碧色宫装的宫女儿们行走在海棠苑的小石子路上,袅娜的身姿摇曳成一道别样的风景。 偶有裙摆触碰到旁边的枝叶,那一滴水珠滚落,有的掉在地上,有的沁入宫女的衣服上,带起一阵水意。 到了海棠苑,宫女们便三三两两的分开,提着手里的篮子,开始采集海棠花瓣。 “云瑶妹妹,我们去那边,我有话跟你说。”刚一散开,素心便拉着云瑶的胳膊,将她朝着园子角落的无人处拽着。 云瑶还来不及开口说什么,便被素心匆匆拉走。 “诶,云……”陆映泉刚刚转身,正想跟云瑶说话,却看见了云瑶与素心匆忙离去的背影。 她的脸上闪过一抹怔忡的神情,手还伸在半空中,可是后面的话,却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怎么?云瑶不理你了?”忽然间,凝蓝的声音在陆映泉的耳边响起,冷冷说道,“我就说嘛,她是进了建章宫,得到太后娘娘恩赏的人,又怎么会瞧得起咱们这些下贱的三等宫女?” “我是三等宫女,可是我不下贱。”陆映泉扭头看着凝蓝,同样冷笑,“素心姐姐也是三等宫女,地位又没比我们尊崇多少,云瑶跟她交好,难道还能瞧不起咱们?你自卑也就罢了,可别捎上我。” 经过几次的磨砺,陆映泉一张嘴也变厉害了,面对凝蓝的挑拨,她竟一点也不退怯,反而针锋相对。 她现在越来越明白云瑶前几日跟她说过的话,这宫里的算计从未有半分减少,平静的日子,只是敌人的暂时沉寂,这并不意味着对方会放弃,她们只是在策划一个更加周密的诡计而已。 就比如现在。 陆映泉十分明白凝蓝跟她说这些话,肯定是别有用心的,但是她却不能像云瑶一样,很快看穿对方的意图。 “这么快就变缩头乌龟了?”凝蓝并没有因此而放过陆映泉,然而追上去,接着说道,“你和云瑶不是姐妹情深吗?只可惜,她现在已经偏向素心了,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在云瑶的心里,到底是你这个姐妹重要,还是素心重要吗?” 凝蓝的最后一句话说出来,陆映泉顿时停住了脚步,然后转身,冷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不想试探一下?”凝蓝见陆映泉有了反应,心中一喜,忙问道,“试探云瑶到底在不在乎你这个朋友。” “不用了。”陆映泉想也没想,直接拒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月姑姑的爪牙,比起你,我当然更相信云瑶。” 说完这话,陆映泉就不再理会凝蓝,直接提着篮子走到一边,采集海棠花。 “好吧,你不想试探,我也不勉强你。”凝蓝说道,“不过……我会让你知道,你在云瑶心中的地位。” 陆映泉听了这话,手中动作一顿,可是仍旧没有回头。 凝蓝见此情状,脸上的表情有点悻悻地,深觉自己讨了个没趣,于是丢给陆映泉一个白眼,转身离开了。 然而,凝蓝的话却如同魔咒一般,萦绕在陆映泉的耳中。 她很想听素心的话,不要对云瑶有任何怀疑,也很想听云瑶的话,姐妹两人不能离心,可是刚才……素心拉着云瑶头也不回离开的那一幕,却深深地回荡在她的心里,久久挥之不去。 与此同时,海棠苑的角落里,素心和云瑶正面色凝素,低头耳语交谈着什么。 “这段时间如何?可有什么结果?”素心看着云瑶,开口问着。 “还没有。”云瑶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说道,“那应公公不愧是在采办司总管的位置上待了这么多年,行事滴水不漏,竟找不到一丝破绽。” “也是,月荷此人自己也够小心谨慎,她的合作伙伴总不会差到哪里去。”素心叹息着说道,“不过……月荷那里,我倒是有些发现。” “怎么说?”云瑶好奇地问着。 她有时候很佩服素心的办事能力,同样的时间,应公公的消息她一点儿都没打听到,可素心却已经找到了些微破绽。 “你仔细想想看,月荷虽然是掌事姑姑,可她也只是掌管掖庭宫而已,在这宫里,她仍旧要守规矩。”素心说道,“咱们除了当差,不能随意出掖庭宫,她也同样不能,但是她却比咱们多了一项优势。” “我知道了,是每个月底去内务府对账,然后给咱们领例银的时候。”云瑶仔细一想,便明白了。 上一次她去月姑姑的房间里偷芦荟,素心便告诉过她这件事。 月姑姑平日里行事谨慎,并未落任何把柄在其他人的手中,这也就说明她并没有在每月二十七以外的时间出去过。如果真是这样,那月姑姑和应公公之间的联系,应该就在每个月二十七。 “不错。”素心点点头,再次开口,“月荷是掖庭宫的掌事,而应公公是采办司的总管太监,按照宫里的规矩,应公公每个月二十七,应该也会去内务府。” “果真思虑周全。”云瑶听了素心的话,不由得赞叹,“选择这个时间出去,名正言顺,旁人只以为月荷姑姑去内务府对账领银子,绝不会往别处想。两人在内务府碰面,就算被人撞见,也只会以为是巧合,毕竟那应公公也是一司的总管,不会觉得两人是刻意约好的。” “正是这个理。”素心接口道,“不过咱们在内务府没有人脉,也无法查实这件事,更不用说人赃并获了。” “既然有了线索,那就一定有办法。”云瑶说道,“也许……我能试试看。” “行,姐姐也不跟你客气。”素心听了云瑶的话,便点点头,说道,“这掖庭宫里,姐姐或许还有点办法,不过外面我便力有不逮,你若是有主意,只管放手去做,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我说,我信你的能力。” “多谢素心姐姐的信任。”云瑶说着,然后四处看看,见没有人发现这里,便又对素心道,“姐姐,你帮我看着点,趁着现在四下无人,我出去一趟,跟我那个朋友交代一声。” 正文 第059章 情不自禁 海棠苑很大,苑中树木密集,枝叶繁茂。 宫女们瘦小的身形在这些粗壮大树的遮挡下,便已完全看不见,只偶尔露出裙摆的一角,那如同嫩叶一样浅碧的颜色,昭示着这里站着一个人。 就在众人以为云瑶和素心还躲在角落里说悄悄话的时候,云瑶已然避开苑中的其他人出去了。 仍旧是御花园的假山旁,与小印子先前约好的时间,云瑶如约而至。 刚刚站定,云瑶只感觉自己腰间多了一条有力的手臂,带着她几次旋身,便没入了假山的深处。 “别做声——”低沉的嗓音落在云瑶的耳边,让她的脸颊不由得一阵通红。 假山错落有致,好几座假山的缝隙中,正好有一片十分隐蔽的小空地,能容纳三四个人站在这里。 而云瑶从顾清铭的怀中离开,正好看到他和小印子都站在这里,似乎在等她。 “你怎么会在这儿?”云瑶看着面前站着的顾清铭,如此问着,脸上的酡红还没有褪去,看起来煞是可爱。 “听小印子说了你今儿可能过来,我在这里碰碰运气,我想见你。”顾清铭回答地倒是随意,可云瑶却分明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他就是刻意在这里等着见她的! “你这人,怎么说话没个正经的,叫人听到多不好!”云瑶有些娇羞地跺跺脚,脸更红了,就好像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涌到脸上一样。 “云瑶姑娘请放心,奴才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小印子见状,忙也跟着打趣。 这下子,云瑶的脸更红了,她故意背过身,不去看顾清铭,假装不理他的样子。 云瑶在旁人面前素来冷静理智,偶尔一些小调皮,却也只是和映泉还有素心之间熟悉之后的玩笑,何曾有过这般小女儿的娇羞? 顾清铭看到这一幕,竟是有些移不开眼。 “小印子不是外人。”良久之后,顾清铭才笑道,“对了,你是不是在附近当差?这样过来,可曾有人看见?” “哎呀,都怪你!”云瑶经顾清铭一提醒,便立即转身,有些娇嗔地说道,“你这一插科打诨,我连正经事儿都差点忘了!” “是是是,都怪我。”顾清铭听了云瑶的话,也不生气,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宠溺,“小丫头,是有什么难处,要小印子帮忙的吗?” 顾清铭知道云瑶的性格,若是能自己解决的事情,她绝对不会给小印子添麻烦。 听到顾清铭的话,云瑶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顿时有些沉默。 她托付小印子打听应公公的事情,原本就是为了扳倒月荷姑姑,可这事儿要是让顾清铭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自己也和宫里的其他人一样,是个蛇蝎心肠的女子? 犹豫了片刻,她才微微吸了口气,抬起头,决定将事情的真相告诉顾清铭: “我查到月姑姑的一些把柄,想找证据,所以托小印子帮我在外查探。今儿我来……是因为有了新线索。” “决定了?”顾清铭闻言,却只问了这三个字。 “啊?”云瑶有些愕然地抬头,看着顾清铭,似乎有一些动容。 “决定不再一直隐忍退让,决定想要主动反击一次么?”顾清铭说的更加明确。 “你……不会觉得我心狠吗?”云瑶问着,“也许……我会在这宫里慢慢变得心狠手辣,变得很可怕,可怕到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你不会的。”顾清铭微笑着,扶住云瑶的肩膀,说道,“你和那些用尽手段向上爬的人不同,她们心中贪欲太过强盛,而你……只想活着。” “将军……谢谢你。”云瑶听着顾清铭的一席话,心中一暖,开口道谢。 谢谢他这样了解她,谢谢他这样相信她。 “咳咳,大将军,云瑶姑娘,咱们还是先说正经事吧。”小印子被晾在一旁很久,听着顾清铭和云瑶之间心灵相通的对话,虽然感动,可也必须保持清醒。 这宫里人多口杂,这假山缝隙里面虽然安全,但云瑶毕竟是偷溜出来的,若是被人发现,只怕不好交代。 “是。”云瑶被小印子提醒,这才说道,“小印子,每个月二十七,是内务府找各宫对账的日子,月荷姑姑和应公公应该会在这一天,想办法在内务府碰面,你能不能在这一天找个理由去一趟内务府,帮我看看他们是否有什么来往?” “这没问题。”小印子当即答应下来,说道,“内务府地处外宫西北边,有些阴冷潮湿,是那些蛇虫鼠蚁最爱的去处,每过一段时间,内务府的人都会来太医署拿一些治疗叮咬的药膏,正好这个月还没送呢,回头我专门挑二十七这天送过去。” “办事机灵些,可别被人发现了。”顾清铭听了小印子的话,点点头,却也没忘了叮嘱。 “这个请将军放心,奴才必定小心行事。”小印子作了个揖,开口说着。 “对了,还有个事儿。”云瑶等小印子说完,随即又想起来,说道,“小印子,太医署可还有空置的银针?我想要一套银针。” “银针这个东西,还真不好弄。”小印子听了,有些为难,“宫里头也只有医术高明的太医和医官配有银针,医正都是没有资格的,所以银针会被内务府记录在案,少了很容易被发现。” “你要什么样的银针,我去外面找人给你打造一套。”顾清铭听了这话,便立即开口,“宫里头的东西毕竟都是有记录的,被人查到,你和小印子都不好交代。” “能针灸就行。”云瑶见顾清铭有办法弄到银针,便很高兴,“往日跟随我娘学习医术,针灸之术也有所涉猎,可惜入宫日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练习,有些生疏了。再加上,有些病痛可以用针灸去除,不一定非要服用药物,所以我想弄套银针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好,交给我,若是我不能亲自给你,我会让小印子交给你。”顾清铭立即应承下来。 “好。时间不早了,我得回海棠苑了。”说完正经事,云瑶看看天色,便如此说着。 她已经在这里耽误了不少功夫,虽然有素心帮她看着,可海棠苑里还有个爱惹是生非的凝蓝,指不定会来找她麻烦。若是被凝蓝知道她偷溜出来,即便查不到什么证据,从今往后月姑姑对她的监视肯定会加强,那她和小印子见面的难度也会加大。 话音落下,云瑶跟顾清铭和小印子告辞,然后转身离开,又悄然回到了海棠苑。 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大家都在干自己手中的差事,并没有人发现她离开过。 “刚才映泉来找你,我说你突然肚子疼,去如厕了。”素心见云瑶平安回来,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然后对她说道,“她好像不太开心,你去看看她吧。” “那素心姐姐,你……”云瑶听说映泉不太开心,便有些担忧,想离开,却觉得对素心很失礼。 “我没事的,映泉那儿比较重要。”素心朝着云瑶挥挥手,“咱们这个计划,最不能出岔子的就是她,万一她有个什么事连累了你,那咱们可就全完了。” 云瑶点点头,提着篮子就朝着陆映泉走去。有了上次的教训,她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拖,也不能沉默着等陆映泉自己想通,沟通和解释才是最有效的办法。 陆映泉一个人在那里,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云瑶扬起笑脸,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陆映泉回过头来,见是云瑶,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 而与此同时,御花园的假山缝隙中,顾清铭和小印子还未曾离去。 两人看着云瑶离开,一直到身影消失再也不见,小印子这才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话: “大将军,您的身边,就需要云瑶姑娘这样的人。” “何出此言?”顾清铭眸中的神色有一丝微微波动,他看着小印子,倒是想听听这句话的来意。 “嘿嘿,奴才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粗人,又是个太监,不懂什么家国大事,也不懂什么男女之情,只是觉得……云瑶姑娘和大将军在一起的时候,与平时都不一样。”小印子咧开嘴嘿嘿一笑,有挠了挠后脑勺,这般说着。 “那你倒是说说,我与平时有何不同,她与平时又有何不同?”顾清铭初次听到小印子发表这样的看法,便觉得新奇,于是问着。 “云瑶姑娘吧……平日里沉静内敛,一言一行从不张扬,在众人面前从来是温婉从容,可今日在将军面前,竟撒娇脸红,那模样倒是与平时差距很大。”小印子想了想,然后说道,“至于大将军您,在皇上和太后,以及其他文武大臣面前,总是温润有礼,可奴才瞧着那笑容都不曾有片刻真心,只有在看见云瑶姑娘的时候,您才是真心笑着的。” 顾清铭听了小印子的话,心中不由得大悦,轻笑了几声,拍了拍小印子的肩膀,留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你可知,这便是情不自禁。” 小印子一脸迷惑的站在原地,不懂情不自禁是什么意思,也许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懂,可是他知道,情不自禁这个东西,能让云瑶和顾清铭彼此都开心起来,这就很好。 正文 第060章 半夜争吵 两日后的清晨,云瑶起身,准备洗漱完毕之后出去干活,却不经意间在她的枕头下面发现一个牛皮袋子,小巧玲珑,里面装着的全部是银针,数了数,大大小小约莫一共有二十多支。 而与银针一并放着的,还有一张素笺。 “银针已经打造完毕,可随身携带。不管做什么事,自己的安危最重要,切忌操之过急。” 简单的几句话,熟悉的字迹,云瑶知道,定然是顾清铭趁着夜色又偷偷溜进宫来了,可是他却没有吵醒自己,而是将东西放在枕边,就离开了。 云瑶仔细看着,却见那牛皮的袋子上有一根细细的线,也是牛皮制成的,很结实。 她朝着陆映泉的方向看过去,却见陆映泉正在穿衣服,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这边,于是她将这袋子绑在腰间,然后束上腰带遮挡,再系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正好将整个银针袋子遮挡的严严实实,一点儿也看不见。 而那张素笺却被她撕成粉碎,然后捏在手心,趁着去打水的机会,将那碎屑用水泡湿了,然后埋在土里,再也看不见。 做好这一切之后,她才和陆映泉洗漱完毕,然后用了早膳,去当差了。 最近,云瑶都没有跟素心单独离开,撇下陆映泉一个人,而是和陆映泉在一处,就像从前那样说说笑笑。 “这一季的海棠就要谢了吧?也不知咱们能采集多少海棠花瓣,太后娘娘泡脚够不够。”陆映泉一边采花,一边说着。 “日子还早呢,这一季谢了还有下一季,我看着海棠苑里还有好多晚开品种,只不过那个比较名贵。”云瑶说道。 就在两人聊天的时候,素心忽然间走了过来,对云瑶说道:“云瑶,晚膳过后来我房里一趟,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嗯嗯,好。”云瑶冲着素心点头,然后看着素心离开之后,才又回头继续采集花瓣。 “云瑶,我问你啊,你和素心姐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陆映泉想了想,还是开口问着。 云瑶和素心虽然走得近,可是也没有疏远她,她不会再听凝蓝的挑拨,所以不管什么事情,还是要先问问云瑶。 “你怎么会这么想?”云瑶下意识地否认,说道,“我们没什么瞒着你的,素心姐姐帮了我们不少,最近她有些烦心事找我说,那我就去听。” “也对,你心思细腻,人也聪明,她自然什么事情都找你说。”陆映泉点点头,说着。 云瑶看着陆映泉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也没有不开心的样子,心中虽然疑惑,却也只当是映泉能想通了。 一天下来,两人采集了不少花瓣,送去内务府之后,便回到掖庭宫,用了晚膳。 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云瑶想起素心的话,便对映泉说道:“我去素心姐姐屋里坐会儿,你先自己洗漱,我过一会儿就回来。” “好,你去吧,我去打水。”陆映泉说着,然后拿了盆,看着就要去打水的样子。 云瑶也没多想,便去了素心的屋子里。 可是就在云瑶离开后不久,陆映泉便放下手中的盆,然后也出了门,悄悄地跟在云瑶的身后,来到素心房间的门口,静静地站在外面。 素心虽然也是个三等宫女,可有罗公公的关照,住的屋子比较寂静,虽然和红筱她们在一个大院子里,可她的屋子在角落,平素也没有人从这里经过,所以也不担心会有人看到这里站了一个人。 “素心姐姐,你找我有什么事?”云瑶坐在凳子上,看着对面的素心,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我就想问问你,打听应公公的事儿可有什么办法了?”素心问道,“还有,映泉最近没怀疑什么吧?” “应公公那边已经有办法了,我那朋友答应我会在二十七那天去一趟内务府,看看什么情况。”云瑶说道,“至于映泉……她好几次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件事情千万不能让她知道。”素心说道,“不管她怎么怀疑你,或者跟你生气,你也不许说。” “我知道。”云瑶点点头,“可她终究是要知道的,而且……我不确定她日后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怪我瞒着她。” “云瑶,从你来找我,做出选择开始,你就该知道,你走的是一条多么孤单的路。”素心说道,“若是映泉不能理解你,她这姐妹你还要了何用?专门给你拖后腿么?” 素心这人,说话也直接,她不知道陆映泉就站在门口,将她所有的话都听在耳中。 陆映泉不知道云瑶和素心说的是什么事,可她就听到素心的最后两句话,她以为素心是在挑拨云瑶和她之间的关系,心中不由得一阵气愤。 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她将自己藏在很深的阴影里,没有人看得清她脸上的表情。 “素心姐姐,你别这么说,映泉对我很好。”云瑶说道,“她会明白我的苦心,也一定会懂我这么做的原因。她心思单纯,不像我们,若能让她在这宫里多单纯一阵子,我宁可自己背负所有的痛苦。” “唉,希望她能懂你的一片苦心。”素心说道,“可是我看哪,她如今已经对你存了芥蒂了,就算你再怎么为她好,她也看不到。” 陆映泉将屋子里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着,然后记住,她知道云瑶在做某件事情,不告诉她是为她好,可是素心的话却听着那么让人不舒服。 “映泉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回头我跟她解释解释,她就明白了。”云瑶说道,“素心姐姐,时候不早了,你先歇着吧,我也该回去了。” “去吧去吧,我知道你是怕在我这儿留久了,又让陆映泉误会你与她不曾坦诚相待。”素心如此说着,语气里带着一丝揶揄。 云瑶知道素心是在开玩笑,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然后便打开门,离开了素心的屋子。 而在云瑶开门的瞬间,陆映泉向后一躲,隐藏在角落里,不让云瑶看见,等云瑶走远了之后,她才重新回到素心的房门前,敲响了房门。 “是想起还有什么话没交代吗?怎么又回来了?”素心一边说着,一边开了门。 可开门的瞬间,便看见门口站着的并不是去而复返的云瑶,而是陆映泉。 “我可以进去吗?”陆映泉看着素心,开口问着。 “当然可以,进来吧。”素心拉着陆映泉进来,然后反手关上了门,随口问道,“你怎么来了?来找云瑶的?她才刚从这儿离开,你们路上没碰到吗?” “我是跟着云瑶过来的,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陆映泉是个藏不住话的,她原本就怀疑云瑶和素心有事情瞒着自己,如今确定了,当然想要亲口问个明白。 “你都听到什么了?”素心猛然回头,脸上的神色也不太好,问着。 她生平最讨厌那种听墙脚的人,如果陆映泉今天不来,她日后还可以好好解释,可今天陆映泉来了,还偷听了她和云瑶的话,那么陆映泉在她心中的印象,就大打折扣。 “你和云瑶,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陆映泉问道,“你们有什么秘密是我不能知道的?还非得瞒着我,是因为我性格冲动,担心我坏了你们的好事吗?” “你知道就好。”素心本来就恼怒陆映泉偷听,看见陆映泉不但没有悔过的意思,还理直气壮地质问,脾气也一下子就上来了,“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有点什么事情就沉不住气,要是什么都告诉你,你随便向什么人泄露了,那我们就都完了。” 陆映泉站在素心的面前,心中憋闷而且委屈,她本来不想跟素心吵架的,只想好好说说,可没想到,素心一开口就是这么犀利的话,让她一点招架力都没有。 “我可不是云瑶,我没那么好的脾气来包容你。”素心见陆映泉不说话,便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还是回去吧,今天我就当你没来过,你也别跟云瑶说这事儿,该告诉你的时候,她自然什么都告诉你了。” “我知道,你也和凝蓝那些人一样,想挑拨我和云瑶之间的关系对不对?”陆映泉问道,“你不停地跟云瑶说,我只会拖她的后腿,我会惹祸,我会连累你们,就是想让云瑶疏远我对不对?素心,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我这就去告诉月姑姑,说你们勾结起来,密谋不轨。” 看见素心对自己敷衍的态度,陆映泉心中的怒气也上来了,她说了这么一大串,然后转身就离开素心的屋子,匆匆地朝着外面走去,看那样子,像是真的要去找月姑姑一样。 “映泉——”素心心中一惊,担心陆映泉真的一时冲动,跑去向月姑姑告状,便拉下面子,直接追了出去,不管怎么样,先把陆映泉安抚住才行。 可是素心和陆映泉都没有看到,当她们走出屋子的时候,一个人从暗处走了出来,溜进了素心的屋子,将某种东西倒在素心的茶壶中,然后快速离开。 “映泉!你听我说!”素心好不容易追上陆映泉,然后说道,“你想知道什么,跟我回去,我慢慢解释给你听,但是你不能这么冲动,你这一去,连累我没事,难道你忍心连云瑶一起拉下水吗?” 正文 第061章 滴水观音 听到素心提及云瑶,陆映泉果然停住脚步,转身。 知道自己成功拿捏了陆映泉的软肋,素心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走上前几步,来到映泉的面前,说道: “你跟我回房里,有什么话我慢慢儿解释给你听,但是你别冲动,好不好?” 见素心的语气软了下来,陆映泉也没有再坚持要走,只是跟着素心回了屋子,坐在桌边,等着素心解释。 “你和云瑶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非要瞒着我?不能让我参与吗?”陆映泉想了想,抬头问道,“难道,我在你的眼中,就是这么靠不住的人吗?” “你先喝口水冷静一下,听我给你解释。”素心叹息着,从茶壶中到了一杯水,递给映泉。 映泉知道自己的确需要冷静,便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然后放下杯子,看着素心。 “其实,我和云瑶是不想再这么被动地受人欺负,每次隐忍过后,换来的都是变本加厉的陷害和欺凌,所以我们想一劳永逸,主动……”素心见陆映泉一副不知道真相便不罢休的样子,于是开口解释。 可是她话还没说完,便只见陆映泉捂着肚子,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脸上十分痛苦的表情。 “素心……你若不想告诉我真相,你不说便罢了,为何要下毒害我!”陆映泉只觉得腹痛难忍,怒瞪着素心,质问着。 可她一说话,便感觉舌尖和喉咙处有一种灼热的疼痛感,胃部也像是被火烧一样,难受得紧。 “我……我没有!”素心一听映泉的话,大惊失色,忙否认着。 这好端端的,陆映泉怎么会中毒呢?从头到尾,陆映泉只喝了她屋子里的一杯茶水而已,可这茶水是从壶中倒出来的,之前云瑶在这里的时候,她们都喝过,一点事儿都没有。 “我明明已经离开,可你却骗我回来,就是为了给我下毒,你好狠的心!”陆映泉并不理会素心的否认,说道,“云瑶若是知道她向来相信的素心姐姐,竟然心肠如此歹毒,她也不会原谅你的!” 陆映泉说完,然后颤抖着起身,就要离去。 “你去哪儿?”素心问着,然后上前扶着陆映泉,说道,“我送你回去,云瑶是医女,她应该有办法……” “不用你假好心!现在天这么黑,谁知道你半路上会不会对我下毒手?”陆映泉挣扎着挥开了素心的手,说道,“没有我,云瑶一个人在宫里可以很安全的活着,可即便我今日死了,我也要拉着你当垫背!” 说完,陆映泉便冲了出去。 胃部的灼热感越来越强烈,喉咙就像发烧一样干的难受。 她心中好恨!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被人蒙蔽!恨自己太容易相信别人! 怪不得云瑶有些事情不肯对她讲,原来她真的太天真! 素心不过是帮过一次忙而已,她凭什么就认为素心是个好人?这掖庭宫里,最可怕的人就是素心! 别人的心思都在表面,一眼就能看出来,可素心却是藏的最深的那个人! 陆映泉一边跑,一边想着,脑海中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很快,她的心中便有了主意。 既然素心今天敢对她下毒,那么下一次,素心就可能伤害云瑶!云瑶是她最好的姐妹,她不能看着云瑶出事,所以……她不能放过素心! 想到这里,陆映泉便直接朝着月姑姑的房间跑去。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疼痛越来越剧烈,可是陆映泉忍着,不管不顾,只一心想着要解决了素心,帮云瑶斩断潜在的危险。 “月姑姑,救命——”眼看着房间就在眼前,陆映泉扑上去,门直接打开,而她也摔在地上。 沙哑的嗓音从喉咙间发出来,将屋里的人吓了一大跳,而陆映泉自己也吓了一跳。 “你这是干什么?大晚上的不在屋子里歇着,跑到我这里干什么?”月姑姑一脸震惊地看着陆映泉,有些不明所以地问着。 其实,凝蓝前脚才从这里出去,让她今晚看好戏,后脚陆映泉就来了,月荷虽然震惊,可是当她看到陆映泉的时候,眼神中却依旧闪过一抹幸灾乐祸。 “素心下毒害我!求月姑姑为我做主!”陆映泉听月荷发问,直接开口说着。 说完这句话之后,陆映泉便再也忍受不住胃部传来的剧烈疼痛,倒头一歪,晕了过去。 月荷骤然从陆映泉口中听到素心的名字,惊讶中带着一丝雀跃。 惊讶的是,素心这么多年谨小慎微,从来没有任何把柄留在别人手中,可如今却犯下这样的错误;雀跃的是,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办法收拾了素心这个贱人,今日总算可以得偿所愿了。 “来人呐,把素心叫过来。”月荷看着倒在地上的陆映泉,冷笑一声,然后吩咐,“再差人把云瑶也找来。” 如此好戏,怎么能没有云瑶在场呢?主角都到齐了,这场戏才能唱的开呀! 月荷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一点也不关心陆映泉中了什么毒,不在乎她的生死。 没过多久,云瑶和素心就分别来了。 在院子门口碰到的时候,两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诧异。 云瑶回去以后没看见陆映泉,便以为映泉去厨房打热水了,而素心没追上陆映泉,以为映泉回屋了。 可是两人都没有想到,会在月荷姑姑的房间里看到昏迷倒地的陆映泉。 “映泉!”云瑶看着陆映泉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明显是中毒的表现,她来不及询问素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直接扑到映泉的身边,为她把脉。 “素心,陆映泉指控你对她下毒,你可有何要辩解的?”月荷姑姑看着地上的云瑶,笑了笑,然后问道。 云瑶一惊,扭头看着素心,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素心姐姐怎么可能对陆映泉下毒?这绝对不可能!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我没有下毒。”素心言之凿凿,目光却不是看着月荷,而是云瑶。 现在这个时候,月荷姑姑那里怎么交代,已经无所谓了,素心最希望的是云瑶相信她。 云瑶看着素心的眼神,那么坚定,那么执着,甚至连解释都不屑。 只这一眼,云瑶就相信了素心,绝对不是她对陆映泉下毒的,所以这件事,别有隐情。 想了想,云瑶用力地掐了下陆映泉的人中穴,让陆映泉醒了过来。 她刚才已经替陆映泉检查过,并不是什么致命的剧毒,这症状应该也是误食了某种有毒植物的汁水或者花叶造成的。 经过云瑶的努力,陆映泉慢慢地睁开眼睛。 当陆映泉看到云瑶的那一刻,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然后对云瑶说道:“云瑶,你不要相信素心说的任何话,她是骗你的,她还想毒死我!” “你们都听到了,陆映泉坚持说素心对她下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说清楚?”月荷在等陆映泉说完之后,便开口问着。 云瑶不明白怎么回事,素心根本不想解释,陆映泉却铁了心想把素心拉下水,于是开口说道: “晚膳后,云瑶去素心房里,好半天不回来,于是我去找她。走到素心房门口,听到素心挑拨我和云瑶的关系,说我不值得云瑶交好,我心里气不过,等云瑶走后自己去找素心理论,没想到素心居然对我下毒,想毒死我!月姑姑,此事千真万确,你一定要主持公道!” “映泉,你告诉我,你中毒有多长时间了,现在是什么感觉?”云瑶问道。 “约莫从素心屋子里过来,然后再等着你们过来,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先前觉得腹痛难忍,如今觉得胃部和喉咙都如同火烧。”陆映泉看着云瑶,说着,“云瑶,我真的没有骗你,她不是好人,你别再相信她了。” “映泉,你听我说,你中的并非是致命剧毒,只是滴水观音的汁水而已,如果素心要对你下毒,应该不至于用这样的方法。”云瑶心中已经有了判定,然后说道,“声音沙哑只是暂时的,没有性命之忧,不过还是要尽快解毒。” “你这话什么意思?不是致命剧毒,就能证明毒不是她下的吗?”陆映泉听了云瑶的话,忽然间放开云瑶的手,冷声说道,“说到底,你就是信她不信我!我的的确确是在她屋子里中的毒,就喝了一杯茶,你不是医术高明吗?你自己把那茶水拿来瞧瞧便知道了!” “来人,去素心屋子里把桌上的茶壶拿来。”月荷一听还有证据,便又立即下令。 婆子们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就将茶壶拿来了。 云瑶揭开茶壶的盖子,拔出头上的素银簪子,往茶壶中搅拌了两下,再拿出来的时候,素银簪子上已经裹了一层黑色。 “这下你该信我了吧?证据确凿!”陆映泉见状,心中来气,如此说着,还怒视着素心。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素心姐姐的房间门口,的确放着一盆滴水观音呐。”就在这时,凝蓝开口道,“这花儿还是罗公公差人送来的呢,也不知道有些人走了什么运,连大内总管都帮着罩着。” 凝蓝这话一出,便将素心的罪名坐实了,人证物证俱在,根本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 正文 第062章 被人利用 月荷姑姑院子里闹的动静很大,住在附近的宫女听见声响,也都过来瞧热闹,这样一个传一个,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门口竟然围满了人。 “素心,陆映泉指证你对她下毒,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月荷看着素心,开口问着。 “毒不是我下的。”素心如此说着,然后看了陆映泉一眼,再次开口,“其他的,我无话可说。” “月姑姑,可否先请个医正过来给映泉瞧瞧?若是能解毒,就趁早解了,映泉看起来很是难受。”云瑶见月荷姑姑一直逼问素心,便开口转移话题。 “这大晚上的,哪儿去找医正啊?你们也真会生事,挑什么时候不好,偏偏挑这个时候。”月荷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云瑶的提议,说道,“你不是懂医术吗?你给她看看也一样。” “月姑姑,您要是不惩罚素心,我宁愿疼死在这里!”陆映泉似乎铁了心想要将素心一击而中,于是出言威胁着。 “素心,你也听到了,一条人命,我不能坐视不理。既然你拿不出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月荷冷笑道,“来人呐,罚素心十巴掌,然后扔进水牢反思己过,什么时候认罪了,什么时候放出来!” 随着月姑姑的话音落下,便有两个婆子走进来,其中一个按住素心,不让她动弹,另外一个站在素心的面前,左右开弓,直接朝着她的脸上扇巴掌。 明明说好的十巴掌,可那婆子像是故意的,到了十巴掌也不停下,云瑶这才出言阻止: “够了!月姑姑明明说的十巴掌,你们这些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月姑姑的话也敢违抗吗?” 云瑶说完这话,还朝着月姑姑看了一眼。 她知道月姑姑是故意的,拿这些婆子当枪使,就是想给素心姐姐难堪,今晚这一出,八成也是月荷姑姑设下的计谋,可她不在场,竟然察觉不到任何破绽。 “停!”月姑姑被云瑶这明里暗里的话也甩了巴掌,不得已叫停了那些婆子,说道,“你们怎么办事的?这点小事也办不好,滚出去!” 不痛不痒的几句责骂,便将多打了素心巴掌的事情就此揭过。 看的出来那些婆子是下了重手的,素心的脸上早已经红肿不堪。 “月荷姑姑,难道事情就这么完了吗?今日若是她下的毒不是滴水观音,那我这条命不久没了吗?”陆映泉不依不饶。 “将素心关进水牢。”月荷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云瑶一眼,挥挥手,叫人把素心带下去了。 素心在被带走前,看了云瑶一眼。那眼神中虽然佯装平静,可云瑶却还是看到了一些不甘。 毕竟这十多年,素心姐姐谨小慎微,除了上一次被月荷算计,还从没有这样的惨败,可如今却因为陆映泉的冲动,就被关进水牢。 她甚至可以想象,月荷绝对不会对素心手软,她们两个是十多年的老对手,如今素心一招落了下风,月荷还能不抓住机会? “行了,时间不早了,热闹也看过了,明儿还要早起当差,都回去吧。”事情尘埃落定,月荷便开口驱散了众人。 云瑶默默地扶着陆映泉起身,两人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一路上沉默无话。 “月姑姑,这事儿还没完呢。”众人都从月姑姑的房里出去,唯有凝蓝还留在最后,直到众人走的看不见影儿了,她才开口说着。 “怎么个不算完?”月荷问道。 “现在只解决了素心,还不能让云瑶和陆映泉彻底了断呢。”凝蓝笑着说道,“你说,如果云瑶知道,这件事情是陆映泉自导自演,目的是为了陷害素心的,云瑶会怎么做呢?” “你果然是个聪明的人。”月荷听了凝蓝的话,顿时也笑了,“去办吧,若是此事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月姑姑请放心,此事尽管交给我。”凝蓝应承下来,福了福身,然后离开了房间,尾随着云瑶和陆映泉而去。 云瑶扶着陆映泉回到屋里,然后扶着她在床上坐下,说道:“你先歇着,我去小厨房给你熬点姜丝绿豆汤,然后打了水回来让你洗漱。” 说罢,云瑶转身就要出门。 “云瑶,你是不是还不相信我,真的是素心对我下毒的!”陆映泉看着云瑶沉寂的脸色,忽然叫住她,再次强调着,语气中还带着一丝慌乱。 她能感觉到云瑶根本不信她,可是人证物证都齐了,为什么云瑶还是不信她呢? “等我回来再说吧,先给你解毒要紧。”云瑶语气淡漠,然后拿着盆子出了门去。 凝蓝看着云瑶离开的背影,便站在门口等着,估摸着时间,云瑶已经把姜丝绿豆放到锅里煮着了,打了水快回来的时候,她才推门进了屋。 “云瑶——”陆映泉听到声音,还以为是云瑶,抬起头便唤着,可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凝蓝,语气便不怎么好,“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呀,怎么样,还好吗?”凝蓝围着陆映泉转了一圈儿,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让你失望了,死不了。”陆映泉对凝蓝向来没好脸色,于是针锋相对。 “其实我是替月姑姑过来慰劳你的。”凝蓝在屋子里踱步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说着。 “慰劳我?为什么?”陆映泉不解。 “因为你演技到位啊——”凝蓝说道,“自己对自己下毒,演一出苦肉计,嫁祸给素心,离间素心和云瑶之间的感情,帮月姑姑铲除素心这个眼中钉,所以月姑姑对你的表现很满意。” “你在说什么?”陆映泉瞪大了眼睛看着凝蓝,完全不懂凝蓝到底什么意思。 凝蓝的目光朝着门口稍稍看了一眼,然后再次说道:“这就对了!不管你做了什么,一定要装不知道,这样云瑶才不会怀疑你。你放心,答应你的事儿,月姑姑不会食言的。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免得云瑶一会儿回来,看到我们两个在一处,就会怀疑今晚的事情是你主导的了。” 说完这番话,凝蓝就转身朝外面走去,却在打开门的瞬间,看到云瑶正端着一盆热水站在门口。 凝蓝装作似乎有些惊讶的样子,然后回过头看了陆映泉一眼,快速地走了。 云瑶站在门口,却没有进门的意思。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陆映泉,眼神中透着一抹死寂,平静到近乎绝望。 陆映泉刚想开口,目光却对上了云瑶那双冰冷的眸子。 凝蓝刚才的话在她的脑海中转了个圈儿,然后才变成她所理解的信息,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云瑶会用这幅表情看着她了。 “云瑶,你听我解释,今晚的事情不是我做的!是素心,真的是她!”陆映泉急急地从床上起身,想离云瑶近一点,可才走几步,胃部又是一阵灼热。 云瑶见状,心中闪过一丝不忍,从门外进来,将盆放在桌上,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你投靠了月姑姑,帮着她演这出戏,目的是除掉素心姐姐?”云瑶看着陆映泉,冷声问着。 “不是,我没有!真的是素心对我下毒!” “毒是你自己给自己下的,你用一招苦肉计,利用我与你的姐妹情谊,离间我和素心的关系?” “不是……云瑶,你听我解释,那都是凝蓝乱说的……” 陆映泉听到云瑶的质问,顿时急了,她甚至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她知道,凝蓝的话肯定被云瑶都听到了! 云瑶看着陆映泉因为疼痛而脸色发白的样子,额头上尽是汗珠,可是却拼命手舞足蹈想要解释,心中甚为不忍。 可她还是装作冷然的样子,继续用冰冷的语气,质问陆映泉。 “为了不让我怀疑,你在月姑姑和凝蓝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故作镇定?” “不是啊……”陆映泉不停地摇头,“云瑶,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我把经过慢慢地说给你听……” 云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陆映泉说完这句话后,猛然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软似得靠在桌边,一脸疲惫。 “凝蓝已经走远了,你不用再解释了。”云瑶说着,便坐在凳子上,擦了擦汗。 “你什么意思?”陆映泉还是不太明白。 “你被人利用了,你知道吗?”云瑶并不打算给陆映泉好脸色,毕竟素心姐姐被关进水牢是事实,她还得想办法救人。 “你是说……月姑姑和凝蓝,利用了我?”陆映泉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可能。 “还不算太笨。”云瑶说道,“映泉,不是我偏袒素心姐姐,你体内的毒不是素心姐姐下的,而是有人为了借你的手,离间我和素心的关系,进而除掉素心。当然也不是像凝蓝说的那样,你自己给自己下毒演苦肉计,凝蓝说那些话,也只是为了让我怀疑你。刚才我质问你,是因为凝蓝就躲在门口听着。” “什么?”陆映泉震惊,“可是……我和素心交谈的过程中,并没有别人,怎么会是别人下的毒呢?” “那你想想,你们交谈的过程中,有没有离开过房间?”云瑶问道。 “我是有冲动地想离开房间去向月姑姑告状,可素心追出来把我叫了回去,然后给我倒了杯水,我喝了以后就中毒了,我以为是素心不想把事情告诉我,故意对我下毒!”陆映泉说着,然后像是恍然大悟一样地开口,“你是说,我们出房门的那段时间,有人恰好进去,在茶水中投毒?” 正文 第063章 将计就计 云瑶听了陆映泉的话,心中便知道,这应该就是事情的真相了。 有人跟踪陆映泉到了素心姐姐的房门口,趁着陆映泉与素心起争执,离开房间的时候进去下毒,让陆映泉误会素心,顺便将事情闹大。 “这是唯一的解释。”云瑶点了点头,说道,“你先去床上坐好,我给你解毒。” 陆映泉按照云瑶的要求,解开上衣,在床上坐好,等着云瑶给她解毒。 云瑶将之前打来的热水端过来,将毛巾放到里面,浸湿以后再拧干,在陆映泉的背后和胸前热敷了一小会儿。 随后,云瑶掏出顾清铭给她准备的银针,挑了一支最合适的,为陆映泉针灸催吐。 她拿来银针,原本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真是造化弄人。 陆映泉心里一肚子疑问,可是她却没有开口打扰云瑶,只是在脑海中将所有的事情都回顾了一遍。 她被素心拉到房里之后,虽然当时很气愤,可素心从茶壶里倒水的时候,是当着她的面,并没有做别的手脚。可当时她正在气头上,再加上中毒,所以就一口咬定是素心对她下毒的。 现在想想,凝蓝刚才那番话有很大的问题,好像是故意说给云瑶听一样,然后让云瑶误会自己。 就在陆映泉愣神的时候,胃部忽然传来一阵恶心感,她一下子没忍住,趴在床边就吐了起来,晚上吃的东西全部都吐了出来,屋子里顿时充满了一阵难闻的恶臭。 那些污秽的呕吐物甚至还洒到云瑶的裙子上,可云瑶一点也不在意,轻轻地拍着陆映泉的背部,让她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然后又给她倒了一杯水漱口。 “吐吧,吐出来就会舒服很多。”云瑶说道,“滴水观音的毒性没那么强,再加上那下毒之人只想用离间计,没想真的要你的命,所以问题不大。” 陆映泉没有答话,而是不停地呕着,时不时就有呕吐物从喉咙里吐出来,地上一片狼藉。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胃里全部空了,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然后漱了漱口,整个人觉得舒服很多。 “云瑶,你真的相信我吗?我冲动坏事,害了素心姐姐……”陆映泉整个人觉得舒坦以后,才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云瑶,问着。 “我自然信你。”云瑶给陆映泉擦了擦嘴巴,又给她把上衣拉好,然后说道,“凝蓝的行为太刻意了,她太着急,所以反而露出了破绽。” “你是说……她今晚跑来我们房里跟我说的那翻话?”陆映泉也慢慢想明白过来,于是说道,“如果她过几天装作无意地跟我谈起此事,说我利用苦肉计陷害素心,你肯定就会怀疑我了,是不是?” “没错。”云瑶点头,“要是过几天她说这番话,我可能会怀疑是你自导自演,可今晚她急于求成,就好像是故意要让我听到那些话一样,这样我反而不会怀疑。” “谢谢你这么相信我。”陆映泉听了云瑶的分析,心中愧疚,然后一脸担心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素心姐姐会不会死?” “按照月姑姑的性格,素心姐姐在水牢里肯定没好日子过。”云瑶说道,“先前碧水和小远子的事情,是素心捅出来的,月姑姑失去两个心腹,必定对素心姐姐怀恨在心。” 云瑶并未提及素心与月荷之间的旧仇,因为这是素心的秘密,在得到素心同意之前,她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那怎么办?云瑶,你这么聪明,你想想办法吧!”陆映泉央求着,“这次的祸又是我惹的,有什么我能做的,你一定要告诉我!” “这次的事情,有你的指证,还有素心姐姐屋子里的证据,不太好办。”云瑶细细思忖片刻,便开口道,“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去跟月姑姑去推翻你先前的话,否则你就会变成污蔑素心姐姐,下场会跟碧水她们一样。” 陆映泉听了云瑶的话,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掖庭宫如今做主的终究还是月姑姑,若是陆映泉跟月姑姑说明情况,那陆映泉就会变成意图陷害她人;可若不说,素心姐姐在铁证面前,终究难逃一劫。 想到这里,陆映泉的眼眶开始红了,没过一会儿,她便呜呜的哭了起来。 她怎么就这么傻这么笨,这么容易被人利用,如果不是她太冲动,想的太简单,事情也不会弄成这样! “云瑶,对不起。”陆映泉哭着道歉,“以后你多给我讲讲这些事情好不好?我不想下一次再碰到这样的情况,又重蹈覆辙,还要连累你……” 云瑶看着哭的伤心的陆映泉,不由得叹息一声。 其实映泉不是不聪明,她只是因为出身太过高贵,并未体会过挣扎生存的感觉,所以才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素心姐姐到底在谋划什么吗?”云瑶想了想,开口说道,“我现在就告诉你。” 陆映泉闻言,抬起头,睁着朦胧的泪眼,有些不明所以。 其实,经过这件事情之后,她已经不想知道了,因为她怕自己什么时候又中了别人的计,到时候连云瑶也搭进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可是她没想到,云瑶选择在这个时候,将事情告诉她。 “映泉,你仔细想想,自从咱们两个相识,一路走到现在,有多少人在不停地想要了咱们的命?”云瑶看着映泉的神色,决定循序渐进地引导她。 “很多人,香琴、问夏、碧水……还有凝蓝,她们都在想办法整死我们。”陆映泉回想着这一路走来的惊心动魄,似乎还感觉一阵后怕。 “那她们听谁的?”云瑶再次问着。 “月姑姑,她们都是月姑姑的心腹。”陆映泉想了想,说道,“是月姑姑一直想要咱们死,可为什么呢?” “因为中馈。”云瑶这才慢慢地解答陆映泉的疑惑,“你还记得我是怎么被贬到朗月阁的么?就是因为发现了月姑姑和香琴合谋,私吞掖庭宫中馈,然后被冠上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贬到朗月阁。按照月姑姑当初的想法,应该是想让我在朗月阁自生自灭,最好死在那里,她的秘密就永远不会被人知道。” “可是……因为我拉着你去了储秀宫参加甄选,你的一手医术让你在宫女中间大放异彩,甚至引起了锦绣姑姑的关注,这让月姑姑感受到了威胁。”陆映泉顺着云瑶的思路,慢慢理清这条线,“正因为如此,所以月姑姑不停地想要你死,因为你的存在,就是在提醒她,她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中。” “不错。”云瑶点头,继续开口,“而你,几乎是被无意中牵连进来的。你我情同姐妹,月姑姑想必以为,我已经把她所有的事情都跟你说了,所以才想连你一块儿除了。其实,这也是为什么我有些事情瞒着你的原因,你知道的太多,很容易成为别人下手的对象。” “我不怕。”陆映泉听了这话,便说道,“你看,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可月姑姑还是想杀我。云瑶,我在这宫里只有你这一个朋友,我知道自己不如你谨慎小心,可是我想跟你一起面对所有的危险,而不是每一次都要你来帮我挡灾。” “好,这一次,我们一起面对危险。”云瑶心中感动,点了点头,再次开口,“正好救素心姐姐这件事,我一个人也无法完成,还得靠你帮忙。” “真的?我能做什么?”陆映泉听到自己能帮忙,眼前一亮。 “我和素心姐姐不想再处于被动抵抗的局面,早就想扳倒月姑姑,一劳永逸。既然有月姑姑私吞中馈的把柄在手,不如好好利用。”云瑶解释道,“素心姐姐已经查到,月姑姑会将私吞的中馈银两交给采办司的应公公,让他带到宫外的钱庄存着,待日后年岁到了被放出宫去,再取出来花用。” “我想起来了,就是你和素心姐姐对话里提到的应公公。”陆映泉想起之前云瑶和素心的对话,便说着。 “没错,就是他。”云瑶点头,“月姑姑做事很小心,几乎没有破绽,而应公公是目前所知的唯一突破口,但是应公公也不好对付,所以我们必须两手准备。” “嗯嗯,你说吧,该怎么做,我听着。”陆映泉觉得云瑶说的很有道理,于是连连点头。 “将计就计。”云瑶想了想,说道,“反正现在月姑姑和凝蓝大概以为我在怀疑你,肯定会跟你闹翻,不如你就假装投靠月姑姑,是不是跑去她的房里,跟她说我的坏话。在她们的眼中,你向来心思单纯,这么做也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我明白了,我去月姑姑房里跟她抱怨,一来是为了分散她的精力,让她没那么多注意力去阻碍你的事;二来,是在她房里找证据,就算再谨慎的人,也总有一些蛛丝马迹。” “正是如此。从前我们抓不住月姑姑的把柄,那是因为我们没有跟她近距离接触过,现在……就靠你了。”云瑶说着,握住陆映泉的手,眼神中充满了慎重。 陆映泉也知道兹事体大,若是不能一举成功,那她和云瑶,还有水牢里的素心,可能都会没命,于是坚定地点点头,心中想着,一定不会让云瑶失望。 正文 第064章 姐妹翻脸 夜色深沉,烛火快要燃尽,云瑶拿了一支新的,点燃以后放在烛台上,屋子里顿时又变得明亮一些。 陆映泉呕吐了这一阵之后,浑身上下虚软无力,趴在床上,完全不想动弹。 而云瑶则是将地上和陆映泉的床边收拾干净,自己洗漱完毕之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这才歇息下来。 “小炉子上熬的姜丝绿豆粥快好了,我去给你盛一碗来。”云瑶说道,“你先洗漱吧,一会儿吃点粥再睡,那个也是清热解毒的,对你的胃有好处。” 说完,云瑶便出了门,将之前熬着的粥端了过来,喂陆映泉吃下去。 等两人彻底收拾好之后,已经是三更天了,睡不到三个时辰,两人就又要起身,所以什么也没说,便躺下来睡觉了。 这个夜里,也不知多少人不能成眠,但云瑶和陆映泉却睡得很好,因为她们解开了心结,更因为……当天亮的时候,她们还有一场不明生死的战斗。 天渐渐亮了。 当云瑶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的主动反攻即将开始,她不再是那个一直被动挨打的人,昔日与世无争的可笑想法将被她抛弃在脑后。 洗漱完毕,吃了早膳过后,云瑶和陆映泉便去当差了,可从她们到膳房的那一刻开始,两人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凝蓝从吃早膳的时候就一直关注着云瑶和陆映泉,却见她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虽然还是坐在一起吃饭,可全程没有一句交谈。 云瑶的表情始终淡淡的,甚至连看都没有看陆映泉,而陆映泉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说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她们几个在海棠苑采集花瓣的时候。 “这可是最后一季海棠了,再过不久,天儿热了,花就全败了。”凝蓝凑到陆映泉的身边,跟她说道,“你这么没精打采的,要是太后娘娘需要的花不够,我看你怎么交代。” “不要你管!”陆映泉听见凝蓝的声音,顿时炸毛,“谁让你跑到我房里说那些话的?现在害云瑶误会我!” “你们不是好姐妹吗?不是彼此信任的吗?”凝蓝听了陆映泉的话,缓缓地笑了,然后问道,“怎么,现在云瑶不理你了?” “哼!”陆映泉白了凝蓝一眼,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盯着云瑶所在的方向,满脸委屈。 看到这种情状,凝蓝笑了,也不再继续跟陆映泉说话,转身离开。 要是照这么下去,云瑶和陆映泉很快就能决裂,那么她的机会又多了,她仿佛已经能想象自己坐在掌事姑姑的位置上,对陆映泉她们这些人发号施令的样子。 一连两天,云瑶和陆映泉在人前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大家纷纷猜测,是不是就因为素心的事情,让原本两个形影不离的好姐妹,就此反目成仇。 凝蓝这几天格外注意云瑶和陆映泉的动静,想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到底破裂到什么程度。 “云瑶,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真的是素心给我下毒的!”墙角处,陆映泉的声音急切,好像急着解释,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以为我是聋子吗?凝蓝那些话,我全部都听到了。”云瑶声音冰冷,目光朝着身后的树那里看了一眼,再次开口,“陆映泉,表里不一的人不是我,是你。” “那是凝蓝胡说的!我真的没有做这种事。”陆映泉信誓旦旦,指天发誓。 “那你怎么解释这两天,月姑姑特意叮嘱你好好休息?我从前生病中毒的时候,她可只会让我能动弹了就赶紧出去干活。”云瑶一句话,否定了陆映泉的解释,然后说道,“你不用再说了,就当我没你这个姐妹。” 说完这番话,云瑶转身,匆匆离开,却在经过身后大树的时候,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凝蓝。 云瑶神色不变,只是深深的看了凝蓝一眼,然后离开,背影决绝,就好像已经跟陆映泉彻底断绝关系一样。 “有人不把你当姐妹,你还巴着她做什么?难道掖庭宫这么多人,就只有云瑶能跟你做朋友吗?”凝蓝见云瑶走远,便从大树后现身,走到陆映泉的身边,说着。 “你什么意思?”陆映泉看着凝蓝的眼神还是有些防备,这种防备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在面对凝蓝的时候,她必须小心谨慎。 所以,看到陆映泉紧张的样子,凝蓝也没有怀疑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也想跟你成为姐妹啊。”凝蓝笑着,握住映泉的手,“月姑姑这人吧,你只要不跟她作对,她就会对你很好,不信你现在跟我去见她,我想她也很乐意看到你改邪归正,往后咱们一起为月姑姑做事,不是很好么?” 陆映泉看着凝蓝,目光中带着探究,似乎还在犹豫。 事情到了现在,已经按照云瑶事先设计好的在发展,凝蓝果然来劝服她投靠月姑姑了,那么下一步…… “我不会答应你的。”陆映泉甩开凝蓝的手,说道,“云瑶已经误会我了,我不能让她再对我有更深的误解,她是我在这宫里第一个好姐妹,我很珍惜这份感情,所以我不会同意的。” 陆映泉说完这番话,便要离开,可是却被凝蓝挡住了去路。 “映泉!”凝蓝拉住陆映泉,说道,“你很珍惜这份姐妹感情,可是你觉得云瑶珍惜吗?要若是真的珍惜,真的相信你,会因为区区一个素心,就跟你闹成这样吗?我只是不想你用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那也用不着你操心!”陆映泉再次甩开凝蓝,头也不回地走了。 月姑姑这个人聪明的很,而且行事谨慎,如果这么容易就被凝蓝劝服,转而投靠月姑姑,反而会引起月姑姑的怀疑。 欲擒故纵,才是最好的办法。 果然,凝蓝并没有起疑心,只以为陆映泉还在为云瑶的事情恼怒,再没往深处想。 一天的差事过后,凝蓝照例去月姑姑房里汇报一整天的情况。 “那两个人果真反目成仇了,云瑶铁了心要跟陆映泉决裂,只怕到现在陆映泉还伤心呢。”凝蓝说道,“这计策还是有效的,等陆映泉成为我们的人,还愁拿不住云瑶的把柄吗?” “不,云瑶聪慧至极,难保这不是她演的一出戏。”月姑姑摇头,说道,“你去试探她们一下,去刁难陆映泉,若是云瑶还无动于衷,那此事八成就是真的,也正好可以把陆映泉叫过来。” “果真还是月姑姑您思虑周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凝蓝夸赞了月姑姑一句,然后转身离开。 别的不说,刁难人的事儿她最会了,正好可以趁此试探一下云瑶的反应。 这个时间,云瑶和陆映泉她们应该都在膳房,用了晚膳之后才会回房间,所以去膳房找她们肯定是没错的。 正好凝蓝也没吃饭,她去了膳房,果真看到云瑶和陆映泉气氛尴尬地坐在那里,也不说话,于是笑了笑,自己打了饭菜然后端到她们那一桌,坐下。 云瑶冷眼看了凝蓝一眼,什么都不说,低头吃饭。 “云瑶,其实我是来帮陆映泉解释的,上次在房里我说的那些话,都是故意的,你是不是真的误会了?你看看陆映泉这几天,整个人吃不下睡不着,人都瘦了一圈儿了。”凝蓝率先开口,打破这个尴尬的气氛。 “凝蓝,你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云瑶冷笑着问道,“现在来解释,你不觉得太晚太刻意了吗?你们当时说话的时候,没想到我就站在外面吧?” “映泉,你看看,我说假话她信了,说真话她反而不信。”凝蓝说道,“这样的朋友你到底还执着什么?你是脑子进水了,要我帮你醒醒脑吗?” 说完这句话,凝蓝端着自己面前的汤,朝着陆映泉的脸泼过去,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容。 “凝蓝!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对我?”陆映泉莫名其妙的被泼了一身汤,一拍桌子,站起来就冲着凝蓝吼道。 “你可真是误会我了,我在帮你鉴定一下,云瑶这个朋友值不值得来往呀!”凝蓝笑道,“你看,你都被我泼了一身汤了,可云瑶一点反应都没有,可见在她心里,你这姐妹当真是可有可无的。” 陆映泉浑身狼狈,咬着嘴唇看着云瑶,希望云瑶能反驳凝蓝的话。 可云瑶只是淡淡的看了两人一眼,什么都没说,只端着自己面前的饭菜,去了别的桌子,那模样,分明就是在告诉陆映泉,眼不见为净。 陆映泉张了张口,想叫住云瑶,可目光触及云瑶决绝的背影,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凝蓝将云瑶和陆映泉的表情尽收眼底,然后笑了笑,拉着陆映泉就离开了膳房。 “走啦——你不是说你不下贱么?人家都这样了,你还贴着人家,这不是下贱是什么?”凝蓝故意说得很大声,却见云瑶始终没有什么反应,便彻底放下心来。 陆映泉任由凝蓝拉着,一路上沉默不语,什么话都不说,也不问凝蓝要带自己去哪里。 可当她看到凝蓝去的方向,是月姑姑房里的时候,眼中的喜色一闪而过,却转瞬即逝。 正文 第065章 蠢笨之人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弄成这副模样了?”月荷姑姑看到凝蓝带着陆映泉出现的时候,她就知道,事情已经成功了。 若是云瑶为陆映泉出头,陆映泉就不会跟着凝蓝来这里了。 “月姑姑,是我的错,这几日映泉为了云瑶的事儿,心情不好,我气不过,想帮着映泉试探一下云瑶的态度,所以往她身上泼了一碗汤。”凝蓝倒是个惯会做人的,见着月姑姑问话,不等映泉开口,便先认了错。 “你这丫头,什么试探方法不好,非要在她身上泼汤水?女孩子皮肤最是娇嫩,这万一烫伤了,怎么是好?”月姑姑责怪地说着,然后吩咐道,“快,去叫人打热水,再去拿件干净衣裳,在我这儿清理一下,再派人去请个医正,看看有没有烫伤……” 月姑姑一声吩咐,凝蓝马上就去办了,动作很快,就怕误了事儿。 热水和干净的衣裳很快就来了,月姑姑让映泉在这里洗漱,一开始映泉还觉得不习惯,可拗不过月姑姑的好意,便没有再推辞了。 太医署当值的医正也被叫了过来,为陆映泉检查了一下,发现并没有什么大碍,可还是拿了一些烫伤膏让映泉备用着。 这一通折腾之后,陆映泉才慢慢整理了思绪,按照云瑶所说,月姑姑这应该是向她示好了…… 想到这里,映泉抬起头,看着月姑姑,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面却噙着泪水,那晶莹欲滴的样子,配上她那副委屈的面容,当真是我见犹怜! “月姑姑……”映泉低唤着,然后就哭出声来。 可她却不是那种嚎啕大哭,只是用手捂着自己的脸,肩膀不停地抖动着,默默地啜泣。 “好了好了,有什么委屈,尽管跟我说便是,好好地别哭坏了身子……”月姑姑见状,忙走上前去,拍了拍陆映泉的背,不停地安抚着。 “月姑姑,你说云瑶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明明就是素心对我下毒,可她不但不信,还偏偏怪我把事情闹大,连累了素心!”陆映泉心有不甘地问着,似乎别闷了好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这么说,她是相信素心,不相信你?”月姑姑状似无意的问着。 “是啊!明明我跟她认识的时间长,可她为什么不信我?”陆映泉提起这件事,似乎十分激动的样子,“先前她跟我说的什么秘密,我都没有告诉过别人,可她为什么还不信我?” “云瑶大概是被素心蛊惑了,你可不知道,素心惯会给人灌迷魂汤了,皇上身边的罗公公你知道吧?也不知跟素心怎么就认识了,每每有好物件儿,紧着素心送过来。”凝蓝听了陆映泉的话,便拼命地往素心身上泼脏水,想营造出一种跟陆映泉同仇敌忾的气氛。 “你倒是跟我说说,云瑶都告诉你什么秘密了?”月姑姑比较在意这件事,便开口问着。 “可是我答应云瑶不说的!”陆映泉摇摇头,一副为难的样子。 “你这姑娘,心眼儿怎么这么实诚呢?云瑶都对你这样儿了,你还信守承诺呢?”月姑姑敲了敲陆映泉的额头,假装教训着。 “可是……”陆映泉看了看月姑姑,又看了看凝蓝,随即低下头,不知道怎么开口。 月姑姑看着陆映泉的神色,心中大约明白她想说什么,于是扭头对凝蓝吩咐道:“凝蓝,你先回去吧,映泉这边我来照顾就好。” “是,月姑姑。”凝蓝一愣,可还是立即应声而退了。 凝蓝不知道月姑姑忽然间让自己离开的原因是什么,可她心中却有点小小的不舒服。 凭什么陆映泉刚过来,就能跟月姑姑单独说话?如果陆映泉用云瑶的秘密,跟月姑姑交换条件呢?万一月姑姑为了哄骗陆映泉,答应将掌事姑姑的位置留给她呢?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凝蓝心中闪过,她很不安,但是却也没有办法,在这一刻,她却将陆映泉当成了自己潜在的对手。 “好了,凝蓝已经走了,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跟我说吧。”月姑姑问着。 “其实……云瑶之前跟我说过你的事情,我不是故意要知道的,是她主动跟我说的!”陆映泉一边说着,还一边急急地解释。 “她跟你说过我什么事情?”月姑姑心中紧张,可面上却不动声色。 “就是……中馈的事情,她当初被贬到朗月阁,是因为她发现了您私吞掖庭宫的中馈。”陆映泉断断续续地把这句话说完,看着月姑姑越来越黑沉的脸色,背后早就汗湿了一大片。 月姑姑听了陆映泉的话,没有做声,可四周忽然冷却下来的空气,让陆映泉感觉到,此时的月姑姑很生气,却在努力隐忍。 她是照着云瑶教的话说的。 先告诉月姑姑,这件事是云瑶主动跟她说的,便将罪责都推到云瑶的身上,降低自己的危险;然后再说出中馈的事情,表现的就像是暗中告状一样,显得特别没心机。 只有这样,月姑姑才会相信,眼前的陆映泉是个十分好拿捏的蠢笨之人,稍微给点甜头,就把什么都说了,而且还不会隐瞒,甚至当着她的面,说她私吞中馈的事情。 这样的陆映泉虽然气人,可的确头脑简单一根筋,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最容易利用。 心思转念间,月姑姑便已经想通了事情的利弊。陆映泉这个人虽然也知道她的秘密,可若是能为她所用,那便不再是威胁。 “映泉,你怎么这么傻?云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她又没有证据,怎么就平白说我私吞中馈了?”月姑姑想通之后,便笑着开口,“还有你,你这么简单的人,跟云瑶在一起,只会吃亏,她那个人心思太重。” “月姑姑,你别说了,我正委屈呢。”陆映泉顺势撒娇,“我也没想到云瑶说翻脸就翻脸,全然不顾往日的情分。” “好了,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有我给你撑腰呢。”月姑姑说着,然后再次叮嘱道,“你跟云瑶住在一起,你可得盯着她点儿,有什么异常的,一定要跟我说。比起斗心眼儿,你可是斗不过她的,我得帮你提防着。” “嗯嗯。月姑姑,你放心,我以后有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来问你。”陆映泉听了,连连点头,说道,“今天听你这么跟我一说,我这心里舒服多了,她云瑶算什么,她给我甩脸色,我还不爱搭理她呢!” “这就对了!”月姑姑见陆映泉已经在朝着自己靠拢,脸上总算露出笑意,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别忘了盯着云瑶。” 陆映泉知道这是月姑姑在赶人,心中想着来日方长,于是也不多留,辞了月姑姑,便回去了。 看着陆映泉离开的背影,月姑姑冷哼一声,心中得意。 不管云瑶多么聪明,只要她跟陆映泉住在一个屋子,那身边就等于时时刻刻带着一个细作,陆映泉会将她的所有事情都传达出去。 而陆映泉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看到云瑶已经在里面等自己了。 “回来了?你晚膳都没怎么吃,我从膳房悄悄给你带了些回来,快趁热吃吧。”云瑶看到陆映泉,便拿出饭菜,开口说着。 “可紧张死我了!”陆映泉奔到桌边,狼吞虎咽地吃着饭,然后说道,“我现在才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如履薄冰。” “委屈你了。”云瑶叹息着,问道,“对了,你没被凝蓝烫到吧?上回储秀宫里用过的烫伤膏还剩一些,我给你找出来。” “不用了,月姑姑请了医正瞧过,没什么事,也留了烫伤膏呢。”陆映泉忙摆摆手,说着。 云瑶这才作罢,然后走到陆映泉的身边坐下,说道:“看来月姑姑为了拉拢你,可真是下功夫了。前几日你中了毒都不肯给你请医正,今儿一个烫伤,却不怕惊动太医署了。” “对了,我按照你教的话都跟她说了,她看起来也都相信了,接下来我要怎么做?”陆映泉点头,然后问起正经事。 “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将今天这样打小报告的样子装到底,并且要事无巨细都禀告给月姑姑,一个字都不能遗漏……”云瑶微微思忖片刻,便在陆映泉耳边低语。 云瑶一边说着,陆映泉一边点头。她虽然不能彻底明白其中的深意,但是按照云瑶的话做,总没错。 两人商量许久,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到之后,这才作罢。 云瑶打了热水来,等着陆映泉吃完饭之后,两人洗漱完毕,便上床歇着了。 可是闭上眼睛,云瑶心中却想着素心。 水牢是掖庭宫的禁地,没有月姑姑的允许,旁人是不能进去的,也不知道素心现在怎么样了,能不能熬过这么多天。 不过,好在现如今天气已经转暖,不像她之前被关进去的那样寒冷,所以想来素心应该能多撑几日。 素心给陆映泉下毒一事,证据齐全,是铁证,所以不好贸然找内宫的人帮忙翻案,所以要救素心,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月姑姑的把柄暴露在人前。 只有月姑姑出事,那么素心的事情才可能有转机。 希望陆映泉和小印子都能有好消息,千万别让她失望,否则……素心姐姐就只能死在水牢里了。 正文 第066章 发现证据 从这一日起,陆映泉和云瑶就开始演戏,在人前装作已经姐妹情分了断的样子,可回到屋子里,关起门来却依然亲密无间。 陆映泉按照云瑶的吩咐,将一个丝毫没有任何心机的蠢笨之人演了个彻底,每天都往月姑姑的屋子里跑好几趟,都是去报告云瑶动向的。 可是,陆映泉汇报的那些信息一点用都没有,因为她甚至云瑶早膳吃了几碗粥这样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并且一字不漏地跟月姑姑说了。 这样的消息,还不如凝蓝去跟红筱买的有用,可月姑姑又不能拒绝陆映泉的到来,毕竟陆映泉不会分析事情的轻重,只将云瑶做了什么一股脑儿地说出来,若是不听,万一有什么重要信息遗漏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云瑶昨日休沐,去浣衣局找了静雅和静怡姐妹两个,之前在浣衣局当差的时候,云瑶和她们不打不相识,原本是受欺负的,可最终成了朋友。她在浣衣局待了一个多时辰,期间只跟静雅她们嗑瓜子,聊聊近况,我想她大概是平日里找不到人说话,所以才去浣衣局找静雅她们的……” “映泉,你有没有听到云瑶和静雅她们到底说了什么?”月姑姑打断了陆映泉的话,开口问着。 “浣衣局人来人往,我没敢靠的太近,没听清楚她们说什么。”陆映泉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脸上挂着委屈,让月姑姑想发火却都发不起来。 “映泉,你每天说的这些信息一点用都没有,我不是让你把云瑶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都告诉我,而是要抓重点,告诉我云瑶的把柄,能置她于死地的把柄!”月姑姑面色忽然严肃地说着。 “置她于死地”这几个字说出口的瞬间,陆映泉忽然打了个冷颤,一种害怕的情绪油然而生。 这一刻她知道,月姑姑想要云瑶死的念头,是多么强烈。 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陆映泉转身离开,不敢再待在月姑姑的房里,因为她还没有那么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露馅了。 四月二十七,正是各宫掌事去内务府对账领例银的日子。 这一日清晨,陆映泉用了早膳,便朝着月姑姑的屋子狂奔而去。 此时,月姑姑正坐在房中的窗下,趴在案几上写着什么,一笔一划,似是十分认真。 陆映泉没有敲门,砰的一声就推开房门,冲着里面嚷着: “月姑姑,我有重要事情要告诉你——” 月姑姑没想到陆映泉会突然闯进来,忙放下手中的笔,将案几上的册子合上,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微恼怒: “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来的时候记得敲门,别这么冒冒失失的!” “对不起,月姑姑,我这一次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关于云瑶的,绝对不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一次一定可以将她置于死地的!”陆映泉一边说着,手还举起来,作发誓状。 “说吧,这一次如果不是重要的信息,你看我怎么收拾你!”月姑姑如此说着,神情也有些不耐烦了,总觉得陆映泉是块朽木。 “是。”陆映泉十分害怕的点点头,说道,“我今天在云瑶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张素笺,上面写的什么我不知道,可是那纸张我认识,是上好的竹炭生宣,不是咱们这样身份的人能用的起的,她肯定跟掖庭宫外的人有联系。” 月姑姑听了陆映泉的话,神色这才稍稍缓和一些,心道这么久了,总算让陆映泉发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此事我知道了,你再继续盯着她,最好弄清楚那张素笺上的内容。”月姑姑稍稍点头,吩咐着。 “是,月姑姑,那我就先去干活了。”陆映泉闻言,领命而去。 离开了月姑姑的房间之后,陆映泉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到房间一趟,因为她发现了一些东西,虽然不一定有用,但必须要让云瑶知道。 “你说什么?账本?”等在屋子里的云瑶听到陆映泉的话,有些诧异地问道,“会不会是掖庭宫这个月的账本?” “不可能!掖庭宫的账本,之前月姑姑拿在手里的时候我见过,那么大一本册子,比我今儿看到的要厚多了。”陆映泉摇摇头,继续说道,“今天的这份账本上面,我似乎还看到了好多人名。” “你说,会不会是月姑姑自己的私人账本?她私吞了掖庭宫的中馈,总要记录下来才是。”云瑶想了想,问道。 “有可能。”陆映泉点头,再说道,“而且,看月姑姑那样子,似乎很怕被人发现一样,我进去的时候,她就将账本合上了,并且用袖子挡着,严严实实的,生怕被人看见。” “我知道了,我们得想个办法查实一下,看看那东西到底是不是月姑姑私吞中馈的账本。”云瑶想了想,沉声说着。 “要怎么核实呢?月姑姑十分警惕,那册子小巧轻薄,怕是随身携带了。”陆映泉回忆了一下那册子的模样,眉头紧蹙,如此说着。 其实,陆映泉还记得她当初跟月姑姑提起中馈的时候,月姑姑说过的话。 当时月姑姑并没有承认自己拿了中馈,只说是云瑶没有证据的胡言乱语,这说明她十分小心谨慎,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落在云瑶的手中,而云瑶也仅限于知道月姑姑私吞中馈而已。 “这事儿急不得,必须慢慢来。”云瑶的目光带着些微怔忡,然后说道,“今儿是二十七,月姑姑会去内务府对账,到时候她会跟应公公碰面。当差的时候,我想偷溜一阵子,你必须帮我打掩护,但是又不能让人看出来你是在帮我。” “我知道该怎么做。”陆映泉点头,说道,“可是你偷溜出去,是要去内务府吗?会不会太危险了?” “我不去内务府,我去找个朋友,他会帮我。”云瑶这一次并未对映泉瞒着,只是说了一半,“但是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他是谁,毕竟他是在帮我们,知道的人越多,对他也就越危险。” “嗯,我明白的!等咱们成功了,你再好好告诉我!”陆映泉倒是没有计较,约莫是之前被人利用的事情还心有余悸,所以对云瑶格外相信。 “那就这么说定了。”云瑶点点头,与陆映泉商量好了计划,两人先后出了门。 走出房门的瞬间,两人又是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除了沉默还是沉默,终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 海棠的花期就在这最后几天,云瑶她们还是在海棠苑采集花瓣。往日云瑶离开,都有素心姐姐帮忙掩护着,可如今素心已经被关在水牢里好几天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让她着实担心。 只是,她只从别处打听到,月荷姑姑每日都会抽时间去一次水牢,再那里待一段时间就回来。照此推断,素心应该还没有性命之忧,否则月姑姑也不会这么浪费时间了。 知道素心没死,那就还有救她的机会。 很快就到了与小印子约好的时间,云瑶自花丛中抬起头,朝着陆映泉的方向看了一眼,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彼此心中划过一丝了然。 “啊——”陆映泉忽然间尖叫起来,然后用力将手中的篮子扔在地上。 原本已经采集了不少的花瓣顿时洒落一地,散落在她的周围,那样鲜明的颜色,却好像生出无限讽刺。 “你这是怎么了?好好地,发什么疯?”红筱就站在陆映泉的附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边拍着胸脯一边顺气儿,有些不耐烦地质问着。 “依我看,映泉这是憋屈的吧。”书雯有些紧张地说着,“这几日她恐怕都没怎么说话吧,所以才忍不了了。” “你们是不知道,云瑶有多可恶!”陆映泉的举动逐渐吸引了很多人,几乎所有的宫女都围到陆映泉的身边,竖起耳朵打算听八卦。 宫里的差事无聊的很,所以碎嘴和八卦一向都是这些宫女们的最爱。 陆映泉和云瑶两个人从前交好,几乎形影不离,所以陆映泉必定知道很多关于云瑶的秘密。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宫女们,就指着陆映泉把云瑶的秘密全都说出来呢。 而站在远处的云瑶见状,苦笑着摇了摇头,悄然无声地离开。 虽然陆映泉这样做,会让她名声不保,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要能活着,名声算什么?宫里永远不缺新鲜的谈资,等月姑姑的事情过了,那些宫女就会慢慢淡忘,会被新的事物所吸引。 离开了海棠苑,云瑶便朝着假山处走去。 在假山的空地中等了片刻,小印子便过来了,见着云瑶的瞬间,他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躬身作了个揖:“云瑶姑娘。” “怎么样?内务府那边可有什么发现?”云瑶心急事情的发展,只跟小印子点点头,也不多话,便直接开口问着。 “有很大的发现。”小印子闻言,转动着脑袋四处看了看,小心翼翼地确定周围没有人以后,才凑近云瑶,低声开口,“月姑姑和应公公之间,果然有猫腻,我亲眼瞧见月姑姑将一个十分精致的荷包,还有一个小册子交给了应公公。” “是什么样的小册子?”云瑶心中一动,想起陆映泉的话,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我看不到里面写了什么,只看那模样,约莫像个账本。”小印子的话,仿佛在云瑶的心中投下一颗石子,激起了千层浪花。 正文 第067章 将门风骨 小印子的描述和映泉的形容在脑海中重叠,云瑶的思绪逐渐清晰起来。 月姑姑和应公公之间,如果真的有金钱之间的来往,一定会有某种凭证,将两人的利益划分的十分清楚,这样才能避免以后的纠纷和牵扯。 而这个小册子,就是联系他们的关键所在。 月姑姑几乎不需要跟应公公多说什么,两个人都聪明谨慎,小册子上的内容一看就懂,每个月的二十七,领了例银,正好把私吞的那一部分,连同小册子一起交给应公公就是。 “小印子,你应该……会经常见到顾将军吧?”云瑶想通了事情的关键之后,便开口问着。 “是的,皇上不曾召见顾将军的时候,他会在西郊军营里待着,但是每日酉时之前会准时进宫,向皇上述职复命,在酉时三刻宫门落锁之前出去,期间会绕到太医署。”小印子点头说着。 顾清铭去太医署的原因,一是为了打听云瑶的动向,二是为了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给小印子,几乎每日如此,不曾间断。 “月姑姑这事儿,若是单靠我一己之力,恐怕还没将事情报上去,便已经被压了下来。”云瑶说道,“所以,你帮我给将军带句话。” “姑娘请吩咐。”小印子躬身应着。 云瑶想了想,然后凑近小印子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却见小印子了然的点点头,眼中已然明白。 “此事就拜托给公公了,这几日风声会比较紧,我出来的机会不多,还请公公你多多费心。”云瑶说完,便冲着小印子感激地一笑。 “姑娘客气了,若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小印子说道,“姑娘也快回去吧,若是被人发现,怕是不好交代。” 两人说话完毕,便各自离开。出了假山的那一刻,神色恢复如常,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云瑶并没有耽搁多久,当她回到海棠苑的时候,陆映泉还在哭诉着她的“恶行”,那模样,声泪俱下,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得。 看到这一幕,云瑶的心渐渐安稳,只要没有人发现她离开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想到这里,云瑶松了口气,再看自己的双手,上面竟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黏糊糊的,提醒着她,原来她也是紧张的,她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从容不迫。 远处的陆映泉见云瑶已经回来,怕被人看出她刻意,于是便又闹腾了一会儿之后才停下。 两人依旧眼神交汇,好像有些话都不用说,彼此都明白一样。 晚膳过后,两人回到房里,卸下了一整天的伪装,总算才做回自己原本的样子,整个人觉得轻松了不少。 “云瑶,你那边事情应该办妥了,那我是不是不用再去月荷姑姑那里伪装了?”陆映泉憋了一整天,总算能跟云瑶说话了,便如此问着。 天知道,她每次去月姑姑房里的时候都提心吊胆的,既紧张又害怕,就怕月姑姑什么时候就看出她的小算盘,到那个时候,不仅她性命不保,云瑶和素心都得被连累。 “不,你要继续去。”云瑶立即摇头否定,说道,“不仅要继续去,还得继续给她提供一点有用的消息,让她不要起疑心。” 陆映泉听着云瑶的话,便明白了云瑶的意思。 毕竟扳倒月姑姑的事情还没有到最后,如果她的态度突然间改变,月姑姑必定会有所察觉,若是月姑姑察觉了云瑶的意图,恐怕事情成功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陆映泉点点头,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早点歇着,我就等着看月姑姑下台的那一天。” 云瑶点点头,便和陆映泉洗漱完毕,各自就寝了。 陆映泉现在已经慢慢地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也知道该怎么做才能配合云瑶,很多事情不用云瑶再做多余的提醒,她自己也能想明白。 这个认知,让云瑶既喜齐且悲。喜的是映泉总算不再天真,懂得这宫里的生死沉浮;悲的……却是映泉最终也要走上这宫里所有女子都要走的一条老路——谋算。 旦日一早,皇上沈泽在早朝之上宣布军队整编一事,目的是想将吴老将军的旧部和顾清铭的军队整编到一起,扩充人数,提高战斗力。 这是沈泽侧面抵抗太后外戚专权的第一步,毕竟将兵权握在手中,才能占据决定性的优势。 可这一提议却被长明宫的耳目传到太后那里,是以早朝过后,太后召见顾清铭,想知道顾清铭的立场和看法。 “母后召见你,肯定是想劝你放弃吴老将军的旧部兵权。”沈泽手中的拳头紧握,脸上带着愤怒之色,“这么多年,她干预朝政已经够多了,如今连军中的事情也要插手。” “皇上不必着急,吴老将军的旧部,微臣一定会争取到手。”顾清铭与沈泽从小一起长大,深深的明白沈泽想要匡扶沈氏江山的抱负,也更加明白,这朝局若再让太后把持下去,只怕不久之后,天下就要改姓秦,而不是姓沈了。 “你有良策?”沈泽看着顾清铭,有些诧异地问着。 顾清铭此人不仅是行军打仗的一把好手,而且将朝堂上的事情也看的很清楚,擅长洞悉人心,由他去与太后周旋,胜算比较大。 “无需良策。”顾清铭摇摇头,说道,“太后此人,疑心病重,不管什么事情,不查个清清楚楚,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什么都不掩饰,反而能消除她的怀疑。” “顾爱卿,此事就交给你了。”沈泽知道顾清铭自有分寸,便拍了拍他的肩,嘱托着。 这宫里,能让沈泽毫无顾忌信任的人,便只有一个顾清铭。 长明宫到处都是太后的眼线,唯有这养居殿,才能让他有片刻安宁,能够与顾清铭毫无顾忌地说话。 “请皇上放心,微臣还要去觐见太后娘娘,请容臣先行告退。”顾清铭拱手说着,然后离开养居殿,朝着建章宫而去。 太后秦氏早就等在大殿中,身边照例带着锦绣,而让顾清铭诧异的是,被当做人质留在宫里的吴倩雯,居然也在。 心中微微思忖片刻,顾清铭便已明白了太后的用意,于是上前一步,率先开口: “见过太后娘娘,微臣刚从皇上那边过来,耽搁了些功夫,太请太后娘娘赎罪。” 这一句话,明着是在向太后请安,实际上是在告诉太后,他从皇上那里过来,侧面向太后证明自己绝无隐瞒之意。 反正太后在这宫里那么多眼线,他和皇上在养居殿密谈的事情,太后想必早就知道,还不如直接说出来,也能降低太后的戒心。 果然,太后闻言,缓缓笑了:“无妨,皇上与顾将军公务繁忙,哀家能理解。” “多谢太后娘娘。”顾清铭躬身回答着,一言一行从容不迫,并未有任何不妥。 “顾卿家,你可知哀家找你过来,所为何事吗?”太后稍稍看了顾清铭一眼,从他平静的脸上扫过,然后问着。 “想必是为了整编军队一事。”顾清铭也不跟太后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道,“吴老将军去世以后,西南军队便如同一盘散沙,战斗力大不如从前。前不久北狄来犯,让皇上重视起西南军队,是以想起整编。” “不错。”太后欣赏顾清铭的直接,便开口问道,“哀家以为,顾将军手中握有二十万大军,为制衡朝堂考虑,吴老将军的旧部,应该整顿到别的部队里面。顾将军以为呢?” 太后这话,分明就是告诉顾清铭,西南军队她要了,让顾清铭乖乖主动让出来。 哪知,顾清铭只微微思忖片刻,便应声道:“太后娘娘此言差矣。吴老将军的旧部长期驻守大宁西南,此处山峦众多,地形险恶,将士们单兵作战的技能远超过其他军队。而微臣曾跟随祖父和父亲,与高祖一起征战西南,对将士们十分了解。所以,将士们并入微臣的军队,才是最好的选择。反观朝中其他将军,都只有团体作战经验,若贸然接手西南军队,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顾清铭神色严肃,侃侃而谈,那一派气度和风骨,俨然就是一个真正的将军,为大宁,为将士们考虑,丝毫不掺杂任何私心。 “古语有云,攘外必先安内,北狄危机刚过,南蛮蠢蠢欲动,若是将西南军队交给不熟悉他们的将领,恐怕造成兵将不和。若在平时也就罢了,战争中遭遇此等情况,很有可能各自为政,单兵作战和团体作战的士兵们无法配合,造成兵不从将,将不驭兵的场面,很容易被敌军有机可乘。” 这一番话,让建章宫的大殿陷入沉寂,太后盯着顾清铭的脸,眼神中充满了探寻。 可顾清铭脸上一片坦然,单膝跪地,朝着太后娘娘拱手:“所以,还请太后娘娘三思!” 他刚刚说的那些,并非全然是要帮着沈泽争夺西南的兵权,而是真真切切为大宁国考虑,那些话也并非胡编乱造,而是事实。 大宁如今虽然看似安宁,其实还有很多内忧外患,远的不说,单说下面的那些分封王国,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虎视眈眈地盯着沈泽的那把龙椅,就想着中央王朝不安稳的时候,举兵造反。 正文 第068章 故意调侃 太后眼神略显虚无缥缈,似乎在想着什么。 她将顾清铭的话又回忆了一遍,“攘外必先安内”这几个字,让她微微触动。 不得不承认,顾清铭说的没错,军队不稳是一个国家的大忌,就算太后想要兵权,可也得考虑那些分封王国和边境的现状。 她想要掌控的是一个安稳的大宁,而非一个动荡不安的大宁。就算兵权落在顾清铭手中又怎样?只要顾清铭没有反心,那她大可不必介怀。 想到这里,太后又笑了,对顾清铭说道:“顾卿家,快快起身。方才是哀家思虑不周,幸亏顾卿家提醒。” “太后娘娘言重了,微臣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顾清铭听了这话,心中也松了口气,如此开口。 言语间,一场关于兵权的争夺,一场关于上位者之间的暗战,已经消弭于无形。 太后此番的退让是有自己的私心,可这一退让,却也让沈泽占尽了先机。太后和皇上在人前母慈子孝,可人后却暗潮汹涌。 顾清铭的态度坦然,反倒让太后的疑心渐消,她只以为顾清铭是个武人,会行军打仗,却不懂朝堂权谋,对他也颇为放心。 “顾卿家好久没来建章宫了,咱们今儿也不谈什么兵权军队,哀家只问问你,吴家小姐被哀家留在宫里这么长时间,你就当真不想?”太后瞥了身边的吴倩雯一眼,开口调侃。 此时的吴倩雯,早已经被顾清铭的气度所吸引。 方才的那一番话,顾清铭理所当然地展现了他身为将门之后的风骨,言语有条不紊,思虑清晰,神情从容不迫,俊采星驰,抬手间气度非凡,俯首间不卑不亢,早已俘获了吴家小姐的芳心。 即便最初她答应他的计划,是为了父亲的遗愿,可如今……她倒是真真放不下他了。 吴小姐的脸上带着一丝女儿家的娇羞,见太后提起自己,随即掩面,有些不好意思,那模倒真像是芳心大动一般,更是打消了太后心中的疑虑。 “太后娘娘取笑了。”顾清铭心念一动,想起云瑶托小印子给他带的话,然后很自然地说道,“倩雯住在宫里,微臣放心的很,太后娘娘对下面的人向来优待,连宫人们也有多余的例银存到钱庄里,更何况是倩雯呢?” “是啊,太后娘娘,倩雯在宫里叨扰许久,宫人们事无巨细,未曾有丝毫怠慢,倒是让倩雯有些不好意思了。”吴倩雯顺着顾清铭的话,如此说着。 “哈哈——你这丫头,倒是会说话。”太后听了吴倩雯的话,心情大悦,可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得,扭头问顾清铭,“对了,顾卿家,你说的宫人有余钱存到钱庄,是怎么回事?” “说来也巧,昨日从军营出来,回府的时候,在街上碰到采办司的应公公,便闲聊了几句。得知他将例银都存到宫外的汇通钱庄,就等着年岁到了,从采办司总管的位置上卸任,然后求了太后娘娘的恩典,出宫去享清福呢。”顾清铭就像是闲聊一样的,将此事说了出来。 “这个应公公也真是的,例银能有多少,平素在宫中花销也不少,他竟能存的下钱来,也是本事。”太后轻笑着,然后便不再提及此事。 应公公的事情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可顾清铭看着神情疑惑的锦绣,便知道今日这事算是成了。 又在建章宫耽搁了一会儿,顾清铭借着军务繁忙,便辞了太后,离宫而去。 吴倩雯在顾清铭走之后,眼中露出一抹怅然若失的神色,可这目光被太后看在眼里,心中便多了一份计较。 “太后娘娘,民女今日已打扰娘娘许久,也该告退了。”待顾清铭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之后,吴倩雯再向太后请辞。 “哀家知道,顾卿家走了,你这丫头心也跟着走了,也罢,我不留你,你回房去吧,有空也去宫里各处的院子里走动走动,免得在建章宫憋闷坏了。”太后十分亲热地提醒着。 “多谢太后。”吴倩雯行了个极为标准的宫礼,便转身离去。 殿中顿时只剩下太后和锦绣两人,还有门口守着的两个二等宫女。 “太后娘娘,奴婢发现一件事,有些不对劲。”锦绣见殿中已无外人,便开口说着。 “何事?”太后神色淡淡,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顾将军口中的那应公公,大有问题。”锦绣说道,“此人奴婢认得,并非什么素朴之人,相反他十分爱财,而且极尽奢华。采办司总管的位置,一个月也只有二两例银,照他的花用,他哪里来的剩余去存到钱庄里?” 锦绣将自己的疑惑尽数道出,看见太后已然睁开眼睛,显然对此事有了兴趣,便再次开口:“更何况,奴婢听闻那汇通钱庄都是五两银子起存的,因为那里给的利息高,所以要求也严格,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成为汇通钱庄的客户,所以……” “你是怀疑应公公贪污?”太后很快明白了锦绣的意思,可她显然不打算管这等小事,“一个采办司的总管而已,采办司的油水够丰富,他在这个位置上若真能不受诱惑,哀家倒也佩服他了。不是什么大事,不必理会。” 说完,太后摆了摆手,继续闭上眼睛。 “太后娘娘,一个采办司的总管贪污点银子,不是什么大事,可欺上瞒下就是大事了。”锦绣想了想,还是说道,“去年年终,北狄来犯,秦将军领军抗敌,为保证军饷,宫里头削减开支,各宫各部都有所成效,可唯有采办司的开销不减反增,如今想想,这钱怕是都被应公公贪了。若在平时也就罢了,可他却趁着国难发财……秦将军又是太后娘娘您的亲侄子,这次凯旋归来也就罢了,若有下一次……” 听锦绣提到秦元凯,太后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秦元凯是她的亲侄子,这层血缘关系自是不必说了,再加上秦元凯从小天资聪颖,对行军打仗之事天赋极高,也是如今太后能重用的人之一。 应公公贪污的那点银子,对军饷来说只是冰山一角,可这说明了应公公的态度,只贪钱,不管秦元凯和军队的死活。这次是小贪,难保下一次不是大贪,若是秦元凯因此出了什么意外,太后娘娘因此失去了一条左膀右臂,那这应公公的罪过可就大了…… “去吧这事儿给哀家查清楚,哀家倒要看看,这应公公到底贪了宫里多少银子。”太后沉声吩咐着。 “喏。”锦绣躬身应下,在伺候太后小睡之后,便出去办事了。 太后手底下的人自是训练有素,办事效率极高,很快就出宫去,到了汇通钱庄,把应公公的事儿查了个清清楚楚。 却原来,应公公这一年来,每个月趁着采办之日去一趟钱庄,一存就是大几十两银子。 这大几十两银子,够大宁普通人家过两年的好日子,可他只不过是个采办司的公公,一出手竟然是这般大的手笔,而且是每个月都有这么多。 “太后娘娘,这是汇通钱庄管事的口供,这些是应公公每个月去存银子的凭据存根。”锦绣将在宫外查到的证据交到太后的面前。 “为何这几个月的银子忽然增多了,几乎是从前的两倍。”太后翻阅着存根,发现了端倪,皱眉问道。 “这也是奴婢觉得奇怪的地方。”锦绣说道,“据汇通钱庄管事的说,应公公这几个月,每回去存钱的时候,都是分两份的,虽然都留的他的存根,可却开了两个户头。” “这事儿居然还有猫腻,看来这宫里的蠹虫不止一个。”太后说道,“我乏了,此事交给你处理,查清楚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喏。”锦绣得了太后的吩咐,便去彻查了。 有了应公公贪污的证据,事情就不难办了,将应公公往慎刑司一带,几板子下去,他就什么都招了。 这些银子里面,还有一份是掖庭宫月荷姑姑的,从前月荷姑姑都是让小远子带出去的,自从小远子出事以后,同盟的人就变成了应公公。 应公公被带到慎刑司的时候,陆映泉正好待在月姑姑的房里,向月姑姑禀告云瑶的动向。 “我偷偷看过了,云瑶枕头底下的素笺上,写的是首情诗,这说明她和掖庭宫外的人私相授受,若是抓住了这个把柄,那么云瑶就毫无反击之力了。”陆映泉如此说着。 她按照云瑶的意思,继续装傻向月姑姑告状,这“情诗”也是她想了许久,才想出来的借口,因为这样的借口根本站不住脚,连她都有办法反驳,更何况是云瑶呢? “你这话可是真的?”月姑姑听了陆映泉的话,心中一阵激动,“倘若云瑶真的跟某个内侍有私,那这可是死罪!” “当然是真的,那张素笺到现在还在云瑶的枕头底下躺着呢,看起来她宝贝的很,每晚睡觉之前都要看一遍。”陆映泉一脸信誓旦旦,让月姑姑已然信了七八分。 毕竟在月姑姑眼中,陆映泉不会撒谎,而且一根筋,看到什么就说什么。 所以,如果素笺上真的是一首情诗,那就是云瑶丧命的铁证! 正文 第069章 阴沟翻船 处置月姑姑的懿旨到达掖庭宫的时候,月姑姑还在绞尽脑汁思考怎么才能利用云瑶枕头下面的素笺,给云瑶设套。 带来太后懿旨的人正是锦绣姑姑,几个月不曾踏足掖庭宫,她看到云瑶和陆映泉还安然活着的时候,眼神中略显一丝欣慰。 月荷听说锦绣姑姑带着太后懿旨来访,不敢怠慢,忙走出房间,远远的迎了上去。 “见过锦绣姑姑。”月荷走到锦绣的面前,俯身行礼。 “太后娘娘有旨,掖庭宫掌事姑姑月荷,执掌掖庭宫多年,欺上瞒下,私吞中馈,现已证据确凿,褫夺其女官身份,贬为粗使宫女,送慎刑司服刑。”锦绣姑姑站在掖庭宫的大院子里,面对着众人,将太后的旨意念了出来。 锦绣姑姑话音落下,月荷的脸色顿时惨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私吞中馈一事本来就没有多少人知道,知情的香琴和碧水都已经死了,问夏和凝蓝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除此之外,只有一个心腹大患,那就是云瑶。 想到这里,月荷的目光朝着云瑶看过去。 陆映泉和云瑶并排站在一起,此前互不理睬的姐妹两个,如今却手拉着手,目光灼灼地看着月姑姑,眼神中透露出喜悦和坚定。 只这一眼,月荷便已知道,私吞中馈的事情是云瑶捅出去的,而陆映泉这么多天来的装疯卖傻,不过都是在配合云瑶的行动。 她自问掌控掖庭宫十年之久,从未有过这么大意的时候,可如今竟然阴沟里翻船,栽在两个小丫头的手中,叫她如何甘心? 如此想着,月荷忙不迭地朝着锦绣姑姑跪下来,一边磕头,一边大呼冤枉: “锦绣姑姑——奴婢执掌掖庭宫多年,向来兢兢业业,从未有半点失误,私吞中馈一事纯属污蔑,还请太后娘娘明察!” 月荷姑姑之所以喊冤,是因为她笃定云瑶手中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只要查不到证据,那云瑶的言辞就成了污蔑,而污蔑女官比污蔑普通的宫女,罪过要更大。 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可别怪我! 月姑姑这般想着,可惜她不知道的是,此事表面上看起来,与云瑶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是被应公公招供出来的,应公公的事儿是锦绣姑姑亲自查实的,线索是顾清铭在太后面前的随口一句话,如此看起来,没有人跟云瑶有关系! “够了!应公公已经在慎刑司等着,他什么都招了,你们两个人之间的账册也已经呈递到太后娘娘面前,是不是污蔑,太后娘娘自有明断。”锦绣说着,然后朝着身后挥挥手,“来人呐,把月荷带下去——” 锦绣姑姑的一番话,将月荷的心思彻底堵死,她没有想到,这不仅仅是告状,而是证据确凿之后的惩罚。 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走进来,一左一右架着她的胳膊,将她往外拖。 可就在临出门前,月荷突然间又跪在地上,大声说道:“锦绣姑姑,奴婢一时鬼迷心窍,犯下大错,自当领罪,可锦绣姑姑可否再给奴婢一次机会,让奴婢清理了掖庭宫的污秽之人,再去慎刑司?” 她口中的污秽之人自然指的云瑶,本着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原则,她想起了陆映泉的话。 云瑶枕头底下的素笺就是她致命的证据。 “污秽之人?你指的是谁?”锦绣听了月荷的话,见此事竟还有后续,便也不由得好奇。 “云瑶!”月荷姑姑毫不犹豫地说出云瑶的名字,再次开口,“云瑶与内侍私相授受,她的枕头底下就放着写了情诗的素笺,此事乃她的同屋陆映泉告诉我的,千真万确!” 月姑姑也是个聪明的,一句话道明了云瑶的罪行,却也牵扯上陆映泉。 如果云瑶的枕头底下真的有写了情诗的素笺,那云瑶就脱不了干系;可若是她枕头底下没有这样东西,那就是陆映泉撒谎,欺瞒姑姑,罪过也不轻。 既然这两个人敢联合起来对付她,那她就算是死,也不会让这两个人好过! “竟有这等事?”锦绣姑姑听了,心中也惊讶,朝着身后的婆子说道,“去搜。” 那婆子领命而去,在宫女的带领下很快找到云瑶的房间,在枕头底下发现了那张素笺,打开一看,果然是一首诗。 很快,负责搜查的婆子便将这素笺交到锦绣姑姑的手中。 “锦绣姑姑,你看,这就是证据!”月姑姑见真的搜查出了东西,心中一阵激动,立即说着。 “月姑姑,我只告诉你云瑶的枕头底下放着一张写了情诗的素笺,为何云瑶就变成了污秽之人?这道理……可说不通呀?”陆映泉此时也不用再装了,直接抓住月荷姑姑话里的漏洞,便问着。 “这素笺是上等的竹炭生宣,掖庭宫根本没有这样的东西,再加上情诗,难道不是与掖庭宫外的人有染么?”月姑姑言之凿凿,似乎定要给云瑶安插个罪名。 “启禀锦绣姑姑,这张纸是李太医上回来给奴婢看诊的时候,写药方时剩下的。”云瑶听了月姑姑的话,便上前一步,开口解释,“说起李太医,奴婢还要多谢太后娘娘的恩赏,奴婢地位卑微,无缘再见太后尊颜,还请锦绣姑姑代为转达。” 云瑶的话,立即解释了这素笺的来历,并且十分恰当地谢恩,让锦绣姑姑觉得,她是个知进退的丫头。 可即便云瑶有了解释,月姑姑也不打算放过她,于是再次开口:“那这素笺上的情诗是怎么回事?你瞎编也要有个度,难道李太医会写情诗给你?” “月姑姑,所谓的情诗,只是《诗经》里面一首再普通不过的诗而已。”云瑶淡淡的开口,“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诗是奴婢自己写上去的,奴婢曾有幸在建章宫抄写三天佛经,为太后娘娘祈福,所以奴婢的笔迹,锦绣姑姑应该会熟悉。” 一番滴水不漏的解释,将月姑姑的嘴彻底堵死。 “月荷,该解释的也都解释完了,你可还有话说?”锦绣姑姑扭头问道。 “奴婢……无话可说。”月姑姑低头说着这句话,语气有一些颓然。 其实,从她看到云瑶和陆映泉牵着手看向她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败了,败的很彻底。执掌掖庭宫十余载,却输给了两个刚入宫不久的小丫头。 一个精于谋算,步步为营,一个擅长装傻,蒙混过关。此等心机和城府,她甘拜下风。 “既然这样……带走。”锦绣姑姑再次吩咐着,月荷最终被带了出去,前往慎刑司。 云瑶的心中再没有任何悲悯,她看着月荷姑姑的背影,心中只剩下轻松,如同卸下了沉重的包袱一样。 昔日见到香琴和碧水的死,见到问夏被扔到永巷,她心中或多或少还会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这宫里太过沉重压抑,可这一次,她的心境却平和多了。 “云瑶,这一仗,我们赢了。”陆映泉也和往日不太一样,并没有太过兴奋,她虽然也高兴,可是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因为这一次的事情,她明白有多么艰难,也逐渐知道,这宫里时时刻刻都需要演戏,喜怒不形于色,才是最好的状态。 “我们是赢了,可还有件事儿没办完。”云瑶淡笑着,开口。 陆映泉心中明白,云瑶说的是素心。月姑姑虽然离开了,可素心还在水牢里待着。 可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没了月姑姑,一切都好办。 第二日,一种传言就在掖庭宫的宫女们之间蔓延,并以疾风劲草之势扩散开去,自然也传入了锦绣姑姑的耳中。 “掖庭宫的水牢里还关着一个宫女,听说是因为发现了月荷私吞中馈,被月荷陷害,故意借刀杀人的。”锦绣将自己从别处听来的传言讲给太后听。 “月荷这事儿做的隐蔽至极,那宫女是如何发现的?”太后也好奇。 “这宫女不是别人,正是与月荷一同进宫的素心。”锦绣说道,“当年老姑姑最器重的人就是她,若不是十年前出了偷看考题一事,如今的掖庭宫掌事怕就是这个素心了。” “也难怪,自己的位置被人抢走,自然心有不甘,所以格外关注,她能发现月荷的把柄也不奇怪。”太后说道。 “如今看来,当年的事儿也有诸多蹊跷呢,素心偷看考题一事,就是月荷最先发现并且指证的。”锦绣再次开口,“太后娘娘可还记得,当初也是奴婢跟老姑姑一起挑人,所以这事儿奴婢记得清楚。” “这宫里就没有一天省心过的。”太后摇摇头,说道,“罢了,如今掖庭宫掌事的位置空缺,这个素心……你去水牢看一眼,要是还没死,就让她来做吧。老姑姑当年器重的人,想必不会有错。” “喏。”锦绣应下,然后再次开口问道,“那采办司……” “你去跟罗松商量下,找个稳妥的人过去。”太后说道,“采办司虽然不是什么要职,可也大意不得。” “奴婢明白。”锦绣点头,退了出去,便去传达太后旨意了。 太后的意思是,只要素心没死,那这掌事姑姑的位置就是她的,所以素心从水牢里被抬出来的时候,尽管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全部都是鞭痕,可依旧成了这掖庭宫的掌事。 正文 第070章 劫后余生 一盆盆的清水不停地端进素心的房里,可倒出去的时候,却变成了一盆盆血水。 横七竖八的鞭痕遍布在她身体的各个地方,除了脸,几乎就没有完好之处。 “月荷下手也太狠了!”陆映泉看着素心身上的伤,一脸气愤,“这得养多久才能恢复如初啊!” “恢复如初怕是不可能了,能保住这条命,向她报了仇,我已经很满足了。”素心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地说着。 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进了水牢一趟,竟能因祸得福,不仅将月荷拉下马,甚至还当上了掌事姑姑。 “其实,想要恢复如初也不是不可能。”云瑶说道,“回头我给你开个方子,你要是能弄到草药,就弄来每天泡澡,再配上外抹的药膏,恢复起来也不是很难。” “真的?”听了云瑶的话,素心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其实,哪个女儿家不爱美呢?素心先前绝望,也不过是因为担心自己身上的伤口无法恢复罢了。虽然已经打定主意一被子待在宫里到老,可每每看到自己的身体,却还是会难过。 “当然是真的。”云瑶点头,说道,“这是新伤,处理起来比较容易,只是那药浴泡起来很疼,你若是忍得住,约莫一年半载地,也能恢复个七八成。” “素心姐姐,你信云瑶的吧,她医术那么好,一定能给你治好的。”陆映泉也在一旁附和着。 素心已经稍稍有精神了些,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陆映泉,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陆映泉被素心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想起先前自己对她的误会,害的她差点丧命,心中一阵愧疚。 可映泉从来都不是逃避的人,她既已知道自己错了,便不惧认错,于是她抬起头,直视着素心的目光,开口说道: “素心姐姐,对不起,你说的没错,先前是我太冲动,将你害成这个样子,是我对不起你。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弥补我的过失,你受伤的这段时间,我每天贴身伺候,送汤换药,直到你好起来为止!” 云瑶也怕素心对映泉心存芥蒂,忙说道:“素心姐姐,这一次能成功扳倒月荷,映泉也出了不少力。若非她在月荷面前掩饰,我的计划也不会那么顺利,所以……” “行了,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素心不等云瑶说完,便打断她的话,笑道,“我不过是觉得……映泉与之前不太一样了,所以多看了她几眼罢了。” “是与从前不一样了。”陆映泉也不掩饰,只说道,“有些事情,从前只觉得理所当然,却无法体会云瑶殚精竭虑的苦心,如今自己经历了一番,才知道这宫里人人都带着面具,包括我自己。有时候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别人故意让你看到的。” “若是从前的你,必定不会想到这些。”素心说道,“好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两个,在宫里有个能相信的人,有多么难得,可千万别辜负了这份信任。” “你放心吧,素心姐姐,经历此劫,我和映泉都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云瑶点头道。 陆映泉也跟着点点头,一脸坚定的样子。 素心没有再说话,只是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似乎想要休息。可她心里却被各种各样的思绪填满,不管今后会如何,她也永远记得,是眼前这两个女孩子将她从月荷的手中救了出来,所以在往后的日子里,她必定竭尽所能,帮她们在这深宫里生存下去。 掖庭宫风云变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在素心成为掌事姑姑后,往日跟随月荷的那些宫女人人自危,生怕自己变成之前的云瑶和陆映泉,处处受针对。 尤其是凝蓝,自从月荷被带走,她便整日不说话,见到云瑶和陆映泉,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不停地躲避,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哪天得罪了那两个人,就被素心姑姑责罚了。 可云瑶和陆映泉却不是这等小气之人,面对凝蓝时,安之若素,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从此多了个心眼,提防着罢了。 素心重伤在身,卧病在床,很多差事和任务都是交给云瑶去吩咐,所以这掖庭宫里风向顿时就变了,原先那些瞧不起云瑶和陆映泉的人,背地里给她们使绊子的人,变成了讨好和巴结。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得到众星捧月一般的待遇。”陆映泉感叹着,然后说道,“你瞧见没有,走到哪儿都有人亲亲热热的打招呼,开口姐姐闭口妹妹的,好像我跟她们多熟似的。” “在素心姐姐好起来之前,这种情况还得持续好一阵子。”云瑶看着映泉那模样,不由得笑道。 经历此劫,两人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在朗月阁和储秀宫时候的样子,不管什么事情都同进同退,照旧形影不离。 众人看着两人比以前更加亲厚的模样,只觉得前一阵子她们之间那冷若冰霜的样子,就像是一场梦境。如今梦醒了,她们还是好姐妹。 “其实当掌事姑姑也挺累的,素心姐姐这几日无法起身,事情都是我们在做。要统计各宫需要的东西,及时补给,要听各宫主子的指令完成任务,还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统计,并且要安排人去做。”陆映泉掰着手指头数着,“这么多任务,都要掌事姑姑亲自过问,容不得半点错处。” “是啊,在其位谋其政,咱们这样三等宫女做的就是杂活,可一旦到了掌事姑姑的位置,所有的差事她都要了然于心,什么时候该完成什么事,统筹兼顾,保证掖庭宫的正常运行。”云瑶点点头,“所以,掌事姑姑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我才替素心姐姐干了几天,我就不想干了。”映泉叹息着,一脸郁闷的样子,说道,“还是三等宫女好,虽然累一点苦一点,可操的心少。” “你不想进内宫了?”云瑶闻言,笑问。 “想啊!”陆映泉立马来了精神,可随即又开始消弭,“可是我们进不去啊——你看,我们花了将近大半年的时间,才从粗使宫女变成三等宫女,要进入内宫成为二等宫女,不知道还要奋斗多少个大半年。这期间要应对主子们的刁难,还要防备各种小人的暗算……难呐!” “且慢慢地等吧,只要命还在,总会有机会的。”云瑶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不管你如何烦那些过来巴结讨好你的人,你都不能给她们脸色看,否则你就会和之前的碧水一样讨人厌;但是你也不能为了亲近她们,就答应帮她们办事,毕竟咱们现在和素心姐姐之间在身份上有差距了,不能给她添麻烦。” “你放心吧,这个我有分寸。”陆映泉说道,“而且,咱们私底下叫素心姐姐也就罢了,人前可还得尊称她一声姑姑。” 云瑶笑着点点头,心中甚是高兴,因为她觉得,映泉现在已经慢慢地变得谨小慎微,不再像从前一样冲动莽撞了。 没有月荷的故意针对,云瑶和陆映泉在掖庭宫里的日子十分平静,简直如鱼得水。 两个人分工合作,一人留在屋里照顾素心的时候,另一个人就出去代行掌事姑姑的职责,替素心暂时管着掖庭宫,半月以来,所有的宫女倒也相安无事。 半个月之后,素心重伤初愈,能下地走动了,云瑶和陆映泉便将权利交还于她的手中。 素心姑姑行事倒是有自己的一套风格,在以前月荷制定的一些制度基础上,破旧立新,那些不合理不公平的规矩全部取缔,只留着那些公平合理的制度,再加以完善和补充,一时间整个掖庭宫的风气大为改观。 不过,这期间还要得益于云瑶和陆映泉两个丫头出主意,三个人集思广益,改了很多旧习,掖庭宫里倒是少了一些没有必要的明争暗斗,大家一片和乐。 这样的现象传到建章宫太后娘娘的耳中,只让她长叹一声: “月荷空占着掌事的位置十年,竟不如素心新官上任。若是这宫里多几个像素心这样的人,这宫里何愁不能平静许多……” “太后娘娘说的极是。”锦绣也在一旁附和着,“奴婢还听说,素心办事的时候喜欢将那两个丫头带在身边,既是智囊,也是徒弟,三个人配合,倒也默契十足。” “哦?还有这等事?”太后觉得十分好奇。 云瑶和陆映泉两个,一个沉稳,一个活泼,一个思虑周全,一个推陈出新,互相弥补,又互相促进,再加上一个知人善用的素心,也难怪掖庭宫能焕然一新。 “确实如此。”锦绣点头,“其实这样倒是件好事。掖庭宫一扫旧习,能为各宫各部做个表率,此其一;那两个丫头也能在这过程中得到锻炼,对日后大有裨益,此其二。” “也罢,这段时间你且仔细观察着,哀家要知道她们所有的事情。”太后说道,“皇后虽然年纪尚幼,可总要学着打理六宫,不能再将所有的事情丢给哀家。所以,她身边必须得有个稳妥靠得住的人帮衬着。” “还是太后娘娘想的周到。”锦绣行了个礼,应声说着。 正文 第071章 天子之怒 锦绣知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无非是想将云瑶和陆映泉两人中间的一个,派到皇后娘娘的身边帮衬着。 皇后容雅年纪尚小,很多事情还没有自己的主张,正是可塑性强的时候,若是能加以指导,必定能成为太后娘娘最有力的帮手。 西南军队一事,已经让太后在兵权上失了先机,所以后宫不能再让皇上信任的女人把持。 容雅的母亲,宁远公主秦臻儿,是太后娘娘的内侄女,所以容雅算起来也是半个秦家人,日后必定能帮着秦家,让秦家不至于在太后娘娘百年之后,归于没落。 “宫里宫外,就没有一个省心的。”太后听了锦绣的话,只是微微摇头,再次问道,“元凯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回太后娘娘的话,已经将您的意思传达出去了,秦将军那儿想必也按照您的意思,给皇上递了折子。”锦绣躬身说着。 “如此就好。”太后笑着点头,说道,“皇上翅膀硬了,学会跟哀家叫板,想将这大宁的权力都收回去,可他也不想想,就凭着他那性子,这么长时间以来,要是没有哀家,他这龙椅还坐得稳当吗?先帝的那些兄弟和子嗣,个个如狼似虎,只怕哀家将权利还给皇帝的那一刻,哀家和皇上母子两个,就得身首异处了!” “太后娘娘说的是。”锦绣躬身应答着。 她跟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又怎么会不明白太后的心思?太后从始至终就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女人,从她当年勇于跟随高祖打天下开始,就处处透露着她的野心和yuwang。 如今高祖驾崩,当今圣上登基,正是太后掌权的好时候。当今圣上虽然聪颖,文治武功样样不输给先帝的其他儿子,可却败在那不会争权夺利的性子。 若当今圣上出身在平凡人家,必定是一代江湖游侠,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可惜……他却出身在最尊贵的皇家,被桎梏于那把高高在上的龙椅上。 而此时,长明宫里,沈泽看着自己面前案几上堆放的奏折,心中腾起一阵怒火。 他双手紧握成拳头,嘴唇微抿,眉头紧蹙,眼睛眯着,胸腔上下起伏,所有的表象都证明了他此时的心绪不宁,似乎在努力隐忍着什么。 罗松站在沈泽的侧身后,弓着身子听候差遣,可等了许久,也不见皇上有任何表示。 长明宫的门口还守着四个太监,门里两个,门外两个,一旁的耳房茶室里,还有四个奉茶宫女在候着。 沈泽的目光从这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心中的怒意更深。 他心中清楚的很,这些人中,有多少是太后故意放在长明宫的细作,日日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一旦他有什么动作,就能传到太后的耳朵里,让她提前准备。 “把顾清铭给朕叫来。”良久之后,沈泽才冷冷的吩咐着。 “奴才遵旨。”罗松闻言,立即应下,然后走出殿门,找了个小太监,去传旨了。 顾清铭此时还在西郊大营,小太监一路快马,将圣上的旨意带到,说是请顾将军速速进宫一趟。 看见这小太监焦急的神色,顾清铭片刻也不敢耽搁,直接翻身上马,从西郊大营回京城。 一路上,顾清铭心有不解,便开口问着:“敢问这位公公,皇上急召所为何事?” “将军客气了,奴才小泉子,当不起一声公公。”那小太监恭敬地说着,然后再次开口,“皇上召见将军所为何事,这个奴才不知,奴才只知道今儿个一大早,丞相联合御史大夫,还有底下的一众官员,同时向皇上递了折子。” “什么折子?”顾清铭皱眉问道。 “这个……奴才就不清楚了。”小泉子略有些抱歉地说着。 顾清铭也没有再追问,毕竟这小泉子并非近身伺候皇上的,什么折子他自然不清楚,不过不管怎么样,等他进了宫见到皇上,就什么都清楚了。 半柱香的时间,顾清铭总算到了长明宫,见到了沈泽。 “微臣参见皇上——”顾清铭刚要下跪行礼,却见沈泽将案几上堆放的折子全部扫落在地上,怒气已经升腾到顶点。 顾清铭有些愕然,正好有一本折子落在他的面前,于是他捡起来,匆匆看过去。 这是御使大夫上书沈泽,请求沈泽将吴老将军的旧部划归秦元凯部下的折子。顾清铭再捡起另外一本,是太尉的折子,还有丞相的,御史中丞的…… 所有的折子都只说了一件事,都是兵权的归属问题。 看了这些内容,顾清铭顿时明白,为什么沈泽会这么生气。西南军队的归属,都已经在早朝上商量过了,可是这些人一个个却事后上书,简直就像是约好的,成心要给皇上添堵。 “你看看这些折子……你看看!她这是在告诉朕,这一次并非她争不过朕,是她故意让着朕!她要是想,满朝文武除了你顾清铭,其他人都得听她的!”沈泽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一拳捶打在案几上,将上面搁置的茶杯也震翻了。 顾清铭听了沈泽的这番抱怨,心中一紧,忙朝着罗松看过去。 罗松在宫里这么久,也是个明白人,看见顾清铭的眼神,便忙开口,朝着长明宫大殿的其他宫人说道:“都下去吧,别杵在这儿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些宫人都轰了出去,他自己也出了大殿,还顺手关上了门。 “皇上,就算再生气,也不能当着这么多奴才的面说出这番话!”顾清铭见众人都出去,这才将地上的折子一本本地捡起来,然后说道,“都说隔墙有耳,可你这里的耳朵,连墙都不用隔。” “朕受够了!”沈泽大概是憋了太久,这一次完全控制不住情绪,怒喝着,“朕敬她是太后,是朕的生母,处处忍着,可是她越来越过分!满朝大臣一大半是她的人,朕不知道这个江山到底是姓沈还是姓秦!” “皇上!”顾清铭的声音低沉,试图喝止沈泽的宣泄。 大殿的门虽然关着,可是他却能清楚地听到脚步声走远了又回来,应该是有人故意离开,然后再返回来偷听。不过这个距离,又隔着门,再加上他和沈泽刻意压低声音,外面的人也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这是朕的皇宫,朕的天下,可是朕连说句话都没有自由!朕不想当皇上,她非推着朕上位,朕不想娶容雅,她却让容雅成了朕的皇后,朕……”沈泽似乎并没有停歇的意思,一边说着,一边将案几上的茶杯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见此情状,顾清铭有些沉默了,他看着沈泽,心中叹息。 他和沈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除了沈泽,还有其他几个年龄相仿的皇子,比如五皇子沈池,七皇子沈澈,他眼睁睁地看着原本亲厚的兄弟几人,因为先帝的驾崩,沦为皇权争夺下的牺牲品。 最终当今太后秦氏手段高超,一手将沈泽推上皇位,而其他的几位皇子,却只能被发放到封地,无诏不得入京。 但其实,他心里清楚,沈泽根本无心皇位,他最大的梦想是畅游天下,观便大宁江山,而不是困守在这个华丽的牢笼里,当一个傀儡皇帝。 自由被剥夺,沈泽心中已经很愤懑,再加上太后秦氏外戚专权,竟有种想利用他当跳板,将沈氏江山变成秦氏天下的意思,这让沈泽又怎能不愤怒呢? “其实……皇上大可任性一些。”顾清铭想了许久,最终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沈泽一通发泄过后,心绪早已经慢慢平静,听着顾清铭的话,眼神中透露出不解。他知道顾清铭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一句话的,这其中必定大有深意。 “您是皇上,哪个奴才惹您生气了,直接给一顿责罚便是。”顾清铭见到沈泽的表情,便压低了声音,说道,“皇上性情敦厚温良,若不是被逼的急了,必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一定是这些奴才做错事了。” “我明白了,你是想……”沈泽听着顾清铭的话,脸上竟露出一丝笑意。 顾清铭说的不错,他是皇上,是帝王,是这个江山的主宰,想要处置几个不中用的奴才还不简单?倒不如……用这样的方法,把太后安插在长明宫的耳目一个个除了,然后再提拔那些忠心的宫女内侍上来。 “太后娘娘深知皇上的心思,也知道皇上长期在宫里压抑,怒气难以释放,拿几个奴才出气,想必太后娘娘也不会说什么。”顾清铭又接着说道。 “这未尝不是个好办法。”沈泽点头,“可是,朕的身边需要一个聪明人,既能帮朕瞒过母后的耳目,还不能让母后怀疑,又能替朕分忧解劳。这宫里都被母后把持着,想找个这样的人,十分困难。” 当沈泽在说这话的时候,顾清铭的脑海中闪过云瑶那张云淡风轻的脸。 他想,如果是云瑶的话,一定能将这件事情办的很好,她是最适合的,可是,该如何才能在太后不起疑心的情况下,将云瑶放到皇上身边当差呢? “皇上,微臣倒是有个人选……”顾清铭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 他拿起沈泽案几上的朱砂笔,在纸上写下“云瑶”两个字,将云瑶的名字悄声无息地告诉了沈泽。 正文 第072章 各有心思 其实,顾清铭这样做,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云瑶先前在掖庭宫里步步凶险,如今虽然素心成了掌事姑姑,她能安全一些,可难保那些月荷的旧心腹们不会对她怀恨在心,暗中算计。 若能将云瑶放到长明宫当差,她就不用面对那么多人的算计,至少沈泽能保她安危,而他……也能时常见到她。 “朕怎么没有听说过?”沈泽看着纸上的名字,眉头紧蹙,问着。 “她只是掖庭宫的三等宫女,皇上自然没有听说过。”顾清铭说道,“但是这个姑娘冰雪聪明,绝对是能帮助皇上的好人选。” 顾清铭在说起云瑶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眼神中蕴含着一丝无法察觉的笑意。 “朕想起来了,你去北境之前,曾跟朕说过,等你凯旋,想让朕赐你一门亲事。”沈泽看到顾清铭的表情,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说道,“遇见吴家小姐是在离宫之后,你事先并不知道会碰到吴老将军的遗孤……所以你要朕赐婚的人……” “皇上,此事你我心知肚明就好,不必说出来。”顾清铭被拆穿,也不恼,只笑着说道。 “顾清铭啊顾清铭,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竟连朕都敢利用,居然想让朕成为你的护花使者!”沈泽被顾清铭的事一打岔,心情也好了不少,于是假意开口责备。 “微臣不敢。”顾清铭忙拱手认罪。 “好了,朕开个玩笑而已。”沈泽扶起顾清铭,说道,“不过朕还真的挺好奇,这位姑娘到底有何过人之处,竟能入的了顾大将军的眼。” “皇上莫要开玩笑了,还是正事要紧。”顾清铭说道,“她即便真的要来长明宫当差,也不能是皇上主动选上来的,需得是太后娘娘安排的。” “这个朕明白。”沈泽点头,“正好,再有一个月就是皇后容雅的十岁生辰,掖庭宫的三等宫女会被派到内宫来帮忙,朕会想办法让太后注意到她,并且将她留下。” “多谢皇上。”顾清铭躬身道谢。 “行了,这满朝文武,朕唯一相信的人就是你,你秉承顾家遗训,忠于沈氏皇族,朕很欣慰。”沈泽说道,“让她来长明宫,是你我都希望的,朕自当尽力。” 顾清铭感激沈泽的信任,两人关着门,又说了些什么,过了好长时间,长明宫大殿的门才被打开,顾清铭神色如常地走了出来,没有丝毫异样。 而与此同时,顾清铭和皇上在长明宫密谈的事情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入了太后的耳朵。 太后端坐在上首,看着大殿下方跪着的奴才,开口问道:“你可听清楚,皇上和顾大将军说了些什么?” “回太后娘娘的话,罗公公将奴才们赶到了殿外,不准靠近,距离太远,又隔着门,奴才听不太真切,只隐约听到皇上似乎提到了皇后娘娘……”下方的小太监躬身回答着,将自己所知道的内容全都说了出来。 太后和身边的锦绣姑姑对视一眼,都不明白皇上到底想干什么。 “快,把顾大将军给哀家叫过来。”太后心中疑惑,便只对那小太监吩咐着。 “喳。”那小太监应了声,起来就朝着外面跑去,想赶在顾清铭出宫前拦住他,将他带到建章宫。 “太后娘娘,这顾大将军到底是怎么个意思?”锦绣也十分疑惑。 “你也想不明白了吧?”太后笑道,“哀家也不明白,这顾清铭到底想干什么。” 锦绣听了太后的话,心中疑惑更深。 若说顾清铭大宁有异心,可他不管做什么,都是以大宁江山稳固考虑,从不曾有半点私心;若说顾清铭是皇上的人,可偏偏他又对太后娘娘唯命是从,甚至将未婚妻送到太后宫里当人质;可若说他是太后的人,他却又跟皇上频频密谈,甚至不曾有丝毫遮掩,坦坦荡荡,倒叫人找不到任何把柄…… “莫非……”锦绣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可说了两个字,却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莫非什么?”太后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出来。” “奴婢是想,莫非顾将军真的丝毫不懂权谋之术?”锦绣想了想,说道,“他这种种表现,丝毫不像是一个玩弄权术之人,行事光明磊落,不曾有丝毫遮掩……可后来奴婢又想,顾大将军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智谋手段层出不穷,又不像是……” “锦绣啊锦绣,这你就错了。”太后摇头笑道,“战场上的制胜之术与朝堂上的权谋之术完全不一样。战场上,看的是战局,打的是策略,攻的是城池;而朝堂之上,看的是党派,打的是人情,攻的是人心。顾清铭擅长打仗,却是个一根筋的武将,这个解释倒也说得通。” 两人正在聊着,便听到有太监进来通传,说是顾大将军到了。 “微臣顾清铭参见太后娘娘。”顾清铭得了允许,进入大殿,便给太后行礼。 “顾将军,这是往哪里去啊?”太后见到顾清铭,便试探性地问着。 “回禀太后的话,微臣刚刚从长明宫出来,如今正要出宫,去西郊军营。”顾清铭更是不加掩饰,直接承认自己刚刚从沈泽那里出来。 太后探究着顾清铭脸上的神情,似乎想要知道眼前的这位大将军到底是什么心思。 “顾将军与皇上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亲厚,经常来往倒也是人之常情。”良久之后,太后感叹的说着。 “太后娘娘说笑了,您还是劝劝皇上,让皇上放过微臣吧。”听了太后的话,顾清铭一脸无奈的样子,叹息着。 “这又是怎么了?”太后见此情状,看了锦绣一眼,颇觉惊讶。 “皇上说,再过不久就是皇后娘娘的生辰,他想送皇后娘娘一个礼物,让微臣帮忙寻找一个特别的礼物,想逗皇后娘娘开心……”顾清铭说道,“可是太后娘娘您也知道,微臣平素洁身自爱,府中一个女眷也没有,哪儿知道女孩子喜欢什么?皇上这不是为难微臣嘛……” 听了顾清铭一番解释,太后心中的疑虑逐渐打消,毕竟之前前来通报的小太监也说过,皇上和顾将军在长明宫大殿里,曾提及皇后娘娘。 照那小太监的话来看,顾清铭这番话倒也没有任何问题,他们的确提及了容雅。 “皇上也真是的,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要给皇后送礼物了?”太后摇摇头,说道,“这么多天不闻不问,任由皇后在这后宫里被其他的妃嫔非议,今儿怎么转性子了?” “太后娘娘有所不知,皇上心中还是很疼皇后娘娘的。”顾清铭说道,“只是皇上觉得皇后娘娘年纪尚小,不知道该怎么与她相处,不能当成寻常女子那样对待,又不能当成孩童一样,所以有些为难。如今大概是皇上想通了,想讨皇后娘娘开心,所以才要送礼物。” “原来是这样。”太后笑道,“这个皇上,他找人也不知道找个靠谱些的,顾卿家你久居军中,从未与女子有过多接触,就连吴家小姐也被哀家接进宫里,哪儿懂这么多?这差事啊……哀家替你办了,你且安心。” “既如此,多谢太后娘娘了。”顾清铭一听,大喜过望,忙磕头谢恩,“不过太后娘娘,这事儿您可得放在心上,再过一个月就是皇后娘娘生辰了,要是到时候拿不出礼物来,皇上可饶不了微臣。” 顾清铭一番话说的诚惶诚恐,不管是动作还是表情,都十分到位,竟是把那种将难办的差事推脱出去的模样刻画的入木三分,由不得太后不信。 “行了,哀家记得了。”太后笑着开口,又和锦绣指了指顾清铭那模样,一时间倒有些开怀。 “微臣多谢太后,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微臣便先告辞了。”顾清铭说着,便辞了太后,出了建章宫。 一直走到皇城宫门口,他脸上的表情才变了,堆砌的笑容尽数收敛,又恢复成往日那般清俊儒雅的面容,缓缓地走了出去。 饶是他在战场上看过了敌人再狠毒的阴谋和诡计,然而面对太后的时候,他却不能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 因为稍有不慎,就会被太后看出端倪。 而在顾清铭离开之后,太后方才开怀的笑容也稍稍收敛,不动声色地问锦绣:“可看出什么来了?” “请太后恕罪,奴婢什么都没看出来。”锦绣有些愕然,怔忡片刻之后,有些愧疚的低下头。 她到底还是不如太后娘娘,就这么几句话,太后能看出她不能看出来的东西。论洞悉人心,体察人情,太后娘娘的手段终究是比她高明许多。 “什么都没看出来,那就对了。”太后忽然这样说着,“这个顾清铭,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这样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就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整个人如同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坦坦荡荡,让人一眼就能看穿;要么……” “要么,就是他太善于伪装,甚至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连太后娘娘也瞧不出任何端倪。”锦绣顿时明白了太后的话,便接口说着。 太后没有再说什么,眼神中的寒光一闪而过,沉寂了很久之后,她才开口:“这个吴家小姐……或许能帮帮哀家。” 正文 第073章 皇后生辰 掖庭宫,素心的房间里,云瑶正将手中的药膏涂抹在素心的背部。 素心刚刚泡过药浴,整个屋子里还弥漫着一股药草的清香,夹杂着热水蒸腾的湿气,在五月初夏的夜晚,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云瑶调配的这药膏还真神奇,素心姐姐背后的伤好很多了。”陆映泉在一旁,一边拿帕子给素心擦汗,一边说着。 “这药膏没什么神奇的,我只放了几味很常见的药材在里面。”云瑶谦逊地说着,“主要是素心姐姐有恒心,每日都坚持涂抹,这才好的快一些。” “宫里的女人,最重要的无非两样东西,容貌和才智,任何一样落了下乘,都讨不了好处。”素心借着机会,对云瑶和陆映泉讲解这宫里的生存之道,“即便是宫婢,这两样东西,也要缺一不可。” “素心姐姐已经够美了,比那什么周美人强多了,真不明白,像姐姐这样聪明过人又姿色上乘的女子,怎么就在掖庭宫给耽搁了呢?”陆映泉有些不明白地问着。 “我进宫的时候,当今圣上还是个孩童,又怎会有机会成为他的妃嫔?”素心笑着摇摇头,“而先帝后宫里的那些妃嫔……我望尘莫及。” “那得美到什么地步,竟然连素心姐姐也觉得望尘莫及?”陆映泉惊讶,“莫非……比那天上的仙女儿还要美?” “我曾听闻先帝的姜美人,也就是现在的宜国太后姜氏,真真当得起绝色倾城四个字,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她的美貌是否还如年轻的时候一样。”云瑶倒是想起之前听过的传闻,便如此说着。 “姜太后……那是唯一一个在美貌和智慧上都能与当朝太后媲美的女人,所以先帝在世的时候,十分宠爱她,就连七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宜王殿下,也得到先帝的亲自教导,俨然将他当成太子培养。可惜先帝驾崩的突然,宜王殿下虽然受宠,可终究根基不如当今圣上……”素心听云瑶提起姜美人,便想起之前宫变时候的那一阵腥风血雨。 陆映泉听得目瞪口呆,在她的认知里,素心这一段话的信息量太大了,让她有些回不过神来。 见到陆映泉这个样子,素心笑道:“罢了罢了,都是前朝的事情了,不得妄议。我如今也不过是有感而发,等过一段时间你们走了,我想跟你们唠嗑,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你们呢……” “走?素心姐姐,我们能走到哪儿去?”云瑶听了,心中一惊,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连陆映泉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不知道素心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消息,我只告诉你们,你们千万别往外传。”素心看着两人一眼,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开口。 “嗯,你放心吧,我们谁都不说。”陆映泉心中实在好奇,便忙不迭地点头。 然而云瑶心中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她在听素心突然间说她们要走的时候,就觉得很诧异了,如今听着素心的语气,心中竟觉得有些抵触,似乎不愿意知道这件事情一样。 可惜,就算她再怎么不想知道,素心还是说了。 “六月初二,是皇后娘娘的十岁生辰,上个月月底去内务府对账的时候,才听内宫里的姑姑们提起,说是皇上和太后有心要为皇后娘娘大办,我估摸着这几日圣旨就会下来。”素心说道,“隶属掖庭宫的司珍房、司衣房甚至采办司、内务府都会缺人手,所以你们和其他宫女,到时候都会去帮忙筹备生辰大典。” “素心姐姐,你的意思是,让我们趁此机会,进入内宫?”陆映泉立刻就想到了素心的用意。 “不错。”素心点头,“你们两个,从来就不属于掖庭宫,这里只是你们暂时的居所,总有一天,你们会一步步走进内宫,靠近大宁的权力中心……而这一次,就是个契机。” 素心的声音很轻柔,就好像是来自于遥远的地方,那么渺远,却又那么坚定。 陆映泉听了素心的话,心中开始有了希冀,眼神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光。 进入内宫,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希望,不管遭受多少暗算和打击,她也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一次皇后的生辰,若是能被哪个主子看中,得到留在内宫的机会,那她就离梦想更近了一步。 可云瑶却有些犹豫了,她低着头,脸上神情淡然,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瑶,云瑶?”忽然间,陆映泉的声音惊醒了沉思的云瑶,让她猛然间回过神来。 “哦……我只是在想素心姐姐的话。”云瑶说着,看向素心,问道,“素心姐姐,如今的掖庭宫,已经不再是月荷掌权了,我们在这里很平静,也很安全,到了年岁,同样能被放出宫去,所以……” “所以,你不想去内宫,就想在这里呆十年,待到二十五岁,是吗?”素心一眼就看穿了云瑶的心思。 “难道不好吗?”云瑶不答反问。 “当然不好!”陆映泉听了这话,立即反驳道,“云瑶,我原以为你比我聪明,看的比我透彻,可你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呢?掖庭宫是暂时安全了,可你能保证咱们和素心姐姐,能平安一辈子吗?月荷走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有多少人敢怒不敢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难道还要在这里,被人一次又一次地算计吗?” “映泉这话我赞同。”素心第一次觉得陆映泉有见地,她说道,“说句不好听的,我都不敢保证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又怎么敢保证能护得了你十年之久?你性子淡然,不争权夺利是好事,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你的生命不会受到任何威胁。” 云瑶看了看素心,又看了看陆映泉,眉头微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们说的都对,她的想法也没错,无非是两种选择,两种态度罢了。她荣宠不争、安于现状不算错,可世事难料,尤其是宫里生死沉浮,谁都不敢保证她能平安活到出宫的那一天。 “云瑶!”陆映泉看着云瑶的表情,便知道云瑶还在思考,于是她劝说道,“素心姐姐说的没错,咱们都不能保证这十年的安稳。与其在这里担惊受怕,还不如拼一拼,你主动扳倒月荷的那股子劲儿去哪儿了?” “其实啊,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你们。”素心见云瑶的态度似乎有些动摇,便开口说道,“云瑶,你可知……就算你们不想进入内宫,有人也不想放过你们?” 素心的话,似乎带着某种提醒,让云瑶想起自己曾经和素心的对话。 从前的素心,之所以选择自己作为合作伙伴,达成同盟,那是因为素心说过,她一直被锦绣姑姑关注着,而锦绣姑姑的主子,是太后娘娘。 所以,她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不是早已经落入太后娘娘的眼中,身不由己呢? “素心姐姐,你告诉我,我和映泉……应该怎么做?” 良久之后,云瑶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看着素心,如此问着。 她的眼神十分平静,就好像一切都和平日没什么两样,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刚刚那一瞬间,她的心中闪过了多少个不同的念头,她又是如何的挣扎,才决定要和陆映泉两个人,从三等宫女的位置往上爬。 听了云瑶的话,素心这才缓缓地笑了开去。 “你想通了,这样就最好。”素心说道,“还记得我刚开始说的话吗?容貌和智慧,是宫里的女人必不可少的武器。我说句你们可能不爱听的话,云瑶聪慧过人,心思缜密,可却少了一张能一眼就让人记住的脸;而映泉……你的姿色毫不夸张的说,宫婢中没有人能比得上你,甚至在内宫之中你也是翘楚,可惜你性子不如云瑶稳妥,做事易冲动,即便是谋算,也算不过那些人。” “素心姐姐说的是实话。”陆映泉与云瑶对视一眼,便开口说着。 “所以,你们两个正好互补。”素心说道,“我已经不再年轻了,在宫里挣扎了十多年,才到了掌事姑姑的位置,可你们不一样,你们还年轻,你们还有出路。我之所以让你们两个无论何时都要彼此信任,那是因为云瑶的智慧加上映泉的容貌,能让你们在这宫里,立于不败之地。” “我们明白了,素心姐姐,谢谢你跟我们说这些。”云瑶听着这些话,眼中竟有了点点泪意,入宫这么久,还从来没有人这般明白的告诉她这些道理,而素心是第一个。 往日她只知道低调谨慎,多看少说,便以为能躲过灾祸,可她却忘了人心难测,很多事情不是她躲避就能躲得过的。不管她怎么逃,总有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步步紧逼,让她为了保命不得不出手反击。 所以,映泉说的其实没有错,与其次次让自己陷入绝境之后再想办法逃生,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自己陷入绝境。 “其实一直很想跟你们讲讲这些事情,但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机会,择日不如撞日,索性今天一次性把该说的都跟你们说了,能领悟多少,就看你们的能力了。”素心的声音娓娓动听,沉缓而舒服,让云瑶和陆映泉都有些欲罢不能。 正文 第074章 前辈忠告 云瑶的动作很轻柔,配合着素心的声音,给她的背部上药,而陆映泉则拿着帕子坐在一边,偶尔伸出手给素心擦汗,偶尔给云瑶递一些药膏。 夜色沉寂,窗户开着,偶尔有风从外面吹进来,带来一丝初夏的凉意。 陆映泉和云瑶都没有开口,因为她们听得很认真,前所未有的认真。 “皇后生辰那日,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不一定是针对你们,也有可能是宫里的妃嫔对皇后娘娘心存嫉妒,有意找茬,也有可能是宫女之间的摩擦和口角……总之,如果想进入内宫,你们一定要记住,临危不乱,从容不迫,让主子们看到你的能力。”素心说道,“但是……切忌锋芒太过,让主子忌讳,知进退,明得失,才是一个好奴婢。” “可是素心姐姐,难道我们进入内宫,就是为了去当奴婢吗?为什么我们不能是主子?”陆映泉不解地问道。 “因为你已经是奴婢了,想要当主子,只能先当好一个奴婢,让你的主子对你没有半点防备和疏离,还要对你产生依赖,甚至到了非你不可的地步,那你就成功了。”素心回答着。 云瑶仔仔细细地听着,将素心的话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 素心看着两个丫头的表情,便再次开口道:“有些道理我都明白,可是我做不到,我现在说给你们听,如果你们能做到,那就比我成功。如果……你们这一次能进入内宫,请一定要记住这五件事……” 窗外月色迷蒙,没有人知道,这个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素心对云瑶和陆映泉说了什么,只是,当她们从素心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云瑶照顾素心躺好,看着她闭上眼睛,才和陆映泉走出门去,帮素心关上房门,两人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好在第二日是休沐,不用当差,所以两人洗漱完毕之后,也不急着睡觉,而是挤到一个被窝里,靠在床上,互相倚靠着,谈心聊天。 “我觉得素心姐姐说的话都太高深了,我到现在还不是太明白,她说的那五件事是什么意思。”陆映泉将脑袋搁在云瑶的肩膀上,开口说道,“有的懂,有的不懂,真的好复杂……” “其实我也一样,只能明白一部分。”云瑶说道,“可能等我们真正经历过了,才会知道,素心姐姐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吧。” “我想也是。”陆映泉点点头,再次开口道,“你知道吗,云瑶,在进入内宫这件事情上,我无比坚定,只要有机会,我就会去的!你看见玥,从前跟咱们一起的,可上回她来掖庭宫的时候,连月荷都要对她低头三分……咱们在掖庭宫里无依无靠,还不如进入内宫,找个主子靠着,也总比现在这样强。” “是啊,进入内宫,可不止这个好处呢。”云瑶思绪飘渺,点头说着。 “所以云瑶,不管这次皇后娘娘的生辰,能不能有机会,咱们都要好好表现。”陆映泉始终抱着期待,“就算这次不行,还有下次,皇后的生辰不行,还有皇上的生辰,咱们好好地,总不会埋没咱们。” “行了,天都快亮了,睡吧。”云瑶听着陆映泉的话,不由得笑着,将映泉的脑袋从自己的肩膀上挪开,然后下床,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两人各自熄了蜡烛,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可是谁都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 彼此信任,却要有防人之心;低调谨慎,却要适当展露才能;合纵连横,学会寻找最好的同盟者;保命为上,不涉及原则底线的事情都可隐忍;可以心狠手辣,但不能忘了最初的纯良。 这就是素心给她们的五个建议和忠告。 这五句话,几乎概括了宫里女子的生存要道,无论何时何地,若是能将这五句话做到了,那么在这宫里,不说成为最终的赢家,活到出宫的年纪,应该不是问题。 可是两人心里清楚,要将这些全部做到有多么困难,毕竟人无完人,身在宫廷,便只能苦苦挣扎。 “云瑶,你睡着了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传来陆映泉的声音,轻声问着。 “没有。”云瑶睁着眼睛,思绪飘忽。 “我似乎有点明白了。”陆映泉说道,“不管何时何地什么情况,我都会相信你的,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都能活着。” “我也是。”云瑶嘴角泛起一抹浅笑,坚定地回答着。 两人再也没有说什么,慢慢地,她们便睡了过去,屋子里只听见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这一觉,她们睡到自然醒,等起床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好久没有这么能睡了,真舒服!”陆映泉从床上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明媚的太阳,不由得感叹着。 “不当差的日子才能这样舒服,可惜一个月只有两天。”云瑶也说着,迅速从床上起身,穿好衣服,准备洗漱。 两人刚打了水,洗漱完毕,准备再饿一会儿,跟大家一起去膳房吃午饭的时候,便听到整个掖庭宫里闹腾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我看到如梅和如画她们都往外面去了……”陆映泉看着外面走廊上跑出去的人,有些不解地问着。 “我们也去看看吧。”云瑶拉着陆映泉出门,心中便已经隐隐有了猜测,“我估摸着,应该是素心姐姐昨日说的那事儿。” “皇后娘娘的生辰?”陆映泉也明白过来,和云瑶加快了脚步,到了外面的庭院中。 这一次来的不是太后懿旨,而是皇上的圣旨,大内总管罗松亲自来传旨,说是六月初二是皇后娘娘的生辰,自即日起,宫里头筹备皇后娘娘的生辰大典,各宫妃嫔主子按照位份赶制新衣,司珍房要在这一个月内为皇后娘娘打造一副凤冠头面,还有大典上需要的瓜果酒水,以及助兴的丝竹歌舞,都要开始准备起来。 这道圣旨像风一样扩散开去,然后传到所有宫女的耳中,有人欢喜,也有人担忧。 云瑶和陆映泉互相对视一眼,彼此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平静和坦然,还有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一点点渴望。 宁宫里突然间就开始热闹了。 皇后生辰是喜事,所以到处都充满了欢喜的意味,就连空气似乎也愉悦起来。 素心姑姑将掖庭宫的宫女分成四拨,其中两拨维持日常的运作,交替着完成平时要做完的差事,第三波被分配到外宫的各部各司,看哪儿缺人手就去帮忙,而第四波,则被她送到了内宫,听从罗总管的调遣,安排内宫的事宜。 云瑶和陆映泉自不用说,被安排在第四波宫女里面,而素心和罗公公交接的时候,还借着自己和罗公公之间的情分,托付罗公公好生照顾她们两个。 然而,这次操办皇后生辰庆典的,是九华殿的杨美人。她主动向皇上讨了这个差事,说是顾念太后娘娘常年辛劳,有心想替太后分忧,所以请求皇上叫生辰庆典交给她来办。 这一提议让沈泽龙心大悦,总觉得可以趁此机会,扶持杨美人夺了太后手中的一部分权利,于是点头应允。所以,云瑶和陆映泉并非直接归罗公公差遣,而是交给了九华殿的掌事女官流苏。 可是,内宫的事情远比想象中的要复杂,甚至比外宫的各部各司还要混乱。 若是在外宫,司珍房只需要负责制作朱钗首饰和其他头面,最低等的做不了镶嵌和点翠的活儿,也只是帮忙搬运东西,收拾场地;而司衣房只需要量体裁衣,将那一匹匹华贵的布料做成新衣裳就好了,再繁琐点,就是在料子上绣点花样子,增加美感。 可内宫里远不是这么回事,三等宫女进入内宫,“分工”这两个字等同虚设,等级高的宫女和女官会将所有既脏且累的活儿交给三等宫女,并且不许她们有任何怨言,稍有不满意就告到主子那里,换来一顿责罚。 生辰庆典的场地仍旧定在风来水榭,云瑶和陆映泉手中捧着花盆,按照上面的意思将它们摆好,花盆里种的是芍药,此时已经盛开,一盆盆的放在一处,煞是好看。 “我不是说了,这里的花用牡丹,不要用芍药!”流苏指着摆好的那些花盆,怒气冲冲地对云瑶她们两个说道,“你们是听不懂还是怎么地?” “回流苏姑姑的话,是罗公公让我们先把芍药搬过来试试的。离皇后娘娘生辰还有些时日,这些花过不久就要谢了,最终都要换新的,牡丹花期已经过了,剩下的晚开品种也不多,所以不能浪费……”跟云瑶她们一起搬花盆的小宫女秋禾连忙上前解释着。 啪—— 秋禾话还没说完,便听得一声脆响,流苏一巴掌就打在了她的脸上。 “大胆奴婢,你是在教我怎么做事吗?”流苏的脸上盈满了怒气,瞪着秋禾,然后开口道,“你要记住,这次生辰庆典是杨美人操办的,我是听从杨美人的吩咐做事,你觉得罗公公和杨美人,你该听哪个?” “听……杨美人。”秋禾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蒙了,听着流苏的话,颤抖着说出这四个字。 流苏听了,脸上的怒气这才稍稍收敛,冷哼一声,扭头离去,也不管这地上的花到底是用芍药还是牡丹了。 正文 第075章 避其锋芒 秋禾捂着自己的脸,眼眶中还有泪水在打转儿,可却强忍着,怎么都没掉下来。 见流苏姑姑走远以后,秋禾默默地蹲下来,将地上栽种着芍药的花盆抱起来,转身欲走,却被云瑶拦住。 “秋禾,你这是做什么?”云瑶问道。 “我去把这些芍药都换成牡丹,省的流苏姑姑回头看见了又该发脾气了。”秋禾回答着,语气中尽是委屈。 “不用了,流苏姑姑不会再发脾气了。”云瑶叹息道,“方才她打你,不过是为了找个借口而已,她已经知道用芍药是罗公公的意思,便不会再与罗公公对着干了。” 秋禾听着云瑶的话,睁着迷蒙的眼睛,一脸不解。 可陆映泉却听懂了,她紧接着解释道:“你还没明白吗?流苏姑姑打你,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因为你没听她的话,而是听了罗公公说的,在这里放了芍药而不是牡丹;第二是因为她想在咱们这些三等宫女中树立威信,让咱们知道这次庆典是由杨美人来办的,而她是杨美人宫里的掌事姑姑,她处置咱们是理所应当。” “原来是这样,那这花为什么不用换了呢?”秋禾有些不明白。 “那是因为罗公公说的在理呀!”云瑶说道,“牡丹花期已过,晚开品种也不多,若是都浪费了,流苏姑姑自己也讨不了好处。她打你一巴掌出出气也就算了,不是真的非要你把这花儿换了。” “我明白了,谢谢你们两个。”秋禾感激地道谢,然后又去忙别的差事了。 云瑶和陆映泉见状,也离开了这里。按照原本的计划,她们两个和其他几个宫女要去内务府,把新制成的那些台布拿过来,然后一张张放在席桌上,看看尺寸大小是否合适,颜色花样与周围的布置是否搭配。 三五个宫女朝着内务府走去,原本顺利的行程,却在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被生生打乱。因为她们看见两个主子从一条路的相反两个方向面对面走来,竟是谁都没有想停下的意思。 她们这些三等宫女,在见到主子的时候,只能跪在路边,等主子走远之后再起身,可没想到,两位主子就在她们的不远处碰面,然后站定。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呀,怎么……宣和殿太无聊,便出走逛逛园子?”其中一个穿着雨过天晴色衣衫的女子,盈盈地开口说着,语气中似乎带着些微讽刺。 “是啊,我闲的太无聊了,出来走走。”另一个穿着桃红衣衫,打扮略有些妖艳的女子接口着,似乎有些不以为意。 “唉,你可真是好命,不像我,皇上信任我,将皇后生辰庆典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我呀……就得劳心劳力,半点也马虎不得。”先前开口的女子又说着。 “是啊,不过我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皇上心疼我,就担心我累着,什么都不让我做,这身子骨竟然又娇贵了不少。” 这两个人狭路相逢,你来我往,语气中夹枪带棒,都觉得自己是皇上的心肝宝贝,竟是半分也不相让。 云瑶和陆映泉在看到那两个人的时候,便已经认出了她们。 那衣着淡雅的女子正是九华殿的杨美人,也就是皇后生辰庆典的操办者;而那个看起来妖娆美艳的女子,却是宣和殿的蒋美人。 杨美人的长相就如同她的衣着一样,清新淡雅,可性格全然不是如此。上回陆映泉去她宫里送衣衫的时候,就说过,她刻薄多疑,而且气量狭小。 果然,见自己的挑衅如同打在棉花上,没有起到任何效果,杨美人顿时有些心急了。 “你入宫前,不过是个成天跟着父兄舞刀弄棒,厮混在男人堆里的人,能娇贵到哪儿去?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杨美人先前没能让蒋美人嫉妒,便出言侮辱。 她这话表面上是在说蒋美人性格火爆,与父兄习武,像个男人,可实际上却暗指蒋美人与军营里的士兵同进同出,成心玷污她的名声。 “你以为你能比我好得到哪里去?你这差事,不也是因为自己死皮赖脸向皇上求来的吗?还真当皇上信任你了?”蒋美人同样不为所动,针锋相对。 “是我自己求来的,那又怎么样?如今太后娘娘有心放权,皇后娘娘年纪尚幼,位份比咱们高的那位李夫人也幽居云光殿闭门不出。你我之间,总要争个高下吧?协理六宫的权利别说你从没想过,这差事我若办好了,那是我的本事!你就等着被我踩在脚底下吧!”杨美人继续说着。 “是吗?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办好这件差事的!”蒋美人眉眼带笑,可笑容有些莫名,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我警告你,别想暗中使绊子,要是皇后娘娘生辰庆典这段时间内,出了什么事,我唯你是问!”杨美人似乎察觉到什么,然后出言威胁。 “她们还不走,也不叫咱们起身,咱们得跪到什么时候啊?”跪在云瑶和陆映泉前面的两个宫女,低头耳语,小声抱怨着。 “就是,这要是台布取晚了,耽搁了后面的事,流苏姑姑怕是又要责怪我们了。”另一个人也小声说着。 云瑶和陆映泉在后面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低着头,安静地等待着。 其实,这样的距离,就算再小声,杨美人和蒋美人也都能听得见,这两个宫女,不懂避其锋芒,怕是要撞倒枪口上了。 果然,杨美人听到这两个宫女的窃语,立即扭头,盯着她们,目光中带着愤怒。 “方才是谁在嘀嘀咕咕?你们两个……给本宫出来!”杨美人本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听见那两个宫女碎嘴,还能有不找茬的道理? “这宫里的人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今日本宫若是不给你们些颜色瞧瞧,你们还不知道这宫里谁能做得了主。”杨美人说完,便朝着身后跟着的奴才们吩咐道,“将这两个贱婢送到慎刑司,封住她们的嘴!” 蒋美人听着杨美人的话,心中一阵气结。 她知道,杨美人刚才的话里,明里暗里在提醒着她,杨美人才是如今这宫里能做得了主的那个,这是在告诉她,两个人身份地位上的差距。 “主子们说话,两个奴才居然敢碎嘴,简直不知死活!”蒋美人被杨美人最后那番话惹怒,也将怒火转移到那两个宫女的身上。 “喳!”很快,就有两个太监出来,一人一个,拖着云瑶和陆映泉前面的两个宫女,朝着慎刑司而去。 “杨美人,蒋美人,饶命啊——”那两个宫女一听说要封住她们的嘴,立即大惊失色地求饶,可惜为时已晚,正在气头上的杨美人,怎么都不可能饶了她们。 “妹妹当真是好气派!”蒋美人见那两个宫女被带走,便回过头,如此说着,随后冷冷的朝着身后说道,“我们走。” 见蒋美人怒气冲冲地离开,杨美人这才得意地笑了,然后什么也没说,继续前行,看那方向,应该是去风来水榭的。 待蒋美人走远,云瑶和陆映泉,还有其他几个没有被殃及的宫女,这才站起来,拍了拍已经麻木的腿,一阵后怕。 “这下子,咱们得快点去内务府了。”其中一个宫女说着,然后快步朝着内务府而去。 其他人跟在她的身后,也继续前行。 云瑶和陆映泉走在最后,刻意与前面那几个宫女拉开了一段距离。 “蒋美人跟杨美人吵架,听得我心里直发慌。”陆映泉说道,“怎么连走个路碰到,都能惹这么多事儿呢?那两个宫女也真是无辜了。” “她们才不无辜。”云瑶听了,纠正陆映泉的观点,说道,“她们犯了大忌,被处置也是正常。主子说话,做奴婢的本就不该插嘴,她们碎嘴也就罢了,居然还是在抱怨两个主子的不是,杨美人和蒋美人都在气头上,无法拿对方怎么办,处置两个宫女还是可以的。” “原来如此。”陆映泉点点头,问道,“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那两个宫女听说要被送去慎刑司封住嘴巴,就看起来那么恐慌的样子?” “我曾听人说过,慎刑司有一种刑罚,专门惩治那些管不住自己嘴巴的人。”云瑶解释道,“这种刑罚很是残酷,就是用绣花针穿上扯不断的鱼线,将人的嘴巴一阵一阵缝起来,就像是缝衣服那样。” 陆映泉一听,忙瞪大眼睛捂住自己的嘴巴,就好像那根绣花针马上就要落在她的嘴上似得。 “我的天!这么可怕!”陆映泉惊叹着,似乎还心有余悸,“怪不得之前在掖庭宫的时候,你和素心姐姐总不肯将事情告诉我,怕我说漏嘴,原来说错话这么可怕,会被缝住嘴吧……” “现在知道厉害了吧?”云瑶说道,“进入内宫,可比在掖庭宫复杂多了,虽然我也不知道到底会遇到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内宫的危机只会有增无减。” 陆映泉听着,什么都没说,但是她也深有同感。 杨美人和蒋美人的事情,只不过是波澜起伏的深宫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而已,便让两个宫女无端受到如此酷刑,那么往后的路,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杀机四伏? 正文 第076章 拒绝机会 云瑶和映泉跟随众人一起,去内务府取了台布,又返回风来水榭。 与别的宫女合力将那一张张金丝云锦做成的台布铺在席桌上,生怕哪里有一点儿疏漏,又被流苏姑姑拿住了错处。 杨美人在流苏和其他几个宫女的伺候下,来回巡遍整个风来水榭,见众人都有条不紊地办着手上的差事,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些微得意的笑容。 当她的目光落到云瑶和陆映泉身上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转为好奇。 因为在铺台布的所有宫女中,只有这两个丫头做的最仔细,不仅将面上的台布理平整了,甚至连垂下来的四角也没放过,用手抖着,再仔仔细细地扯开每一个边边角角,确保万无一失。 看见这一幕,杨美人走到两人的身边,看了半晌之后,才开口问话: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杨美人并不记得这两个宫女在不久之前还跟她打过照面,毕竟在一个主子的心中,三等宫女永远是无关紧要的,除非她看到了三等宫女的利用价值。 云瑶回头,见杨美人看着自己,以及身边的映泉,便知道杨美人是在问她们。 两人忙行了个礼,依次回话: “奴婢云瑶,给美人请安。” “奴婢陆映泉,给美人请安。” 两个人的声音,一个平淡舒缓,如同涓涓细流,一个清灵轻脆,恰若泠泠山泉。 “云瑶?”杨美人似乎对这个名字十分熟悉,“你就是那个……让周美人在太后娘娘面前吃了瘪的云瑶?倒真是个好苗子。” 对于杨美人突如其来的赞赏,云瑶心中忐忑不安,她甚至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低着头,掩藏着自己脸上的情绪。 陆映泉就更不用说了,她全然不知道这宫里的主子为何忽然要找她们说话,莫非是她们做错了什么? “本宫看你们两个倒是伶俐的,九华殿正好缺几个人手,你们可愿意到九华殿来当差?”杨美人眉目幽转,看着两人,漫不经心的问着。 在她看来,这宫里的奴才们要是能得到主子的赏识,必定是感恩戴德,所以她料定了云瑶和陆映泉在听到她的话之后,不会拒绝。 哪知,云瑶和映泉在听了她的话之后,并没有立即跪下磕头谢恩,反而互相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犹豫。 见云瑶她们不答话,杨美人脸上的神色渐渐地变了,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而且锋芒毕露,直射在两人的身上,仿佛要将两人刺穿个洞来。 云瑶想了想,最终跪下,语气诚恳地说道: “奴婢谢过杨美人的赏识,美人看得起奴婢,是奴婢的荣幸。可是,奴婢乃见识浅薄的粗鄙之人,若是去了九华殿,不做错事还好,若真做错了什么,知情的人明白是奴婢的行为疏漏,可那不知情的,怕是要编排美人您管教无方了。” 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虽然是拒绝杨美人,可是却站在杨美人的立场上说话,倒是让杨美人有气也撒不出来,否则就成了她无理取闹了。 “云瑶所言极是。”陆映泉也跟着说道,“奴婢们卑微如蝼蚁,是生是死都不打紧,可若是平白连累了美人的名声,那罪过可就大了。” “哼,还真是两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本宫那九华殿是有什么洪水猛兽吗?让你们这般避让?”杨美人冷哼一声,说道,“不过……今日你们拒绝本宫的耻辱,本宫记住了,等皇后娘娘的生辰过了,要你们好看!” 杨美人只撂下狠话,便怒气冲冲地转头离去,而流苏也将云瑶和陆映泉的名字暗暗地记了下来,方便日后行事。 待杨美人一走,整个风来水榭就开始沸腾了,所有的人都围在云瑶和陆映泉的身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刚才的一幕。 “你们是不是傻啊?刚才多好的机会,要是答应了杨美人,就不用跟咱们一样干粗活了,直接进九华殿成为二等宫女!”白芷率先开口说着。 先前在浣衣局当差的时候,云瑶她们跟白芷的交情也还算不错,所以白芷说话也没避讳什么,只叹息着两人无端端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就是就是,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啊?错过了机会不说,还平白得罪了杨美人,离皇后生辰还有半个月呢,她是主子,要是成心想找你们的麻烦,岂不是轻而易举?”先前掖庭宫里一起当差的红筱也如此说着。 “依我看,她们怕是瞧不上杨美人的九华殿吧。”突然间,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在这一群宫女中显得特别突兀,“你们可不知道,云瑶和陆映泉在掖庭宫的时候,就仗着自己手段高明,又在掌事姑姑跟前的脸,一心想进入内宫,爬上龙床。九华殿算什么?长明宫才是她们的目标!”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凝蓝一边铺着席桌上的台布,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好像这件事情就是千真万确一样。 “凝蓝,你不要造谣!我们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了?”陆映泉看到凝蓝,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没说过,只有你自己知道。”凝蓝冷笑着,说道,“你们两个可真够恶心的,在掖庭宫演戏,配合的天衣无缝,里应外合直接将月和姑姑置于死地;这回到了内宫,你们还演戏,却不知道你们这次的目标是什么?” 这番话,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不过是几句无关紧要的挤兑而已,可实际上却提醒内宫其他对云瑶和陆映泉不了解的宫女们,这两个人心狠手辣,设计了原来掖庭宫的掌事姑姑,甚至还有可能要对其他人下手。 果然,听了凝蓝的话,先前与云瑶她们并不相熟的宫女都各自退开一步,神情防备地看着两人。 云瑶知道凝蓝心中对她们有芥蒂,或许不应该是芥蒂这么简单,而是恨意。因为她们扳倒了月荷,让凝蓝失去了依靠,从原本人人巴结变成现在人人疏离,这样的心理落差,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我们没有什么目的,只想做好自己的本分。”云瑶深深的看着凝蓝,慢慢地走到她的身边,压低了声音,再次开口,“我不怕你认为我心狠手辣,为了活着,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云瑶的最后一句话,如同来自地狱的幽灵,飘渺而幽怨,却让凝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样的云瑶……是她以前从来没见过的。 见凝蓝似乎被自己震慑住了,云瑶这才缓缓地笑了,然后放大了声音,说道:“我无意与你为难,只要你别再造谣生事刁难我们,大家一起当差,相安无事。” 也许是云瑶的语气太过淡然和镇定,让所有的人都不敢再有什么闲言碎语,也不知谁先开了头,大家随后各自散去,继续手中的差事了。 “这宫里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个凝蓝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你们俩可得当心了。”白芷最终对云瑶和映泉这么说了一句,也转身离开了。 云瑶何尝不知道,凝蓝心有不甘?可别人的心思,不是她能够控制的,她能做的只有防备,避免对方突如其来的攻击。 “我们又得罪了一个主子。”陆映泉在大家都散开之后,说道,“这内宫还没进去呢,就已经危险重重了。” “杨美人是必定要得罪的。”云瑶说道,“你不妨设想一下,假设今天我不在场,而杨美人要你去九华殿,你去吗?” “当然不想去。”陆映泉脱口而出,“九华殿的宫女需得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就怕这杨美人心情不好,就迁怒自己了,这还不如掖庭宫自在呢。” “这就对了。”云瑶点头,说道,“杨美人并非是一个好主子,在她那里当差,不仅不能自保,反而随时可能丢了性命,与咱们的初衷相违背。更何况,她那处处与人结仇的性子,只怕会祸及咱们。” “说的也对。不过皇后娘娘的生辰还有半个月,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倒不如且走且看。”陆映泉点点头,深以为然。 两人交谈过后,便继续手中的动作,完全不知道,风来水榭里的一切,早已经如风一样,传入了太后的耳中。 太后听了探子的回报,不由得笑了,转头看向锦绣:“若今日换做你处于那两个丫头的位置上,杨美人叫你去,你去吗?” “奴婢当然不会去。”锦绣没想到,太后会问自己,于是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 “为何?”太后又问道。 “杨美人生性刻薄,天性多疑,在她身边当差,除非是完全信得过的,否则很容易招来杀身之祸。更何况,杨美人并非是后宫里最合适的主子,她好与人做意气之争,做事没有章法,不顾长远,这样的人……若是有心被人利用,必不长久。”锦绣一语道破其中缘由。 “所以说,这两个丫头是真聪明,舍得眼前的利益,懂得为长远谋算。”太后笑道,“既然如此,就给她们增加点难度吧。” “太后娘娘所谓的难度是……”锦绣看着太后脸上莫名的笑意,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可又不敢确定,毕竟……云瑶和陆映泉,不过是刚刚及笄的小姑娘,能经得住这样的考验么? “这宫里,最难解的,不就是人命么?”太后只这样说了一句,便不再言语。 正文 第077章 好意提醒 锦绣听了太后的话,心中一震,继而微微叹息:这一天,终究还是要来了。 感叹过后,她给太后行了个礼,然后离开建章宫,去着手安排了。毕竟时日无多,总不能在皇后的生辰上发生不好的事情,所以只能提前了。 宫里的人都有自己的计划,而所有的计划,都按照原定的轨迹,一步步的走着。 距离皇后的生辰还剩下十日,三等宫女们被派了新的差事,就是去打扫风来水榭东边的琼花台,将里面扫干净了,然后摆上一张长长的案几,以作放置茶点、瓜果和酒水之用。 这些东西都是宴饮当天要用的,二等的奉茶宫女和奉酒宫女,会在琼花台随时待命,听从主子的安排,不管是上茶还是上酒,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奉送到主子的面前。 当然,还有各类瓜果和点心,也会一并放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因为如果这些东西都从御膳房临时端过来,是来不及的,所以都必须提前放在离风来水榭很近的琼花台准备着。 “宫里的主子们还真是奢侈,一个宴会而已,要足足准备一个月,用到这么多上等的器具,还有这么多讲究。”白芷手中拿着一摞绸布,叹息着说道。 那绸布是一会儿用来擦银盘子的,那些盘子必须擦干净,放在琼花台,装各种瓜果糕点。 “是啊,就说你手上那些布吧,这可是寻常人买不起的料子。”陆映泉昔日毕竟是官家千金,见多识广,所以比较识货,于是开口说道,“绫罗坊去年出的缎子,我入宫之前,一两银子一匹,虽然今年已经不是新货了,可也不便宜。我估摸着,价钱能让寻常老百姓做好几身成衣了。” “一两银子一匹的缎子,在宫里只能当抹布。”白芷接着陆映泉的话,说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形吧。” “你们都少说几句吧,再多的感叹和抱怨,都改变不了现状,反而有可能祸从口出。”云瑶提醒着,众人便不再做声。 可刚走了没几步,却见前面岔路口两个太监押送着一个宫女,朝着慎刑司的方向而去。 那宫女没有大哭,也没有求饶,而是默默地啜泣着,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却有苦难言一样,没有丝毫反抗,可是那哀戚的模样却还是感染了前往琼花台的众人。 “这几日已经看到好几个被送到慎刑司的宫女和太监了,她们犯了什么错啊?”陆映泉有些好奇地问着。 “看这样子,约莫是从长明宫出来的,没准是在皇上身边当差的,冒犯了圣上,才被发落出来的。”白芷回答着。 “我昨儿倒是听几个在内宫奉茶的姐姐说起了一件事。”一直没开口的画沫倒是插嘴道,“听说皇上近一段时间脾气特别不好,经常挑着宫人们的错处,一顿责罚,轻的就贬了出去降级,重的直接送到慎刑司或者永巷。” “我好像也听说了。”红筱忍不住接口道,“所以说,伴君如伴虎,谁也不知道下一秒,自己身上会有什么遭遇。” “长明宫的宫人都被发落了,那谁去当差?”陆映泉问道,“皇上这个样子,还敢有人去长明宫吗?” “那些挤破了头想去长明宫当差的,大有人在,你还用替皇上担心啊?”白芷说道,“能在圣上身边当差,那可是天大的殊荣,要是我有机会,我也想去。” 白芷倒是不掩饰自己的心思,可这话听在陆映泉的心中,也默默地记了下来。 长明宫近期被发落了那么多宫人,肯定有位置空缺,若是这一次能有机会进入内宫,说不定就能去长明宫。 反正她跟皇上也不是不认识,封后大典那天,皇上还夸她聪明来着,没准她的运气,比旁人要好呢? 陆映泉这般想着,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云瑶见状,只能叹气,毕竟她一直以来就知道陆映泉的心思,也知道陆映泉在打什么主意。如果映泉真的铁了心要去长明宫,那不管怎么样,她都得想办法帮一把才是。 几个人说着,便到了琼花台。 白芷将手中的绸布分给众人,然后擦桌子的擦桌子,擦银盘的就去擦银盘子,各忙各的,开始忙活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琼花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皇上身边的贴身近侍,大内总管罗公公。 “罗公公。”靠着门口的宫女率先发现他,便开口跟他打招呼,态度恭敬。 听到声音,堂中的宫女们纷纷回头,齐刷刷地跟罗松福身问安,毕竟罗松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也许在皇上面前随便说句话,就能影响她们的生死,不能得罪。 “大家不必客气,咱家只是过来随便看看。”罗松说着,走到云瑶和陆映泉的面前,说道,“你们两个跟咱家走一趟吧。” 云瑶和陆映泉面面相觑,却不知道罗公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可不敢拒绝,只能跟在罗公公的身后,离开大堂。 身后的宫女们表情各异,有的面露担忧,有的幸灾乐祸,还有的人甚至在猜测,是不是云瑶和陆映泉上次拒绝了杨美人,惹怒了皇上,也会跟刚才看到的那个宫女一样,被送到慎刑司。 罗公公带着云瑶和陆映泉,走到琼花台外面,又转了个弯,挑了个比较偏僻的地方,周围还有几棵树遮挡着,才站定。 “罗公公,不知您找我们,所为何事?”陆映泉先开口问着。 “也没什么别的大事,咱家只是来给你们提个醒,最近多注意点身边的动静。”罗公公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明说什么,只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两人听了这话,互相对视一眼,然后跟罗公公行了个礼,异口同声道:“多谢罗公公的提点。” “行了,咱家也没有提点什么,你们是素心特意托付要照看的人。”罗公公笑道,“可是咱家也有自己的差事,有些东西不好明说,你们自己体会,只是……越是临近皇后生辰,就越是不太平,你们自己当心着点。” “是,罗公公,我们记住了。”云瑶想了想,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钱袋子,交到罗公公的手中,说道,“奴婢们承蒙罗公公关照,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孝敬您,这些……就当是奴婢孝敬您的酒钱。” “是啊,罗公公,奴婢们的一番心意,还请您不要拒绝。”陆映泉也从袖中掏出钱袋子,塞到罗松手中,笑着附和。 罗松此时也是一番喜笑颜开的模样,他掂了掂手中的两个钱袋子,估摸着足足有四五两银子,那是云瑶和陆映泉这将近一年在宫里辛苦积攒下来的,全都给了他了。 有谁不喜欢钱呢?罗公公和之前的应公公不一样,他也爱钱,可是他不贪,更不会笨到去从中馈上做手脚。如今这钱,是云瑶和陆映泉自己乐意给他的,他只需要顺水推舟收下既可。 都说是拿人的手软,罗松身为大内总管,收着点银子,虽然不至于手软,可也心中高兴,一激动,便又多透露了几句: “得了,你们都是聪明人,懂得察言观色,也会做人。不过这宫里向来不安宁,会做人只是其一,躲得过灾,才能保命。” “灾?”云瑶抓住了关键字眼,便开口道,“公公,请恕我多嘴问一句,是什么样的灾?” “人命。”罗公公的脸色忽然间变得莫测,只吐出这样两个字,便再度开口道,“行了,咱家还得回长明宫伺候皇上,你们两个都回去当差吧。” 说完这话,罗公公便不再多做停留,直接转身离开,朝着长明宫的方向而去。 云瑶和陆映泉面面相觑,虽不明白罗公公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心中也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毕竟,跟人命扯上关系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回去吧,出来太久,难免会惹人生疑。”云瑶说着,便和陆映泉又回到了琼花台的大堂里,和其他的宫女们一起干活。 两人的平安归来在宫女中也掀起了一股大波浪,其他人纷纷前来询问,罗公公找她们到底有什么事。 可两人都没有说实话,只推说上次得罪了杨美人,皇上很生气,罗公公训了她们一顿,让她们以后仔细着点。 “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吗?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像是心情沉重了不少呢?”红筱发挥她八卦的探索精神,盯着云瑶和映泉的表情,说着。 “不管是谁,被罗总管训了,心情也不会好过吧?”白芷笑道,“还是好好当差吧,不出错就是最好了。” 白芷一句话,帮两人解了围,可是两人心中却很清楚,最近一段日子,她们的心思恐怕不能再如从前一般平静宁和了。 更让她们没有想到的是,她们和罗公公站在树后谈话的场景,已经落入了别人的眼中,而对方甚至连罗公公说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站出来,是因为不到时候,也许……对方正盘算着,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捞取一点好处。 正文 第078章 面临威胁 结束了一整天的差事,云瑶和陆映泉都很累了,回到掖庭宫的房间里,各自洗漱之后,便睡下了。 已经是五月二十三,距离皇后生辰的日子越来越近,两人的心里,却也越来越不安稳。 旦日起身,推开房门的瞬间,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外面的花草树木甚至屋顶,都感觉焕然一新,却原来是因为下雨了,雨水冲刷了一切,洗涤了一切。 雨水淅淅沥沥的,并不算大,可是却没个停下的意思。 宫中青石板铺就的道路有些打滑,宫女们小巧的双脚走在上面,便分外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弄脏了裙子,丢了人。 “往年这个时候,总要下好长一阵时间的雨,真真愁煞个人了。”云瑶举着伞,和映泉并排走着,举目四望,四下宫女们都低着头,有时候连伞撞在一处也没瞧见,生生增加了不少麻烦。 “就是,这个季节的雨最是烦人了,它要是大的不能出门,咱们也能在屋子里休息,可偏生下的这么小,不能逃了差事,反而更加不便。”陆映泉也随口抱怨着。 “没办法,皇后娘娘生辰在即,咱们总不能躲在屋子里什么也不干。”云瑶倒是会自我安慰。 “若只筹办皇后娘娘的生辰,倒也罢了。”陆映泉嘟着嘴,有些闷闷不乐,“你看看地上的路,上面都是泥水,有的人也不知道从哪儿过来的,脚上带了这么多泥土,都粘在上面,等雨停了,咱们两个要是进不了内宫,这路不还得我们打扫吗?” 云瑶听了映泉的话,不由得一阵轻笑,笑映泉的孩子气。 “好了,万一真的进不了内宫,我们便去求素心姐姐,让她给你安排轻松点的差事,不让你来扫路了,可好?”云瑶的语气里有些无奈,却也带着包容。 两人到了风来水榭,便收了伞,放在门边,然后和其他宫女一起,扯开一层油布,将这露天庭院里放着的桌子全都遮挡起来,免得被雨水淋坏了。 “你们几个,将这些椅子全都搬到走廊上放着,等宴饮那天在摆出来。”流苏姑姑走了进来,看到众人自觉地忙活着,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而又随口指挥着。 众人用绳子将油布的边角绑在桌腿上,将那上好的楠木雕花席桌遮挡个严严实实,然后再将原本已经摆好的椅子,全部挪到了走廊上,整齐的放着。 露天庭院里顿时只剩下那些芍药花在雨中摇曳,可是没人去管它们,毕竟虽有人都知道,宴饮那天,这庭院里是要摆放牡丹的。 “这边的差事都办好了是吧?云瑶和陆映泉,你们两个去把备用的东西全部清点一遍,然后搬到琼花台;其他人跟我去御膳房,帮忙点算需要的酒杯、银盘等器具。”流苏姑姑说着,随后一挥,便转身离开。 原本风来水榭的宫女们都跟在她的身后离开了,只剩下云瑶和陆映泉站在原地,没有动。 “有没有搞错!点算器具只是数数而已,需要这么多人吗?那么多备用的凳子椅子还有灯笼,宴饮上需要的烟花,那么重,居然只要我们两个人搬?”陆映泉看着大家陆续离开的身影,气得直跺脚。 “流苏姑姑不过是在故意为难而已,所有人都看的出来。”云瑶说道,“走吧,下着雨,路上行走不便,肯定比往常慢些。若是完不成,只怕流苏姑姑那里不会善了。” 两人沿着回廊走到门口,准备打伞去琼花台,却看见原本放在门口的一堆伞,此时竟然一把都没有了。 “就算故意刁难,也用不着这样整我们吧?连伞都拿走,故意让我们淋雨么!”陆映泉气呼呼的说着,然后拉着云瑶,冲出风来水榭,“咱们得快点跑了,这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浑身湿透了,再折腾一天,回去又得受风寒了。” 云瑶和陆映泉牵着手,朝着琼花台跑去。 跑得急了,偶尔会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可两人的手始终拉在一起,互相搀扶着,避免摔倒在地的窘境。 小跑一阵,很快就到了琼花台,两人便开始完成流苏姑姑吩咐的差事。 陆映泉比较有力一些,便负责将东西搬到屋子里放好,而云瑶则在原地清点,将点算完毕确认无误的东西都放在一边,等映泉搬进去,两个人配合着,速度倒也不慢,半日功夫,也将那些东西完成了一小半。 快到午时的时候,两人才算是彻底累地动不了了,便靠在回廊的柱子上休息。 “云瑶,就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咱们若是一起去用膳,然后再回来,肯定耽误时间。”陆映泉说道,“不如咱们换着来,你先去用膳,我在这里一边点算,一边慢慢往里面搬,等你吃好了再来换我,好不好?” “那好吧,这是个办法。我回来的时候正好再带两把伞,免得一会儿雨下的更大,咱们连掖庭宫都回不去了。”云瑶点点头,同意了映泉的提议。 又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云瑶叮嘱了映泉几句,便离开了琼花台,朝着掖庭宫的方向而去。 陆映泉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点算宴饮当天备用的东西,然后往里面搬,速度虽然慢了不少,可好歹进度也是在慢慢完成。 而云瑶回到掖庭宫以后,就没耽搁,直接去了膳房,急匆匆地吃了点东西,又给映泉带了俩窝窝头,才回到房间,拿了伞,朝着琼花台而赶去。 “云瑶,你回来了?素心姑姑说,如果你回来了,就去她房里一趟,她有些事情交代你。”就在云瑶刚要出掖庭宫们的时候,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如此说着。 云瑶转身,却见如梅站在身后,替素心传话。 “你可知道素心姑姑找我,所为何事?”云瑶有些疑惑。 这段时间她和映泉调到外面当差,素心姐姐已经很久没找她们了,就算有事也是晚上的时候,到她们房里说几句就走,怎么会这个时候找她呢? “我也不知道,她就在房里,要不你去一趟吧。”如梅说道,“你这手里的窝头和伞,是要给映泉送去的吗?要不你告诉我她在哪儿,我帮你送去?” “不用了,我不急,先去找素心姑姑,再去给映泉送伞也行。”云瑶拒绝了如梅的提议,只向她道了谢,然后就去了素心那里。 见到云瑶到来,素心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问道:“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叫我来,说是有事情交代我的么?”云瑶心中顿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是如梅通知我来的。” “那是昨天的事儿了,当时我看到如梅,便随口问一句看见你和映泉没有。”素心了然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罗公公有没有跟你们说什么。” “劳烦素心姐姐费心了,罗公公已经提点过我们。”云瑶点点头,说道,“可是……昨天的事情,如梅为什么今天跟我说?” “你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素心看着云瑶的表情,问道。 “我是觉得有不妥,可是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云瑶心中充满了疑惑,然后说道,“既然素心姐姐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去当差了,映泉还没用膳,我换她回来。” “你去吧,自己当心点。”素心点点头,朝着云瑶挥了挥手,目送她离开。 云瑶在素心那里耽搁了一会儿,怕映泉饿了,所以脚步加快。好在此时雨已经稍停,路上也方便了不少,很快就赶到了琼花台。 然而,当云瑶赶到琼花台的时候,却并没有看到陆映泉,她在每间房间里找了个遍,都没有看到映泉的身影。 云瑶有些奇怪,她想着会不会是映泉如厕去了,所以在琼花台等了一会儿。 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却还不见映泉回来,她甚至连映泉什么时候离开琼花台的都不知道,就在满心疑惑地时候,她看到正堂的角落里放着一把伞。 这里原先是没有伞的,她走的时候还没有,这说明她走之后,有人来过。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她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外面进来,循声看去,却是掖庭宫的书雯。 “书雯?你怎么来了?”云瑶有些诧异地问着。 她记得,书雯并没有被划分出来筹备皇后娘娘的生辰大典,这个时间,书雯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是跟着你来的,在外面等了许久,这琼花台一个人都没有,所以我才进来,想问你一些事情。”书雯的神色有些怪异,也不知道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什么事?”云瑶心中有些焦急,“如果不是很重要的话,晚上你来我们房间里说,好吗?我现在急着去找映泉。” “对我来说不重要,可是对你们,就不一定了。”书雯说道,“我问你,前几日在旁边的树下,罗总管和你们说了些什么?” 云瑶一听,心中一顿,神色沉寂地看着书雯,半晌没有开口说话。 她早就知道宫中人多眼杂,可当时她明明看过,四周并没有旁人在。即便再小心,还是被人看到了,而且……她甚至不确定,书雯到底有没有听到她们和罗公公之间的对话。 “你什么意思?”云瑶紧紧地盯着书雯,面不改色地问着。 “别装了,我都看到了,你为什么要给罗公公塞钱?”书雯问道,“你们……是不是罗公公有什么好处要给你们?” 正文 第079章 勉强解释 听了书雯的话,云瑶方才提着的心才顷刻间放了下来。 书雯只是看到她给罗公公送银子,却并没有听到罗公公与她们说什么,这样……就好办了。 “书雯,你误会了,哪里有什么好处,不过是我和映泉为了保命,病急乱投医而已。”云瑶一边说着,一边叹息,那模样倒真是一副生活艰难的样子。 “什么意思?”书雯不太了解,便疑惑地问着。 “你没有跟我们一起当差,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云瑶深感无奈,“我和映泉不小心得罪了杨美人,若是想继续安稳地待着,没个人替我们说话怎么行?流苏姑姑是杨美人身边的心腹,跟杨美人同气连枝,自然不会帮我们,想来想去,也只有罗公公可以依靠了。” “真的吗?”书雯似乎有些不相信的样子,然后问道,“不管罗公公是不是有好处给你们,你们可得想着我,要知道咱们可是一伙儿的,上次毒害碧水的砒霜,还是你给配的呢。” 云瑶盯着书雯,心中闪过一抹冷意。 书雯这话,听起来十分像威胁,可她知道,书雯没那个心思,方才这一句,也不过是无心的话而已。可是……即便无心,她听起来也很不舒服。 毕竟没有人愿意听到这样**裸的威胁,尤其是还跟人命扯上关系。 “碧水已经死了,这件事情也没有人会追究,你何必还要拿出来说?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和碧水有过节么?”云瑶不动声色的劝着。 “我也不想对别人说呀,只要你和陆映泉日后得势,记得拉我一把就好了,否则我可不敢保证,这秘密会不会被说出去。”书雯说道,“有人陪着我一起送死,我倒是什么也不怕了。” 这下子,云瑶可以肯定,书雯是存心来谈条件的了,刚才的威胁不是无心,而是伪装成无心的刻意。 如果她和陆映泉有机会进入内宫,却不帮助书雯的话,那么配砒霜毒害碧水的事情,可能就会在掖庭宫甚至整个宁宫里流传,即便人死灯灭,物是人非,可是这样的流言蜚语,终究还是影响不好。 “你放心吧,咱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又怎么会不明白?”云瑶说道,“只不过,罗公公那里是真的没有任何好处。不如我今晚回去跟素心姑姑说一说,让她派个简单舒服的差事给你,如何?” “这还差不多。”书雯听到云瑶给出承诺,便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好了,我也该去当差了,就不打扰你了,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书雯说完,便转身离开,留给云瑶一个略显傲慢的背影。 云瑶对书雯的行为,已经有了反感之心,只是在没有妥帖的解决办法之前,她不能轻举妄动。这就是素心姐姐曾经教她的,保命为上,不涉及原则和底线的事情,都可以暂时隐忍。 此时的她已经是站在悬崖边上,过这一关过了,她就能平安着陆,进入内宫,若是这一关过不了,那就会摔下去,粉身碎骨。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绝对不希望有别的事情节外生枝,所以对于书雯,只能暂时哄着。 解决了书雯的事情,云瑶才发现陆映泉还没回来,她心中着急,可又不知道映泉在哪儿。琼花台的差事还没办完,她又不能擅离职守,随随便便就离开,只能一边清点这些物件,一边忐忑不安地等着陆映泉。 “你们两个,快——快进来——”就在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却是太医署的小印子。 “小印子公公,你怎么来了?”云瑶不解地问着。 “云瑶姑娘莫慌,我是带着几个平日里要好的弟兄,过来帮姑娘的。”小印子说着,然后压低了声音,再次开口,“方才将军出宫去,特意打这边经过,看到姑娘一个人在忙活,便叫我来帮忙。我寻思着多个人多双手,就把这两人也给叫上了。” “是……他让你来的?”云瑶口中的“他”不言而喻,必定是顾清铭无疑。 “这是当然,宫里头除了将军,谁还能这样费心地想着姑娘?”小印子笑了笑,说道,“姑娘且安心休息,剩下的物件不多了,交给我们来就好。往年宫里有些宴饮,忙不过来的时候,我们也是帮过忙的,必定不会弄错。” 小印子说完,就指挥着自己的两个兄弟,一边清点,一边将东西搬到大堂里面。 有人帮忙,速度自然快了不少,不过两个时辰,就已经把所有的东西点算完毕,并且搬进去了。 “今天真是多谢你们了。”云瑶看着小印子和他的两个朋友,福了福身,诚恳地道谢,然后问道,“敢问两位公公,叫什么名字?” “哪里的话,云瑶姑娘太客气了。”其中一个小太监说道,“我是李夫人宫里的打杂小太监小成子,能为云瑶姑娘办事,是我的福气。” “我是小玉子,是长明宫守门的,今天不当差,就跟着小印子一块儿来了。”小玉子也跟着说道。 “好了,云瑶姑娘,此处人多眼杂,差事既已办完,我们就先走了,姑娘保重。”小印子四处看看,神情谨慎地说着。 云瑶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然后看着已然摆放整齐的琼花台大堂,心中交织着感动和感激。 感动顾清铭的贴心,也感激小印子和刚才那两位公公的不遗余力。 差事办完,不用担心流苏姑姑会找麻烦,按理说云瑶心中应该放松才是,可她不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加沉重,因为……陆映泉还是没有回来。 映泉从来没有一声不吭就离开,而且这么久都不回来,难道……是出什么事情了? 带着这样的疑惑,云瑶随手拿了把伞,就离开了琼花台,再次回到掖庭宫。 她必须先确定陆映泉没有回屋里,顺便问问有没有人见过映泉,然后才能出去找人。 在掖庭宫里找了一圈儿,并没有看见陆映泉,云瑶又去问了素心,知道映泉并不曾回来过,心中更是焦急了。 “你且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素心看到云瑶着急的神色,开口问着。 “我原本应该是吃了午膳,换映泉回来用膳的,可是在你这边耽搁了一会儿,去琼花台的时候就没看见她。这都一个下午了,她还是不见人影……”云瑶担心着,脸上愁容不散。 “你先别急,我同你一起出去找找,问问看有没有人家见过她。”素心也深感此事不同寻常,于是说道,“云瑶……不管怎么样,你可能得有心理准备。” 素心这话并未说的十分明白,但她相信,以云瑶的聪慧,定然能理解她的意思。 “素心姐姐,你什么意思?”云瑶看着素心突然间凝重的神色,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脑海中各种念头交织,罗公公的话,素心的担忧,还有映泉这么就不曾出现……所有的线索交叉在一起,似乎只有一种结果。 “云瑶,我……” “不可能的!罗公公口中的人命,绝对不会是映泉!”云瑶立即否定了自己脑海中的想法,说道,“罗公公分明是在提醒我们两个人,我还好好地,映泉怎么可能遇害呢?” “先别说这些了,不管怎么样,是死是活,先找到人再说!”素心知道这个结果让云瑶难以接受,心下叹息,拉着云瑶就出了门。 一路询问之下,都没有人看到陆映泉,直到在掖庭宫门口,碰到了刚刚回来的红筱。 “见过素心姑姑——”红筱见着素心,便忙福身请安。 “红筱,你看见映泉了吗?”云瑶逮着谁就问一句,可得到的否定答案太多,本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可没想到在红筱这里,却听到了不一样的答案。 “见着了呀,不过我是中午的时候看见她的,她和如梅两个往竹园那边去了。”红筱说道,“那个时候我正要回掖庭宫用膳,迎面碰上她们的。” “竹园!”云瑶听到这两个字,一把放开素心的手,直接就冲了出去。 “云瑶——”素心看着云瑶仓皇而去的背影,心中闪过一丝不安,顿了顿,终究还是心中的担忧战胜了理智,便也匆匆跟了上去。 掖庭宫里一下子就闹腾开了,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红筱向来是个爱打听的性子,看到这一幕,心中好奇的火苗又窜了起来,想也不想,便也跟着去了。 其他觉得有热闹可看的,成群结队,三三两两的耳语着,一边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边也去跟着看个究竟。 而云瑶跑的飞快,她甚至不敢去想之前猜测的那种可能。 她和映泉在宫里挣扎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熬到月姑姑倒台,熬到皇后生辰大典,再一次获得进入内宫的机会,怎么可以就这么出事了呢? 不可能的! 人命……不管是谁的人命,总之不会是映泉的,一定不会! 云瑶一边跑,心里一边想着,不停地安慰自己。可是她没有发现,她的手心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薄汗,粘粘的,那是因为紧张。 想起红筱的话,映泉是跟如梅一起去竹园的,也就是说,如梅趁着她去找素心的那个当口,偷偷去了琼花台找到映泉,并且用了一个理由将映泉带走,去了竹园。 如梅果然有问题…… 可是如梅到底想干什么呢?映泉为什么这么久没回来?罗公公说的人命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宫里……又隐藏着什么样的阴谋? 一连串的疑问从云瑶的心底发出,最终转化成唯一的心愿,那就是——映泉一定不要有事! 这宫里的人都在想尽办法地活着,映泉她不傻,所以她一定有办法让自己平安无事的……一定! 正文 第080章 杀人弃尸 竹园是御花园正北方向一处比较偏僻的所在,据说是高祖时期,先帝为了讨好姜美人,特意为她修建的,因为姜美人的闺名里就有一个“竹”字,而她本人也十分喜爱竹子。 自从先帝驾崩,当今太后掌权,姜美人和七殿下沈澈被驱逐出大宁皇宫,赶往封地宜国,这竹园便被废弃,很少有人再想起了。 好端端的,如梅和映泉来这里做什么? 云瑶心中存了疑惑,很快到了竹园,她在青翠的竹林间穿行,四处看着,希望能发现映泉的踪迹。 其实她心里清楚,这都过去一下午了,即便两人之前真的来过这儿,此时怕也早已经离开了,可是她还是不死心,抱着一线希望,仔细寻找着。 可是从竹林外走到最里面,她也没有看到映泉的影子,反而在靠近内宫宫墙的地方,发现了一口井,井边一样熟悉的东西映入云瑶的眼帘。 是陆映泉的香囊,见玥送给她的香囊,那个差点被碧水当成证物,告发到月荷那里的香囊! 云瑶记得,自从发生上次的事情之后,陆映泉的香囊就一直随身携带,免得又被人偷去,当做什么证据来陷害她,可是现在,这香囊却出现在这里。 不管怎么样,至少说明……陆映泉曾经的确来过这里。 云瑶捡起香囊,摸了摸,上面有沾染水意,却已经有种快要干了的迹象,说明香囊掉落的时间已经很长了。 因为今天的雨到午时三刻左右就已经停了,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再下,香囊有被淋湿,说明香囊掉落的时候正在下雨,可是现在香囊都快要干了,说明它遗落在这里,已经一下午了。 按照红筱所说,她是中午的时候,看到如梅和映泉来这边的,现场的情况正好也符合红筱的口供,可是……映泉来这里之后,去哪儿了? 云瑶心中想着,目光却朝着旁边的水井看去,心中一阵颤抖。 她拼命地告诉自己,陆映泉绝对不会掉下去,井里面什么都没有,所以她慢慢地走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走到井边的时候,云瑶忽然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睁开眼睛,朝着井中看去。 一抹浅碧色的身影出现在井里,让云瑶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她刚要想办法把井中的人捞起来,后颈处却传来一阵钝痛,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倒在井边,不省人事。 她的手中,还握着陆映泉的香囊。 打晕云瑶的人看到这一幕,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然后没有丝毫疑惑地转身离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瑶在一阵摇晃中清醒,慢慢地睁开眼睛,却看到了素心那张关切的脸。 “素心姐姐……”云瑶低低地叫出声来,后颈一片疼痛。 她在素心的搀扶下起身,身体晃了晃,站定,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扑倒井边,朝着井里看去,那个浅碧色的尸体人还在! “快——素心姐姐——救人!”云瑶此时也顾不得称呼了,忙朝着素心招手,心中害怕极了。 井中的人她看不清楚是谁,可那浅碧色的宫装和长发,说明了她是个三等宫女,再加上井边的香囊,以及陆映泉整个下午都没有出现…… 不,不会的! 云瑶一边摇头,一边伸手去捞,可是怎么也捞不上来。 素心听了云瑶的话,凑近到井边一看,却发现井水里面泡着一个人,看云瑶那表情,八成就是陆映泉。 她的心中一窒,也没说什么,忙吩咐人过来帮忙,将井中的尸体打捞起来。 “杨美人,就是这里——” 就在素心派人打捞尸体的时候,一个宫女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杨美人在流苏的搀扶下,拨开眼前的竹枝,走到了水井边上。 “有人状告云瑶杀人弃尸,临到皇后娘娘生辰,竟然出了这么不吉利的事情,本宫不能坐视不理,来人呐,把云瑶抓起来,送到慎刑司严办——”杨美人看着周围的一圈人,然后再看看趴在井边的云瑶,直接开口吩咐着。 很快,两个内侍就从后面过来,抓住云瑶,朝外面拖着。 “慢着!”素心见状,忙开口喝止,总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劲。 “素心姑姑,你是太后娘娘亲自任命的掖庭宫掌事女官,切不可包庇一个杀人罪犯。”杨美人见素心开口阻止,便如此说着。 素心是太后亲自任命的掖庭宫掌事女官,所以杨美人对她还算客气。 “回杨美人的话,云瑶才刚从掖庭宫过来,奴婢和其他人都是跟着她一块儿过来的,她怎么可能杀人弃尸呢?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素心有意要为云瑶开脱,于是这般说着。 “素心姑姑,你偏心可以,但不能这么偏心吧?”忽然间,凝蓝开口说话了,“云瑶跑的那么快,咱们即便在后面跟着,那也慢了一盏茶的功夫,她完全有时间杀人弃尸,将尸体抛到井里。” 凝蓝故意拆台,存心不想让云瑶好过。 这是个多好的机会! 在临近皇后娘娘生辰这样重大的日子里杀人,冲撞了主子,还触了霉头,再加上有人告状,以及云瑶刚好在这水井边出现,一切顺理成章,若无意外,云瑶根本没有抵赖的可能。 “杨美人,奴婢请求你,先把水井中的尸体打捞起来,可以吗?”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云瑶,突然间出声说着。 此时的她已经脸色苍白,眼神中尽是恐惧和害怕,然而这种恐惧却不是因为有人状告她杀人弃尸,却是因为她以为水井里的尸体,是陆映泉。 杨美人看着云瑶的脸色,心中有些得意地笑了,她以为云瑶是因为怕死,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于是她挥了挥手,派人加把劲,将水井中的尸体捞了起来,因为这是将云瑶置于死地的最有利证据。 在几个内侍的努力下,水井中的尸体终于被打捞起来了,被泡了那么久,肯定没有任何气息了,所以那几个内侍也没在意,直接将尸体重重地扔在地上,便再也不管。 云瑶见状,忙奔过去,将趴着的尸体翻过来,然后伸出手,拨开尸体脸上黏在一起的头发,露出头发下面的脸。 在看见脸的那一刻,云瑶松了口气。 不是陆映泉,是如梅。 即便陆映泉到现在还是不知去向,不明下落,可是没有消息也许就是好消息,总比现在,让她直面映泉的死亡要强得多。 “怎么?确定人死透了,没办法指认你了,所以你松了口气?”杨美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云瑶,问着。 此时的云瑶全身脏兮兮的,因为被人打晕,躺在还充满泥泞的地上,浑身上下已经沾满了泥水,再加上刚才打捞尸体的时候,被溅了一身井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回禀杨美人的话,奴婢没有杀人,更没有弃尸,这一切都是冤枉的。”云瑶知道尸体不是陆映泉,心中安定了不少,整个人也有些回过神来,知道这是一场精心安排的陷害。 她原本以为是如梅对陆映泉心存不轨,可如今看到如梅的尸体,也全然明白了,这个如梅恐怕也是别人的一颗棋子。 只是……为何会给她安上杀人弃尸的罪名呢?莫非……这就是罗公公口中所说的……人命? “就知道你会抵赖,流苏,去把人证带来。”杨美人冷笑,如此吩咐着。 流苏听了杨美人的话,转身欲走,却在转身的瞬间,看到锦绣姑姑站在那里。她的心中一阵慌乱,然后朝着锦绣行了个礼。 “锦绣姑姑。” 听见流苏的声音,杨美人也回头,看到站在那里的锦绣,不由得开口问道:“锦绣姑姑怎么来了?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奴婢给杨美人请安。”锦绣虽然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可是该有的规矩一样不落,朝着杨美人行了个礼,才再次开口道,“太后娘娘有旨,将尸体和云瑶,以及所谓的人证,一并带到建章宫。” 这下子轮到杨美人愣了,今日这场局若是到了太后娘娘面前,不知还是否能按照她预期的设想走下去? 想到这里,杨美人不动声色地看了流苏一眼,却见流苏微微冲她点了点头,确定此事万无一失,她这才松了口气。 “既然是太后娘娘吩咐,本宫自当从命。”杨美人应着,然后一挥手,那几个内侍就带着云瑶,抬着如梅的尸体,朝着建章宫而去。 锦绣姑姑走在杨美人的后头,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扭头对素心等人说道:“你们作为现场人证,也一起来吧,虽然一个宫女死了没多大的事,可死在这么重要的当口,太后娘娘必定不能姑息这行凶之人。” 素心正担心云瑶去了建章宫,无法脱身,想去帮忙证明,却又不好明说,锦绣姑姑的话正好让她有了跟着去建章宫的理由。 “是,奴婢遵命。”素心福身回答着,然后领着身后的三等宫女,一起朝着建章宫而去。 这一路上,云瑶脑海中一直在思索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这次的事情跟罗公公的提醒有关,那么背后的主使者又是谁? 皇上?太后?还是眼前的杨美人? 正文 第081章 身陷死局 从竹园到建章宫,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众人走着,竟是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都沉默不语。 云瑶一直垂着头,脑海中各种各样的念头闪过,心中无数个疑问互相交织,摸不着头绪。 如梅为什么要和映泉来竹园?她以什么样的理由让映泉乖乖跟她走?她在整件事情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现在……为什么会死,怎么死的? 如果陆映泉曾经来过竹园的井边,那她现在人呢?她是不是失手杀死了如梅的凶手?如果是,她去哪儿了?如果不是,她为什么一直不出现? 在回想这一切的时候,云瑶几乎是闭着眼睛,任由那两个太监带着她走,完全不看路,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希望能从中找出一点什么线索。 现在是她被人诬告,说她杀人弃尸,她要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为自己洗清冤屈? 她才刚刚发现尸体,就被人打晕,刚一醒来,杨美人就赶来,完全没有任何思考和准备的时间。这摆明了就是有人针对她的一个阴谋! “素心姑姑,你就带着这些宫女在外面候着,等太后娘娘传召,再行进入。”到了建章宫门口,锦绣对素心说着,“太后娘娘近日有些头晕,见不得这么多人吵吵闹闹。” “是,谨遵锦绣姑姑吩咐。”素心微微福身,然后跟众人站在外面,看着云瑶被人带了进去。 一同进去的,还有如梅的尸体,以及杨美人和流苏。 太后似乎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在宫里日子太久,见惯了形形**的死人,如今看到如梅面色发白,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竟没有一点异样。 “太后娘娘,人都带来了,您看……”锦绣姑姑上前去,走到太后的身边,问着。 “都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太后语气平淡,说道,“再有几天,就是皇后的生辰,她年纪小,经不起吓唬,你们惊扰了哀家倒是无妨,让雅儿受惊,哀家便饶不了你们。” 杨美人一听太后的话,便立即抢先开口:“太后娘娘,臣妾承蒙皇上信任,操办皇后娘娘的生辰庆典,原本事情还算顺利,可偏偏有人折腾出这么些幺蛾子。臣妾不久之前接到消息,说是有人看见云瑶在竹园的水井边杀人弃尸,臣妾吓坏了,闻讯赶来,果然就看见云瑶……还有从井中打捞起来的尸体。” 云瑶跪在地上,安静地听着杨美人的话。语焉不详,并没有什么重要信息,不过也有可能是杨美人对她先前拒绝去九华殿一事怀恨在心,故意隐瞒线索,只将杀人的罪名安插在她的头上。 “云瑶……”太后眼神睥睨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眼神几经变化,最终说道,“哀家可记得你,上回在建章宫抄写了三日佛经的,就是你吧?” “回太后娘娘的话,正是奴婢。”云瑶恭恭敬敬地给太后行了个礼,回答着。 “你一个小宫女,麻烦事还真不少。”太后这话说的不明语气,连云瑶也听不出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可太后却只顿了顿,又几句问道,“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启禀太后娘娘,人不是奴婢杀的。”云瑶一开口,就为自己辩解,“奴婢是听了掖庭宫红筱的话,去竹园附近寻找陆映泉,刚到水井边上,发现尸体在里面,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人打晕,是素心姑姑来了之后才叫醒奴婢的。奴婢的话,红筱和素心姑姑都可以作证。” 太后听了,给锦绣递了个眼色,锦绣立即朗声开口:“来人,将素心和红筱带进来。” 没过多久,素心和红筱就被领进了大殿,两人依照宫规给太后行礼之后,才接受太后和锦绣姑姑的问话。 锦绣姑姑将云瑶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问道:“云瑶所言,可有虚假?” “启禀太后娘娘,云瑶所言句句属实,此事不仅奴婢和红筱能够作证,外面随同而来的掖庭宫三等宫女,也都可以作证。”素心回答着,给云瑶的话提供了一个有力的佐证。 “如此看来,云瑶并没有撒谎,人不是她杀的,至于弃尸一说,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太后听了,似是已经有了定论。 “太后娘娘,臣妾手中还有两个人证呢。”杨美人听了这话,立即开口道,“一个是先前来指证云瑶弃尸杀人的宫女,名叫荷叶;另一个……正是素心姑姑口中的掖庭宫三等宫女,方才在井边,她也说了一些疑点,说是云瑶完全有时间杀人弃尸。” “奴婢记得,那宫女名叫凝蓝。”流苏在这个时候,适时地开口。 “将荷叶与凝蓝带进来,仔细问话。”太后一开口,紧接着,两人就被带到了大殿上。 “荷叶,凝蓝,你们将先前跟本宫说的话,再仔仔细细地跟太后娘娘说一遍。”杨美人看到荷叶,便开口说着。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亲眼看到云瑶和如梅两个人在竹园的井边争执,拉拉扯扯的,似乎很不愉快,两人争吵了一小会儿之后,云瑶拿着棍子将如梅敲晕了,然后将如梅推到井里。”荷叶一边说着,脸上的神情似乎在回忆些什么,“奴婢看到的就是这些,但是奴婢绝对没有看错,就是云瑶杀了如梅。” “回太后娘娘的话,素心姑姑所言并不属实。”凝蓝在荷叶说完了之后,也跟着开口,“奴婢们同素心姑姑一起,追上云瑶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云瑶绝对有时间与如梅争执,然后再将她推下井里。至于晕倒……她也可能是装的,让大家不要怀疑她而已。” 荷叶言之凿凿,目光中带着坚定,确实如同亲眼所见,让人不得不信;而凝蓝的话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只是心中的猜测,可也是个疑点,由不得人不怀疑。 这下子,殿中再一次陷入沉寂,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包括云瑶。 今天的事情,和往日都不一样,比起一条命顷刻间香消玉殒,从前的那些陷害和算计,都像是小打小闹一般。 好像已经陷入死局,因为云瑶拿不出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她一个人到井边的时候,没有别的人证,所以没有人能证明她是无辜的。 就在建章宫一片肃杀,而云瑶杀人弃尸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顾清铭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当小印子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顾清铭原本平静的眸中出现了一丝裂纹。紧张、担忧,以及难以置信的神情齐齐涌现,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眉头紧蹙。 这还是小印子头一回见到顾清铭这样的表情,战场上杀伐果敢,朝堂上波澜不惊,顾清铭从来都是胸有成竹的那个人,可当他知道云瑶再一次遇险的时候,他身上那一层密不透风的伪装,便已经寸寸碎裂。 “将军……”小印子不由得担心地低唤,“您还是想个办法,帮帮云瑶姑娘……再不行,奴才就去建章宫,告诉太后娘娘,奴才之前也正好在竹园附近,帮云瑶姑娘作证,如何?” “不行。”顾清铭立即否决,“且不说你一个太医署的小太监,无端端去竹园做什么,即便你有好的借口,也一样会让太后怀疑。你和云瑶在宫里算不上熟识,居然跑去给她作证,这就是最大的漏洞,到时候太后娘娘顺藤摸瓜,那咱们和皇上苦心经营这么多日的成果,就全毁了。” “那可怎么办?”小印子跺了跺脚,心中实在担心。 “我先去建章宫,看看什么情况,好歹能拖一阵。”顾清铭说道,“你去将这个消息告诉皇上,让他也马上赶过去,他是云瑶唯一的救星。” “好嘞,奴才这就去。”小印子听了顾清铭的话,转身就朝长明宫跑去,生怕晚了,云瑶这罪名就落实了。 顾清铭心中难安,看着建章宫的方向,心思未定。 他和皇上定下的计划还未实施,到底是谁将这一切提前了?是太后吗?还是宫中另有他人? 本来打算让云瑶在太后面前表现,获得太后的信任,然后将她派去长明宫当差,可如今看来,云瑶身陷死局,若是能走出来,他和沈泽的计划就不用实施了,可若走不出来…… 顾清铭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不管怎么样,他都要让云瑶度过这次难关。 当顾清铭到达建章宫的时候,杨美人还在言之凿凿地说什么,忽然间,殿外进来小太监,朝着太后娘娘禀告道: “启禀太后娘娘,顾大将军求见。” “顾清铭?”太后先是一惊,而后说道,“请他进来。” 虽然不知道顾清铭无端端来建章宫做什么,可是顾清铭向来细心谨慎,今日这场命案,有他在,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答案。 殿外等候的顾清铭听到太后的宣召,忙跟那小太监道了谢,便走了进去,当他踏入殿中的瞬间,就听到云瑶的声音传来: “太后娘娘,奴婢请求验尸!” 听了这话,顾清铭脚步一顿,一股震惊从他的心中窜出,看着云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而与他同样心情的,还有殿中所有的人。 谁也没有想到,云瑶这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在沉默了如此长的时间之后,竟然说出这般惊世骇俗的话来。 正文 第082章 大放厥词 “你……说什么?”太后显然也没想到,这个看似单薄的女孩子身上,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启禀太后娘娘,奴婢请求验尸。”云瑶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说着。 既然已经是死局,那就让她再赌一次,赢了,她就可以平安无事,从这局中走出,输了……也不会比如今的情况更惨,顶多就是个死而已。 只是……怕是要辜负顾清铭一片苦心了。 想到这里,云瑶悄悄抬眼,朝着顾清铭看去,然后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似乎要让自己彻底绝了心思。 “锦绣……哀家没听错吧?这个丫头……说她要验尸?”太后顿觉有些啼笑皆非,忙问着身边的锦绣。 “太后娘娘,您没听错,云瑶的确是要验尸。”尽管锦绣心中的震撼也不小,可她却没表现出来,只恭敬地回答着太后的话。 “哀家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听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说要验尸。”太后忽然笑道,“先不说验尸能不能让她证明清白,就这份胆识和气魄,哀家也不能让她失望。” “太后娘娘说的是。”锦绣应承着。 “云瑶,哀家准你验尸。”太后对下方的云瑶说着,目光中竟带着某种灼热,似乎云瑶已经是她手心里的猎物一般,“可是……你要知道,如果你验尸还证明不了自己无罪,那么……” “那么,云瑶甘愿一死。”云瑶接下了太后的话。 要赌,就要赌的有底气一些,强壮镇定也好,虚张声势也罢,至少能让那些栽赃她的人心虚,也许能看出点什么来。 “太后娘娘,微臣本是来向太后娘娘请安的,可没想到撞见了这样的一幕。微臣还从未见过如此胆大的小宫女,今日也想长长见识,还请太后娘娘准许微臣,留在宫里观摩。”顾清铭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神色,躬身对太后说着。 可是谁也不知道,当云瑶口中说出那个“死”字的时候,顾清铭的呼吸都差点停滞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云瑶居然会用自己的命,去破这个局。 “顾卿家也觉得惊奇?”太后笑道,“也罢,难得顾卿家有这个兴趣,准了。” 见太后娘娘答应,顾清铭这才放下心来,安静地站在一边,沉默不语,可眼神却一直在云瑶的身上,不曾离开。 云瑶知道,内宫的争斗本不该让顾清铭掺和进来,他留在这里,只是因为担心自己而已。 不管为了什么,为了自己也好,为了他也罢,至少……再拼一次吧。 “太后娘娘,奴婢验尸之前,还有两个请求。”云瑶大概已经豁出去了,她的双手颤抖着,心中害怕极了,可却依然不管不顾地说着。 “什么请求?”太后问道。 “第一,在验尸之前,奴婢想询问荷叶几个问题,烦请太后娘娘派人记录下她的回答,以作备用;第二,验尸之时,奴婢想请医术高明的医官在场,一方面协助验尸,另一方面为奴婢的话做证明。”云瑶毫不犹豫地开口。 “准。”太后吐出一个字,然后说道,“锦绣,派人去太医署把李太医叫过来,他医术高明,哀家也信得过;而你……去取了纸笔,亲自给云瑶做记录,哀家倒想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随着太后的话音落下,很快就有人去请李太医了,而锦绣也按照太后的吩咐,拿了纸笔,走到旁边的案几上,准备记录。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太后才再次开口:“云瑶,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开始问了。” “多谢太后娘娘恩典。”云瑶见太后同意,便重重地给太后磕了个头,然后面朝荷叶,开口说道,“荷叶,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你,请你一定想好了如实回答我。” “你问吧,不管你问什么,我都不会隐瞒的。”荷叶似乎无所畏惧,点头说着。 毕竟如梅已经死了,现在死无对证,随便她说什么。上头的人说了,只要将事情赖在云瑶头上,就马上升她为二等宫女,她就可以不用干粗活,也能涨例银了。 “第一个问题,竹园地方偏僻,鲜少有人去那里,请问你去竹园做什么?”云瑶沉默了一会儿,理清自己的思绪,然后开口问道。 “我……我是要去……我不是去竹园,我是路过竹园附近。”荷叶一时间想不出要去竹园的借口,于是说道,“挂在风来水榭门口的那两个灯笼,上面的穗子都被雨水淋湿了,我去内务府找人换几个新的,正好从竹园附近经过。” 听到荷叶的回答,云瑶心中稍微安了下来,她扭头看到锦绣在纸上写着,然后又继续问道: “第二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路过竹园附近的?凝蓝说,我进入竹园之后,与素心姑姑她们来之前,有一盏茶的时间可以杀人弃尸,你是不是在这个时间段看到我的?” “对!”荷叶立即点头,“凝蓝的猜测没错,就是这个时间,你以为自己能有这么多人帮你证明,可是你没想到我正好在这个时间看到你杀人的过程。” “好,既然这样,我还有第三个问题。”云瑶听到荷叶的第二个答案,心中的底气又稍微上升了一些,于是说道,“请你……将我与如梅争执的过程,完完整整,详详细细地,再说一遍。” “我已经说过了,我亲眼看到你和如梅两个人在竹园的井边争执,拉拉扯扯的,似乎很不愉快,你们两个争吵了一小会儿之后,你就拿着棍子将如梅敲晕了,然后将她推到井里。”荷叶说着,几乎和刚才回答太后的时候,一模一样的话,让人怀疑她根本就是是先准备好了,然后背了好多遍一样。 “请问锦绣姑姑,荷叶的话都记下来了吗?”云瑶听完,转头问锦绣道。 “一字不差。”锦绣回答着。 正在这时候,派出去的小太监便将李太医请来了,而与李太医一同进来的,还有当今圣上,沈泽。 顾清铭看到沈泽到来,心中稍定,看来小印子已经把话带到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杨美人见到沈泽,率先福身行礼。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其他婢女内侍也跟着跪下,给沈泽请安。 “都平身吧。”沈泽淡淡的说着,然后看着上首的太后,说道,“给母后请安。没想到母后宫里今天这么热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皇上来的正好,且安心看着吧。”太后并未说是什么事,只是让皇上坐到上首,看着大殿中的局面。 沈泽坐好之后,朝着顾清铭看去,却见对方的目光一直在地上跪着的那个宫女身上游移不定,心中大为好奇。 “微臣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娘娘。”李太医将手中的医药箱放下,给太后和皇上行了礼。 “李太医,你来的正好,这个叫云瑶的小宫女大放厥词,说要验尸,你且看看,该当如何?”太后看见李太医,便询问着。 而一旁的沈泽,在听到“云瑶”两个字的时候,便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朝着下方看去,想知道顾清铭看上的女子,究竟有何本事。 “验尸?”李太医初听这两个字,也觉得惊讶。 云瑶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太后第一次恩赏一个三等宫女,便是让他去给这个丫头诊脉,可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大胆,居然闹到太后面前说要验尸。 “是的,验尸。”云瑶说道,“李太医是杏林翘楚,对人的死活诊断定然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所以云瑶斗胆,请李太医协助云瑶,为地上死去的小宫女验尸,以还她公道。” “不知云瑶姑娘想如何验尸?”李太医捋了捋胡须,有些好奇地问着。 “人总是会说谎的,可是证据却不会说谎,尸体身上呈现出来的证据,会告诉我们真正的凶手是谁。”云瑶说道,“而我要验的,就是如梅的死亡时间,以及她的死亡原因。” “这并不难办。”李太医说道,“既如此,那我们开始?” “多谢李太医。”云瑶朝着李太医道了谢,然后两人走到如梅的尸体旁边,开始检查。 李太医一边检查,云瑶一边将尸体的有关情况说了一遍。 如梅的尸体被李太医仔仔细细地检查,从头到脚,甚至连心肺都没放过,在检查完外部之后,李太医甚至脱下如梅的衣衫,检查她的身体。 这一幕,让殿中的很多人都觉得不忍直视,可是太后却越看越觉得有意思,沈泽和顾清铭也是目不转睛,希望能从尸体上找出一些对云瑶有利的证据。 “从尸体表皮情况来看,皮肤呈现病白,并且已经大面积起皱,说明尸体在水中浸泡了约有两个多时辰。”李太医一边验尸一边说着。 “她的腹部鼓胀,肺部按压之下有积水,死因是溺水而亡。”云瑶也跟着开口,“人是在清醒的时候跌落井中,所以才会喝了这么多水。” “没错。”李太医赞成云瑶的话,“所以死亡时间是今日午时左右,死因溺水。” 李太医的话在殿中响起,传入所有人的耳朵,让先前还信誓旦旦的荷叶如遭雷击。 云瑶还在如梅的尸体上翻找着什么,可是先前那些栽赃她的人,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正文 第083章 自我辩护 太后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云瑶的动作,与锦绣对视一眼,心中暗暗称奇。 直到云瑶在如梅的指甲缝里,找到了几根丝线,她这才笑了笑,然后起身,跪在太后的面前,说道: “启禀太后娘娘,奴婢现在已经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并且知道真凶是谁。” “云瑶,你开什么玩笑,就这么随便验一验,就能知道真凶是谁?”杨美人听了这话,顿时有些不高兴了,“你不该不是为了开脱,而胡编乱造的吧?” “回杨美人的话,奴婢是不是胡编乱造,等稍后就会知道。”云瑶说道。 “好了,你倒是说说,你要如何证明清白,又要如何查明真凶。”太后问道。 “请锦绣姑姑对照方才荷叶的话,奴婢这就把证据呈上来。”云瑶说道,“第一,荷叶说她是路过竹园附近,看到奴婢和如梅在井边争执,这根本就是一句假话。竹园的水井在内宫的墙角边上,离竹园的外道路很远,就算荷叶真的看到有人争执,那么远的距离,而宫中宫女的服装又一模一样,她也不可能在路过那一阵看清楚是奴婢跟如梅在争执。” 听着云瑶的话,众人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而素心也在这个时候开口道:“此话不假,奴婢走到竹园外道的时候,也没看到云瑶晕了,是走近了才看到的。竹园这么多年不曾修剪,枝繁叶茂,遮挡视线,根本看不清楚。” “你继续说。”太后听了素心的话,看着云瑶,吩咐着。 “第二,死亡时间。经过李太医和奴婢的查证,如梅的死亡时间是在今日午时左右,而荷叶方才的口供却说,是奴婢进入竹园之后,到素心姑姑叫醒奴婢这一盏茶的时间内。那段时间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显然与死亡时间不相符合。” 云瑶在自我辩解的时候,脸上的神情那样坦然而且自信,有条不紊且有理有据,即便现在浑身脏兮兮的,却也难掩她一身风华气度。 尽管心中还是在害怕,可她的嘴角却带着一抹微笑,那张本不太出众的脸上,一双眸子熠熠生辉,竟让人移不开眼。 她的每句话每个字,似乎都牵动着在场所有人的心,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列出的证据走下去。 “第三,死亡原因。”云瑶见太后没有说话,便再次开口,“荷叶说,奴婢与如梅争执的时候,将她敲晕了,然后推到井中,这与如梅的尸体表象更加不符合。尸体告诉奴婢,如梅是清醒的时候被推下去的,所以才喝了很多水,造成腹部鼓胀。若真是昏迷,她的腹部积水不会这么多。” 荷叶的话,在经过验尸之后,被云瑶一层层的反驳,到最后那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荷叶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 “所以,最终的结果是……荷叶在撒谎!杀死如梅的人并非是奴婢,因为在如梅死亡的那段时间,奴婢正在掖庭宫的膳房用午膳,此事掖庭宫诸多宫女都可以证明。” “哈哈哈哈——”云瑶话音落下,上首却传来了沈泽的笑声,“精彩,真是精彩。小小年纪,临危不乱,有条不紊,面对杀人大罪,心细如发,抽丝剥茧,真是让朕大开眼界!母后,朕的长明宫正好缺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宫女,不如,母后做主将这宫女调到长明宫来当差,如何?” 沈泽的一番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云瑶。 她没想到,皇上一开口,居然是要她去长明宫当差。她有些心有余悸看向顾清铭,却见顾清铭朝她微微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难道……这一切都是顾清铭安排的?那她手中的丝线,怎么解释? “不急。”太后说道,“这丫头说,不仅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还能找到真凶,现在她是清白了,可真凶还没找出来呢,先听听她说什么。” 太后如此说着,然后让云瑶继续指名真凶。 此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本无意得罪任何人,可是对方威胁到了她的性命,她只能反击,否则今日被置于死地的,就是她自己。 “启禀太后娘娘,真凶……就是这几根丝线的主人。”云瑶将手中的丝线举了起来,然后说道,“这是奴婢在如梅的指甲缝里找到的,应该是她与真凶纠缠的时候,不小心扯到的。” 锦绣见状,便立即走到云瑶身边,将那几根丝线接过来,仔细地端详着。看了半晌之后,才呈递到太后的面前,说道: “太后娘娘,是上好的腈纶棉丝,这种丝线,只有主子们才用得起。” “去内务府查,看看用这种丝线做衣裳的人,到底是哪几个。”太后一听锦绣的话,便立即吩咐着。 可负责去调查的宫人们还没走出建章宫的大殿,却见流苏姑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开口说道:“太后娘娘,不用查了,杀死如梅的人,是奴婢。” “流苏!你说什么呢!你……”杨美人一听,立即震惊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流苏,问道,“你好端端的乱承认什么呀?这可是大罪!” “美人息怒。”流苏朝着杨美人磕了个头,说道,“美人,那几根丝线,是您今天这一身裙子上的。美人可还记得午时的时候,奴婢陪着美人去风来水榭查看,路上遇到如梅,她笨手笨脚在路上摔倒,甚至扯破了您身上的裙子,连累您也摔倒了。奴婢是因为心疼美人您,每日为皇后娘娘的生辰操劳,可却还要被这个下贱的宫婢连累,心中一时想岔了,就教训了她几句。可没想到她不仅不服管教,甚至还顶嘴,所以奴婢……” 杨美人听着流苏的话,心中又急又怒,脸色苍白。可是她知道流苏有心替自己顶嘴,于是只能顺水推舟,跪在太后的面前,说道: “太后娘娘,臣妾真的没有想到,那丝线是臣妾裙子上的,更加没有想到流苏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件事是臣妾管教无方,臣妾甘愿领罪。” 一番话,将自己推了个干干净净,这就是杨美人的做派,或者说,这是宫里所有主子们的做派——弃车保帅。 谁也不知道杨美人到底有没有参与此事,既然流苏自己承认,而杨美人又一概不知情,那这件事情就有了定论。 是流苏教训如梅的时候,被如梅反驳了几句,于是杀心大起,将如梅推到井里杀死。 “此事已经水落石出,将流苏拖到慎刑司,处以极刑。”太后挥了挥手,直接就决定了流苏的命运,随后又想起诬告云瑶的那个宫女,便再次开口,“将荷叶也一并拖下去处置了。” 然而,却依旧有人不甘心,因为她心中的疑惑还是没有解决,而此人就是云瑶。 “且慢——”云瑶忽然间出声,阻止了宫人们的动作。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太后疑惑地问道。 “是。”云瑶点头,直视着太后,将自己在井边捡到的香囊双手呈递,“启禀太后娘娘,这是奴婢在竹园的水井边捡到的香囊,这香囊是属于陆映泉的。根据红筱所说,午时看到如梅和映泉往竹园那边去了,如梅在午时左右,于竹园的水井遇害,而映泉的香囊出现在现场,那么……奴婢想知道,陆映泉去哪里了。” 经过云瑶的提醒,太后这才发现,平日里和云瑶形影不离的陆映泉,今日竟然没有到现场。 她有些诧异地看向锦绣,却见却见锦绣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所有人都看着太后,想知道此事的最终结果如何,但见太后在与锦绣耳语了几句之后,才开口说道: “将流苏与荷叶押下去,送到慎刑司严刑拷问,任何人都不许求情。另外,派人在宫里搜寻陆映泉的下落,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见了?” 太后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决定了她们的命运。 云瑶知道,这已经是太后给出的极限了,太后不会为了她这么个小宫女追根究底,更加不会把人都得罪光了,尤其是杨美人身后还有一个御史大人。 太后若要在朝中办事,杨御史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太后必须留着杨美人,即便杨美人做错了事,也只能留着。 这便是朝堂制衡的权术。 一场危机过去,事情总算解决,云瑶又一次死里逃生。 她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身心俱疲,这场用性命赢来的豪赌,终究是她占了上风。 可是……陆映泉却就此下落不明,整个宫里居然没有人看到过她,这又是怎么回事?半天了,陆映泉还活着吗?如果活着,那她会在哪里? “好了,不管怎么样,你这条命算是保住了,至于映泉……只能看她的造化了,若她真的不幸……只能算她命不好,你也无需太过介怀。”素心将云瑶从地上扶起来,然后朝着外面走去。 “母后,这事儿也解决了,您还没答应朕呢。”沈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让这个小宫女去长明宫当差,如何?” “皇上,这宫里头出挑的宫女多的是,你为何执着于她?”太后笑道,“你且安心,以后我再给你挑个好的。” 太后几句话,将沈泽的路堵死,摆明了就是不想给他自己挑选宫女的机会。看来顾清铭说的没错,必须要让太后自己把云瑶派到他身边,不能是他开口要求的。 正文 第084章 轻浅一吻 回到掖庭宫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那些当差回来的宫女们早已经用了晚膳,各自回房洗漱,打算就寝了,而值夜的宫女也去领了灯笼,出了门。 云瑶被素心送回房里,扶到椅子上坐下。 “你先歇着,我吩咐她们弄点水过来给你洗漱,我去膳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素心安抚了云瑶几句,便转身离开。 待素心走后,云瑶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手中还紧握着陆映泉的香囊,眉头紧锁。 陆映泉到底去哪里了?午时的时候,在竹园的井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脑海中想着,云瑶闭上眼睛,心中各种情绪纠缠,脑海中就像各种丝线缠绕一样,理不清头绪,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宫里失踪一两个宫女,根本就不算什么,没有人会在意她们的死活。 从前也有宫女平白无故失踪的,可是过一段时间后,就会有人发现她们的尸体,也许在哪个假山后,也许在哪片树林里,死因不明,亡魂不安。 她不希望映泉也得到这样的结果,所以她必须找到映泉,不管是生是死,总得有个结果。 想到这里,云瑶心中更加坚定。 没过多久,素心就进来了,手中拿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放到云瑶的面前,说道:“膳房已经没有多少东西吃了,都是冷的,我给你现煮了一碗面,趁热吃吧。” 云瑶看着眼前的面,向素心投去感激地一眼,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了起来。 她必须吃饱了,才能养足精神,找到陆映泉。否则别等陆映泉没找到,她自己就先垮下来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我又何尝希望她落得跟其他宫女一样,尸骨无存?”素心看着云瑶,不由得叹息,“皇宫这么大,废弃的宫殿,各种空置的屋子,还有遍布在各个角落的湖泊,或者各宫的暗室……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成为葬身之地,我不希望你为了映泉,连自己也给搭进去。” 云瑶只静静的听着,专心吃饭,什么都没说。 “今天的事情,明显就是一个针对你的阴谋。杨美人算不算无辜,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荷叶口中还有真相没问出来,太后娘娘也心知肚明。可她却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平白受了这样的冤枉气,却也不愿意再多问一句,查明真相。”素心接着开口,“你好不容易才从这场劫难中逃了出来,别再犯傻……” “素心姐姐,她不是别人,是映泉。”云瑶放下手中的筷子,缓缓开口,“我与她在宫里相互扶持,情同姐妹,别人不在意她的生死也就罢了,可我不能也不在意,否则……我怎么对得起她与我相交的一片真心?” “可你在宫中既无地位,也无人脉,你要怎么办?难道……你还打算靠你那个朋友么?他一个人,又怎么能在这么大的宫廷中找到陆映泉呢?”素心问道。 “会有办法的。”云瑶说道,“素心姐姐,你成为掌事姑姑以后,我从未求你什么,我今日求求你,能不能换个人替我去办皇后娘娘生辰庆典的差事?现在,是不是能进入内宫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找到映泉!”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劝了。”素心说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以你自己的安危为主。” “谢谢你,素心姐姐。”云瑶笑着说道。 “行了,我叫人把洗漱的水给你送过来,你收拾收拾,就快歇着吧。”素心说道,“从前你怕别人说闲话,一直不肯有半点跟别人不一样,可这一次你怎么地也得听我的,今儿晚上我就让你伺候你,好歹你也是我素心的妹妹,在掖庭宫里,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说完以后,素心就离开了,只留给云瑶满满的感动。 云瑶知道,素心的偏私在别人眼中看来,可能也是把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捅出去了,可是素心却一点也不在乎,只担心着她这个结拜的妹妹。 很快,就有宫女将热水送来了,云瑶朝她们道了谢,打发她们离开,便开始洗漱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因为白日里下了雨,空气中还弥漫着雨的气息,十分清新,而雨后的月亮挂在天上,格外明亮。 云瑶将热水倒进大木桶里,然后缓缓地脱掉已经脏兮兮的衣服,跨进木桶,将自己娇小的身躯埋进水里。 轻柔的水包裹着她的身子,让她感觉一阵舒服,可即便如此,心中的结也依然存在。 脑海中想着陆映泉会在什么地方,她慢慢地用水浇着自己的身体,直到搓洗地差不多了,她才从桶里起身,准备擦干身体,穿上衣服。 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屋子里窗户被打开,一道黑影从外面一跃而入,落在了她的面前。 云瑶下了一大跳,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到了顾清铭那张熟悉的脸。 顾清铭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刚刚出浴的云瑶,身上还湿漉漉的,可是娇小的身体却玲珑有致,雪白的肌肤在烛光的映照下越发娇嫩。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而云瑶似乎是被惊呆了,全然忘记了自己已经被顾清铭看光。 过了一会儿,一阵凉意袭来,云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这副模样就被顾清铭看了去,顷刻间,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像是涌到脸上一样,她忙蹲下去,将自己藏在水里,然后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顾清铭看着云瑶那双如同小鹿乱撞般的眸子,腹部一紧,一股灼热自下而上,涌入他的心里。 他竟然……对云瑶有了反应。 如果此时不是在宫里,如果不是他们还没有名正言顺,他几乎想立刻扑上去,要了她。 “我……去外面等你,你好了就敲一下窗。”顾清铭忍住自己体内的yuwang,转身又跳了出去,匆匆地施展轻功,跃上房顶,在上面坐着,吹着冷风,让自己冷静下来。 云瑶见顾清铭离开,一直跳动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想着刚才的那一幕,脸上的红晕却还是没有褪去。 但是她知道,顾清铭不会无缘无故深更半夜到她这里来的,冒着如此大的危险,必定有重要的事情,所以她也顾不得方才的丢脸,匆匆起身,擦干了身子,穿好衣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敲了一下窗户。 顾清铭听到声音,从房顶上跳下来,来到云瑶的窗前。 刚刚出浴的云瑶,浑身上下还散发着沐浴过后的女儿幽香,让顾清铭又是一阵心神不稳。 “你……找我有事?”云瑶咬了咬嘴唇,红着脸,开口问着。 “我是来带你去找陆姑娘的。”顾清铭说道,“白日里你的行踪必定会被很多人看到,只能等夜深人静,可是我没想到……” “你知道映泉在哪里?”云瑶一听到陆映泉的名字,立即忘记了刚才的窘迫,忙问着。 “我不知道,所以我得带你去找。”顾清铭说道。 “你等我,我马上出来。”云瑶点点头,然后关上窗户,打开门,走了出去,来到顾清铭的面前。 顾清铭也没有耽搁,拉着云瑶的手就往外走,两人避开掖庭宫值夜的宫人,很快就到了外面。 云瑶任由顾清铭牵着,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微微触动。顾清铭身为一个外臣,大半夜还在宫里,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若是被人看到,就是说不清楚的罪过,可是他却为了自己…… “其实,你没必要这样的,不管再艰难,我都可以自己找。”云瑶顿了顿,轻声说着,似乎在喃喃自语。 可这话却清清楚楚地传入顾清铭的耳中,他顺手一带,就将云瑶搂进自己的怀里,然后转了个身,藏在假山后面。 云瑶被顾清铭抱的紧紧地,两个人的距离很近,甚至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够感觉得到。 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好像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了似的。这样暧昧的气氛让她再次脸红,正打算逃离的时候,却看到旁边经过一队巡夜的禁卫军。 顾清铭侧着脸,观察着四周的动静,而云瑶却盯着顾清铭的侧脸,看的十分认真。 待那些巡夜的人走远了之后,顾清铭才说道:“小丫头,我知道你放不下这个姐妹,让你罔顾她的生死,你做不到。你既不忍心看着她就这么生死不明,我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你愁肠百结,蹙眉千度?” 云瑶就这么被顾清铭搂着,听着他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夜空里传来,让她感受到一阵暖意。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云瑶忽然间踮起脚,双手攀着顾清铭的肩膀,在他的嘴唇上印上一吻,蜻蜓点水般的,然后又迅速退开。 顾清铭感受到唇间温柔的触感,顿时有些呆了,刚才在房间里看到的那一幕又闪现在脑海,尤其是此刻佳人在怀: “小丫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云瑶心中一阵紧张,都不知道刚才为什么要亲顾清铭,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又开口道,“我们还是去找映泉吧,可是宫里这么大,我们要去哪里找她呢?” “从哪儿失踪,就从哪儿开始找。”顾清铭看出了云瑶的逃避,也不逼迫她,只是顺着她的话说道,“你在验尸的时候,能明察秋毫,抽丝剥茧,这次也一样可以。” “你是说竹园的井边?”云瑶立即就明白了顾清铭的话。 正文 第085章 至尊痞贼 陆映泉的香囊在水井边出现,那至少说明陆映泉曾经是到过竹园井边的,既然她的确去过那里,说不定还能找到别的线索。 白日里的时候,云瑶因为自己深陷困局,所以并没有想到这一层,现在经过顾清铭的提醒,顿时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在一切都没有头绪的时候,回到原点是最好的办法。 顾清铭武功高强,内力深厚,隔着很远就能听到什么地方有人过来,一路上带着云瑶,进成功避开了所有巡夜的禁军和值夜的宫人,丝毫没有被人发现。 很快,两人就到了竹园。 小心翼翼地拨开横七竖八长的并不规律的竹枝,两人朝着水井边上走去。 顾清铭一边护着云瑶,一边从袖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四周顿时明亮起来。 白天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水井边上也是一片狼藉,云瑶似乎还能看到如梅的尸体躺在这里,死不瞑目的样子。 云瑶的视线从水井边上扫过,并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如果这里也找不到任何线索怎么办?毕竟映泉能留下一个香囊,就已经能不容易了,至少让我知道她曾经出现在这里……”云瑶四处看着,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 顾清铭举着火折子,朝着另一头走去,没走几步,忽然间停住脚步,在一棵竹子旁边站定,很久都没有动弹,似乎在仔细看着什么。 云瑶见状,忙走过来,问道:“是有什么发现吗?” “这里的竹枝有断裂的痕迹。”顾清铭回答着,“断口整齐,并不像是有人从这里经过的时候无意间碰断,反而倒像是人为砍断的。” “这么偏僻的竹园,谁会在这里砍断竹枝?”云瑶心中不解。 顾清铭拉着云瑶,继续朝前走着,两人发现,每隔一棵,就会有竹枝被砍断,沿路走过去,竟已经快要到竹园的出口了。 就在这个时候,顾清铭忽然间吹灭了火折子,然后抱着云瑶紧贴在墙檐上,将云瑶的头紧紧地护在自己的怀里。 而云瑶也听到竹园不远处的外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待那阵脚步声走远之后,顾清铭才开口道:“再往前走,就是长明宫了。那些竹枝的断口是新的,应该是刚被人砍断不久,应该与陆姑娘的失踪并无关系。” “长明宫?那不是皇上的寝殿么?”云瑶面带疑惑。 “走。”顾清铭并未回答,反而带着云瑶出了竹园,几个闪身,借助假山和屋檐的阴影遮挡,很快就来到长明宫的门口。 云瑶心中紧张极了,她不知道顾清铭到底要干什么,只觉得今晚的行动危险至极,让她忐忑不安。 往日顾清铭虽然也是半夜进宫,可终究也是很快就走了,即便带她出去,也是在掖庭宫附近,哪像这一次,居然胆子大的都跑到长明宫门口来了。 她很想问顾清铭到底要做什么,可是在这种地方,危机四伏,她甚至连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就怕引起那些禁卫军的警惕,连累顾清铭。 然而顾清铭看起来却好似轻车熟路一般,带着云瑶绕到长明宫的后殿,那里有一扇打开的窗户。 顾清铭一把将云瑶横抱而起,纵身从窗户跳了进去,直接就进入了沈泽的寝宫。 就在顾清铭和云瑶刚刚站定的时候,沈泽寝宫的门被人推开,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外面闪进来,蹑手蹑脚,好像怕被人发现一样。 顾清铭带着云瑶藏在龙床的幔帐后面,看着那黑色的人影将脸上的蒙面巾摘下,竟然是当今皇上,沈泽。 看到这一幕,顾清铭也没有再隐藏,而是直接走了出去,将云瑶留在幔帐后面。 听见脚步声,沈泽慌忙的戴上蒙面巾,转身做出防备的姿势,看着身后的人,却在看到来人是顾清铭的那一刻,放松了下来。 “都叫你不要每天半夜偷偷摸摸地进宫,小心被当成刺客。”沈泽看着顾清铭,没好气地说着,那样子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个皇帝。 “那皇上大晚上的穿成这样出去,不怕被当成刺客?”顾清铭反问着,好像也没把沈泽当成皇帝。 “要不是迫不得已,我会这么做?”沈泽叹息着,“这皇帝当的真是窝囊,在自己的宫里,居然还要穿着夜行衣才能出去。” “皇上,这寝宫还有一个人,您还是顾及点自己的形象吧。”顾清铭说着,然后走到幔帐后面,将云瑶拉了出来。 云瑶早已经听见了顾清铭和沈泽的谈话,她没有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帝王,私底下居然这样平易近人,竟然还会和顾清铭开玩笑。 看着穿着夜行衣的沈泽,即便云瑶再不想承认,可他终究还是皇上,于是她提起裙子,跪在地上,向沈泽行礼: “奴婢云瑶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起来吧。”沈泽见是云瑶,便忙说道,“你身上还有香气,刚沐浴完毕吧?这要是把衣裳弄脏了,顾清铭得找朕算账!” 云瑶听了这话,有些目瞪口呆,愣愣的看着沈泽,只觉得这个皇上,与平日里看到的大不一样。 “你正经些,云瑶不是你后宫里的那些妃嫔,别吓着她。”顾清铭说着,语气里竟有些微微的斥责之意。 听了这话,沈泽也不生气,好像习以为常一样,只自顾自地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你说吧,大半夜进宫干什么?就为了私会心上人啊?”沈泽才刚刚被顾清铭训斥过,可是居然一点悔改都没有,一开口,又把云瑶闹了个大红脸。 云瑶心中感叹,眼前之人,那里是什么九五之尊,分明就是一个痞贼,说话总是不着调,就连行为也这般离经叛道。 “皇上,您别开玩笑了。”云瑶跺了跺脚,说道,“顾将军进宫,是为了帮我寻找我同屋姐妹的。” “同屋姐妹?”沈泽闻言,放下茶杯,然后问道,“是不是那个在封后大典上威胁过朕的小宫女?” “对,就是她!”云瑶惊喜地说道,“皇上您还记得她?” “朕今晚出去,也是去找人的。”沈泽说道,“小玉子在打捞起尸体的那口水井附近捡到一块帕子,上面绣着绿萝花,应该是姑娘家的,朕一时好奇,就去找了。” “水井边那些断掉的竹枝,是皇上故意砍掉,留下的线索吧?”顾清铭问道,“为了让微臣发现,然后来长明宫与皇上见面?” “朕本来也没觉得你顾清铭会为了一个宫女冒险进宫,查一个与你毫无关系的人,留下线索也只是碰运气。可没想到你还真是个性情中人,居然还真的来了!”沈泽笑道。 “那么皇上,您可有找到映泉的下落?”云瑶才不管顾清铭和沈泽之间的私交有多深厚,只关心映泉的下落,于是问着。 “人是找到了,可是情况不太好。”沈泽说道,“她好像……都不认识朕了。” “皇上,您能不能带奴婢去看一眼?奴婢和映泉姐妹情深,而且奴婢粗通医术,没准能瞧出映泉到底是怎么了。”云瑶问道。 “你哪里是粗通医术,小小年纪,可以称得上精通了。你知不知道,下午你验尸的时候,真真儿把朕惊呆了,怪不得顾清铭喜欢你,连朕都要为你心动了。”沈泽又一次开口打趣着。 云瑶这下子都不敢接沈泽的话了,吓得站在原地,求助似的看着顾清铭,不知道该怎么办。 “皇上。”顾清铭无奈叹息,“微臣知道您平日里在那些大臣面前装样子已经够累了,需要放松,可云瑶才头一回跟您接触,您能不能给自己留点面子?” “怕什么,朕是信任你们,才与你们开玩笑的。”沈泽说着,然后扭头看向云瑶,“小宫女,你不会把朕的真面目说出去吧?” “奴婢不敢。”云瑶吓得慌忙又要跪下,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没意思。”沈泽说道,“还是那个陆映泉好玩,她胆子大,都敢威胁朕了。朕当初肯受她的威胁,本来是想让她立功,然后顺理成章让母后把她塞到朕的身边当差的,可没想到……” 沈泽一边说,一边叹息着,然后起身,和顾清铭一起,带着云瑶,从长明宫的后殿窗棂出去,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这还是云瑶第一次大半夜地在宫中行走,一个是大宁国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一个是大宁国战功赫赫的战神将军,可就是这样两个身份显赫的人,却跟她这个三等宫女一起,在宁宫里当了一次贼。 夜色沉寂,老天爷似乎也知道他们要去找人,竟然难得地没有下雨,让他们在一片晴朗的夜空下,继续前行。 越往前走,云瑶心中就越是忐忑,她没有想到,宁宫里居然还有这般荒凉的地方,四周荒无人烟,也没有值夜的宫人,只有偶尔经过的禁军护卫。 “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如此冷清?”云瑶看着被顾清铭牵着,借着月光打量四周,斑驳的墙檐让她无端端产生了一种冷意。 “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沈泽咧嘴一笑,然后说道,“这里……是前朝宫室,父皇还在世的时候,这里是关押罪妃的地方,也就是你们宫女口中的……冷宫。” 提起冷宫两个字,云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整个人也开始紧张起来。 正文 第086章 回忆经过 见到陆映泉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 冷宫的周围荒无人烟,四野沉寂,只有夜空中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虫鸣鸟叫,让这个夜里显得不那么死气沉沉。 顾清铭照旧从袖中掏出火折子,照亮了整间屋子,当他发现房间里有两个落满灰尘的烛台,便走过去,轻轻地将灰吹走,然后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 也许是年代太过久远,顾清铭点了好几次,才把蜡烛点燃。 当屋子敞亮起来的时候,云瑶看到陆映泉就缩在冷宫某间破旧房间的墙角,双手环抱着自己的双膝,将头埋在臂弯。 一天的时间,陆映泉像是变了个样子,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偶尔抬起头,却也是神情木然,似乎沉浸在某种可怕的回忆中,不愿意想起。 云瑶看了看沈泽,心中忐忑。 “喏,根据小玉子提供的线索,我就找到这里了,我见到她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沈泽一点皇帝的架子都没有,歪着头,打量着屋子里的陆映泉。 云瑶深吸一口气,带着不安的心情,走了进去。 刚进入屋子里的时候,一阵烟尘扑面而来,让云瑶不由自主地咳嗽几声。她用手在面前扇了扇,将口鼻处的烟尘扇走,然后才继续前行,来到陆映泉的面前。 轻轻地蹲下,看着陆映泉的眼睛,云瑶似乎在猜测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她伸出手,慢慢地触碰陆映泉,发现映泉并没有抵触或者反对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云瑶握着映泉的手腕,替她把脉,发现映泉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似乎只是受到了惊吓而已。 房间里很是静谧,沈泽和顾清铭都没有说话,只是并排站在一处,密切地注意着地上蹲着的两个女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瑶忽然间放开映泉的手,然后张开双臂拥抱住她,紧紧地,随后轻轻地拍着映泉的背部,似乎在安抚。 “映泉,是我。”云瑶的语气很轻柔,响彻在陆映泉的耳边,“别怕,我来了。” 过了一会儿,陆映泉脸上的表情开始变了,不再是那样的木然,反而转变为惊恐,随后是哀戚,继而搂着云瑶,放声大哭起来: “云瑶——我以为我要死在这里了——” 这声音哭的有些凄惨,哀转久绝,不过幸亏这里是冷宫,周围也没有正常人,那些被关在里面的罪人经常半夜嚎叫,所以倒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没事的,你不会死在这里,因为我来了。”云瑶淡笑着开口,“你看,不仅我来了,皇上和顾将军也来了,有他们在,你一定不会有事。” 听了云瑶的话,陆映泉似乎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另外两个人的存在,她仰起头,看了沈泽和顾清铭一眼,也没有行礼,只擦了擦眼泪,说道: “你们怎么都来了?” “我说你这小宫女,面子还挺大的!竟然让朕大半夜穿成这样,亲自出来找你。”沈泽看陆映泉已经恢复过来,于是开口调侃,“你这不是挺正常的吗?怎么朕刚才来的时候,你假装不认识朕呢?” “皇上,穿夜行衣在自己的宫里做贼,那是您的癖好,跟映泉可半点关系都没有。”云瑶似乎也摸透了这沈泽的性情,于是大着胆子开口说着,“还有,刚才映泉是因为受了惊讶而魇住了,认不得人是正常的,并非故意不给皇上面子。” “顾清铭,你看看你。”沈泽听了云瑶的话,立即板着脸教训起顾清铭来,“你们就不能体谅朕的一片苦心吗?非得挖苦朕才开心?云瑶好好地姑娘家,就被你给带坏了。” “皇上说的是,微臣知错。”顾清铭听着沈泽的训斥,倒也从善如流地认罪,可那脸上的笑意,却半点知错的意思都没有。 陆映泉还没弄明白这其中的根由,只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正打算开口说着什么,却听到云瑶开口了: “映泉,你能告诉我,你怎么会到了冷宫?” “我……”陆映泉听到云瑶发问,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上的恐惧也比先前更深了一些,“我并不知道这是冷宫,我是慌不择路之下逃来的,看见屋子空着,我就进来了……” “你为什么要逃?”云瑶抓住映泉话里的重点,问道。 “杀人……因为我看到了杀人!”陆映泉说道,“如梅死了,是流苏姑姑杀的,她还想杀我,可是被我跑了……” “如梅之死的谜题,已经解开,大家已经知道了。”沈泽听到这里,开口说道,“你且说说,你为什么会看到流苏杀了如梅?” 陆映泉本来以为,如梅之死不会这么快被人发现,可是没想到,真凶都已经被查了出来。 知道流苏落网,她心中也稍稍安定了一些,然后想了想,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回想了一遍,慢慢地讲了出来。 原来,之前罗公公提醒云瑶和映泉,小心最近有大事发生的时候,看到的人不只有书雯一个,如梅也看到了。 如梅不仅看到,并且听到了罗公公和云瑶她们之间的谈话。 之前在掖庭宫的时候,因为云瑶被关进水牢,如梅曾被月荷姑姑派到陆映泉身边,监视了她几天。由于如梅是月姑姑的眼线,所以陆映泉并不待见她,甚至还对她恶语相向,如梅因此怀恨在心。 这一次听到罗公公和两人的谈话,深觉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进行报复,于是她将此事告发到杨美人那里,毕竟杨美人如今操办后宫事宜,比较能做得了主。 杨美人因为云瑶和陆映泉拒绝去九华殿一事,同样是心有不甘,在听了如梅的话之后,心中立即想出了一个主意,那便是将计就计。 在杨美人的心里,像云瑶和陆映泉这样聪明并且谨慎的宫女,如果不能为她所用,那就只能提前毁了,免得落入别人的手中,成为别人的利器。 既然罗公公已经警告过云瑶和陆映泉,很可能会有人命发生,那何不趁此机会,直接解决了这两个人呢? 所以,洞悉了杨美人的心思之后,流苏给杨美人出了主意,想要各个击破。 趁着云瑶去掖庭宫用午膳的时候,让如梅去将陆映泉从琼花台引出来,至于引出来所用的理由,自然就是陆映泉她们与罗公公的对话了。 如梅按照流苏姑姑的吩咐,将陆映泉引到竹园的水井边,想要在此杀了她,然后又杀了如梅,嫁祸到云瑶的头上,一举两得。 可是没想到,如梅也是个聪明人,流苏的意图她很快就明白了,于是在流苏对陆映泉动手的时候,转身想跑,却被流苏抓住了头发,然后将她按在井水里面,让她不能呼吸,就这么活活的淹死了。 陆映泉亲眼目睹了这一经过,心中害怕,趁着流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拔腿就跑。 流苏知道不能让秘密泄漏出去,于是就在后面跟着追,那个时候正是午时,当差的宫人们都回膳房用膳了,很少有在外面走动的。 再加上陆映泉为了躲避流苏,专门挑了一些比较隐蔽的小道,这一路上还真没碰见什么人,直到跑进了冷宫的这间房。 “我不敢出去,我怕流苏就在外面等着,她杀了如梅,肯定会还想再杀我的。”末了,陆映泉开口说道,“云瑶,我真的很害怕,我从来没有见过杀人的……” “我知道我知道,别怕了,已经没事了。”云瑶看见陆映泉似乎又要哭了,于是忙拉着她的手,说道,“流苏已经被查出来了,她杀如梅的事情连太后娘娘都已经知道了,倘若她命大,可能现在还在慎刑司苟延残喘着……” “真的吗?这么说……我真的没事了?”陆映泉问道。 “有朕在,难道还能让你有事不成?”沈泽听了陆映泉的话,开口说道,“其实你真不应该躲着的,云瑶下午那一场验尸找真凶的戏,可真唱的太好了。” “验尸找真凶?”陆映泉看着云瑶,脸上闪过茫然的神色。 “杨美人和流苏姑姑的这个计谋,也算是完成了一半。”云瑶说道,“她们把如梅的死嫁祸在我的身上,想置我于死地。可是我给如梅验了尸,找出破绽,解开了这个局。” “云瑶,我就知道你这么聪明,肯定不会被她们算计。”陆映泉听了,脸上不由得绽放出笑意,说道,“不像我,遇到这种事情,就只会跑来这里躲起来。” “你躲起来是对的,至少现在你活着,咱们都活着。”云瑶说道。 “嗯,咱们都活着。”陆映泉也笑着点点头,“这一次,我感觉自己真的在鬼门关前徘徊了一次一样,宫里……真是太可怕了。” “那你还想进入内宫吗?”云瑶听了陆映泉的话,却开口问着。 陆映泉沉默半晌,咬了咬牙,却还是开口道:“想。” 这个字,说的斩钉截铁,义无反顾,目光中竟是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因为尝过了死亡的恐惧,所以才不想再一次直面死亡,而让自己不直面死亡的办法,就是让自己更加强大,让所有的人都无法伤害自己。”见云瑶沉默,映泉再次开口道,“不管是我,还是你,我们都要变强大。” 正文 第087章 大有用处 云瑶早就知道陆映泉是这个答案,所以不觉得惊奇,可顾清铭与沈泽的心中,却掀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狂风暴雨。 这宫里一门心思想往上爬的人太多了,可还没有人像眼前这两个女子一样,只是为了活着。 “小丫头,已经是三更天了,不早了。”见大家都沉默,顾清铭开口对云瑶说着。 “子时的时候,宫中禁军会换岗,那个时候防备最是松懈,正是回掖庭宫的好时候。”沈泽漫不经心地说道,“还有一刻钟,朕与顾清铭,送你们回掖庭宫。” “不行。”云瑶立即阻止,“可能还得让映泉在这里委屈一晚上,她不能半夜回掖庭宫。就算要回,也只能被太后娘娘的人找到,然后送回去。” 云瑶一番话,让众人茅塞顿开。 掖庭宫的宫禁虽然不如内宫那么严密,可陆映泉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孩子想要大半夜回去,还能避开禁军,根本不可能。 如果就这么把陆映泉带回去,太后势必会起疑心,那么沈泽和顾清铭可能都会被牵连出来,甚至还有沈泽这么长时间在宫中安插的暗线。 “怪不得先前顾清铭向朕推荐你来长明宫当差,你果真思虑周全。”沈泽听了云瑶的话,不由得笑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皇上手中不是有映泉的手帕么?”云瑶想了想,然后问道。 “不错,可这手帕是朕在水井边捡到的。”沈泽说着,然后从袖中掏出那方绣了绿萝花的手帕,递给云瑶。 “这手帕……能有大用。”云瑶看着手帕,心中似乎有了主意,笑意盈盈。 “我明白了。”顾清铭看见云瑶的神色,便也点头,说道,“需要的东西,明日我都会准备好。”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沈泽一头雾水,然后指着顾清铭,说道,“顾清铭,朕命令你把话说清楚。” “还是云瑶来说吧,这个主意,是她想到的。”顾清铭说道。 云瑶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便开口将想的办法娓娓道来,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法子,可是却十分有用。 “奴婢只是个三等宫女,明日能不能找到映泉,还得靠皇上和顾将军了。”云瑶说完之后,便浅笑着看向沈泽和顾清铭。 “这个好办,包在朕身上。”沈泽听完,当即拍拍胸脯保证,随后扭头看着顾清铭,说道,“你还是快将云瑶送回掖庭宫吧,万一被人发现,可就不好说了。” “那皇上您呢?”顾清铭问道,“您不回长明宫吗?” “朕在这里跟小宫女聊会儿天。”沈泽一边说着,然后不顾自己的形象,十分随意地往陆映泉身边一坐,朝着顾清铭挥挥手,“你们快走,别打扰朕了。” 顾清铭和云瑶对视一眼,只得跟沈泽和映泉告别,转身离开。 正好是禁军换岗的时间,守备十分松懈,两个人一路从冷宫回到掖庭宫,也没有再遇到巡夜的禁军。 到了掖庭宫的宫墙边上,顾清铭搂着云瑶的腰,飞身而起,沿着来时的路又回去了。 平安到了屋子里,云瑶一直紧张的心才放了下来,她转头看着顾清铭,感叹道:“你这一身功夫,可真是登峰造极,若是我也有这么好的身手,这大宁宫城不管哪里,我都能来去自如了。” “我这一身功夫算不得什么。”顾清铭笑道,“你别看皇上看起来性格乖张,他的功夫才是我们这几个人中最好的。” “皇上倒真是个性情中人,只可惜身在高位,由不得他。”云瑶想起冷宫里随意而洒脱的男子,只觉得他的身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小丫头。”顾清铭听到云瑶这番感叹,脸色忽然间变得严肃,未几,便开口说道,“其实有些事情,本不应该将你牵扯进来,可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什么事?”云瑶看着顾清铭的神色,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而且似乎已经猜到了某些事。 “你向来聪慧通透,应该知道如今大宁国的局面。太后娘娘把持朝政,外戚专权,皇权形同虚设,就连内宫……太后娘娘也一手操控着。皇上身边有很多太后娘娘的眼线,近几日皇上打发了很多原先在长明宫当差的宫人,那是因为他们向太后娘娘报告皇上的行踪。”顾清铭想了想,还是决定从头跟云瑶解释。 “你一直都是站在皇上这边的,是不是?”云瑶立即明白了顾清铭的意思,“方才在冷宫,我听皇上提过,你想让我去长明宫当差,一是为了给我找个靠山,让我能在这宫里平安无忧,二是为了让我能帮皇上,瞒过太后娘娘的眼线?” “确实如此。”顾清铭点头,“其实……我忠诚的并非是皇上,而是沈氏皇族,这是顾家先祖留下来的遗命,我必须遵守。” “可我不过是个弱女子,我能做什么?”云瑶不由得苦笑,“我差点……连自己的命都护不了,更不用说这大宁江山了。” “你什么都不用做,好好保护你自己。”顾清铭淡笑,“你安全,我才能无后顾之忧。” 云瑶听着顾清铭的话,心中微震。 她原以为顾清铭提出这件事,是想让她帮忙做点什么,可他却说……让她好好保护自己。 “将军,我会让自己变得更强大,绝对不会成为你的软肋。”云瑶想了想,最终对顾清铭说了这样一句话。 她不过是宫中卑微的三等宫女,承蒙顾清铭不弃,这大半年来与她同心相知,她已经很知足了。也许她无法去匡扶大宁江山,消灭外戚专权,但如果有机会,她定会帮助顾清铭,就像现在……顾清铭护着她一样。 “不早了,睡吧。”顾清铭的目光中闪现着点点柔情,手指轻轻地在云瑶的脸上抚过,然后转身从窗棂跳了出去,不见了踪影。 云瑶一个人在屋子里,面对着烛火摇曳,心思却不知道落在了何方。 白日里累了一天,刚才又折腾了半夜,云瑶感觉很累,可是却一点睡意都没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直到今天,她才深深的感受到,人命如蝼蚁。 好好的一个人,说杀就杀了,只是为了去陷害和报复,就拿一条人命做赌注。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瑶渐渐地睡着了,梦中似乎还能看到如梅那被井水泡的有些发白的身体,以及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没有睡多久,便已经到了五更天,当差的宫女们都开始起床洗漱了,掖庭宫里也开始热闹起来。 只是,云瑶却没有起身的yuwang,因为她真的很累,很想放纵自己睡一次,可她不能。 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半夜出去过,更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已经找到了陆映泉,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平常一样起床,洗漱,然后重复着手中的差事。 天渐渐大亮了,大宁宫里又和往常一样,到处充斥着宫人们交谈的声音,还有主子训斥奴才们的声音。 早朝过后,顾清铭上奏皇上,说是军中最近训练了一只猎犬,能闻香识人,只要闻到熟悉的气味,就能够找到其主人,可在行军打仗的时候,追踪敌军斥候的踪迹。 皇上一听,来了兴趣,便当即要顾清铭把那猎犬带进宫来开开眼。 顾清铭自然是拗不过皇上,于是亲自去了军营,去牵那猎犬了。 沈泽下了早朝,照旧去建章宫向太后请安,在太后的宫里多坐了会儿,没过多久,便听到罗松前来禀告,说是顾大将军已经将猎犬牵进宫了。 “泽儿,你好端端的,把猎犬弄进宫做什么?”太后也听到了罗松的话,便有些好奇的问着。 “母后,儿臣也是一时兴起,听顾将军说那猎犬能闻香识人,朕就想见识见识,是不是当真有这么神奇。”沈泽说道,“若是真的,那我大宁的军队,又将增添猛将。” “哦?竟有这等事情?”太后也来了兴趣,然后说道,“快……叫顾卿家把那猎犬牵进来,给哀家瞧瞧。” 听了太后的话,罗松忙应承道:“喳,奴才这就去。” 罗松出去以后,很快就跟顾清铭一起进来,而顾清铭的手中还牵着一只体型巨大的黑色猎犬,看起来倒是凶神恶煞,但是在顾清铭的手中,却也乖巧温顺。 “这就是那只据说能闻香识人的狗?”太后端坐在上首,问着。 “回太后娘娘的话,是的。”顾清铭点头,说着。 “如何能证明?你让哀家看看。”太后的眼中寄有好奇,又有不信。 顾清铭想了想,然后对太后身边的锦绣说道:“可否借锦绣姑姑的手帕一用?” 锦绣虽然狐疑,可是看着太后点头应允,便走下台阶,将一直随身携带的帕子递给顾清铭,然后又重新回到了太后的身边。 顾清铭拿着锦绣的帕子,放在那条猎犬的鼻子前,让它嗅了嗅。 却见那猎犬忽然间开始在殿中狂吠起来,原地转了几个圈之后,就朝着锦绣的方向跑去,对锦绣不停地叫唤着。 好在有顾清铭一直牵着它脖子上的绳子,所以这条猎犬也只是狂吠,并没有上人。 “这只是个小实验,若是将此猎犬用到战场,就能破获不少敌军斥候的踪迹。”顾清铭在证明了此猎犬的神奇之处以后,便如此说着。 正文 第088章 闻香识人 “会不会是锦绣方才走过去递帕子的时候,这只猎犬闻到了她身上的气味,所以才冲着她狂吠的?”太后皱着眉头,似乎还是有些不相信地问着。 “太后娘娘,奴才倒是有个办法。”罗公公却在这时开口说道,“奴才昨个儿在地上捡了条手帕,应该是宫里头某个宫女的,还没来得及处理呢,正好让这条猎犬帮奴才找找,这手帕的主人是谁。” “这个主意不错,若是这条猎犬真能找到帕子的主人,哀家才相信它是真的能闻香识人。”太后听了罗松的话,立即点头应允。 罗松从怀中掏出一条帕子,拿到猎犬的鼻子前,让它嗅了嗅。 顾清铭看着那帕子,上面绣着绿萝花,正是陆映泉丢的,于是不着痕迹地与沈泽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闪过心知肚明的神色。 那猎犬嗅了嗅帕子以后,掉头就朝着建章宫外跑去,顾清铭怕它伤人,便只能牵着它,一路跑了出去。 “母后,朕着实好奇,也跟着去看看。”沈泽脸上闪现出兴奋和好奇的神色,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跟太后打了个招呼,便也跟着出去了。 “锦绣,你带几个人也跟去看看。”太后忙吩咐身边的锦绣。 “喏。”锦绣应了声,然后带上建章宫的几个太监和侍卫,跟在顾清铭的身后,一路出了建章宫。 顾清铭牵着猎犬走在最前面,与其说是猎犬带着他寻人,不如说是他驱策着猎犬朝着冷宫的方向走,顺便控制着速度,确保身后的人不跟丢。 其实这猎犬虽然能辨别一定的气味,可是却没有沈泽向太后说的那么神奇,之所以闻了锦绣的帕子之后,会朝着锦绣狂吠,那是因为顾清铭在接过锦绣帕子的那一瞬间,在锦绣的袖子上洒了某种骨头碾成的粉末。 狗对骨头和肉的气味最是敏感,一点点粉末,就能让它辨别出来,狂吠不止。 至于陆映泉这边,就更简单了,顾清铭甚至连粉末都不用,因为他会将猎犬带着,直接去冷宫,将陆映泉找出来。 为了做足戏,顾清铭到了冷宫之后,并没有马上让猎犬找到陆映泉,而是到处嗅着,装作一副还在寻找的样子,让锦绣和那些侍卫不会怀疑。 “罗松,你看看,这狗还真有模有样的,朕倒是想看看,它能出什么来。”沈泽假装一脸惊奇地指着那条猎犬,眼神中兴味更加浓厚。 “皇上,这冷宫能有什么……依奴才看,这狗弄错了吧,奴才那帕子是在御花园附近捡的,跟冷宫有什么关系,这狗也没有大将军夸耀的那么神奇……”罗松配合地说着。 而两人的对话,正好被随后赶来的锦绣听在耳中,更是不疑有他,只是跟着那猎犬的踪迹,朝着里面走。 当顾清铭牵着猎犬停在一间屋子门口的时候,身后的人也跟着停下,盯着那猎犬,不知道它有什么动作。 顾清铭手中暗暗用力,指尖弹出一道内里,击打在猎犬的身上,那猎犬顿时就冲着房门,狂吠起来。 “启禀皇上,帕子的主人,就在这间屋子里。”顾清铭听见狗叫,于是转身,拱手对沈泽说道。 “不可能。”沈泽一脸不信的样子,“这屋子已经废弃多年了,根本不可能有人住,即便有人,这冷宫罪人又怎么可能到御花园去,还遗落了帕子?难不成这宫里还闹鬼不成?” “有没有人,容微臣前去查探一番便知道了。”顾清铭说着,然后牵着狗,走到门口,将房间门一把推开。 众人围上来,朝着屋子里看去。 陆映泉还是保持着昨天的姿势,蹲坐在墙边,脸上神情木然,似乎并没有发现外面站了很多人。 “这是……”罗松看到里面真的有人,十分震惊地看着沈泽,说道,“皇上,这屋子里还真有人?” “启禀皇上,此女乃是掖庭宫的三等宫女陆映泉,正是太后娘娘下令要在宫中寻找的人。”锦绣见状,忙上前禀告说,“没想到,一条帕子,竟真的让这猎犬帮着把人找到了。” 锦绣说完这话,便吩咐身后的侍卫将陆映泉从屋子里带出来,然后又跟沈泽说明了情况,才要告退。 “既然是母后要的人,你就带走吧。”沈泽手一挥,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说道,“对了,这帕子应该是她的,你也一并带走吧。” 说着,便让罗松将帕子递给了锦绣。 锦绣很快就带着陆映泉离开了,而剩下顾清铭和沈泽,还有罗公公以及一条猎犬留在原地。 “哎哟,我的皇上诶,您这是玩儿的哪一出啊,奴才都快被吓死了,还真以为有鬼呢。”罗松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说着。 其实沈泽并没有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他,只是吩咐他,在顾清铭拿狗做实验的时候,将这条捡到的帕子拿出来,说是要试试就可以了。 他还真没想到,这一试,就真的把人给找到了。 这下子,罗松心中倒也轻松了不少,这丫头他认识,是掖庭宫的三等宫女,前不久他还提点过,也是素心托付他要关照的人,如今人找到了,他也就不用太过担心了。 “顾清铭,这狗确实不错,好好养着,等朕无聊的时候,你就弄进宫给朕玩玩。”沈泽走到顾清铭的身边,拍了拍狗脑袋,笑着开口。 “微臣遵旨。”顾清铭完成了任务,便说道,“那微臣就先告退了,军中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去吧。”沈泽点点头,率先转身,领着罗公公离开,回长明宫了。 而顾清铭也在恭送沈泽离开之后,牵着这条所谓的猎犬,出了宫,先回府把狗安顿好了之后,才去了军营,监督练兵。 而与此同时,锦绣姑姑也带着陆映泉到了建章宫。 她并没有马上将人带去见太后,毕竟陆映泉在冷宫里待了一夜,身上狼狈至极,而且兆头不好,怕冲撞了太后娘娘,于是便吩咐人将陆映泉带下去,好生梳洗一番再带过来。而她自己,则先去向太后禀明情况了。 太后听着锦绣讲完了所有的经过,这才开口道:“顾清铭果真是个人才,竟让他找出这样的猎犬,也是有心了。” “太后娘娘说的是。”锦绣点头附和着,然后说道,“奴婢原本还惋惜着,这两个好苗子就这么无端端没了一个,可没想到今儿就把人给找到了,还好好地一点事都没有,也是太后娘娘福泽深厚,上天庇佑。” “行了,你也甭拍哀家的马屁,陆映泉人呢?”太后笑着,然后问道。 “她在冷宫待了一夜,奴婢怕她冲撞了太后,先带下去梳洗了,应该很快就会来给太后娘娘请安。”锦绣如此说着。 话音刚落下,门口守着的内侍前来禀告,说是陆映泉求见。 “让她进来。”太后吩咐着,很快就有宫女将陆映泉带了进来。 这是陆映泉入宫将近一年来,第一次单独觐见太后娘娘,她早就听过太后娘娘心狠手辣的传言,也知道太后娘娘手段高明,所以才能击败当年圣宠不衰的姜美人,一步步坐到如今的地位。 所以,陆映泉在踏入建章宫大殿的时候,心中是忐忑的。 她不知道云瑶上次来替她顶罪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可是她知道,眼前的妇人并不是寻常百姓家的普通妇人,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而她身上无意间散发出来的威仪,似乎要让所有的阴谋和欺骗,都无所遁形。 “奴婢陆映泉,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 走到大殿的正中央,陆映泉提起裙子,跪在地上,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随后再躬着身体,垂听太后的训示。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太后看见陆映泉礼数周全,虽然有些小紧张,却也稍显从容,心中微微满意,便如此说着。 “喏。”陆映泉恭敬地应了一声,然后缓缓地抬起头,直视着上首端坐的太后。 在她抬起头来的那一瞬间,太后的眼中闪过某种惊艳的神色,目光幽深地盯着映泉的那张脸,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陆映泉生的极美,当真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眉如柳叶,唇似朱砂,那双大眼睛自然而然地带着淡淡的笑意,顾盼生辉,让人一眼就能记住她的美貌。 然而,这一点,陆映泉似乎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太后娘娘,奴婢擅自做主,给她装扮了一番,您看……”锦绣将太后的神色收进眼底,然后凑在太后的耳边,低声说着。 陆映泉和云瑶不同,如果说云瑶是以小心谨慎思虑周全取胜,那陆映泉单就美貌一样,便可胜过宫里的其他女子。 “你做的很好。”太后笑着点头,然后看着跪在下方的陆映泉,再次开口问道,“你怎么会会出现在冷宫?” “回禀太后娘娘的话,奴婢是因为……” 陆映泉一边说着,然后将昨夜给云瑶讲的理由再一次说了一遍,从她和云瑶拒绝杨美人开始说起,到流苏下狠手杀了如梅,所有的事情都一一道来,没有丝毫隐瞒。 太后也不嫌她啰嗦,更不着急,只听着陆映泉的声音清脆悦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清晰完整,心中更是对眼前这个宫女有了想法。 正文 第089章 懂得隐忍 待陆映泉将所有的事情讲完的时候,太后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喝了口茶,然后说道:“如今流苏已经被处置,你也可安心回掖庭宫了。” “奴婢多谢太后娘娘恩典,只是……奴婢在回掖庭宫之前,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太后娘娘恩准。”陆映泉知道太后这是要放自己走了,可是她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却突然开口请求着。 “陆映泉,太后娘娘已经给足了你恩典,亲自派人把你寻回来,这可是宫里所有宫女都没有的殊荣,你别太得寸进尺了。”锦绣听着陆映泉的话,便先开口说着,提醒着这个丫头,不要在这个时候惹怒了太后。 “无妨,你倒是说说,还有什么请求。”太后却并不在意,只问着。 “奴婢请求太后娘娘,让奴婢换回自己的衣裳,卸了妆容。”陆映泉说着,身手拔下头上的朱钗,双手托着,举过自己的头顶,躬身请求。 太后没想到陆映泉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眼神中更闪过一丝赞赏,明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却还是故意问道: “为何?” “奴婢无功无德,当不起太后娘娘这般厚重的赏赐。”陆映泉说道,“这衣裳太贵重,朱钗更贵重,并非奴婢一个三等宫女用得起的,奴婢自知身份低微,不敢越了本分。” “准了。”太后轻笑,“锦绣,将她带下去换衣服,然后送她回掖庭宫吧。” “奴婢遵命。”锦绣说着,然后退了下去,领着陆映泉出了建章宫的大殿,朝着旁边的偏殿走去。 在去偏殿的途中,陆映泉遥遥看见迎面走来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容貌过人,还带着丝丝英气,心中正在疑惑此人是谁,便听到锦绣姑姑跟来人打招呼了。 “吴小姐,今日也出来走走?”锦绣笑着开口。 “是啊,整天憋在屋子里也闷得很,尽早听闻太后娘娘昨日受了些惊吓,特意煮了杯安神茶送过去,顺便给太后娘娘请安。”吴小姐同样笑着应对。 可在说话的时候,吴小姐却看着锦绣姑姑身后站着的陆映泉,妆容精心,让她的心中闪过一瞬间的惊艳,便也不由自主地猜测着映泉的身份。 “太后娘娘如今正在殿中,奴婢就不耽误吴小姐了。”锦绣说了声,便躬身告退,领着陆映泉走了。 陆映泉方才从锦绣姑姑的话里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乃是已故的平南将军之女,顾清铭的未婚妻,吴倩雯。 不知怎么地,在知道对方是吴倩雯的那一瞬间,陆映泉忽然间想起云瑶。 昨夜在冷宫的房间里,顾清铭亲昵地称呼云瑶为“小丫头”,脸上的表情尽是宠溺,她绝对不会看错,顾清铭和云瑶之间,是有一定情愫的,可这个吴倩雯…… “发什么呆呢?”忽然间,锦绣的声音闯入陆映泉的耳朵,让她回过神来。 “锦绣姑姑赎罪,只是刚才看到吴小姐,觉得她气质斐然,与一般女子似乎不太一样。”陆映泉随意找了个借口,不动声色地打听着。 “那是自然,吴家小姐是吴将军的女儿,自幼跟随吴将军驻守西南边陲,与将士们接触颇深,自是别一般养在闺中的女儿家要英气的多。”锦绣不由得夸赞着,然后领着陆映泉去换了衣裳,卸了妆,才又把她送回了掖庭宫。 在回掖庭宫的路上,锦绣一直在打量着身边的映泉,虽然穿着脏衣服,而且脸上的妆容也没了,可是那张素面朝天的脸却依旧动人心魄。 锦绣不由得猜想,陆映泉有此等美貌,却能在掖庭宫里存活这么久,可见她平日里是如何地低调隐忍。只是,陆映泉性子跳脱,本不是这般稳重之人,想必还是云瑶在她身边时时提点吧。 到了掖庭宫,陆映泉便福身向锦绣姑姑道了谢,才进了屋。 云瑶见陆映泉平安回来,心中不知有多高兴,抓住映泉的手,上上下下一阵仔细打量,就怕映泉哪里受了伤。 “你昨夜才看过的,我没事啦。”映泉看着云瑶这般担心自己,不由得感动,“也多亏了你,才能让我这么顺理成章地回来。” “你是我的好姐妹,我怎么能忍心不管你?”云瑶见映泉确实没什么事,才说道,“看你全身脏的,快去洗漱一番,换身衣裳吧。” “我在建章宫梳洗过了,只用换身干净的衣衫就行。”陆映泉说着,走到自己的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一套浅碧色的宫装。 “既是梳洗过了,怎么还这般狼狈?”云瑶问道。 “你是不知道,太后娘娘给的那身衣裳,那是上好的蚕丝云锦制成的,我一个三等宫女,要是那么穿回来,免不了又要招惹一些闲言碎语了。”陆映泉说道,“你说得对,在宫里要隐忍低调,这种时候,我宁愿自己被嘲笑,也不要让自己成为别人攻击的目标。” “看来这一次,你又明白了许多。”云瑶十分欣慰地笑笑,然后问道,“对了,太后娘娘召见,有没有问你很多问题?你是怎么回答的?” “就问我为何会在冷宫,我就把昨夜对你讲的话,全都对太后娘娘说了。”陆映泉说道,“左右我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借口,不如照实说。” “你做得对。太后娘娘在宫里耳目众多,昨天的事情沸沸扬扬,恐怕她早就查的清清楚楚,在她面前撒谎不是明智之举,照实说反而能获得她的信任。”云瑶点头。 “对了,云瑶,我在太后娘娘宫里,看见吴家小姐了。”陆映泉换着衣裳,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对云瑶说道,“锦绣姑姑说,那吴家小姐自幼长在军中,与寻常的大家闺秀不同,你……可曾见过?” “不曾。”云瑶听陆映泉提起吴家小姐,还和从前一样,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摇头。 “你可不用瞒着我了,你和顾将军……”陆映泉想了想,终究还是选择坦诚,“昨夜我都看出来了,你与顾将军默契相知,上回你一个人躲在院子里黯然神伤,也是因为顾将军吧?” 云瑶听了这话,猛然一惊,可随即却又放下心来,无奈地笑了笑。 经过昨夜,她便知此事肯定瞒不过映泉了。只是如今,她也不担心映泉会冲动坏事,会泄露了她的秘密,毕竟映泉经历了这几次的事情,性子已经比从前沉稳了许多。 “我与将军……我也不知道算什么,我虽倾慕于他,他也总是帮我护我,可我们之间总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能走到哪一步,我自己也不知道。”云瑶感叹着,“你会不会怪我从前没把这件事告诉你?” “怎么会呢!”映泉说道,“从前你不告诉我是对的,上一次我差点害了素心姐姐,我已然明白自己错了。不过你放心,就算我知道了,我也不会乱说的,更何况,顾将军如今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谢谢你。”云瑶真诚地道谢。 “你跟我不必如此客气,我只是在替你担心,那吴家小姐似乎很得太后娘娘欢心,若是什么时候,太后娘娘一高兴,着令顾将军娶了吴小姐,那你可怎么办?”陆映泉想着这件事,只觉得替云瑶可惜。 云瑶除了身份比不上吴小姐,其余的地方没有一处比吴小姐差,可在这宫里,身份偏偏是最大的问题。没有人会以为,大宁国堂堂一品护国大将军,会喜欢上一个三等宫女。 “走一步算一步吧。”云瑶说道,“你如今平安回来了,咱们也去给素心姐姐请个安,昨日发现你不见了,她可跟着着急了好一阵子。” “嗯,好。”陆映泉很快就被云瑶转移了注意力,迅速换好了衣裳,和云瑶一起去找素心了。 而此时,锦绣也回到了建章宫,看到吴小姐正陪坐在太后的身边,与太后说着西南边陲的风俗趣事,逗的太后朗朗大笑。 “太后娘娘好久没笑的如此开心了,还是吴小姐厉害。”锦绣见状,不由得笑着开口。 “锦绣,你也过来听听,哀家也曾跟随高祖征战天下,西南边陲也不是没去过,可在哀家的印象里,那就是个穷乡僻壤,可没想到,从倩雯的口中竟能听到如此多的趣事。”太后显得十分开怀。 “太后娘娘若是愿意听,臣女愿意天天给太后娘娘说故事。”吴倩雯立即顺应太后的话,说道,“臣女在宫中叨扰太后娘娘,心中十分过意不去,能说说故事讨太后娘娘欢心,也是臣女的荣幸。” “瞧瞧这丫头,嘴巴这么甜,看来哀家还得多留你一些日子,免得顾清铭这么早把你给领走了。”太后笑着说道。 “太后娘娘,高兴归高兴,可是您也该用膳了。”锦绣提醒着。 “既然如此,那臣女就不打搅了,臣女先行告退。”吴倩雯听见锦绣的话,便十分识趣地说着,然后给太后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待吴倩雯走远之后,太后这才转头,问道:“那丫头送回去了?” “回娘娘的话,送回去了。”锦绣点头,说道,“她倒是也聪明,知道自己不宜太过照耀,只是说话不如云瑶高明。” “心眼儿实的人才好呢。”太后说道,“长明宫最近不是被发落了好多宫女吗?你说……让陆映泉去长明宫当差,如何?” 正文 第090章 盛世庆典 太后的话总是充满了深意,可锦绣陪在太后身边数十年,自然也明白太后的意思,即便如此,她仍旧还是担心。 “太后娘娘,以陆映泉的美貌,若是将她放到皇上身边,恐怕会招惹更多是非。” “大宁宫里的是非还少吗?”太后笑道,“让她在长明宫当差,多学些与君王的相处之道,日后才好为哀家所用。” “是,奴婢明白了。”锦绣躬身应着,然后再问道,“那云瑶……” “云瑶性子稳,思虑周全,最适合后宫。”太后说道,“合欢殿正好还缺一名掌事女官,她最合适。” “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丫头,一下子从三等宫女擢升为女官,不太合适吧?”锦绣听了太后的话,不由得大惊。 云瑶的年岁和资历,都不足以让她胜任这个职位,可太后却偏偏…… “怎么,你不信她有这个能力?”太后笑道,“锦绣,不如哀家跟你打个赌吧,就赌云瑶能坚持多久。” “奴婢不敢。”锦绣应道,“太后娘娘的眼光,奴婢自然是不敢质疑的。只是这两人,何时提拔上来合适呢?” “等雅儿十岁生辰庆典过了之后,就提拔吧。”太后说道,“雅儿入宫时间不短了,也该学着如何打理六宫了。宫中势力错综复杂,总不能让别人占了先机。其他的……你就看着安排吧。” “奴婢遵命。”听了太后的话,锦绣的心中便有了底。 连续下了整整七天的雨,整个宁宫笼罩在烟雨朦胧中,让人有种分不清是真是幻的感觉。 六月初一,雨停,艳阳高照。 天气转好,各宫都开始忙活起来,按照最初安排的,宴饮的地点设在风来水榭,所以风来水榭里的桌席和台布全都备好,还有宴饮需要的杯盘和瓜果。 整个宁宫都在为皇后的十岁生辰而准备,不管是宫里的主子,还是三等宫女们。 当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六月初二也正式来临。 清晨,皇后容雅就在贴身宫婢和齐嬷嬷的伺候下,梳洗完毕,穿上新制成的凤袍,戴上厚重的凤冠,离开合欢殿,前去建章宫,向太后娘娘请安。 小小的身体承受着凤冠的重量,行走间竟有点颤抖。可即便如此,容雅却一声不吭,将那长长的路走完,来到建章宫的大门口。 太后也难得起了个早,梳洗完毕之后,接受了容雅的拜见。 请安礼完毕之后,太后将容雅留在建章宫里,跟容雅讲了很多有关这宫里的事情,顺便告诉她,过了今日,她也算是个小大人了,要学着处理这后宫的琐事。 “太后娘娘,雅儿不想当皇后了。”容雅听着太后的话,扬起小小的脑袋,脆生生地说着。 十岁的女童,在她的心里没有母仪天下,也没有统率六宫,她只感觉到自己就像是失去了自由的小鸟,被禁锢在宫里,郁郁寡欢。 “为什么?”太后听了,很是奇怪地问着,“这宫里年轻的女人,人人都想当皇后,为什么你不想?” “当皇后一点儿也不好,皇帝表舅以前还跟我玩儿,现在也不理我了。”容雅说道,“我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合欢殿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齐嬷嬷不陪你说话吗?”太后耐着性子,问着。 “齐嬷嬷只会跟我说不能这样不能那样,我一点也不喜欢她。”容雅说道,“太后娘娘,我能不能回宣阳侯府?那里有好多人,莺歌会给我唱歌儿听,月牙儿会陪我踢毽子。” “雅儿,你记住了,皇后不是你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的。”太后轻轻地捏了捏容雅的脸,说道,“你是大宁国除了皇上和哀家之外,地位最尊崇的人。你拥有人人都艳羡的荣耀和光环,却也要承担身为一个皇后,应该承担的责任。” 容雅睁着有些迷蒙的眼睛,看着太后,将这些话一字一句地记在心里,可是却不知道说什么。 “今日你就满十岁了,过了今天,哀家会将这后宫的事情,试着交给你处理。”太后继续开口道,“不管是妃嫔之间的争吵,还是各司各部纠纷,你都要学着过问,并且要处理好。” “好麻烦的样子。”容雅听了,微微垂着头,低喃着。 这句天真的话语听在太后和锦绣姑姑的耳中,两人不由得啼笑皆非。 容雅年纪小,如果从现在开始培养,过段时间必定也是太后的得力助手,至少是制衡后宫的得力助手,只是容雅身边的人,必须严格把关,像齐嬷嬷这样墨守成规而且不懂变通的人,着实不适合再跟着容雅。 这也坚定了太后想要将云瑶派到容雅身边的决心。 皇后生辰庆典的宴饮在晚上,中午算是家宴,地点就在建章宫,所以整个上午,后宫妃嫔陆陆续续地到了,先是向太后请安,然后坐在殿中陪太后唠嗑,等着皇上到来。 除了云光殿那位地位最高的李夫人,其他人都到了。 宣和殿的蒋美人,九华殿的杨美人,鸣鸾殿的周美人,曲台阁的徐良人,兰台阁的杜良人,齐刷刷地都是十七八岁的女子,且不约而同地经过盛装打扮,身姿婀娜,摇曳生姿,将皇后这个还未长开的女童硬生生比了下去。 看着这一幕,太后的心中闪过不悦,却没有表现出来。 容雅丝毫没有心机,看着这些个个如花似玉的美貌妃嫔,丝毫没有察觉到她们在看着她的时候,眼中透出的如同豺狼虎豹一样的目光。 是对容雅小小年纪身居后位的不屑和讽刺,也是对那个尊崇地位的志在必得。 快午时的时候,沈泽也到了。 今日的沈泽好像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一袭锦衣龙袍看起来风采翩然,可是脸色却并不那么好看。 “儿臣给母后请安。”沈泽进入建章宫,便率先向太后行礼。 “臣妾给皇上请安。”其他妃嫔在皇上行礼之后,便也起身行礼。 礼数作罢,太后便吩咐人传膳,随后拉着容雅,在锦绣的搀扶下,朝着膳厅走去。 皇上走在太后的身边,其他的妃嫔紧随其后,都按照次序和品级依次落了座,往日没有太后和容雅在,随便她们怎么坐,想离沈泽多近就多近,可是现在,太后和皇后都在,即便她们心中再有不敢,那也得忍着。 膳厅里的气氛很是诡异,所有的人都不敢乱说话,只有太后和容雅一问一答,甚是和谐。 沈泽看着年纪小小的容雅,心中不由得一阵烦闷。 他原本还是很疼爱这个表侄女,毕竟她出生的时候,他也曾抱过她。可是没想到,这个十岁的女童,忽然有一天就成了他的妻子,让他怎么想怎么别扭。 可是太后才不管这么多,怎么对秦家有利,她就怎么做。就算容雅是沈泽的侄女,就算容雅只有十岁,那也无妨,什么都比不过手中的权利重要。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天色也慢慢地黑了下来。 容雅顶着脑袋上的重量端坐了一整天,脖子酸疼不已,可是想到接下来还得参加晚宴,一张小脸就垮下来,整个人闷闷不乐。 群臣慢慢地都到了,来到风来水榭,按照自己的官职和品级,找到自己固定的席位,互相寒暄着,等着宫里的几个主子到来。 所有的宫女们都开始忙活起来,各种各样的瓜果和点心都被端了上来,而奉茶宫女也开始给各位大人送茶。 云瑶和陆映泉,以及掖庭宫的其他几个宫女,待在琼花台,作为打杂的,给其他的二等宫女打下手。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唱和,众人便明白,正主儿到场了,宴饮也要开始了。 宫里头向来不乏这样的热闹,在这个表面安宁的时代,歌舞升平是粉饰太平的最好方式。没有人会去追究歌舞之下暗藏着什么样的玄机,因为没有必要。 各种夸赞的,祝贺的声音传来,觥筹交错,热闹至极。 容雅坐在那里,看着下方群臣有说有笑,百态尽出,甚至连自己的父母也在其中,跟明明很讨厌的人打招呼,敬酒,甚至笑容无比灿烂。 她还只是个十岁女童,什么都不懂,可是她却从这些人的脸上看到了两个字——虚伪。 “微臣恭祝皇后娘娘福寿安康。”宣阳侯容彦看见自己的女儿坐在高台上,郁郁寡欢的模样,不由得上前一步,朝着容雅行礼,然后说着。 “父亲,快快请起——”容雅见状,忙急着奔过去,想要将宣阳侯扶起来,可是却被太后阻止。 “雅儿,你现在是皇后,他虽然是你的父亲,可是尊卑不能忘,他跪拜你,你就受着。”太后说道,“你得学着适应,因为从今夜过后,你要面对的人,还有很多。” 容雅一下子就愣在那里,僵持在空中,看着还躬身拜自己的父亲,心中竟是无比别扭。 “是,雅儿知道了。”容雅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又乖乖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宣阳侯,字正腔圆地开口,“平身——” “多谢皇后娘娘。”容彦听到声音,这才起身,目光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百味杂陈。 他也不舍女儿的自由与天真就这么被剥夺,可是……既然已经处在这个位置上,无法改变,那就只能适应。 正文 第091章 宫宴奉茶 宫宴还在继续,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带着最完美的伪装,所谓的貌合神离,表里不一,大抵如此。 琼花台里,云瑶和陆映泉一边帮着分装茶叶,一边闲聊,动作从容不迫。 “什么时候我也能参加这样的宫宴就好了,就算做个一等宫女,也能陪在主子们的身边,看一看大宁盛世。”陆映泉听着外边儿时不时传来的丝竹音乐,不由得感叹。 “你这么想出去看看,要不然你去跟千桑姐姐说一声,问她能不能让你去风来水榭奉茶,你不就能看到了吗?”白芷听到了陆映泉的话,不由得出主意。 “听起来好像不错。”陆映泉一听,脑子里灵光一闪,点点头。 “你还是别去了,皇上和太后都见过你,锦绣姑姑更是不止见过你一次,若是被人看出来,你可就糟了。”云瑶提醒着,“宫规摆在这里,三等宫女是不够资格去奉茶的。” “场中这么多人,皇上和太后未必会看见我,对不对?”陆映泉心中已经在打主意了,然后说道,“我等千桑姐姐回来后,问问她。云瑶,我不会惹祸的,如果千桑姐姐同意我替她去奉茶,我保证上了茶就走,绝对不多留,好不好?” “可是……”云瑶总觉得不妥,可是她却拗不过陆映泉。 尽管她相信陆映泉会小心翼翼,可是凡事总有意外,而她不想映泉有一点点的意外。 两人正说着,白芷口中的千桑就回来了,她手中端着托盘,走到屋子里,又将宫女们沏好的茶放到托盘里,准备端出去。 千桑是内宫里正四品的奉茶女官,专门负责长明宫的茶饮和茶点,但因为对茶品有独到的见解,烹茶手艺高超,所以每回宴饮,也由她来负责奉茶。 “千桑姐姐,这回奉茶,我能跟着你去吗?”陆映泉跑到千桑的身边,小声祈求着,“我特别想去看一看,求求你带我去好不好?” “可你穿着浅碧色宫装,跟我们站在一起,很容易被看出来的。”千桑打量着映泉,开口说着。 “千桑姐姐,求你了,你想个办法让我去吧,我保证就看一眼,奉了茶我就回来,好不好?”陆映泉跟千桑撒着娇。 先前在琼花台当差的时候,与千桑也有接触,知道千桑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所以映泉才敢这般跟她讨巧卖乖。 “那好吧,不过你得先跟人换一身衣裳。”千桑拗不过映泉的恳求,只得点头答应,“不过可事先说好了,你只能跟在我们的身后,不准多看,不准有别的举动,要不然我这个奉茶女官也不用当了。” “我知道了,千桑姐姐,就知道你最好了!”映泉顿时喜笑颜开,然后问道,“可是……我要跟谁换衣裳呢?” “朵儿,你跟映泉换身衣裳,这次她替你跟我去风来水榭奉茶。”千桑转身,看了看,挑了个与映泉身材差不多的,然后说道,“就这一次,满足一下这小妮子的好奇心。” “没问题。”朵儿也十分大方的答应了,“不过映泉,你可得当心了,千万不能出任何纰漏,不然咱们都死定啦。” 朵儿也是个活泼的女孩子,一边说着,还一边吐了吐舌头,十分俏皮。 两人躲到里屋,迅速换了衣裳,然后出来,正好千桑和其他人也将要送过去的茶水备好了,映泉便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端起其中一个托盘,规规矩矩地站在那一队奉茶宫女的最后。 在走出琼花台的时候,映泉还转过头,冲着云瑶笑了笑,随后才跟着千桑离开。 自从陆映泉离开琼花台开始,云瑶的心就扑通跳个不停,一直悬着,担心映泉会出什么岔子。 没过多久,素心也从掖庭宫过来了,到了琼花台,走到云瑶面前,伸出手,在发愣的云瑶眼前晃了晃,问道: “在想什么呢?” “素心姑姑?”云瑶在外面,还照旧尊称素心为姑姑,“你怎么来了?” “都已经夜深了,掖庭宫差事也结束了,我就过来看看。”素心说道,“反正这琼花台也没有主子们会过来,我找你聊聊。” “是啊,夜深了,宫宴也快结束了。”云瑶点头,说着。 “映泉呢?她没跟你在一起吗?”素心一边说着,一边四处打量着四周,并未发现陆映泉的下落。 “她去风来水榭奉茶了。”云瑶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朵儿努努嘴,然后开口,“跟朵儿换了衣裳,装成二等奉茶宫女,跟着千桑姐姐去了。” “她胆子还真大。”素心不由得笑道,“不过,这才符合她的性格,她不可能变成你,而你也无法阻止她。” “我只是担心她。”云瑶说道。 “不必太过担心。”素心宽慰道,“天色昏暗,这些宫女儿穿的一样,谁也分不清谁是谁,再加上主子们都坐在高台上,根本看不清楚。至于那些外臣,他们就更不认得宫里的宫女了,所以你且放心吧,她应该快回来了。” “希望如此。”云瑶点头。 而被她们谈论的陆映泉,跟随在千桑的身后,和那些奉茶宫女一起,到了风来水榭。 她稍稍抬头,便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撼了。 因为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坐在一堂的场面,更加没有见过宫廷里这般曼妙的歌舞,这样盛大的宴饮。 可是看归看,她知道这一切都不输于她,就连此刻过过眼瘾,也是跟别人借来的。 稳住心神,陆映泉学着其他宫女的样子,端着托盘挨个儿送茶,等她托盘上的六杯茶都被奉完了以后,她才躬身退下,然后又随同众人一起,离开了风来水榭。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她一进来,就被高台之上的沈泽给看到了。 沈泽看着这个胆子大到敢在宫宴上冒充二等宫女的三等宫女,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笑意,想起那夜在冷宫,他舍命陪君子,陪着陆映泉漫聊整夜的时候,只觉得十分有趣。 然而,沈泽的表情被太后看在眼里,太后顺着沈泽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那个刚刚退下去的宫女,那张不俗的脸就这么不期然地落在太后的眼中。 “皇上喜欢那个宫女?”太后见状,便开口问着。 沈泽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扭头看着身边的太后,心中只觉一阵恼火。他好不容易找到个有趣的人,难不成又要被太后阻止? “母后说笑了,朕只不过是在看歌舞而已。”沈泽下意识地否认,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要保护这个小宫女。 “这次的歌舞不错。”太后也不拆穿,只顺着沈泽的话,点头说着。 可却在下一刻,将锦绣叫到跟前来,在锦绣的耳边吩咐了几句什么。却见锦绣点点头,脸上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然后就退下了。 沈泽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他看着锦绣离开的方向,心中忐忑。 想到这里,沈泽对罗松说道:“你去跟着锦绣,看她去干什么,那个陆映泉……朕要保她,明白吗?” “奴才明白。”罗松听了,心中虽然惊讶,可还是这般回答着,然后转身欲走。 “罗公公,这么好看的歌舞不欣赏,你要去哪儿?”太后似乎是察觉了罗松的动作,然后开口将他叫住。 罗松一听,脸上紧张,有些为难地看着沈泽,露出一个苦笑,然后回答太后说:“奴才……尿急,尿急……” “现在还急吗?”太后似乎洞悉了罗松的心思,笑着问道。 “不……不急了,不急了。”罗松被太后这么一吓,整个人心肝儿扑通扑通直跳,苦着一张脸,可还要勉强赔笑。 沈泽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眼中也闪过一丝寒光。 他身边的人都被太后控制的死死的,就连罗松这个总管太监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问个话而已,就怕成这样。 现在想来,他刚才就不该多事,去看陆映泉,若是因此害了陆映泉,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高台之上一片暗潮汹涌,而陆映泉却丝毫不知情地回到了琼花台。 在看到陆映泉的那一刻,云瑶总算是松了口气,悬着的心也彻底放到肚子里。 “素心姑姑!”陆映泉蹦蹦跳跳地进来,看到素心,便开口打招呼,“我先去跟朵儿把衣裳换了,再来同你们说话。” 说完,陆映泉便拉着朵儿进入内室,将衣裳又换了过来,才出来,走到素心和云瑶的面前。 “这下子你可满意了,见识到了?”素心看着满脸喜色的陆映泉,不由得打趣道。 “嗯。”陆映泉用力的点点头,说道,“真没想到,一次宫宴,有这么多人。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呢。” “你呀……”素心不由得感叹着。 “其实,我也没太看清楚。”陆映泉看着素心无奈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嘟嘴,说道,“我头一回去宫宴,而且还是用了朵儿的身份,根本不敢抬头,怕被人发现。我只看到了离我最近的那几个朝臣,高台之上的主子们,我是一个都没见着。” “噗嗤。”云瑶听了不由得笑出声来,“你还是安安分分当你的三等宫女吧,日后若是被哪个主子看中,有擢升的机会,便能名正言顺地参加宫宴了。” 正文 第092章 为妃为婢 主子们享受着,宫女们嬉闹着,朝臣也将送给皇后的贺礼奉上,宫宴也逐渐接近尾声。 太后娘娘毕竟年岁大了,受不得这样吵吵嚷嚷的环境,便提前离席,回建章宫休息去了,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今日的生辰主角,皇后娘娘容雅。 那些后宫妃嫔们看到太后和皇后都走了,顿觉松了一口气,每个人都是出浑身解数,走到沈泽的面前,敬酒或者说着一些讨巧的话,希望在今日这个重大的日子里,将沈泽拉到自己宫里去过夜。 沈泽不胜其烦,直接挥退了这些妃嫔,自己一个人走开了。 见到沈泽离席,顾清铭也找了个合适的时机,离开了风来水榭,跟着沈泽的脚步,来到御花园的明镜湖边。 今日的顾清铭并不是主角,所以也没人拉着他灌酒,所有的人都去灌宣阳侯容彦了,所以他才溜得这么痛快和容易。 “皇上在想什么?”顾清铭看着沈泽略有些寂寥的背影,走上前去,开口问着。 “顾清铭,你去找一下那个小宫女,朕要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沈泽看到顾清铭到来,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样,立即说着。 “小宫女?”顾清铭一愣,“皇上指的是陆映泉?” “宫宴上,她冒充二等宫女上来奉茶,被朕看到了,朕觉得有趣便笑了笑,可她却被母后发现。”沈泽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也知道往日那些宫女……只要是朕聊得来的,她都抓过去杀了,朕怕……” “请皇上放心,微臣这就去寻找。”顾清铭听了沈泽的话,便立刻说道,“只不过,若她真的被太后娘娘带走,微臣也无能为力。” 沈泽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是不得不承认,顾清铭说的是实话,于是颓然地点了点头。 顾清铭叹息了一声,然后朝着琼花台走去,他知道,当差的宫女们都在那里候着,想必云瑶和陆映泉也会在那里。 而与此同时,琼花台里,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走进来,直接到了云瑶的面前,对她说道:“云瑶姑娘,太后娘娘有请,请跟咱家走一趟吧。” 云瑶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公公,心中震惊。 她认得此人,正是太后娘娘建章宫里的管事太监赵公公,可是她不知道,太后此时找她,所为何事。 “敢问赵公公,不知太后娘娘宣召,所为何事?”云瑶有些疑惑地问着。 “太后娘娘的心思,咱家又怎会知道?云瑶姑娘,还是跟咱家走一趟吧。”赵公公说着,便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云瑶有些心慌地看着素心和陆映泉,忽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去吧,太后宣召,不得不去。不管什么事情,记得小心应对,自己保重。”素心叮嘱道。 陆映泉只在一边猛点头,然后才开口:“希望不会是找你麻烦,云瑶,不管怎么样,你一定得活着。” 云瑶接受了两个好友的关心,点点头,跟在赵公公的身后出去了。 而顾清铭走到琼花台的时候,正好看见云瑶跟着赵公公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目光在空中交汇,深深的看了彼此一眼,然后错开。 “奴才给顾将军请安。”赵公公看到顾清铭,便拱手打招呼。 “敢问公公,这是往哪里去?”顾清铭状似无意地问着。 “太后宣召这个三等宫女。”赵公公回答着,“顾将军,奴才还要向太后娘娘复命,就先告辞了。” “赵公公好走。”顾清铭点了点头,看着云瑶从自己的身边经过,心中一阵担忧。 云瑶却什么都没说,只跟在赵公公的身后,继续前行。 顾清铭虽然牵挂云瑶,可却没忘记沈泽的嘱托,他到了琼花台里面,看到陆映泉正跟素心在聊着什么,心中稍定,然后想了想,就转身跟着赵公公和云瑶,追了出去。 这一路,云瑶一直心情忐忑,眉头紧蹙。 她不知道太后突然召见,到底是什么事情,可是她的心中却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看着前方的路,路边悬挂的灯笼虽然能照明,可是她仍旧觉得前路茫然,有些找不到方向,听不见呼唤。 也不知过了多久,到了建章宫门口,赵公公出声,将云瑶从自己的思绪中唤醒:“云瑶姑娘,到了,太后娘娘正在殿中等你。” 一边说着,赵公公还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云瑶知道,这是让她自己进去,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提着裙子,慢慢地走上台阶,迈入了建章宫的宫门。 似乎这一去,有些事情就无法回头了。 一路朝里面走着,一个人都没有,建章宫里一片沉寂,唯有大殿中亮着烛光,照着殿中的柱子和椅子,投影在窗棂上,摇摇曳曳。 走到殿门口,云瑶顿了顿,随即伸手,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门渐渐打开,从里面传出一个声音:“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云瑶认得,是太后娘娘的声音,她这才一步跨了进去,慢慢走到了殿中。 太后斜靠在上首的软榻上,锦绣姑姑正站在她的身边,给她扇着扇子,散散身上的酒气。 “奴婢云瑶,见过太后娘娘。”云瑶恭敬地在大殿中央跪下,磕了个头,请安。 “起来回话。”太后一边说着,然后从软榻上起身,在锦绣的搀扶下,慢慢地走下来,走到了云瑶的面前。 云瑶起身站定,看着眼前的中年美妇,一身华贵的宫装衬托着她的无双气质,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透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明澈。 在太后的面前,云瑶觉得自己像是透明的,好像一眼就会被看穿。 “不知太后娘娘深夜召见,有何吩咐。”云瑶躬身问着。 “你可知,你这条命,是哀家救的?”太后并不直接回答,反而如此问着,似乎想听听云瑶的答案。 “奴婢几次死里逃生,都是锦绣姑姑出手相助,早该想到是太后娘娘授意。”云瑶据实以答,“奴婢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恩典不是谢一谢就算了的。”太后笑着,然后甩出这么一句话,“上次你在建章宫验尸,皇上看上你了,所以哀家打算破例提拔你。” 太后的话,惊地云瑶一阵恍惚,她慌忙再次跪下,紧张地说道: “太后娘娘,奴婢资质愚钝,容貌不佳,还请太后娘娘三思。” 她知道沈泽是个玩世不恭的性子,有时候爱开玩笑,可她从没想过皇上这么高高在上的人,会“看上”她这样一个三等小宫女。 要是太后娘娘当了真,把她赐给皇上当了妃子,那可怎么办? “哀家知道你的性子,所以今日叫你来,是为了给你一个机会,为妃为婢,你自己选择。”太后看着云瑶的表情,似乎很满意,于是如此说着。 云瑶闻言,猛地一惊,抬头愣愣的看着太后,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然而她们都不知道的是,就在两人谈话的时候,顾清铭正躲在建章宫正殿的房顶上,将琉璃瓦轻轻地揭开一片,看着殿中的情形,凝神听着里面两人的谈话。 当他听到太后让云瑶自己选择“为妃为婢”的时候,忽然间屏住了呼吸,双手紧握,却也有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启禀太后娘娘,奴婢选择为婢。”云瑶回过神来之后,几乎不带犹豫地,便直接给出了答案。 “为何?”太后有些好奇,“要知道,不是每个宫女都有为妃的机会,更多的时候,只要那些宫女有那些想法,就已经被哀家杖毙。如今是哀家给你机会,你可要想清楚了。”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想的很清楚。”云瑶神情坚定,“奴婢……誓不为妃。” “看来,哀家准备的条件都用不上了。”太后见云瑶态度这么坚定,不由得笑了。 云瑶看着这个至高无上的妇人,心中充满了疑惑,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的选择,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锦绣看着一脸茫然的云瑶,不由得开口解释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让你进入内宫为婢,你可愿意?” “入内宫?”云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呆了,“在……建章宫当差么?” “不,去合欢殿。”太后的表情顿时变得凝素,然后说道,“哀家要你,辅佐容雅,坐稳皇后的位置,拿住六宫的权利,你可办得到?” “太后娘娘,奴婢……不过是个三等宫女,从未进入过内宫,也不曾参与操办任何事情,恐怕不能胜任。”云瑶再度开口,“更何况,皇后娘娘地位何等尊崇,奴婢这般粗鄙之人,又怎能辅佐?” “你以为储秀宫那一场甄选,是做什么的?”太后笑道,“真的是为了给皇上成婚的时候用一用么?哀家让锦绣盯着你们,注意你们的动静,也都是为了今时今日能大有用处,明白么?” “我们?”云瑶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问道,“太后娘娘指的是……奴婢和映泉么?” “云瑶,你今日的话有些多了。”锦绣姑姑面色有些不善,然后说道,“太后娘娘心意已决,没有人能够改变。要么去合欢殿成为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婢,要么……死。” 云瑶听着锦绣的最后一个字,只觉得心中猛地一钝,就像是一锤子砸在心口一样,憋的她呼吸不过起来。 死…… 正文 第093章 生辰贺礼 她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如今,太后想要抓住后宫权柄的目的已经彻底暴露在她的面前,若是不答应,只有被灭口一条路,可若是答应……就意味着从此以后,她要听从太后娘娘的安排,陪伴年幼的皇后,参与到后宫波谲云诡的争斗之中。 两条路,一生一死,她若想活着,就只能按照太后设下的路走。 “你还有个好姐妹,陆映泉是吧?”见云瑶良久不曾回答,太后又一次开口了,忽然间提及陆映泉的名字,语气中带着那么一丝飘忽不定的意味。 云瑶看着眼前掌管着自己生杀大权的女人,眼神中露出一丝悲凉。她已然明白,如果她不答应,不仅她活不了,可能连映泉也得死。 “奴婢愿听从太后娘娘吩咐,去合欢殿当差,此后……唯太后娘娘马首是瞻。” 深吸一口气,云瑶轻柔而缓慢地吐出这句话,在空旷而寂寥的大殿中,却显得那么清晰。 一字一句,都代表了她的决心,每说出一个字,她的心就沉下一分,当她把最后一个字说完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样,一下子就瘫软了下来。 从此以后,她不再是深宫里苦苦挣扎的三等宫女,她会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婢,可她真正的主子……却是眼前这位太后娘娘。 “这就对了。”太后听到云瑶的回答,不由得笑了,“你是个聪明人,哀家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今儿是雅儿的生辰,你与她曾打过照面,想必她还记得你,若是看见你……她会高兴的。” 太后说完,就给锦绣使了个眼色,却见锦绣从旁边的案几上捧出一个锦盒,慢慢地走到云瑶的面前,然后说道: “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给你的,打开看看。” 云瑶慢慢地起身,看着锦绣手中华丽而精致的盒子,双手颤抖着,慢慢伸过去,将它打开。 里面是一套衣裳,还有一张绸布。 云瑶将绸布打开,看着上面的字迹,心中不由得震惊。 “奉太后娘娘懿旨,擢升云瑶为正五品少使,任合欢殿掌事女官,钦此——” “云少使,恭喜了。”锦绣看着云瑶脸上的神色,不由得开口,“这套衣裳,是属于少使的宫装,还请云少使收好。” 云少使…… 多么讽刺的三个字,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进入内宫,成为太后娘娘安插在后宫的眼线,更没有想过,她从一个三等宫女直接连跳这么多级,成为正五品的一宫掌事女官。 还有顾清铭,以及顾家的遗训……她走了这条路,便注定跟顾清铭,越走越远。 沉默片刻之后,云瑶脸上心中所有的情绪全部收敛,规规矩矩地从锦绣姑姑手中接过锦盒,然后跪在地上,再一次谢恩: “谢过太后娘娘恩典,奴婢定当竭尽全力,为皇后娘娘出谋划策,方不负太后娘娘恩泽。” “起来吧,哀家这就带你去合欢殿,从此刻开始,你就不再是掖庭宫的三等宫女云瑶,而是合欢殿的掌事女官,云少使。”太后说着,然后率先踏出建章宫的宫门。 锦绣搀扶着太后,而云瑶捧着锦盒跟在两人的身后,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 前方提着灯笼探路的太监们弓着身子,将她们从建章宫一路引到合欢殿,看着陌生的地方,云瑶只觉心中苍凉。 回不去了……映泉,素心姐姐,你们保重。 在心中跟两个好姐妹告了别,云瑶便拾阶而上,来到合欢殿的门口。 “你且在这里等着,待哀家跟皇后说说,宣召你的时候,你再进来。”太后说着,然后和锦绣先一步踏入了合欢殿。 此时,皇后容雅还在灯下发呆,她看着摇曳的烛火,可是心里一点儿也不开心。 往年生辰的时候,在家里,爹娘都会给她准备好多好吃的,奶娘也会给她煮一碗长寿面,一把细面,半碗高汤,再加上几根儿爽脆可口的青菜,虽然朴素至极,可那确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可如今,宫里什么都是最好的,最华贵的衣裳,最精美的首饰,最可口的菜肴,然而她却什么都吃不下,只觉心中一阵烦闷,可偏偏还不能任性发火。 “皇后娘娘,太后来了。”齐嬷嬷在容雅的耳边说着。 听了这话,容雅立即起身,走到门口去将太后迎了进来:“太后娘娘,您怎么来了?” “哀家过来看看雅儿睡了没有。”太后笑道,“那些大臣们送的贺礼,你可都拆开看了?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没有,雅儿只拆了父亲送的贺礼。”容雅摇摇头,说道,“其他人送的,大概不是什么珍珠首饰,就是古玩字画吧。” “说起来,哀家还没有送雅儿生辰贺礼呢。”太后摸了摸容雅的头,说道,“哀家送的贺礼,可不是什么死气沉沉的玩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是什么?”容雅好奇地问道。 “锦绣,把人带进来。”太后闻言,笑着扭头,对锦绣吩咐着。 锦绣应了声,然后默默地退出去,将站在殿外等候的云瑶给领了进来。 当云瑶踏进合欢殿,出现在容雅面前的那一刹,容雅便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朝着云瑶走去。 她记得这个姐姐,在封后大典当天,带她从宣阳侯府进宫的姐姐,并且说要陪她一起踢毽子的姐姐,云瑶。 后来她还见过云瑶一次,可是那个时候,她已经没有踢毽子的心情了。 “奴婢云瑶,见过皇后娘娘。”云瑶走了进来,对容雅行了礼,然后跪下,磕头。 “云瑶姐姐,你快起来。”容雅忙将云瑶扶起来,然后扭头问太后,“太后娘娘,她就是您要送给雅儿的生辰贺礼么?” “雅儿喜欢吗?”太后不答反问。 “喜欢。”容雅点头,“云瑶姐姐很聪明,而且不像齐嬷嬷一样死板,雅儿喜欢她。” “从现在开始,云瑶就是合欢殿的掌事女官,也是你的贴身宫婢。”太后说道,“过了今日的十岁生辰,你就该学着打理六宫的事宜,有什么不懂得,多和云瑶商量,明白吗?” “雅儿明白。”容雅点点头,看起来十分乖巧。 “时候不早了,哀家就不多耽误了,想必你还有很多话要跟云瑶说。”太后说道,“哀家回去了。” 太后说完,便起身离开,容雅和云瑶,还有齐嬷嬷忙福身:“恭送太后娘娘。” 一直到太后娘娘走了老远,容雅才开心地蹦起来,拉着云瑶的手,说道:“云瑶姐姐,你可不许再骗我了!” “奴婢不敢。”云瑶看着容雅天真的笑脸,心中松了一口气。 也许,在这个年轻皇后的身边,对她来说是个很好的选择,毕竟皇后年纪尚小,也没有什么威胁,后宫中人应该不会有人对皇后娘娘不利吧。 云瑶正想着,容雅便拉着她往内殿走去,说是今晚要跟她睡,有好多好多话要讲。 夜色深沉,风来水榭的宴饮逐渐散去,朝臣们都回家了,宫妃们找不到沈泽,便也各自回宫了,只剩下一片杯盘狼藉,还要三等宫女们前去收拾。 陆映泉和素心等了许久,还不见云瑶回来,两人的心也逐渐下沉,脸上的担忧之色更甚。 “也不知太后娘娘宣召云瑶做什么,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她还没回来。”陆映泉一边忙活着,一边说道,“该不会是太后娘娘喝醉了酒,借机想杀了云瑶吧?” “你这丫头,瞎说什么呢,太后娘娘若想处置云瑶,还用得着喝醉酒么?”素心微微训斥着,“你先在这儿待着,跟她们一起善后,我去打听一下消息。” “那拜托你了,素心姐姐。”陆映泉说道。 素心点点头,转身离开,便去找罗公公了。 而与此同时,顾清铭将太后和云瑶的话从头听到尾,见太后带着云瑶去了合欢殿,便蹲在房顶上微微思忖片刻,然后飞身而下,去找沈泽了。 算算时间,此时风来水榭肯定没有人了,沈泽也一定不会继续留在明镜湖边,应该是回长明宫了,所以顾清铭直接到了长明宫,在沈泽的寝殿找到他。 “你来了!”沈泽看到顾清铭,便立即迎上去,问道,“情况怎么样?她可还好?” “陆映泉没事,如今还好好地在风来水榭当差。”顾清铭答道,“有事的是云瑶。” “云瑶怎么了?”沈泽看见顾清铭脸上的神色,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然后问道。 “太后懿旨,将云瑶擢升为正五品少使,任合欢殿掌事女官,伴皇后娘娘凤驾。”顾清铭说道,“如果云瑶不答应,就是死路一条,所以云瑶答应了,也就意味着,她是太后安插在后宫的细作。” “那你和她……”沈泽听到这话,不由得心惊。 若真是如此,那顾清铭与云瑶之间,怕是注定敌对,毕竟顾清铭向来拥护沈氏皇族,而太后却是一直想窃取沈氏江山,换成秦家天下。 “微臣早已与她坦言过自己的立场。”顾清铭眉头紧锁,缓缓开口,“我相信云瑶不会成为太后的爪牙,她这么做,只是权宜之计。” “你相信有什么用?她现在已经处在那个位置,不管怎么样,都被母后控制着,根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沈泽说道,“她已经知道你我之间暗中谋算的事情,不能再留了!” 正文 第094章 江山美人 沈泽说完这话,眼神中杀意渐浓,目光看着顾清铭,带着一抹决绝。 在他的眼里,云瑶已经知道了他和顾清铭私交甚笃而且经常半夜往来密谈的事情,而这些事情都是不能让太后知道的,所以……云瑶必须死。 “皇上,她不会的。”顾清铭看着沈泽,目光同样坚定。 顾清铭相信云瑶不是一个不能明辨是非的女子,她有她的身不由己,可她也有她的骨气和坚持,她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你不是她,你不能替她保证。”沈泽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在这件事情上格外坚持,“父皇一兵一卒打下的大宁江山,不能毁在秦氏的手中,朕不能冒一点风险。” “皇上,微臣从未求过你什么,可这一次,请皇上听微臣一言。”顾清铭想了想,却在沈泽面前跪下来,拱手说道,“云瑶如今还不是太后娘娘的人,她聪明通透,若是我们能与她好好说说,她也不是不能变成皇上的人!” “可是这样风险太大了,不如一劳永逸来的划算。”沈泽很固执,“顾清铭,你我兄弟二人相识至今,朕一直待你推心置腹,私底下你也从不拿朕当外人,你今日行如此大的跪拜礼,就是为了一个女子?” “她不是一般的女子。”顾清铭说道,“微臣二十几年的生命中,只知道行军打仗,遵从顾家遗训,可直到遇见她,才有了想要守护的人……请皇上给微臣一次机会,也给云瑶一次机会,微臣愿用项上人头担保。” “若早知道有今日,你那晚就不该带她来长明宫!”沈泽气急,“顾清铭啊顾清铭,你英明一世,可别被这个女人所牵累!” “皇上请尽管放心,微臣心中有数。”顾清铭见沈泽的态度松动,心中也稍微松了口气,如此说着。 “看在你一心为朕的份上,朕给你一次机会。”沈泽冷着脸,说道,“她即便不能成为朕可用的人,但是也不能成为母后安插在后宫的爪牙。若是被朕发现一点端倪,朕不会手下留情。” “若她真的做出任何有损皇上与大宁安危的事情,微臣……会亲手杀了她。”顾清铭也对沈泽承诺着。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微微停顿,声音也有些颤抖。 他并不知道云瑶心中是怎么想的,他只能在沈泽这里保她一时,希望她自己在后宫里行事小心,毕竟她现在已经进入了合欢殿,而不再是掖庭宫,就算他想去找她,也比从前困难了很多。 “记住你说的话。”沈泽如此开口。 顾清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他的心中,头一次充满了这样的忐忑。他试图去合欢殿找云瑶,可是发现云瑶被年幼的皇后娘娘拉着,怎么都不放她离开,他没有任何与云瑶单独相处的机会。 想了想,终究作罢,还是离开了皇宫,回到了将军府。 夜色深了,之前还欢乐嬉闹的宫廷顿时安静下来,陆映泉也跟着众人回到了掖庭宫,素心也已经回来了,并没有打听到有关云瑶的任何消息。 陆映泉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只有自己一个人,甚至比那几日云瑶被关在水牢里还要心慌,因为之前,她至少还知道云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如今她却连云瑶的一点音信都没有了。 此时此刻,她总算知道了云瑶每每为她担心时候的辗转反侧,她甚至在想,等天亮了,她就去建章宫问问,反正锦绣姑姑也认得她,打听云瑶的消息,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而宫中的众人还不知道,就在一夜之间,太后娘娘做了两个决定,而这两个决定,改变了宫里的走向,改变了两个宫女的命运。 漫长而难熬的一夜总算过去,天快亮了的时候,合欢殿的皇后娘娘,才难以抵挡浓浓的困意,沉沉睡了过去,可是云瑶却一点睡意也无。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五更天了,虽然现在不是三等宫女,没有必要起那么早当差,可是再过两个时辰,她也该出现在合欢殿的其他人面前,开始她身为正五品少使的日子。 由齐嬷嬷带着回到自己的房间,云瑶便给齐嬷嬷道了谢,稍稍休息片刻,她便起身了,穿上了少使份例的宫装,给自己梳了一个稍显利落的发髻,稍稍装扮一番。 云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一阵恍惚。 收拾停当之后,她就坐在屋子里,等时间到了,去伺候容雅起床,然后去建章宫向太后娘娘请安。 在这段时间里,云瑶仔仔细细地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梳理了一遍。 从罗公公提醒她,会招惹到人命开始,她就感觉到自己陷入一个很大的局中,可后来顾清铭告诉她,罗公公的好意提醒是沈泽授意,目的是想设计她进入内宫,被太后派到长明宫去当差,成为皇上的人,周旋在皇上和太后之间,瞒天过海。 可是皇上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行,便被杨美人和流苏姑姑打断,她迫不得已破了局,也如同皇上所料想的那样被太后选中,可是她并没有被派到长明宫,反而来了合欢殿,成为太后安插在后宫的棋子。 顾清铭遵照顾家遗训,拥护沈氏皇族,自然站在沈泽这一边,如果她真的成了太后的人,那必定会与顾清铭成为敌对的双方…… 不,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顾清铭当时带着她夜入长明宫寝殿,是因为相信她,这么长时间以来,顾清铭在宫中处处替她打点,甚至不顾自身安危,探水牢,闯禁宫,只为了确定她是否安好,这份情意和信任,她怎能辜负? 更何况,还有父母的死,以及陆震霆陆大人的死……都跟太后脱不了干系,她又怎会甘心沦为太后的爪牙,去帮着她霍乱沈氏江山呢? 慢慢地,云瑶的思路逐渐清晰,心中也有了主意。 当外面的更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她知道,她该以新的身份出现了。 缓缓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云瑶慢慢地走了出去。 “奴婢晨曦,奴婢安然,见过云少使。”刚打开房门,云瑶便听见门口传来两个宫女的声音,分别报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对她福身行礼。 云瑶看着眼前的两个宫女,十七八岁的模样,比自己的年岁还要大些,可是却要臣服在她之下,成为供她使唤的奴婢。 晨曦倒还好,安然脸上明显带着愤愤不平的表情,似乎根本不把云瑶放在眼里。 “都不必多礼了,以后称呼我为云瑶姑娘即可,不用叫我少使。”云瑶似乎还不习惯这样的称呼,便开口说道,“皇后娘娘起身了吗?” “回云瑶姑娘的话,娘娘昨儿睡的有些晚,还未曾起身,齐嬷嬷正在犯愁呢。”晨曦躬身应着。 云瑶点点头,朝着容雅的寝居走去,今日是她成为合欢殿掌事女官的第一天,她必须做好自己的差事。 到了容雅的寝居,却见齐嬷嬷和两个宫女站在那里,似乎有些犯难的样子,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云少使。”齐嬷嬷看到云瑶过来,便也带着身边的两个宫女行礼,低唤着,似乎指望云瑶像个办法,叫醒容雅。 “齐嬷嬷,以后像晨曦与安然那样,称呼我为云瑶姑娘吧。”云瑶说道,“我年纪尚轻,资历和经验都不如齐嬷嬷老练,以后还请齐嬷嬷多多关照。” “云瑶姑娘客气了,既然都在合欢殿当差,必定是都希望皇后娘娘好的。”齐嬷嬷点点头,躬身应下。 就算云瑶再年轻,就算她心中再不服气,可云瑶如今好歹也是正五品女官,是记录在册并且有品级有俸禄的人,该有的礼数她不能忘。 “那是自然。”云瑶点头,然后说道,“我去把皇后娘娘叫醒,你们准备准备,给娘娘洗漱,过一会儿还要去建章宫给太后请安。” “是。”齐嬷嬷应了声,便让两个宫女去准备了。 云瑶在寝殿的四周看了看,在梳妆台的旁边看到一把带有坠子的宫扇,扇柄的坠子上有一小撮流苏线,细细密密的,很是柔软。 她将那把扇子取下来,走到容雅的身边,用那流苏坠子在容雅的鼻子上轻轻地拨弄着。 容雅只感觉到有某种毛茸茸的东西在自己的鼻尖作怪,一阵痒呼呼的,不由得打了个喷嚏,然后睁开了迷蒙地眼睛。 她本想发脾气,可是看到云瑶笑意盈盈的那张脸,再大的气也发不出来了。 “云瑶姐姐,你坏死了!人家还没睡好呢!”容雅看着云瑶,嘟着嘴,在床上撒娇不起来。 “可是娘娘您得起来去向太后请安呀。”云瑶说道,“咱们先去跟太后请了安,用了早膳,再小睡一会儿,好不好?” “好吧。”容雅听了云瑶的话,说道,“不过,云瑶姐姐,这满屋子的人,大概也就只有你敢拿着流苏坠子在我鼻子上捣乱了。她们都笨死了,连这么简单叫我起床的办法都想不到。” 容雅一边说着,然后在云瑶的伺候下起身。 齐嬷嬷见状,忙拿来宫装,让容雅穿上,几个人开始手忙脚乱地为她梳洗打扮。 云瑶听了容雅的话,只是笑笑,齐嬷嬷她们并非是笨,想不到这个主意,而是她们即便想到了,也不敢这么做,因为容雅毕竟是高高在上的皇后,没有谁有那个胆子去招惹她。 可是云瑶不怕,因为打从她第一次见到容雅就知道,这个皇后娘娘,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必须得用孩子的方式来跟她相处。 正文 第095章 御前尚义 初夏的时日,天亮的比较早,当云瑶陪着容雅去建章宫请安的时候,掖庭宫里的宫女们,早就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差事。 可这其中,却并不包括一夜未眠的陆映泉。 清早,她跑到素心的房里,也不顾素心还没洗漱完毕,便拉着她,心急火燎地问道: “素心姐姐,云瑶一整夜没回来,她会不会是出事了?” “你先别着急,昨儿她被带走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打听不到消息是正常的,今儿我再出去问问,不管是生是死,总归还是有点风声的。”素心只得安抚着陆映泉,不让她着急。 她知道云瑶和陆映泉之间感情极好,不管是谁下落不明,另一个总会着急,就像上一次,陆映泉在井边失踪一样,云瑶同样也是急的不行。 “我真的怕她有什么事,素心姐姐,我跟你一起出去打听好不好?”陆映泉央求着。 “也罢,你待我梳洗完毕,咱们就出去吧。”素心答应了映泉,然后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没过多久就收拾停当了,然后领着陆映泉走了出去。 两人正朝着外面走的时候,红筱忽然间飞奔过来,冲着素心大喊道: “素心姑姑,出大事儿了——” “是不是云瑶有什么事?”陆映泉一听红筱的话,立即担心地问道。 毕竟红筱是个爱打听的性子,不管什么事情,红筱那边总能先得到消息,映泉怕是云瑶有什么意外,心中忐忑不已。 “不是云瑶,是锦绣姑姑来传太后娘娘懿旨了。”红筱对素心说道,“锦绣姑姑正等在前院呢,说是等人到齐了,再宣读太后懿旨。” “咱们只能先领了旨,再出去寻找云瑶了。”素心看着陆映泉,如此说着,然后带着红筱和涌泉往前院走去。 锦绣姑姑手中捧着深麻色的绸子,卷成一卷,面带微笑地站在前院,她的面前已然站了很多掖庭宫的三等宫女,毕竟谁都想知道,太后懿旨上说的什么事情,想知道到底是谁会获得奖赏,或者惩罚。 见到素心领着陆映泉出来,锦绣的脸上才稍微有了一些表情,她走动两步,对素心点头打招呼:“素心姑姑。” “锦绣姑姑,不知太后娘娘有何旨意?”素心也同样跟锦绣打了个招呼,问道。 锦绣不答话,只转身走上台阶,站在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将手中深麻色的绸子展开,朝着陆映泉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然后开口: “宫婢陆映泉,言行得体,举止上佳,堪为宫婢之表率。今奉太后娘娘懿旨,擢升陆映泉为正三品御前尚义,即日起迁长明宫御前侍奉,此后需得克己守礼,谨言慎行,行女官之本分,钦此——” 这一番旨意念下来,掖庭宫中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不仅是陆映泉自己,还有之前与她位份相同的人,甚至连素心都十分震惊。 素心早就猜到,陆映泉和云瑶绝对不会守着掖庭宫一辈子,可是她没有想到,陆映泉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居然一下子就成了正三品的御前尚义。 不过想一想,心中倒也安慰,至少陆映泉这个丫头,如今算是熬到头了,此后云瑶有陆映泉照应着,日子想必也不算太难过。 想到这里,素心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走到陆映泉的面前,缓缓开口: “恭喜了,陆大人。” “素心姐姐,我……”陆映泉此时还是迷糊的,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地有些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陆大人,接旨吧。”锦绣也走到陆映泉的面前,将手中的绸子交给她。 陆映泉怎么都没有想到,她曾那么努力地想去内宫,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她却开始退缩和畏惧,甚至有一些不知所措。 与云瑶昨夜接受任务时沉重的心情截然不同,陆映泉是激动的,她双手颤抖着接下那份擢升她等级的懿旨,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脸上是一种出人头地的表情。 良久之后,她才回过神来,然后问锦绣道:“锦绣姑姑,云瑶昨夜蒙太后娘娘召见,可是整夜都没有回来,不知锦绣姑姑可知她在哪里?”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先打听清楚云瑶的下落,现如今她已经是正三品御前尚义,手中有了一定的权利,甚至在皇上面前也能说得上话,所以云瑶不用活的那么卑微小心,至少……她还能帮衬着。 “回陆大人的话,云少使现如今正陪着皇后娘娘,在建章宫给太后请安。”锦绣说道,“陆大人随奴婢去建章宫谢恩,便能见到云少使了。” “云少使?”陆映泉一听,不由得又愣了,扭头看了素心一眼,然后再开口,“云瑶……她已经是少使了么?” “是的,云少使现如今是合欢殿的掌事女官,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婢。”锦绣说道,“陆大人,若是没有别的问题,请收拾行李,随奴婢去建章宫谢恩吧。” 锦绣在对陆映泉说话的时候,也自称了“奴婢”,因为她虽然是建章宫的掌事女官,可也只是个正四品的长使,比起陆映泉正三品御前尚义来说,地位还是低了一点。 可即便如此,她的语气也是不卑不亢的,因为她的身后有太后娘娘撑腰,而太后是整个宁宫里最具权威的女人。 “那么烦请锦绣姑姑稍等片刻,我稍微收拾一下,便去向太后娘娘谢恩。”陆映泉虽然品级比锦绣高了一头,可在锦绣面前却仍旧是个小宫女做派,十分恭敬的说着,然后去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了。 陆映泉在收拾的时候,顺便将云瑶的一些物品也都收拾了,想着在内宫碰见的时候,还能送给她。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太后忽然间要封她为御前尚义,但是她知道,这个位置不好坐,尤其是在御前,更是不能出错。既然已经成功进入内宫,那么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好好的,不能再被贬回来。 没过多久,陆映泉就收拾好了,她和云瑶一共没有多少东西,那些三等宫女的宫装也没有必要带了,一个小包袱就足够。 再次回到前院的时候,之前那些人还没有散去,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走出来,脸上露出或羡慕或嫉妒的表情。 “陆大人,此去内宫,前路未知,多多保重。”素心看着陆映泉,开口说道,“若是能碰见云少使,也请帮奴婢给少使大人带句话,互相扶持,守望相助,便没有过不去的坎。” 陆映泉听了,十分感动,当即一把抱住了素心,很是伤感。 “素心姐姐,你也多保重,我和云瑶有空就回来看你。”陆映泉说着,便跟素心告了别,随锦绣姑姑离开了掖庭宫,朝着建章宫而去。 陆映泉和云瑶的离开,在整个掖庭宫里引起了轩然大波,所有的人都在猜测,为什么这两个平时毫不起眼的三等宫女,居然能在这么多宫婢中脱颖而出,一跃成为女官。 尤其是先前就与两人有旧仇的凝蓝,脸上更是闪过嫉妒的神色,她做了那么多事情,本来以为能成为掖庭宫的掌事姑姑,可是月荷却被云瑶和陆映泉这两个贱人被整走了,现在她们两个这么得意,她心中怎么能好过? 然而,还有一些人也打着别的主意,比如书雯,她记得上次跟云瑶谈话的时候,就说过,若是云瑶和陆映泉有什么好处,必须得跟她分一杯羹,如今那两个人擢升了,她的好日子,想必也不远了。 素心看着陆映泉离开的背影,想着锦绣姑姑刚才的话,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担心。 云瑶去了皇后身边,而映泉却被安排在长明宫,这其中的用意…… 别人不明白,只看到了两人擢升的光鲜亮丽和荣耀,可是她却清楚的知道,这两个人,只是太后的棋子,被太后牢牢地抓在手心。 云瑶聪慧稳重,所以她去了合欢殿,辅佐皇后娘娘,坐稳后位,抓住六宫的权利,巩固秦氏家族在后宫朝堂的势力;而映泉心思稍显单纯,不会拐弯抹角,所以将她安排在皇上身边,成为最有用最有利的眼线,将皇上的一举一动全都报告上来。 尤其是,陆映泉还有一张足以魅惑众生的脸,若是沈泽能沉迷其中,那么这沈氏江山,可真的要改姓秦了…… 陆映泉也没有多想,只跟着锦绣一步步朝着建章宫走去。 她和云瑶正好相反。 云瑶在走这条路的时候,正好是夜里,周围是黑暗的,她的眼前也是茫然的,心中更是有各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然而陆映泉在走这条路的时候,却是旭日初升的清晨,她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想着马上就能见到云瑶,心情格外舒畅。 建章宫的大门就在眼前,陆映泉稍稍缓解了一下紧张的心情,跟随锦绣走了进去。 这是她第二次来这座威仪大大气的宫殿,与上次来的心情大不相同,虽然不知道以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可是她想,如果是在皇上身边当差,那么日子应该不会那么难过。 想起在冷宫的那个夜晚,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像平常的邻家大哥哥一样,穿着一身夜行衣,随意地坐在地上,跟她天南地北地聊着,她的脸上就不由自主地泛起一抹微笑。 正文 第096章 执掌凤印 “启禀太后娘娘,陆大人带来了。”锦绣带着陆映泉走进殿中,对太后躬身行礼,然后说着。 身后的陆映泉闻言,站出来,跪在大殿的中央,给太后娘娘磕了个头,说道:“奴婢陆映泉,给太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太后说道,“你抬起头来瞧瞧,这宫里可是有你的老熟人呢。” 陆映泉听了太后的话,缓缓起身,朝着上首看去。 皇后娘娘正坐在太后的身边,十分乖巧,而容雅身后站着的,正是一身盛装的云瑶。 云瑶不再是穿着三等宫女浅碧色的衣裳,也不是二等宫女和一等宫女份例的衣裳,而是正五品女官的服饰,正正经经的女官制服,就连梳妆打扮,也与寻常大不相同。 她站在皇后的身边,竟自成威仪,别有一番滋味。 陆映泉与高台之上的云瑶目光相对,相视而笑,随即收敛目光,规规矩矩,并无任何出格的举动。 太后见状,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对两人的行为很是满意。 虽然这两个丫头年岁不大,可是心智却颇为成熟,并且知道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仪态,知道这里是建章宫的大殿,不管心里有多么高兴和喜悦,却也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 “皇上驾到——”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的赵公公忽然间高声唱和,提醒着圣驾的到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泽面无表情地从殿外走进来,身边除了罗公公之外,还跟着一道颀长的身影,正是顾清铭。 云瑶看着顾清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那模样,欲说还休。 不过,好在云瑶是站在太后和皇后的后面,并没有人发现她脸上神情的异样,这情绪转瞬即逝,很快,她又恢复了平静。 “微臣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顾清铭走到殿中,给太后和容雅躬身行礼,“早朝完毕,微臣见皇上要来建章宫,微臣想着很久没向太后娘娘请安了,便厚着脸皮跟来看看。” “顾卿家不必多礼。”太后说道,“不过,以哀家看来,你不是来向哀家请安的,而是另有所图吧?” 太后笑着,便吩咐人给顾清铭赐了座,又让人把吴家小姐请出来,这才作罢。 很快,便有人搬了张椅子,放在殿中靠右手边的位置,请顾清铭坐下。 “多谢太后娘娘体恤微臣。”顾清铭道了谢,便坐在椅子上,目光不经意地从云瑶的脸上扫过,却正好看见了云瑶那双似乎充满了隐忍的眸子。 “不知母后今日找朕过来,所为何事?”沈泽坐在太后的身边,开口问着。 “哀家打算将后宫的事情,全权交给雅儿处理,皇上以为如何?”太后听皇上开口,便问着。 “后宫的事情向来是母后做主,此事朕没有意见。”皇上说道,“不过,雅儿不过是个十岁的孩童,还什么都不懂,恐怕不能胜任吧?” “无妨,哀家已经给雅儿挑了一个好帮手。”太后摇摇头,说道,“云瑶,过来让皇上见见。你今后在皇后身边当差,与皇上接触的地方必然多着,让皇上熟个脸,日后也好当差。” “喏。”云瑶应了声,然后从容雅的身后走出来,盈盈跪在沈泽的面前,开口,“奴婢云瑶拜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沈泽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怒气和不敢,淡淡的吐出这三个字。 顾清铭在殿中一直关注着上面的动静,他虽然知道沈泽对云瑶已经有了敌意,可是他相信沈泽不是那种不会隐忍克制的人,云瑶更加不是,所以两人倒也相安无事。 “另外,哀家也给皇上找了个帮手。”太后看着沈泽沉郁的脸色,笑着开口,“不能让人觉得,哀家只偏心皇后。” “朕也有帮手?”沈泽闻言,有些疑惑地问着。 可是他心知肚明,哪里是帮手,分明就是细作,放在他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她曾是个千金小姐,父亲是先皇时期的典客,陆震霆陆大人。”太后说道,“陆大人在任时期,行事作风别具一格,相信皇上也听过,他的千金学识不俗,哀家已经做主,封她为正三品御前尚义,伺候随行伴驾,帮皇上打理政务。” 太后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陆映泉招招手,然她上前。 听到太后提及自己,陆映泉也上前一步,在沈泽的面前盈盈下拜:“奴婢陆映泉,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沈泽看到陆映泉,心中更是怒意大盛。 他才刚刚对陆映泉有了些许兴趣,陆映泉就成了太后放在他身边的棋子。 与之前的那些宫女不同的是,陆映泉命虽然保住了,可是她也是知道他和顾清铭关系的人之一,和云瑶一样,是个巨大的威胁。 “皇上,如何?”太后见沈泽在发呆,便开口问着。 “甚好。”沈泽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然后说道,“母后看着安排吧,朕没有意见。”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还能有什么意见?如果他现在不同意,那么结果只有一个,陆映泉和云瑶失去利用价值,横死当场,而他的身边,还会出现更多个细作。 比起云瑶和陆映泉,其他人更加不知根不知底,他更难对付。 “既然皇上没有意见,那好……”太后笑着说道,“锦绣,把存放在哀家这里的凤印拿过来,交给皇后娘娘,从今以后,后宫诸事,事无巨细,必定先向皇后请示,若皇后解决不了,再来禀告哀家,明白吗?” “喏。”锦绣领了旨,便去了内殿,将一直存放在建章宫的凤印捧了出来,双手呈递到皇后容雅的面前。 容雅身为皇后,自然不可能自己去接这凤印的,于是她身后的云瑶上前一步,将凤印从锦绣姑姑的手中接了过来。 云瑶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凤印,代表着后宫权利和地位的凤印,心中也同样沉甸甸的。 “启禀太后娘娘,吴家小姐带到。”正在这个时候,殿外守着的人进来,如此禀告着。 “宣进来。”太后说道。 很快,就有人将这吴家小姐请了进来。 云瑶站在高处,第一次如此正式而且大方地打量着这个被冠上顾清铭未婚妻名号的女子,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果然如同陆映泉形容的一样,这位吴家小姐容貌虽不是格外出众,可是一举一动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再加上军中长大的背景,言语和行动间多了一番大气,少了一丝扭捏,倒是跟其他的闺中女子大不一样。 想到这里,云瑶不由自主地朝着顾清铭看去,却见顾清铭并没有看吴家小姐,而是看着他,目光中夹杂着某种想要解释的意味。 自从吴家小姐到来,殿中的气氛一下子就诡异起来。 陆映泉规规矩矩地站在沈泽的身后,看看云瑶,又看看顾清铭,心中忐忑不安,最终低下头,不敢再乱看,怕被太后发现端倪,连累了云瑶和顾清铭。 “顾卿家,如今见到你朝思暮想的人,可算满意?”太后看着吴倩雯,然后问道,“吴小姐在哀家这里,哀家没有亏待她吧?” “太后娘娘说哪里话,吴小姐住在建章宫,定然不会受委屈。”顾清铭笑道。 “你们啊……平日里都是各自忙各自的,就连雅儿也是闷在自己的宫里不出来,今天难得聚一次,哀家高兴,不如都留在建章宫用午膳吧。”太后说道,“锦绣,吩咐御膳房,准备几道皇上和顾将军爱吃的菜,还有倩雯喜欢吃的,到时候都送到建章宫来。” “奴婢遵命。”锦绣应着,然后转身离开了。 “太后娘娘,可是雅儿好困。”容雅看锦绣离开,却忽然间开口道,“昨儿个夜里,太后娘娘把云瑶姐姐送过来,雅儿心里一高兴,就拉着云瑶姐姐多聊了会儿,大早上就被云瑶姐姐叫起来了,现在还困着呢……” “请太后娘娘赎罪,皇后她昨夜到今晨,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云瑶替容雅解释着。 “既然这样,哀家就不留你了,你在这里也吃不好玩儿不好。”太后说道,“你先带着云瑶回宫去吧,要记住,你已经十岁了,该学着做事了。” “嗯,等雅儿睡醒了,肯定好好做事。”容雅点头说着,然后向太后和皇上行了个礼,带着云瑶离开了建章宫。 顾清铭和陆映泉在容雅离开的时候,一个拱手,一个福身,做恭送妆。 “母后,朕也还有很多奏折要批阅。”沈泽紧接着开口,“还有这个御前尚义,她既然要在长明宫当差,不能什么都不懂,朕还是带回去慢慢调|教了。” 说罢,也不等太后回答,便带着陆映泉和罗松,离开了建章宫。 方才还热闹至极的宫殿,顷刻间便只剩下了太后和顾清铭,还有吴倩雯三个人。 顾清铭倒是没有走,因为他知道,皇上刚才在跟太后赌气,太后心中必定已然不悦,如果他也跟着离开,太后肯定会多想,难免会遭到怀疑。 尽管他的心思早已经跟着云瑶,一路飘向了合欢殿,可是他脸上神色不变,仍旧与殿中高台上的太后娘娘虚与委蛇。 正文 第097章 一念生死 宫中的岁月就是如此,所有的事情都只有刹那间的辉煌,然后人们就会慢慢淡忘。 云瑶在合欢殿过了一段最平静的日子,没有阴谋诡计,没有诬蔑陷害,不用时时刻刻提防着有人在背后捅刀子,只是和容雅这个半大的小女孩玩的不亦乐乎。 可是,她始终记挂着陆映泉,也记挂着掖庭宫里的素心。 自从容雅十岁生辰那夜,在琼花台说完话以后,她和陆映泉、素心两人,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不是不愿,而是没有机会。 “皇后娘娘,奴婢想求您一件事,可以吗?”忽然间,云瑶走到容雅的面前,躬身问着。 “有什么事?”容雅歪着头问着,模样可爱极了。 “奴婢想回掖庭宫看看。”云瑶说道,“那毕竟是奴婢生活了将近一年的地方,也还有很多挂念的人。自从奴婢到了合欢殿,还没有回去看过。”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容雅说道,“你且去吧,不过你下午之前要回来,因为今儿那些妃嫔们说是下午要来请安的,没有你,我可不知道怎么应付她们。” “放心吧,娘娘。”云瑶见容雅答应,心中十分高兴,立即说道,“奴婢只是去看看老朋友,马上就回来。” 得了容雅的应允之后,云瑶就离开合欢殿,朝着掖庭宫而去。 她谁也没带,按照她的品级,她的身边是能带一个贴身婢女的,晨曦和安然就是太后分拨给她的婢女,可是这一次,她不想带着她们。 回掖庭宫的路已经走了很多次了,每次结束一天的差事,都要回到那个地方,她曾一度把那里当成是家,可是后来才知道,她亦不过是那个地方的过客而已。 她现在的战场,是合欢殿,是整个后宫。 在熟悉的路上,偶尔碰见之前一同当差的宫女,她们不再是大大咧咧地呼唤着她的名字,而是都停下来,福身行礼,规规矩矩地叫她一声云少使。 云瑶并没有觉得这是殊荣,也没有觉得这是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情,因为她知道,在这一声声表面恭顺的背后,不知道隐藏着多少不甘和杀机。 踏入掖庭宫的那一刹,云瑶心中竟生出了些许恍如隔世之感。 还是熟悉的宫殿,还是那些面孔,可是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而这里……再也没有与她携手共进的陆映泉。 “云瑶!”忽然间,一个充满惊喜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云瑶闻声回头,却见陆映泉盛装而来,穿着三品御前尚义的制服,整个人看起来高贵雍容,气质斐然,甚至比后宫很多妃嫔还要出彩。 “映泉!”云瑶同样惊喜,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姐妹之间的默契,两个人竟能在掖庭宫碰上。 “我求了皇上,让我回掖庭宫看看,心中想着你肯定也会回来找素心姐姐的,还想让她帮我给你带句话呢,没想到,这就碰上了!”陆映泉忙奔过来,拉着云瑶的手,说着。 “我们去找素心姐姐,她看到我们回来,肯定会很高兴。”云瑶说着,便与映泉一起,去了素心的房里。 素心骤然间看到两人,别提有多高兴了,毕竟这么多天以来,两人进入内宫之后,一点信儿都没捎回来,映泉的消息还能通过罗公公打听,可是云瑶在内宫,根本无法接触,皇上也从来不去皇后那儿,根本没办法知道。 “你们怎么一块儿回来了?约好的?”素心有些激动,问着。 “才不是,门口碰上的。”陆映泉说道,“感觉只有到了这里,我才敢敞开说话。你们是不知道,在皇上身边当差,每天都战战兢兢,皇上和那些朝臣商议事情的时候,我在一边听着,他们话里有话,绕来绕去,我都快晕了。” “皇后娘娘那里也是一样,自从皇后娘娘开始执掌凤印,打理六宫事宜之后,那些从不来合欢殿的妃嫔三天两头就来一次,扰的皇后娘娘不胜其烦,我也一阵头大。”云瑶紧接着开口说道。 “这样多好。”素心看着两个妹妹,不由得感叹,“你们终于如愿以偿地进了内宫,看样子,过的还不错,差事应付得来就行。” “终究还是不如在掖庭宫自在。”陆映泉说道,“不过,有得必有失,身在其位,也只能承担责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三个人在房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着彼此的境况,并且约定不管发生什么事,每个月固定的时间,都要来掖庭宫一趟小聚。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将近午时了。 “时间不早了,我答应皇后娘娘,下午之前回去,我得先走了。”云瑶看看时间,率先说着。 “我也该走了,皇上用了午膳就会先批阅奏折再小睡一会儿,我得回去伺候着。”陆映泉也说道。 “本想留你们用膳,可想到你们一个是少使,一个是尚义,掖庭宫的膳食,不再适合你们了。”素心说道,“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不管什么事,你们各自保重,还有……” “互相扶持,守望相助。”云瑶和陆映泉异口同声地将素心剩下的话都说了出来。 三个人相视而笑,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对方的关心,心中暖暖。 云瑶和陆映泉在掖庭宫的门口分手,两个人朝着两条不同的路走,一个去深墙内宫的合欢殿,一个去大气斐然的长明宫。 “云瑶。”云瑶刚走到御花园的假山附近,便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她扭头一看,却是书雯。 “有什么事吗?”云瑶看着书雯,淡淡的问着。 “咱们就不用那么客气了吧?云少使?”书雯的眼神中带着些微讽刺,“你还敢说上次罗公公找你们不是给好处?这么多宫女,他谁都不找,偏偏找了你们两个,而恰恰没多久,你们两个就离开掖庭宫,攀高枝儿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云瑶隐隐猜出了书雯的来意,可却不动声色地问着。 “你没忘记我之前的条件吧?你们要是有什么好处,必须得记着我,否则我就把之前你配砒霜毒死碧水的事情说出来,我还会告诉别人,碧水中毒是你指使的。反正你医术高明,我这么说,别人也不会怀疑。”书雯说道。 “那你要什么?”云瑶听着书雯的话,心中其实并不紧张。 碧水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就算书雯说出去,顶多也只是败坏了她的名声而已。然而她现在已经是正五品少使,没有证据的事情,书雯随便乱说就是以下犯上,是可以治罪的。 “你和陆映泉都当女官了,总不能连提拔一个宫女的权利都没有吧?我也没那么大野心,我想当合欢殿的一等宫女,跟你一起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书雯说道,“只要你跟皇后娘娘说,把我提拔上去,那这件事我就当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说,否则……你就等着从云端跌落,重新回你的朗月阁吧!” 书雯话音刚落下,便传来一阵闷哼,以及木棍敲到她脖子后面的声音。 云瑶看着书雯缓缓晕倒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原本站在书雯身后的陆映泉,不由得震惊:“你不是回长明宫了吗?怎么在这里?” “我看到她鬼鬼祟祟跟着你,就跟过来看看了。”陆映泉说道,“如梅当初也是这么威胁我的,可是她没落得个好下场,如今你我好不容易进了内宫,还没站稳脚跟,我怎么会容许她这般威胁你?” “你想做什么?”云瑶看着陆映泉忽然间骤变的脸色,心中一惊。 这样的映泉,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映泉嘴唇微抿,眼神中的杀意那么明显,一步步逼近躺在地上的书雯,手中的棍子也不由自主地握紧。 似乎下一刻,那棍子上的力道就全部要砸在书雯的头上一样。 “也许我这么做不对,可是我不能让这么个人时时刻刻出现在你面前,威胁你,膈应你。”陆映泉说着,然后举起棍子,使劲地朝着书雯的脑袋砸过去。 “住手,映泉!”云瑶在关键时刻,开口阻止了陆映泉,并且伸手接住了陆映泉的棍子,冲着她摇摇头,“不能这么做……你忘了素心姐姐说的,原则和底线不能丢。” “可是她威胁你,她的存在让你的性命受到威胁,她就是一个隐患,如果现在不狠下心除掉,以后很可能反扑你一口!”陆映泉咬咬牙,说着。 似乎是亲眼见过了流苏杀了如梅的样子,她此时脸上竟然也带着些微狰狞。 “有时候,该下手的还得下手,该狠心的就不能手软。”忽然间,从假山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盯了你们一路了,原以为你们能果敢下手,可没想到事到临头,却畏畏缩缩。” 那个声音由远及近,来到云瑶和陆映泉的面前,再次开口:“云瑶,你虽然比陆映泉聪明稳妥,可是在杀伐果决上,还真不如她。你以为你进了内宫,还能像从前一样独善其身吗?杀人……是迟早的事。” 这个声音,就像是一道鬼魅,响彻在云瑶和陆映泉的耳边,影响着她们的心智。 “不是想活着吗?不是想保命吗?想要在深宫之中站稳脚跟,谁的双手没有沾染上血腥?威胁你的,除掉;阻碍你的,杀之……既然这一步迟早要走,今日却为何要给自己日后的路,埋下一个隐患?” 那声音继续说着,一字一句,就像是魔咒一样,让云瑶和陆映泉渐渐迷失。 云瑶看着眼前的锦绣姑姑,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她知道,锦绣姑姑之所以盯着她们,是奉了太后娘娘的命令,而太后娘娘之所以这样,是为了把她们逼上绝路。 不杀书雯,等于是违抗太后的命令,让太后知道她并不是一个能成大器的人,也不是一个可重用之人,那么她很可能不知不觉死在太后的阴谋里,或者书雯随时的反扑中。 可若杀了书雯,她就真的无法回头了,从此以后她只能在深宫里沉沦,成为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工具。 “没错。”陆映泉却很快接口道,“每一次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我都在想为什么自己不够强大,为什么不能未雨绸缪。今日书雯的威胁,就像是架在你脖子上的一把刀,随时可能割断你的喉咙。” 云瑶静静地听着,她不知道陆映泉什么时候已经悄悄转变,不再是原先那个听到别人三言两语的闲话,就脸色惨白的女孩。可是这样的映泉,她既觉得欣慰,又觉得陌生。 “这宫里,没有几个人的手是干净的,为了活命,什么都可能做得出来。”陆映泉接着开口,“也许从我们反击香琴,设计月荷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如果你下不了手,那我帮你……我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你。” 陆映泉说着,然后再度举起棍子。 “不!”云瑶再次阻止,“就算真的要做,那也得是我自己来。映泉……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不希望你的双手沾染太多的血腥,如果我们两个注定有一个要沉沦,我希望是我。” 云瑶一边说着,深吸一口气,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两根银针,颤抖着双手,往书雯的几个穴位上扎去。 这银针,原本是她向顾清铭求来救人的,可如今却变成了她杀人的利器,甚至……杀人于无形。 一针下去,却只见书雯的身体哆嗦了一下,很快便没了气息。 而此时的云瑶,却也瘫软的坐在地上,双手看着已经死去的书雯,再看看自己的双手,只觉得满目猩红,似乎有某种湿热的液体,从指间滴落,触目惊心。 锦绣全程目睹了这一切,嘴角边泛起一抹笑意,对云瑶说道:“云少使,你已经踏入了内宫,请多多保重。” 说完,锦绣便转身离去,不顾地上的尸体,也不管云瑶和陆映泉该如何处理。 很好,云瑶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她不会再想着独善其身了,一条人命,足够让原本清醒坚持的云瑶崩溃,她只会在内宫中更加顺从地挣扎,而太后娘娘……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云瑶……”陆映泉看着云瑶,心中感动,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知道,云瑶那么善良,本不愿杀人,可为了她的双手不要被鲜血沾染,云瑶却用原本该用来救人的银针,杀了人。 “我终究还是免不了走到这一步……回不去了……”云瑶像是在跟映泉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映泉,我不想再被逼着做任何事,我不想……我只想自由……” 正文 第001章 美人心计 六月中下旬的天气,并不算很热,细细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铺洒在地上,形成一道斑驳的剪影。 时而有微风拂过,疏影如同粼粼波光般浮动,最是一片好风景。 容雅让合欢殿的宫人们搬了软榻,放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她就躺在上面小憩,吹着自然的凉风,感受着阳光的沐浴,别有一番情调。 云瑶守在容雅的身边,手中还捧着一本书,轻轻地翻阅着。 书中的内容是她以前不曾接触过的,原本以为只存在传说中的人和事,在这些书里都能够找到记载,她知道了高祖当年征战天下的勇猛和刚毅,也知道了战场厮杀的血腥和冷酷,更知道了大宁的版图有多么的幅员辽阔…… 她头一次觉得,这些东西跟医书一样精彩,让她欲罢不能。 所以对于云瑶来说,进合欢殿最大的好处,不是地位的上升,让她有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也不是她能得到主子的信任,水涨船高,而是她沾了皇后娘娘的光,能随时随地地从藏书楼取书出来看。 早在入宫之前,云瑶便听父亲说过,天底下最好的书都在大宁皇宫,这里有外面看不到的奇文异志,也有外面学不到的经纶之道。 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在帮着皇后娘娘打理日常事务之余,闲暇之时看看书,便觉得受益匪浅,这样安静宁和的日子,比起往日在掖庭宫的担惊受怕,不知道要舒服了多少倍。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云瑶是感谢太后娘娘的,是她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机会。 “云姑娘,杨美人已经在外殿等候多时了,你不去看一看?”齐嬷嬷看着云瑶安之若素地翻着书,心中不免焦急,于是凑上前去问道,“兴许,她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找云姑娘你呢?” “她还没走?”云瑶听了,一愣,随后说道,“齐嬷嬷,劳烦您跟杨美人说一声,皇后娘娘午睡未醒,我不便出去与她相见,她自然就会走了。” 齐嬷嬷虽不懂云瑶到底是什么意思,却还是转身去了外殿,照办去了。 云瑶合上手中的书,微微叹息,这才不到半个月,杨美人就以各种理由约见她,而她也屡次拒绝。可谁曾想这一次,杨美人居然直接来合欢殿了。 “云瑶姐姐,你为什么不去见杨美人?”就在齐嬷嬷走后,软榻上的容雅睁开眼睛,面色疑惑地看着云瑶,问着。 “娘娘醒了?”云瑶见状,忙起身照顾,“口渴吗?要不要喝水?” “要!”容雅点点头,然后想了想,撒娇道,“我要喝你昨天给我泡的茶,那个好喝。” “就知道你喜欢。已经准备好了,温度刚刚好,不烫。”云瑶说着,转身进了屋子,从茶壶里倒了一杯枸杞菊花茶,然后端给容雅,慢慢地伺候她喝下。 菊花清火,枸杞补肾,在初夏这个容易上火的季节,多喝点花茶对身体极有益处,而且枸杞在热水冲泡以后,带有微微的甜味,也符合容雅的口味。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去见杨美人?”容雅喝完了茶,然后问道,“齐嬷嬷说,这宫里最讲究尊卑,你虽是女官,可她是皇帝表舅的妃子,你拒绝她,不怕得罪人吗?” “娘娘,该考虑这个问题的人是杨美人,不是奴婢。”云瑶笑道,“若是杨美人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求见的人应该是皇后娘娘您,而不是我这个宫女,能为她做主的人也是您,而不是我。是她不分尊卑在先,蔑视娘娘的威仪,我是娘娘的婢女,自然说话做事要以娘娘为主,娘娘没答应,我可以不去见她。” “原来是这样。”容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说道,“云瑶姐姐,今天下午我们要学习什么?” “学习看账本。”云瑶回答道,“每个月底,外宫各司各部的掌事都会把账本拿到内务府去对账,而内务府也会在月底之前把账本呈送到娘娘您的面前,由您过目核对,看宫里开销和花用是否合理。” “你会陪我一起学吗?”容雅仰着头,问道。 “会。”云瑶点头,“不管娘娘学什么,我都陪着。” “太好啦,有你在,我就不无聊了!”容雅说着,从软榻上跳下来,拉着云瑶就朝着殿中走去,兴致高昂。 云瑶任由容雅拉着自己,朝着屋子里走去,脸上的笑容既宽心又无奈。 其实,她有些事情并没有对容雅说清楚,因为她知道,那些事情还不在容雅的承受范围内,比如……杨美人来找她的真正原因。 昔日为筹办皇后生辰庆典,她拒绝了杨美人的邀请,让杨美人怀恨在心。后来,杨美人甚至想出了一箭双雕之计,想将如梅的死栽赃在她头上。 可如今,她已不再是掖庭宫的三等宫女,而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女官。 杨美人此番前来,一来是跟她道歉,怕她在皇后面前教唆,给杨美人穿小鞋,二来是想巴结讨好她,换取在这后宫的方便和权利。 所以,她不能去见杨美人。 见了,就等于她默认了杨美人的示好,如果被其他的妃子知道,那么容雅和杨美人可能会被捆绑在一起,这样一来,杨美人做错了事,势必会连累容雅,到时候就是她这个女官的责任了。 更何况,见了一个杨美人,就免不了要应付周美人蒋美人等其他的妃嫔,所以,与其日后左右为难收不了场,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开这个先例。 跟随容雅进了内殿,云瑶便转身对跟着她的婢女吩咐道:“晨曦,你去把苏嬷嬷叫来吧,就说皇后娘娘醒了,下午的教习可以开始了。” “是,云姑娘。”晨曦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苏嬷嬷就来了。她是宁宫里的老嬷嬷了,先帝登基之初就在宫里当差,和锦绣姑姑地位相当,只是锦绣因为跟在太后娘娘身边而被人熟知,苏嬷嬷却一直在深宫里低调地活着。 容雅初次执掌凤印,打理六宫事宜,需要学的事情还有很多,云瑶虽然性格稳重,而且聪慧过人,但她毕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一些事情,太后娘娘早已经安排好。 苏嬷嬷看起来和蔼慈祥,一点儿也不像其他的教习嬷嬷一样凶神恶煞,她懂得东西很多,而且每一样都悉数教给容雅,事无巨细,必定讲明白了才肯罢休。 好在容雅年轻,人也聪明,正是学习的好时候,有云瑶陪着,她兴致高昂,便也学的很快,几乎不用怎么操心,就能将一些基本的东西学个六七成。 云瑶学的比容雅要快,毕竟她的心智已经成熟,掌握起来也比较讲求方法,但是她却不显山水,默默地将这些技能全部都记在心里。因为她知道,这很有可能是她日后的保命符。 而就在这个时候,合欢殿的外殿中,齐嬷嬷将云瑶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达给杨美人,并且说道:“皇后娘娘孩童心性,也不知道何时会醒,美人您还是别等了。” “好!好个云瑶!”杨美人听了齐嬷嬷的话,心中一阵愤怒,“齐嬷嬷,也请你帮本宫转告云瑶,今天她不给本宫这个面子,来日……本宫要她好看!” 说完,杨美人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美人,那云瑶就算再怎么长本事,还是个宫女,您何必为了她而委屈您自己呢?”身边的宫女颖儿开口问道。 颖儿原先是九华殿的一等宫女,自掌事姑姑流苏死后,才被杨美人提拔上来,成为九华殿新的掌事,也一直跟在杨美人身边贴身伺候。 “你懂什么。”杨美人脸上闪过一丝愤恨的光,然后说道,“你忘了流苏是怎么死的吗?这件事情若是不解决了,她对本宫记恨在心,肯定会在皇后面前说本宫的坏话。皇后虽然是个孩童,可她也是执掌六宫之人,随便寻个由头处置本宫,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您也说了,皇后娘娘是个孩童,还不懂事,她未必会听云瑶的话。”颖儿再次开口。 “可是皇后听太后的话。”杨美人冷声开口,“云瑶是太后做主放到皇后身边的,而且直接从一个三等宫女升任正五品女官,说明云瑶在太后心中非常重要。上次流苏的事情已经跟她有了嫌隙,如果这次不能拉拢她,那就只能毁了她……” “美人,您先别着急,那个云瑶不知好歹,咱们慢慢对付她便是。”颖儿想了想,似乎已经有了主意,“反正她现在已经进入内宫,又不像以前在掖庭宫一样鞭长莫及,想对付她难道还不简单吗?” “你有办法?”杨美婷听了颖儿的话,顿时停下脚步,开口问着。 颖儿犹疑了片刻,然后俯身,悄悄地在杨美人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却见杨美人脸上露出一丝惊疑的神色,转眼却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这丫头,平时看起来闷不吭声,鬼点子倒是挺多的。”杨美人开口说道,“既然如此,就按你说的办。事情要是办成了,我重重有赏。” “多谢美人。”颖儿听了这话,忙福身谢恩。 而杨美人却冷哼一声,眼中的杀机闪过,上一次没能要了云瑶的命,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手下留情。 正文 第002章 晨昏定省 自从容雅开始打理六宫内务以来,这宫里便多了一项规矩,那就是向皇后娘娘晨昏定省,如同往日给太后请安一样。 容雅每日清晨早早起来,在云瑶的陪伴下,先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然后才回合欢殿用早膳,等着一众妃嫔都去叩请太后圣安之后,再来合欢殿,给她请安。 一直持续了一段日子以后,太后娘娘下了懿旨,说是免了诸位妃嫔每日都去建章宫请安,只在每月初一和十五去一次就好,所以容雅也乐得不用起大早,可以偷偷睡会儿懒觉。 这日清晨,容雅起的稍微迟了些,她洗漱完毕的时候,那些妃嫔便已经在前殿等着了。 “云瑶姐姐,不然我们先去见了那些妃嫔,再用早膳吧。”容雅说道,“我今天起晚了,她们该等急了。” “皇后娘娘,你要记住,你是这后宫里除了太后以外身份最尊贵的女人。宫里向来尊卑有序,她们既然尊称您为皇后,那么等等你也是应该的。”云瑶说着,然后扭头吩咐道,“齐嬷嬷,叫膳房的人把娘娘的早膳送进来吧。” “是。”齐嬷嬷应了声,领命而去。 可容雅却又不明白了,她疑惑地问道:“可是云瑶姐姐,我在家里的时候,我爹曾经教导我,不要让别人久等,否则会不礼貌。” 云瑶听了此话,心中一阵沉默。 其实,这道理放在寻常百姓家,完全是说得通的,宣阳侯的教导没有错,容雅的行为更没有错,不让人久等,是一种礼貌。 可现在……是在宫里。 冰冷的宫廷中,外界所有的规章制度都可以有例外,长幼尊卑有序,这宫里就断然没有让皇后娘娘饿着肚子去见妃嫔的道理! “娘娘,或许你现在不懂,但是你必须明白一点,你是皇后,你的身份地位比她们要高贵许多。”云瑶说道,“高贵的身份是用来被尊敬的,但你若想让她们尊你敬你,你必须先让自己的行为无可挑剔,有让她们必须尊敬的地方。而正视你的身份,就是你现在要做的。“ “我明白了。”容雅点点头,说道,“这就是书上说的下马威,对不对?我若今天连早膳都不吃,就去见了那些妃嫔,若是被人知道了,她们一定不会觉得我懂礼貌,而是认为我好欺负,以后只会越来越嚣张。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皇后娘娘真聪明。”云瑶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点头说着。 她没想到,容雅小小年纪,竟然也是这般聪明通透,她虽然不懂这宫里的尔虞我诈,人心诡谲,可是这些基本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很清楚。 御膳房的小太监很快就把早膳端上来了。 容雅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云瑶到了合欢殿之后,每日对容雅的吃食特别讲究,要求荤素搭配,营养均衡,而且还要味道甚佳,让容雅能吃的下去。 今儿的早膳是香甜可口的香菇鸡丝粥,上面撒了点青菜的碎叶子,又好看又好吃,再配上一个溏心鸡蛋,加上一小碟爽脆的酸萝卜丁开胃,让容雅很是满意。 等容雅吃完了两大碗粥,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云瑶吩咐人撤了这些碟子盘子,又拿了漱口水让容雅漱了口,整理了仪容之后,才伺候着容雅去了前殿。 容雅走在前方,云瑶站在她的右手边扶着,身后跟着齐嬷嬷,带着合欢殿的其他两个一等宫女。 到前殿的时候,却见所有人都到齐了,杨美人、蒋美人、周美人、杜良人和徐良人,五个青春俏丽的女子,齐刷刷地站在殿中,服装颜色各异,装扮不同,可是她们却有一个共同点。 她们都站着。 为何?因为杨美人和蒋美人,在争夺谁坐左手边第一把椅子。 自古以来左为尊,向大宁这样重文轻武的朝代,在朝堂上也是文官站左边,武将站右边,更何况是这后宫呢? 所以,皇后尊位以下,左手边第一把椅子,就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也是这宫里谁最得宠的标志。 晨昏定省都是按照品级落座,可偏偏杨美人和蒋美人地位身份相当,又同时进宫,还真不好处理谁尊谁卑,至于那周美人,比之前两个要晚进宫几个月,虽然位份也是美人,可还是识趣的没参与争夺。 李夫人不出现,地位最高的两个人不肯相让,没落座,其他的人自然也不敢坐下来,于是五个人就这么站着,僵持不下。 而容雅和云瑶早已在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看到这样的情形,容雅一阵头大,忙转身问云瑶:“一把椅子而已,有这么重要吗?非得争地这么激烈?” “她们争的不是椅子,而是身份和地位。”云瑶说着,然后看向容雅,目光正色道,“其实,她们最想坐的是你那个位置,至高无上。” “真麻烦。”容雅说道。 “娘娘不用觉得麻烦,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发生很多次,这一次是争夺椅子,下一次却不知道是什么冲突。娘娘身为皇后,打理六宫,调节妃嫔之间的冲突就是责任,这椅子的事儿,只怕还得娘娘您去解决。”云瑶想了想,说道。 “我能怎么解决?我曾不止一次地见过杨姐姐和蒋姐姐吵架,吵的可凶了,我不知道该让谁坐那个椅子。”容雅诚实的说着。 “奴婢有办法。”云瑶说着,然后弯下腰,在容雅的耳边说了什么,却见容雅噗嗤一声笑出来,冲着云瑶竖了竖大拇指。 “还是你聪明。”容雅说道,“那我们进去吧。” 说完,容雅就带着云瑶进入了大殿。 “皇后娘娘驾到——”守在殿门口的孙公公一声通报,惊扰了屋子里五个女人。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一众宫妃见到容雅,便立即转身请安,规规矩矩地将容雅迎到上座。 “都平身吧。”容雅坐直了身体,有模有样地免了众人的礼。 “谢皇后娘娘。”众人谢了恩,然后起身,可谁也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各位姐姐怎么都站着呢?是嫌我合欢殿的椅子坐着膈应吗?既然如此,那大家都不要坐了,直接站着吧。”容雅坐定后,就按照云瑶所教的话,开口说着。 这一招先声夺人,将杨美人和蒋美人的话全部堵在嘴里,什么都说不出来。 原本两人还想请皇后娘娘裁决一下,到底谁能坐左手边第一把椅子,可是没想到,皇后一出现,直接连她们坐下的资格都剥夺了。 位份最低的徐良人和杜良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无奈。什么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们这次算是体会到了。 本来她们地位低,就必须早点到,免得位份高的妃嫔说她们不懂尊卑没礼貌,可来得早了还没坐热乎,杨美人和蒋美人就开始争执,一直站到现在。 如今皇后下了令,让她们都站着,她们能说什么?尽管对方只是个十岁孩童,可人家再怎么样也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就算她们不想站,那也得站着。 “谨遵皇后娘娘吩咐。”众人福了福身,回应着,虽然心里不情不愿,却也没别的办法。 “对了,请安已经请过了,不知道你们还有什么事吗?”容雅似乎才想起来,问道。 “启禀皇后娘娘,臣妾今天来,还带了一点小礼物。”杨美人开口说道,“是送给云少使的,往日和云少使之间有些误会,这些天我一直想找云少使解释清楚,可云少使始终没给臣妾机会。所以今天当着皇后娘娘和众位姐妹的面,本宫给云少使赔个不是,还请云少使不要见怪。” 说完,杨美人便朝着身后的颖儿使了个眼色,让她将首先准备好的东西拿上来,呈递到云瑶的面前。 其实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就是两只玉镯,可是这些东西对云瑶来说,还不如一株能解毒治病的草来的稀罕。 云瑶看着杨美人,似乎已经明白了她的意图。 杨美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送礼道歉,无非就是想把她拉下水。她越是想明哲保身,杨美人就越是要让她难做。 如果她今天接受了杨美人的赔礼道歉,收下了这份大礼,以后就要面对在场无数妃嫔的讨好和巴结,有的人也许会向她打听容雅的信息,有的人或许会利用她对容雅不利。 可若是今天她不接受,传出去人家便会说云瑶恃宠而骄,以下犯上,甚至不将杨美人放在眼里。杨美人已经放下身段向她道歉了,可是她却不知好歹。 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会让她在以后的日子里寸步难行。 顷刻间,云瑶的脑海中无数个念头闪过,她在分析了利弊之后,却说了这样一番话: “奴婢并不记得自己与杨美人之间有什么误会,杨美人又何来道歉一说?既然无需道歉,这礼物,奴婢断然没有收下的道理。” 这番话,先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记得与杨美人之间的误会,便是否认了误会的存在,也就是当往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如果杨美人再执着纠结的话,只会被人说小心眼儿。 紧接着以不需要道歉为由拒绝了杨美人的礼物,名正言顺,更是断绝了以后这些妃嫔想送礼结交的心思。 正文 第003章 各怀鬼胎 这一番闹腾之后,杨美人吃了个哑巴亏,心里憋屈,可又挑不出云瑶的错处来,只得将一肚子火闷在心里。 而殿中的众人看着杨美人在云瑶手中吃瘪,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可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别提有多高兴了。 尤其是与杨美人地位相当的蒋美人和周美人。 蒋美人是因为云瑶这番话,灭了杨美人的气焰,心中暗爽;而周美人却是因为,终于有人跟她一样,也在这个小宫女手中吃瘪了。 她可没忘记上一次的事情,就是这个云瑶,在太后面前巧言令色,害得她被太后训斥。 “既然大家没什么事,就早些回去吧,本宫还要学习看账本。”皇后稚嫩的声音在殿中响起,算是给杨美人和云瑶解了围。 众人站了快一个时辰,腿早就又酸又麻,听到容雅的话,一个个如蒙大赦,忙谢了恩告退,在宫女的搀扶下离开了。 出了合欢殿,蒋美人看着一脸吃瘪的杨美人,不由得笑道: “妹妹今儿可算是长脸了,被一个宫女堵的说不出话来。这要是姐姐我,还不得羞愤欲死啊。” “你说什么呢?”杨美人一肚子气,正愁没有地方发,可巧蒋美人就撞倒枪口上,“你以为你能好得到哪里去?你这么嚣张,在皇后那里,同样讨不了什么好处。” 两人随意争执了几句,便冷哼一声,各自回宫了。 周美人站在不远处,看着杨美人和蒋美人两人争执,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转身离开,对身边的贴身宫女莲心说道: “你说她们两个,谁能更胜一筹?” “自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杨美人和蒋美人之间闹得越厉害,您的机会也就越大。”莲心说道,“如今皇上已立后,可夫人的位置却只有一个李夫人,还空了一个,若是美人您能晋了位份……” “你这话深得我心。”周美人说道,“姓杨的可嚣张的很,仗着她爹是御史大人,跟丞相同气连枝,拥护太后娘娘,便在后宫横行霸道。她这么嚣张,我若是不做点什么,可真对不起她呢。” “是。”莲心点头,看着周美人算计的神色,心中便知道,周美人必定要出手对付杨美人了。 然而,众人彼此都不知道的是,这场请安过后,云瑶在众人的心里有了不一样的判断。 从前总以为她只不过是个宫女,能被太后选中,从三等宫女中脱引而出,来合欢殿伺候皇后也不过是运气,所以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但今日见她如此从容不迫地化解了杨美人的局,便知这个女子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宫妃们各有各的计较,蒋美人离开了合欢殿之后,并没有马上回宣和殿,而是去御花园赏风景。 “蒋美人,九华殿的那位说话如此难听,可为何看起来,您好像一点也不生气啊?”蒋美人的贴身宫婢花影问道,“每回只看见你跟她吵的凶巴巴的,可回头也没见着您做点什么。” “能做什么?”蒋美人笑道,“花影啊花影,亏你还是我的陪嫁丫头,你还不了解我么?我就这性子,看不惯她,我就跟她对着来,呛呛声也就算了,难道真去杀人放火?” “可奴婢就是见不得她那么说您。”花影说道,“还记得上回皇后生辰的时候,您和她碰到,她居然污蔑你跟军中男人们……” “这种事情,随便她说。”蒋美人说道,“花影我警告你,千万别给我私自动什么歪脑筋,我蒋秀兰宁愿光明正大地跟她打架吵架,也不屑去使这些阴谋诡计。” “可是奴婢怕她一直针对您……”花影十分担心。 “你等着瞧吧,我不出手,别人也会出手。”蒋美人说道,“你当后宫那些女人真的是吃素的吗?” 花影看着蒋美人神秘莫测的表情,也猜不透她到底想干什么,可是她却选择听蒋美人的话,不去用什么阴谋诡计。 毕竟蒋家的家训就是光明磊落,正如蒋美人的性格一样,看不惯了上去吵架打架都行,大不了她不用武功,跟杨婷两个人揪头发吐口水抡拳头,也不屑去做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 与此同时,杜良人和徐良人也是结伴同行,毕竟兰台阁和曲台阁在同一个方向,两个人位份相当,住的又近,平日里来往也就多些,聊的也比旁人要更加深入。 “徐姐姐,今天的事儿,你怎么看?”虽是位份等同,但杜良人自谦之下,主动叫徐良人为姐姐,以示尊敬。 徐良人也没在意,便开口问道:“妹妹指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那个女官?” “我听说她只是一个三等宫女,可是却被太后娘娘选中,一跃而成了合欢殿的掌事女官,她真有这么大的能耐?”杜良人十分疑惑。 “那不知妹妹可曾听说,掖庭宫昔日还有一个宫女,成了正三品的御前尚义?”徐良人再次反问,“照我说,与其费尽心思在皇后娘娘那里讨好处,不如另辟蹊径,从这个御前尚义身上下手。” 杜良人听了徐良人的话,心中闪过某种念头,却不动声色。 “姐姐说笑了,以妹妹这等姿色,是这宫里最不出挑的,若是安静本分,或许还能博取皇上的怜爱,可若是太过张扬高调,反而会引起皇上的厌恶。”杜良人说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就到了曲台阁,徐良人先走一步,便剩下杜良人独自朝着兰台阁的方向而去了。 在徐良人离开之后,杜良人立即扭头,对小雨说道:“小雨,我记得你有一个同乡好姐妹在长明宫当差,是不是?” “良人说的是芙蓉吧?她是长明宫的掌灯宫女,不知良人您找她何事?”小雨回答着。 “你去找芙蓉打听一下,那个御前尚义陆映泉的喜好,还有……让芙蓉接近陆映泉,事情若是成功了,我少不了她的好处,你也是。”杜良人说道,“我只有多了解皇上,才能在这后宫立于不败之地。” “奴婢明白了。”小雨说道,“良人请放心,奴婢明天就去找芙蓉,奴婢与芙蓉情同姐妹,芙蓉肯定会好好为良人做事的。” 杜良人听了这话,便点点头,不再开口。 这个时候,徐良人回到宫里,便对身边伺候的海棠说道:“你去把见玥给我叫来。” 海棠领命而去,很快就把见玥带过来了。 见玥是二等宫女,虽然地位比以前上升了不少,可还不够资格随同徐良人出门,只能在曲台阁听候差遣。 “奴婢给徐良人请安。”见玥进了内室,便跪下请安。 “快起来。”徐良人忙让海棠扶见玥起身,随后关切地问道,“见玥,你来曲台阁多久了?” “启禀良人的话,有四个多月了。”见玥回答着。 “我记得,你以前是掖庭宫被提拔上来的,你可认得合欢殿的云少使?”徐良人问道。 “奴婢认得。”见玥答道,“昔日与合欢殿的云少使,还有长明宫的陆大人曾一同在储秀宫接受教习。” “那你与她们关系如何?”徐良人再度开口。 “交情尚可。”见玥说着,然后想了想,随后再说道,“奴婢记得有一次,得知云少使和陆大人在掖庭宫有困难,还特意去帮过一次忙。” “如此便好。”徐良人说道,“从今天开始,提拔你为曲台阁的一等宫女,从今往后和海棠一起贴身伺候,不用再做那些杂活了。” 见玥闻言,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似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吓住了,还没反应过来。 不过愣了一会儿之后,她便再次跪下磕头谢恩。 自从帝后成婚大典之后到现在,她在曲台阁待了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她自问不是那种聪明绝顶之人,可也不笨,徐良人的意图,也算是明显至极。 陆映泉和云瑶,如今算是帝后身边的红人,多少人想破了脑袋,想跟她们拉好关系,以期望得到点什么好处。 而徐良人身边放着一个见玥,而恰好见玥与云瑶她们的关系还算不错,若是不加以利用,岂不是浪费了这么好的资源? 想到这里,见玥也算是释然了。 她曾经帮过云瑶和陆映泉,如今也因为她们两个的关系,擢升为一等宫女,位份和俸禄都会随之增长,这样也算是扯平了。 所有人都在想着怎么巴结讨好云瑶和陆映泉的时候,杨美人却起了别的心思。 回到九华殿,杨美人看到正等在大殿之上的另一个一等宫女蕊儿,她心中一动,立即问道:“事情可办成功了?” “请美人放心,合欢殿也不是无孔不入,奴婢已经趁着皇后召见各位娘娘的时候混了进去……”蕊儿一边说着,一边压低了声音,然后将她今天去合欢殿做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 云瑶年纪轻轻就成为少使,而且掌管着合欢殿那些资历比她深的宫女嬷嬷,肯定有人心里不痛快,所以合欢殿里,多的是人把云瑶视为眼中钉。 她们甚至认为,只要除掉了云瑶,少使的位置,很可能就会成为她们的。 当蕊儿的话说完以后,杨美人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然后说道:“很好,颖儿、蕊儿,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两个了,务必给本宫做到万无一失。” “奴婢明白。”两人点头应着,丝毫不觉得有困难,毕竟合欢殿里有了内应,事情就简单多了。 正文 第004章 映泉求助 内宫仍旧一片暗潮汹涌,各位妃嫔来合欢殿请安的时候,终究免不了要有一番唇枪舌战,可是却再也没有人去争夺那个左手边第一的位置,通常都是谁先到,谁就坐那里。 关于这一点,杨美人和蒋美人保持心照不宣的态度,免得又被这个小皇后一句“都别坐了”给堵死了。 容雅年纪虽小,可也是个人精,在执掌后宫的这段时间内,早已经将这些妃嫔的心思揣摩了一半清楚。 无非是你争我夺,既想得到皇帝的宠幸,又想得到太后的喜欢,最好是还能帮着皇后打理六宫,慢慢获得权力。 六月三十这天,打发走了这些缠人的妃嫔之后,内务府就将各司各部的账本都送过来了,交由皇后娘娘过目核对,以确保这宫里的各项开销正常运行,避免出现之前像应公公跟月荷那样贪污中馈的情况。 “成亲那天,娘亲跟我说,当皇后就是享福的,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因为底下会有人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容雅一边看账本,一边说道,“原来,娘亲都是骗我的,当皇后比我在家里念书习字还要累。” “娘娘,在其位,谋其政。”云瑶劝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也有自己责任和义务。包括皇上那样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他也有自己要承担的责任和义务,他要掌管大宁江山,确保百姓安居乐业,确保大宁国泰民安。而娘娘身在皇后的位置上,自然也要做皇后该做的事情。” “我明白了。”容雅点点头,“娘亲说的会有人把所有的事情做好,那做这些事情的人,就是在承担她们的责任和义务,对不对?” “没错。”云瑶点头,说着,然后淡笑,夸赞容雅很聪明。 这就是容雅为什么喜欢跟云瑶在一起的原因。因为云瑶似乎懂得很多道理,每次她有不明白的地方,问云瑶的时候,云瑶似乎总能给她合理的答案,并且解释能让她一听就明白。 云瑶不像家里的教习先生一样长篇大论,也不像齐嬷嬷那样墨守成规,所以容雅很喜欢跟她在一起。 就在两人继续看账本的时候,合欢殿外的宫人来报,说是长明宫的御前尚义陆大人前来拜访皇后娘娘。 云瑶一听,惊喜地叫了起来:“是映泉!” “云瑶姐姐,这个陆大人,跟你很熟悉吗?”容雅问道。 “是啊,她跟奴婢很熟悉,她是奴婢在这个宫里,最好的姐妹。”云瑶说道,“娘娘,快让她进来吧,奴婢好久都不曾见过她了。” 容雅听了云瑶这话,咯咯的笑了几声,然后吩咐宫人将陆映泉领进来。 “云瑶姐姐,我头一次看到你这么欣喜激动的样子。”容雅说着,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歪着脑袋,目光不停地在云瑶身上打量。 毕竟平日的云瑶,总是神情淡然,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放在心上,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可今日竟然看到云瑶淡笑以外的表情,着实让人惊讶。 就在这个时候,陆映泉被领了进来,见到容雅,便福身请安:“奴婢陆映泉,给皇后娘娘请安。” “平身。”容雅脆生生的嗓音响彻在陆映泉的耳边,让她不由得一阵愉悦。 “奴婢云瑶,见过陆大人。”云瑶这时也给陆映泉行礼,毕竟陆映泉是正三品御前尚义,而她只是正五品的少使,身份品级上来说,礼数不能丢。 “噗嗤——”陆映泉见状,便笑出声来,说道,“你这个样子,还真是有模有样!” “皇后娘娘面前,你别太失礼了。”云瑶提醒着映泉,别像以前一样放肆,毕竟这里是内宫。 哪知,容雅听了陆映泉的话,颇有些找到知音的感觉,说道:“我倒是觉得映泉姐姐颇为有趣,这宫里循规蹈矩的人太多了,就该多点映泉姐姐这样不拘小节的,才更快乐。” “云瑶,瞧见没有,皇后娘娘第一次正式见我,就喜欢我了。”映泉故作得意地对云瑶说道,“你就不怕……我夺了你在皇后娘娘面前的宠爱?” “你若真能夺了去,我反倒高兴了。那样的话,皇后娘娘便去禀明太后,将你调到合欢殿来,咱们俩就又能互相作伴了。”云瑶说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容雅就坐在一旁默不作声,两只小手托着腮,胳膊肘搁在石桌上,撑着脑袋,看着姐妹两人互相嬉闹,顿时觉得似乎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你们的感情真好。”容雅忽然感叹着,“在宫里说话做事都有一定的章法,即便再熟悉的人,也不敢这般互相取笑,就怕一不小心得罪了人,便惹来杀身之祸。可你们两个,好像不怕。” “娘娘有所不知。”陆映泉率先开口道,“昔日在掖庭宫,奴婢和云瑶两个,曾历经千难万阻,才能平安活着走到今天。我们也曾互相有嫌隙,互相闹别扭,可最终发现,我们姐妹离心的结果,就是给敌人以可乘之机,所以……我们才决定要相信彼此。” “宫中能有这般真心的朋友,是种福气。”容雅说道,“对了,映泉姐姐,你今天来,是专门找云瑶姐姐玩的吗?可是我的账本还没有看完,没有她,我一个人肯定完成不了。” 容雅一边说着,脸上尽是为难的表情。 她很想放云瑶和陆映泉这对许久不见的姐妹去好好团聚,可她看着桌上的一堆账本,顿时也觉得头大。 “我啊,其实没什么事。”陆映泉说道,“整日在长明宫当差,闲得很,左右现在又不像以前不许乱走,我无事可做,便想着过来了,也许还能问云瑶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云瑶好奇地问道。 “不急,我啊,先教你们快速看账本的诀窍,你再帮我解决问题,怎么样?”陆映泉问道。 “你还有快速看账本的诀窍?我怎么不知道?”云瑶持怀疑态度。 “以前在掖庭宫,当三等宫女,尽干粗活,哪里有我的用武之地?”陆映泉笑道,“别忘了,虽然我是罪臣之女,可曾经好歹也是个千金小姐,管账管家的法子,我还是有的。” 说完,陆映泉便将容雅面前的账本拿过来,开始教她们,模样十分认真。 “其实,要想简单的看账本,得先学会简单的记账。”陆映泉说道,“这些账本的记账方式都很粗糙而且简陋,每一项开销只写明开销多少,然而是谁负责这次开销,开销用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样的方式花用,这些都不知道。” 云瑶和容雅安静地听着,顿觉陆映泉说的十分有道理,正因为这样的记账方式太过简陋,所以每次核对的时候,都要逐笔一一核对,需要耗费大量的功夫。而且核对账本几本都靠估算,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就觉得没有问题。 但恰恰相反,这样最容易让人钻空子,上次的月和姑姑,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以前我家的账房先生,弄了一套记账方法,每一笔银两的支出,不仅要写明支出多少,提取人是谁,用在什么地方,还要写清楚具体的明细。”陆映泉继续说道,“比如这里,御膳房购买蔬菜,花用白银五十两,这五十两购买的是什么蔬菜,单价多少,购买量是多少,在哪里购买,都不知道,所以很容易让采办司的人从中渔利。” “太好了!”云瑶听了陆映泉的话,立即拍手叫好,“每一笔账目如果都能有这些详细的记录,那么月底扎帐的时候,就不用这么麻烦了,账本的数量也会相对而言减少很多。” “明日我便去禀告太后娘娘,让宫里所有人记账都用这个办法。”容雅听了,说道,“虽然记账的当时会比直接写银两数量要复杂一点,但是一笔账的记录也多花不了多少时间,却能为月底节省核对节省不少时间,又能有效地规避内宫贪污银两问题。” “不过我感觉,自己说了也白说。”陆映泉说道,“这堆账本,你们还是得看完。” “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大忙了,这一次大不了辛苦点,下次就好了。”云瑶笑道,“我们的问题解决了,那你的问题呢?” 见云瑶提起这件事,陆映泉的脸色便垮了下来,她看了看四周,发现并没有别人,这才开口说道: “云瑶,你有没有办法,治理水患?” “水患?”云瑶被陆映泉问愣住了,她亦不过是比旁人多懂了些事情罢了,可这水患一事,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实,这是皇上最近困扰的问题。”陆映泉叹息一声,便开始给云瑶讲述她这段时间的日子。 原来,陆映泉之所以会这么闲,是因为皇上不再信任她,一夕之间,皇上好像变了个人似得。 那日在冷宫里陪她漫聊整夜的沈泽,突然间就变得冷漠,每每跟大臣商议朝政的时候,便会将她遣出去,不让她旁听,奏折也不让她碰,什么都不让她做,甚至连奉茶都不准。 这完完全全就是一副防备她的样子,只因为她是太后娘娘派到他身边的细作。 但是近日,夏日降临,暴雨频发,汛期到来,南方河流涨水,地势低洼处洪涝灾害严重,可那些大臣完全拿不出什么有效的办法,赈灾的银两拨了一批又一批,可总不见成效。 正文 第005章 按图索骥 陆映泉口中提及的发生水患的地方,乃是大宁南部的一个小县,名为济安县。 流经济安县的河流,源头在西南郡的望云山,自西向东一共流经八个郡县,最终注入东部的大海。而这八个郡县中,因为地形地势的原因,受灾最严重的就是济安县,几乎每年的汛期,都会出现较为严重的水患,死伤无数。 这样的现状自前朝时期就一直存在,高祖登基以后,曾斥巨资修建堤坝,拦截洪水,护佑济安县百姓平安。 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堤坝经过长年累月的洪水冲击,早已经不堪重负,垮了小半边。而正是这小半边,在南方多雨的季节里,就引起了巨大的水患。 南方连日大雨,修筑堤坝的工程一再拖延,河流不断涨水,好些冒险去抢修堤坝的百姓或者士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洪水冲走,大家都不敢再上堤坝。 现在还是初夏,水患还没有到最严重的时候,再有两个月,大汛来临,那个时候就算是想跑也跑不掉。 “为这件事,皇上已经困扰了好几天了,每每下了早朝,大臣们来来去去好几拨,可是没有一个人能提出有效的建议。”陆映泉有些无奈地说道,“每次看到罗公公从长明宫里出来,愁眉苦脸地叹息,我就知道,这事儿肯定还没解决。” “你稍等一会儿。”云瑶听了陆映泉的话,冥思苦想半天,如此说着,然后转身离开。 陆映泉和容雅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云瑶要去做什么。没过多久,云瑶手中捧着两样东西,就过来了。 容雅看到云瑶手中的东西,立即动手将石桌上的账本都收起来,然后从云瑶的手中接过那两样东西。 是一本书,还有一张羊皮卷。 “《地质详记》?”陆映泉看着书名,有些疑惑,“这又是什么?” “这是我近日从藏书楼看到的一本有趣的书,上面也曾记载了古时候,先人们如何治理水患的经过。”云瑶说道,“还有这张羊皮卷,是大宁的地形图。” 说完,云瑶就将羊皮卷铺展开来,放在石桌上,然后又根据脑子里的记忆,将书翻到记录水患治理的那一页,两相对照。 “根据你刚才所言,我觉得济安县的情况,有些像三百年前一个名为‘羌’的部落。这个部落的地形与济安县如出一辙,地势低洼,地形平坦,明明应该是最适合种庄稼的地方,却因为常年的水患灾害,造成粮食颗粒无收。”云瑶一边看书,一边指着羊皮卷,说道,“书上说,羌的第四任首领,是个有雄才大略的人,他带领部落的民众,齐心协力,改善了部落的水患灾害。” 陆映泉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她忙从云瑶手中将书拿过来,仔细看了看,可随后又说道:“可是这书中只记录了羌部落首领的功绩,对治理水患一事记录的十分简略,我们也没办法得知有效的办法……” “你仔细对比一下,羌部落前后的地形图,就会发现有很大的变化。”云瑶说道,“原先弯曲而不能畅流的河道,变得相对平直,让流水能够快速流经河道,注入海中;河流上游地区多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可阻挡洪水来势;下游的地方,入海口比之前扩宽了一倍多。” “的确是这样。”陆映泉看完之后,连连点头,“羌部落在那样的条件下,都能完成水患的治理和改善,我大宁泱泱大国,又怎么会做不到?我这就去禀明皇上。” “等等。”云瑶却突然叫住她,说道,“其实济安县和羌也有不同的地方。羌部落贫穷,百姓居无定所,河流改道造成的影响并不是很大,但是济安县不同,那里的百姓祖祖辈辈生活于此,河流改道必定水淹济安县,这就要求百姓不得不迁居,这是个很大的工程。你在跟皇上说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些都说清楚。” “我知道。”陆映泉点点头,说道,“云瑶,果然还是你聪明,看个书就能帮我这么多。不过……我这脑子,估计也想不出这么好的主意,皇上如果问起来,我可就实话实说了。” “这就随你了。”云瑶说道,“不过,你之前说皇上一直防备你,不肯让你近身伺候,看样子,他是连我也一块儿防备上了。” “那怎么办?”陆映泉有些纠结,“我虽然不如你那么心思缜密,可我也不傻。这段时间太后娘娘一直传召我去建章宫,询问我一些皇上的事情,我便知道,这个所谓的御前尚义,只不过是太后的眼线而已。” “你们是说……太后娘娘在监视皇帝表舅吗?”忽然间,容雅稚嫩的声音再次开口,问着。 云瑶和陆映泉猛然回头,这才意识到两人方才讨论问题,有些忘形,竟然忘了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皇后娘娘。”云瑶心中忐忑,她真怕容雅在太后面前说了什么,“其实……我和映泉,都是听太后娘娘的吩咐,才分别到了您和皇上身边伺候的。太后娘娘那么高高在上,我和映泉,也不能不听她的话。” “这么说,你也是来监视我的?”容雅问道,“可是,我看你好像没有跟太后娘娘打小报告呀!我每天贪睡贪吃贪玩,你也不跟太后娘娘说,还陪我学习处理后宫事情,陪我看账本。那映泉姐姐为什么不能帮着皇帝表舅呢?”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赞成映泉去帮助皇上?”云瑶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嗯。”容雅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点点头,然后说道,“我在家里的时候,最喜欢跟娘亲玩躲猫猫的游戏了,可是娘亲总是耍赖,轮到我躲的时候,她就会让莺歌告诉她,我躲在哪儿。莺歌虽然是娘亲派来照顾我的,可是莺歌跟我亲,她都不告诉娘亲,这样娘亲就找不到我啦!” 云瑶听了容雅的话,心中一动,然后说道:“那么皇后娘娘,我们现在也来玩一个躲猫猫的游戏。太后娘娘让我和映泉把你与皇上的事情都告诉她,可我跟您亲近,不告诉她,不让她耍赖。但是娘娘您也要答应我,不可以告诉太后娘娘,我不帮她耍赖哦,否则她就会惩罚我和映泉了。” “放心吧,我肯定不告诉太后娘娘。”容雅一口答应下来,“可是,如果皇帝表舅说漏嘴了怎么办?那你们还是要被责罚呀。” 云瑶听着容雅的话,心中微微思忖。 她不想跟顾清铭成为敌对的双方,那她就一定要帮助皇上彻底掌控大宁的权利,而映泉显然也是感念皇上之前的救命之恩,真心想要帮助皇上。 可如今皇上心中对她和映泉有防备心思,如果皇上不肯配合,那么她和映泉就很容易在太后面前露陷,所以她必须想个办法,让皇上知道,她和映泉都是向着他的。 “映泉,你在对皇上献策治理水患的时候,如果他对你的态度仍有所怀疑,你记得给他讲一个故事。”云瑶想了想,然后说着,随后将她前不久在书上看到的一个故事说了出来。 云瑶的声音缓慢,而且清晰,故事有条不紊,而陆映泉也很快记住了。 “这故事……讲完以后,皇上就不会防备咱们了吗?”陆映泉有些好奇地问着。 “该防备的他还是要防备,但是如今,我也只有这个办法,能让他把对咱们的防备降低一些。”云瑶说道,“你我若是不想再像上次对书雯一样,被人掌控,逼着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那就只能学着为自己出谋划策。” “我明白了。”陆映泉点头,说道,“你放心,话我一定如数带到,至于皇上怎么想,就听天由命了。” 陆映泉和云瑶两人又聊了几句之后,这才辞别了皇后娘娘,约了改日再叙,然后就离开了合欢殿,回长明宫去了。 合欢殿里,自陆映泉走后,容雅便一直看着云瑶,眼中带着探索的神色。 “娘娘,怎么这样看着我?”云瑶似乎察觉了容雅的不对劲,便开口问着。 “云瑶姐姐,你是不是……也不喜欢这个皇宫?”容雅忽然间问道,“我听到你对映泉说,不想被人掌控,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是不是太后娘娘逼着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了?” 云瑶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难道能对一直相信她的小皇后说,她这双手,曾经杀过一个人吗? 如果她真的说了,皇后娘娘会怎么看她?会把她当成杀人凶手,会把她当成宫里其他女人一样,心狠手辣,从此疏远她,不再信任她吗? 容雅似乎看出了云瑶的为难,她忽然间下定决心,说道:“你放心,云瑶姐姐,我会帮你的。你说得对,在其位,谋其政,我已经在皇后的位置上,无法改变,就只能接受。可你不同,你还有选择的机会。” 听着容雅的话,云瑶忽然间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年纪轻轻的小皇后,她真的什么都不懂吗?可为什么有时候,云瑶却觉得,皇后娘娘比宫里其他人,看的都要透彻呢? 所有人都只看到她从三等宫女变成五品少使之后的荣耀无双,却从来没有人知道,她所求的只是一份属于自己的自由。 正文 第006章 表明心迹 云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羊皮卷和书收起来,放回屋子里,跟容雅一起,继续看那一堆无聊的账本。 两个人加快速度,总算是将账本核对完毕,可以松一口气了。 第二日,便是七月初一。 按照太后娘娘的吩咐,容雅在这天要去向她请安,所以容雅再次起了个大早,在云瑶和齐嬷嬷的陪同下,来到了建章宫。 太后似乎是知道今天妃嫔要来请安,所以也起得很早,见到容雅过来,脸上挂着笑意,看起来很是高兴。 “雅儿,最近感觉如何?可有觉得哪里不好处理的事情?”太后让容雅坐在她的身边,十分关切地问着,期间还看了云瑶一眼。 云瑶只是恭恭敬敬地站在容雅的身边,低眉顺眼,并不作声。 “回太后娘娘的话,雅儿近日对后宫事宜越发熟练了。”容雅说道,“云少使和齐嬷嬷都很尽心辅佐伺候,雅儿也没碰上什么为难之事。” “听到你这么说,哀家也就放心了。”太后说道,“不过,这都还只是刚开始,往后的事情会越来越难,你必须拿捏好分寸。” “谨遵太后娘娘吩咐。”容雅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然后再次开口,“太后娘娘,雅儿还有件事,想要向您禀告,征求您的同意。” “哦?什么事?”太后看着容雅,有些惊讶地问着。 “是关于宫里的账本。”容雅想了想,随后说道,“雅儿昨儿个第一次看宫里的账本,耗时巨大,而且并无成效。与云少使研究之下,雅儿做出一份计划,还请太后娘娘过目。” 说完,容雅便对云瑶使了个眼色。 云瑶从袖中拿出一张被折起来的纸,呈递到太后的面前。 锦绣从云瑶手中接过,然后展开,拿给太后看。却见上面写着账本改进的方法,要求宫里用新的方式记账,以做到责任到人,并且支出账本和收益账本同时记录,这样能有效规避宫里私吞贪污的风气,而且也给各宫各司月底对账节省时间。 太后看完了这份计划之后,与锦绣对视一眼,然后说道:“不错,雅儿越来越有皇后的样子了,懂得为宫里大局考虑。这份计划,哀家准了。” 说完之后,太后便命令锦绣颁发懿旨,各宫各司都要按照皇后娘娘拟定的新记账办法施行,不得有误,而锦绣得了令,也快速差人去传旨了。 解决了账本的事情,容雅也就放下心来,便跟太后告辞,然后离开了建章宫,回了合欢殿。 而建章宫里,太后拿着手中的纸张,眼神中透出一丝满意的色彩,这神情看在锦绣的眼中,她便知道太后在想什么。 “太后娘娘,看来将云瑶放在皇后娘娘的身边,的确是个正确的选择。”锦绣说道。 “不错。”太后点点头,“雅儿比以前活泼了不少,进退得宜,面对哀家的时候,从前的胆怯也少了许多,已经俨然有皇后风范。” “还有这改善账本的计划,从前咱们宫里记账,这么多年都是用老式记账法,从未有人想过要改善创新,可没想到皇后娘娘只看过一次账本,便拟定了这样的计划。”锦绣说道,“云瑶对皇后娘娘的影响,的确很大。” “目前看来,是个好现象。”太后说道,“哀家也可放心了些,皇后的位置越是稳当,后宫里的那些女人就不敢乱来,朝局也不会被影响,这样很好。” 太后一边说着,脸上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还微微点头。 只是,太后并不知道这改善账本的计划,是云瑶从映泉那里学来的,因为她们不能说。 如果太后知道,云瑶和陆映泉之间接触颇深,而且互相为对方出谋划策,那势必会影响到皇上那里的局面。若是太后怀疑云瑶私心里偏帮皇上,那她和映泉两个人,恐怕又要遭遇一场腥风血雨了。 容雅如同往日一样,在合欢殿里接受众位妃嫔的请安,而与此同时,长明宫里,也照旧聚集了一批朝臣,在商讨济安县水患的事情。 “微臣认为,还是应该加大力度,修补堤坝。再有两个多月,最大的汛期就要来了,如果在这之前不能堵住,济安县恐怕又要灾情累累。”太尉说道。 “微臣以为,堤坝迟迟无法重新修补,实乃赈灾款项不到位。”太常大人也说道,“朝廷应该再度拨赈灾款,帮助百姓渡过难关。” “微臣认为……” 朝臣们一句接一句地说着,总体来说,就只说了两件事,第一,差钱,第二,缺人。 要朝廷不断地拨款赈灾,还让朝廷将驻守南方边境的军队派到济安县,帮助修筑堤坝。可是他们却没有想过,因为济安县受灾一事,朝廷已经先后拨了三次款,而且一次比一次多,济安县县衙的差役也都加入到修筑堤坝的队伍中了。 “够了!”沈泽一怒之下,将桌上的折子全部扔在地上,“你们自己看看,济安县上来的折子,即便钱和人到位,可灾情来势汹汹,已经损失了好几条人命。就算有钱有人,可没人敢上堤坝,能有什么用?” 沈泽一番话,将众位大臣堵的哑口无言,也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皇上稍安勿躁,末将认为,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派遣朝中有分量的大臣,前往济安县,安抚受灾民众,以免灾情严重之下,引起民众哗变,到时候更加动荡不安。”顾清铭却在这个时候,开口说道,“即便目前找不出有效治理水患的办法,但我们依然可以将那些可以预想到的事情,防患于未然。” “顾卿家言之有理。”沈泽说道,“你们都给朕回去好好想想,明日早朝,限你们每人拿出一个治理水患的法子。” “微臣遵旨。”众人躬身说着,然后起身告退。 待这些大臣离开之后,沈泽才颓然地瘫坐在龙椅上,一脸烦躁。 顾清铭没有离开,而是以商议该派谁去济安县一事的名义,留在了长明宫。 就在这个时候,罗松从外面进来,走到沈泽的面前说道:“启禀皇上,陆尚义在殿外求见,说是有治理水患的办法献上。” “她一个女人,能有什么办法?”沈泽当即否定,“没准就是以此为借口,进来打探消息,想知道朕与顾清铭说了什么。” “皇上,您觉得陆尚义会用这么拙劣的法子,来打探消息吗?”顾清铭反而持不同意见,“她明知皇上防备她,这样进来,岂不是更加引起怀疑?” “你的意思是,朕应该召见她?”沈泽问道。 “皇上不妨听听,她所谓的治理水患的法子,到底是什么。”顾清铭提出建议。 沈泽一听,也觉得颇有道理,反正他也没跟顾清铭说什么机密,就算陆映泉进来听到,也没什么大碍。 想到这里,沈泽便让罗松出去,将陆映泉传召了进来。 陆映泉如同往常一样,穿着正三品女官的朝服,盛装而入,来到沈泽的面前,跪下行礼:“陆映泉参见皇上,吾皇圣安。” “平身。”沈泽说道,“你说你有治理水患的方法?” “正是。”陆映泉站起身,点点头,然后直接走到上首,来到沈泽的龙椅旁边,案几上正放着大宁的地形图,上面用红色朱砂笔圈出了济安县的所在位置。 她看了看地图,回想起云瑶昨日跟她说过的话,还有那本树上记载的东西,最终指着济安县的位置,说了这么一句话:“皇上,奴婢的办法就是……堵不如疏。” 堵不如疏,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清流,直接划过沈泽和顾清铭的脑海,荡涤了之前他们被限制的思想,那些被现实束缚的念头,就这样澎湃而出。 “朝臣们的方法一直停留在如何修筑堤坝,堵住洪水,可是他们却忘了,这样只是治标不治本。”陆映泉继续说道,“一旦堤坝到了期限,或者修筑不牢固,还是会造成洪水爆发,所以……与其费尽心思去堵住,不如疏通,一劳永逸。” 所为疏通,便是书上记载的三个要点。 上游植树造林,阻挡洪水来势,减轻冲击力;中游裁弯取直,减少河道流程,降低弯道处洪水因为无法畅流而造成的溢出风险;下游拓宽河道,让河水能尽快注入海中,不会危害岸边的庄稼。 听了陆映泉的方法,沈泽和顾清铭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讶。 “可是,这个法子却有个很大的问题。”顾清铭在震惊过后,也来到上首的龙椅边上,盯着案几上的地图,说道。 “是,这个办法最大的问题就是济安县民众的迁居。”陆映泉说道,“若要裁弯取直,疏通河道,那么原先的堤坝必须炸毁,这样一来,洪水大面积爆发,济安县必定荡然无存,在堤坝炸毁之前,如何安置济安县民众,就是最大的问题。” “你连这都想到了?”沈泽不由得对陆映泉高看一眼,他没想到,陆映泉一个小小的女子,不仅能突破传统思维,找出治理水患的新思路,甚至连可能引发的问题也都想到了。 “启禀皇上的话,奴婢昨日,去过合欢殿。”陆映泉压低了声音,看看四周并无外人,这才开口说着。 她并没有提及云瑶的名字,可是她这样说,明显就是告诉沈泽,这法子是云瑶想出来的。 正文 第007章 选择相信 长明宫里顿时陷入一片沉寂。 沈泽目光冷峻地看着陆映泉,眼神中的杀意一闪而过,似乎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对陆映泉出手。 顾清铭似乎也看出了沈泽的心思,于是朝着罗公公使了个眼色,罗松便立即走出大殿,站在门口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到底怎么回事?”良久之后,沈泽才开口问着。 “回皇上的话,奴婢自认为没有这个聪明才智,想出如此精妙的办法来治理水患,却又不忍见皇上日日愁眉不展,殚精竭虑。”陆映泉淡淡的说道,“往日奴婢和云瑶在掖庭宫当差,只觉云瑶聪慧过人,通常都能想到常人所不能想到的,所以才会抱着这个想法,去试一试。” “还真是巧了,这一试,就真找到了治理水患的有效办法?”沈泽冷哼一声,然后说道,“陆映泉,你们是不是把朕当成傻子?就算要取得朕的信任,也要换个别的身份再来。你们是太后亲自擢升派出来的人,你觉得朕会相信你?” “云瑶知道皇上不会相信,所以她让奴婢给皇上讲一个故事。”陆映泉回答地从容不迫,“云瑶说,只要皇上听了这个故事,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故事?”沈泽听了陆映泉的话,隐隐有些好奇,“什么故事?” “从前有一位将军,运筹帷幄,能征善战,可是在一次与敌国交战的过程中,他因为寡不敌众,而被敌国俘虏。敌国国君惜才,给予这位将军很好的待遇,金银财宝,美酒佳人,只是想将这位将军收为己用。可这位将军虽然身在敌国,心中想的念的却仍然是自己的故国,还有他身在故国的妻儿。”陆映泉缓缓地开口,将云瑶说给她的故事,一字不漏地说给沈泽听,“对故国和妻儿的思念日日在这位将军的心头盘踞,当故国的国君卷土重来,兵临城下,这位将军立即化身一支插在敌人腹部的利箭,与故国将士里应外合,最终灭敌国,回归故国,与妻儿团聚。” 陆映泉话音落下的瞬间,长明宫更加沉寂,尤其是顾清铭,心中的震撼,久久不能平复。 “皇上,奴婢的故事说完了。”讲完故事以后,陆映泉再次开口,对沈泽行了个礼,说道,“如果皇上不愿采取这个办法,奴婢也无可奈何,奴婢告退。” 说完,陆映泉便要离开。 “站住。”沈泽忽然开口,留住陆映泉,问道,“这故事……当真是云瑶让你讲的?” “自然是,奴婢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欺瞒皇上。”陆映泉说道,“故事中的深意,想必皇上也已经明白,但是如何选择,还请皇上定夺。” 陆映泉昨日听云瑶讲故事的时候,还不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可是当她今日自己把故事讲出来的时候,她才恍然明白,云瑶是在以那位身陷敌国的将军自比。 身在敌国,身不由己,可是心里却向着故国,所以甘愿忍辱负重,等待着有朝一日,成为故国插入敌国的利箭,完成自己的使命。 至于故事中的妻儿,想必就是指顾清铭了吧。 因为顾清铭跟沈泽同气连枝,因为顾家的祖训,所以顾清铭这一辈子都要以保沈氏江山为己任。也正因为如此,云瑶不想跟顾清铭为敌,所以她做出了选择。 “皇上,还记得皇后生辰那夜,你与微臣的谈话吗?事实证明,她没有让微臣失望,也没有让皇上失望。”顾清铭的眼中尽是笑意,可他脸上却依旧严肃,如此说着。 沈泽看着顾清铭和陆映泉,又看了看案几上放着的大宁地图,沉默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 “明日早朝,朕将与众臣商讨济安县迁居一事。” 听见沈泽的话,陆映泉一阵高兴,刚才压抑已久的性情瞬间释放,说话也明亮了不少:“太好了,云瑶若是知道皇上用了她的法子,指不定多高兴了。” “这才像是朕认识的你。”沈泽也稍微轻松了不少,说道,“刚才你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朕以为站在这里的是云瑶。” 陆映泉听了,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说道:“皇上,您真该跟皇后娘娘好好聊聊,她昨日见到奴婢的时候,也觉得奴婢这不拘小节的性子极好。她还说,这宫里循规蹈矩的人太多了,要多几个像奴婢这样的人,才会快乐。” “容雅?”沈泽听闻陆映泉提起皇后,脑海中立即回想起容雅那张稚嫩的脸。 其实,他本身不讨厌容雅,他讨厌的是容雅的身份,宁远公主秦臻儿的女儿,天后秦氏为了掌控后宫而安插的钉子。 可是他却忘了,容雅不过是个十岁女童,她又能懂什么?无非是听身边的人做事而已。如今太后将云瑶派在容雅的身边,而云瑶又已向他表明衷心,那么容雅……是不是也能成为他的挡箭牌? “陆映泉,自即日起,朕准你行使御前尚义的职权,跟随朕上早朝,下朝之后在长明宫当差。”沈泽随后又说道,“千万别让朕失望。” “请皇上放心,奴婢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陆映泉点点头。 能帮到沈泽,她心里是高兴的,不管她的身份如何,她有着什么样的目的,她始终记得,那一次她差点被流苏追杀,逃到冷宫,如果不是沈泽先找到她,可能她真的就自己一个人在冷宫自生自灭了。 那一夜,眼前之人不顾自己九五之尊的身份,穿着夜行衣,与她并肩坐在脏兮兮的地上,漫聊整夜,云瑶想出救她的计划,顾清铭弄来猎犬配合,没有他们三个,她陆映泉此刻早已经是冷宫里的一具无名女尸。 所以,无论如何,这份恩情,她都是要还的。 比起太后一次又一次的逼迫,沈泽对她至少是真心对待的,不管把她当成朋友,宫女,还是一个玩物,她也感激那一夜的陪伴之恩。 “皇上,既然法子已经有了,微臣也就先告辞了,回去仔细研究一下,若是因为济安县迁居一事,引起民众哗变,该如何调动军队,才能保证最少的人力耗费和损伤。”顾清铭知道沈泽已经选择了相信云瑶和陆映泉,心中也已经放了心,便开口说着。 “去吧,记得给朕选个人出来,你说得对,办法虽然有了,但还必须要一个靠谱的人过去,才能保证事情的顺利进行。”沈泽吩咐道。 “请皇上放心。”顾清铭抱拳应下,说着,然后转身离开。 陆映泉则留在长明宫里,捡起刚才沈泽生气的时候,被扔在地上的奏折,慢慢地放到案几上。 顾清铭出了长明宫以后,并没有马上直接出宫,他反而绕道去了太医署,像从前一样,找到了小印子。 “将军,不知道这次您找奴才,所为何事?”小印子骤然见到顾清铭,也觉得有些诧异。 毕竟,顾清铭已经很久没有找他了,自从云瑶去了内宫,他和顾清铭便再也没有私底下联系过,因为内宫不是他想进就进去的。 “你能不能想办法,去一趟合欢殿?”顾清铭开口问道,“我知道这或许有些为难,但你在太医署是最方便的,如果连你都做不到的话,估计没有人能帮我把信带给她了。” “将军,可合欢殿若是没有人传召,奴才是不能随便进去的,否则会引起怀疑,就得不偿失了。”小印子说道,“不过,奴才愿意试一试。请将军给奴才三天时间,三天之内奴才要是能想到办法进合欢殿,就将信送给云瑶姑娘,若是不能……” “若是不能,不便勉强,你的安危要紧。”顾清铭直接将剩下的话说了出来。 而正是因为这句话,让小印子感激涕零,他心中知道,顾清铭和宫里头其他的主子不一样,因为顾清铭在乎他的生死。 “奴才谢过将军。”小印子立即作揖。 顾清铭将手中早已经准备好的信放到小印子的手中,再三叮嘱:“若是被人看见,便毁了它。” “奴才明白。”小印子将信死死的攥在手心里,然后当着顾清铭的面藏好。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之后,这才分开,顾清铭出了宫,而小印子回了太医署。 七月的天气,就像是这宫里的人心,揣摩不透。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让人抱怨这天热的没法待,下一刻,便已经是暴雨倾盆。 午后,暴雨顷刻间倾泻而出,噼里啪啦打在宫廷的屋顶的砖瓦上,地上的青石板上,还有树上的叶子上,发出一阵让人心烦意乱的声音。 云瑶站在窗前,看着这样的雨势,心中不免产生一丝担忧。 照这个样子使劲下雨,南方还不知道多少地方要收到水患灾害了,尤其是济安县和它附近的几个郡县,肯定会受到波及。 希望皇上能够早点拿出行之有效的决策,早日解决济安县的水灾问题,让大宁的百姓,能够度过这一劫。 “云瑶姑娘,皇后娘娘午睡醒了,正在找您。”晨曦过来通报着。 “知道了,我这就去。”云瑶说着,然后理了理自己的裙子,走出房门,朝着容雅的寝殿走去。 可云瑶不知道的是,当她离开房间之后,一个身影迅速溜进了她的房间,然后反手关上了门,谁也不知道她在里面做了什么。 正文 第008章 形迹可疑 容雅午睡醒来,整个人还是慵懒的,云瑶陪着她在窗前临帖,听着外面雨声淅沥,而容雅只专心地写字。 宫里的日子向来如此,说无聊,可每天却有各种各样的传闻传入到容雅和云瑶的耳中;说精彩,可日子也的确有些苍白无力。 无事的时候,云瑶便只能陪着容雅看书习字做女红,偶尔踢毽子,跳房子,玩一些小女儿家都喜欢的游戏,倒是让容雅十分满足。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容雅也写完一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容雅虽然年纪轻轻,可是一手字却写的十分有韵味,大抵是继承了宣阳侯容彦的衣钵,据说这宣阳侯容彦,当年也是凭着一身风流文采,赢得了宁远公主秦臻儿的青睐,从此夫妻和谐,赌书泼茶,举案齐眉。 “云瑶姐姐,你瞧我写的如何?”容雅问着,似乎对自己的字十分自豪。 “漂亮。”云瑶说道,“娘娘年纪尚小,便写的一手好字,来日必定不可方物。” “我的字是我爹教的。”容雅说道,“我爹这个人,表面上挂了个侯爷的头衔,实际上是个喜欢琴棋书画诗酒茶花的人,风流雅致,他最会的,就是模仿各种各样的字。” 云瑶听了这话,心中微动,颇感好奇:“模仿各种各样的字?怎么个模仿法?” “云瑶姐姐,你写几个字我瞧瞧。”容雅说着,便将手中的笔递给云瑶,“我也能模仿,不过没我爹学的像。” 云瑶对此事颇感好奇,她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又将笔还给容雅,却见容雅仔细看了一眼她的字以后,提起笔来写了另外的一句诗。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这十个字,竟是跟她素日里写的字有八九分相似,若是不仔细辨别,恐怕别人还真不知道这字是皇后娘娘写的。 “娘娘,怎么做到的?教我好不好?”云瑶见状,顿觉惊奇,也很想学。 容雅也不藏私,便将宣阳侯给她讲的模仿别人笔迹的方法都说了出来,云瑶认真地听着,然后对照容雅的字,又写了几个,约莫有点神韵了。 “你按照我教你的方法,练上个一年半载,你也能将别人的笔迹模仿的八九分相似。”容雅说道,“不过,这事儿你可别告诉别人是我教你的,否则爹爹该骂我了。” “放心吧,娘娘,我绝对不说,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云瑶点点头,笑着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雨渐渐停了,这个时候,殿外的宫人来报,说是曲台阁的徐良人来访,求见皇后娘娘。 “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容雅虽然疑惑,可也没耽搁,“请她进来,带到前殿,奉茶。” “喏。”宫人应了一声,便退出去,将那徐良人带去前殿了。 容雅也在云瑶的搀扶下起身,朝着前殿走去。这徐良人早上请安的时候才来过,这会儿又来,却不知为了何事。 到了前殿,徐良人远远地看见皇后娘娘驾到,于是上前几步,迎了上去:“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冒昧来访,还请皇后娘娘不要见怪。” “徐姐姐,你冒雨前来,是有什么事儿吗?”容雅坐在上首,让徐良人也坐下,便开口问道。 “是这样的。”徐良人解释道,“臣妾的曲台阁,前几日有个宫女犯了错,让臣妾斥责了一顿。原以为那宫女能改过,却不曾想她心怀记恨,故意处处犯错,不好好当差。臣妾便想,过来求了皇后娘娘,让臣妾提拔一个二等宫女上来,顶替了那一等宫女的位置。” “此事徐姐姐自己做主不可以吗?那是你宫里的人,为何你要来问本宫呢?”容雅好奇地问道。 “娘娘有所不知。”云瑶却在这个时候开口解答了,“宫里头对于这些宫女品级的升降,也是有讲究的。三等宫女和粗使宫女都由各宫各司的掌事姑姑自行处置;二等宫女以上的品级升降,都是需要娘娘您做主才行的,因为这些宫女的名字和品级,都会在储秀宫记录在册,以便查阅。” “原来如此。”容雅点点头,再次看向徐良人,问道,“不知你想将谁提拔上来呢?” “臣妾想提拔见玥,她原先是二等宫女,在曲台阁这段日子,做事稳重,是个伶俐的人儿,所以臣妾想……”徐良人说道。 “准了。”容雅说着,然后扭头看向齐嬷嬷,吩咐道,“齐嬷嬷,回头你去储秀宫通知一声,就说曲台阁的见玥升做一等宫女。” “喏。”齐嬷嬷闻言,应了声。 “臣妾多写皇后娘娘恩典。”徐良人见皇后答应,立即谢恩,“娘娘事务繁忙,臣妾就不打扰了,明日再来向娘娘请安。” “徐姐姐慢走。”容雅得体地回应着。 待徐良人走后,容雅才卸下伪装,松松垮垮地坐在椅子上,两只脚丫子前后晃动,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娘娘可知道,为何徐良人要将见玥提拔上来?”云瑶忽然问道。 “难道不是因为她宫里原先的一等宫女犯了错吗?”容雅似乎有些不明白,反问着。 “见玥跟奴婢一样,出自于掖庭宫,由三等宫女升任到二等宫女,在曲台阁当差时间不短了。倘若徐良人真的有心提拔她,也不必等到现在。”云瑶说道,“其实,见玥与奴婢关系还算不错,昔日也有互相帮助的交情在,怕是这徐良人想利用奴婢和见玥之间的交情,从中获取益处。” “不管徐良人想做什么,我都相信云瑶姐姐不会害我。”容雅说道,“走吧,我们回去练字。” 云瑶听了容雅的话,心中一阵暖意。 她并没有忘记,眼前这个十岁女孩子,曾经是被她骗到宫里的。她骗容雅说,在宫里人人都要听她的,会有很多人陪她踢毽子,可是如今,却眼睁睁地看着容雅,用自己单薄瘦小的身躯,撑起这后宫的责任重担。 然而,她虽然骗了容雅,可容雅却并没有记恨她,似乎是知道她有她的身不由己,她有她的为难,所以反而处处体谅,让她颇觉感动。 回到内殿,云瑶便陪着容雅继续练字。 她才刚从容雅那里学会了模仿别人笔迹的法子,心中好奇,便加紧练习,写了有小半个时辰,倒也像模像样。 云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学习模仿别人的笔迹,她心中似乎一直有种预感,多学一些东西在身上,总是不会错的。 古人有云,艺多不压身,尤其是在这个冰冷的宫廷里,越是出色,越是显得自己地位重要,越是让主子觉得非你不可,就越是能活命。 云瑶和容雅一边写字,一边闲谈,时间过得倒也快,约莫酉时三刻,云瑶听到容雅的肚子一阵咕噜咕噜响,便知道她饿了。 “齐嬷嬷,去传膳吧。”云瑶说道,“娘娘饿了。” “是。”齐嬷嬷走出门去,便差了个小太监去御膳房传膳了。 就在这个时候,负责伺候云瑶的晨曦突然间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对容雅禀告道:“启禀皇后娘娘,安然肚子突然间不舒服,难受的紧,奴婢想去请个医正来给她瞧瞧。” “肚子不舒服?”云瑶一愣,说道,“我去看看,若是能瞧出毛病,倒也省得你跑这一趟了。” 说罢,云瑶便要朝着安然的房间走去,可是还没走两步,便被晨曦拦住: “云瑶姑娘,这可使不得。您是正五品少使,哪有您给我们这些二等宫女诊脉瞧病的?还是找医正过来看吧,奴婢跑一趟倒不算什么,就是怕累着您。”晨曦说完,给云瑶福了福身,然后转身跑开了。 “这个晨曦倒是个知道心疼人的,同伴生病,她跑的比兔子还快。”容雅见状,不由得笑道,“也懂礼数,知道不能让你这个女官去给人诊脉。” “可她若真的担心安然,便不会口口声声把礼数挂在嘴边了。”云瑶看着晨曦匆匆离开的背影,口中喃喃自语。 方才晨曦进来的时候,脸色焦急,分明是一副担心安然的样子,恨不得马上请来医正给安然诊脉。可是当她说,她要去给安然瞧瞧的时候,却被晨曦拒绝,用了那样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若真的碰上了人命关天的大事,礼数又算得了什么? 除非,晨曦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去请医正,她只是想找个理由出一趟合欢殿。可是……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非出去不可呢? 云瑶的沉思被容雅看在眼里,她不由得问道:“云瑶姐姐,你刚刚在说什么?” “没什么。”云瑶摇了摇头,说道,“娘娘,安然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奴婢还是想去看看。” “好啊,你去吧。”容雅点点头,放云瑶离开。 云瑶走出内殿,便朝着安然的房间走去,来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她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听到这个声音,云瑶推门而入,看见安然躺在床上,捂着肚子翻来覆去,咬紧牙关,似乎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安然,你怎么样了?”云瑶走到床边,说着,然后伸出手去探安然的手腕,准备给她诊脉。 触碰到安然手掌的瞬间,她感觉到安然手心传来的细汗,还有安然的额头上,也渗出一丝薄薄的细汗,连她身上的衣服也汗湿了。 正文 第009章 百蕊之草 云瑶看着安然的脸色,略显苍白,嘴唇也有些乌青,两鬓汗多,而且多为虚汗,她双手按压的地方乃脾胃之处,应该是内腹疼痛。 “手给我,我帮你看看。”初步观察了安然的情况之后,云瑶便将安然一只手抬起来,几根手指并排放在安然的手腕处,闭上眼睛,凝神诊脉。 没过一会儿,云瑶便有了结论。 这安然本来就是体寒的特征,她的脾胃特别脆弱,受不得一丝寒凉之物,就算是炎炎夏日,她也要以温水解渴,若是贸然喝凉水,便会引起脾胃不适。 而这一次,引起她脾胃不适的原因,竟然是服食了百蕊草。 百蕊草是一种草药,微苦,性寒,表辛,若用在体热之人的身上,必定是大有益处,可若是体寒之人又服用了寒性草药,便会引起腹痛难忍,具体表现就因人而异,在安然身上,主要体现出脾胃不适。 “你怎么会吃百蕊草?你自己的身体,你难道不清楚吗?”云瑶拿出一直放在腰间的银针,在安然身体的穴位上扎了几下,稍微减轻了安然的痛苦。 安然没有说话,指着桌上的杯子,给云瑶看。 云瑶顺着安然手指的方向走过去,检查了一下杯子,却发现杯子里是泡的一杯花草茶,粗略的辨别了一下,里面应该有金银花等植物,还混杂着一些百蕊草。 夏天喝花草茶,本是为了清热降火,但对于安然这样体寒的人来说,是要不得的。 安然必定是自己不会喝这些东西的,她要么是误食,要么是被人骗了喝下去,而如今看来,能有这个动机和时间做这一切的,只有晨曦。 “安然,医正马上就要到了,我已经用银针暂时帮你缓解疼痛,等医正到了就会给你开药。”云瑶对安然叮嘱着,“但是你切记不可以告诉别人,我来给你诊过脉,知道吗?” 安然看着云瑶严肃的脸色,点了点头。 她虽然很茫然,不知道云瑶要干什么,可是她却清楚,云瑶的确帮她缓解了疼痛,让她不那么痛苦。更何况,那杯茶…… 云瑶看着安然的脸色,便知道安然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于是很快离开了安然的房间,掩上房门,就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但其实,她出去之后,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在安然房间附近的柱子后面,等着医正的到来。 而此时的太医署里,晨曦也到了,说是皇后宫里的宫女突然间生病,要请个医正过去看看。 此时宫门已经快要落锁,不当值的太医和医正都已经出宫回家了,就剩下今夜当值的郑太医,和之前就与陆映泉她们相识的胡医正。 小印子这几天一直在找机会,可就是没办法混进合欢殿。就连与合欢殿离的最近的宣和殿,也是没病没灾的,让他连靠近合欢殿的机会都没有。 可功夫不负苦心人,他等了两天,总算等来了这个机会,正好是合欢殿的宫女生病要请医正,这么好的机会,他若不利用,岂不是太亏了? 想到这里,他立即跑到胡医正的身边,十分狗腿地帮胡医正拎着医药箱,说道:“胡医正,您看您也忙了一天了,肯定很累,奴才陪您去合欢殿,帮您扛着药箱。” “印公公,这恐怕不合规矩吧?”胡医正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 毕竟在这宫里,能有资格让太监们帮着拎药箱的,只有太医和医官,像他这样的医正,是不够品级的。 “没事,这天儿都快黑了,也没几个人看见。合欢殿路远,奴才陪您去,回来的时候还能跟您做个伴儿。”小印子一张脸笑嘻嘻地,说的话又这么贴心,处处在为胡医正考虑,这胡医正也没多想,便答应了。 在晨曦的带领下,胡医正和小印子就朝着合欢殿而去。 到了合欢殿门口,就在他们正要进去的时候,却听到晨曦忽然惊呼起来:“哎呀,我的帕子呢?掉哪儿去了?” “晨曦姑娘,发生何事了?”小印子多嘴问着。 “小印子公公,我的帕子不见了,怕是从太医署回来的路上丢了,我回去找找,你们先进去吧,就说是来给安然诊脉的,他们会放人的。”晨曦说着,转身就急匆匆地跑开了。 胡医正不敢耽搁,就直接进去了,小印子自然也就跟上,进了合欢殿,被人带着,到了安然的房间门口。 云瑶一直站在那里,等着人来,看到胡医正和小印子进来,她便知道,是太医署来人了,可是奇怪的是,晨曦却没有随同一起回来。 没见到晨曦,云瑶自然也没有隐藏的必要,毕竟眼前两个人都是熟人。 “胡医正,小印子公公,好久不见。”云瑶款款走到两人的面前,开口打招呼。 “云少使。”两人忙回礼,给云瑶行礼,按照品级,云瑶的身份比胡医正还要高一大截了。 “安然就在里面,两位请。”云瑶说着,再次推开了房门,让胡医正去给安然诊脉。 然而,胡医正先行进入房间,小印子随后。当小印子经过云瑶身边的时候,手中捧着的医药箱故意一歪,挡住了自己的手,而他手中的信,也顺势递到了云瑶的手中。 云瑶虽然惊讶,可也心知肚明,这信必定是顾清铭让小印子带给她的,所以她赶紧藏在袖中,脸上却不露丝毫端倪。 “奴才手脚不稳,还请云少使恕罪。”小印子开口道歉。 “无妨。”云瑶说道,“印公公还是赶紧去吧,且看看胡医正需要些什么。” 小印子忙应了声,然后跟在胡医正的身后,来到安然的病床前。 胡医正正在给安然诊脉的时候,晨曦回来了,她推开门,看到云瑶站在里面,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似乎在惧怕着什么。 可这一闪而逝的表情却没能逃过云瑶的眼睛,她看着这一幕,心中似乎已经有了些想法。 而小印子也是个人精,他瞧着云瑶看向晨曦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太对,便脸想起晨曦在合欢殿门口却不进来的事情,于是问道: “晨曦姑娘,帕子可寻到了?若是没寻见,等奴才回太医署再帮你找找看,兴许是落在那儿了。” “不用了,小印子公公,我记错了,我今儿出门的时候,没带帕子。”晨曦没想到小印子会当着云瑶的面问起这件事,但是她手中又没有帕子,只是找了个借口离开而已,所以她只能用另一个谎言,去遮掩之前的那个谎言。 云瑶看了小印子一眼,发现小印子也在看她,并且向她递过来一个有些可疑的眼神,心中就更加确定这晨曦有问题。 “胡医正,安然怎么样了?”云瑶假装不知道安然的情况,开口问着。 “没什么大碍,只是寒性体质,又误食了一些寒性草药而已。”胡医正说道,“安然姑娘体质偏寒,又服用了寒性的百蕊草,所以才会腹痛难忍,我开几服药,驱驱体内的寒气,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原来是这样。”云瑶点点头,转身对安然说道,“安然,以后的饮食需得注意些,你体寒,吃不了一些寒凉的东西。” “是,多谢云瑶姑娘。”安然心知肚明,却配合着云瑶。 起先她看不起云瑶年纪轻轻就成了合欢殿的掌事女官,可是如今看来,云瑶聪慧至极,她不仅懂医术,甚至能从一杯茶中,看出一些门道来。 更何况,那茶是晨曦今天给她泡的,说是能缓解她体寒的毛病,她看那茶是温热的,并非冰凉,所以就信以为真,喝了下去,可没想到…… 思及此,安然对晨曦也有了一些看法。 待胡医正给安然开了药之后,便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小印子主动接过药方,对云瑶说道:“云少使,这药奴才马上就去太医署抓了送来,这几日安然姑娘的药,都由奴才负责了。” “既如此,劳烦小印子公公了。”云瑶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说着。 她知道,小印子是想多来合欢殿几次,然后跟这里的人混熟悉,方便日后找她。更何况,他塞过来的信她还没看,这几日正好抽空看了,等他来送药的时候,就可以让他把回信带给顾清铭。 眼看着天色不早,胡医正也起身告辞了,小印子又给云瑶作了个揖,才跟着胡医正一块儿离开。 云瑶嘱咐安然好生休息,并且吩咐晨曦照顾好安然,便也离开了安然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进屋以后,云瑶小心翼翼确定四周没有人之后,才关上门窗,将藏在袖中的信件拿了出来。拿出来的瞬间,她才猛然惊觉,原来她也很紧张,信藏在袖子里,却也被汗水浸湿了一些。 云瑶轻轻地将信封拆开,然后将里面的信拿出来,摊开在桌上铺平,随后一字一句地仔细看着。 这是她在皇后生辰那夜,被带走之后,与顾清铭的第一次联系。 似乎自那夜以后,他们除了在建章宫里见过一面,此后的一个多月,便再也没有见过。不是不想见,不是不想念,而是因为身不由己,所以必须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情感和冲动。 更何况,合欢殿不是掖庭宫,也不是顾清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甚至连小印子要送一封信进来,也必须得天时地利人和。 正文 第010章 荷包诅咒 也不知道小印子等了多久,才等来这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 不过,这也得感谢晨曦,如果不是她别有用心,想了这么一招办法,小印子也不可能将顾清铭的信,成功送到她的手中。 云瑶仔仔细细地将信看了好几遍,心中也泛起一股甜丝丝的感觉。 顾清铭是个武将,他不像文人墨客那般出口成章,也不会说那些华丽动人的情话,他只会在心里提醒她,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深宫陷阱,步步杀机。 顾清铭的担忧和在乎,通过这一层薄薄的纸张,传递到云瑶的面前,让她倍感温暖。 她很想将这些信都留着,这样的话,不管顾清铭身在何处,他们是不是能够时常想见,她也能看着这苍劲有力的字迹,以慰相思之情。 可是,她不能。 她只能像从前在掖庭宫一样,在看完了信笺之后,点燃蜡烛,一把火烧了,烧成灰烬,什么都不剩下,让人拿不住任何把柄。 烧完了信笺之后,云瑶才放下心来,可随即又想起晨曦今日的异常,心中不免猜测。 晨曦找借口出合欢殿,必定是与其他宫里的人暗中想见,也就是说,有人想要对合欢殿里的人下手。 如今,她不知道暗中收买晨曦的人是谁,也不知道对方想要对付的人是谁,所以算是一头雾水。 天色渐暗,云瑶在房间里冥思苦想许久,也想不出个结果,直到她感觉到一丝饥饿,才发现用完膳的时间早已经过了。 方才容雅用晚膳的时候,她没跟着一起叫膳房送来,现在也不好麻烦御膳房的人单独给她做一顿,于是她打开门,去了合欢殿的小厨房,自己生火,简单的做了点吃的,聊以果腹。 刚吃完,收拾好碗筷和小厨房,皇后身边的宫女竹枝就找过来了:“云瑶姑娘,原来你在这儿呀,皇后娘娘找你许久了。”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云瑶放下手中的器皿,然后和竹枝一起,去了容雅殿中。 容雅早已在齐嬷嬷的伺候下洗漱完毕,卸了妆容,披头散发赤着脚,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手中还拿着书,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皇后娘娘,天儿虽然渐渐热了,可是也不能这么赤着脚在地上走。”云瑶见状,忙走上前去,劝着,“女孩子家,浑身上下不管哪一处都是金贵的,许多病痛也是通过脚来传递到身上的。别看现在没什么问题,可时间久了,问题就大了。” “那你看这书。”容雅说道,“书上说,有些地方女子也是要下地耕作的,每当插秧季节,女子们也会跟随男子一起,赤着脚,下地栽秧。” 云瑶看着容雅递过来的书,匆匆扫过,的确有记载,在大宁建国之前的朝代,有许多地方的百姓都是不分男女,男子也可以织布,女子也可以耕田。 她想,云瑶忽然间赤着脚在地上走的原因,肯定不是想要下地栽秧。 “娘娘是想体验,赤脚在地上走,是什么样的感觉么?”云瑶开口问着,“想体验这些下地劳作女子的生活?” “对呀。”容雅点头,“其实我有时候在想,我身为一国之后,空有个名头,却不能为百姓做点什么。既不能像顾将军那样行军打仗,保一方平安,也不能像皇帝表舅那样治国安邦。我都不知道这个皇后当了有什么用。” 容雅稚嫩的言语却让人深思,云瑶听了不由得开口: “所以,娘娘是想从这些书里面,体验百姓们过的日子,即便不能为百姓做点什么,也能时常保持一颗悲天悯人的心,让自己不要在这个深宫中迷失了自我。对吗?” “对!就是这个话!”容雅点点头,“我心里想的,却总是不能很好地表达出来,可是云瑶姐姐,你真聪明,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既然娘娘想体验民生疾苦,那奴婢就陪着娘娘一起。”云瑶笑着,然后转身吩咐齐嬷嬷,说道,“齐嬷嬷,劳烦您差人去准备一点生姜和艾叶,熬一锅水,一会儿给娘娘泡脚。” “是,云姑娘。”齐嬷嬷闻言,点点头,然后转身便按照云瑶的吩咐去办事了。 随即,云瑶也脱了鞋,跟容雅一起,在冰凉的地盘上走着。 虽然是七月的天气,但是合欢殿的通风十分爽朗,暑气并不算很重,地上铺就的也是冰凉的青石板,触脚生凉。 云瑶和容雅就赤着脚,走在地上,来来回回,讲着书里那些距离她们很遥远的故事,时而发出一些感叹。 约莫小半个时辰,容雅便觉得有些累了,云瑶便伺候她坐在床上,吩咐底下的人将先前煮好的生姜艾叶水端过来,给容雅泡脚,免得寒气入体,伤了身子。 “云瑶姐姐,你也泡吧,你刚刚陪着我走了好半天呢。”容雅一边泡脚,一边说着。 “我等娘娘泡完了之后,回房再泡。” 云瑶说着,便自己穿上了鞋袜,伺候容雅泡脚完毕,又将容雅在床上安顿好,吩咐几个值夜的宫女轮流照顾,时刻注意容雅的冷热,一切都安顿好了之后,才离开容雅的寝宫。 “云姑娘,我去趟小厨房,让她们把这生姜艾叶水也送一盆去您房间吧。”竹枝说道,“我看您刚才也受了不少凉气。” “也好,多谢了。”云瑶说着,便独自提着灯笼,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夜色沉寂,合欢殿的长廊上,零零星星地悬挂着几盏点燃的灯笼,却并不比她手中的要明亮,她正低头看路,一阵风吹来,却将她手中的灯笼吹灭。 顿时,黑暗袭遍了云瑶的四周。 此刻的她,在漆黑的夜色中踽踽独行,就好像是通向一条未知的路,看不清方向,听不到呼唤。 就在云瑶走到拐角处,转个弯就能到自己的房间时,却在转弯的瞬间,看到黑暗中一道人影,站在她的房间门口,轻轻地推开门,然后悄然无声地走了进去。 这一刻,云瑶停在原地,没有再靠近。 她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房间,然后看到屋子里的燃起微弱的灯光,应该是进去的人点燃了火折子。 看到这一幕,云瑶一步步地朝着房间逼近,直到走到离房间最近的一根梁柱前,再次停住脚步,将自己纤弱的身形隐藏在柱子的背后。 不过片刻功夫,屋子里的灯光灭了,又一次陷入黑暗,房门也再次被打开,里面的人出来,然后悄悄掩上房门。 黑暗中,虽然云瑶看不清楚此人的脸,可是看身形和装扮,必定是晨曦无疑。 再联想到晨曦今日下午才出了合欢殿,晚上便趁机溜到她的房间,如此看来,收买晨曦的人,想要对付的人是她,而不是容雅。 虽说容雅现在年纪尚小,而又初掌后宫,根基未稳,正是下手的好时候,那些想要抢夺后位的女人,也最应该挑这个时间下手,免得容雅羽翼丰满,会更难对付。可是如今的容雅却有太后娘娘撑腰,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所以就只能从容雅身边的人下手。 而她云瑶,就是她们要除掉的第一个对象。 待晨曦彻底走远之后,云瑶才慢慢地走到房门口,推门而入。 从袖中掏出火折子,云瑶走到烛台边,点燃蜡烛,整个屋子顿时敞亮了不少。 云瑶打量着这间屋子,虽然不算大,可正五品女官的寝居,再小也不会小到哪里去,而她没有看出哪里有异样,所以查找起来,还是有些麻烦的。 但这动辄就会让自己身首异处的大事,即便再麻烦,云瑶也没有泄气,她仔细观察着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然后挨处翻找,最终还是在座椅的背面,找到了一个用暗色丝线绑住的荷包。 荷包的四角都系上了暗色丝线,分别绑在椅子的四条腿上,然后荷包就会紧紧贴着座位的底部,再加上丝线的颜色与屋子里的桌椅十分相近,如果不弯腰仔细查看,根本不会知道,这里被藏了一个荷包。 发现了荷包,云瑶立即将丝线解开,把荷包拿下来,打开看着。 里面放着一撮头发,还有两张纸,一张纸上用血红的朱砂画了两把刀,而另一张纸上写着杨美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看了这些东西,云瑶便立即明白想要针对她的人是谁了,就是杨美人。 不过她没想到,这个杨美人还真舍得下功夫,用自己来当诱饵,设下这么一个局,引她钻进去,可惜啊可惜,被她发现了。 这些东西,正是古时候巫蛊之术的一种,听说两把带血的刀,代表着被诅咒的人有血光之灾,杨美人设这个局,也不怕自己真的引来血光之灾。 想通了其中的缘由,云瑶将这些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好,又重新绑回椅子上,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恢复原状。 她虽然没有害人的心思,可是人家若是欺负到她头上,她也断然没有退缩的道理。 既然杨美人设了这个局,那么她姑且看看,杨美人到底想做什么。 毕竟后宫之中向来禁止巫蛊之术,若是一旦被发现,便不是打顿板子关几天暗室这么简单,必定是性命不保,严重的……还有可能祸及家人。 就在云瑶刚刚将荷包恢复原状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却是竹枝让小厨房的人,把生姜艾叶水送到了,说是给她泡脚用的。 正文 第011章 小人陷害 云瑶扫了一眼屋子,确定不会让人察觉任何端倪之后,这才开了门,让菊叶把生姜艾叶水送进来。 “云瑶姑娘,奴婢就候在外面,您泡好脚再吩咐奴婢便是。”菊叶对云瑶说道。 “不必了,我洗漱完毕自己来就行。”云瑶拒绝着,“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歇着。” 菊叶见状,便也只得应了声,然后告退了。 云瑶泡了脚,然后洗漱了一番,将水倒了,然后盆放好,这才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躺在床上。 估摸着时间,应该是临近亥时了,各宫的宫门早已经落了锁,四周都陷入一片沉寂,主子们这个时候差不多都已经熟睡,唯有值夜的宫女和太监还守着。 而同样难以成眠的,还有云瑶。 她的脑海中思索着杨美人的目的,以及杨美人接下来的计划,难道杨美人只是想利用一个巫蛊之术,来陷害她吗?还是她将这件事情想的太复杂了? 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云瑶闭上眼睛,沉沉的睡过去。 由于之前在掖庭宫养成的习惯,五更天的时候她就自动清醒过来,然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辰时刚过一半,云瑶起身,打开房门的时候,便看见晨曦站在门口,应该是来伺候她的。 晨曦似乎在观察着云瑶的神色,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于是行礼:“奴婢给云姑娘请安。” “不必多礼了。”云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说道,“晨曦,你去膳房帮我拿一些清粥和小菜,我用了早膳便要去伺候皇后娘娘了。” “是,奴婢这就去。”晨曦说着,微微福身,便朝着膳房去了。 云瑶自己在屋子里洗漱打扮,收拾停当之后,晨曦正好也将早膳拿过来了。云瑶就在屋子里简单的用了早膳,便离开了房间,去了容雅的寝殿。 容雅也才刚刚起身,一通梳洗打扮之后,用了早膳,便去了正殿,因为宫人来报,说是妃嫔们前来请安,已经到了有些时候了。 云瑶跟在容雅的身后,一路朝着正殿走去。 “云瑶姐姐,这几天怎么不见陆大人过来找你啊?”容雅一边走,一边问着,“我喜欢看你和她在一起说话的样子。” “回娘娘的话,陆大人是御前尚义,她要在皇上身边当差,自然不得空。”云瑶回答着,“不过说起来,奴婢倒是很想知道,济安县的水患,到底解决地怎么样了。” “这宫里吃穿用度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没有自由。”容雅嘟着嘴说道。 “娘娘,这话您在奴婢面前说也就行了,万万不可在别处去说,被人听到,会惹来是非的。”云瑶说道,“尤其是和那些妃嫔见面,需得时时刻刻注意分寸。” 两人一边说着,很快就到了正殿,殿门口的太监一声通传,殿中原本坐在一起聊天唠嗑的妃嫔纷纷起身,朝着容雅行礼: “皇后娘娘吉祥。” “不必多礼,都坐下吧。”容雅仪态端庄地坐在主位上,看着下方的妃嫔,再次开口,“各位姐姐一大早从各宫赶来给本宫请安,本宫很是高兴。正好合欢殿前几日刚得了内务府拿过来的南方新茶,请各位姐姐们一起品尝享用。” 容雅说完,便让齐嬷嬷领着竹枝和菊叶下去泡茶了。 谈起着大宁的后宫,要说平静,这妃嫔之间的明争暗斗也不算少,要说不平静,可这些人暂时也都算和和气气,至少还没有一个人胆大包天到敢跟小皇后起冲突。 虽然小皇后自入宫以来,皇上一次都没有在合欢殿留宿过,可是这依旧不能撼动小皇后的地位,因为她有太后娘娘撑腰。 如今,小皇后说话行事越发得体,刚才这番话,虽然也是宫里惯常用的虚与委蛇,可从一个十岁女孩口中说出来,却也丝毫不显违和。 由皇后先开了头,妃嫔们也开始聊起来,表面你来我往,倒也相安无事,没发生什么口角。 然而,往常话最多的杨美人,在今天却显得格外沉默,她就坐在一旁,听着众人讲话,自己也不开口,脸上的表情怏怏的,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 “杨姐姐,你今天的气色,我瞧着不是很好,是不是病了?要不要找个太医来瞧瞧?”一旁的徐良人见状,便有些关切地问着。 一句话,将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都拉到杨美人的身上。 “是啊,杨姐姐,你若当真身子不爽利,还撑着来给本宫请安,这倒显得本宫不近人情了。”容雅也跟着说道,“依本宫看,还是找个太医来给你瞧瞧,有什么问题,也好及时发现。” 杨美人见大家都关注自己,便只是悻悻地笑了笑,开口说道:“劳烦皇后娘娘关心,臣妾并没有什么大碍,可能是这天儿逐渐热了,浸了些暑气罢了。” “美人,您这哪儿是浸了暑气,分明就是有小人在暗中害您。正好当着皇后娘娘和各位主子的面儿,您就把事情说出来,也好让皇后娘娘替您做主啊!”杨美人身后的颖儿当即开口抢白,如此说着。 一句小人陷害,一句让皇后娘娘做主,倒是让殿中的众人心中暗惊,却不知这颖儿所指到底是什么事情。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分明就是我自己身子不好着了暑气,哪儿来的小人陷害。”杨美人立即呵斥着,“皇后娘娘事情已经够多了,你偏还要添乱!” 颖儿一听,吓得立即跪下,哭着说道:“可是美人,您心疼皇后娘娘,奴婢也心疼您呐!这几日,您夜夜做恶梦,总是睡不好,半夜着了魇,还是奴婢拼命才把您叫醒的。每回醒来以后,您就身子不舒服,太医都到九华殿来了三回了,可总瞧不出什么毛病,还有您做的那个梦,您说这不是有小人作祟,是什么?” 其实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颖儿一跪一哭,便将事情闹大了,再加上她口口声声提及杨美人做的梦,也着实让人好奇。 容雅若是不知道这事儿,便也罢了,可人都闹到合欢殿来了,还是当着她的面,她若再不管,反而说不过去,于是她看了看云瑶,却见云瑶微微冲她点点头。 得到了云瑶的暗示,容雅便开口问道:“杨姐姐,你且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丫头既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有小人陷害这话来,想必也有证据。本宫虽然年纪小,可承蒙太后娘娘和皇上信任,执掌凤印,打理后宫,若真有人暗中作祟,本宫必定不会轻易放过。” “回皇后娘娘的话,其实也并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儿。”杨美人说道,“只是最近,臣妾夜里睡的不是很安稳,总是做恶梦,梦见有人拿着两把大刀,想要杀臣妾。于是臣妾就拼命逃,因此入了魇。每次被颖儿她们几个丫头叫醒,整个人身子便怏怏的,提不起任何力气,已经好几天了,今天又更严重了些。” 云瑶听着杨美人的话,想起她屋子里放的那个荷包,里面那张纸上画的正是两把大刀,与杨美人的梦境正好相符。 她逐渐明白杨美人究竟要做什么了。 杨美人用自己的病症,将此事往巫蛊之术上引,等着皇后娘娘着手调查的时候,再想办法揭发她屋子里放的那个荷包,于是诅咒一事就此成立,而她也会因为在宫里行巫蛊之术而被处决。 “那太医怎么说?”容雅听了,这觉得一阵玄乎,便再次问道。 “太医找不出任何病症。”杨美人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正因为如此,颖儿这丫头,才觉得臣妾是被人害了。颖儿说,她们老家以前盛行一种厌胜之术,可以诅咒人,臣妾一定是被人诅咒的。可臣妾不愿给皇后娘娘添麻烦,所以也就一直没开口……” “此事实在荒谬至极。”容雅听了,一拍桌子,小小年纪竟然别有一番气势,“杨姐姐,你且好生休息,此事本宫一定查明,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体恤。”杨美人立即感恩戴德地开口。 有了皇后这番话,她的计划也就成功了一半,只要皇后开始调查,就势必会引起太后和皇上的注意,那么她剩下的事情,也就好办多了。 想到这里,杨美人微微抬头,看向皇后身边站着的云瑶,却发现她的脸上并没有任何异常,似乎没有发现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于是不由得放下心来。 云瑶……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给本宫面子,就别怪本宫对你不客气。 这一次,你必须死。 杨美人眼中的杀机一闪而过,而颖儿也擦干了眼泪,回到杨美人的身后站着,低眉顺眼的模样,好像刚才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本来,她的任务就是要将这件事情闹大,闹的越大越好,最好人尽皆知。 可是云瑶却已经在思考着,要怎么破了杨美人的这场局。她猜想,杨美人一定是想将事情捅到太后和皇上面前,然后再对她下手,所以她暂时还不会有危险,可是她必须在杨美人行动之前,想办法解决此事。 而除了容雅和杨美人以外,其他的妃嫔也同样是心思各异,有等着看戏的,也有想趁机渔利的,只是谁也没有表现出来。 正文 第012章 宫中流言 一夕之间,一股流言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席卷了整个后宫,传到包括长明宫和建章宫在内的任何地方。 传言说,宫中有恶灵缠身,夜夜扰人清梦,让人不得安宁,九华殿的杨美人就是受害者。 传言说,这不是恶灵作祟,而是有人在宫里行巫蛊之术,施诅咒之事,想借此除掉素日里嚣张跋扈的杨美人。 更有传言说,这次的南方水患,济安县堤坝崩塌,也是这巫蛊之术的作用,想要扰乱大宁民生安宁,行为确实罪大恶极…… 无数传言就像风一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吹来,也不知道会吹到什么地方去,总之,每个人都听到了,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合欢殿里,云瑶正陪着小皇后写字,她依旧不遗余力地在练习模仿别人的字迹,因为这将对她大有用处。 忽然,皇后放下手中的笔,对云瑶说道:“云瑶姐姐,你说此事我该怎么办?我已经答应杨美人要彻底调查,可是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娘娘有听到宫中的传言吗?”云瑶并没有回答容雅的话,然后问着。 “听说了。”容雅点头,“这巫蛊之术真有这么厉害吗?能诅咒人生病,还能诅咒大宁的江山不稳?” “巫蛊之术是不是这么厉害,奴婢不知道,但是奴婢有办法找出这个施行巫蛊之术的人。”云瑶说着,然后在容雅的面前跪下来,郑重其事地给她磕了个头,然后说道,“娘娘,奴婢有件事,想请娘娘恩准。” “你说,什么事儿?”容雅问道,“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必定应允。” 容雅毫不迟疑的话让云瑶心生感动,她知道,这是容雅对她的信任,毫不迟疑的信任,信任她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云瑶想了想,便俯身凑在容雅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却见容雅微微惊讶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了然的神色。 “我明白了。”容雅说道,“济安县灾民是大事,就按你说的办法做。” “多谢娘娘成全。”云瑶再次躬身行礼,向容雅谢恩。 她该庆幸,庆幸太后娘娘是将她派到容雅的身边伺候,也庆幸容雅对她有着一种无与伦比的信任。也许是容雅进宫之日,是她跟着去迎接的,所以比起其他人,她与容雅之间的关系要更亲近一筹。 正因为如此,所以她的很多事情,都要在容雅的帮助下才能够施行。 当差结束,伺候容雅用了晚膳,云瑶又在内殿陪着容雅说了好半天话,等到与昨日差不多的时辰,她才起身告退,回自己的屋子里。 这一次,她没有打灯笼,凭着自己的记忆与路上的零星的一点光,走到自己的房间附近,还站在昨天的地方,隐藏着自己。 果然,她又看见晨曦如同昨天一样,在同一时间进入她的房间,没待多久,然后又离开了,这是似乎只想确定,荷包还在不在。 云瑶回屋,照旧将荷包里的东西检查了一遍,还是昨天她发现的那些东西,并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让她很诧异的是,晨曦要冒着被她发现的风险,好几次来到她的房间确定这荷包是否稳妥,看来杨美人这一次真是下了决心想要置她于死地了。 只可惜…… 正想着,云瑶却听到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传来,她心生警惕,忙将这荷包以及纸张都塞到床上的枕头下,然后才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人,是安然。 “云瑶姑娘。”安然看到云瑶,福身请安。 “这么晚了,你不歇着,怎么来我这里了?”云瑶有些诧异地问着。 “奴婢看晨曦出去了,便偷偷跟着她来了。”安然顿了顿,开口说道,“云瑶姑娘,奴婢想知道晨曦为何明知道我体寒,却还要骗我喝下百蕊草。” “进来说。”云瑶听了安然的话,便放她进来,然后关上了门。 两人坐在桌边,云瑶摸了摸自己屋里的茶壶,水是晚膳的时候才烧的,还是温热的,于是给安然和自己各自倒了一杯水,似乎在等着安然开口。 “奴婢看到晨曦进了你的房间。”安然说道,“奴婢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是奴婢知道,她一定是想对你不利。今早,各宫妃嫔过来向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奴婢亲眼看到她跟周美人身边的婢女聊的热络,甚至还给她塞银子。” “等等,你说……谁给谁塞银子?”云瑶似乎有些不明白了。 通过今晨杨美人那一番做派来看,荷包的事情,明显就是杨美人的主意,可是这跟周美人又有什么关系?而且……晨曦给周美人身边的婢女塞银子?这似乎也说不通啊。 “晨曦给莲心塞银子。”安然说道,“这是奴婢亲眼看到的,所以奴婢想过来提醒云姑娘,要小心周美人,可能晨曦勾结她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话音落下,屋子里陷入沉默。 云瑶见安然说的信誓旦旦,而且她也没有撒谎的必要,这说明晨曦和莲心之间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可是就算要塞银子,那也应该是周美人指使莲心买通晨曦,在她的屋子里放下这个荷包,既诅咒了杨美人,又陷害了她,一举两得。然而为什么是晨曦给莲心银子呢? “我知道了,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些。”云瑶说道,“若是我能查出来晨曦到底在做什么,我一定让她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们毕竟是同屋,从前感情甚笃,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很遗憾。” “多谢云瑶姑娘,那奴婢就告退了。”安然说完,再次福了福身,然后离开了云瑶的房间。 云瑶看着桌上两杯满满当当的水,心中一阵叹息。她倒的水,安然一口都没有喝,也许是被人骗过一次,心中对人也产生了一定的防备。 待安然走远之后,云瑶关上房门,坐在屋子里仔仔细细地将事情都想了一遍,最终她还是发现,晨曦给莲心银子的事情,解释不通,而杨美人和颖儿在晨间请安时候闹得那一出,才是重头戏。 想到这里,云瑶走到床边,拿出荷包,然后将荷包里的东西掏出来,留下了头发和那张画了刀的纸,而将那张写了生辰八字的纸放到一边,仿照纸上的笔迹,写了另外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既然已经牵扯了更多的人,那就索性让她利用这些人,一步步完成自己的计划吧。 做好这一切之后,云瑶将原先的生辰八字烧到,然后将她模仿的那一张,与之前的头发和画了刀的纸放在一起,重新塞回荷包里,放回原处。 而与此同时,建章宫里也听到了这些风一样传播的流言。 太后刚刚洗漱完毕,坐在床上,而锦绣在她的身边为她捶腿,不轻不重的力道刚刚好,让太后闭着眼睛舒服地享受。 当屋子里的宫女们都退下,太后这才开口说道:“今儿外面传来什么话,你可都听到了?宫里什么时候盛行这样的歪门邪道了?” “听说此事是杨美人在合欢殿请安的时候说出来的。”锦绣向太后禀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道,“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哭诉,皇后娘娘已经答应要处理此事了。” “哦?雅儿当场答应的?”太后忽然睁开眼睛,扭头问着,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意外。 “是。”锦绣点头,说道,“皇后娘娘主动说要彻查此事,可是短短一天功夫,流言已经放纵至此,也不知皇后娘娘到底处理地怎么样了。” “雅儿果真进步不小。”太后却并不担心,“若是从前,雅儿定然不会这般就应承下来,看来云瑶在她身边,着实帮了她不少。” “那么太后娘娘,咱们要不要出手帮衬?毕竟皇后娘娘还小,这么大的事情,流言又牵扯到国之根本,奴婢恐怕……”锦绣问道。 “不必。”太后摇头,“这一次,正好让哀家看看雅儿的能力,或许……是云瑶的能力。她若能处理好此事,也不枉费哀家一番心血。盯着点就是了,不到万不得已,不必出手。” “奴婢遵命。”锦绣点头,应承下来。 宫廷之中夜色深深,宫外将军府的顾清铭却辗转难眠,他站在窗前,看着空中明月,想着南方水患一事,想起陆映泉提出的办法,进而想起深宫之中的云瑶。 良久之后,他关上窗,回到屋子里,换上一身夜行衣,离开了将军府,施展轻功,朝着那庭院深深的宫廷而去。 顾清铭的身影矫健,对皇宫也极为熟悉,躲开了巡夜的士兵,直奔长明宫,用往日的法子,从后殿的窗棂处,跳进了沈泽的寝宫。 此时的沈泽还坐在案几前,盯着案几上放着的地形图,眉头深锁。 尽管陆映泉已经给他提供李治理水患的新思路,可是他仍然有很大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比如济安县民众迁居的事情,要交由谁去办理,而济安县民众,到底要迁往何处。 “皇上。”顾清铭的声音在沈泽耳边响起,惊醒了他的思绪。 沈泽见是顾清铭到来,也不恼,只是觉得有些烦闷,问道:“已经好几天了,此时还没能研究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再耽搁下去,雨季到来,洪水爆发,一切都来不及了。” “微臣思考良久,也仔细研究过济安县的地形和位置,最终发现……将济安县民众迁往宜国,是最合适的选择。”顾清铭顿了顿,然后开口。 宜国两个字,让沈泽眼中神色微变。 正文 第013章 血光之灾 沉默了很久之后,沈泽才开口说道:“母后不会同意将济安县民众迁居到宜国的。” “可这是最好最快的办法。”顾清铭说道,“不能因为太后不同意,就耽误了治理水患的大事,如果太后娘娘真的为大宁考虑,她会同意的。” “在她心里,权利的巩固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是区区济安县的几千条人命?”沈泽冷笑,“济安县民众擅长常年生活在河流流经的平坦地区,擅长耕种,如果真的让他们迁入宜王的封地,那么这些人将极大的促进宜国农业的发展,保证宜国粮食充足。” “农业是基础,宜国农业发展,封地必定稳固并且扩大,势力也会随之扩张。”顾清铭接口道,“再加上将难民迁入宜国,若是处置得当,既能增加宜国的综合实力,又能彰显宜王殿下的仁德之心。这对太后娘娘掌管大宁江山极为不利。” “正是如此。”沈泽点头,“所以不管出于什么考虑,母后都不会同意的。如果朕强行要将这些人迁入宜国,只会引来母后对七皇弟越来越密不透风的监视,这不是朕想看到的。” “可是如果迁入别的封地,工程量会加大,会更加耗时,并且耗费钱财和人力。”顾清铭说道,“也许,我们可以找个人去劝劝太后,让她同意将这批人迁入宜国。” “谁能劝?”沈泽问道。 “皇上该不是忘了,陆尚义表面上可是太后娘娘的人。”顾清铭说道,“她说的话,太后娘娘定然更加信服几分。” “朕明白了。”沈泽点点头,陷入沉思,似乎已经想到了办法。 顾清铭又跟沈泽聊了一会儿,这才离开长明宫,他本想去一趟合欢殿,可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思念,出了宫,回到了将军府。 他虽然自诩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很难让宫中侍卫发现踪迹,可是他也不敢保证完全万无一失,所以他不想给云瑶带去任何可能招致杀身之祸的可能,毕竟云瑶如今的处境,已经够危险了。 一夜过去,天渐渐亮了。 云瑶伺候了容雅起身,刚巧在用早膳的时候,宫里的妃嫔也都到了,除了杨美人。 “竹枝,你可看清楚了,杨美人的确没来?”云瑶一边伺候容雅用早膳,一边问着前来禀告的竹枝。 “回云瑶姑娘的话,奴婢看的清清楚楚。”竹枝说道,“不过杨美人身边的一等宫女颖儿来了,看那模样,像是十分焦急,似乎等着皇后娘娘出去呢。” “我知道了。”云瑶说着,却也没有别的话。 这顿早膳,容雅吃的极慢,似乎在故意拖延时间一样的,用了早膳之后,容雅也不急着去见那些妃嫔,反而捧着本书,优哉游哉地看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云瑶估摸着那些妃嫔都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这才请示了容雅,离开寝殿,朝着前殿而去。 云瑶到了前殿,看见所有人都在殿中等着,有的焦急,有的却平静,面色各异。 “奴婢给各位主子请安。”云瑶进入殿中,先是给众人福身行礼,然后才说道,“皇后娘娘近日被宫中沸沸扬扬的巫蛊之术一事困扰,夜不能寐,所以今晨多睡了会儿。不过现在已经有了头绪。” “敢问云少使,皇后娘娘查出什么来了?”颖儿一听这话,便忙问着。 “娘娘查出什么,还没来得及告诉我呢。”云瑶笑着,然后扭头看向周美人,“启禀周美人,皇后娘娘请美人进入内殿一叙。” “云少使,皇后娘娘只请了周美人一个人?”蒋美人见状,开口问着,然后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没有必要待在这里了,劳烦云少使帮我跟皇后娘娘说一声,改日再来向她请安。” 说完,蒋美人就带着花影转身离开,朝着合欢殿外走去。 “这蒋美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急性子。”杜良人随口说着,似乎是感叹,却又像是在暗指什么。 “皇后娘娘怕是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各位主子请便。”云瑶见蒋美人离开,便如此说着,再次给众人福身,才领着周美人朝着内殿走去。 蒋美人走了,周美人被云瑶带走了,徐良人和杜良人见皇后不出来,留着也没意思,两人商量着便也离开了,顷刻间殿中只剩下颖儿一个人。 颖儿想起云瑶方才的话,得知皇后娘娘调查巫蛊之术一事已经有了头绪,便很想找人打听一下,于是走出大殿,趁着四下无人,朝着后院宫女居住的地方而去。 云瑶领着周美人,并没有原路返回到内殿,而是特意绕了道,从后院旁边的那条路经过。 这合欢殿先前一直没住人,而容雅入宫之后,又一直闭门不出,再加上每次妃嫔请安都是在正殿,所以周美人也没有来过内殿,她并不知道路,就由着云瑶带路。 可是她却不明白,皇后娘娘单独召见她,是为了什么。 “云少使,不知皇后娘娘召见我,所为何事?”周美人想了想,还是开口问着,毕竟这宫里头多个心眼儿也不是什么怀疑,万一这皇后人小鬼大,想对她不利呢? “是这样的,皇后娘娘知道,周美人您的父亲是当朝太常,主神鬼祭祀,对这鬼神之事应该有所了解。可皇后娘娘又不便召见外臣,便想着找周美人您探讨一二。”云瑶解释着原因,随后又夸赞道,“周美人是周太常家的独女,想必对太常大人的本领,也很精通。所以皇后娘娘想请周美人一同调查巫蛊之术的事情。” 周美人听到云瑶口中的“请她一起调查”这几个字,心中暗喜,便默认为这是容雅认同了她的存在,找她协理六宫。 “原来如此。”周美人说道,“你放心吧,我会尽所能,帮皇后娘娘查清事情的真相。” “奴婢先替皇后娘娘多谢周美人。”云瑶说着,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再次开口,“美人,这边请——”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人走过一条石子路,却正巧看到颖儿和晨曦站在一旁的树林子里讲话。 颖儿神情严肃,似乎在问着什么,而晨曦却一直摇头,好像不知道颖儿所问的事情。 云瑶不动声色地看了周美人一眼,确定周美人和她身边的莲心都看到了这一幕,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轻笑,便继续朝前走着。 快要走到内殿的时候,竹枝忽然急匆匆地跑过来,对云瑶说道:“云姑娘,您快点儿吧,皇后娘娘都等急了。娘娘已经找到了杨美人梦中预示的那个诅咒,说是画两把刀,加上被诅咒人的生辰八字,就代表着这个人近期会有血光之灾。” “你这丫头,冒冒失失的,怎好当着周美人的面说出这些话?”云瑶看着竹枝,便开口训斥着。 “奴婢给周美人请安。”竹枝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对周美人说道,“奴婢无心冒犯,请周美人恕罪。” “无妨,没想到皇后娘娘年纪虽小,可管理后宫却尽职尽责,这样神秘而且忌讳的东西,她也能查到。”周美人感叹着,“云少使,既然皇后娘娘已经查出来了,那我还用去内殿吗?” “既然娘娘邀请了,周美人您还是去一趟吧。娘娘能得到周美人相助,想必是如虎添翼。”云瑶这番马屁拍的,让周美人很是受用。 三人很快就到了内殿,容雅看到周美人,便拉着她问东问西,端的是一副小女儿家天真无知的样子,让周美人也不曾起任何疑心。 云瑶便在这个时间退出去,找到合欢殿里当差的小太监小海子,说道:“皇后娘娘昨儿交代的话,你都记清楚了吗?” “记清楚了。”小海子点头,“在周美人回鸣鸾殿的路上倒点油。” “快去吧。”云瑶吩咐着。 “是,奴才这就去。”小海子领命而去,很快去小厨房弄了点油,泼在周美人回鸣鸾殿的必经路上,他泼油的位置,旁边就是一块巨大的假山石,也是最容易受伤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之后,小海子才回来向云瑶复命。 云瑶见万事俱备,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将她准备好的荷包拿着,来到晨曦和安然住的屋子门前。 晨曦已经被颖儿叫出去了,安然此时在皇后身边当差,所以云瑶很轻易地进了门,将荷包塞在晨曦的床底下,用棉絮压着,使劲压平了,看不出一点痕迹来,这才退了出去,重新回到内殿。 见云瑶回来,容雅便知道事情已经办妥,然后对周美人说道: “周姐姐,果然不愧是太常大人的女儿,懂得真多。改明儿你随我一起去看杨姐姐吧,有你在我身边帮衬着,我心里也有底气呢。” 周美人一听,敢情这皇后娘娘是在向她示好了,邀她一起去看杨美人,这样的机会,她怎么能不抓住呢?若是别人看到她和皇后娘娘一同出现,她在后宫的地位,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了。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吩咐,随时听从娘娘召唤。”周美人立即说着,欣喜若狂,“时候不早了,臣妾就先告退了。” “周姐姐慢走。”容雅点点头,吩咐齐嬷嬷送周美人离开。 而就在周美人离开合欢殿的时候,莲心却开口说道:“美人,有件事,奴婢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正文 第014章 找人驱邪 “什么事?”周美人听了莲心的话,便开口问着。 “奴婢方才随美人去觐见皇后娘娘的时候,在路上看到杨美人身边的宫女颖儿,跟合欢殿的宫女晨曦窃窃私语。”莲心说道,“这晨曦,前些日子来找过奴婢,给了奴婢一锭银子,想让奴婢好好关照她妹妹。” “她妹妹?”周美人有些诧异,“晨曦的妹妹在鸣鸾殿当差?” “正是。”莲心点头,“晨曦的妹妹名叫晨露,正是上一会因为奉茶太烫,被美人您责罚,打了板子的那个二等宫女。” “她对自己的妹妹倒是挺上心的,不过她自己也是个二等宫女,哪儿来的这么多钱?足足一锭银子,这得存多久?”周美人说道,“一个二等宫女的例银,就算她入宫以来开始存,也没这么多吧?” “所以,奴婢猜想,可能是有人给了她这些银子。”莲心说道,“方才看到颖儿和晨曦交谈,奴婢想着可能是杨美人买通晨曦做点什么。”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周美人说道,“不过没事,只要不牵扯到我鸣鸾殿,便不关我们的事。那银子你既收下了,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下不为例。” “是,奴婢知道了。”莲心应着。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全然没注意脚下的状况,正巧走到被小海子泼了油的地方,主仆两人脚下一滑,瞬间向后倾倒,而周美人一手抓住旁边的假山,却还是没站稳,身子一歪,朝着假山上撞去。 而她身边的莲心被她抓住,竟直接压在她的身上,两个人的重量一起朝着假山撞去,可撞在假山上的却只有周美人一个,因为她当了莲心的垫背。 周美人的脑袋直接撞在假山上,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让她一阵头晕目眩。 “奴婢该死!”莲心见状,吓得大惊失色,忙将周美人扶起来,问道,“美人,您没事吧?” 周美人在莲心的搀扶下起身,看着地面,滑溜溜的,颜色也与旁边的大不相同,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泼了油。 “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宵小在暗中宵小,我定饶不了他!”周美人咒骂着,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几步,远离了那片危险地带,这才站定,抚摸着自己受伤的额头。 这不摸还好,一摸便觉得不对劲,手上粘黏黏的,拿下来一看,满手都是鲜血。 “美人,您流血了!”莲心说道,“我们快回鸣鸾殿,再找太医来给您瞧瞧。” 莲心一看,紧张的不得了,再想起自己刚才压着周美人,心中一阵颤抖,忙扶着周美人匆匆回到了鸣鸾殿,叫人打了清水,帮周美人清洗,又吩咐人去太医署请太医了。 而与此同时,周美人和莲心摔倒的一幕,尽数落在小海子的眼中,他看周美人如同云瑶设想的那样摔倒,便再次回去复命了。 “云瑶姐姐,你怎么知道周美人一定会摔倒?”容雅听了小海子的禀告,然后开口问着。 “奴婢观察过,周美人最爱穿的是硬底的木屐,那种那种鞋走路顺当,可是却不防滑,稍微喷上一点滑的东西,便会控制不住。”云瑶说道,“所以她穿着木屐从油路上走过,必然摔倒。” “那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办呢?”容雅听了,点点头,便再次问着,“其实我很不明白,明明是要揭穿杨美人的阴谋,为何要拉上周美人?” “娘娘,等过几天您就知道了。”云瑶说着,然后再开口,“晨间请安的时候,杨美人没来,娘娘这下子有理由去九华殿看她了。” “也对,她既然演了这出息,那本宫便配合她一下。”容雅点点头,说着。 云瑶看看时间,就快要到膳房准备各宫午膳的时候了,她便吩咐齐嬷嬷去御膳房,做了几道清淡可口的饭菜,能清热解暑的,给容雅送来。 转眼就到了中午,容雅用了午膳,便躺在床上小憩。云瑶趁着这个时间,也稍微吃了点东西,稍作休息,等着容雅醒来。 过了中午日头最毒的那段时间,云瑶便叫容雅起身,收拾停当之后,朝着九华殿而去。 在去九华殿的时候,容雅同时也差人去了鸣鸾殿,说是叫上周美人一起去九华殿,探望杨美人,可是却被九华殿的宫女回绝了,说是美人今天受了伤,不宜出门。 得了回复,容雅也没再强求,便自己去了。 这是容雅入宫以来第一次主动去别的宫室,从前她不爱多言,自闭内向,总是待在合欢殿里,哪儿都不去,再加上皇上的故意冷落,她更是渐渐被人遗忘。 而执掌六宫之后,就是各宫妃嫔去合欢殿请安了,而容雅自己也有一些事情要忙,所以更没有出门的理由。 九华殿在合欢殿以西,中间隔着宣和殿,但路程却并没有很远,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皇后娘娘驾到——”九华殿的内侍一声通传,让殿内的人全都能听见。 杨美人本来好好地坐在床边喝着冰镇的银耳汤解暑,却突然听到这声通报,吓得手一抖,勺子掉在碗里,发出哐当医生脆响,银耳汤汁也溅出少许,洒在她面前的衣服上。 “皇后娘娘怎么突然来了?”杨美人冷声问着。 颖儿忙从杨美人手中接过碗,开口说道,“兴许是美人早上没去请安,所以皇后娘娘来看看。美人,这是个大好机会,咱们不如就趁现在,实行下一步计划。” “你是说……”杨美人听了颖儿的话,眼睛一眯,闪过一丝了然。 颖儿点点头,肯定了杨美人心中所想。 杨美人微微思忖片刻,便同意了颖儿的提议,然后吩咐道:“你让她们都机灵着点,我花了这么大心思,要是不能除了云瑶,难消我心头之恨!” “奴婢知道。”颖儿点点头,赶紧让人将银耳汤全部端下去。 随后,颖儿将杨美人的头发弄乱,又将她的脸上多扑了一层粉,让她的脸看起来更苍白一些,弄得有些逼真之后,颖儿才跑出去,迎接容雅。 “启禀皇后娘娘,杨美人身体不适,正在内殿歇着。”殿外,蕊儿正如此跟容雅说着,便看见颖儿从里面跑出来了。 “皇后娘娘,请您去看看我家美人吧,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整个人就像魇住了一样,怎么叫也叫不醒啊——”颖儿扑通一声跪在容雅的面前,开口说着。 “怎么会这样?带本宫去看看。”容雅似乎很着急地说着,然后急匆匆地朝着内殿走去。 刚走到内殿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声,正是杨美人:“不要杀我——不要追杀我——” 容雅和云瑶朝着殿内看去,却见杨美人挥舞着双手,似乎在抵挡某些人的进攻一样。 “娘娘,还是先别进去,小心伤着。”云瑶拦着容雅的脚步,说着。 不管杨美人是装的还是真的,容雅的安全才是她最该在乎的事情,如果杨美人借助这个装疯卖傻的机会,对容雅不利,那她就成了护主不利了。 “颖儿,找太医来看过了吗?”容雅问道。 “看过了,可是太医瞧不出什么毛病啊。”颖儿说着,又冲着容雅跪下,再次开口,“皇后娘娘,有句话奴婢一直想说,可是美人怕给娘娘您添麻烦,却一直不让奴婢说。如今,看到美人这么痛苦的样子,奴婢便不得不说了。” “到底什么事,你还是说吧。”容雅说道,“杨美人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奴婢想……请皇后娘娘禀明太后,能不能从宫外请个法师进来驱驱邪。”颖儿说道,“您也知道,杨美人这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若真是有小人作祟,诅咒杨美人,那可如何是好?” “你的话本宫记下了,本宫这就去禀明太后。”容雅点点头,说着,然后带着转身离开九华殿,直奔建章宫而去。 既然对方设了这个局,那她们就按照对方设计的走下去,看看最后会有个什么样的结果。 建章宫里,太后也是午睡刚起,喝着茶提提神,然后拉着吴小姐聊天唠嗑,听到赵公公禀告说皇后来了,她便来了兴趣,立即让容雅进来。 容雅自进宫以来,就一直很怕太后,建章宫则是能不来就不来,向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这般急着赶过来,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说不定,就跟宫中最近盛行的流言有关。 果然,容雅带着云瑶进入殿中,先是向太后行了礼,紧接着便开口说道:“启禀太后娘娘,雅儿有一事相求。” “雅儿有什么事,起来说话吧。”太后说道。 “太后娘娘,雅儿才刚从九华殿的杨美人那里过来,看见杨美人神色憔悴,形容枯槁,言行举止疯癫无度,很是不雅。据她身边的宫女说,杨美人是遭到小人诅咒,所以才会这般,恳请雅儿从宫外找个法师进来驱邪,还请太后娘娘恩准。”容雅说道。 “那么雅儿认为,有此必要吗?”太后听了,只觉此事甚为荒唐,却还是问及容雅的意见,毕竟她已经将处理六宫事宜的权利,交给了容雅。 “雅儿虽不信这怪力乱神之说,可也实在不愿见到杨美人如此痛苦。既然太医查不出来病因,不如恳请太后娘娘恩准,同意颖儿的提议,从宫外找法师进来驱邪吧。” 容雅在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坚定,言辞清晰,再加上她言语之中体恤杨美人安危,在太后看来,便是个有主见的人。 正文 第015章 萨尔法师 “也好,雅儿宅心仁厚,哀家准了。”太后听了容雅的话,便立即同意了,然后吩咐锦绣,“你出宫一趟,找个京城里名气最大的法师,进宫来一趟。” “奴婢遵命。”锦绣应了声,便离开了。 “多谢太后娘娘。”容雅也跟着谢恩。 太后许久不曾见到容雅,有心留她在这里聊天,想知道她最近的情况如何,顺便也算是考察云瑶这个少使当的合不合格。 容雅坐在太后的身边,听着太后的问话,对答如流,有些事情也是云瑶事先交代和提点过的,所以几乎挑不出任何错处,这让太后非常满意。 后宫流言盛行,而容雅请求太后找法师入宫驱邪一事,传入到长明宫沈泽的耳朵,他也觉得此事颇为荒唐。 “这巫蛊之术难道真有这么大威力,能动摇朕的江山不成?”沈泽冷声说着。 “皇上,不如我们也一起去看看?”陆映泉在一旁提议道,“我……奴婢早就听说前朝盛行巫蛊之术,尽是些暗中害人的把戏,可还从来没见过呢。再说了,我……奴婢都好久没见到云瑶了,既然皇后娘娘在建章宫,那云瑶肯定也在!” “行了,你就别一口一个奴婢了。”沈泽挥挥手,说道,“你就不是那给人当奴婢的料。你说你许久不曾见到云瑶,有个人想必也很久没见过了吧。” 沈泽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大殿下首站着的顾清铭看去。 顾清铭见沈泽突然提起自己,一阵无奈,但这偏生又是事实,他也不好反驳什么。 “那皇上,你就把顾将军一块儿带上呗。”陆映泉笑着开口,“皇上是真龙天子,顾将军征战沙场,满身正气,我倒是想看看,哪个邪祟鬼魅还敢在你们面前现身。” “说的也是,既如此,我们就去建章宫走一趟。”沈泽说着,便带着陆映泉和顾清铭,再叫上罗松,后面跟着几个小太监,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就朝着建章宫而去。 他们到的时候,太后还拉着容雅在闲聊,等着锦绣从宫外回来。 “儿臣见过母后。”沈泽进入殿中,给太后请安,然后随意地坐在太后身边的椅子上,一副慵懒的样子。 顾清铭和陆映泉也纷纷上前,向太后和皇后请了安,这才站到属于自己的位置。陆映泉站在沈泽的身后,而顾清铭却站在殿中的下首。 “皇上今儿怎么有闲心来哀家这里了?”太后问道。 “听闻母后要请法师来宫中驱邪,朕想见识见识,所以就带着顾卿家和映泉过来了。”沈泽说道,“后宫流言盛行,将巫蛊之术与南方水患扯上关系,朕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鬼魅,在蛊惑人心,妄图动摇我大宁江山。” “原来如此。”太后笑道,“那皇上就等着吧,锦绣估摸着也该回来了。” 众人在殿中一边说话,一边等着锦绣回来。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锦绣从殿外进来,对太后说道: “启禀太后娘娘,法师已经请来了。请的是京郊山上青云庄的法师,在京城一带很是有名,据百姓说,这位萨尔法师功力深厚,生平驱邪除魅无数,能保家宅平安。” “好,赵公公,将法师请到九华宫,哀家和皇上、皇后,随后便到。”太后吩咐着,然后从软榻上起身,缓缓地走下来。 沈泽和容雅陪在太后的身边,而陆映泉和云瑶分别跟在沈泽和容雅的身后,两人的距离十分近,偶尔转头相视一笑,用目光传达着对彼此的念想。 这一幕,正好被锦绣收进眼底,她走到太后的身边,搀扶着太后,跟随众人一起朝着九华殿而去。 而顾清铭和吴倩雯原本也是在殿中的,见太后离开,便也跟在身后,一同出去了。 吴倩雯和顾清铭走在最后面,她看着前方已经逐渐走远的太后和皇上,便轻轻地朝着顾清铭挪动着步子,压低了声音,问道: “将军,许久不曾来建章宫了,最近可还好?” “劳烦吴小姐关心,一切都好。”顾清铭生疏而又客气的回答着,可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前方那个纤瘦的人影身上。 一边回答着,顾清铭还不着痕迹地加快了脚步,追上前方的人。吴倩雯见状,只能也跟着加快脚步,努力与顾清铭并肩齐行。 “最近边境安稳,北狄和南夷也都按兵不动,将军无需出征,还是在京郊大营练兵吗?”吴倩雯试图与顾清铭多说些话,拉进彼此的距离。 “是。”顾清铭点头,只吐出这一个字。 而此时,走在他们前方的陆映泉和云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两人对视一眼,似乎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些什么。 对于云瑶和顾清铭的事情,陆映泉是知情的,她如今看着顾清铭和云瑶想见不能见,饱受相思之苦,可是好不容易见到,却还要看着别的女人缠着顾清铭,她心中便为云瑶打抱不平。 “顾将军文韬武略,又不是只会行军打仗,朝堂之上,将军论起政见也是风采斐然,丝毫不比那些文官逊色。”陆映泉转头,对吴倩雯说着,字里行间满满都是对顾清铭的挂赞之词,而且说得都是吴倩雯不曾见过的场面。 吴倩雯是武将的女儿,自幼在军中长大,自然也只懂行军打仗,至于朝堂政见,她一点都没有接触过,更比不得陆映泉每日陪在沈泽身边上朝。 见陆映泉的语气里,似乎对自己有一些偏见,吴倩雯的心中一怔,心中对陆映泉便开始警惕起来。 毕竟陆映泉说的没错,顾清铭文韬武略,的确是天下少见的奇男子,引来女子的动心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这陆映泉也会是对顾清铭动心的女子之一吗? 云瑶似乎察觉了吴倩雯眼神中的敌意,她拉了拉陆映泉的袖子,提醒映泉收敛点,毕竟这吴倩雯如今还是深得太后娘娘的喜欢,若是得罪了她,恐怕要另生事端。 这短暂的唇枪舌剑很快过去,众人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谈,只一门心思地跟在太后的身后,到了九华殿。 各宫的妃嫔听说太后请了法师要来宫中驱邪,赶走那些邪祟,心中好奇,纷纷从自己的宫中赶来,想知道这法师驱邪到底是怎么个驱法。 包括上午才受了伤的周美人,头上还包着纱布,额头边还隐隐有血迹渗出来,看起来触目惊心。可是她也来了,毕竟她曾经在杨美人那里受过气,不管怎么样,最好是能看到杨美人倒霉,她心里就舒坦了。 九华殿里顷刻间就热闹起来。 太后等人进去,听到的依旧是杨美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再加上颖儿的证词,所有人都觉得十分可怖,就好像这空气中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缠着杨美人一样。 “萨尔法师何在?”太后听到杨美人嚎叫的哀鸣,便停下脚步,不再前进,转而问着。 “草民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萨尔法师听到太后叫自己,便立即出来磕头请安。 “萨尔法师,这声音你也听见了,太医查不出病症,你可得给哀家瞧仔细了。”太后说道,“找出邪祟,哀家重重有赏。” “草民遵旨。”萨尔法师说道,“不过太后娘娘,草民驱邪,需要开坛作法,还请太后娘娘差人,帮忙准备一些作法用的东西。” 说完,萨尔法师便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呈递上去。 锦绣接过,给太后看了一眼,见太后点点头,于是便交给了赵公公,让他找内务府的人去准备了。 宫里人多效率高,不过一会儿,萨尔法师需要的东西就全部准备好了。 一个楠木案几,正中间拜访了一个香炉,里面插着长短不一的三支香,香炉的两边摆满了祭祀用的新鲜果盘,再两边,是两个古青铜的烛台,点燃了两支巨大的红蜡烛。 “启禀太后、皇上、皇后娘娘,天气暑热,这法师作法还不知道需要多久,奴婢恳请几位主子去偏殿歇息,免得着了暑气。”云瑶看见这繁复的工序,便开口提议着。 “你倒是个贴心的人儿,不过哀家想亲眼看看,这法师到底是怎么驱邪的。”太后说道。 “不错,朕也想看看。”沈泽跟着开口。 沈泽平日里与太后貌合神离,可是这一次,倒是难得的母子同心,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那奴婢差人去搬几个椅子出来,各位主子去回廊上坐着看,可好?”陆映泉紧跟着开口,“这样既能亲眼看到法师作法,回廊上又能遮蔽阳光。” “也好。”太后点点头。 陆映泉很快就差人从九华殿的殿中搬了三把椅子,让太后、皇上和皇后坐在回廊上,观看萨尔法师开坛作法。 云瑶和陆映泉她们自然也是陪在主子们身后的,站在回廊上,一起看着。 却见那萨尔法师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布袋子里拿出一把桃木剑,又掏出一些黄色的符,符上面用红色的朱砂笔画着一些符文,歪歪扭扭的,旁人也看不懂。 很快,那位萨尔法师便开始作法了,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围绕着案几转圈,手中的桃木剑挥舞,在空中比划着,看起来倒也有模有样。 “锦绣,这法师是你亲自找的吗?”太后看着法师的动作,便开口问着。 “启禀太后,是奴婢亲自找的,奴婢确认过以后,才带进宫来的。”锦绣点头说着。 正文 第016章 鬼魅现身 众人听着太后的话,都没有做声。 云瑶知道,太后这是在确认这法师的可靠性,看看会不会被宫里头的人收买,故意进宫来蛊惑人心。 时间慢慢地过去,天上的日头也逐渐失去了热度,慢慢地凉快了些。 而就在众人几乎已经要等的不耐烦的时候,那位萨尔法师才停下动作,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之后,手中抓着一把香灰,往空中一洒,桃木剑一指,便直接指向了合欢殿的方向。 “邪祟就在这个地方!”萨尔法师开口说着,言之凿凿,倒是让太后有些信以为真。 “你说……邪祟在什么地方?”太后看着桃木剑所指着的方向,似乎也有些不明白,于是再次开口问着。 “凤凰于飞,凤影空来。”萨尔法师说道,“邪祟就躲在凤凰的栖身之所,利用凤凰的神力,掩盖自己的气息!” 云瑶听着萨尔法师的话,又看着他所指着的方向,心中已然明白,他说的是合欢殿。 合欢殿是当朝皇后的居所,皇后乃是天生凤命,凤凰转世,萨尔法师这么明显的暗示,所有的人都知道指的是什么。 看来,这萨尔法师也并不是那么可靠,还是被人收买,而锦绣姑姑不过也是中了别人的圈套而已。 “凤……”沈泽听着萨尔法师的话,眼中闪过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然后说道,“难不成……邪祟在皇后的合欢殿?” “为什么会在合欢殿呢?”容雅十分不理解,“合欢殿与九华殿相距甚远,就算邪祟真的在合欢殿,那受到冲撞的人,不应该是雅儿么?” “雅儿,此事并非这么简单。”太后说道,“还是先去看看吧,看看法师能找出什么东西来。” 太后一声令下,所有的人都起身,朝着合欢殿走去。 “天上地下,仙灵神力,驱魔除妖,一个不留。”这法师自然是走在最前面,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大家跟我来,邪祟就在这个方向!” 按道理说,一个宫外来的法师,应该不可能知道宫中的路线,更加不知道从九华殿到合欢殿怎么走,可是这法师居然走的都是对的,直到他将所有人带到合欢殿的门口,已经有一大半的人信以为真了。 毕竟,这法师是号称跟着仙灵的指引,顺着邪祟的轨迹找来的。 可是云瑶却知道,这法师既然能那么清楚的指认合欢殿,一定是受人指使,而那人必定也提前给他看了宫中的路线图,让他能够记住路线,以便能够以假乱真。 “法师,你可看清楚了,邪祟真的在这里?”太后问道。 “回禀太后的话,邪祟就在这里,再给草民一点时间,草民就能将它找出来。”这法师说着,然后就要进去。 合欢殿的守门太监也没有阻止,毕竟这法师身后跟着的是太后、皇上还有皇后。 这法师一路走,一路看,然后一路顺利地将所有人领到后院,也就是合欢殿女官和宫女们住的地方,云瑶就住这里面,而晨曦和安然,竹枝和菊叶,小桃和小杏,还有齐嬷嬷她们都住在这附近。 众人停在院子里,而这院子,离云瑶的屋子最近。 容雅看到这幕情状,有些紧张地看了云瑶一眼,对于这邪祟的事情,她虽然不知道云瑶具体要做什么,可是她也是知情的。她真的怕云瑶落入某些有心人的圈套,然后被惩罚。 “法师,你确定……邪祟在这里吗?这里可是皇后娘娘的宫殿,你可得找仔细了,若有任何疏漏,让邪祟冲撞了皇后娘娘凤体,你担待不起。”云瑶冲着容雅微微摇头,投去一个放松的眼神,便扭头对法师说着。 “回云少使的话,草民确定邪祟就在这里。”法师说道,“只要派人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搜,定然能找到邪祟。” 云瑶听了这法师的话,心中暗自轻笑,然后转头,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既然法师这么说了,那就找人来搜屋子吧,奴婢身为合欢殿掌事女官,自然应该以身作则,不如就从奴婢的屋子开始搜。” “也好。”天后点头,吩咐道,“锦绣,你带人去搜,务必要将屋子的每个角落都搜个仔仔细细。” “奴婢遵命。”锦绣应了声,然后领着众人进了云瑶的屋子。 一通翻找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现,然后她们紧接着又去了竹枝和菊叶等几个一等宫女屋子,还有小桃和小杏,最后是晨曦和安然。 锦绣姑姑不愧是在宫里摸爬打滚几十年的老人,什么地方容易藏东西,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很快就在晨曦的床垫底下搜到了那个荷包。 这个荷包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跟普通的荷包没什么两样,可是怪就怪在它放的位置不对,如果是放在梳妆盒里,或者衣柜里,锦绣姑姑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偏偏是被藏在床上。 打开荷包,拿出里面的东西一看,锦绣姑姑大惊失色,忙带着人回到院子,呈递到太后的面前,说道: “启禀太后娘娘,奴婢翻遍了整个合欢殿后院,找到了这个荷包。” 太后从锦绣手中接过荷包,打开,掏出里面的头发和纸张,仔细地看着,而容雅就站在太后旁边,抬头便看见了太后手中的纸,以及纸上画着的两把大刀。 “太后娘娘,这张纸……”容雅开口道,“怎么跟杨美人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啊?” “梦中的场景?”太后听了容雅的话,好奇地问着。 “杨美人说,她总是做梦,梦见有人拿着两把大刀追杀她。”容雅说道,“雅儿查过古籍,古籍上说,这纸上画着两把大刀,再写上被诅咒人的生辰八字,那么这个被诅咒的人,近期就会有血光之灾。” “你是说,有人用这样的方法诅咒杨美人?想害死杨美人?”太后问道。 可这个时候,一直没开口的沈泽,却开口问道:“母后,能否把这荷包给朕看看?” “有何不可。”太后说着,将荷包递给沈泽。 却见沈泽拿着端详了许久,然后看着上面的生辰八字,然后说道:“弄错了,这生辰八字并非是杨美人的,如果朕没记错,这应该是周美人的生辰八字。” “什么?”一直拖着受伤的身体,跟着众人从九华殿到合欢殿的周美人,没想到这荷包里写的被诅咒人竟然是她,听了沈泽这话,她不由得惊呼起来。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周美人的头上包着纱布,纱布上还渗透着丝丝血迹。 “血……血光之灾……”胆子向来很小的杜良人看到周美人,想起刚才容雅的话,便手指着周美人的额头,颤抖着说道,“诅咒应验了……被诅咒的是周美人,她有血光之灾!” 周美人一听,想起自己额头受伤的时候,整个人就开始抓狂,顷刻间跪在太后和皇上的面前,说道: “皇上,太后娘娘,请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真的有这么邪乎的事情么?若诅咒真能应验,那南方水患一事,必定也是有人从中作梗了。”陆映泉听了这话,便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法师,是不是除了这邪祟,南方水患就能够平息了?” “回陆尚义的话,这邪祟太过强大,草民力有不逮,恐怕……无能为力。”法师一听,陆映泉竟然要他清除邪祟,治理水患,顿时吓得大惊失色,忙委婉的拒绝着。 他不过是靠一套障眼法的把戏蒙骗世人混口饭吃的神棍而已,哪儿来的什么法力驱除邪祟,治理水患?更何况,刚才他看到这所为的诅咒应验,他就已经害怕了。 明明给他钱的那个人,只说这一切都是骗局,让他带着人把这荷包找出来而已,可是怎么就无端端应验了呢? “锦绣姑姑,这荷包是从哪里找到的?”容雅却在这个时候开口问道,“这么邪门儿的东西,居然真的在本宫的合欢殿找到,若是让本宫知道谁做出这等阴险之事,必不轻饶。” 稚嫩的声音却带着一股气势,小小年纪,便已经有了皇后的威仪和风姿,她的话一出,周围所有人都在等着答案,因为她们都知道,找到这个荷包的来源,这所谓的诅咒也就找到了源头。 而与此同时,九华殿里,杨美人正靠在床上,等着外面的人来通报合欢殿的消息。 刚才那法师在这里作法的时候,她为了演戏,又蹦又跳,张牙舞爪,整个人疲惫不堪,好不容易等到她们都走了,她才能休息一会儿。 “杨美人——有消息了!”蕊儿从殿外跑进来,急匆匆的对杨美人说着。 “喘口气,慢慢说,情况怎么样了?”杨美人问道。 “奴婢悄悄跟着去看过了,荷包已经被找了出来,就是从合欢殿的后院给搜出来的,这下子,云瑶可跑不了了!”蕊儿信誓旦旦地说道。 “哼,她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杨美人说道,“她既然不肯为我所用,那就只能除掉。你再去一趟合欢殿,我要知道最后的结果。” “是,美人,奴婢这就去。”蕊儿应了声,然后又跑了出去。 恰好这时候,颖儿端着冰糖水走进来,看着风风火火跑出去的蕊儿,又看到杨美人一脸喜色,便立即走上前: “恭喜美人,计划就要成功了。除掉了云瑶,皇后就等于少了个得力的帮手,到时候……美人若是想对付这天真的小皇后,那就是易如反掌。” 正文 第017章 被人收买 合欢殿里一片沉寂,只有跪在地上的周美人低声抽泣的声音。 其实她哭也是应该的,平白无故招惹了小人,还惹来一身灾祸,连血光之灾都应验了,这若是今天没查出来,她岂不是还要一命呜呼? 良久之后,只听锦绣回答道:“这个荷包是在东头最右边倒数第二间屋子,靠窗的那张床找到的。” 此话一出,合欢殿的宫人们便将目光投向晨曦,尤其是安然,她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晨曦,竟然是你?”安然问道,“你为什么会做出这么邪恶的事情?周美人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 云瑶见有人先说了出来,这才不疾不徐地转身,看着晨曦,冷声开口:“晨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着太后娘娘和皇上的面,你还是把事情都说清楚为好。” 晨曦看着那个荷包,眼神中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她不住的摇头,看着云瑶,就像是在看一个魔鬼。 她明明……把这荷包放在云瑶的屋子里了,怎么会跑到她自己的床上? 云瑶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她有特异功能,能未卜先知,能预知危险?不……不可能的,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见晨曦不说话,云瑶便来到太后和皇上的面前,提起裙子,跪在地上,说道: “启禀皇上,启禀太后娘娘,奴婢身为合欢殿的掌事女官,却不能及时发现宫人的不当之处,以至于纵容晨曦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奴婢有负皇上和太后娘娘信任。恳请皇上和太后娘娘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必定弄清事实真相,将功补过。” “云瑶姐姐,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人心难测,照你这么说,本宫还是合欢殿的主人,这宫人心怀不轨,岂不是本宫的过错?”容雅却在这个时候为云瑶说话,“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太后娘娘和皇上不会怪你的。” “雅儿说的没错,人心难测,这非你之过。不过,哀家倒是想知道,你究竟要如何查清真相。”太后说道,“此事,哀家交由你全权处理,日落之前,哀家要一个满意的答复,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云瑶躬身回答着。 “哀家乏了,锦绣,回建章宫。”太后说完,便和锦绣离开了合欢殿。 可是沈泽却没有半点想要离开的意思,他不走,顾清铭自然也不用走,便一并留下了。而其他的妃嫔看到皇上还留着,心中都想跟皇上多相处片刻,所以也都留下,想要看看云瑶是怎么处理的。 很快,在云瑶的吩咐下,晨曦和这位法师就被带到了合欢殿的正殿。 此时的正殿主位上,坐着沈泽,而他的身边,小皇后也一并乖巧地坐着,两个人脸上都挂着好奇,看起来倒也十分和谐。 “晨曦,说吧,为何要在宫中利用荷包行诅咒之事?周美人向来与人为善,也未曾听过她与你之间有什么嫌隙,你为何要害她?”云瑶如此问着,却是在睁眼说瞎话。 陆映泉心知肚明,这周美人并不是个与人为善的主,从前在掖庭宫的时候,她们和周美人之间还有一点芥蒂,所以周美人不知不觉得罪了晨曦,让晨曦想要害她,也不是不可能的。 “云少使,奴婢知道原因!”就在这个时候,安然突然跪在大殿上,开口说着。 安然心中一直对百蕊草的事情耿耿于怀,她平日里把晨曦当成好姐妹,可是没想到那一次,晨曦居然害她。这宫里从来就不讲究什么原谅和宽恕,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你知道?什么原因?”云瑶问着。 她就知道安然必定会出来说话,因为安然这姑娘,输入里虽然心高气傲,有些瞧不起人,可是正因为她心气儿高,所以才受不了自己一直信任的人在暗中对自己下手。 “奴婢知道,晨曦有个妹妹,在鸣鸾殿当差,是周美人宫里的二等宫女。有一次因为奉茶太烫,被周美人杖责,差点丢了半条命,所以晨曦对周美人怀恨在心。”安然说道,“奴婢曾亲眼看到晨曦给周美人身边的莲心姑娘塞银子,应该就是在打听周美人的生辰八字。” 站在周美人身后的莲心一听,安然提到自己的名字,吓得忙在沈泽和容雅的面前跪下来,说道: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奴婢绝对没有背叛周美人。此事奴婢早已经向周美人坦白过,晨曦给奴婢一锭银子,是想让奴婢好好照顾晨露,而不是出卖周美人。” 周美人想起莲心之前跟自己坦白的话,也帮着莲心说话。毕竟莲心是她带进宫的陪嫁丫头,她自然是信得过的,而且莲心事先就跟她解释过银子的事情,并不是马后炮,所以说辞还是可信的。 “皇上,皇后娘娘,莲心跟臣妾说这事儿的时候,臣妾就在猜想,一个二等宫女,哪里来的一锭银子,足足二十两。她的例银根本不够,所以这银子一定是别人给她的,而给她的人,就是收买她的人。”周美人此时也想通了事情的关键,便开口说道。 “美人,您可曾记得,咱们之前在合欢殿,曾看到杨美人身边的颖儿跟晨曦拉拉扯扯,私下接触。”莲心也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转头看着云瑶,再次开口,“云少使,此事您也应该看到了,就在你领着周美人去见皇后娘娘的时候……” “这么说来,事情很明显了。”陆映泉却在此时开口,“事情是杨美人收买晨曦做的,暗中诅咒周美人,害的周美人有血光之灾,如果事情败露,便要赖在皇后娘娘的身上。也幸亏是有人看到这些暗中的动作,才没能让你们的阴谋得逞。” 陆映泉是正三品御前尚义,在这个殿中,除了几个主子,就她的位份最高,而且这些妃嫔还要顾及她是皇上身边的人,所以她这样说话,也没人觉得不礼貌。 “晨曦,你还是把事情交代清楚吧。”云瑶说道,“如果你是真的有什么苦衷,相信皇后娘娘会体谅你的。尽管你已经犯下弥天大罪,但是你妹妹还在宫里,你也不想连累你妹妹吧。” 云瑶这话,表面上是在劝晨曦说出实情,可实际上却是在用晨露来威胁她,因为看的出来,晨曦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妹妹,如果不用这个办法,晨曦是不会招认的,那么她后面的计划也就无法实施。 想到这里,云瑶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她也变成了一个工于心计的女子,懂得这深宫里最常见的生存之道,甚至掌控人心,处处谋算。 果然,听到云瑶提起晨露,晨曦苍白的脸上才有了一丝表情,她说道:“我认,我什么都认,可这件事跟晨露没有一点关系,请皇上和皇后娘娘,不要责罚她。” 说完这句话,晨曦便将杨美人指使颖儿收买她,将这被诅咒的荷包放在合欢殿,一方面加害周美人,另一方面又能陷害皇后。 她并没有提及云瑶,也没有告诉大家杨美人最先想除掉的是云瑶,因为她总算看的出来,今天这一切,可能都是皇后身边这个女官在掌控。 为什么荷包好端端的会跑到她的屋子里?为什么荷包里的生辰八字明明是杨美人,却突然变成了周美人?为什么明明是一场骗局,可周美人真的应验了血光之灾?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本来她最先答应杨美人的条件,也不过是为了钱而已,为了能让妹妹在鸣鸾殿不受委屈。可如今,若是云瑶能不牵连妹妹,那她一个人担下所有的罪过,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晨露承认了所有的罪行,殿中再次陷入沉寂,所有人都唏嘘不已,可这个时候,一向跟杨美人不对盘的蒋美人开口说话了: “这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想陷害别人,可是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这法师倒真是不错,居然真的能找到宫里的邪祟。” “这法师……”云瑶听了蒋美人的话,慢慢地走到法师的面前,开口问道,“你是锦绣姑姑带进宫的,进宫之前并未见过我,也没有见过陆映泉,可是你方才在回答我和陆映泉的话时,却清清楚楚地叫出云少使和陆尚义的称呼。萨尔法师,对此……你是不是也应该解释一下?” 殿中众人听了云瑶的话,心中一惊,骤然响起,之前太后娘娘在的时候,这么多人,这位法师的确是对答如流,不管谁问他,他似乎都能认出对方的身份。 可是云瑶和陆映泉不过是新上任的女官,连宫里头有些人都还不知道呢,怎么这宫外原本应该不涉朝政的法师却对她们如此熟悉? “这……”法师听着云瑶的问题,一时间语塞。 “真是有趣。”这个时候,沈泽开口了,“朕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一出精彩的戏呢。这法师明显看着有问题,顾清铭,明日你就带兵,去京郊抄了青云庄,朕倒要看看,这所谓的萨尔法师,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皇上饶命啊——草民也是一时利欲熏心,才会答应她们做这种欺骗人的勾当,那青云庄都是难民,还请皇上放过他们!”萨尔法师一听沈泽的话,便立即开口喊着,一边喊一边磕头。 正文 第018章 惩罚禁足 “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沈泽一听难民二字,心中便生出一丝警惕。 如今可以称之为难民的,大概就是南方因为水患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了,他原以为这些百姓都会就近逃难,选择离他们的故土相对较近的地方重新定居,可是没想到,京城之中也有难民了。 “启禀皇上,这些难民,都是七天前,从外地来的,人数并不是很多,可是状况凄惨。”萨尔法师开口说着,然后将这件事情讲了出来,“那些难民中多是老人和孩子,草民虽然是个骗吃骗喝的神棍,可也不忍见到他们颠沛流离,于是将他们接到青云庄居住。草民每天在街上挣了钱,就买些馒头回去让大伙分食……” 可是好景不长,萨尔法师靠坑蒙拐骗得来的钱也不多,无法满足这么多人的需求,他急的没办法,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找上门来,说是愿意给他一大笔钱,只是让他帮忙办件事。 在听了来人的话之后,萨尔法师就立即答应下来,毕竟这坑蒙拐骗的事情,他最在行了,无非是以前骗平头老百姓,现在去骗宫里的贵人罢了。 所以,就有了今天这一幕。 宫里的路线图,是他早就熟记的,而宫里一些人物的画像,也是他早就看过的,所以他才会准确的知道云瑶和陆映泉的官职。 “皇上,就看在草民也是迫于无奈的份上,就饶了草民吧,草民再也不敢了。”萨尔法师讲完了所有的事情,便再次磕头,如此说着。 “你可认得,给你钱财,让你进宫行骗之人的样貌?”沈泽问道。 “草民认得。”萨尔法师开口说道,“只要草民再看到那姑娘,草民一定可以认出来。” 事情到这里,已经算是真相大白了,晨曦的供词再加上萨尔法师的供词,已经足以指证杨美人,只要再让萨尔法师辨认杨美人身边的宫女,那么就可结束。 “齐嬷嬷,你去一趟九华殿,告诉杨美人,就说巫蛊之术的真凶已经找到了,本宫特意赏赐她几样东西,给她压压惊。”容雅开口说道,“顺便让颖儿领着杨美人身边几个得力的宫女过来领赏。” “奴婢遵命。”齐嬷嬷听了容雅的话,躬身离开。 而待齐嬷嬷走后,容雅扭头看着云瑶,问道:“云瑶姐姐,我这样做,可曾妥当?” “十分妥当。”云瑶点头,对容雅的行为给予肯定。 容雅聪慧至极,她知道现在就是要指认杨美人身边的婢女,然后给杨美人定罪,但是又不能让杨美人提前知道,有所准备,所以就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将杨美人的婢女叫过来。 又等了片刻,颖儿和蕊儿两个一等宫女,带着九华殿的几个二等宫女就来了,除去在九华殿做粗活的下等宫女不谈,这几个应该就是杨美人身边靠得住的人。 当她们进入殿中之后,颖儿正要开口,替杨美人谢谢容雅的上次,却听到容雅对萨尔法师说道: “法师,你过来看看,给你银钱的姑娘,可曾在她们之中?” 萨尔闻言,走近几步,目光从这些宫女的脸上一一扫过去,然后停留在蕊儿的身上,说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收买草民进宫行骗的人,正是她。虽然当日她并不是穿着这身衣服,也不是梳这个头发,但是草民认得,草民还记得,她的手上戴了一个翠玉镯子。” “竹枝,你去看看。”容雅吩咐着。 竹枝应了声,然后走到蕊儿的面前,撸起她的袖子,正好看到她的手腕上,带着一对儿翠玉镯子,那颜色晶莹透亮,一看就不是凡品,也不是她这等小宫女能用得起的。 众人的说辞也一一对上,最终证明事情就是杨美人想要诅咒周美人,设计陷害皇后,而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查清楚真相之后,云瑶便辞了容雅,离开合欢殿,去了建章宫,向太后复命,而晨曦、蕊儿和萨尔法师,也被容雅下令,暂时关押在暗室,等候处置。 一场甚嚣尘上的巫蛊之术风波,也在此时落下帷幕,沈泽见事情已经解决,便也没心思再继续留下去了,于是带着陆映泉和顾清铭,以及罗松,离开了合欢殿,回到长明宫。 太阳渐渐落山了,其他那些看热闹的妃嫔都各自散去,唯有周美人还不肯离开,非要留在合欢殿,要等着太后娘娘的回复,看看给杨美人什么样的惩罚。 云瑶来到建章宫,说明来意,便被人带进去了。 太后刚用了晚膳,此时正靠在凉椅上休息,而锦绣和其他两个宫女在旁边伺候着,给太后打扇。 “奴婢云瑶,给太后娘娘请安。”云瑶跪在大殿之上,恭恭敬敬地说着。 “事情有结果了?”太后听见云瑶的声音,便开口问着。 “是。”云瑶回答着,然后将事情的经过简单的说了一遍,最终开口道:“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指向杨美人,还请太后娘娘示下。” “交给皇后处置吧。”太后说道,“哀家既然将这打理六宫的权利交给她,她便有权处置后宫中的任何一人。凤印在手,还得学会用才行。” 云瑶听了这话,一阵愕然,她没想到这么大的事情,太后居然也放手让容雅去处理,毕竟这巫蛊之术若是只在后宫也就算了,如今牵扯到南方水患,便已经是涉及民生安稳的大事情。 只是,云瑶虽然意外,却也没有表现的太明显,毕竟太后如果不插手,对她的计划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奴婢遵命。”云瑶应了声,然后就告退回去了。 回到合欢殿,周美人忙围上来,问道:“云少使,太后娘娘怎么说?” “太后娘娘将此事全权交给皇后娘娘处理。”云瑶说着,转身看着容雅,再次开口,“皇后娘娘,该如何处置杨美人,还请娘娘示下。” “要本宫处置?”容雅听了,先是一愣,而后想起自己现在已经是执掌凤印的人了,本就有这个资格,于是开口道,“云瑶,传本宫旨意,杨美人信奉巫蛊之术,于宫中害人,罪行不浅,但念在她是初犯,而且侍奉皇上劳苦功高,便降其位份,贬为良人,禁足于九华殿三个月,不得外出。” 容雅话音落下,云瑶便已经在卷帛上书写完毕,然后放下笔,从一旁的锦盒里取出凤印,盖在这份降位诏书上。 凤印盖下,便再无更改的可能,云瑶心中叹了口气。 其实,她原本也不想这么做的,只是杨美人先动了杀她的念头,还是用这么恶毒的招数,如果那个荷包真的是从她的屋子里搜查出来,恐怕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娘娘,那暗室里关着的那几个人,该如何处置呢?”云瑶再次问道。 “蕊儿助纣为虐,罪无可恕,不如将她发配永巷吧。”容雅说道,“晨曦虽然事出有因,但毕竟参与此事,将她贬到朗月阁当粗使宫女,好歹保她一条命。至于那个萨尔法师,他必须交给皇上,因为青云庄的难民,还需要再三思量之后,才能处置。” “是。”云瑶点点头,赞叹容雅虽然年纪轻轻,可是办事妥帖。 宅心仁厚,懂得体察因果,不草菅人命,而且知道顾全大局,知道难民一事不能草率处理。看来,容雅是真的长大了。 “皇后娘娘,杨美人施行的是巫蛊之术,自古以来这等怪力乱神之事,都是要抄家灭族的,怎么到了杨婷那里,却只是降低位份,禁足三月的惩罚呢?”周美人听了容雅的话,一脸不服气。 “周美人,若是你对本宫的处置不服气的话,可以去建章宫找太后娘娘。”容雅并未回答周美人的话,却只如此开口,“周美人还有伤在身,还是应该早点回去休息。云瑶,你去九华殿宣旨的时候,顺道送送周美人吧。” 这话显然就是在下逐客令了,周美人也不是傻子,听了容雅的话,即便再不服气,可也只能忍着,然后在莲心的搀扶下,端着孱弱的步伐,朝着合欢殿外走去。 云瑶就陪在周美人的身边,看着周美人满心怨气的模样,她才开口劝道: “周美人,您也别怨皇后娘娘没有下重手。奴婢听闻,此次南方水患,牵连甚广,若是不能尽快处理,可能会引起民众哗变。而御史大人在朝中也算德高望重,先帝时期又有过治理水患的经验,所以这次很有可能就是杨御史去办差了。这个时候,内宫越是不能出事。” 见周美人和莲心都认真听着自己的话,云瑶这才叹息着,继续说道: “杨美人是杨御史的独女,是被杨御史捧在手掌心长大的明珠,若是在杨御史出门办差前,杨美人被巫蛊之术牵累而获罪,得到了极重的惩罚,杨御史难免心有不甘,他也不会为朝廷好好办差了。” 周美人听着云瑶的话,眼神中闪过一抹异色,可是却不显山水,只对云瑶说道: “多谢云少使提点,此事就算揭过去了,只要杨美人不再招惹事端,我也不会再提。前面就是岔路口,我先回鸣鸾殿了,云少使一路好走。” 说完这话,周美人便带着莲心离开了,而云瑶独自一人,朝着九华殿而去。 正文 第019章 一举两得 正在九华殿等消息的杨美人,并没有等来什么有利的消息,而是等来了蕊儿被抓,事情败露的消息。 听到颖儿的禀告,杨美人吓得一下子瘫软在床上,顿时有些六神无主。 “为什么会这样?颖儿,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现在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杨美人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颖儿的身上,质问着。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之前去问晨曦的时候,她明明还说荷包好好地在云瑶屋子里放着,可谁曾想转眼间……”颖儿说着,心里也是急的不得了,“现在可怎么办啊,美人……” “先稳住,只要太后娘娘的旨意还没下来,我们就还有机会。”杨美人说道,“前朝后宫盛行巫蛊之术,这牵扯其中的人早就被五马分尸了,可如今轮到我,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还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是。”颖儿应了一声,刚想让杨美人好生歇着,可却听到殿外来人通报,说是合欢殿的云少使带着皇后娘娘的旨意过来了。 杨美人听到“云少使”这几个字,心中愤恨,可却又不能做什么,只能躺在床上,不理不睬。 这时候,宫人已经领着云瑶进来了,杨美人看着云瑶手中捧着的卷帛,心中即便百般不情愿,却也只得从床上起身,跪在地上,迎接皇后旨意。 “皇后娘娘有旨,杨美人在宫中施行巫蛊之术,包藏祸心,但念其侍奉陛下劳苦功高,故免其死罪,降为良人,并禁足九华殿三个月,罚半年例银,以儆效尤。” 云瑶站在杨美人的面前,宣读着卷帛上的内容,然后再将卷帛放到杨美人的手中。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恩典。”杨美人接了旨意,从地上站起来,看着云瑶,冷声开口,“云少使,现在你满意了?” “奴婢不知道良人在说什么。”云瑶看着原先的杨美人,此时的杨良人,神色清浅从容,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哼,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杨良人冷笑,“云瑶,你手段可真够高明的,不动声色,反戈一击,竟然打的我措手不及。晨曦招供了,为什么没把你供出来?往日我还真小瞧了你,怪不得你能从掖庭宫那么多三等宫女中脱颖而出,一跃而成为合欢殿的正五品少使……这份心机,真是连我都自愧不如。” “良人这话严重了。”云瑶淡淡的开口说道,“其实,良人落到这个地步,跟奴婢没有任何关系,奴婢并不想与良人为敌,只想自保。” “你以为我会信吗?”杨美人问道,“皇后自入宫以来,就没有得到过皇上的恩宠,而你身为皇后身边的贴身女官,你难道不会为她出谋划策吗?” “杨良人,皇后娘娘还只是个十岁孩童,你想让皇上怎么宠幸她?”云瑶提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脸上泛起微微酡红,似乎还有些羞怯,不过这也难怪,她自己也还是黄花大闺女,说起这种事,难免会觉得不好意思。 “你……”杨良人听了云瑶的话,竟有些无言以对。 “好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已经带到,奴婢就不多留了,从此刻开始,九华殿前后门以及偏门都会有侍卫守着,直到三个月后,良人解了禁足令才会离开。”云瑶说道,“皇后娘娘宅心仁厚,为南方遭受水患的灾民祈福,不愿妄动杀念,良人请好自为之。” 说完这番话,云瑶便离开了九华殿,回合欢殿去了。 而就在她离开九华殿的下一刻,宫门口便被禁军侍卫严密把守,不准杨良人出入,也严格把手其他人的进出。 杨良人听着云瑶的最后那句话,心中似乎闪过某种念头,她不知云瑶是有意还是无意,可是她却知道,云瑶那句话,给了她一条生路。 “颖儿,准备笔墨,我要给父亲写信。”杨良人说着,立即吩咐颖儿。 颖儿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快准备好了笔墨,看着杨良人给杨御史写信。 “良人,现在这种时候,给御史大人写信有用吗?”颖儿问道,“就如同后宫不得干政一样,朝臣也不能管后宫的事情,御史大人就算有心,可是也鞭长莫及啊。” “你不懂。”杨良人说道,“方才云瑶提起南方水患一事,我想起先帝在世时,父亲曾被任命为赈灾督察使,去南方治理水患,所以他有这方面的经验。而皇上如今正为了水患一事焦头烂额,他势必会有求于父亲,为了讨好父亲,皇上便不会过重地惩罚我,甚至还有可能将我恢复位份。” 颖儿听了杨良人的话,微微点头,赞叹杨良人的好计策。 而与此同时,鸣鸾殿里,周美人也坐在案几前,提笔疾书,脸上带着愤恨的表情,与她苍白的脸色交织在一起,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怕。 “美人,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奴婢,自打合欢殿回来,您晚膳也不吃,就一直在这里写信,写一张撕一张,您这是想做什么啊?”莲心陪在周美人的身边,看着这一幕,开口问着。 “我在给父亲写信。”周美人说道,“你没听见云瑶说吗?皇后不重惩杨婷,是因为杨御史有治理水患的经验,这一次可能会被派到南方治水。我要让父亲上奏皇上,推荐杨御史去治水。” “这……”莲心有些不理解了,“杨御史去治水,这不是正好给了他用武之地吗?皇上用得着他,肯定会善待杨美人,不,杨良人……回头杨御史再立了功,这杨良人还不得骑到您头上去?” “他不会立功的……”周美人说道,“云瑶提醒了我,杨婷之所以在宫里横行霸道,那是因为她有个能耐的父亲,而杨御史和丞相大人都是太后娘娘的人,所以杨美人在宫里也有太后罩着。如果失去了杨御史这个靠山……我看杨婷还怎么骑到我头上!” “美人您是想……”莲心听着周美人的话,似乎懂了她的意思,可忽然间捂住了嘴巴,瞪大了眼睛,噤了声。 周美人写了好几遍,最终才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然后用信封装好,然后封上火漆,交给莲心,说道: “你拿我的腰牌,回府中一趟,亲自把这封信交到父亲手中。莲心,此事关系重大,我只信你。杨婷这一次动到我头上,敢用这么恶毒的东西诅咒我,下一次,还不知道想怎么害我,我不可以坐以待毙。” “美人放心,明天天一亮,奴婢就出宫,保证把信送到。”莲心将信收好,点点头。 此时,云瑶已经回到了合欢殿,容雅正坐在内殿里等着她。 “云瑶姐姐,旨意给杨美人送去了?她没有为难你吧。”容雅颇为担心地问着,毕竟杨婷对云瑶的偏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没有。”云瑶轻轻摇头,说道,“皇后娘娘,今天累了一整天,您早点休息吧,时候也不早了。” “嗯,云瑶姐姐,你还没用晚膳吧,我让她们给你留了饭菜,在小厨房热着,你快去吃啊。”容雅点头,继而说着。 听着容雅的话,云瑶十分感激,忙谢了恩,然后朝着小厨房而去了。 到了小厨房,云瑶果然看见容雅给她留了饭菜在锅里,她把饭菜拿出来,就坐在小厨房灶门口的小板凳上,一口一口地吃着。 平心而论,容雅对她是真的推心置腹,什么都对她说,什么都不隐瞒,而且什么都想着她,还会担心她没有用晚膳,特意给她留了饭菜。 可是她呢,她如今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曾有半点是对容雅好的? 她是太后的棋子,派在容雅身边,帮助容雅坐稳后位,学习后宫的制衡之术;可是为了顾清铭和陆映泉,她却也心甘情愿地当了皇上的棋子,帮助皇上隐瞒太后的耳目。 而这一次,她甚至利用如今的巫蛊之术,设了这么大的一盘棋,不为别的,只为了能加速皇上执掌江山,不要再被外戚专权所困扰。 兴许是天气太热的原因,云瑶只吃了几口,就有些吃不下了。她放下碗筷,幽幽的叹了口气,心思深沉。 如今,她凭着一己之力和容雅的配合,已经完成了整场局的前半部分,后半部分,就要看沈泽和顾清铭了。 可是,沈泽和顾清铭到底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也还是个未知数。合欢殿无病无灾,小印子许久不来,她连个信都送不出去。总不能就这么大咧咧地跑去长明宫找人吧?若是被太后的人看见。免不了又是一阵怀疑。 难道就这么算了吗?若是沈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推进自己消灭外戚势力的第一步,那他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掌权,不再当个傀儡皇上? 更何况,她苦心经营,也不过是想从这个深不可测的牢笼里逃出去,不再当太后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夜渐渐深了,云瑶将没吃完的饭倒进了泔水桶,然后洗了碗收拾好,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或许,她该想个办法,跟沈泽或者顾清铭,当面说清楚眼前的局面。 洗漱完毕之后,云瑶便躺在床上,慢慢地睡去,可能因为天气太热的原因,她睡的并不算很安稳,偶尔迷迷糊糊地醒来一次,却看时间还早,夜色漫长。 正文 第020章 皇后受惊 第二天一早,九华殿和鸣鸾殿便有各自有一名宫女拿着腰牌出宫去了。 九华殿虽然被禁军守卫,但是被禁足的是杨良人,而不是九华殿里的其他人,所以颖儿打着给杨良人去膳房拿早膳的名义,出了九华殿,直奔宫门而去。 与此同时,莲心也离开了鸣鸾殿,回了周太常府邸,将周美人的信亲手交到了周太常的手中。 这个时间,早朝时间已经过了,周太常也才刚刚下朝回家,见到周美人的信,只微微思忖片刻,打发了莲心离开之后,便去了书房,写了一封折子。 折子的内容,自然是恳请皇上将杨御史派到南方去治水赈灾,原因有二,一来是因为杨御史在先帝时期便有过治理水患的经验,二来是因为杨御史身为文官,地位仅次于丞相之下,还算有代表性。 一个上午,不仅是周太常的折子,还有杨御史主动请缨的折子,再加上周太常和杨御史各自分属的不同派系,也有人上奏附和两人的言论。 一时间,长明宫里的折子堆积成山,就如同上次逼着伸着将西南兵权交给秦元凯一样,这一次,同样是朝臣同时上奏,将杨御史派到南方去治水。 陆映泉将这些奏折草草的扫了一眼,便归了类,然后数了数,对沈泽说道:“皇上,一共三十六封奏折,都在说同一件事。看来,杨御史南行一事,是众望所归了。” “平日里,这些拥护太后的朝臣和拥护沈氏的朝臣,互不妥协,你争我夺,可是在这件事情上,却是难得地一致。”沈泽冷笑着,说道,“此时明显是有人在暗中策划。” “皇上认为,会是太后娘娘吗?”陆映泉问道,“杨御史是她那边的,让杨御史去治水,扬名立功,别人会以为这是太后恩泽,反而会忽视皇上的存在。” 沈泽没有说话,他低头看着面前放着的折子,一时间精神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之后,他抬起头,才问道:“顾清铭呢?他怎么没来?” “皇上,顾将军今日要去京郊大营巡视,查验军队训练的成果。”陆映泉说道,“再说,顾将军接管了吴老将军的旧部,想要培养出默契,肯定还需要花费心思的。” “也罢。”沈泽叹息道,“容朕再想想,到底该派谁去南方。” “皇上,请恕我多嘴问一句啊,济安县迁居的事情,该怎么办?杨御史明显是太后的人,如果真的派他去南方,那么济安县民众就不太可能迁入宜国。”陆映泉看着低头沉思的沈泽,再次问着。 自从她在云瑶的帮助下,给沈泽拿出了一个疏通河道的治水办法,再加上云瑶那个故事,沈泽已经慢慢地降低了对她的防备和戒心,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她跟着沈泽上朝议事,在长明宫帮着处理奏折,听沈泽和顾清铭商议南方水患灾害,心中对当前的局势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宜国是大宁国的分封王国,如今的宜王是先帝的七皇子沈澈,也是先帝唯一一个养在身边亲自教导的儿子,文韬武略,尽得先帝真传。 再加上昔日先帝在世时,宜王生母姜美人风头甚至盖过了当今太后,便让太后对姜美人母子心生防备,甚至起了杀心。 好在先帝驾崩之后,姜美人自请带着沈澈离开大宁皇宫,前往最远的宜国封地,而沈澈这些年来喜好酒色,夜夜笙歌,不理朝政,一副荒淫无道的姿态,这才慢慢让太后秦氏放弃了杀他们的想法,可是秦太后的警惕之心却还是没有放松,对宜国的监视和掌控,也一直没有停止。 济安县民众迁入宜国,会给宜国带去大量的劳动力,还有农耕的生产技术,这对宜国的发展是一件大大的好事,所以按照秦太后的性格,宁愿毁了这一整个济安县,可能也不愿让宜国有丝毫壮大的机会。 就在沈泽和陆映泉因为此事而陷入沉默的时候,罗松从外面走了进来,在下首殿中站定,对沈泽说道: “启禀皇上,合欢殿管事太监钱公公求见,说是皇后娘娘经巫蛊之术一事受到惊吓,请皇上去合欢殿看看。” “皇后受到惊吓,难道不是应该找太医吗?朕还要批阅奏折,你去太医院,找李太医过去瞧瞧。”沈泽一听,便立即挥挥手,说着。 陆映泉微微思索片刻,便对罗公公说道:“罗公公,劳烦您去告诉钱公公一声,说皇上即刻就来。” “陆映泉,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擅自替朕拿主意?”沈泽看着陆映泉,脸上隐隐有些怒意。 “哎呀,皇上!”陆映泉听了这话,便解释道,“皇后娘娘自入宫以来,可曾有半点给皇上添麻烦的地方?不管合欢殿发生什么事,都是自己能解决的就解决,不能解决就找太后,什么时候找过皇上了?今日皇后突然派人来长明宫,难道皇上就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沈泽问道。 “皇上,你别忘了,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可是云瑶。”陆映泉说道,“云瑶医术高明,若是皇后身体真的有恙,她自己就能解决,何须劳烦皇上?既然合欢殿请了皇上过去,那说明有些事情,是云瑶解决不了的。” 沈泽一听,觉得陆映泉的话也颇有道理,于是微微思忖片刻,便对罗松吩咐道:“摆驾合欢殿。” “奴才遵旨——”罗松一听,便立即着手去准备了。 一盏茶的功夫,沈泽的轿辇就已经准备好了,陆映泉和罗松伴驾随行,很快就到了合欢殿。 而皇后受惊,皇上亲自去合欢殿看望皇后的消息,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后宫,也传入了太后的耳中。 各宫妃嫔自是以为,皇上自昨日巫蛊之术一事,看到了小皇后的能力和灵气,对小皇后上了心,而太后却不这么以为。 她向来疑心病重,沈泽从前对容雅不闻不问,甚至根本不喜欢这个皇后,如今为何要亲自去探望皇后? “锦绣,你去一趟合欢殿,哀家要知道,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太后吩咐着。 “喏,奴婢这就去。”锦绣应了声,然后出了建章宫,朝着合欢殿而去。 合欢殿里,容雅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额头上还渗透着细汗,双手不由自主地抓着床单,一脸很痛苦的样子。 沈泽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女孩,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其实容雅也是无辜,她这么小的年纪,入宫的时候还只有九岁,哪里懂得什么朝堂制衡,后宫权术?她也不过是太后的一颗棋子而已。 而沈泽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做的事,他目前还没有能力对抗太后,便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容雅的身上,对她不理不睬,放任她在宫里孤单寂寞,被其他的妃嫔欺负嘲笑。 而所有的这一切,直到容雅十岁生辰,执掌凤印开始,才有所好转。 李太医给容雅切了脉,然后对沈泽说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确实是受了惊吓,脉搏不稳,容微臣开个方子,熬几幅安神汤给皇后娘娘服下,便无大碍。” “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开方子?”沈泽冷喝着。 李太医诚惶诚恐,很快就写好了方子,交到了齐嬷嬷的手中,然后就退下了,而齐嬷嬷领着竹枝,跟着李太医去了太医署抓药。 屋子里,除了躺着的容雅,很快便只剩下了沈泽、陆映泉和云瑶,还有打杂的菊叶,而罗松站在殿外守着。 “菊叶,皇上来了许久,还没能喝口茶呢,你去给皇上沏杯茶吧,皇后娘娘这里,我来照料就好。”云瑶看着菊叶,开口吩咐着。 “是,云姑娘,奴婢这就去。”菊叶说着,躬身退下,然后去了小厨房烧水,准备给沈泽沏茶。 终于,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这个时候,容雅忽然间睁开眼睛,侧着头朝着外面看了看,发现没别人,这才开口说道: “哎呀,我可真佩服杨良人,装病能装那么多天,我这才一会儿,我就受不了了。” 沈泽听了这话,不禁讶然,看了看容雅,又看了看云瑶,眼神中透着不解。 “皇上,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为的就是想请您过来一趟。”云瑶说道,“只是可怜皇后娘娘年纪这么小,却也要跟着一起受罪。” “到底是什么事?”沈泽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昨日刚刚落下帷幕的巫蛊之术……”云瑶正打算开口解释,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容雅见状,忙又在床上躺好,闭上眼睛,继续装病。 云瑶立即噤了声,神色有些严肃地走到门口,却见小海子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对云瑶说道:“云姑娘,建章宫的锦绣姑姑来了,已经到合欢殿门口了!” “我知道了,你先去盯着,有什么事情,稍后汇报。”云瑶说道。 “诶,好嘞!”小海子应了声,又转身跑了,撒开脚丫子跑的飞快,生怕耽误了云瑶的正事儿。 “皇上,太后疑心甚重,已经派了锦绣姑姑前来查看。”云瑶说道,“我要说的事情,不能让锦绣姑姑听到一个字,否则之前的计划将前功尽弃!” “那怎么办?皇上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又不能莫名其妙的跑到长明宫,这……”陆映泉一听,顿时紧张起来。 正文 第021章 精心策划 “我有办法。”云瑶说着,然后又压低了声音说了什么。 没过一会儿,容雅的屋子里便传来沈泽的声音,说道:“你们两个先下去吧,朕单独陪皇后一会儿。” “奴婢告退。”云瑶和陆映泉说着,两人两人走出了房门。 门口的罗公公看到两人出来,有些诧异,问道:“陆大人,云少使,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皇后娘娘醒了,闹脾气呢,想和皇上单独待着,所以我们就先出来了。”云瑶说道,“罗公公,我和映泉许久未见,而皇上也不需要我们随身伺候,我先带映泉去四处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云少使放心,这里还有咱家看着呢。”罗公公点头,说着。 很快,云瑶便拉着陆映泉,离开了皇后寝殿,朝着偏僻无人的园子走去。 “你费尽心思找皇上过来,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陆映泉被云瑶带到院子里,见四下无人,便开口问着。 “我问你,今天有没有朝臣上折子,让杨御史去南方赈灾治水?”云瑶不回答,反而问了陆映泉这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陆映泉惊讶,只觉得云瑶比往日又聪明了些,“往日朝中争执不休的两派,今天竟然出奇的一致,共同恳求让杨御史去南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太后娘娘在幕后策划的阴谋。” “映泉,你听我说,的确有人在幕后策划这一切,但这个人不是太后,而是我。”云瑶看着陆映泉的眼睛,神情严肃地开口说着。 “什么?”陆映泉震惊地叫出声来,却被云瑶一把捂住了口鼻,遮住了她的声音,不让别人发现。 “杨美人的巫蛊之术,她原本是想陷害我的。如果我没有发现她的阴谋,那个荷包应该是在我的屋子里被搜到,而不是晨曦的屋子。”云瑶开口说道,“可是我早先一步发现了她的阴谋,所以反手利用了这件事。” 云瑶将这件事情的始末全都讲出来,然后说给陆映泉听,并且把她如何将周美人牵扯进来,又如何让周美人应验了这场血光之灾的事情也说了。 “你……如果真的是为了保命,你直接将荷包放回晨曦房间就好了,你为何要多做这么多事?”陆映泉不解。 “因为我要帮皇上。”云瑶说道,“让杨良人和周美人之间起冲突,本就是我的目的。杨良人被贬,她要自救;周美人受伤,心有不甘。两人都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再加上我以南方水患一事做借口,她们自然就落入了圈套。” “这么说……其实根本不是她们想让杨御史去治水,而是你。”陆映泉听云瑶这么一说,便也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你想让杨御史出京城去治水,为什么?” “杨御史和丞相都是太后的人,又是文臣之首,动辄影响朝局。皇上若是想消灭外戚专权,就必须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可是,丞相位高权重,贸然动他会引起太后的疑心,所以只能从低位相对重要,可是却又不那么重要的杨御史下手。”云瑶说道,“正好,周美人也不想杨御史活着回来,倒不如让皇上利用这次机会,将御史的位置,换上自己的人。” “我明白了。”陆映泉立即点点头,说道,“南方水患,已经造成了人员伤亡,如果杨御史死在那里,也可以推到自然灾害身上,顺理成章,而太后也不会怀疑。杨御史一死,御史的位置空缺,皇上正好可以任命自己的心腹大臣顶替杨御史的位置,暗中培养自己的肱股之臣。” “不错,正是如此。”云瑶点头,“更有甚者,就算太后对杨御史的死因有所怀疑,细查之下也不会觉得是皇上在操纵,她只会以为,这件事情是周美人为了报复杨良人的诅咒陷害之仇,才勾结太常大人,出此下策,让杨良人没有娘家可以依赖。” “的确,这招真高明,毕竟杨御史南行,是他自己主动请缨,并且朝臣都支持的,就算太后怀疑,也怀疑不到皇上头上。”陆映泉的眼中露出欣喜的笑容,“太好了,皇上这些日子正在为此事发愁,现在好了……”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朝堂后宫向来同气连枝,互相影响,我不过是个卑微的女官,无法定国安邦,只能用这双手,在后宫里搅弄风云。”云瑶说道,“映泉,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怎么会呢?”陆映泉立即笑道,“云瑶,你不可怕,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宁江山。我爹还在世的时候,他就说过,太后秦氏太过于强势,如果是沈泽当了皇上,外戚专权将会危害大宁江山,所以他当初才坚定不移地拥护了宜王殿下。也正因为如此,得罪了太后,陆家满门被灭,我也被送进了朗月阁……” “其实,我的心很小,装不下那么大的江山,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摆脱她的控制而已。”云瑶低叹,“我深知自己人微言轻,力量单薄,无法逃脱,就只能先帮着皇上,削了她的权力,我才能有重获自由的机会。” 陆映泉看着云瑶的神色,心中知道,云瑶必定是想起了书雯的死。 那个死在云瑶银针下的女子,原本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而且按照云瑶的性格,书雯本不必死,就算日后可能会被反扑一口,云瑶也不愿就此剥夺了一个人的性命。 可是……锦绣姑姑却偏偏逼着云瑶下手,为了活命,她们只能按照太后设计好的路线,一步步地走下去。 “云瑶,你放心,你的话我会悉数告诉皇上的。”陆映泉说道,“咱们离开这么久,锦绣姑姑不会起疑心吧?” “她肯定会起疑心的,而且……她还会过来寻找咱们。”云瑶说道,“你忘了上次她逼着我们杀了书雯么?她跟了我们一路。” “那怎么办?”陆映泉有些忐忑,因为她知道,锦绣姑姑能在太后身边陪伴这么久,便不是个简单的人,若是真的被锦绣姑姑怀疑,恐怕她和云瑶的所作所为,就要暴露了。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云瑶说道,“她不是还没找来吗?咱们先回去,看看情况再说。” 陆映泉点点头,便跟云瑶一起回皇后的寝殿了,两人一路上还嘀咕着当锦绣姑姑盘问的时候,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应对。 此时,锦绣姑姑正在容雅的寝殿里,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容雅,心中疑惑:“皇上,皇后娘娘昏迷,怎么不见云少使在一旁伺候?” “云少使和陆尚义都让朕退出去了。”沈泽说道。 正巧这个时候,罗公公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陆尚义,云少使,建章宫的锦绣姑姑来了,正在殿中陪着皇后娘娘呢。” “多谢罗公公告知。”云瑶说着,然后和陆映泉从外面进来,走到锦绣姑姑的面前,恭敬地开口,“见过锦绣姑姑。” “不必多礼。”锦绣说道,“你们干什么去了?” “奴婢领着陆大人在合欢殿内随便走了走。”云瑶回答道,“方才皇后娘娘醒了一次,说是想单独和皇上玩一会儿,所以皇上便命奴婢和陆大人退下了。” 锦绣一听云瑶的话,和沈泽刚才所言并无冲突,便也稍稍放下心来。 没过多久,齐嬷嬷和竹枝从太医署回来,拿了安神药去小厨房熬着,而沈泽也借口说政务繁忙,便离开了合欢殿。 在临走的时候,陆映泉却突然被锦绣叫住:“陆大人,太后娘娘说,陆大人许久不曾去建章宫请安了,倒是想念的紧,正好奴婢碰到了,不如陆大人就随奴婢走一趟建章宫吧。” 陆映泉一听,心中咯噔一下,目光看了沈泽一眼,似乎还在犹豫,而此时沈泽却已经不耐烦地开口: “母后叫你去,你就去吧。” 说完,沈泽便转身,带着罗松离开了,面上的表情平静无波,但眼中闪过一丝隐忍。 这样的表情被锦绣看在眼里,然后她走上前,对陆映泉说道:“看来,陆大人还挺在意皇上的态度,太后宣召,还要等皇上同意?” “锦绣姑姑,我虽然是太后提拔上来的,可现在名义上还是长明宫的御前尚义,明面上的主子是皇上,不管我去哪里,总还是要跟皇上报备一声。”陆映泉说着,神色似乎有些忧心忡忡,“上一次太后单独召见我,被皇上知道后,我好几天都没能进长明宫,也不知道皇上跟那些大臣说了些什么。” 锦绣看着陆映泉的神色,心中便以为陆映泉是在为太后交代的任务烦恼,不由得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领着陆映泉去了建章宫。 云瑶盯着锦绣姑姑和陆映泉离开的背影,心中不免担忧。她知道,太后多疑,锦绣姑姑谨慎小心,一定会追究她和陆映泉私底下碰面的事情。 现在陆映泉已经被传到建章宫,恐怕下一个就是她了。她不知道陆映泉会怎么说,但是她知道,如果她和映泉说的口供对不上,只怕又要惹祸上身。 心中想着,云瑶面色凝重地回到内殿,看着为了她的计划而装病的容雅,心中愧疚不已。 “云瑶姐姐,锦绣姑姑走了吗?”容雅悄悄的撑起身子,朝外面张望着,然后问道。 “走了。”云瑶笑着点点头,说着。 正文 第022章 配合默契 听到云瑶的话,容雅松了口气,说道:“吓死我了,为什么锦绣姑姑突然来了?” “因为皇上来了。”云瑶回答道,“太后娘娘防着皇上,所以派锦绣姑姑过来看看。” “那……你要说的话,都告诉映泉姐姐了吗?”容雅问道,“我看时间那么仓促,也不知道你们到底说清楚了没有。” “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皇上那边也能想个八九不离十。”云瑶说道,“娘娘,恐怕过一会儿,太后娘娘该宣召我过去了,如果这一次我没能回来……” “为什么你不能回来?是不是因为,你瞒着太后娘娘帮助皇帝表舅了,所以太后娘娘要惩罚你?可你给皇帝表舅出主意治理水患,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太后娘娘为什么还要惩罚你呢?”容雅十分不解。 “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云瑶说道,“娘娘,谢谢你这一次肯支持我配合我。我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这一次,我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一定没事的,如果太后娘娘惩罚你,我就去给你求情。”容雅说着,脸上挂着笑容,好像这一切都很简单,什么事情都会顺着她的心意一样。 云瑶沉默不语,如果事情真的有容雅想的这么轻松,那就好了。 就在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外面来人禀告,说是太后娘娘宣云少使去一趟建章宫。 容雅一听,心里立即紧张起来,毕竟云瑶前一刻还跟她说过,可能太后会派人过来宣召,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云瑶姐姐,我跟你一块儿去吧。”容雅拉着她的手,说道。 “娘娘,您还病着呢,不能出去。”云瑶拍了拍容雅的手,似乎提醒的说着,然后再次开口,“奴婢这就去建章宫了,娘娘保重自己。” 其实,云瑶本不想说最后一句话的,她也想活着回来,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去,命运如何,想想,还是跟容雅道个别,说声保重吧。 如此想着,云瑶就跟着建章宫的传话太监,去觐见太后了。 这一路上,她一直在想,陆映泉会如何应对太后,才不会引起太后的怀疑,而陆映泉又会说什么,才能让太后相信她们两个之间的谈话。 太后绝对不会相信,她们两个私下交谈,只是说了一些各自的境况,肯定还有别的,那么……是宫里的巫蛊之术,还是南方的水患治理呢? 一边走一边想,云瑶很快就到了建章宫,被人带进了大殿。 太后正高坐在上首的凉椅上,身边还有宫女儿给她打扇,夏日的上午却也燥热的厉害,可是陆映泉却跪在稍显冰凉的地上,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头,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云瑶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她将陆映泉的紧张尽收眼底,却不知她到底在紧张什么。 “奴婢云瑶,给太后娘娘请安。”云瑶说着,跪在下首陆映泉的身边,给太后磕了个头,然后行礼。 “云瑶,哀家一直觉得你博学多才,见识不俗,所以有些事情想要问你。”太后看着云瑶,并未让她起身,而是如此说着。 “多谢太后娘娘谬赞,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云瑶回答着。 “那好。”太后点头,“哀家问你,如果让你去济安县治理水患,而济安县的民众需要全部迁居,你打算让他们迁入何地?” 太后话音落下,云瑶便猛地一怔,她原本以为,太后今天叫她来,是为了审问今日她和陆映泉见面交谈的内容,可是没想到,太后娘娘竟然问及济安县迁居一事。 云瑶心中猜测着太后的目的,却又感受着身边陆映泉紧张的气息,她似乎明白,济安县迁居一事,应该是和陆映泉有关,否则天后问起这件事的时候,映泉不会这么紧张。 顷刻间,脑海中无数个念头闪过,最终云瑶定了定心神,然后躬身开口道:“如果奴婢负责济安县迁居,奴婢会将济安县民众迁居到宜国。” 当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似乎听到身边的陆映泉松了口气,握紧的拳头也逐渐松弛了下来。 云瑶知道,这一刻她赌对了,她和映泉说了同样的话,或许这就是两人之前在掖庭宫培养出来的默契,所以能够在这样关键的时候,给她们一线生机。 可是云瑶的回答,却让太后的脸色微沉。 太后坐在上首,目光落在云瑶的身上,似乎在探究着什么。因为宜国两个字,让太后心中十分不痛快,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后最忌讳最防备的就是宜国的姜太后母子。 锦绣站在太后的身边,同样看着跪在下方的两个女孩子,心中叹息。 最好她们有个能自圆其说的回答,否则是绝对过不了太后娘娘这一关的,毕竟……曾经的姜美人是太后的眼中钉,而那个文韬武略的宜王殿下,也是太后的一块心病。 “为什么?”过了好久,太后才再次开口,“为什么会迁入宜国?” “启禀太后娘娘的话,奴婢曾看过大宁的地形图,济安县地处宜国、景国以及大宁中央王朝的交界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如果要迁居的话,也只有往这三个方向迁。可是往西边的经过,有山脉盘桓期间,迁居需要翻山越岭,耗时耗力,实为下下策;往北就是大宁中央王朝,可是济安县原本地处三地边陲,龙蛇混杂,谁也不知道济安县民众中到底是不是会混入细作,若是贸然放进来,恐怕对朝政安危不利。而往东南方向的宜国,地形平坦,迁居所耗费的工程量小,即便济安县真的有细作等不安定因素,那也只会扰乱宜国。” 云瑶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之前脑海中看过的地图,然后将自己认为的原因说了出来。 可是她随即知道,太后娘娘是不愿让济安县民众迁入宜国的,因为这批百姓虽然有不安定因素,同时也带着强大的农耕技术。宜王处理不好,就是暴乱,处理好了,就能增强实力。 “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太后轻声开口,“你们两个都起来吧。” “奴婢多谢太后娘娘。”云瑶和陆映泉谢了恩,然后起身,可是陆映泉却因为跪了太久,腿有些麻,在起身的时候有些站立不稳。 好在云瑶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两人互相搀扶着,才没有跌倒。 上首的太后看在眼里,心知这两个人感情深厚,会在一起聊这些东西,也无可厚非。 “陆映泉,你都说说,皇上除了在烦恼济安县迁居一事,还在烦恼些什么?”太后将目光转移到陆映泉的身上,再次问道。 “回太后的话,皇上还在烦恼,要不要让杨御史去南方治水。”陆映泉说道,“今天早朝过后,大臣们纷纷递来折子,说是恳请皇上派杨御史去南方治水赈灾,而杨御史自己也上折子请缨。” “哀家知道了,你们俩各自回去吧。”太后说道,“其实身为女官,你们是可以在宫中自由行走的,但是你们两个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要时时注意。” “奴婢谨遵太后娘娘吩咐。”两人应了声,然后就离开了建章宫。 从建章宫走出去,还有一段路同行,陆映泉看着天上有些毒辣的太阳,顿时感叹道:“我还以为这一次,见不到这么灿烂的阳光了。云瑶,好在你懂我。” “太后怎么问你的?”云瑶问道。 “太后问我,我们两个在谈些什么。”陆映泉说道,“我知道以太后娘娘的疑心,肯定不相信我们只聊了今天吃了什么用了什么,所以我就跟太后说,我见皇上最近烦恼,有心想帮皇上,获取皇上的信任,便请教了你一个问题。” “皇上烦恼的是,如何让太后同意将济安县民众迁居到宜国,而你想帮皇上,所以你就假借我的名义,说是我给你出主意,让你劝皇上把灾民迁居到宜国?”云瑶很快明白了陆映泉的问题,便说道,“所以太后娘娘才在我进入建章宫的时候,问我要如何迁居济安县灾民。” “没错。”陆映泉点头,“其实济安县民众迁入宜国,有利有弊,皇上相信宜王殿下不会是个无能的君王,他肯定会安置好那些灾民。但是皇上怕太后不同意,从中破坏,从而看破皇上的打算。” “这也无妨。”云瑶说道,“反正杨御史去南方治水,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而太后肯定会叮嘱杨御史,在迁居的过程中动手脚,引发宜国暴乱,增加宜国的不稳定因素。可杨御史注定活不了,那么……这些计划肯定完不成,宜王殿下倒是可以名正言顺地接收那些济安县的百姓了。” 陆映泉闻言,点点头,说道:“我总算做了点儿有用的事。” “映泉,咱们以后见面,就大大方方的见,不用找借口。”云瑶想了想,开口提醒道,“太后已然知道我们姐妹情深,平日里互相见见聊聊,也无可厚非。更何况太后自己也说了,咱们俩都有自由行走宫廷的权利,若是太过小心翼翼,反而会更加引起太后的疑虑。” “我知道了。我回去以后,就把这些事情告诉给皇上。”陆映泉点点头,说着,然后两人走到了岔路口,分道扬镳。 正文 第023章 夜间相会 容雅在合欢殿的大殿上来来回回地走着,齐嬷嬷和竹枝她们站在一边,想劝她停下来,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似乎自从云瑶去了建章宫以后,容雅就开始狂躁不安了,连太医开的安神汤也不肯喝,说是要等云瑶回来。 合欢殿的其他宫人不明就里,只是单纯地以为小皇后太过依赖云瑶,所以才会这样焦躁不安,完全不知道是因为云瑶很可能一去不回。 而就在这个时候,云瑶踏进了合欢殿的宫门,朝着正殿走来,看到容雅紧张的不停转圈,心中一热,然后开口: “皇后娘娘,天气本就燥热,您这样岂不是更热了?” 听到云瑶的声音,容雅才激动地转身,看着站在殿门口的云瑶,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齐嬷嬷,安神汤呢?给本宫端来。”容雅顿时开心起来,忙扭头吩咐着,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 很快,齐嬷嬷她们将安神汤给容雅端过来,在云瑶的伺候下喝掉,整个人也舒坦了不少。 喝了安神汤之后,云瑶扶着容雅去了内殿,容雅说是有些累了,想休息,可是又热得慌,有些睡不着。 云瑶看了看外面的日头,确实热得慌,不过容雅年纪小,抗不了这么热的天,所以还是得想办法。 于是,云瑶差人去内务府的地窖里运了几块冰过来,然后放在盆子里装好,又用了架子搁在容雅的床边。 容雅脱了外面的宫装,只着里衣躺在床上,而云瑶则让几个宫女站在冰块的一边,拿着扇子朝着容雅扇风。 冰块被放置在宫女和床的中间,宫女用扇子扇的风,经过冰块,带来一阵凉意,直接朝着床上的容雅袭过去。 容雅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忽然只感觉到一阵凉风扑面而来,浑身舒爽,她身上的燥热也降低了不少,然后慢慢地沉睡过去了。 云瑶坐在床边,手中拿着宫扇,也慢慢地给容雅打扇,她知道,容雅今天的确是累了,因为上午她装病,耗费了不少力气,又要瞒着合欢殿的大部分人,还得瞒过太医的诊断,当真是演足了戏。 沉思了一会儿,云瑶才想起,因为巫蛊之术牵连的两个宫女和所谓的萨尔法师,还在合欢殿里关着,于是她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让钱公公带人将晨曦和蕊儿分别送到了朗月阁和永巷,再将萨尔法师送到长明宫,交由皇上处置。 此时的长明宫,沈泽正在焦急地等待着,等着陆映泉回来,而且他心中忐忑,怕陆映泉在太后那里说漏了嘴,露出什么端倪。 不过还好,他的焦灼没有持续多久,陆映泉就回来了,并且将云瑶的话,以及她在建章宫经历的事情,全都对沈泽讲了一遍,最终表达出这样两个意思: 第一,南方水患一事必须由杨御史出面治理,但是随行人员中,必须要有皇上器重并且完全信任的心腹,用来在关键时刻顶替杨御史的位置;第二,济安县迁居宜国势在必行,但是要防止太后的人暗中作祟,扰乱宜国安宁。 沈泽没有想到,这表面上看起来一场后宫妃嫔之间因为争风吃醋而互相争斗的戏码,竟然硬生生被云瑶弄得跟朝堂扯上了关系,而且还是处处对他有利。 “这件事,太后不知道吧?”沈泽心中依旧担心,然后问着。 “请皇上放心,我和云瑶在太后面前说的话基本相同,太后娘娘不会怀疑的。”陆映泉说道,“只是皇上,皇后娘娘可为这事儿出了不少力,她虽然是宁远公主的女儿,秦家的血脉,可是她的心还是向着您的。” “这个朕知道。”沈泽说道,“今后朕会慢慢的补偿她。” 说完这话,沈泽便坐在龙椅上,看着面前铺展开来的明黄色空白卷轴,心中微微思忖,然后提笔写了圣旨,盖上玉玺。 旦日清晨,早朝上,皇上让罗公公宣读圣旨—— 任命御史大夫杨浩为督察使,即日起前往南方治理南方水患一事;太仓令孙辉为督察副使,辅佐并协助杨御史治理水患;大将军顾清铭携帝王调令随行,遇民众暴乱,百姓哗变,造成局势动荡不安等情况,可酌情调集军队镇压。 治理水患方案以疏通为主,力求一次到位,一劳永逸。具体情况,等到了济安县之后,再酌情安排。 以上便是圣旨的所有内容,而杨浩、孙辉和顾清铭,在接到甚至的那一刻,便上前来,齐声领旨,并且保证不负皇上所托。 下早朝后,沈泽将杨御史,孙太仓令和顾将军都叫到长明宫,交代具体的事情,包括国库银两的调运,赈灾的详细安排等,都一一落实到位,然后才放他们离开,但依旧是单独留下了顾清铭。 “顾卿家,晚上照旧来长明宫一趟吧。”待中人走后,他便开口对顾清铭说着。 “可是皇上,明天一早,微臣就要离开京城……”顾清铭刚开口说着,可是看到陆映泉站在沈泽身后,噗嗤一声笑出来的样子,心中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随即,顾清铭双手抱拳,目光充满感激地对沈泽说道:“微臣遵旨,多谢皇上。” 在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沈泽也没有多留顾清铭,而是让他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将晚上的时间都空出来。 顾清铭也从善如流地走了,他的心中,已经在期待晚上的到来。 天色也逐渐暗了,当沈泽派去南方治水的人员名单,随着圣旨一起传到后宫的时候,云瑶正打算用晚膳。 她知道杨御史去南方势在必行,也知道这个太仓令孙辉就是皇上信得过的人,可是她却没想到,顾清铭竟然也要跟着去。 虽然她知道,顾清铭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也知道顾清铭勇者无畏,所向披靡,可是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为他担心。 毕竟,这一次,谁也不知道周太常安排了什么样的杀招,来对付杨御史。再加上灾民情绪不稳,却又不能把灾民当成敌军一样打,这样会让顾清铭左右为难。其实,这是件并不好办的差事。 但如今大局已定,她也只能默默地为顾清铭祈祷,祈祷他能够在南方平安无事。 晚膳过后,月明星稀。 七月中旬的夏夜,依旧热得很,可比白天好些的是,晚间的偶尔会有丝丝凉风袭来,带来一阵凉意。 云瑶伺候容雅沐浴更衣,摆脱了困扰一天的汗意,正打算哄着容雅睡觉的时候,合欢殿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罗公公。 因为容雅仪容还没整理好,不便召见,于是云瑶先行一步出去,给罗公公作了个揖,然后问道:“不知罗公公这么晚了,到合欢殿有什么事吗?” “云姑娘,咱家奉皇上之命,前来请皇后娘娘到长明宫一叙。”罗松对云瑶说道。 “皇上这么晚召见皇后娘娘?”云瑶先是一愣,随即点头说道,“还请公公稍作歇息,我去伺候皇后娘娘更衣。” 说完,云瑶便进入内殿,重新给容雅找出一套合适的宫装换上。 “云瑶姐姐,不都要就寝了吗?怎么还穿衣服?”容雅问道。 “皇上召见皇后娘娘去长明宫。”云瑶说道,“皇后娘娘,可能您今夜要在长明宫歇息了。” 云瑶并不知道皇上突然召见,到底所为何事,只是单纯的以为,皇上想要宠幸皇后娘娘了。毕竟皇后娘娘也算是这次事情的功臣,如果没有皇后的配合,云瑶的计划怎么也不会这么成功地施行。 很快,容雅便重新梳妆完毕,在云瑶的伺候下,朝着长明宫而去。 陪在容雅身边的不只有云瑶,还有竹枝和菊叶两个丫头,她们在斜前方提着灯笼,给容雅照亮前行的路。 云瑶怕容雅走太快了出汗,于是几人路上慢悠悠地前行,足足花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到了长明宫,进了内殿。 当云瑶扶着容雅进入内殿之后,罗公公便伸出手,将竹枝和菊叶拦住,开口说道:“皇上在里面呢,由云少使一个人伺候娘娘就行了,你们在外边儿守着。” “是,罗公公。”竹枝和菊叶应了声,便和罗松站在殿门口,规规矩矩地守着。 而云瑶和容雅进去之后,首先看到的就是陆映泉,陆映泉并未开口,而是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云瑶和容雅不要说话。 一直到进了内殿的里面,看到龙床,以及坐在桌边的沈泽,容雅才开口问道: “皇帝表姐,你叫我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雅儿,你过来。”沈泽朝着容雅招了招手,说道,“朕记得你最喜欢吃杏仁酥,这里有御膳房刚做好的,你过来尝尝。” 容雅一听,有好吃的,便立即欣喜的跑过去,坐在沈泽的面前,拿着桌上的糕点,开始大快朵颐起来,一脸满足。 云瑶看着这一幕,还有些不明所以,却见后窗的窗棂边黑影一闪,然后屋子里便多了一个人,正是顾清铭。 正在吃东西的容雅,有些惊奇地发出声音,却因为杏仁酥堵住了嘴巴,所以声音并不是很大,外面的人也没有听见。 “皇后娘娘,在那边房间里,皇上还给您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奴婢带您过去好不好?”陆映泉在这个时候开口,对容雅说着。 容雅看看云瑶,又看看沈泽,最后看看顾清铭,也不知她到底懂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她冲着云瑶笑了笑,然后起身,牵着陆映泉的手,朝着另一个屋子走去。 正文 第024章 此去安好 云瑶看着这一幕,才总算明白,今晚这一切,都是沈泽安排的,目的只是想让她和顾清铭单独见一面而已。 “皇上……”云瑶扭头看着沈泽,眼神中露出感激,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唉……当皇帝当成我这样,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竟然把自己的寝宫让给臣子和宫女私会……”沈泽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一边摇头晃脑,一边说着,然后起身,跟着陆映泉和容雅去了另一个屋子。 偌大的宫殿,顷刻间便只剩下了云瑶和顾清铭两个人。 他们站在原地,互相看着彼此,谁都没有说话,悄声静默,时间好像都停留在这一刻,浅淡而安宁,就好像是千帆过尽之后的一缕宁静。 “小丫头,好久不见。”顾清铭看着有些娇羞的云瑶,不由得率先开口。 他朝着云瑶走近几步,眼神中带着笑意,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如玉,带着一丝丝宠溺。 云瑶听了顾清铭的话,脸微微的红了,明明不久之前,萨尔法师在合欢殿抓鬼魅的时候,他们才见过,只是……当时情势所逼,他们并未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其实……也没有多久。”云瑶的声音如同蚊蝇,小的似乎有些听不见,可语气里带着一丝小调皮。 “明日,我便要前往南方了,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么?”顾清铭伸手,理了理云瑶的发丝,低声问道。 “你……保重。”云瑶心中有一肚子的话,可千言万语,最终也只化作这三个字。 “小丫头,此去南方治理水患,起码也要两个月。”顾清铭说道,“我不在宫里这段日子,好好保护自己。” “我知道,你也是……此次南行,必定风波不断,你也要保护好自己。”云瑶听了顾清铭的叮嘱,点点头。 “放心,你忘了,我是大宁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我不会有事的。只要你没事,我便不会有事。”顾清铭叹息道,“小丫头,这次的事情,真的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将杨良人的计策扭转成这个样子,皇上掌权可能还依旧遥遥无期。” “将军,我没有别的本事,可我知道,我在深宫中挣扎行走,将军帮了我很多很多,只要是将军坚持的、希望的,尽管我人微言轻,我也会全力以赴。”云瑶开口。 顾清铭和云瑶的谈话平静无波,也没有什么袒露心声的情话,却听得陆映泉和容雅一阵着急。 陆映泉和容雅将耳朵紧贴在门上,在另一边听着这屋子里的动静,皱着眉头,显然对云瑶和顾清铭的对话很不满意。 “这个顾将军也真是的,费尽心思安排他跟云瑶相会,不谈情说爱,居然谈起国家大事了。”陆映泉嘟着嘴,说道,“真是浪费了这么大好的机会。” 看着陆映泉的动作,容雅也有样学样,听墙脚,却将沈泽这个皇帝挤在一边。 “映泉姐姐,这才是我认识的云瑶姐姐呢,她可不像是能将世俗情爱挂在嘴边的女子。”容雅笑着开口,“从她跟我说,要配合皇帝表舅,安置济安县的灾民开始,我就知道,她是个心怀天下苍生的人。” 沈泽听着容雅的话,心中有些微微的愧疚。 之前因为容雅是秦臻儿的女儿,是秦家的血脉,所以他一直对容雅的态度很不好,甚至这么长时间将她扔在后宫,不闻不问,也不顾容雅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可是现在,他才知道,容雅的天真和善良是是与生俱来的,并不是因为她是谁的血脉,就会做出什么伤害大宁江山的事情。 他甚至感谢太后,将云瑶放到了容雅的身边,让他一下子多了三个有力的帮手。 长明宫那一头,顾清铭和云瑶的对话还在继续。 “小丫头,你这份情谊,我顾清铭记下了。我相信,不久的将来,大宁一定会平安和乐,而我们,也能过上你一直期盼的日子。”顾清铭说道,“这一天,不会很久。” “我知道,我一直相信,相信皇上的雄才伟略,相信将军的运筹帷幄。”云瑶坚定的点头,“定国安邦,不需要很久。” 当云瑶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陆映泉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她一把推开门,走过去,对顾清铭说道:“我说顾大将军,你们浪费这好机会,就为了祈祷天下安宁海清河晏?你怎么不跟云瑶说说,你什么时候把那个吴小姐的婚事给退了,让我们云瑶当将军夫人啊?” “映泉!”云瑶没想到,她和顾清铭的谈话全部被陆映泉听在耳中,甚至还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有些羞赧。 “这话朕赞同。”沈泽说道,“虽然铲除外戚专权,平定北狄南夷,是当务之急,但是也不能让你们这对有情人这样纠结吧?” “皇上,这是一个长期而复杂的过程,太后的势力盘根错节,不是这么容易就根除的。”云瑶说道,“我知道,皇上和映泉都为我和顾将军的事情关心,只是我想……与其每天担惊受怕,不如等一切安定下来之后,再做打算。” “不错,皇上。”顾清铭点头,“在这一点上,我和小丫头的观点一致。今日多谢皇上煞费苦心安排这次相见,微臣……感激不尽。” “得了,你也别跟朕客气,这次南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给朕好好活着回来。”沈泽说道,“你可别忘了,你的小丫头还在宫里等着你。而朕也答应你,在你离宫的这段时间,朕会好好照顾你的小丫头。” “微臣自然相信皇上会好好照顾她。”顾清铭点头,说道,“皇上,时间不早了,宫中毕竟人多眼杂,微臣明日还要南行,就此别过了。” 虽然十分不舍,但是顾清铭还是不得不提出离开,因为他的身上,还有重担。 “也罢,你先走吧。”沈泽说道。 “那么……微臣告辞。”顾清铭拱了拱手,最后看了云瑶一眼,然后从窗户离开。 云瑶最终什么都没说,可是却跟随着顾清铭走到窗边,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眼神中闪过一抹惆怅,在心中说了声一路平安。 “夜色已深,皇后今儿回不去了,云瑶就在长明宫,跟陆尚义一道歇着,朕知道你们姐妹两个有很多话要说。”在顾清铭走后,沈泽对容雅和云瑶说道。 “好啊,可是皇帝表舅,我睡哪儿呢?”容雅问道,“没有云瑶姐姐陪着,我会害怕。” “朕亲自陪着你,好不好?”沈泽对容雅说道。 “好啊好啊!”容雅听了沈泽的话,十分高兴,眼神中闪着愉悦的光。 自从她进宫当了皇后,她和沈泽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近过了,而这个从前对她还算不错的皇帝表舅也很少跟她说话,可是没想到,今夜深泽居然要亲自照顾她。 云瑶和陆映泉也向沈泽道了谢,知道容雅交给沈泽也十分放心,两人拉着手,就回到了陆映泉的房间,而容雅却留在长明宫,沈泽的寝殿里。 如今的陆映泉已经是正三品的御前尚义,房间也比以前在掖庭宫的时候宽敞了不少,床也是曾经的两倍大。 这还是云瑶第一次进陆映泉的房间,她四处打量着,看着这个布置的十分精致并且精巧的地方,不由得心情大好。 “映泉,皇上对你可真好,连这套西山汝窑进贡的茶具都赏赐给你了。”云瑶的手中拿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白陶瓷杯子,对陆映泉说道。 “这啊……是我找皇上讨来的。”陆映泉笑着说道,“好歹,我也帮他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他奖励奖励我,总不为过吧?” “是不为过,但是你这茶杯摆在这么显眼的地方,有点不太好吧?”云瑶说道,“长明宫人来人往,你这屋子里平素也很多人来,叫别人看到,难免又要多心了。若是流传些闲言碎语出去,你又得编多少理由才能让太后娘娘相信你?” “说的也是。”陆映泉经过云瑶的提醒,开口说道,“不过这套茶具是皇上好几天前赏赐给我的,这几日我屋里也来了不少人,肯定有很多人看到了。” “也罢,你收起来吧,希望不要招惹什么是非。”云瑶说道,“咱们最近行事虽然很顺利,可是树大招风,反而会招来很多人的非议。” “你呀你,每次见到我,总是不许我这个,不许我那个,给我限定一堆规矩。陆映泉说道,“可是,我却离不开你这些规矩,我性格如此,总是容易得意忘形,如果没有你的提醒,我可能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好啦,别再说这些死不死的话了。”云瑶说道,“这么好的床,我今天可一定要好好睡一觉。” 姐妹两个人在屋子里说说笑笑,一片和谐,整个屋子里闪烁着银铃般的笑声。 而与此同时,顾清铭也已经到了将军府,他脱下一身夜行衣,换上了常服,想起在深宫之中的云瑶,走到窗边,开口低唤: “阿琛。” 忽然间,一个黑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瞬间就落到顾清铭的面前,一身夜行衣,如同跟夜色融为一体,单膝跪在顾清铭的面前。 “将军请吩咐。”顾琛是顾老将军在世的时候,就为顾清铭挑选的暗卫,这么多年上战场,暗中跟随在顾清铭的身边,保护着他的安全。 也正因为有顾琛的存在,顾清铭才能够这么多次在战场上化险为夷。 正文 第025章 相思平安 夜色深沉,顾清铭沉默了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吩咐: “从今夜开始,你的主子就是云瑶,我要你暗中护在她的身边,保她平安。宫中凶险复杂,而我此去不知归期……我不希望她有事。” “可是公子……属下的责任是保护您的安全。”顾琛回答着,“南行一事,将军重担在身,而且又是与杨御史同行,属下恐怕……” “按照我的吩咐做吧,我自会当心,可是她在宫中若是没有保障,我在外面也无法安心。”顾清铭声音虽然很小,但是却很坚定。 顾琛知道顾清铭的性格,说一不二,听了这话,他纵使再不愿意,也只能朝着顾清铭拱手抱拳,领命而去,然后飞身离开,去了那幽深的宫廷。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顾琛的存在,因为他一直隐藏在暗处,是顾清铭的一支利剑,每每在顾清铭身陷险境千钧一发的时候,顾琛就会出现,帮助顾清铭脱险。可是他却从来不现身,所有在所有人的心中,顾清铭便成了神话一样的存在。 顾清铭的武功虽然很高,但是若没有顾琛的暗中相助,他也做不到每次都虎口脱险。 而现在,他亲自将这个藏在他身后的利剑,送到了云瑶的身边,成为云瑶身边的保护伞,当他不在京中的这段日子,他至少可以保证云瑶的平安。 漫长的夜终究还是过去了,当天边的晨光铺洒在地上的那一刻,顾清铭便打开了房门。他穿着一身戎装,如同他每次去行军打仗一样,集结了护送杨御史和孙太仓令南行的部分军队,在城门口等候。 而宫里的云瑶,也早已起身,收拾停当之后,又去伺候容雅起床,随后陪着容雅回了合欢殿。 就在容雅回到合欢殿之后,皇后娘娘被皇上宠幸的传言,顷刻间传遍了宫里的各个角落,甚至传到了锦绣姑姑的耳中,当然,也传到了各个妃子的宫里。 “云瑶姐姐,今天不用去跟太后娘娘请安吧?让我再睡会儿。”容雅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眯着眼睛扑到自己的床上,嘟囔着,“皇帝表舅也起的太早了,上早朝都要那么早吗?” “回娘娘的话,皇上每天都起的这么早。”云瑶说道,“若是娘娘实在困,就再睡会儿吧,不过按照规矩,留宿皇上寝殿的当天,的确是要去向太后娘娘请安谢恩的。可是……” “可是什么?”容雅听了云瑶的话,顿觉疑惑。 “可是娘娘,您并没有被皇上宠幸,只是去长明宫睡了一觉而已。”云瑶说道。 “什么叫被皇上宠幸?”容雅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这一个问题抛出来,顿时让云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这个以后我再跟你解释。”云瑶说道,“娘娘,您不是还要睡会儿吗?赶紧歇着吧,白日里的时候,抽个空去一趟建章宫,跟太后聊聊,也让她知道,您心里还是向着她的。” 容雅听了,点点头,然后再也抵挡不住困意,直接睡了过去。 可同样没睡多久的云瑶,却完全没有任何睡意,她守在容雅的身边,脑海中却在回想着昨夜她与顾清铭的交谈。 顾清铭挺拔的身姿一直浮现在她的脑海,想到他马上就要去南方协同治理水患,心中就一阵担忧,希望顾清铭能够平安无事。 她很庆幸,庆幸自己和顾清铭有着一样的价值观,他们都在为同一件事而努力,他们相信并且深信,终有一天,这个天下会变成一个太平盛世,那个时候,他们可以抛开所有的世俗纷扰,简单而平静地在一起。 “云瑶姑娘,娘娘这边奴婢来守着吧,你也去歇息一会儿,毕竟昨儿个伺候了娘娘一整夜了。”竹枝这个时候进来,对云瑶说道,“娘娘醒来,肯定少不得要你伺候,安然已经将您的早膳准备好了。” “也罢,那娘娘这边,你仔细看着点,我去用了早膳再来换你。”云瑶点头说着,然后离开了容雅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屋子。 果然,安然已经准备好了早膳在等着,态度十分恭敬。 以前的安然对云瑶并没有这般恭敬,反而一直看不顺眼,并且觉得云瑶并没有资格担任这合欢殿的掌事女官。 似乎自从那次她被晨曦欺骗,喝下了百蕊草,而云瑶不计前嫌帮助她用银针止疼,让她熬过去等着医正过来以后,她对云瑶的态度就好了不少,再加上之前她来云瑶的房里告发晨曦,等于是她跟云瑶已经结成了同一阵线。 再加上,这一次的事情,云瑶的行事作风和气度,也让她深深折服,看着合欢殿里那么多宫女嬷嬷都对云瑶百般顺从,她便也觉得云瑶身上自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云瑶并没有摆架子,只跟安然道了谢,然后开始用早膳。 刚用过早膳不久,门口的太监便来通传,说是建章宫来人了,太后召见,让皇后娘娘午后去建章宫一趟。 建章宫的人似乎知道容雅的习惯,肯定还在睡觉,于是也没有让她马上去,只说是午后。 听到这个消息,云瑶反而放下心来。她知道,皇后留宿长明宫,太后肯定是要过问的,也一定会问容雅,她和皇上做了什么。不过好在太后并没有马上召见,所以容雅还有一定的缓冲和接受时间。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云瑶又差人去容雅的内殿看了看,见容雅还没有醒过来,于是也没有马上去寝殿伺候,而是在屋子里,拿出一些彩色的线,打算编个平安绳结,送给顾清铭,让他征战四方能够平安。 巳时的时候,容雅这个回笼觉总算是睡醒了,竹枝忙差了人来叫云瑶过去。 云瑶伺候容雅起身,又让人准备了一点清粥,让容雅先垫垫肚子,因为就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容雅到时候可以早午膳一起吃。 因为睡足了觉,容雅的精神很好,就在寝殿里看云瑶编绳结。 那一根根的彩带子在云瑶的手中如同翻飞的花一样,却见云瑶手指灵活的将彩线穿来穿去,然后编织成有一个好看的平安结,看的容雅一阵眼花缭乱。 不过多久,云瑶就完成了,让容雅只拍手叫好。 “真漂亮!云瑶姐姐,你教教我好不好?我也想学。”容雅开口说道,“这个挂饰叫什么?我在父亲的佩剑上见过。” “这叫平安结。”云瑶说道,“代表平平安安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那我也要学编平安结,以后我编几个送给我的父亲和母亲,还有皇帝表舅,太后娘娘,还有你和映泉姐姐,还有莺歌和齐嬷嬷,还有竹枝和菊叶她们……”容雅一边说着,一边扳着手指头数着自己要做多少个平安结。 “好,那奴婢教娘娘编。”云瑶说着,然后递给容雅一根彩带,两人就开始编织起来。 容雅学的很认真,到底是小孩子,记性好,而且天资聪颖,没过多久就学会了,虽然还不是很熟练,但是也编的很好了。 “真好看,怪不得父亲虽然从不舞剑,可是却对这剑上悬挂的平安结爱不释手。”容雅开口赞叹着,可是这话却让云瑶心中疑惑。 宣阳侯容彦,是整个大宁京城人人都知道的才子,出了名的文人墨客,虽然挂着侯爷的虚衔,但是他最惯常做的事情,就是去茶楼等地方,与一众青年才子赌书泼茶,舞文弄墨,倒也充满了闲情逸致。 可是,云瑶从未听说过,这宣阳侯还对剑有研究,更没听过他会舞剑。 想到这里,云瑶便问道:“娘娘,宣阳侯会舞剑吗?” “会的吧。”容雅说道,“我只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似乎在院子里舞剑,舞完了之后,还站在月光下,手中捧着剑柄上的平安结发呆。当时我只觉得父亲的剑舞得极美,可是后来,娘亲走过去,跟父亲说了一些话之后,父亲就再也没有碰过剑了,只是偶尔在娘亲不知道的时候,才将剑取下来把玩。” “原来如此。”云瑶点头,心中叹息,看来这宣阳侯,大概也是个有故事的人,而这故事,一定是关于那剑柄上悬挂的平安结了。 其实,平安结又名相思结,一般都是赠予异性,从未有姐妹之情或者兄弟之义来赠送平安结,根据容雅所言,这宣阳侯心中,应该埋藏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对了,听齐嬷嬷说,太后娘娘派人来找我了,我们什么时候去建章宫?”容雅又编了一个平安结,便开口问道。 “太后娘娘说的午后。”云瑶解释着,“此刻正是太阳正毒的时候,等过了这阵热气,估摸着太后娘娘午睡起身之后,再去吧。” “也好。”容雅说道,“上回咱们去,太后娘娘还休息着呢,一样是干等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手中的动作不停,将这一根根丝线编成各种样式复杂的平安结,而云瑶却更加别出心裁,在编平安结的时候,她将一颗白玉珠子穿到线里面,再坠上流苏丝线,看起来简约而不简单,十分好看。 容雅见到云瑶手中的平安结,于是凑到云瑶的身边,开口问道:“云瑶姐姐,你编的这结真别致,是要送给谁啊?顾将军么?” “娘娘,奴婢恳请您小声些,别叫旁人听见了,我的性命不打紧,可连累了顾将军的名声就不好了。”云瑶听了容雅的话,心中一紧,忙说着。 正文 第026章 倩雯结交 容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大张旗鼓地说,似乎有些不太好,于是吐了吐舌头,露出一抹调皮的笑意,而笑容中也带着丝丝歉疚。 云瑶看看四周,发现并没有人在附近,也没有人听到她们的对话,于是才放下心来。 午后,过了那阵最热的时候,云瑶便吩咐小海子去叫来了轿辇,将容雅扶上去,然后跟着容雅一起前往建章宫而去。 容雅到的时候,太后娘娘也是午睡刚刚起身,用清水洗了脸,又漱了漱口,才在锦绣的伺候下,来到正殿见容雅。 对于皇上宠幸这种事,太后是过来人,她一看便知道容雅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并未和皇上圆房,只是太后并未说破,却是拉着容雅的手,很是亲近。 “雅儿,昨儿个你在皇上宫里,都做了些什么?”太后看着容雅,便开口问着。 “吃糕点。”容雅想了想,然后一脸兴奋的说着,“皇帝表舅宫里的糕点可好吃了,雅儿吃了好多,皇帝表舅还答应雅儿,以后雅儿只要想吃糕点,都可以去吃呢。” “哦?什么糕点?”太后问道。 “芙蓉糕,还有……杏仁酥。”容雅想了想,说了那两样糕点的名字。 太后听了,微微点头,也没有露出什么不快的神色。但是云瑶却注意到,太后在容雅回答糕点名字的时候,与锦绣稍稍对视一眼,似乎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些微了然。 云瑶仔细想了想,容雅也没有说错,昨夜容雅在长明宫吃的糕点,的确是这两种。想来太后应该是事先打听了御膳房昨晚送到长明宫的糕点,知道容雅并没有撒谎吧。 “启禀太后娘娘,吴小姐求见。”正在太后与容雅说话的时候,赵公公从门外进来,禀报着。 “请她进来。”太后闻言,便吩咐着。 这一次顾清铭跟着去南方治理水患,临走前也没来看看吴倩雯,而吴倩雯在宫中居住的日子也不短了,可总也好像不急一样,从未在太后面前流露出想要嫁给顾清铭的意思。 却不知道这一次主动求见,到底是什么事情。 没等一会儿,吴倩雯就从外面走了进来,盈盈走到太后的面前,福身请安:“臣女参见太后娘娘。” “不必多礼。”太后说道,“倩雯,你都好久没来陪哀家说话了,今儿个来哀家这里,是要做什么?” “启禀太后娘娘,臣女今日前来,是想见见云瑶姑娘的。”吴倩雯对太后说道,“臣女在宫中日久,素来听闻云瑶姑娘大名,一直无缘结交,今日趁着皇后娘娘来此,臣女便想借此机会,认识一下云瑶姑娘。” “哦?云瑶的大名?”太后听了这话,有些好奇了。 毕竟云瑶在成为合欢殿少使之前,不过是掖庭宫里一个三等宫女,做的是粗活,也从来没有进过内宫,更不是什么主子跟前的红人,这吴倩雯又是从哪里听说的呢? 云瑶听着吴倩雯的话,心中一惊,有些忐忑地看着站在大殿中的吴倩雯,心中起伏不定。 为什么吴倩雯突然对她这么感兴趣了?莫不是吴倩雯知道了她和顾将军的事情?她看的出来,吴倩雯对顾将军也是情根深种,若是被吴倩雯知道她和顾将军的事情,那该怎么办? “是的,太后娘娘。”吴倩雯见太后疑惑,便出言解释着,“臣女在宫中住了些日子,也听不少宫女说过,当日云瑶姑娘以验尸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医术高明至极,让臣女很是佩服。臣女自幼在军中长大,性格如同男儿,佩服的也是如同顾将军那般征战沙场的铮铮铁汉,对女子却是少有敬佩之情,可云瑶姑娘,却着实让臣女钦佩不已,所以臣女才想结交。” “哈哈——原来如此。”太后了然地点头,“云瑶的确非寻常女子,既如此,你二人倒也可以相互结交,若是能互相引为知己好友,倒也酸水哀家成全了一桩美事。” “多谢太后娘娘。”吴倩雯听了太后的话,不由得欣喜若狂,然后说道,“若是太后娘娘应允,能否让臣女和云瑶姑娘去院子里走走?这会儿天也阴了,外面应该不是很热。” “你这丫头,都开口了,哀家能不同意吗?”太后说着,然后转头对云瑶说道,“云瑶,既如此,你便和吴小姐出去走走,正好哀家也好久没见到雅儿了,留她在这里说会儿话,等在建章宫用了晚膳,再回去也不迟。” “喏。”云瑶应了声,遵从太后的吩咐,款款走下高台,来到殿中,与吴倩雯相互见了礼。 两人辞了太后,并肩离开了建章宫大殿,走了出去,而太后也没管那两人,而是继续与容雅交谈,问了容雅一些关于皇上的问题。 但其实,跟在太后身边的锦绣知道,太后让云瑶与吴倩雯结交,自然有自己的考量。因为在太后心中,云瑶算得上是自己人,而吴倩雯只是她为了牵制顾清铭而留下的人质而已。 对于顾清铭的态度,以及顾清铭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都是太后极为关注的。而吴倩雯身为顾清铭认可的未婚妻,她绝对不可能对顾清铭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太后想着要以云瑶的聪慧和机敏,从吴倩雯身上套出一点话来,也不是不可能。 而与此同时,云瑶和吴倩雯走到外面的院子里,沿着建章宫重重叠叠的回廊,以及参差不齐的假山,漫步穿行着。 尽管太阳已经阴了,可是夏日余下的暑热还没有消散,所以两人也没有走的很快,而是慢慢地行走,走路间还带起一阵阴凉的风,还算是比较凉快。 “云瑶姑娘,请恕我冒昧,今日将你这样叫出来。”吴倩雯见云瑶也不开口,便率先说着。 她本就不是那种扭捏的人,所以说话也算是比较快人快语,有什么说什么。 “无碍,能得到吴小姐的青睐,是云瑶的福气。”云瑶态度也算是较为恭顺,如此说着,看起来就像是个毫不起眼的小宫女。 这便是她一直以来在宫里营造的形象,她不喜欢太过招摇,即便是当了少使,她也不希望自己成为人群瞩目的焦点,因为往往看到的人越多,她暴露的也就越多。 自然,吴倩雯也没有对云瑶的态度怀疑什么,她只是开口说道: “云瑶姑娘不要见怪,其实今日对太后说的话,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的确很钦佩姑娘绝地反击的勇气,也欣赏姑娘高超过人的医术。” “吴小姐客气了,我不过是多读了几句医书罢了,没什么医术,什么绝地反击,也不过是太后娘娘恩赐,宽恕我罢了。”云瑶并不夸赞自己,一如既往的低调谦逊。 她从来不相信这样无缘无故的示好和亲近,像吴倩雯这样的情况,只有两种情况,第一是真的想要结交和拉拢,但是拉拢之后,也要达到自己的目的;第二种可能,是假意逢迎,也就是表面上对她亲热和欣赏,可是实际上却别有所图。 “好了,云瑶姑娘也别跟我这般谦逊,我这个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做不来那种谄媚逢迎的事情,我是真觉得姑娘好,才会想与姑娘结交的。”吴倩雯说道,“但是不瞒云瑶姑娘,我今日找你,也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请教姑娘。” “何事?”云瑶见吴倩雯总算说道正题,心中也算放下心来。 她和吴倩雯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有的只是顾清铭的感情而已。但是她已经知道,顾清铭心中是有她的,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吴倩雯算是输了。 云瑶最怕的就是那种没有任何图谋的人,只要吴倩雯还有所图谋,那么云瑶就不怕,因为至少她还能拿住把柄,不管日后顾清铭如何选择,不管她和吴倩雯之间到底会怎么样,她都不会让自己落了下风。 “我听闻,云瑶姑娘和陆尚义,在掖庭宫的时候,就是知己好友?”吴倩雯问道。 “吴小姐的消息真是灵通,连这也知道。”云瑶笑道,“难不成,吴小姐要请教的事情,跟陆尚义有关系?” “那倒不是,我只是随口问一问而已。”吴倩雯同样笑着开口,“其实,我是想跟云瑶姑娘学习医术,你也知道,我和顾将军订了亲,迟早是要嫁给他的,他行军打仗,我也不能在家里闲着。但是我武功低微,跟着他出征,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就想学学医术,至少日后等他有什么伤痛,我还能照顾他。” 云瑶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有些说不出来的苦涩。 她观察着吴倩雯的表情,发现吴倩雯说的是真话,并不是为了试探她和顾清铭的关系,而故意这么说的。也就是说,吴倩雯铁了心要嫁给顾清铭,而她也是顾清铭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想到这里,云瑶心中闪过一丝不快,她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女子,她不想将自己心爱的男人拱手让给他人,更不想为他人做嫁衣,于是她说话的语气,头一次有了这么明显的情绪: “以吴小姐的资质,去藏经楼看看医书便也就会了,哪还用得着我来教。更何况,我自己也是个半吊子医术,只能治点上不了台面的小病,恐怕没有能力胜任。” 正文 第027章 蚕丝绣帕 这样的小情绪自然是没办法瞒过吴倩雯眼睛的,她没有想到,自己诚心前来请教,竟然遭到云瑶这么直言不讳的拒绝。 她想起上次在建章宫,她借机与顾清铭交谈,可陆映泉似乎看不顺眼与她针锋相对的画面,心中对云瑶的态度便也有了一丝了然。 吴倩雯总觉得,陆映泉当初之所以针对她,是为了顾将军,而云瑶如今拒绝她的请教,也是在替陆映泉打抱不平。 “今日的事情,是我唐突了,云瑶姑娘请不要见怪。”吴倩雯并没有将此事说破,而是叹息一声,遗憾道,“今日之事,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日久见人心,我吴倩雯是什么样的人,云瑶姑娘日后自会清楚了。” “吴小姐,方才是我说话语气太失礼了。”云瑶听吴倩雯这么一说,态度便也软了下来,“不过我说的也是实话,我的医术的确上不得台面,吴小姐要请教,太医署的李太医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吴倩雯闻言,点点头,兴致也不像之前那么高昂了,于是又和云瑶寒暄几句,便朝着建章宫的大殿走去,因为太后娘娘和皇后都还在那里。 也不知是怎么了,吴倩雯和云瑶交谈过后,似乎有些思绪不定,走路的时候,心思飘忽,没看路,然后被建章宫的一个二等宫女不小心撞到,一样东西从她的袖中掉落在地上。 “奴婢冒失了,还请吴小姐恕罪。”小宫女慌忙请罪,虽然吴倩雯在建章宫里一直低调且和善,但该有的礼数却不能丢。 “没什么大碍,不必多礼了。”吴倩雯说道,“你手里拿的是给太后娘娘消暑的酸梅汤吧?快送过去吧,迟了可不好对天后娘娘交代。” “是,奴婢告退。”那小宫女说着,然后捧着手中的盅飞快离开。 吴倩雯见人走远了,才蹲下来,捡起自己掉落在地上的东西,然后展开抖了抖,将上面的灰尘抖掉,随后才折起来,重新放回袖中。 而她在做这番动作的时候,云瑶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吴倩雯掉在地上的东西,那是一方绣帕,上好的冰蚕丝制成,上面的绣线也都是千金难求的七彩琉璃线。 当然,让云瑶注意的还不是绣帕的材质和绣线,而是上面的图案——忍冬花。 这种忍冬花,在大宁的京城并不常见,因为京城的气候不适合它生长,但是云瑶却经常看到,因为这是顾清铭最爱的花。 顾清铭佩剑上的雕花,还有他腰带上的刺绣,以及衣领和袖口的图案,都是忍冬花,他对忍冬的偏爱,无人能及。 传闻忍冬花因为生长在苦寒之地而得名,不攀援,不谄媚,不卑不亢,就像是军中将士,一身铁骨铮铮,一心家国天下,一腔壮志热血。 所以,顾清铭惯常用这种花来提醒自己,不可趋炎附势,不可依附权贵,不可卑躬屈膝,他要做最坚持的自己,因为他是大宁国的大将军,是顾家的希望。 然而,鲜少有人知道,忍冬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鸳鸯藤,是因为忍冬花开两色而得名,一只藤上两色花,花开相生相伴,所以叫做鸳鸯藤。 而吴倩雯将这种顾清铭最爱的花绣在自己的帕子上,贴身带着,并且当宝贝一样珍藏在袖中,可见她对这方绣帕多么珍视,也说明她对顾清铭情有独钟。 两人重新回到大殿,太后还拉着容雅在说些什么,看见云瑶和吴倩雯过来,脸色未变,依旧笑容可掬,完全让人捉摸不透。 云瑶不知道容雅对太后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容雅是不是不小心说漏了什么,让太后怀疑,更加不知道太后心思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有事觉得,这宫里的明争暗斗都不可怕,最最可怕的,是眼前这个大宁国最尊贵的女人。 太后果然留容雅在建章宫用了晚膳,特意吩咐膳房做了容雅最爱吃的菜,待容雅用了晚膳之后,才回到合欢殿。 夏季的白日比较长,天黑的也比较晚,容雅回了合欢殿很久之后,天才逐渐黑了下来,夜空中月明星稀,看来明日又是个很好的晴天。 可晴天,也只是在地处北方的大宁京城而已,至于大宁国的南方,却已经是洪水泛滥成灾。 夜色深沉,顾清铭护送督察使杨浩以及督察副使孙辉一路南行,经过连日来的赶路,在一个风云密布的晚上,到了距离济安县最近的一个郡县,安营扎寨。 “杨大人,看着夜色,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雷鸣电闪,看样子是要下暴雨了,咱们就在这建东县住下吧,这里地势较高,水灾较少,距离济安县也只有半日的路程,作为后方大营安排济安县民众迁居,最合适不过。”顾清铭下了马,环顾了四周一眼之后,便走到杨浩的马车前,对他说着。 按道理说,顾清铭是正一品大将军,而杨浩只不过是个正二品的御史,所以顾清铭本来不用这样事事照顾到杨浩,可是在这次治水赈灾的差事中,杨浩是皇上亲自任命的督察使,责任重大;而顾清铭的任务是保证迁居过程中的安宁,同样不可懈怠。 两人撇开品级不谈,身上的责任和重担倒也旗鼓相当,所以这一文一武两人,凡事还是商量着行动为好。 “也好。”杨浩掀开马车的帘子,看着外面的天色,点点头,说道,“顾将军常年行军在外,对这天气和地势都比下官要熟悉,就按顾将军说的办。” 说完,杨浩就下了马车,吩咐随行的人跟着顾清铭带领的将士一起,在建东县与济安县的交界处,地势较高的地方,安营扎寨,暂时歇息,等天亮之后,再做打算。 顾清铭手中的将士动作都很快,办事效率也高,很快就搭好了很多个帐篷,顺着排下去,坐落在这一个个山丘上。 等顾清铭分配好帐篷,杨浩和孙辉住进去之后,其他的人也各自安顿好之后,天空忽然雷声大作,很快,急促的大雨伴随着激烈的狂风就倾泻而下,来的又快又急。 “顾将军果然有先见之明。”杨浩听着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帐篷上的声音,不由得对顾清铭赞叹。 连日来,这样的大雨遇到了不少,可是顾清铭似乎总能提前做好应对措施,要么是加快赶路,到下一个镇上的客栈投宿,要么是就地扎营,避开这阵急促的雨。 “杨大人过誉了。”顾清铭听着杨浩的话,谦虚的说着。 “孙大人,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平时在路上,你可不像今天这么沉默啊。”杨浩看着一旁坐着的孙辉,问着。 这三个人,杨御史是太后的人,孙辉是皇上的人,只有顾清铭看起来是个表面的中立派,但是谁也不知道,他早已经是沈泽的心腹。 “杨大人,别以为躲过了这阵雨就万事大吉了,我总感觉这雨势中有点不对劲,心中一直很慌乱,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孙辉说着,眉头紧蹙。 “怕什么,这不是有顾将军在吗?顾将军神勇无双,再加上他麾下的这些将士们,难道还能出什么事?”杨浩有些不以为然,并不将孙辉的话放在心上。 “两位大人,时候也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顾清铭说道,“这阵雨应该不会下多久,到半夜就会停了。” “那顾将军你呢?”孙辉见顾清铭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便开口问着。 “我在外巡夜,怕雨势太大出什么状况。等雨停了,确定都安全了,我再休息。”顾清铭说道,“皇上派两位大人前往南方治理水患,两位大人的安危才是当务之急,顾某哀民生之多艰,自当为治理水患尽一份力。” 说完,顾清铭就掀开帘子,撑起伞,走了出去。 帐篷中的油灯明明灭灭,顾清铭撑着伞走在山丘上,看着一个个错落有致的帐篷中亮着明灯,心中也知道,这样大的雨,没有淋的十分狼狈,已经是万幸至极了,此时此刻,不管是杨浩和孙辉,还是其他的随从和士兵,肯定都是睡不着的。 顾清铭穿着铠甲,外面穿着披风,在雨中行走,偶有巡夜的士兵打着伞从他的身边经过,对着他行礼。披风的下摆处,忍冬花沾染了一些水意,变得有些潮湿,可是在暗夜中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通过重量的变化,知道这披风已经被雨水打湿了。 狂风呼啸,吹动周围的树叶沙沙,响彻在营帐的周围,顾清铭目光注视着前方,眉头紧蹙。 身为军人的直觉告诉他,可能孙大人心中的那种不安,就要应验了…… 正想着,忽然间,一支利箭从不远处的树上射过来,穿透层层的雨帘,直逼站在那里的顾清铭,来势汹汹,仿佛一击必杀。 然而,就在利箭即将刺穿顾清铭脖子的刹那,却被顾清铭惊险躲过,他微微侧身,那支利箭便从他的脖子旁边射过去。 顾清铭随即拔剑转身,一剑砍向那支利箭,将那支箭打偏了方向,直直的钉在营帐旁边的树上。 “有刺客——保护两位大人——” 忽然间,营地里也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惊动了周围所有的人,所有的营帐在顷刻间躁动起来,在这个狂躁的雨夜里,让人心慌不已。 正文 第028章 雨夜惊魂 大雨,是最好的掩护。 所有的异样都被掩藏在这样神鬼莫测的天气中,雷声和雨声成为这些刺客的天然屏障,悄无声息,却又刀光剑影。 杨浩和孙辉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遇到这样的暴雨天气,本就不利于行,再加上这样的地形地势和杀手,就更加寸步难行,只能躲在营帐中,将外面的一切,交给顾清铭处理。 顾清铭不愧是征战沙场的战神将军,即便是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中,杀敌也能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他手中的士兵也是以一当十的勇士,将营帐里的两位大人团团围住,保护着他们的安全,不让他们有任何意外。 虽然雨声很大,但是隐隐约约也有兵器碰撞的声音传来,透过营帐的缝隙,飘进了杨浩和孙辉的耳朵。 “两位大人莫慌,顾清铭在此,必以性命护两位大人平安到达济安县,完成皇上交代的差事。” 就在杨浩和孙辉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时候,顾清铭低沉却浑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让两人顷刻间放下心来。 顾清铭是什么人?是抗击北狄,抵御南夷的战神将军,战场杀敌,他勇者无惧,兵法谋略,在谈笑之间。他也曾在千军万马中取敌军将领的首级,也曾在枪零箭雨中砍断敌军的旗帜。 有他和士兵们在,他们自然安心。 “杨大人,你说这些刺客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想到在这般恶劣的天气中,来围攻我们呢?”孙辉听着外面的动静,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江湖上的人总喜欢雨夜杀人,至于是谁派来的刺客,本官却是不得而知。”杨浩说道,“如今大宁不算安稳,而且北狄南夷虎视眈眈,也许有人想趁着大宁水灾之际,浑水摸鱼,扰乱大宁安危,也不是没有可能。” “您的意思是,来的是北狄或者南夷的人?”孙辉听着杨浩的话,猜测着。 杨浩没有开口,可是眉头紧蹙,心中却另有一番计较。他刚才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麻痹孙辉,干扰孙辉的思绪。 因为杨浩既然能在朝堂上混到御史的位置,自然也不是那种糊涂人。这孙辉表面上看只是一个小小的太仓令,而且毫无任何党派,从不与哪个官员走的近,但是在朝堂上,孙辉有好几次拥护沈泽的证件,很可能是沈泽的人。 如今南行治理水患,沈泽为何派孙辉与他同行,其中的原因也值得关注。 至于这些刺客的来历,虽然可能是北狄和南夷那边派来的,但是也极有可能是沈泽为了扶持自己的心腹派来的,当然,也不排除是他们三个人中谁的政敌想要借此机会,除掉他们。 雨势依旧很大,打斗还在继续,士兵们浴血奋战,已经将这些刺客剿灭的差不多了,然而躲在暗处的人,却迟迟没有现身。 忽然间,又一支利箭汹涌而来,目标却不是顾清铭,而是他身后的营帐。 利箭穿透营帐,直直的朝着杨浩射过去,而这个平日里在朝堂上侃侃而谈的御史大人,此时竟是吓白了脸色,双腿颤抖,挪不动步子。 “杨大人小心——”孙辉在一旁提醒着,可奈何他也不是那种提枪上阵的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利箭朝着杨浩射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顾清铭忽然出现,一个飞身便进了营帐,手中长剑飞舞,将那支眼看着就要射中杨浩心口的利箭挡下。 呯呯砰砰。 无数的箭只从四面八方飞来,似乎就瞄准了这一顶帐篷,顾清铭一夫当关,将一身武功发挥到极致,挡住了密集的箭雨。 “刺客在那边密林,追啊——” “保护两位大人和将军——” 士兵们很快发现了这边的状况,自动分成两拨,一波拿着盾牌挡在营帐前面,隔绝了外面大部分的箭只,而另一波则根据箭只的来向与距离,朝着暗中射箭的人追去。 也许是这些刺客知道顾清铭的士兵向来训练有素,怕被追上,于是在听到声音的时候,便纷纷离开原地,转身逃离。 而他们在逃离的之前,还射了最后一波箭,其中有一支箭充满了力道,本是朝着杨浩而去,却在被顾清铭挡下之后,才发现后面居然紧跟着另一支箭。 两箭连发,然而顾清铭已经来不及挥剑了,为了保证杨浩的安全,他一个转身,用自己的手臂借助了这支箭。 箭头插进了顾清铭的手臂中,鲜血流出,一阵生疼,可是他却浑然不在意,只拔下箭,扔在地上,便转身朝着杨浩问道: “杨大人,你没事吧?” “顾将军,我没事,可是你受伤了。”杨浩没有想到,顾清铭居然会用自己的手臂挡箭,心中震撼不已,“杨某这条命,是顾将军救的,这一次,杨某欠顾将军一个人情。” “大人不必客气,都是为皇上办事,这次只要能将大人平安护送到济安县,完成治水赈灾的差事,顾某受点小伤又有何妨?”顾清铭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营帐忽然被掀开,外面一个士兵走进来,身上还夹杂着风雨。 “启禀将军,此刻已经趁着夜色和雨势离开,属下等没有抓到,营帐周围的刺客没有活口,无法审问其来历。”士兵说道,“请将军赎罪。” “无妨,今日这天气的确不利于战斗。”顾清铭说道,“你们好生安排一下死伤的弟兄们,等雨停了,天一亮,我们就继续赶路,去建东县城。” “属下领命!”士兵拱手行礼,领命而去。 顾清铭这才转身对杨浩和孙辉说道:“二位大人,刺客一击不成,料想我们已经有了防备,应该不会再来了,两位大人且安心休息,巡夜防卫只管交给顾某就好。” “顾将军,你还是先去包扎一下伤口吧。”孙辉说道,“这还没到济安县,就已经遭遇这么大规模的刺杀,顾将军还是好生保重自己,我等还要仰仗将军。” “多谢孙大人,小伤无碍。”顾清铭说完,便也离开了营帐,回到旁边自己的帐子。 顾清铭的副将顾炎早已经准备好了纱布和金疮药在等着,见顾清铭到来,便开始给他清洗伤口包扎,动作十分熟练,像是经常做这些事情一样。 不过这也不奇怪,顾炎是顾家的家臣,也是从小在顾家长大,与顾清铭情同手足,他和顾琛一明一暗,同为顾清铭的左膀右臂。这些年在战场上,顾清铭每次受伤,几乎都是顾炎包扎的。 “公子,这场刺杀,来的蹊跷。”等包扎好了伤口,顾炎才眉头紧蹙,开口对顾清铭说着。 “的确蹊跷。”顾清铭摇了摇自己包扎好的手臂,见没什么大碍,便开口说道,“来的刺客个个训练有素,刀法精妙,箭法精准,来的悄无声新,走的也当机立断。所有的刺客被捕立即自杀,决不给我们留下任何审问线索的机会。” “公子,这是我从树上拔下来的箭,也就是您之前在外面打偏的那一支,您看看。”顾炎将箭呈递到顾清铭的面前,说着。 顾清铭拿着箭,细细的端详着,良久之后,他才说道:“这是……北狄的箭。北狄人是马背上的民族,最擅长骑马射箭,而这箭只的制造精良,选用的箭头都是纯铁,不管是大宁还是南夷,都没有如此精良的制造工艺。” “不错。”顾炎点头,“公子,那么您看这些人,是北狄人么?可若他们真的是北狄人,就算来刺杀,也不应该是冲着杨大人,而是应该冲着您。因为他们知道,有您在,他们就别想越雷池一步。” “此事没这么简单。”顾清铭说道,“你拿纸笔来,我要立即将此事奏明皇上,若真是北狄贼心不死,前来试探,那么大宁北境,又将是一场恶战。” 顾清铭话音落下,天空忽然一阵明亮,巨大的闪电过后,一声平地惊雷,响彻半空。 而此时,大宁宫城里,云瑶骤然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窗外划过的闪电,以及京城难得一见的惊雷,心中一阵颤抖。 她刚才似乎做了个噩梦,梦见顾清铭身受重伤,胸前插着箭只,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雨水冲刷着他的伤口,鲜血跟雨水混合在一起,满目疮痍。 “将军……”云瑶低语着,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再次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良久之后,雨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并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让云瑶的心一阵紧绷。连向来少雨的京城都下了这么大的雨,那南方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 虽然她相信顾清铭武功高强,并且对敌经验丰富,可是谁也不知道,周太常会派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杀招来对付杨御史。 若是顾清铭不幸误中副车…… 想到这里,云瑶更是没有任何睡意,她索性起身,走到窗前,将窗棂微微打开一些,让外面的风雨飘洒进来,打在她的身上,一阵凉意。 夏日酷暑,好久没有这样清凉的风了,可是如果这样的清凉会危及到顾清铭的性命,那她宁可不要。 正文 第029章 远方来信 因为整夜没怎么睡好,云瑶显得有些精神不济,但是差事却不能丢,一大早,她还是麻利的起身,穿好衣服,梳妆完毕,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一些,然后出了屋子,伺候皇后起身梳洗。 眼看就是七月底了,各宫已经将账本都送到了合欢殿。 毕竟有了太后的同意和应允,这一次送来的账本都是用的新记账方法,容雅和云瑶也能更加省时省力,核对起来也比较简单,宫里头贪赃枉法的事儿,也少了很多。 “这个月宫里的开销足足比上个月少了一倍,看样子,这种记账方式,真的能有效的规避私吞中馈的问题。”容雅一边看着账册,一边说道,“再加上如今南方多灾,省下这些银子,又可以救活好多灾民了。” “皇后娘娘心存仁慈,是百姓之福。”云瑶听了容雅的话,便如此说着。 容雅听云瑶这般夸赞自己,心中甚是高兴,看起账本来,兴致也高昂了许多,比起云瑶来,竟也没有丝毫逊色。 云瑶看着容雅有模有样的翻阅着账本,全神贯注,目光从容而且安然,心中不觉有些欣慰。其实宫里最是锻炼人了,昔日进宫时还一心想着跟宫人踢毽子的小姑娘,如今已隐隐有了一国之后的气度和风华。 只可惜,容雅这个皇后,终究只能有名无实,也不知最终的命运会走向何方。 两人花了大半日的功夫,便将这些账本核对完毕,有问题或者觉得不对劲的,便将各宫管事叫来一阵询问,确定所有的账目都没有错漏之后,容雅这才罢休。 一天的疲劳让云瑶的精神更加恍惚,傍晚的时候,她向容雅告了假,说是回屋去休息休息。 容雅见云瑶的确脸色不对劲,便立即答应了,还询问云瑶是否需要让太医过来瞧瞧,可是却被云瑶拒绝了。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奴婢自己就是医者,身子若有什么问题,自己能够解决。”云瑶说完了这话,便向容雅行了礼,然后转身离开了内殿。 她走路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飘忽不定,头重脚轻,好像整个人的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一样,一阵头晕目眩。 强撑着,扶着墙慢慢回到自己的屋子,云瑶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伸出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竟然有点发烫。 可能是出身民间,母亲又是医女的关系,云瑶自小懂得养生之道,觉得自己的身子骨虽然单薄了些,却也不至于太弱。可自从去年冬,她被月荷姑姑关进水牢冻了三天之后,寒气入体,她的身体就不如以前好了。 这大半年来,她时时刻刻都在注意,让自己不要着凉风寒,可是没想到,昨儿个半夜只是站在窗前吹了点风,便把自己折腾的得了风寒。 热天的风寒虽不常见,但是却比冷天的风寒要顽固一些。此刻若是在大冬天,喝点姜茶然后躺在被子里捂一身汗,也能将寒气去个七七八八了,可在夏日,这法子却不怎么管用。 尽管如此,云瑶还是决定试一试,毕竟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也许是在掖庭宫待时间久了,做惯了伺候人的活儿,现在即便身边有了安然这个贴身丫头,她也不爱使唤,倒还是习惯自己动手。 拖着疲惫的身子,云瑶去了小厨房,找到了宫人们洗好的姜,切成片儿,又生了火煮了一锅水,将那姜片丢进去,便坐在灶门口,趴在自己的腿上,闭着眼睛休息,一直到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冒着泡,煮沸了,她才抬起头。 灭了火,云瑶拿着碗,盛了一碗生姜水,轻轻地吹了几口气,也不顾烫嘴,便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这一碗姜茶喝下去,她只感觉浑身上下冒着一股热气,就好像通体舒畅,连空气都进入她的身体一般。 姜茶是个好东西,云瑶喝了一碗,觉得舒服,便又咕噜噜喝了几大碗,直到肚子撑着了,几乎连晚膳也吃不下,她才重新回到房间,关上门,躺在床上,蒙被睡下。 很快,云瑶便觉得晕晕乎乎的,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可是她睡的并不算踏实,总感觉脑海中有无数东西如同浮光掠影般闪过,一会儿是掖庭宫附近的那片棠梨花,一会儿是幽暗冰冷的水牢。 迷迷糊糊的,云瑶似乎感觉有某种冰冷的东西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她只觉得一阵舒爽,眉头也微微松了些。 耳边似乎还传来一阵清脆的说话声:“娘娘,云瑶姑娘只怕是感染风寒,已经在发烧了,还是找个太医来看看吧。” “竹枝,你去太医署走一趟,就以本宫的名义,叫张太医过来一趟。”容雅听着安然的话,便转身对竹枝吩咐着。 “喏,奴婢这就去。”竹枝应着,便匆匆转身跑了出去,生怕耽误了云瑶的病情。 俗话说能医者不自医,纵是云瑶这般医术高明之人,也小瞧了自己身上这来势汹汹的病症,以为喝几碗姜茶,捂一身汗就会好了,其实不然。 也幸亏晚膳的时候,容雅没瞧见云瑶在内殿伺候,便差了人前来查看,这才发现了云瑶的不对劲,否则她这样发烧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张太医一会儿就过来了,为云瑶切了脉,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确定云瑶只是普通的感染风寒,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需要开点发汗退烧的药,按时服下便没事了。 安然接了药方,送张太医出去,顺便去太医署抓了药回来,给云瑶熬了喝。 “将军……” 忽然间,云瑶的口中低喃出声,竟是不由自主地叫出了“将军”两个字,让一旁站着的容雅心中大惊。 “娘娘,云瑶姑娘口中像是在念叨着什么。”竹枝为云瑶擦了擦汗,便开口说着,“好像是……将军?” “哪有念叨什么?你听错了吧。”容雅立即说道,“梦中呓语而已,也听不太清,竹枝你可别瞎猜。” “是,娘娘。”竹枝心中虽然疑惑,可皇后娘娘离云瑶更近一些,也没听见云瑶说什么,想必她真的听错了吧。 容雅见把竹枝糊弄过去,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也知道这宫中规矩森严,且不说顾清铭和云瑶两人之间身份的差异,也不说他们两个两情相悦在别人眼中就是私相授受,就单说顾清铭还有个未婚妻吴倩雯在宫里,也会让云瑶无地自处。 “竹枝,你出去跟菊叶说一声,让她去小厨房做点清淡可口的粥备着,说不定云瑶半夜醒来之后觉得肚子饿。”容雅想了想,还是吩咐道,“另外,你再亲自去一趟长明宫,找陆尚义,说是云瑶病了,让她过来看看。” “奴婢知道了。”竹枝应了声,然后离开了云瑶的房间,去办皇后吩咐的差事了。 长明宫里,陆映泉正在整理今日各地上奏的折子,其中就有顾清铭和杨浩各自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章,关于昨夜那场刺杀的折子,一夜加上一天之后,便已经从建东县到达了大宁宫城皇帝的手中。 “顾清铭来信说,这场刺杀来的蹊跷,根本不像是周太常的手笔,而且现场留下的线索和证据,也直接指向北狄人。”沈泽在看完了顾清铭的来信之后,便眉头紧蹙,开口说着。 而正在这个时候,罗松从殿外进来,躬身行礼,然后说道:“启禀皇上,合欢殿来人了,说是云少使病重,皇后娘娘请陆尚义过去瞧瞧。” “什么?云瑶病了?”陆映泉一听云瑶生病,忙放下手中的折子,站起身,一脸担心的模样。 陆映泉看了看沈泽,她知道沈泽现在正被顾清铭的来信困扰,有些搞不懂现在的局面,而她身为御前尚义职责是替沈泽分忧,所以不宜在这样的时候离开长明宫去看云瑶。可是,云瑶生病她比谁都要担心,所以显得左右为难。 “罢了,你去一趟合欢殿,带上顾卿家的折子。”沈泽看着陆映泉这般忧心的模样,心中也知道这两个女子的感情非同一般,便松了口,对陆映泉说道,“想必她也很想知道顾将军的消息。” “多谢皇上。”陆映泉一听,沈泽不仅同意她去探望云瑶,而且还要她将顾清铭的消息带给云瑶,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 于是,陆映泉上前几步,从沈泽手中接过折子,放进自己的袖中,然后辞了沈泽,除了长明宫的殿门,朝着合欢殿的方向而去。 因为担心云瑶,所以陆映泉走的很快,前来传话的竹枝差点都跟不上她的脚步了。 两人匆匆来到合欢殿,便直接去了云瑶的屋子,此时容雅正在云瑶屋子里焦急的等待着,见到陆映泉过来,她仿佛才有了主心骨。 “映泉姐姐,你可算来了!”容雅迎上去,说着,然后又吩咐竹枝道,“竹枝,你先下去吧,让陆尚义和云瑶单独待会儿。” “是,奴婢告退。”竹枝闻言,退了下去,顺便关上了门。 而陆映泉却一眼就看出,容雅是在故意支开竹枝,她便开口询问是为了什么。 “云瑶方才说梦话,开口叫了顾将军,我怕别人照顾她,她梦中呓语说漏了嘴,这才不得已请映泉姐姐你过来的。”容雅说道,“这事儿你是知情者,今夜就辛苦你一些,照顾云瑶姐姐,好不好?” 正文 第030章 两种可能 “娘娘言重了,我与云瑶情同姐妹,她生病了,我照顾她也是天经地义。再者说,昔日在掖庭宫里,每次我有个什么不舒爽的,也是她衣不解带的照顾我。”映泉说着,便将这差事应承下来。 容雅听陆映泉这么说,便也放了心,于是将云瑶交给陆映泉,又吩咐了安然候在门外,随时听从陆映泉的差遣。 夜色渐浓,可云瑶的烧却还是没有退下去的意思。 陆映泉只得一遍又一遍地将帕子用水浸湿,然后稍稍拧干放在云瑶的额头上,为她降温。这动作虽然简单,可是却也颇为费力,需要随时注意云瑶的情况。 因为容雅刚才的话,陆映泉不敢将云瑶托付给旁人照顾,只叫安然帮着换水。 就这么一直折腾到深夜,陆映泉累的有些精疲力尽,直接瘫坐在云瑶的床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阵叹息。 往日在掖庭宫的时候,干的活儿比这要累多了,可是她从前也没感觉这般劳累,许是在长明宫当差久了,做的都是研磨铺纸整理折子的事,好久没有这样伺候人了,所以今天才会感觉格外疲劳。 人总是这样,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就如同过惯了苦日子的,忽然过上了舒服的日子,人也会松懈和懒散,可一旦从这舒服日子中走出来,又变回以前的生活,却是不那么容易了。 所以,陆映泉也坚定了留在内宫的决心。不管怎么样,至少她要保住现在的地位,毕竟这宫里头,也没有哪个宫女的地位比她还要高了。 就在陆映泉陷入沉思的时候,床上的云瑶却突然间传来动静,她微微低咳几声,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云瑶,你醒了?”陆映泉惊喜的问着,然后将帕子从云瑶的额头上取下来,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才说道,“张太医的药果然有用,才发了一身汗,已经不烫了。” “映泉,你怎么会在这里?”云瑶刚醒,头部还觉得有些沉重,声音也有些虚弱,但是整个人比之前要精神了不少。 映泉见云瑶一边说着话,一边要挣扎着起身,于是将云瑶扶起来,斜靠在床上,背后还垫了个软枕,让她能靠地舒服些。 “是皇后娘娘派人叫我来的。”陆映泉说道,“娘娘说,你发烧说胡话,竟无意间叫了顾将军的名字,怕被人察觉,便叫我来照顾你。” 云瑶听着映泉的话,心中一凛,骤然想起昨夜的噩梦,她也正是因为做了关于顾清铭身受重伤的噩梦,睡不着所以才站在窗边吹风,然后才受了寒。 “我是担心将军。怎么样?南方可有他的消息传来?”云瑶问着。 她知道,映泉身为御前尚义,若是没有皇上允许,有些事情是不能随便透露的,但是她心中真的担心,毕竟她做的噩梦,那么真实,真实的好像就在她眼前发生一样。 “就知道你会担心,这次我过来的时候,皇上特意让我把顾将军的折子带过来给你看。”陆映泉说着,便从袖中掏出奏折,递到云瑶的面前。 云瑶接过折子,慢慢打开,细细看去,熟悉的字迹展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她只觉得一阵心安。 “折子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今儿下午才到,皇上那儿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陆映泉絮絮叨叨的说着,“不过你看了这折子,应当放心,顾将军的字迹苍劲有力,应该是安然无恙。” “如此便好。”云瑶知道顾清铭无恙,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便放了下来,然后说道,“至于这折子……我倒是有些想法,你可以转告给皇上。” “什么想法?”陆映泉问道。 “按照顾将军所说,刺客十分凶悍,箭法精妙,且线索处处跟北狄有联系,那么这只有两种可能。”云瑶将奏折又看了一遍,才开口说道,“第一种,这些刺客是周太常安排的,他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嫁祸北狄,但是他却能弄到北狄惯常用的弓箭,说明太常大人在某种程度上跟北狄有私下联系。” “我明白了,第二种可能,若这些刺客本就是北狄派来的,那说明北狄事先知晓了顾将军他们的行走路线,并且能提前设伏,也就是说,顾将军他们身边有北狄的细作。”陆映泉在云瑶话音落下之后,便立即开口,“北狄想利用大宁的天灾,从中作梗,让我们自乱阵脚,然后从中渔利。” 陆映泉在沈泽身边当差时间也不短了,她本也是个有灵性的女子,又时常听沈泽与大臣们在长明宫商议朝政,所以只需要云瑶稍稍一点拨,便能明白其中的真意。 “正是如此。”云瑶点点头,说着。 她才刚醒,又说了好一会子话,喉咙还是有些不舒服,映泉也是个有眼力的,见状,忙起身,走到桌边,给云瑶倒了一杯水,端到床边,喂她喝下。 “幸亏皇后娘娘把我叫来了,有些事情,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在长明宫的时候,我还没想到这么多呢,可听你这么一说,我便也想通了不少。”陆映泉放下茶杯,又坐到云瑶的床边,才又说道,“如今朝局本就艰难,难道又要跟北狄人打仗么?” “不会的。”云瑶想了想,说道,“去年冬天,北狄人才被秦将军和顾将军击退,元气大伤,不会这么快又来自寻死路。再者说,顾将军奏折中也提及了,那些此刻杀招都是冲着杨御史去的,若真是北狄人,费尽心思弄这么一出,难道不杀决胜千里的顾清铭,却要杀一个无关紧要的文官吗?” “照你这么说,这些人……真的是太常大人派来的,他跟北狄有联系,他有叛国之嫌?”陆映泉听了云瑶的话,便开口问着。 “太常大人是不是有叛国之嫌,目前还不好说,毕竟这场雨中刺杀留下的线索少之又少,你只需提醒皇上,派人留意周太常便可。”云瑶说道,“我相信,这些人一击不成,必定还会来第二次,相信顾将军也会有所发现。” “我知道了,明日回长明宫,我便将这些回禀皇上。”陆映泉说着,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问道,“对了云瑶,娘娘说你晚膳也没吃,饿不饿?菊叶给你熬了粥,还在小厨房里温着,若是饿了,我差人拿过来给你?”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饿了。”云瑶笑道,“我这身子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前无病无灾,可自打从水牢里出来以后,便觉得大不如从前了。” “那可不是?水牢是什么地方,大冬天的,你只穿着单衣在里面活活冻了三天,肯定是上次伤了根本。”陆映泉十分担忧的说道,“你是医者,若是有空,你也给自己调理调理身子,咱们好不容易在宫里熬到现在这一步,若是你……撑不到重获自由的那一天,岂不是太冤枉了?” “我明白的,你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云瑶见映泉关心自己,便冲她露出一抹淡笑。 笑容中透着坚强,就如同以往在掖庭宫里,两人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云瑶都能如此淡笑着从容面对。 “也不是我说你,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陆映泉问道,“好端端的,又是大夏天,怎么说风寒就风寒了呢?” “也没什么,只是心里藏了些事情,昨儿夜吹了点风罢了。”云瑶说道,“不碍事的。” “你可还记得我们说好的,不管什么事情,都不许瞒着对方了。你如今有心事,也不知道跟我说,就一个劲儿的折腾自己,你是要担心死我吗?”陆映泉有些微微责怪地问道。 云瑶无奈,只得将自己上次在建章宫里,吴倩雯有心结交,她却无意间发现吴倩雯的绣帕上是忍冬花图样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事儿说不大,可云瑶毕竟是个女子,她知道有另一个女子对自己的心上人情根深种,而且还是心上人的未婚妻,心中难免不快。 云瑶平日里虽然聪慧过人,在宫中经常能游刃有余,可是说白了,她亦不过是碌碌尘寰中的普通一人而已。她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的爱恨情仇,她会为所爱之人坐立行思,辗转反侧,也会因为自己的情敌,愁肠百结,蹙眉千度。 “本来也没多大的事,是我自己心眼儿小,给堵上了。再加上昨夜的噩梦,就总担心将军会出事,这才弄成这个样子。”云瑶说道,“你也不必在意,吃了药,我已经感觉好多了。” “又是这个吴倩雯!”陆映泉听了云瑶的话,心中有些愤懑,“上回在建章宫里,我就看出来了,她对顾将军感觉不一般。可我和皇上都看得出来,甚至连皇后娘娘也知道,顾将军心中之人是你,她瞎掺和什么呀!” “你可别忘了,她是顾将军的未婚妻。”云瑶说道,“论身份地位,她才是名正言顺的那一个。” “那又如何?我偏要让她当不成这个未婚妻!”陆映泉任性的说着。 “你别乱来!她和将军之间是有协议的,顾将军刚刚接手了吴老将军的旧部,若此时老将军的女儿出事,怕又是一场祸端!”云瑶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能给皇上和顾将军添麻烦。” 正文 第031章 赠送补品 陆映泉听着云瑶的话,既心疼又无奈。 从前她便觉得云瑶做事畏首畏尾,自从书雯死了以后,她以为云瑶已经变了许多,可是没想到还是这样。 “云瑶,我不再是掖庭宫那个爱冲动坏事的小宫女了,我跟在皇上身边也学了不少权谋之术,就不要担心我了。”陆映泉说道,“你呀,有空还是多调养身子,安安心心的等着顾将军回来。” “知道啦,你现在比我还爱操心了。”云瑶不由得揶揄着开口,可心中却满是感动。 跟陆映泉说了一会儿话,云瑶觉得精神好多了,不像下午的时候那么头重脚轻。 陆映泉似乎也是看出了云瑶的疲惫,便走出去,打开门,吩咐外面候着的安然去小厨房,把菊叶熬好的粥端一碗过来。 安然领命而去,很快就端了一碗过来,递到陆映泉的手中。 陆映泉喂云瑶吃了粥,然后又安顿云瑶躺下,给她盖好被子,将她整个人捂的严严实实的,继续出汗。 云瑶吃了满满一大碗粥,这才心满意足的躺下,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安然将空碗送到小厨房,便又继续在门口守着,陆映泉也是整夜没合眼,守在云瑶的床边,生怕云瑶半夜里又发烧。 不过还好,这病来的快,去得也快,后半夜的时候,云瑶的体温已经稳住了,并没有再发烧,陆映泉也跟着放下心来,于是她趴在云瑶的床边,稍稍睡了一会儿。 待天快亮了的时候,竹枝过来,说是长明宫来人了,皇上早朝,请陆尚义马上回去。 陆映泉又看了看云瑶,见云瑶睡的很是踏实,也没有再说胡话了,心中一宽,便将云瑶交给安然照顾,自己离开合欢殿,回到长明宫了。 云瑶这一觉,直接睡到天亮,容雅心疼她平日里操劳,也没有让人叫醒她,愣是让她睡足了才起来。 经过这么一折腾,云瑶身子虚了不少,可比起昨日还是好多了,她想着安然在外面守了一夜,便叫安然去休息了,她自己更衣梳洗,完毕之后才去了内殿,随侍容雅。 妃嫔们顶着烈日照旧过来请安,除了依然还被禁足的杨良人,其他人倒也是一团和气。 也许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大家还心有余悸,总觉得杨良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件事,邪门儿的很。聪明人都看得出来,这事儿摆明了是为了陷害云瑶,顺便诅咒皇后,可最后却被云瑶三言两语说的变了样。 大家也都明白,合欢殿有云瑶在,谁也别想打这个小皇后的主意。 周美人显得格外沉默,她额头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伤口也不算太深,没在她那如花似玉的脸上留下点什么痕迹,依旧是娇滴滴的一张脸。 容雅懒于跟这些妃嫔们周旋,只聊了几句之后,便打发她们离开了。 一众妃嫔在离开合欢殿,刚走到门口的时候,便看到建章宫的赵公公,领着两个小太监,朝着合欢殿而来。 那两个小太监手中还捧着托盘,上面用华丽的绸子盖着,也不知里面放的什么东西。 蒋美人向来心直口快,她心中好奇,便开口问道:“赵公公这是做什么去?” “太后娘娘听闻云少使病了,命咱家送些补品过来,给她补补身子。”赵公公并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开口说道,“云少使在皇后娘娘身边,尽心尽力,辅佐皇后娘娘打理六宫,为太后娘娘分忧,深得太后娘娘赏识和器重。” “原来如此。”蒋美人点头说道,“真没想到,这云少使的面子还真大,生个病而已,还惊动了太后娘娘。” 说完,蒋美人脸上似乎是露出嘲讽的笑容,冷哼一声,便带着花影转身离开,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很快,众位妃嫔也都散了,赵公公看着这些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便进了合欢殿,给云瑶送补品了。 下午的时候,合欢殿竟是比往常还要热闹一些,因为上午离开的那些妃嫔们,各自派了自己的心腹,将各宫里的好东西,都给云瑶送了过来,美其名曰:生病了,需要补补身子。 周美人送来的是一颗野生的雪莲;徐良人送的是一颗人参;而杜良人平素不受宠,娘家也不是什么显赫之家,便也只送了一锅大补的乌鸡汤。 除了被禁足的杨良人和向来特立独行的蒋美人,其他人都送了东西过来,企图讨好云瑶。 毕竟能被太后娘娘赏识和器重,又能得到皇后娘娘信任的人,绝对不简单,即便不能交好,却也不能得罪。 “云瑶姐姐,这些东西都珍贵得很呢。”容雅说道,“就这野生的雪莲,这么大一颗,价值不菲,抵得上寻常百姓五口之家七年的花销呢。” “娘娘为何对这野生雪莲的价格如此清楚?”云瑶有些好奇,问着。 “因为我娘亲生我的时候难产,伤了元气,经常需要吃这个野生雪莲来补充元气。”容雅说道,“可是大夫说了,我娘那病是上了根本,多少野生雪莲都补不回来了。” 容雅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透着一丝伤心,还有一点愧疚,也许是因为,她觉得秦臻儿的身体亏损,是因为生她的关系。 云瑶看着手中的野生雪莲,脑海中思索着容雅的话,然后问道:“娘娘,宁远公主平时都吃些什么补品,有什么症状啊?” “具体的我也说不太清楚,大夫说,就是血亏吧。”容雅说道,“平时都吃些补气血的东西,可是这么多年了,也总不见好。” “原来是这样……”云瑶听了这话,眼神中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 “云瑶姐姐,你也是医女,你是不是对我娘亲的病有办法啊?”容雅忽然间问着。 她知道,云瑶平时不是那种爱多管闲事的人,今天问这么多,肯定有她的道理。再加上云瑶本来就是医女,所以有办法也不奇怪。 “办法暂时没有,我需要先确定一下宁远公主的病情,再做打算。”云瑶说道,“我娘教我,行医讲究望闻问切,我自问还没做到不给病人诊脉,便药到病除的地步。” “那好办,回头我把娘亲请到宫里来,你给她瞧瞧不就行了?”容雅说道。 “可是娘娘,宁远公主金枝玉叶,那么多医术高明之人,这么多年也没能有效根治宁远公主的病情,我不过是略懂一点医术而已,还请娘娘别抱太大的希望。”云瑶谦逊的说着。 “放心吧,你若治不好,我也不会怪你。我只是想着,多一个人给娘亲诊脉,便多一分希望。宫里的太医治不好,也许来自民间的你会有法子呢?”容雅想的很是通透。 “既然娘娘信任,那奴婢姑且一试,还请娘娘抽个时间,将宁远公主接进宫来。”云瑶点头应承下来。 “这个好办,这已经是七月的最后一天了,再过半个月,就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圆,自然是团圆的时候,我以这个名义请母亲进宫,也无可厚非。”容雅说道,“不过云瑶姐姐,这些宫妃们送来的礼物,你打算如何?” “这些礼物,我自然是不能收的。”云瑶说道,“正好今天上午太后娘娘来了赏赐,我要去谢恩,便一并把这些东西带过去吧。” “也好,那我还用去建章宫吗?”容雅问道。 “娘娘在合欢殿休息便可,我自己去建章宫谢恩,很快就会回来的。”云瑶说着,然后将这些东西都收好,叫上小海子跟着,便离开合欢殿,往建章宫而去。 云瑶到建章宫的时候,太后娘娘正在召见陆映泉,听闻云瑶过来,便直接让她进了殿中。 “你们二人今日是商量好的吗?怎么都来了?”太后看着云瑶,问着,“云瑶,你的身子可爽利些了?” “多谢太后娘娘关心,奴婢已经没有大碍。”云瑶跪在殿中,对太后谢恩,“奴婢感念太后仁慈,特来谢恩。” “难为你有心了。”太后知道云瑶是为上午补品的事情谢恩,便如此说着,可随即看到身后小海子手中捧着的盒子,便再次问道,“那小太监手里捧着的,都是些什么?” “回太后娘娘的话,那是周美人、徐良人和杜良人送来的补品。”云瑶说道,“奴婢自知身份低微,而且无功不受禄,受不起这些补品,但是又不好拂了主子们的好意,所以特意带过来,请太后娘娘帮忙拿个主意。” 云瑶此举甚为恰当。各宫给她送补品的事情,肯定瞒不过太后娘娘的耳目,与其让太后觉得她在恃宠而骄结党营私,不如她自己先将这些东西剖析在太后娘娘面前,反倒会让太后觉得她为人真诚。 “她们既然送了,你就收着吧,这些也不是什么顶好的东西,你这身子骨,也的确需要补补了。”太后说道,“你看看映泉,皇上赏赐了她不少好东西,她都收下了,这身子骨就是利落得多,没病没灾的,也让哀家省心。” “是,奴婢谨遵太后娘娘吩咐。”云瑶听着太后的话,躬身行礼,如此说着,可是心中却忐忑不定。 方才太后言语之中提起陆映泉,又说道沈泽给陆映泉赏赐的事情,想必是太后知道些什么,若是让太后从这些赏赐中,看出陆映泉和沈泽的关系不一般,那可就糟了。 正文 第032章 争风吃醋 陆映泉听着太后的话,心中也不免有些发憷。 但是她虽然没有云瑶这般思虑周全,却也有她的法子来避过这一劫,只见她沉吟片刻,便笑着对太后说道: “太后娘娘,好身体都是养出来的。奴婢从前在掖庭宫,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如今皇上舍得赏赐,奴婢自然都收下了。养好了身体,才能更好地为太后娘娘分忧,您说是不是?” 陆映泉这话说的也颇有意思,先是说自己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把自己贬低成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女子,而后才说收下皇上的赏赐,便又向太后表明了她是个贪财之人,让太后知道她有弱点。最后一句,拍马屁拍的十分恰当,语气活泼却又不失亲昵,倒是深得太后欢心。 “哈哈哈——你这丫头,一张嘴倒是会说。”太后笑道,“云瑶啊,你瞧瞧你这个好姐妹,在皇上身边当差久了,人也变得伶俐了不少。” “都是太后娘娘福泽深厚,教导有方。”云瑶也跟着拍马屁。 太后很是开心,也知道云瑶和陆映泉许久没有一起来建章宫了,便让那小海子先把宫妃拿给云瑶的东西送回了合欢殿,留下云瑶在殿中唠嗑。 大殿之上,太后坐在软榻上,锦绣陪站在她的身后,陆映泉和云瑶一左一右,站在太后的面前,一个温顺恭谨,一个俏皮活泼,倒也别有一番景象。 “从前只觉得太后娘娘美丽高贵,如今见娘娘与陆尚义、云少使谈笑风生,便觉娘娘比往日更加年轻貌美。”这时候,吴倩雯从外面走了进来,款款而入,对太后说道,“这等画面若是放在寻常百姓家,旁人怕是以为这是姐妹间的互相打闹了。” 吴倩雯这番话,真是变着花样儿地夸太后年轻漂亮,和云瑶她们这些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在一起,也丝毫不显苍老。 这话让太后更是开怀大笑,直说道:“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你们几个丫头,一个个的嘴都跟抹了蜜一样甜?要是后宫那些妃子,都像你们几个这么懂事听话,那就好了。” “太后娘娘,后宫妃嫔的事儿,自有皇后娘娘操心,相信有云少使在,定能为皇后娘娘分忧不少。”吴倩雯接着说道。 “这话也对,哀家始终是老了,后宫也将会是年轻人的天下了。”太后说着,转而问道,“对了,倩雯,你怎么突然间想起来这里了?” “太后娘娘怎么忘了,臣女可是有心要结交两位女官大人的。”吴倩雯竟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上次时间短,不能与云少使聊的尽兴,颇觉遗憾,今日趁着陆尚义也在,臣女自然是要来凑热闹的。” “怎么?住在哀家宫里可憋闷坏了吧?”太后问着。 “怎么会呢?太后娘娘,实不相瞒,臣女今日前来,是想向陆尚义打听打听,顾将军可有什么消息传来。”吴倩雯说道,“自从顾将军跟随杨御史南行而去,已经过了好久了,南方灾情频发,臣女这心里,终究是担心的。” “说起来,哀家也许久没有南方的消息了。”太后眼神微闪,转头看着陆映泉,问道,“正巧,哀家今日叫你来,也是想问此事,你便一并说了吧。” “喏。”陆映泉听了太后的话,便立即开口,将顾清铭奏折上所言之事,一字不漏的全部都说给了太后娘娘,包括顾清铭发现那些刺客用的箭只都是来自北狄的事情。 云瑶早已知晓这些事情,所以她站在一旁,听着陆映泉的话,心中思索着映泉的用意。 事关大宁安危,责任重大,迟早都会被太后知道,陆映泉若此时隐瞒,待太后知晓真相之时,怕也是陆映泉的丧命之日了。所以陆映泉选择实话实说,反正只是一份奏报而已,未经查实,也没有证据,对太后娘娘来说,仅仅只是个消息而已。 “那将军他没事吧?”吴倩雯听说有刺客,忙惊呼起来,问着。 陆映泉看了吴倩雯一眼,便不咸不淡的说道:“我又没有跟着顾将军去,如何能得知他那里的情况?不过他既然能写奏折,想来应该是没事的了。” 吴倩雯一听陆映泉这语气,便觉得是陆映泉故意不想把顾将军的事情告诉自己,她又想起那日在建章宫,与陆映泉针锋相对,以及上一次她有心结交,却被云瑶拒绝的事情,越发觉得陆映泉对顾清铭有意。 而陆映泉也知道吴倩雯的想法,竟也没有半点解释的意思,似乎就是任由吴倩雯误会,因为她觉得,这样至少能让云瑶掩藏身份。 “皇上那里,对此事可有什么看法?”太后又问道。 “皇上还没什么头绪呢。”陆映泉说道,“北狄人狡诈,先前也是秦将军神勇,才能将北狄人击退。皇上的意思是,北狄还未恢复元气,又畏惧秦将军的威名,不敢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对战,便只能做出如此下作的勾当。” 云瑶听了这话,心中暗暗为陆映泉拍手叫好。 她越来越觉得,陆映泉进入内宫成为御前尚义的这段日子,整个人真的学到了不少东西。往日说话不经大脑,总是冲动坏事,可今日在建章宫里,却跟太后对答如流,丝毫没有破绽。 方才那番话,映泉字字句句都是在夸赞秦元凯秦将军,不得不说,秦元凯的作战能力的确不错,但在秦元凯之前,北方边境一直是由顾清铭镇守的,北狄人也是顾清铭击退的。 只有去年冬天那一战,第一次由秦元凯带兵,在顾清铭的帮助下大获全胜。而陆映泉便利用这件事,赞颂秦将军,等于是间接地称颂太后娘娘的秦家人才辈出。 过了太后这一关,云瑶和陆映泉便松了口气,只要不被太后怀疑就好。 天色渐渐暗了,云瑶和陆映泉来建章宫的时间也不短了,于是纷纷告辞离去,而吴倩雯也自告奋勇地说要送送两位女官大人,便也辞了太后,离开了大殿。 待三人出去之后,太后脸上方才还挂着的笑容顷刻间消失,然后转头吩咐道:“锦绣,你跟去看看。” 太后也不是笨蛋,虽然刚才谈话的时候,话题被岔过去了,但是陆映泉对吴倩雯的态度着实有点让人琢磨不透。 从大殿出去的一路上,陆映泉和云瑶都没怎么说话,毕竟有外人在场,她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尚义,云少使,我总是听说你们两个在宫中情同姐妹,感情很好,却不知道你们走在路上,却不怎么说话的。”吴倩雯开口问道,“方才在太后面前那般压抑讨巧,出了大殿却还要憋着,心中想必不好过吧?” “吴小姐,我和映泉在太后面前说话,字字真心,句句属实,从未有半点压抑讨巧之意。更何况,在建章宫,只要心怀坦荡,又何来憋闷之说?”云瑶反驳着吴倩雯的话,然后问道,“难不成,吴小姐方才对太后娘娘的夸赞,都是为了讨巧,而不是出自真心?” “你……”吴倩雯没想到,云瑶平日里不声不响,十分内敛,可说话也这般犀利。 也对,能在宫里生存这么久,从一个三等宫女爬上正五品少使位置上的女子,又怎么会是那么简单的人? 陆映泉知道吴倩雯是为了顾清铭,在故意挑刺,她的目光在吴倩雯身上打量一番,便看到她手中拿着的帕子,于是心念一动,便开口问道: “吴小姐,我瞧着你这帕子绣的不错,是你自己绣的么?可否借我一观?” 吴倩雯见陆映泉主动提起帕子,心中增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觉得陆映泉心仪顾清铭,于是她也不客气,将帕子递到陆映泉的手中,说道: “我自小在军中长大,绣工粗糙,让陆尚义见笑了。只不过,这帕子虽然普通,可上面的花样子,却是将军最喜欢的,他曾亲口跟我说,他酷爱忍冬花,我便绣了这帕子,在不能见着他的时候,也算是个念想。” 吴倩雯在说这话的时候,将“亲口”那两个字咬的极重,似乎是在告诉陆映泉,顾清铭与她曾几番私底下接触,并且谈及风花雪月,甚至连最爱的花都告诉她了。 “原来是这样啊……”陆映泉拿着帕子,仿佛很仔细的端详这,然后转身稍稍走了几步,正好就走到了旁边的明镜湖边,手一扬,帕子就随着夏日的晚风飘了出去,落在湖面上,逐渐飘远。 做完这一切,陆映泉却转过身,惊讶的对吴倩雯说道:“对不起,吴小姐,我太喜欢你的帕子了,一不留神给弄到了水里……我看这也捞不回来了,不如我重新绣个帕子补偿你,好不好?” “你!”吴倩雯看到自己好不容易绣的帕子掉到水里,而始作俑者却还一副无辜的样子,心中憋闷至极,“我要去告诉太后娘娘!” 看着吴倩雯有些气急的脸色,云瑶却在这时开口:“不知吴小姐要告诉太后娘娘什么?是说映泉把你的帕子不小心掉到水里么?” “她哪里是不小心,她分明就是故意!”吴倩雯说道。 “可我想来想去,映泉也没有道理故意扔了吴小姐的帕子。”云瑶说道。 “她喜欢顾将军。”吴倩雯说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她就是吃醋了,她知道将军爱忍冬花,她容不得我身上有半点跟将军有关的东西,也不愿把将军的消息告诉我!” 正文 第033章 济安灾民 云瑶等三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压低声音,似乎是觉得四周无人,便也没有任何避讳。可是她们却不知道,所有的对话却都被尾随而来的锦绣姑姑听在耳中。 本来太后娘娘也觉得陆映泉对吴倩雯的态度有些问题,可是却捉摸不透到底是为什么,如今听了吴倩雯的话,却觉得这一切倒是顺理成章了。 如果陆映泉真的心仪顾将军,那她对顾将军的未婚妻没有好脸色,倒是正常。毕竟女孩子都是心眼儿小,有点醋劲儿也是无可厚非。 锦绣心中有了定论之后,便也没有再继续听下去,毕竟这三个丫头之间的争斗,她也不好插手。因为她的言行在别人的眼中看来,自动代表了太后娘娘,所以还是干脆不出现的好。 想到这里,锦绣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开,回到了建章宫的大殿,将刚才看到和听到的场景悉数将给太后娘娘听。 “哀家果然是老了,宫里头的年轻丫头们都已经开始争风吃醋了。”太后轻笑着,说道,“如果陆映泉真的倾心顾大将军就好了,正好哀家也不是那么想把吴家小姐嫁给顾清铭。” “为何?”锦绣听了这话,有些诧异,毕竟当初顾清铭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请皇上赐婚,那也是经过太后娘娘亲口应允的。 “顾清铭乃世无其二的将帅之才,在军中威信极高,除了元凯的那一支军队,大宁不管是京城还是边陲,没有哪个将领不给他面子。而吴家小姐也是出自军中,性格豪爽不拘小节,她也跟着吴老将军学了不少驭兵之道。你说,这两个人若是联合,会发生什么事?”太后反问着。 “太后娘娘是担心,顾将军拥兵自重,威胁朝纲?”锦绣很快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顾清铭自己的人脉本来就很广,而吴老将军的人脉也同样很广,若是强强联合,只怕这大宁国的兵权,有一大半要落在顾清铭的手中了。 如果顾清铭的立场稍微有失偏颇,那么大宁就会朝纲不稳。最重要的是,太后担心顾清铭会和皇上连成一线,毕竟他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亲厚。 “此事你我心知肚明便可,不必多说。”太后说道,“只要这大宁的权柄不脱离哀家的掌控,随她们怎么闹腾,哀家也就当看了一场戏了。” “太后娘娘说的是,奴婢明白了。”锦绣应了声,便不再说什么。 她明白太后的意思,任凭这宫里风云变幻,只要不动摇太后手中的权利,只要建章宫还是这大宁宫城里最威严的存在,一切都不重要。 而与此同时,建章宫庭院里的争执也有了定论,面对吴倩雯的指责和控诉,陆映泉不反驳也不生气,只是淡笑道: “若是吴小姐乐意,自然可以去告诉太后娘娘,就说我陆映泉要跟你抢顾将军,你怕自己魅力不够,怕顾将军被我抢走,所以特意寻求太后娘娘的庇佑和帮助。” 云瑶听了这话,扯了扯陆映泉的衣袖,示意她别说的太过分,毕竟是在宫里,即便今时不同往日,可是多一事也不如少一事。 陆映泉似乎也知道自己身居御前尚义的位置,在风口浪尖,于是悻悻地住了口,丢给吴倩雯一个白眼,然后转身翩然离去,竟连云瑶也不顾了。 吴倩雯看着陆映泉的背影,不由得跺了跺脚,对云瑶说道:“云少使这般端庄稳重的人,怎么会跟陆尚义这样的人成为姐妹?不觉得太有失身份了么?” “吴小姐,她是正三品御前尚义,而我只是正五品少使,说到有失身份,应该是映泉才对吧?”云瑶心中不喜吴倩雯背后说人坏话,于是开口道,“不过,映泉从来就是这个性子,还请吴小姐不要放在心上。我先告辞了。” 云瑶说完,便转身离开,回合欢殿去了,只留下吴倩雯一个人在原地,愤愤不平。 吴倩雯盯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眼神中闪过某种深思,她咬了咬嘴唇,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坚定。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顾清铭,却并没有那么顺利。 自从那夜在建东县与济安县的交接山丘处,被来历不明的黑衣刺客刺杀之后,这一路也还算风平浪静。 顾清铭率兵护送杨浩和孙辉来到建东县的县衙,拿出圣旨,说明来意,然后县守大人便安排好了客房,让杨浩、孙辉和顾清铭住进了县衙。而顾清铭将军队驻扎在县衙附近,以便随时支援保护。 建东县作为离济安县最近的一个县,也被济安县的灾民们选为最佳的逃难圣地。毕竟建东县地势较高,水患少有波及,而且建东县的县守大人也算比较开明,在县衙门口布善施粥,救济灾民,所以有很多济安县的民众纷纷逃来此地。 在县衙休息了一天之后,杨浩说是要外出体察民情,了解一下济安县的情况,然后再实行迁居的计划,最后趁着暴雨没来之前,炸毁河堤,疏通河道。 自然,杨浩是这次南行的督察使,更是沈泽任命的钦差大臣,所以他要出门,孙辉和顾清铭自然是跟上的。 三人并没有穿官官服,而是穿了常服,但即便如此,在建东县这样的小地方,人来人往都是熟面孔,骤然间看到三个陌生人,还是不由得引起了民众的注意。 最主要的是,在京中当官的人,浑身上下自有一股威仪,这是地方官员比不上的,所以一些有眼色的人,还是约莫能猜出这几个人的身份。 沿街看去,零零星星分布着从济安县逃过来的难民,有的人衣衫褴褛,有的人面黄肌瘦,有的人拖家带口,形形**,看样子应该是受灾时间不短了,没有办法,才到建东县当流民的。 “各位大人,行行好,赏口饭吃吧——我已经好多天没吃过饭了,快饿死了——” 忽然间,一个灾民从路边冲出来,直接扑到三个人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朝着杨浩磕了几个头,然后开始哭喊着。 他的哭喊声吸引了四周的流民,众人一见到这三个来自外地的陌生人,并且衣着打扮很是得体,心中便猜测,要么是有钱人,要么就是朝廷的官员,于是都跟在那个人的身后,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开口朝着顾清铭他们求助。 “大家快快请起——”杨浩看着这些人,忙伸出手,做出让众人起身的手势,然后解释道,“本官是朝廷派来治理水患,赈济灾民的,还请大家稍安勿躁,待本官考察过济安县的具体情况,会给大家有个交代的。” 按道理说,朝廷的赈灾官员出来说话,还是比较有信服力的,毕竟这些灾民长久没有主心骨,一直处于恐慌之中,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个比较有威信的官员出来做出承诺,肯定会平复大家的情绪。 可其实不然,人群之中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整个人群都开始沸腾起来。 “朝廷来的官员都是骗人的,赈灾的官员来了一波又一波,赈灾的银子拨了一批又一批,可是还没到咱们老百姓手中呢,就已经不见踪影了。这些官员,都是打着赈灾的幌子,搜刮百姓民脂民膏,我们的困难得不到解决,他却跑到皇上面前去领功劳了——” 这一番话喊下来,刚刚被杨浩安抚的民众又开始闹腾了。 众人交头接耳,频频点头,似乎都觉得刚才那番话说的有道理。毕竟百姓在受灾的时候,心里最是脆弱,再被这么煽动性的话一挑拨,便都觉得朝廷派来的官员不是好人。 毕竟之前的几次,所有人官员都说赈灾,可是却没见成效,反而还是死了不少人。 顾清铭站在杨浩的身后,目光一直注视着这些灾民,可是他竟然没有发现最先开口说话的人到底是谁。 说了这么多话,即便他的语速再快,那也应该被顾清铭发现他一张一合的嘴唇,可事实是,顾清铭并没有发现。 换句话说,人群之中刚才有人没开口,就将这番话说了出来。 这个世界上,能不开口就说出话来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会腹语的人,另外一种是内功深厚之人,可以凭借自己的内里来隔空传音。 恰好,顾清铭就是这第二种人。 正在顾清铭思考的时候,民众的情绪也越来越高涨。 “没错,打死这些贪官污吏!他们睡的高床软枕,穿的绫罗绸缎,吃的山珍海味,却还要贪图我们救命的银子,在皇上面前领着功劳,不管我们的死活!”其中一个百姓说道。 “打死他,我们自己拿了赈灾银子,分给灾民!” “对,这样的官吏少一个算一个,也算是我们给朝廷做一份贡献!” …… 民众的情绪骤然间激愤起来,大家也不跪了,直接一窝蜂地朝着杨浩他们冲过来,手中握着拳头,似乎下一刻就要砸在杨浩等人的身上。 杨浩是个文官,比不得顾清铭征战沙场的眼界,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人群涌过来的瞬间,他便不知所措,有些呆愣的站在原地。 “杨大人,孙大人,快快撤离,回县衙,这些灾民有问题!” 顾清铭率先发现状况,便一左一右,拖着两个大人,迅速退离这些灾民的包围圈,火速朝着县衙而去。而在他们的身后,顾清铭的亲兵拦住了这些人,给了他们撤退的机会。 正文 第034章 煽风点火 很快,县守大人也派人来了,衙役们和顾家亲兵一起,护送着杨浩和孙辉回到县衙,顾清铭断后,盯着后面跟上来的灾民,四处扫视一圈,心中已然有了底。 因为他看见灾民之中有个人行为甚是奇怪,别人都在朝着杨浩涌过去的时候,他偏偏朝着反方向走去,慢慢的退离灾民的圈子,默默地窜到旁边一条巷子里,很快消失不见。 看到这一幕,顾清铭当即肯定这群灾民是听信了这个人的煽动,所以才会这般激愤。也不知道他们没有来建东县之前,这个人给济安县的灾民们灌输了多少对朝廷不利的思想。 将灾民交给县守大人去安抚,顾清铭也赶回了县衙,来到大厅里,看到杨浩和孙辉都在,便走了进去。 “顾将军,你刚才说这些灾民有问题,到底是何意?”杨浩见顾清铭到来,便开口问着。 先帝时期,他也曾奉命治理水患,当时的民众也和现在一样,因为灾情太过严重,死伤惨重,心情难免抑郁不平,所以也曾对他恶语相向。 当时的情况就跟现在相差无几,可顾清铭为何要说那样一句话? “杨大人,您难道没有发现,那些灾民的情绪本来不激动,是听了某一个人的话之后,才开始变得激动起来的吗?”顾清铭说道,“当时我就站在您的身后,看着那些人,却并没有发现有人开口说话。” “这是为何?”孙辉在一旁听着,也颇觉疑惑。 “两位大人可能不了解,武学之中有一种高境界,可以隔空传音,也就是人不用张嘴,只利用内里便能让人听见自己的声音。”顾清铭说道,“我怀疑,灾民之中可能混入了某个武功高强的人,他的目的,是为了煽风点火,阻碍这次的赈灾行动。” “顾将军,此事与前不久我们遇到的刺客,可有关系?”孙辉再次问道。 “还不确定。”顾清铭摇摇头,说道,“从表面上看来,那夜的刺客和北狄有着莫大的关系,这一次的灾民,还不知道是不是北狄人为了引起我大宁的内乱,故意安排的。” “那怎么办?”杨浩说道,“根据钦天监的测算,暴雨将至,济安县马上机会沦为一片汪洋,若是不能在暴雨来临之前将民众迁走,恐怕要酿成大祸。” “依下官愚见,为今之计,只有先避开建东县的灾民,去济安县亲自走一圈,实地考察情况,了解百姓心中所想。随后再与宜国联系,将济安县灾民迁入宜国。”孙辉这个时候开口说着。 “孙大人说的不错,我也赞同,不知道杨大人怎么看?”顾清铭问道。 “既然顾将军和孙大人都这般认为,那就这样吧。”杨浩说道,“只是本官的安危,还要仰仗顾将军了。” 说完,杨浩朝着顾清铭拱了拱手,算是客气的感谢,而顾清铭也抱拳回礼。 就在这时,建东县守回来,说是灾民的情绪已经平复,并且安置妥当,询问杨浩下一步怎么办。 杨浩便说了顾清铭和孙辉的决定,然后几人同行,去了建东县守的房间里商议之后的具体方案。顾清铭在商议完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提笔开始给沈泽写奏章,将建东县的情况如数上报。 第二天一早,三人乔装改扮,根据县守大人提供的路线,一路轻车简从,直接从建东县直奔济安县而去。 济安县作为受灾情况最严重的一个郡县,果真如同县守张大人奏报中所说的一样,整个县几乎家家户户都受到洪水的威胁,保存完好的房子不剩下几所,也都是一些高门大户的青石砖瓦房,至于穷苦人家木头修的屋子,早已经被一场大水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 而济安县衙已然变成了一个难民收容所,县守张大人还算是个有良心的好官,在灾情面前,并没有弃百姓而去,反而将县衙的空地方都腾出来,收容一些无家可归的百姓。至于那些实在住不下而又还有精力逃走的,便都已经逃到了建东县。 三人直奔县衙,先找到张大人,并且让张大人带着他们去四处看看,了解情况。 因为朝廷早已经拿出了治理水患的方案,就是要将济安县迁居,然后炸毁堤坝,疏通河道,所以现在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怎么说服这些民众同意迁居。 百姓往往安土重迁的思想特别严重,人死之后也将求叶落归根,想要让他们全部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去别处安居,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两位大人,济安县灾情严重,民众若是知道迁居是为了保命,他们不会不同意的。”张大人说道,“如今众多百姓的房子都被大水冲垮,若是宜王殿下能接纳他们,让他们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相信他们会理解的。” “可是张大人,昨日在建东县,本官还差点被这些刁民围堵,丢了性命。”杨浩说道,“既然你如此信誓旦旦的保证,那本官就将这件事情交给你处理。暴雨将至,三日之内,本官需要一个准确答复。” “是,下官遵命。”张大人拱手说着,然后领下这份差事。 顾清铭站在一旁,听着杨浩的话,不免对他的行为有些恼怒。杨浩这人,分明就是贪生怕死,昨日建东县的灾民应该是把他吓着了,迁居的事情本来应该由他这个督察使去办,他却将此事交给了张大人。 这张大人只是一个县守,手中一没有兵权,二没有实权,如果迁居过程中出了什么事,杨浩倒是可以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顺便把这张大人推出去当替死鬼。 杨浩如同走了走过场一样,在济安县转悠了一圈儿就回去了,回到建东县衙,县守杜大人便很快迎上来,说是灾民又来县衙闹了一阵子,叫着让他们把杨浩交出去,给灾民一个交代。 正好顾清铭昨日写的折子还没来得及递上去,所以他又在昨日的折子后添了几句话,把杨浩在济安县衙的所作所为都上奏了一遍,然后才八百里加急,把新的奏折呈报给了沈泽。 南方水患的事情,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当顾清铭的奏报正在往京城而去的时候,夜色已经逐渐降临,建东县衙里,也有些异样的平静。 顾炎本来带领着顾清铭的亲兵,驻守在县衙附近,可是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忽然间来到县衙,求见顾清铭。 “这么晚前来,有什么事?”顾清铭问道。 “今日街上多了一些陌生人。”顾炎说道,“属下本来也没注意,可是白日里发生了一件事情,让属下对这些人多关注了几眼。” 顾炎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跟顾清铭讲了一遍,却原来建东县城来了七八个生面孔的男子,这些人都是单独行动,彼此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联系,可其中有个人,在经过一个水果摊的时候,旁边的水果摊出了点意外,差点被撞翻。这个人出手帮忙,阻止了水果摊被撞翻。 本来是一件小事情,可是却正好被顾炎看到,别人或许不了解,但是对顾炎这样习武之人来说,一眼就能看出这个人身手了得,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于是跟踪观察之下,顾炎发现这些生面孔男子不约而同的住进了悦来客栈,并且似乎都住在三楼,这样的巧合让顾炎心生疑惑。 作为顾清铭的手下,顾炎自然很清楚的知道现在是多事之秋,不能放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细查之下,他果然发现这几个人在悦来客栈的三楼暗中碰头来往,表面上装作互不相识,实际上却彼此很熟悉。 “你的意思是,这些人来历成谜,而且个个都会武功?”顾清铭问道,“你是不是还发现了什么?” “这些人身形魁梧,不同于南方男子的精瘦,反而像是北方男子的壮硕。”顾炎再次说道,“更有甚者,属下发现这些人其中的一个,手掌的虎口处和手指处有很厚的老茧,那是常年用弓箭才能留下的。” “北狄人?”顾清铭从顾炎的线索中,得出这个结论。 身材健硕的北方男子,擅长弓箭,这跟北狄人的特征十分符合,再加上前不久的雨夜那场刺杀,对方也是用弓箭的一把好手,让顾清铭不得不怀疑对方的来历。 “属下也是这么想的。”顾炎说道,“可是将军,如果这些人真的是北狄人,那么他们之前雨夜刺杀杨御史,会不会是一场障眼法?他们真正的目标,应该是您。”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顾清铭说道,“首先,我们还不能肯定他们的身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北狄的人。其次,就算他们真的是北狄人,他们会不会是周太常勾结要来杀杨浩的?如果不是,那么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我,还是为了扰乱大宁安稳,然后趁机而入?” 不得不说,顾清铭的怀疑很到位,因为现在可知的线索很少,但不管怎么样,水患治理还没正式开始,济安县迁居也还没有启动,杨浩还不到死的时候。 “顾炎,你带一些人马守在县衙附近,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行动。”顾清铭开口说道,“不管这些人是冲着谁来的,想来今夜,又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正文 第035章 初现端倪 这次的夜色与上一次雨夜不同,格外宁静,只有夏夜的风呼啸而过。 县衙周围也都是民居和墙檐,并没有什么天然的屏障用作掩护,顾清铭暗自猜测,如果这些刺客真的跟上次的是同一批,那么他们进入建东县的目的,应该就是县衙。 而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偷袭可能是不成功了,暗杀才是他们的目的。 不管对方到底想做什么,顾清铭都要未雨绸缪,他不仅让顾炎带人守着县衙,而且还通知县守杜大人,加强县衙中的防守,让衙役们换岗巡逻,并且通知杨浩和孙辉今夜不要熟睡。 听了顾清铭的话,所有的人都没有睡意,都在等待着。 果然,夜深人静的时候,黑暗中传来了一丝激烈的破风声,好像是某种兵器划破苍穹的声音,当顾清铭打开门出去看的时候,顾炎已经跟来人战在了一处。 紧接着,四面八方六七个黑衣人同时出现,然后分散开来,朝着不同的房间而去,看样子,目标是杨浩和孙辉,当然还有顾清铭。 可奈何,顾清铭早有准备,不等这些黑衣人靠近,亲兵和衙役们便从暗处冲出来,将这些人团团围住,并且交战在一起。 而顾清铭本人也加入战团,他的目光一下子就锁定了那个最后出手的人,然后毫不犹豫的手执长剑,攻了过去。 一般来说,像这样的暗杀团体,最后出手的都是首领,因为属下们能解决的事情,都不劳烦首领动手,只有当属下解决不了的时候,首领才会亲自行动。 顾清铭来势汹汹的攻击让那个人有片刻的应接不暇,可随即反应过来之后,挡下了顾清铭的一击,两人便交起手来。 你来我往拆了十几招之后,顾清铭暗自心惊,论单打独斗,他的武功在当世之中已少有敌手,年轻一辈论武学修为,恐怕只有宜王沈澈或可与他一较高下。 可眼前之人,如同顾炎所形容的,身材健硕而且魁梧,分明不是中原人,尤其是他蒙面巾下的高鼻梁和宽眼睛,明显就是北狄人的标志。 顾清铭昔日在北境镇守时间不短,对北狄人很是了解,亲眼见到眼前之人,他立即就能判断出来。 可正因为如此,他更加惊讶,北狄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高手?去年冬日北狄进犯,秦元凯授命北征,阻挡北狄于边城之外。若当时有这个人在,秦元凯怎么会胜的那么容易? 看来……这些人真的不是周大人派来的,就凭周大人一个小小的太常令,还请不动如此高明的杀手。 一击而出,两人在空中长剑交汇,兵器碰撞的声音在夜空中很是明澈。因为顾清铭与对方旗鼓相当,两人过招之后便迅速后退,一个转身,纷纷落地。 而顾清铭的速度快了那么一点,他在落地站稳之后,正好看到了对方转身的背影。 这背影十分熟悉,正是之前看到的那个伪装成灾民却从反方向离开的那个人。所有的线索都交织在一起,让顾清铭顷刻间明白,这一切的行动应该都是眼前这个人在策划。 顾清铭没有动,他盯着前方三米开外的男子,紧紧地锁住他的面容,将他那双眼睛深刻进骨子里,彻底记住。 对面那人看着周围的情形,县衙早已经被顾清铭的人把手,顾家军能征善战,绝非浪得虚名,这么长时间,他的人都还没有能够攻下来,达到目的。看样子,今晚的行动又会和上次一样,要以失败而告终了。 就在顾清铭与那人对峙的时候,顾炎那边已经占据了上风,一剑横扫过去,与顾炎交战的黑衣人闪身而过,却不防顾炎另有后招,一掌击出,黑衣人无法闪躲,被打伤在地上,紧接着,顾炎手中的剑便已经落在了黑衣人的脖子处。 为首之人见状,忽然间打了个手势,然后腾空而起,剩下的人见状,便也纷纷撤退,很快走的一个不剩,唯独留下了那个让顾炎制服的黑衣人。 见他们逃走,其余的人还想追上去,却被顾清铭阻止:“别追了,他们还会来的。” 说完,顾清铭看了那个黑衣人一眼,再次对顾炎开口:“把他带到县衙的牢房,仔细的审一审。” 顾清铭虽然是朝廷中人,但是他也知道江湖上的规矩,如果是职业杀手出任务,被捕或者被发现之后,他们的第一选择一定是自尽,或者是被自己人杀死,目的是怕泄露组织的机密,怕泄露任务。 可是,这个人被顾炎制服之后,他没有自尽,而另外的人离开之前,明明也有机会下杀手,却没有杀他,说明他们并不是来自江湖的杀手,也不是被人买通过来杀了杨浩或者这县衙中的任何一个人。 那么,结合所有的线索,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些人来自北狄的朝廷。 至于来干什么,是想杀了顾清铭,还是想陈这大宁水患灾害从中作梗,还有待确定。但是……这些人是为何会知道他们的行走路线,并且提前设伏,依然是个疑问。 就在南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时候,大宁的宫廷中也十分不平静。 顾清铭的八百里加急奏折照旧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到达沈泽的手中。沈泽看着从南方传来的奏报,眉头紧蹙,心中有种隐隐的担忧。 “皇上,顾将军文韬武略,既然已经察觉了不对劲,就必定有所防备,肯定不会有事的。”陆映泉似乎知道沈泽心中在想什么,于是开口说道,“皇上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盯着北境,看看北狄人会不会趁此机会对大宁不利。” “你说的没错,朕马上调派兵将,严守北境。”沈泽点点头,然后快速拟了圣旨,着令蒋美人的父亲领兵前往北境,防止北狄人的突袭。 就在这个时候,罗松从外面走了进来,对沈泽说道:“启禀皇上,建章宫的赵公公来了,说是太后娘娘好几天没跟陆尚义说话,有些想念,特地请陆尚义前往建章宫一趟。” 沈泽听了这话,眼神微闪,什么甚是想念,无非就是想从陆映泉的口中知道南方的消息,看看是否如同她所料想的一样。她最关心的,才不是北狄会不会进犯大宁,而是宜国的实力会不会增强,宜王会不会威胁到她的地位。 “皇上,既然太后召见,那我就去了。你放心,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还是有数的。”陆映泉说道。 沈泽点点头,默认了陆映泉的话。 也许最开始,太后把陆映泉放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曾经有过防备和警惕,可是经过这么长时间,他已然知道,陆映泉虽然表面上是太后的人,但实际上还是向着他的,至少到目前为止,陆映泉也没有在太后面前说错过半句话。 陆映泉向沈泽告了退,然后转身离开了长明宫,跟随外面的赵公公一起,朝着建章宫而去。 而与此同时,合欢殿里,小海子也匆匆跑到殿中,对云瑶说道:“云瑶姑娘,太后娘娘宣召陆尚义了。” “你可曾亲眼看到陆尚义去建章宫了?”云瑶问道。 “是,奴才亲眼所见,与赵公公一道,去了建章宫。”小海子点头说道。 云瑶闻言,转身看着容雅,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却没有开口。但容雅却已然明白云瑶的意图,于是站起身,说道: “本宫也好几天没去见太后娘娘了,云瑶姐姐,你陪我去一趟建章宫吧,我去跟太后娘娘说说话。” “是,奴婢遵命。”云瑶一听,忙喜出望外,然后让人准备了轿辇,和容雅一起去了建章宫。 云瑶之所以想去建章宫,是因为她知道,太后召见陆映泉,必定是打听南方的情况,那么陆映泉所言必定与顾清铭有关。所以,只有去建章宫,她才能名正言顺地听到顾清铭的消息。 但是她却不能无缘无故自己跑去,所以只能让容雅给她当幌子了。好在容雅也比较看好她跟顾清铭,所以乐得给她当这个借口。 合欢殿与建章宫同属于后宫,距离比较近,再加上容雅是乘坐轿辇,比陆映泉步行要快得多,所以容雅和云瑶倒建章宫的时候,陆映泉还没有到。 不过这样也好,免得太后怀疑她们是闻讯赶来,就当是碰巧罢了。 容雅给太后请了安,便乖巧的坐在太后的身边,跟太后说话,云瑶在行了礼之后,便也规矩的站在容雅的身后,一如既往的低调内敛。 “雅儿有云瑶陪着,性子果然不一样了。”太后看着与自己亲近的容雅,不由得点点头,说道,“你刚进宫的时候,性子沉闷,不爱说话,也不爱跟哀家亲近,整日整日的将自己关在合欢殿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可如今,你脸上的笑容多了,人也开朗了,知道过来陪着哀家聊天,哀家很是欣慰。” 太后这番话,虽然是在夸赞容雅的改变,却是将功劳都给了云瑶,觉得是云瑶在容雅身边陪着,让容雅心中对自己亲近,才会这样的。 想到这里,太后不禁对云瑶的信任又增添了几分,毕竟云瑶的确有能力辅佐容雅,并且让容雅的心都向着她。 “太后娘娘,云瑶姐姐说了,雅儿能成为皇后,是一种责任和荣耀,这种责任和荣耀都是太后娘娘赐给雅儿的。雅儿应该高兴并且感激,因为整个大宁,没有哪个女子有雅儿这般幸运。”容雅顺着太后的话,夸赞云瑶,让太后更是欣慰。 正文 第036章 主动请缨 正在这个时候,赵公公带着陆映泉进来,打断了太后与容雅的谈话。 陆映泉在走进大殿的那一刻,看到云瑶,先是有些惊讶,随即却明白了,肯定不会这么凑巧,想必云瑶就是特意过来听顾将军消息的。 想到这里,陆映泉不动声色的朝着太后盈盈一拜,请了安之后,这才问道:“不知太后娘娘召见,有何吩咐?” “不必多礼。”太后说道,“哀家听闻今日有从南方传来的奏报?” 太后也没有直接问奏报是什么内容,只说她知道了有这份奏报的存在,可这言下之意,却是让陆映泉说出奏报的内容了。 陆映泉应了声,便将奏报上的内容都说了一遍,最终开口:“据顾将军所说,建东县和济安县的灾情很是严峻,灾民们差点失控,杨大人和孙大人也差点被灾民们围堵。不过,幸亏顾将军洞察先机,才免了一场祸事。” “闹的这么严重?”太后一愣,“顾将军可有确定这些事情跟北狄有关?” “还没有,目前只是怀疑。”陆映泉说道,“其实,南方的情况着实让人忧心,也不知道几位大人在南方情况到底怎么样。奴婢从前看书上说,灾民若是情绪激愤,控制不住,很容易就闹出人命。若是他们再把这些人命怪罪在朝廷头上,恐怕又是一场祸端。” “你当真是担心南方的灾情么?还是在担心此刻身在南方的某个人?”太后听了陆映泉的话,想起锦绣之前的回报,于是如此问着。 陆映泉一愣,不知太后指的是什么,可云瑶却心中清楚的很,想必是前几天她们在建章宫的谈话,被有心人听到了,便直接告诉了太后,就连太后也误会陆映泉对顾将军有情了。 然而,还不等陆映泉回答,吴倩雯却突然从门外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太后的面前: “太后娘娘,臣女请缨!” 太后顷刻间就愣了,她看了看锦绣,又看了看身边的容雅和云瑶,最后看向跪在地上的吴倩雯,问道: “倩雯,你这是在做什么?” “启禀太后娘娘,臣女方才站在门口,听到了陆尚义的话。臣女自知身为女子,不该有如此想法,可是臣女实在担心将军。还请太后娘娘应允,让臣女去南方,陪着将军一起治理水患。”吴倩雯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 而这一要求,震惊了殿中的所有人,尤其是云瑶。 此时此刻,她是多么羡慕吴倩雯。因为吴倩雯能够名正言顺地跟所有人表达她对顾清铭的情意,甚至在担心顾清铭的时候,能理所当然地跟太后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可直到你在说什么?你是个女子,怎能抛头露面去南方治理水灾?你担心顾将军,便在佛堂多烧几柱香,给他祈福就是。”太后也觉得不可思议,于是说道。 “太后娘娘,您从一开始就该直到,臣女不是一般的闺中女儿,臣女长于军中,不拘小节,抛头露面一事对臣女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吴倩雯说道,“更何况,太后娘娘昔年不也是跟随高祖打天下,定江山么?臣女如今,也只是想效仿太后娘娘,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让自己后悔罢了。” 这番话正好说中了太后的心坎,让她想起自己昔日与先帝打江山平定天下的日子。吴倩雯的这种性格,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太后,再加上如此有理有据的劝服,怎能让太后不答应呢? “你这一番话,深得哀家的心。”太后说道,“哀家知道你对顾将军情深意重,不惜危险也要去南方陪着他。既然如此,哀家若是不成全你,倒显得哀家不近人情了。” “这么说,太后娘娘答应了?”吴倩雯欣喜若狂,对着太后磕头,“多谢太后娘娘!” 云瑶看着这个结果,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希望吴倩雯去南方,因为她不想让吴倩雯跟顾清铭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可是……她又希望吴倩雯去,因为她甚至想着,有吴倩雯的照顾,顾清铭可能会安全一些。 然而,云瑶略显苍白而欲言又止的神情,却尽数落在锦绣姑姑的眼中,她开口问道: “云少使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话一出,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云瑶的身上。 陆映泉心中暗惊,生怕云瑶被太后看出来什么不妥,于是接口道:“云瑶向来心肠软,也许是听到南方的灾情,对那些灾民产生同情了吧。” “云瑶,怎么回事?”果然,太后看着云瑶不自然的神色,有些疑惑了。 “启禀太后娘娘,奴婢听闻南方灾情严重,民不聊生,心中实为不忍。有心想要与吴小姐一样,为太后娘娘分忧效力,却奈何身在深宫,力不能及,心中身为惶恐。”云瑶感谢陆映泉给自己找了这么好一个借口,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了。 “原来如此。”太后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 “太后娘娘过誉了,奴婢有件事,想恳请太后娘娘应允。”此时的云瑶已经稳住心神,想了想,对太后说道。 “什么事?”太后问道。 “奴婢听闻,灾情频发之地,民众身体都极为虚弱,因为灾情的影响,时常有人因病去世。”云瑶说道,“奴婢略通医术,想在吴小姐离宫之前,做点药丸,让吴小姐带上。这药丸不仅是军中将士,还是受灾百姓,都可以服用,强身健体。如此,也算是奴婢对南方灾民的一点心意了。” “这主意倒是不错,哀家准了,并且吩咐太医署跟你一同炼制药丸。”太后说道,“你再多准备些伤药或者金疮药,给倩雯带上,北狄的刺客还不消停,顾将军和两位大人在南方也是多灾多难,如今南方物资紧缺,能带点有用的去就最好。” “奴婢遵命。”云瑶点头,应了下来。 吴倩雯心急南方的情况,又担心顾清铭,非要第二天就离宫,可是太后好说歹说,才让她多留了一日,给云瑶一些事情准备。 第三日的上午,云瑶将自己和太医署众位太医一起炼制的药丸交给吴倩雯,随后目送吴倩雯离开了大宁皇宫,一路快马加鞭朝着南方而去。 跟吴倩雯一起的除了宫中几个侍卫,还有太后先前派在吴倩雯身边伺候的两个宫女,吟风和吟霜。 合欢殿里,云瑶有些心不在焉地低着头,脑海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模样被容雅看在眼里,她便挥退了身边其他的宫人,只留下云瑶一个,然后问道: “云瑶姐姐,你是不是在想顾将军?并且遗憾自己不能跟吴家小姐一样,能够这样名正言顺的去顾将军身边陪着?” 听了容雅的话,云瑶这才回神,笑容有些苦涩,然后说道: “让娘娘取笑了。我一直让自己不要去多想,不要在意这些,只需要知道他心里有我就够了,也知道自己与他之间身份悬殊,没有抱太大的奢望,可是遇到这样的事情,心中还是难免有些不快。” “云瑶姐姐,平日里见你聪明的紧,怎么遇上这件事,就犯糊涂了?”容雅说道,“我娘常说,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夫君心中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说,你这样的想法,其实是再正常不过了。至于身份,顾将军不在意,你又何必介意这么多?再说了,你们之间唯一的阻碍,难道不应该是太后娘娘么?等到太后娘娘同意了,你和顾将军,自然也就能终成眷属了。” “多谢娘娘宽慰,只是要等到这一日,还不知道要多久。”云瑶感叹。 “我这不是在帮你么。”容雅说道,“你放心吧,我和皇帝表舅,还有映泉姐姐,我们都会帮你的。” “娘娘,我一直想问您一个问题。”云瑶听了容雅的话,心中感动,然后问道,“您是宁远公主的女儿,是秦家的血脉,按道理说应该跟太后娘娘亲近,可是为什么在有些事情上,您却要帮着皇上和我呢?” “可能……正是因为我娘亲吧。”容雅说道,“云瑶姐姐,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喜欢你,喜欢你陪在我身边,因为你的性格跟我娘亲一样。那么聪明,什么都看的透彻明白,可是却那么隐忍。” “为什么?”云瑶这下子好奇了。 “还记得上次咱们两个编相思结的时候,我跟你说过的话么?我爹爹的佩剑上有个相思结,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取下来过,而且经常把玩。但是这个相思结,并不是我娘亲送给他的。”容雅说道,“我爹爹心里有别人,这么多年,虽然他和我娘亲相敬如宾,可是却没有一点真实的感情。” 云瑶听着容雅的话,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没想到一直被大宁朝臣们称为模范夫妻的宣阳侯和宁远公主,两人之间居然会是这样的情况。 “我娘也不是没有赌过气,生我的那天,我爹爹喝了个大醉,我娘本来就难产,却还不肯接受产婆的建议吃药,硬是强撑着,还威胁我爹,说是他要再继续想着那个女人,就等着一尸两命。”容雅继续说道,“我爹被这句话吓到了,这才清醒过来,守着我娘生下我。” 正文 第037章 情丝缠绕 剩下的事情,不用容雅再多说,云瑶大抵也能猜得到。 正因为这一闹,宁远公主错失了生下孩子的最好良机,即便最终平安把容雅生下来,可是却也伤了元气,长年累月需要靠大量的补药来补身子。 也许宣阳侯容彦也觉得自己对不起妻子,还差点害了女儿的性命,于是改了之前对宁远公主的态度,虽然两人之间还是没有真心实意,可是相敬如宾,倒也过了这么多年。 据容雅所说,秦臻儿就是因为太后的旨意而嫁给容彦的,本来以为自己嫁的是良人,却不曾想自己拆散了一对有情人。可是在太后的眼中,没有什么事情比她手中的权柄更重要。 当年的容家如日中天,在将秦臻儿嫁给容家,成功与容家联姻,得到了容家的支持之后,太后便过河拆桥,逐步削弱容家的势力,以至于如今宣阳侯容彦只有一个虚衔,连实权都没有。 从这种程度上来说,容彦对秦臻儿,应该是恨着的。 因为秦家的人,不仅拆散了他和心上人,甚至还覆灭了他的家族,他能隐忍这么多年,跟秦臻儿成为夫妻,甚至还要维持表面上的和平,该有多么不容易。 “其实,我娘亲在生了我之后,就逐渐看透了这些事情,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然后告诉我,如果有机会,一定要争取自己的婚姻,要和喜欢的人共度一生。可是没想到,我比娘亲还要悲哀,她在宫外,至少还有些自由,可是我在宫里,却什么也做不了。”容雅说道,“看到你和顾将军相恋却不能在一起,我就想起了自己的爹娘,他们是联姻的牺牲品,今生注定不能觅得真爱。但是你们还有机会,所以我不想让太后娘娘连你的姻缘也一并控制了。” 云瑶感念容雅对她的真诚和关心,心中感动至极。 她想,在这宫里,正因为有容雅在处处帮着护着,她才能这般顺利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然腹背受敌,即便她心中想帮着沈泽和顾清铭,那也是于事无补。 “云瑶姐姐,我看得出来,顾将军是真心喜欢你。上回在长明宫里,他看你的眼神,那么温柔,就如同我父亲每次看着佩剑上的相思结一样。”容雅说道,“其实我看那吴小姐也并非是个不懂道理的人,等她知道你和顾将军之间的感情,没准会自己选择退出的。” “多谢娘娘的吉言。”云瑶闻言,感激的笑了笑,心中却还是在感叹容雅终究太过年轻。 吴倩雯若是这般轻易放弃的人,那她也就不会主动请缨要去南方陪顾将军治水了。南方灾情严重,凶险至极,吴家小姐竟能冒死前去,恐怕她对顾清铭的感情,早已出乎众人意料。 就在云瑶心中牵挂南方的时候,吴倩雯带着吟风和吟霜,由一队侍卫护送着,带着一些丹药和其他物资,早已经快马加鞭朝着南方的建东县而去。 吴倩雯心急,一路上也是没怎么休息,风尘仆仆,终于在第三日的傍晚,暴雨来临之前,赶到了建东县县衙门口。 随行的侍卫前去通报了之后,顾清铭很快就迎了出来,看着舟车劳顿的吴倩雯,心中既感激也愧疚。他并非军中的无知莽夫,吴倩雯此举所谓何意他也一清二楚,但他的心中早已经装下了他的小丫头,便再也容不得其他人了。 “吴小姐千里而来,辛苦了,我让杜大人安排了客房,会有人带你去稍事休息。”顾清铭对吴倩雯说道,“晚上再给你接风洗尘。” “顾将军,我到这里是来帮忙的,并不是游山玩水,如今情况紧急,你们还是不用顾虑我了,有什么我能帮忙做的,请一定要跟我说。”吴倩雯说道。 “我知道,多谢吴小姐美意。”顾清铭说着,便将人交给杜大人安排了。 “既然将军有安排,那我也就不多言了。”吴倩雯说道,“后面那辆马车里是一些急救的物资,还有云少使和太医署众人炼制的药丸,据说是可以帮那些灾民增强抵抗力,还请将军清点一下。” “多谢吴小姐。”顾清铭拱拱手,然后朝着后面马车走去。 他听闻这马车中还有云瑶制作的药丸,便不由自主地想看一看,毕竟他身在南方,已然很久没有云瑶的消息了。而且每次给沈泽的奏报之中也不敢有半句灾情之外的话,一面惹来别人的怀疑,给宫中的云瑶招来大祸。 云瑶制作的药丸都用一个包袱装着,顾清铭打开一看,各种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放在里面,并且用素笺写了药丸的名字贴在瓶子上面,一目了然,很是贴心。 顾清铭看到这些东西,会心一笑,直接将包袱拎在手上,然后冲着顾炎挥挥手,吩咐道: “把里面的东西都卸下来,搬进县衙,马车牵到后院去安顿。” “是,将军。”顾炎点点头,然后带领一众兄弟将吴倩雯带来的东西按照顾清铭的吩咐,安放到位。 而顾清铭自己,则拿着包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将包袱放在桌上,再次打开,看着里面的东西。 这些瓶瓶罐罐的里面,有一个很特别的瓶子,瓶口比其他的药瓶都要大,而且瓶身上贴着的纸上写着“棠梨”两个字。 顾清铭淡淡一笑,拿起瓶子放在鼻尖轻轻地嗅了一下,一股淡淡的棠梨花香飘进鼻中,让他不由得想起昔日与云瑶在棠梨花下互诉衷肠的夜晚。 他将瓶子打开,拿出里面装着的东西,并不是什么药丸,而是一枚平安相思结,编织地十分精巧,看起来编织此结的人也颇废了一番心思。 顾清铭知道,云瑶是在用这样的方式给他传信。他将相思结挂在自己的佩剑上,然后将瓶子收起来,算是毁尸灭迹,让人察觉不出任何端倪。 做好这一切之后,顾清铭才走出房门,朝着县衙的大牢走去。 上次被他们擒获的黑衣刺客还被关在大牢里,都好几天了,也没有审问出什么结果,他也一直在等着那些北狄人再次造访,把这个人救出去,可是那些北狄人却好像没有音信一般,消失无踪,就连顾炎也没有查探到他们在建东县的踪迹。 “啊——” 顾清铭刚走到牢房门口,便听到一阵惨叫声传来,他心中一惊,然后快速冲进去,看到之前被抓的那个黑衣刺客被绑在十字木桩上,浑身是血,几乎已经辨别不出他的面容了。 “这是怎么回事?谁让你们用重刑的?”顾清铭看到眼前的画面,便转头,看着这些狱卒,责问着。 “回……回顾将军的话,这是杨大人吩咐的,他说……这人骨头硬,不用重刑是不会招的,所以才让我们……”狱卒结结巴巴的回答着,似乎很是害怕顾清铭的样子。 顾清铭三两步走到那黑衣刺客的面前,朝着他的身上看去,却见他的身上都是鞭痕,而且有的伤口已经好几天了,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中,甚至开始化脓。而这黑衣人的手腕处也有大量的鲜血,他的手筋已经被挑断。 “挑断他的手筋,这也是杨大人让你们做的?”顾清铭再次问道。 “是……是的。”狱卒说道,“那是杨大人亲眼看着咱们动的手,可是这人还真是个硬骨头,怎么折磨都不吭声……” “拿药来给他疗伤,别让他死了,留着还有用。”顾清铭冷冷的说着,然后甩手走了出去,直接去找杨浩了。 而当顾清铭问及为什么要对大牢里的人用刑的时候,杨浩却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顾将军,这些人心怀叵测,好几次都想杀了本官,本官用刑让他招供,有何不可?再说了,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济安县的百姓迁居到宜国,这些个宵小之辈,谁还管他的死活?” “杨大人,你知道刺杀我们的是什么人吗?”顾清铭问道。 “不就是……北狄人吗?他们狼子野心,有顾将军在,想必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杨浩说着,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你既然知道他是北狄人,那你应该知道北狄人的脾气,凶悍而且暴躁。上次跟顾某过招那个黑衣人武功奇高,若是让他知道,他的手下被杨大人折磨成这个样子,只怕杨大人还没来得及将济安县民众迁居,便已经身首异处。”顾清铭说道。 “这……”杨浩显然被顾清铭的话吓住了,他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么多问题。 “杨大人,三日之期已到,保险起见,大人还是跟张大人速速联系,安排民众迁居一事,至于这个人……还请大人别再插手了,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顾某还另有用途。”顾清铭说道。 “顾将军说的是,我这就去济安县,与张大人商量迁居一事。”杨浩听了顾清铭的话,便立即说着,朝着顾清铭拱了拱手,然后离去。 虽然他是皇上任命的督察使,但是顾清铭他却是得罪不起的人,万一惹恼了顾清铭,那他的这条命,就没什么保障了。 想到这里,杨浩火速召集了人马,赶往济安县,来到县衙,与张大人商议迁居一事。 据张大人的说法,济安县的民众大部分同意迁居,保命为先,可是少数人却不愿离开故土,甚至不同意朝廷的做法,坚决不走,甚至以死相逼。 正文 第038章 贪生怕死 “把这些不肯搬走的刁民都抓起来,带回建东县衙关押。”杨浩直接吩咐道,“你组织其他人开始迁居,宜王殿下已经接到皇上的圣旨,不会有什么问题。大汛将至,还请张大人尽快。” “是,下官遵命。”张大人应下,然后开始按照杨浩的吩咐,将那些不肯搬走的人,都抓了起来,送到了建东县。 杨浩自己也回到建东县衙等消息,只等着济安县民众全部迁走,便可以下令炸毁堤坝,疏通河道。 多数民众还是想保命的,可是仍然有那么一批人,冥顽不灵,觉得朝廷如此治水的举措简直是惨绝人寰,毕竟从前治水都是修筑堤坝,保护济安县,可是如今要逼着他们离开了生活多年的故土,而济安县也将从此不复存在。 事情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宜国那边也早就接到了皇上的圣旨,在顾清铭他们还未从京城出发的时候,便开始为灾民迁居一事做准备。 很快,整个济安县,包括县衙在内,所有民众都已经迁居完毕,张大人亲自带着济安县民众迁往宜国,在宜国军队的护送下,平安到达。 而那些不肯配合的民众,杨浩怕路上出什么乱子,还是关在建东县衙内。 两日后,济安县空了,只剩下一些残破不堪的房子,或者一些带不走的东西。 一切准备就绪,杨浩、孙辉以及顾清铭,带着一批人,勘察了济安县堤坝附近的地形之后,选择在一个地势比较高的地方,以投射的方式,将火药投射到堤坝之上,炸毁堤坝。 这一天,建东县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没有人外出,而建东县衙因为关押了黑衣刺客与一些灾民,所以由顾炎亲自带兵把手,以防有任何意外。 所有的人只听到不远处的河道中传来轰隆几声巨响,紧接着便是洪水奔流的声音,呼啸而过,让人心惊胆战,似乎下一秒,这些洪水就要奔腾而至,将一切淹没。 不过,这一切都是人们虚惊一场,堤坝被炸毁,河流畅通无阻,很快淹了地势比较低洼的济安县,整个济安县一片汪洋,那些曾经的房屋和街道,全部被淹没在这滔天巨浪的底下。 堤坝被炸,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便是组织一些士兵和民众,开挖河道,裁弯取直,按照之前朝廷制定的方案,进行河道的梳理。 而在堤坝被炸的这天,趁着顾清铭不在,建东县衙内潜入了一个不明人士,想闯入天牢打听情况,可是在撤离的时候,被古言发现,并且仓皇逃走。 傍晚的时候,顾清铭等人从外面回来,顾炎这才立即向他禀告了白天不明人士的事情。 “看样子,这人应该是上次晚上来袭的北狄人,他来的目的,应该是为了打探虚实。”顾清铭说道,“如果不出所料,近日他们应该会有动作,想要把这个人救出去。” “将军,我们需要做点什么?”顾炎问道,“其实,按照属下的意思,这杨大人根本用不着保护,反正这次派他出来的目的,也是想让他死在这里,将军又何苦不顾自身安危,次次救他于危难之中?” “话不能这么说。”顾清铭说道,“杨浩此人,平日里在京中道貌岸然,背地里却贪赃枉法,仗势欺人,的确罪大恶极,皇上派他治水的目的,也的确是想让他命丧于此。可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死在北狄人手中。” 杨浩在大宁的官职,并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却也不容小觑,毕竟高居御史之位,在文官中也算是第二把交椅。不管他有多大的罪,不管皇上想怎么除掉他,都不能让他死在北狄人手中,否则会平白涨了北狄人的气焰,于大宁国威有损。 所以这几次,顾清铭一直在保护杨浩,也在等周太常的人到来,可没想到,却迟迟没有动静。 “将军说的是,那属下马上去安排,防止那些北狄人来袭。”顾炎说着,然后拱手告退。 济安县既然已经被淹没,那些不愿迁居而被关押起来的民众也被全部释放,一时间,这些民众有些怨声载道。可事情已经成为定局,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听从建东县守的安排,在建东县暂居一夜,然后迁往宜国。 这些人被安置在县衙附近,顾家军搭了帐篷,供这些人居住,并且给他们准备了晚饭,让他们能够吃饱休息好。 夜幕降临,县衙里派人给这些百姓送了一些粥和馒头,让他们果腹,可是在其中一个人吃了馒头之后,忽然间口吐白沫,倒地不起,瞬间便没了气息。 “大家别吃,这馒头有毒——” 人群中,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然后所有的百姓都将自己手中的馒头扔掉,将自己口中咬了馒头吐在地上,然后踢翻了县衙里送出来的粥,群情激奋。 “看来这京中派来的老爷是不想管我们了,就因为我们不想离开故土,不仅把我们关在牢里,还要给我们吃有毒的馒头,毒死我们,他们就省事儿了。”人群中有人在此说着,“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让那个狗官给我们一个交代!” “对,给个交代——” 因为这几句煽动,再加上的确有人死了在先,所以这些人先入为主,认定是京中来的官员不想管他们了,所以才会想杀了他们。 于是,所有的人纷纷起身,在附近找了一些诸如棍棒、铁锹等趁手的武器,朝着建东县衙涌过去,围在县衙的门口,开始砸门。 “把狗官交出来——” “杀人偿命——” …… 诸如此类的呼声很快传到了县衙中,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顾炎,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顾清铭听到动静,便立即吩咐着,他担心不已,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是,将军。”顾炎领命匆匆离去。 这个时候,不仅顾清铭,还有杨浩和孙辉,以及吴倩雯和县守杜大人,也都纷纷从房间里出来,站在院子里,听着县衙门外的动静,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顾炎就回来了,向众人禀告了实情,并说已经有一个百姓,因为吃了县衙里拿出去的馒头,中毒身亡,所以才造成了百姓的愤怒。 “这可怎么办?这些百姓少说也有四五十人,他们这一起砸门,下官这县衙恐怕很快就要被他们闯进来了。”杜大人听了这话,愁眉不展,“可是,县衙的馒头是一起蒸好的,大家都吃了,怎么单单就外面毒死了人呢?” “恐怕,不是馒头的问题,而是有人故意想利用这些民众,想浑水摸鱼做点什么。”顾清铭眼神微闪,如此说着。 外面砸门的声音越来越大,五十个人的力量也不容小觑,门内的衙役数量有限,就算一直抵着,也快要抵挡不住了。 虽然外面也有顾清铭的亲兵在,可是这些都是济安县的老百姓,也不是敌军,更不能下重手,所以即便有亲兵,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顾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有别的什么阴谋?”杨浩听了顾清铭的话,立即说道,“我是皇上亲自封的督察使,顾将军你受命同行,目的就是为了保护我,这……我这条命,可就全仰仗顾将军了。” 杨浩神色惶恐的说完,便转身想朝着房间走去,他竟是想把这对乱摊子都丢给顾清铭处理,自己两手一摊什么都不管。也不顾把那些民众关进大牢的命令是他亲自下的。 就在杨浩准备离开庭院的瞬间,外面的民众竟然想办法翻墙而入,好几个人都从围墙上跳下来,手中拿着棍棒,开始朝着众人围攻,而与此同时,县衙的大门也被撞开,百姓们拿着锄头和铁锹,纷纷冲了进来。 院子中顿时一片混乱。 顾清铭让顾炎把亲兵带进来,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这些民众扰乱县衙,必须先把他们制服,然后集中起来解释,否则情况只会越演越烈。 吴倩雯也在院子里,看到这样的情况,十分震惊。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混乱的场面,即便往日在军中长大,却因为吴老将军治军严明,从未有过这样的混乱,更不用说士兵和百姓战在一处了。 而此时,忽然间几个黑衣人从天儿降,二话不说,直接朝着杨浩杀过去。 杨浩还没能回房,便看到这些黑衣人朝着自己杀过来,他慌忙退了几步,试图拉远自己与黑衣人的距离。 顾清铭察觉到黑衣人的到来,拔剑而出,迎面而上,和这些黑衣人交起手来。 他手中的亲兵本来可以帮忙,可却因为被这些民众纠缠,无法脱身,而让顾清铭陷入孤军奋战中。 与此同时,大牢那边也传来动静,似乎有几声惨叫声传出,然后几个黑衣身影从长廊边掠过,手中还扶着那个被杨浩下令重刑审问的黑衣人。 顾清铭知道,今天这一切都是这群北狄人为了营救同伴而设下的局,先用济安县百姓牵制衙役和亲兵,然后兵分两路,其中四人与顾清铭缠斗,让他无暇分身,另外三人去天牢营救同伴,一切水到渠成,万无一失。 正文 第039章 身受重伤 但是顾清铭若是就这么让他们把人从建东县衙里救走,未免显得大宁国朝中无人了,即便今晚局面混乱,那也要重创他们。 身为将领的骨气让顾清铭不甘就这样被北狄人占据上风,于是长剑挥舞,与那些人交手。 除了上次与顾清铭对战的那个人,其他的人不管是武功还是应变能力上,都比顾清铭差了好几个档次,甚至连顾炎都打不过,所以对付他们,顾清铭还是稍显轻松的。 他每一剑都往要害上刺,连续三剑,伤了对方三个人,甚至都是一些大的穴位,若是不好好调养,可能连武功都用不了。 半空中的交战在继续,而院子里的亲兵们也开始有条不紊的制服了这些百姓。而吴倩雯也会一些拳脚功夫,也加入战斗,卸了这些百姓手中的武器。 而就在这个时候,如同上次雨夜一样,不知从什么地方射了来势汹汹的一箭,直奔吴倩雯而去,快的来不及捕捉。 顾清铭见状,忙放弃恋战,转身朝着吴倩雯飞奔,可随之而来的一箭却射向了打算回房间却被堵在半路的杨浩。 此时,顾清铭想要救杨浩也来不及了,因为吴倩雯与杨浩之间距离相隔甚远,如果只能在这两个人中选择一个救,他当然会选择吴倩雯。 只听到一阵破风声传入耳朵,很快便是箭只没入肉体的声音,夹杂着鲜血横流,血肉模糊,杨浩顷刻间倒在地上,瞪大了双眼,死不瞑目,还没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便已经没了气息。 顾清铭成功挡掉箭只,救下吴倩雯,再次转身的时候,却发现之前与他交过手的男子,依旧是一袭黑衣蒙面站在房顶上,手中还拿着弓箭,显然,刚才那两箭就是他在暗中射的。 很快,顾清铭飞身而上,同样站在房顶上,与那个男子面对面站着,冷眼说道: “北狄人的行事作风还是这般卑鄙无耻,暗箭伤人。” “大宁国的当朝一品大将军顾清铭,武功之高强,的确让我大开眼界。”那人也开口说着。 他的声音有那么一丝沙哑,可是听起来还是很年轻,顾清铭根据他的身高和以及其他的特征判断,这应该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 然而,顾清铭却始终想不起来,北狄到底有哪个青年男子,有如此高的武功造诣。 “阁下与顾某交手这么多次,却始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也不肯告诉顾某高姓大名,如此神秘,却不知阁下究竟是哪路高手?”顾清铭再次问道。 “你没必要知道,如果你这一次能活着回到大宁京城,我们会再碰面的。” 那人的语气狂妄至极,如此说着,很快扔下手中的弓箭,拔出腰间的刀,朝着顾清铭攻了过去。 两人的武功势均力敌,所以连续过了几十招也没分胜负。然而,北狄人阴险狡诈,怎么可能与顾清铭公平交战? 整个院子里,能让顾清铭保护的,估计就是吴倩雯了。 所以,那黑衣人在与顾清铭交手几个回合之后,便很快推开,挥舞着大刀朝着吴倩雯而去,来势汹汹,带着浓烈的杀意。 顾清铭紧随其后,阻隔了那人的刀,然后两人就在吴倩雯的面前交起手来。 那人想杀吴倩雯,而顾清铭则护着吴倩雯,随后,两人再次奋力一搏,手中的刀剑在彼此强劲的力道下被震飞,脱手而出,很快两人便赤手空拳。 而就在此时,半空中接二连三再次有箭只出现,甚至比刚才射杀杨浩的力道还要大还要准。 顾清铭手中已无长剑阻隔,面对这些来势汹汹的箭,他只能闪躲,不能硬碰硬,而这些箭只不止是朝着顾清铭,还朝着吴倩雯,还有有一些飞向了四周的百姓。 然而,事情总不能尽如人意,就在顾清铭飞身徒手接下一只射向吴倩雯的箭只之后,暗处又一支箭来势汹汹,直接朝着顾清铭射过去,而此时,已经不再是虚张声势,而是一击必中。 饶是顾清铭武功再高强,却也无法从这支箭下完全脱身,即便他再怎么躲避,可这支箭还是射中了他的左肩,从背后直接穿透整个肩膀。 “撤——”为首的男子冷冷的吐出这么一个字,紧接着转身,飞身而上,想要逃离建东县衙。 可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顾清铭一个转身,随手拿起地上的一支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那个为首的黑衣人掷过去。 即便没有弓,这支箭也如同穿云破月般充满了气势。 那男子即便听到了后面来的声响,想要闪身躲避,却也依旧来不及,让那支箭刺中了身体。却见他一个趔趄,差点在空中无法保持平衡,可最终强大的自持力让他坚持下来,很快飞身离开。 而顾清铭也在将那男子重伤之后,轰然倒下,双目紧闭,脸色发青,嘴唇乌黑。 “箭上有毒!”顾炎忙跑过来,看着顾清铭,说着。 “那现在怎么办?找大夫!杜大人,快找大夫啊——”吴倩雯担心,忙朝着那杜大人吼着。 “是是是,我马上就去——”杜大人说着,然后赶紧去找大夫。 此时已经是深更半夜,建东县的大夫也早已经关门打烊了,再加上县衙附近闹得动静这么大,几乎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所以杜大人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到一个肯开门的大夫。 像建东县这样的小县城,能有个大夫就不错了,不指望这大夫的水平有多么高超,也不指望这里有多么珍奇的药材可以给顾清铭使用。 顾炎和亲兵们把顾清铭送进房间,杜大人着手调查今晚民众闹事的隐情,吴倩雯陪在顾清铭的左右照顾着,而太仓令孙辉,则负责为杨御史料理后事,顺便将建东县今夜的情况,完完整整详详细细的禀报给皇上。 一夜之间,督察使被杀,顾将军身受重伤,治理水灾的重任便落在孙辉这个督察副使身上。 而孙辉也一改往日对杨浩唯命是从的形象,处理善后,安抚百姓,指挥士兵和民众,继续疏通河道,裁弯取直,植树造林,力求将这次水患一步到位。 在这样的非常时刻,孙辉表现出了不俗的手段,才能在杨浩身死,顾清铭重伤,眼看着大局将乱的时候,将这一切都稳住,并且保证治理水灾的任务能顺利进行。 杜大人配合孙辉行动,将那一晚的事情解释成为北狄的细作前来挑拨闹事。 而当晚在场的民众也都听到了顾清铭与那个黑衣人的谈话,知道那是在大宁北境烧杀抢劫无恶不作的北狄人,心中明白自己被利用了,心中愧疚不已。 当然,他们的愧疚是针对顾清铭的,而不是杨浩。毕竟顾清铭征战沙场威名赫赫,是大宁的英雄,在这些百姓的心中,有着极高的威望。 当奏报传到京城的时候,沈泽正在长明宫和陆映泉聊起南方的事情,并且说起顾清铭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来消息了。 而当沈泽看到这份奏报,立即下旨,提升孙辉为督察使,继续留在南方办理差事,而顾清铭则由顾家亲兵直接送回京城,让太医署众位太医在将军府待命,等顾清铭一到,便立即为他诊治。 建东县衙里,大夫正在给顾清铭拔箭,这并不是普通的箭,而是纯钢打造,根本砍不断,箭头上还带着一根根的倒刺,如果硬生生地拔下来,恐怕得把顾清铭的血肉扯下来一块。 看样子,这些北狄人是下了决心要杀了顾清铭,所以才用这样的一支箭。 “这实在难办,可若箭不拔下来,顾将军便会失血过多,即便到了京城,再高明的大夫也可能无力回天了。”大夫说道。 “凭着将军的内力,想要震断这支箭并非难事,可现在将军昏迷不醒……”顾炎眉头紧锁,却依然想不出什么可行的办法。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床上的顾清铭忽然间发出声音,虽然微弱,可是语气却无比坚定: “拔……我忍得住……” “这……”大夫听着顾清铭的话,将目光转移到顾炎的身上,似乎顾清铭倒下之后,这里就是顾炎在做主。 “大夫,拔箭。”顾炎一咬牙,吩咐着,然后自己走到顾清铭床边,死死的按住他,然后朝着大夫使了个眼色。 几个亲兵也分别按住了顾清铭的腿,让顾清铭在经受痛苦的时候不会那么挣扎。 吴倩雯似乎是不忍心看到这样一幕,她转身欲离开,却想起自己来之前,云瑶曾给她一个包袱,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药,经过太医署的众位太医精心准备,肯定比这建东县的药材要好得多。 她慌忙把这些东西都找出来,在里面翻着,看看有什么是能用得上的,全都一股脑儿地送到床边,拿给大夫。 拔箭过程中的痛苦自然不必多说,床幔上全都是因为拔箭而喷洒出来的血迹,而那支纯钢制造的箭上面,还有从顾清铭身上扯下来的一团血肉,看起来十分揪心。 “大夫,你看看这些药能不能用?都是我从京城带来的。”吴倩雯将这些药送到大夫的手边,问着。 大夫仔细的看了之后,忙点点头,说道:“都是好药,金疮药可以止血,这瓶凝露丹可以暂时护住他的心脉,防止体内的毒扩散,让你们能够顺利把他带回京城。” 正文 第040章 罪魁祸首 “大夫,你可知将军中的是什么毒?”顾炎开口问着。 伤势他倒是不担心,毕竟昔日在战场上,顾清铭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可是都坚持下来了,可他现在担心的是顾清铭体内的毒。 “这种毒症状十分奇特,请恕老朽眼拙,才疏学浅,看不出这是什么毒。”大夫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先保住他的性命,解毒一事,或许京中的太医们能有办法。” 说完这番话,紧接着就是一阵忙活。 即便这建东县条件不怎么好,但是好歹也是保住了顾清铭的性命。 根据大夫所言,事不宜迟,他们都没有休息,直接将顾清铭抬上马车,由吴倩雯在里面照顾,顾炎亲自驾车,亲兵随护,一路北上,直奔京城而去。 建东县和济安县的善后事宜全都交给了孙辉,而可以预想的是,孙辉在这次水患治理之后,便能取代杨浩的位置,成为朝中御史大夫,间接分走太后手中的权柄,能与丞相分庭抗礼。 背上的马车里,吴倩雯眼泪婆娑地看着昏迷不醒的顾清铭,心中悲恸不已。 “吴小姐,你别哭了,就算你再怎么哭,将军现在也不会马上醒过来。”顾炎在马车外面说道,“请吴小姐恕我直言,其实吴小姐这次根本没必要来南方,说是协助将军治理水患,其实就是在添乱。若非吴小姐被北狄人当成将军的软肋,将军如今也不会躺在这里昏迷不醒。” 顾炎被吴倩雯的哭声弄得有些心烦意乱,便直言不讳的说着,字里行间都是对吴倩雯的怪罪,丝毫不留情面。 吴倩雯一下子就愣住了,她知道顾炎乃军中武将,说话耿直,也不会拐弯抹角,可是她没有想到,原本是一片痴心想来南方与顾清铭携手并进,却没想到成了北狄威胁顾清铭的把柄。 渐渐地,她的哭声小了,只变成一阵无言的哽咽,她看着昏迷不醒的顾清铭,心中一阵愧疚。 而与此同时,大宁宫城里,陆映泉还是决定将顾清铭重伤的消息,告诉云瑶。虽然她知道,云瑶可能因此而有些承受不住,但是好歹能让云瑶有个心理准备,总比突然知道顾将军重伤的消息,而在人前失态要好得多。 “朕以为,此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云瑶,她对顾将军情深意重,怕是一时间难以接受。”沈泽不赞同陆映泉的做法。 “可等顾将军回京,她见不着顾将军,肯定会问原因,到时候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不是一样的结果么?”陆映泉说道,“如今我去告诉她,从我口中知道,总比从别人口中知道要强。” 陆映泉坚持己见,说服了沈泽之后,便离开长明宫,往合欢殿而去。 八月的中午依旧很热,可陆映泉却顾不得许多,她冒着暑气来到合欢殿,在合欢殿内侍的带领下,去了云瑶的房间。 此时容雅在午后小憩,身边由齐嬷嬷和竹枝她们陪着,所以云瑶就在自己的屋子里休息,忽然间听到敲门声,她诧异的开了门,却见陆映泉站在门外,面色有些沉郁。 “映泉,发生什么事了?”云瑶还不知道顾清铭重伤的消息,只以为陆映泉是碰到了什么烦心事,所以才会露出这般脸色。 “云瑶,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陆映泉说着,然后进了屋,转身将门关上,拉着云瑶走进去,坐在桌边,将孙辉从建东县送来的折子递到了云瑶的面前。 其实按道理说,这些朝中的折子,是不能给云瑶看的,上一次是经过沈泽的同意,才拿给云瑶看的,但是这一次,却是陆映泉自作主张,因为她面对云瑶的时候,不忍心告诉她顾将军重伤的事情。 云瑶不明所以,却仍旧拿起折子开始看,当她看到字迹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一次的折子不是顾清铭写来的,而是另有其人。 济安县水患的治理,建东县衙的纷争,还有北狄人接二连三的刺杀和挑衅,这一幕幕画面在云瑶的脑海中浮现,就像是她亲眼看过的一样。 可越往后看,越是心惊,当她看到“顾将军中箭重伤,箭只穿肩而过,距离心口要害处只差三公分,箭上带剧毒,如今昏迷不醒,正在送往京城的途中”这句话时,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霎时间苍白,手中的奏折也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云瑶的目光中满眼满眼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她完全无法想象,那个武功高强的男子,能在她掉下观日楼的时候飞身将她接住的男子,能在她独困寒牢的时候以真气给她取暖的男子,居然会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陆映泉看着云瑶,脸上满是心疼。 她怕的就是云瑶的这种表情,不哭不闹,却将所有的悲伤全部隐藏在心底,压抑住自己的情绪,甚至连放声大哭也成了一种奢望。 “这一定不是真的,是不是?将军他……武功那么高,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云瑶抓着陆映泉的手,开口问着,不住的摇头。 “云瑶……”陆映泉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是真的,据说是为了救吴倩雯,所以才会中了敌人的奸计。可是云瑶,你要相信,顾将军昔日在战场上那么九死一生也都活下来了,这一次肯定不会有事的!” “对,他不会有事的!”云瑶听着陆映泉的安慰,心中坚定了一个信念,然后再次开口问道,“他什么时候能到京城?” “孙大人的折子和顾将军同时离开建东县,折子八百里加急两天能到京城,顾将军他们……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后天下午能到。”陆映泉说道。 “我知道了,映泉,你能不能帮我求皇上一件事,等他回来,我想去看看他,陪在他身边照顾他。”云瑶说道,“皇上一定有办法的。” “我会跟皇上说的。可是云瑶,你不要太担心难过,大宁最好的医者都在宫里,太医们一定会救他的。”陆映泉说道,“我今天告诉你这件事,是怕你过几天从别人的口中听闻此事,露出什么端倪。你自己好好保重,等顾将军到了京城,我会再来找你的。” “谢谢你,映泉。”云瑶低声说着。 “你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好了,我得趁着外面没什么人,得赶紧回去了,免得被人看见。”陆映泉说道,“你好好保重自己,等我消息。” 说完,陆映泉便将折子收好,离开了云瑶的房间,出了合欢殿,趁着中午的暑热还没过,外面没什么人的时候,又悄悄回到了长明宫。 沈泽在午休,陆映泉没有打扰他,而是自己坐在一边,心思沉重地整理着所有的折子,却一直在担心着云瑶。 而云瑶在陆映泉走后,将房门锁好,然后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可是却有种沉重的悲哀。 良久之后,一滴清泪从她的眼角留下,然后就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如同决堤一样,冲刷着她的脸庞,可是她却咬着牙,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她恨自己,为什么不能陪在他的身边,跟他一起承受这一切;她恨自己,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她却只能困在深宫里无能为力。 还有吴倩雯,刚刚映泉说,将军是为了救吴倩雯才受伤的,若是没有吴倩雯,将军是不是就不会被那些人伤到? 就在云瑶思绪纷乱的时候,忽然间一阵凉风袭来,房间的窗户被打开然后关上,还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等她抬头的时候,便看到房间中多了一个人,手中的长剑也架在她的脖子上。 此人一袭素色灰衣看起来极为低调不显眼,可是目光中显现出来的杀意却那么明显,让云瑶有些不寒而栗。 云瑶看着来人,仔细打量着。面容很陌生,她并没有见过,可是此人手中的长剑,剑柄上的图案,她却是曾经见过的,就在顾清铭的佩剑上。 “你是顾将军的人?”云瑶心中有了判断,便拿出手帕擦干了眼泪,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十分镇定的问着。 “住口,你不配提将军,若不是因为你,将军也不会重伤。”顾琛的眼中带着强烈的愤怒,似乎下一秒,便要让云瑶身首异处。 云瑶听着这个人的话,心中暗自思忖。武功高强,能像顾清铭一样自由出入皇宫内院,在顾清铭身边的地位应该不低;知道顾清铭重伤,想必是刚才听到了她和陆映泉的谈话,说明他一直在合欢殿附近,或许……是她的附近。 心中有了答案,云瑶深吸一口气,说道:“是顾将军让你进宫跟在我身边的么?如果你没有进宫,是不是就能陪着将军一起去南方,这样的话……将军身边多个帮手,可能也不会受如此重伤。” “你知道就好。”顾琛向来冷漠,话也不多,可今日却说了这么多句话。 当初顾清铭让他进宫保护云瑶,并且认云瑶为主,他根本就不同意,也不想来,可是没想到,他才第一次没跟着顾清铭出任务,顾清铭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所以,他便将这份责任,都怪在云瑶的身上。 云瑶知晓了真相,心中更是自责,她没有反抗,只是低低地说道:“罪魁祸首是我,你要杀我,我不会反抗,但是请你先暂时留着我的命,因为我想等将军回来,再见他一面。” 不管如此,总要见他一面,确定他安好,她才可心安。 正文 第041章 束手无策 顾琛终究没有杀了云瑶,因为他进宫的目的,是不让任何人伤害云瑶,若是云瑶最终伤在他的手中,只怕他自己也无颜面对顾清铭。 收起长剑,顾琛转身离开云瑶的屋子,再一次躲在暗处,不知所踪。 云瑶追到窗口,朝着四处看着,却并没有发现顾琛躲在哪里,如果不是刚才她脖子上刚才那一阵冰凉的触感太过真实,她几乎要以为,这是她做的一场梦了。 这几天云瑶一直心神不宁,就算是在容雅身边当差,也是频频出神,虽不至于犯错,可每次容雅要喊好多声,云瑶才能听得见。 “云瑶姐姐,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容雅好不容易把云瑶拉回神,便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疑惑,开口问着。 “娘娘请恕罪,奴婢是在担心顾将军。”云瑶在容雅面前,几乎也没什么秘密,反正顾清铭的事情她也知道的很清楚,所以被问起,便也没有隐瞒。 “顾将军?他怎么了?”容雅问道。 云瑶便将陆映泉来访,以及孙大人奏折上的事情,都讲了一遍,然后说道:“算算时间,他今日下午就会到达京城,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这样子……”容雅听了这话,心中不免也替云瑶着急,忽然间,她站起身,拉着云瑶的手,说道,“走,我们去找皇帝表舅!” “娘娘……”云瑶不知道容雅想做什么,但其实她自己也想去长明宫等着,一旦顾清铭有什么消息传来,长明宫必然是最先知道的。 容雅去长明宫,谁也没带,就带了云瑶,两人也没坐轿子,趁着上午天儿还不那么热,徒步走到了长明宫。 沈泽在批阅奏折,陆映泉就在一旁看书,但两人心中其实也都忐忑不安,在等着顾清铭到京的消息。容雅带着云瑶过来的时候,两人心中都明白,定然是为了云瑶而来。 在这个耳目众多、眼线遍布的宫廷,他们只能将某些事情讳莫如深的藏在心里,即便再纠结,再痛苦,可是脸上却也不能露出任何端倪。 “皇帝表舅,顾将军有消息了吗?”容雅带着云瑶进来,直接奔到龙椅旁边,开口问着。 小女孩稚嫩的嗓音里充满了担心,她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这个一直陪着她的云瑶姐姐,也为心中那一份对美好爱情的执念。 “还没有。”沈泽说道,“不过你们放心,朕已经派人去城门口等着了,一旦有任何消息,就会马上来报。估摸着时间,应该也快了。” 容雅乖巧的点点头,便走到一边,自顾自的坐下,又拉了拉云瑶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 沈泽索性连奏折都不看了,眉头紧锁地等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殿中的众人只觉得十分漫长,奉茶的宫女来了两三趟,每次都是将一杯彻底冷却然而一口没喝的茶撤下去,然后又送上新茶。 也不知过了多久,罗松行色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额头上还冒着虚汗,然而脸上却一片喜色,他来到沈泽面前,说道: “皇上,被派到城门口守着的小泉子回来了!”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顿时来了精神,盯着罗松,等着他继续开口。 “那还愣着干什么,把人给朕叫进来!”沈泽冲着罗松指着,让他赶紧去。 不过片刻,小泉子就进来,进入殿中之后,便跪在沈泽的面前,说道:“启禀皇上,顾家军已经护送顾将军到西城门口,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到将军府。” “太医们都到位了吗?”沈泽问道。 “回皇上的话,太医们一早就过去了。”小泉子继续回答着。 “好,你先下去吧,被朕盯紧了将军府,有什么情况即刻来报。”沈泽朝着小泉子挥挥手,便让他下去了。 而他离开之后,殿中众人也都松了口气,至少顾清铭已经回来了,相信集合宫中众位太医之力,应该能够治好他的伤。 “云瑶姐姐,你现在可稍稍放心些了?”容雅问道。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奴婢心安多了。”云瑶点头说着。 “雅儿,你晚上再带云瑶过来一趟”沈泽听着她们的对话,便开口说道,“朕打算夜访将军府,想必云瑶心中也是极其想见到顾清铭的,朕想办法带她出宫。” “真的吗?”云瑶一听这话,心中激动,“多谢皇上。” 在得到消息之后,容雅便带着云瑶又回合欢殿了,可即便她们在合欢殿里,却没忘了要打听宫中的消息。 不久之后,小海子从外面回来,说是吴家小姐已经进宫了,正直奔建章宫而去,想必顾将军早已经被送回了将军府。 夏日的天黑的比较晚,离晚膳的时辰也还早,云瑶就一直忐忑地等待着。 容雅知道云瑶心中悲痛,也不勉强她当差,只放她回房间去休息,说是晚上有行动,让她养精蓄锐。 而此时的将军府中,顾清铭依旧脸色乌青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甚至比刚刚中毒的时候,脸色还要难看一些。再加上连日来一路上的颠簸,当真是形容憔悴,哪里还有那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样子? 太医们给顾清铭重新处理了已经裂开的伤口,并用上了大宁最好的金疮药。毕竟这顾将军在战场上的威名,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亦或是这些太医,也是十分崇敬的。大宁还需要顾将军这样的人才,皇上也器重他,所以太医们都不敢怠慢。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也只能更好的处理外伤,对于顾清铭体内的毒,却依旧束手无策。 太医们轮番上去给顾清铭把脉,并且将所有太医探查到的症状都写在纸上,可是终究没有人能准确的说出顾清铭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李太医,您是太医署之首,医术高明,难道连您也诊断不出,我家将军中了什么毒么?”顾炎看着那一众愁眉不展的太医,便走到李太医面前,问着。 这李太医正是之前奉太后之命给云瑶诊治过的医官,他是太医署的署首,整个大宁国的官方医学界,没有人的医术能够超过他,若是连他都瞧不出什么毒,那顾清铭…… “顾参军,顾将军这毒十分凶险,情况复杂,每个太医诊脉的症状也都不尽相同,甚至有虚实相间、寒热交替这种极为罕见的症状。即便老朽心中有猜测,可也不敢妄下定论。”李太医叹息着摇摇头,一脸无奈。 在这样的时候,李太医只觉得他这太医署署首的名号,有些虚了,他只恨自己学艺不精,就算心中有猜测,却也不敢肯定到底是不是那种毒。 好在顾清铭现在已经回到京城,有各种灵丹妙药护住心脉,让他暂时可以保一息尚存,还不至于魂归西界,可若是再找不出解毒的方法,恐怕就不是这么幸运了。 即便是束手无策,可是这些太医们都没有离开,命人将各自家中珍藏的医书一箱箱的搬到将军府,然后结合顾清铭体内的症状,想找出与之相契合的毒。 顾炎看着这一幕,心情有些沉重。 眼前这些人,加一起超过几百岁了,每一个能成为太医院太医的人,都是经过层层选拔,医术来同行翘楚的人,可正是这些人,在面对顾清铭体内的毒的时候,却要用这样的方式,竭尽所能来帮助顾清铭保命。 原以为回到京城,一切事情就解决了,可是没想到,依旧看不到希望。 夜幕降临,这些太医们连晚膳都没时间吃,一直忙忙碌碌地到夜色深沉的时候。 而与此同时,沈泽传召容雅一起在长明宫用晚膳,容雅谁也没带,就带了云瑶,乘坐轿辇,去了长明宫,晚膳过后,在长明宫歇息片刻,然后跟着皇上去了内殿,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但旁人不知道的是,云瑶和陆映泉早已经在长明宫的内殿里互换了衣服,又给彼此梳了自己的发型,两人调换了身份。陆映泉扮作云瑶的样子,陪在容雅的身边,留在长明宫,掩人耳目;而云瑶却扮作陆映泉的样子,趁着夜色,跟沈泽去了将军府。 天很黑,罗松陪着沈泽一起出宫,却故意将灯笼拨的很暗,让守门的侍卫看不清人的面容,只能看个大概,知道是皇上身边的罗公公,再加上皇上开口说话了,看守宫门的侍卫便打开门放行。 云瑶就这么混出了宫,跟着沈泽来到了将军府上。 建章宫里,也是难得这么晚还没有陷入沉寂,吴倩雯白日里回来,将南方所有的事情都讲了一遍,并且将顾清铭舍命保护她和杨大人的事情都说了,可是终究杨大人还是死在北狄人箭下。 不过吴倩雯也提到,顾清铭在被箭射中之后,为了不让大宁国威有损,还是拼尽全力将敌人的首领也重创了,想来现在那些北狄人的首领,也和顾清铭一样,陷入同样的情况。 “听说皇上派了太医署里大部分太医去将军府给顾将军疗伤解毒,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太后面色沉寂的开口说着。 “太后娘娘,将军府的消息,应该会第一时间往长明宫送,要不要奴婢派个人去打听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锦绣见太后心中幽思,便开口问道。 “也好,派个人连夜守着长明宫那边,有什么消息即刻来报。”太后点头,“虽然顾清铭的立场不明确,从目前看似乎更倾向于皇上,可从他先前送回来的奏报看,他心系大宁安危,是个不得多的的将才,哀家也不希望他有事。” 正文 第042章 七虫七草 今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 容雅和陆映泉在长明宫里焦急的等待着,没有任何睡意,因为她们都怕突然之间有什么事情发生,来不及应变。 而将军府中,更是充满了躁动和不安的情绪。 “顾参军,皇上来了。”很快,将军府的管家顾伯匆匆进来,对顾炎禀告着,然后将那些沉浸在医书中的太医们给带回到现实。 沈泽带着云瑶进入顾清铭的房间,中人齐齐起身,对沈泽行礼:“参见皇上。” “都不必多礼了。”沈泽说道,“你们都研究出什么来了?顾将军的毒,可有什么办法?” “回皇上的话,微臣等愚钝,到现在为止,还没看出顾将军到底中的是什么毒。”张太医说道,“还请皇上多给微臣等一些时间,微臣等必定竭尽所能。” “朕相信你们都在尽全力为顾将军解毒,但此毒奇特,而且十分凶险,也不是马上就能解的。”沈泽说道,“诸位爱卿还没用晚膳吧?你们熬了这么久,先去休息一阵子,等下再继续。” “多谢皇上恩典。”众人异口同声的说着,然后放下医书,纷纷走了出去。 将军府早已经为他们备好了晚膳,可是他们先前沉浸在给顾清铭解毒中,没想起来要去吃,现在得了皇上的允许,他们便都去了。 屋子里顿时只剩下顾炎、顾伯、沈泽、云瑶以及罗松这几个人。 “罗松,顾伯,你们去外面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沈泽吩咐着。 两人应声而下,转身关上房门,便守在门口,不准任何人踏入这房间一步。而当门被关上的一瞬间,云瑶立即飞奔到顾清铭的床边,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眼泪霎时间簌簌地就落了下来。 顾炎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惊呆了,他看着沈泽,问道:“皇上,陆尚义这是……” “你仔细看看她是谁。”沈泽叹息着开口。 顾炎走过去,仔细一看,这哪里是陆映泉,分明就是云瑶。他一直跟在顾清铭的身边,对顾清铭的事情一清二楚,更加知道自家主子的心上人是云瑶,可他先前并没有觉得,一个小宫女能配得上自家主子,可如今看来…… 若是连皇上都甘心冒着危险,将这个小宫女掉包带出宫来,那么可想而知云瑶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是甚为重要的。 “将军,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云瑶亲眼看到昔日那个霁风朗月的男子变成如今这死气沉沉的模样,心中更是自责不已。 她想起顾琛的话,便将一切罪责都拦在自己的身上。 云瑶握着顾清铭的手,即便是如此炎热的夏日,可顾清铭的身上却十分冰凉,而且表情痛苦,似乎是在遭受什么酷刑一般。 而这个时候,一直处于暗处的顾琛也现身了,他站在云瑶的背后,说道:“若将军不是为了让你在宫中能够平安,此番我就能跟他去南方,即便遇到危险,就算舍了我的性命,将军也不至于弄成这个样子!” “阿琛!”顾炎听了顾琛的话,便知道顾琛在责怪云瑶,他便说道,“照我说,此事非但不该怪云姑娘,还应该感谢她。如果不是她炼制的那些保命的药丸,将军根本撑不到回京城。要怪,只能怪北狄人太过卑鄙阴险,再有……那吴家小姐有些添乱。” 其实这件事,谁对谁错都没个定数。若是吴倩雯没有去南方,那云瑶的药丸也带不到顾清铭的身边。将这样的事情推推在两个女子的身上,着实有些不公平。 就在顾琛和顾炎说话的时候,云瑶似乎察觉到顾清铭的胳膊动了一下,紧接着,方才的冰冷变成火热,而他的脸也逐渐变得通红起来,这冰与火的交替,让顾清铭一阵痉挛,可他始终没有醒过来。 “将军这个样子,有多久了?”云瑶发现症状,便立即开口问着。 顾炎转过身,看着顾清铭抽搐痉挛的样子,便开口说道:“从那夜将军中箭中毒起,便是这样,从建东县连夜赶回来,在路上花了四天午夜,将军的身体一直都是这样。云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沈泽听到云瑶发问,便也凑过去问道:“云瑶,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云瑶没有回答,而是擦干眼泪,开始为顾清铭把脉。 把脉的时间有点长,云瑶闭上眼睛,用指尖感受着顾清铭体内脉象的变化。屋子里很安静,没有人开口说话,所有人都在紧紧地等待着云瑶的结果。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瑶才慢慢地睁开眼睛,眼神中透过担忧的神色,然后问道:“太医们可有诊断出什么?” “还没有,他们已经研究了一晚上了,还写了很多东西在那边,可到现在也没有个定论。”顾炎说道。 云瑶从地上起身,朝着那边的桌子走去,却因为刚刚趴在床边时间太长,腿有些麻,走路也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幸亏扶着桌子,才稳住身形。 她来到之前太医们看书的地方,将那些太医写的东西都拿起来看,一沓沓纸张,上面写满了对顾清铭症状的诊断,以及解毒可能会用到的方法和药材。 云瑶一张张的看过去,面色凝重,神情认真,她一边看,一边结合自己刚才的诊断,再想起娘亲以前教她的那些医学知识,以及她入内宫以来,在皇宫藏书阁自己拿了些医书看到的内容,心中对顾清铭的毒大概有了个判断。 可是她所了解的这种毒,十分凶险,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无药可解。 越是看下去,云瑶的心就越沉,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判断已经接近事实,当她看到其中一份手札的时候,仔仔细细的读了几遍,然后问顾炎: “这是谁写的?” “这……好像是李太医。”顾炎看了一眼素笺上的内容,便回答着,毕竟这些太医们写这些东西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所以能知道的很清楚。 云瑶闻言,便转头对沈泽说道:“皇上,我想……我可能有办法为顾将军解毒,但是,我需要李太医的肯定和帮助。” “这没问题,你需要李太医做什么,直说即可。”沈泽点头说道。 “我想和李太医当面谈。”云瑶说道,“此毒凶险至极,我看了李太医的手札,相信他心中也似乎有了判断,我们必须经过讨论,才能拿出一套解毒的方法。” “可是……云瑶,你要知道,李太医惯常给太后诊平安脉,若是在太后面前……”沈泽有些犹豫,问着。 “我不在乎,只要能救他,就算被太后知道又如何?不过是一死而已。”云瑶眼神中透着坚定,“更何况,他在宫中为我周旋,保我平安,如今他有难,我又岂能为了自己的安危而坐视不理?” 沈泽听了这话,尽管心中百般不愿,却也答应了。 他知道,若是李太医知道今日跟他来将军府的人是云瑶而不会陆映泉,恐怕太后那里也瞒不住了。 而顾炎和顾琛听了云瑶的话,互相对视一眼,心中也稍稍震撼。毕竟宫廷里尔虞我诈,人人都以保命为上,步步为营,可是眼前的云瑶,却跟旁人不太一样。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云瑶不是跟旁人不一样,她其实也想保命,也想活着,可是现在出事的人是顾清铭,她就不能再袖手旁观。 “罗松,去看看李太医晚膳吃完了没有,若是吃完了,将他带过来。”沈泽朝着外面朗声吩咐着。 罗松领命而去,很快就将李太医带了过来,其他的太医本来也想跟着,可是罗松却以皇上不曾召见为由,将这些太医阻隔在外。 李太医进了房间,还不明白为什么皇上单独召见自己,可是他进入房门以后,却看到了一个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云瑶。 先前他离开的匆忙,而云瑶又一直低着头,还穿着陆映泉的衣服,跟在沈泽身边,他便理所当然地以为是陆映泉,可现在看来,这根本不是陆尚义。 “李太医,请问您还记得我吗?昔日掖庭宫里,我曾蒙李太医诊脉照料。”云瑶率先开口。 “云少使哪里话,当然记得。”李太医说道,“可云少使如今不是应该在合欢殿,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差吗?为何会……” “不瞒李太医,其实我也略懂一些医术,皇上今日带着我过来,也是想让我跟着几位太医学学本事,长长见识。”云瑶这话说的十分客气,然后将李太医先前写的手札递过去,随后开口,“我看了李太医写的手札,关于顾将军的毒,可是那天下奇毒七日缠?” 李太医听了云瑶的话,当即露出震惊的神色,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忙问道:“云少使知道七日缠?” “只是了解一些,却未曾见过。”云瑶说道,“可如今我看顾将军的脉象,再加上各位太医的诊断,以及您的手札,心中才有此猜测,故而想向李太医您求证。” “不错,我先前也觉得,顾将军中的七日缠,可却始终不敢确定,如今你的想法与我一致,想必……应该就是天下奇毒七日缠没错了。”李太医说道。 “什么是七日缠?我们怎么没有听说过?”顾炎听着李太医和云瑶的对话,心中担忧,忙问着。 “七日缠,乃是由七种毒虫和七种毒草混合在一起,炼制而成的剧毒之物。”李太医说道,“这些毒虫毒草,分开来也许都好解,可是混合在一起,便成了几乎无药可解的七日缠。” 正文 第043章 以身试毒 “无药可解?”顾琛一听,忙上前一步,心中的担忧不言而喻。 李太医的医术,没有人敢质疑,从他的口中听到“无药可解”四个字,等于是已经判了一个人的死刑。 “不,李太医的意思是,几乎无药可解,却并非完全无药可解。”云瑶解释着,“七日缠的毒,之所以凶险,是因为这七虫七草一共十四种毒物,是按照一定的顺序炼制。任意换其中几味虫草,或者随意打乱顺序,便又是另外一些症状。所以想要解毒,必须先了解这七虫七草到底是些什么东西,然后还要知道它们的顺序。七日缠的解药,就是毒药的反顺序排列炼制而成,这七虫七草相生相克,既是毒,也是药。但若是顺序不对,或者稍有差池,便会命丧黄泉。” “可是这十四种毒虫毒草到底是什么,谁也不得而知,更何况它们的排列顺序有千百种,难道我们还要一个个去试么?难道在试出来之前,将军只能躺在这里,昏迷不醒么?”顾炎问道。 “不,我们没有时间挨个儿去试。”李太医摇头,“七日缠之所以叫七日缠,那是因为中毒之人只能存活七日,若是七日之内还没有解药,到了中毒后的第七日,便会气绝身亡。将军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耽误了不少功夫,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试解药了。” 云瑶和李太医的话,让屋子里的众人陷入沉寂,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因为他们不知道说什么。凶险至极的毒药,又只有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找到解药。 “李太医,但是您知道,七日缠并非无药可解的对不对?”云瑶看着众人脸上绝望的神情,再次开口,“若我说,我愿意为顾将军解毒,您……可有把握?” “什么?”李太医听了云瑶的话,满脸震惊,完全难以置信,“云少使,你可要想好了,这解毒是……” “我想好了。”云瑶打断了李太医的话,说道,“大宁可以没有云瑶,却不能没有顾清铭。时日不多,我愿一试,还请李太医帮我。” “等等——”沈泽在一旁听了半晌,总觉得云里雾里,直到他听云瑶说了这么一句话,便顿时觉得不对劲。 大宁可以没有云瑶,却不能没有顾清铭。也就是说……云瑶打算牺牲自己,去救顾清铭? “到底怎么回事,你的解毒法子是什么,给朕说清楚。”沈泽问道。 “皇上,七日缠之所以号称无药可解,那是因为它解毒的方法,需要以命换命。而天底下没有哪个医者,愿意用自己的命,去解了这个毒!”李太医率先开口,说出的话,却震惊了屋子里的所有人。 “什么叫以命换命?若是能解了顾清铭的毒,那是不是意味着云瑶必死?”沈泽问道。 “不是!”云瑶立即否认,“皇上,其实并没有那么夸张。只是因为,若是想搞清楚这十四种毒虫毒草到底是什么,以及它们的排列顺序,只需要一个懂医术或者药理的人,服下这毒药,趁着意识清醒的时候,感受身体内的变化和症状,以此来判断这些毒虫毒草的名称及顺序。” “也就是……你要服毒,来为顾清铭试毒?”沈泽问道。 “不错。”云瑶点头,“若是能找到解毒药方,那顾将军和我,都有救了。” “那若是……找不到呢?”沈泽问道,“你们两个一起死?” 云瑶咬了咬嘴唇,沉默,似乎是默认了沈泽的这句话。若是找不到,就只能一起死,可是她还有句话没说,即便找到了,她也有一半的可能,不能与顾清铭一起活下来。 因为,凭着她的体质,她可能撑不到七日之久,甚至可能撑不到李太医他们将解药炼制出来。 李太医看着云瑶,心中知道云瑶隐瞒了部分事实,他为这个女子的高义而心生感动,却也为她的命运,心中感慨。 “皇上,时间不多了,顾将军等不起。”云瑶说道,“反正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不如……让我一试。以李太医的医术,若是我能把毒药试出来,他肯定能炼制出解药。” 沈泽盯着云瑶,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而顾炎和顾琛两人也盯着这个身形纤弱的女子,心中比刚才,更加震撼。 也许,他们知道为什么顾清铭会对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子动情,为什么不喜欢将门出身的吴家小姐,却偏偏心系这样一个小宫女,甚至为了她,将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暗卫都送了出去。 “朕……准了。”良久之后,沈泽口中低低地吐出这三个字。 云瑶闻言,不仅没有即将赴死的悲凉,反而眼神中透着感激和欣喜,她感谢沈泽,愿意给她这个机会,让她为顾清铭做点什么。 七日缠以命换命,而这些太医都是有家室的人,谁也不可能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顾炎和顾琛或许愿意为顾清铭赴汤蹈火,可奈何他们不懂医理和药理。 世上安得双全法,如今唯一合适的人选,就是她。 这是一场豪赌,拿云瑶和顾清铭两个人的命在豪赌,赌赢了,即便是最坏的可能,那顾清铭也能活着,死的只是云瑶一个人而已;若是赌输了……那么就让云瑶和顾清铭一起,做一对同命鸳鸯,不能同生,但求同死。 云瑶让顾炎拿出射中顾清铭的那支毒箭,紧紧地握在手心里,箭头倒刺上的血肉已经被清理干净,只剩下浓烈的血迹,证明着它曾经刺穿了大宁战神的肩膀。 箭头上还泛着一抹冰蓝色的光,一看就知道是剧毒之物。 云瑶走到桌边,倒了一大杯水,将箭头没入水中,轻轻地搅拌着。很快,整杯水都被箭头上的血迹染红,而箭头上残留的剧毒,也一并被涮进了被子里的水中。 众人看着云瑶的动作,不紧不慢,看着杯中原本清澈的水逐渐变成诡异的颜色,众人的心也逐渐开始动荡不安起来。 良久之后,云瑶也许是觉得够了,然后放下那支箭,然后慢慢地端起杯子,看着里面的变色的水,然后闭上眼睛,将这杯混合了毒和血的水,一饮而尽,动作决绝,让人震撼不已。 “李太医,请准备好纸笔,我会将我感知到的一切都说出来,剩下的……就劳烦您了。”云瑶对李太医说着,然后慢慢地走到床边,看着顾清铭昏迷的脸,心也变得更加坚定。 李太医见状,忙准备好纸笔,坐在桌边,目光观察着云瑶的脸色,片刻也不敢怠慢。 不过一会儿,云瑶的体内便感觉到有千丝万缕的疼痛袭来,直奔她的心脏,四肢如同被许多蚂蚁咬了一样,又像是蝎子蛰了一样。 根据症状,云瑶开始将自己的感知都说出来:“第一种,食人蚁,四肢和心脏如同被万千蚂蚁钻咬一样;第二种,毒王蜂,四肢感觉肿胀,血脉不通;第三种,寒冰蛇,周身如坠入冰潭,寒气入体;第四种,五彩蜘蛛,脖子处如同被蛛网缠绕,呼吸不畅,头晕目眩;第五种……” 随着时间的流逝,云瑶的身体越来越疼,可是她死死的抓着顾清铭的窗幔,看着顾清铭昏睡的脸,心中似乎有一种力量,让她继续坚持下去。 “第八种,西域草乌头,心慌……心悸,短暂心跳骤停;第九种,断肠草……啊——” 身体内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云瑶在说道第九种的时候,却再也忍不住,整个人疼的尖叫起来,甚至使劲的抓着自己的胳膊,仰着头,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云姑娘……”顾炎见状,心中惊骇,想要上前帮忙,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样的疼痛,一层比一层剧烈,可偏偏若是平时,直接打晕了,或者服用止痛药也就罢了,可今日却什么都不能做,因为云瑶必须保持清醒,将剩下的几种毒草说完,而她也不能吃止痛药,免得影响身体的感知,而造成判断失误。 云瑶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忍着即将晕厥的yuwang,她拔下头上的簪子,直接插进自己的手臂,用外部的疼痛暂时转移了身体内传来的疼痛。 “第十种,马钱子……不,甘遂,是甘遂,不是马钱子……”云瑶继续说着,她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汗水湿透。 沈泽看到云瑶如此痛苦,心中甚为不忍,直接走过去,将云瑶搂在怀里,阻止她的手在自己身上胡乱抓,伤害自己。 “云瑶,此番若顾清铭能活着,你就是我沈泽的恩人,是大宁的功臣。”沈泽看着这个身形单薄却意志坚强的女子,咬牙说着。 若是可以,他宁愿云瑶不要当这个功臣,因为有些事情,的确不该一个女子去背负。可却正如同云瑶所说,大宁不能没有顾清铭。 没有顾清铭,朝中将再无将领能与秦元凯分庭抗礼;没有顾清铭,刚刚消停下去的南夷又会死灰复燃;没有顾清铭,向来狼子野心的北狄就会更加嚣张…… 所以,顾清铭必须活着! “十一种,毒箭木……十二……十二种,一品红……” 云瑶的声音还在继续,只剩下两种毒草,可是她却疼的再也说不出话来,浑身直打哆嗦,眼神也逐渐涣散,几乎下一刻,就要晕过去。 正文 第044章 不负深情 “云瑶!云瑶!”沈泽眼看着胜利在望,便十分用力的摇晃着云瑶,试图让她继续。 若是就这么昏了过去,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夹竹桃……第十三种,是夹竹桃……”云瑶快要陷入沉睡的意识忽然间被沈泽唤醒,她的手死死的抓住自己的心口,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疼。 她和顾清铭的经历不一样,当时顾清铭中毒时,伴随着重伤,再加上顾清铭拼尽最后一搏,重创北狄刺客的首领,所以体力不支,很快昏了过去。 可是她却是口服毒药,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这样的疼痛机会更加剧烈。 “李太医,十三种是夹竹桃!”沈泽见云瑶说话的声音太小,怕李太医听不见,于是转述了一下。 “皇上,只差最后一种了,这云少使……”李太医将毒草的名字写下来,然后看着云瑶,目光中显露出忧色。 他身为医者,通过云瑶的脸色,已经看得出来,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她的目光已经涣散,嘴唇微张,却说不出话来,明显已经是尽了力。 可还有一种,她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云瑶,还有一种,你坚持下,告诉我们是什么。”沈泽对云瑶说着,“不是朕逼你,是已经到了这一步,你必须说出来!” 云瑶能听见沈泽的声音,可是她似乎已经无法开口了,她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的画面,那是她入宫之前的过去,和爹娘在一起的美好生活。 她记得娘亲说过,人临死之前,都会想起自己这一生的事情,让自己知道这一生是悲是喜,是善是恶,这样就能知道,自己死后是会上天堂,还是会下地狱。 也许……这就是上天给的预兆,她快要死了…… 可是,她不能让顾清铭就这么离开,他是大宁的战神,是抗击外侮的希望,是沈泽匡扶大宁江山必不可少的帮手,他那么的重要…… 怀着这个念头,云瑶猛地睁开了眼睛,刚想开口说什么,可是一股鲜血从她的口中喷出,滴落在她胸前的衣服上,甚至连沈泽的衣服上也满是鲜血。 云瑶嘴边的血迹触目惊心,可是她已经无暇去管那么多了,淡淡的说出三个字之后,她身体一松,便忽然闭上了眼睛,不省人事了。 “云瑶——” “云姑娘——” 沈泽,还有顾炎和顾琛同时开口唤着,可是云瑶却已经陷入了和顾清铭一样的昏迷之中,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撑过七日的时间。 “皇上,这最后一样毒草……”李太医知道现在众人都沉浸在云瑶的深明大义之中,可他却又不得不问,因为顾清铭情况紧急,等不起了。 “毛地黄。”沈泽说道,“云瑶说的最后三个字,是毛地黄。” 至此,七虫七草,全部集齐,就连顺序也被云瑶亲身试验出来,有了解毒的药方,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屋子里的众人,却谁也没有半点喜悦。 “皇上,药方已经集齐,微臣和其他太医,马上着手开始炼制解药。”李太医说道,“皇上,还有一件事,微臣要告诉皇上。” “什么事?”沈泽问道。 “因为云少使是口服剧毒,毒素直接侵入五脏六腑,比顾将军的外伤中毒要严重得多。”李太医想了想,组织好语言,然后开口,“再加上云少使不会武功,对毒性的抵抗力也不如顾将军,能不能撑得住,还得看运气。” “你什么意思?”沈泽问道。 “微臣的意思是,云少使刚刚隐瞒了实情,即便找到了解毒的方子,也要云少使能撑到解药炼制出来。”李太医说道,“不过,皇上,宫里还有很多护住心脉的珍奇药材,能暂时护住她的心脉,若是能让她撑过去,微臣定当竭尽全力,让云少使安然无恙。” “朕知道了,这里交给你,务必让顾清铭早点好起来。”沈泽吩咐着,然后对顾琛和顾炎说道,“你们俩是顾卿家最信任的人,好好照顾他。” 说完,沈泽便将云瑶横抱而起,走出了顾清铭的房间,叫上守在门口的罗松,出了将军府,上了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宫里的奇珍异宝这么多,他就不信救不了云瑶的命。 这个女子,虽说只是个小小的宫女,可是她的聪慧却是许多男子都比不上的,她能将后宫的明争暗斗化成朝堂风云,帮他除掉一个太后的羽翼,培植自己的心腹,她也总能在事情陷入僵局的时候,提出自己的见解。 她还是顾清铭的心上人。 顾清铭与沈泽从小一起长大,沈泽知道,二十多年来,从没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可独独这个云瑶,却叫顾清铭如此牵挂。他甚至可以想象,若是顾清铭醒来,知道云瑶出事,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 即便是为了顾清铭这个好兄弟,他也不会让云瑶有半点意外。 而沈泽带着云瑶走后,李太医拿着药方出去了,去联合一众太医一起炼制七日缠的解药,房间里,只剩下顾炎和顾琛两个人,还有躺着的顾清铭。 没过一会儿,顾琛转身,似乎也要离开,却被顾炎拦住:“你去哪里?” “进宫,保护她。”顾琛说道,“这是将军之前给我的任务。” “你……不是还在怨她吗?不是觉得将军把你派到她的身边,心有不甘吗?”顾炎有些好奇的问着,毕竟他可没忘记,之前顾琛愤怒到几乎想要杀了云瑶。 “先前只觉得她是将军的拖累,可今夜这一幕,却让我觉得,她对将军情深义重,义薄云天。”顾琛说道,“她情比天高,即便是为了这份感情,我也不能有负将军所托。宫中凶险,如今云姑娘又中毒昏迷,我必须去守着。将军他……就交给你了。” 顾琛说完这番话,便转身离开,几个纵身,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悄悄地跟在沈泽的马车身后,不知不觉的进了宫,没有让任何人察觉。 沈泽将云瑶直接抱进了长明宫,竟不顾身份尊卑,直接把云瑶放在属于他的龙床上。 而这一幕,却被太后派来的眼线看在眼中,恰好今晚云瑶穿的是陆映泉的衣服,而天色黑暗,再加上云瑶昏迷着被沈泽抱在怀里,所以来人并没有看清楚,只以为沈泽怀中抱着的人是陆映泉。 心中有了判断,这名一直守在长明宫附近的眼线,便转身离开,去建章宫报信去了。 长明宫里一阵慌乱,容雅和陆映泉等的本就焦急,心中忐忑不安,可没想到,这种忐忑真的应验了,云瑶离宫的时候好好地,可是回来的时候,却变成这般田地。 “罗松,还愣着干什么?去藏宝阁,把宫里珍藏的千年人参和天山雪莲都给朕拿来!”沈泽刚刚放下云瑶,便对罗松吩咐着。 “喏,奴才这就去。”罗松似乎也知道沈泽心中担忧,便不再耽误,直接往皇宫的藏宝阁而去。 陆映泉奔到床边,看着浑身是血的云瑶,脸色苍白地像纸,她问道:“皇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瑶她怎么了?” “她为了救顾将军,以身试毒。”沈泽简单的说明事情的经过,“如今她自己也身中剧毒,但是解毒的方子却被她试出来了,只等太医署的人炼制出解药。” “以身试毒……”陆映泉听着这四个字,只觉心中堵的慌,她沉默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往日在掖庭宫的时候,云瑶总是最谨慎最小心的那一个,因为她很惜命。而云瑶也总是对映泉说,在这宫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活着。 可如今,云瑶好不容易脱离了那个充满了暗算和陷害的掖庭宫,可她却在顾清铭的事情上,义无反顾地轻视着自己的性命,只为给顾清铭赌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这份感情…… “映泉,你替云瑶处理下身上的脏衣服,洗漱一下吧。”沈泽吩咐道,“从今天开始,云瑶就住在长明宫,朕会命人用那些珍奇药材给她续命,直到太医署炼制出解药。” “是。”陆映泉点点头,便走出门去打水,准备给云瑶洗漱。 容雅站在一边没有说话,她看着龙床上的云瑶,心中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生活在一个父母之间没有感情的家里,虽然父母对她极尽宠爱,可是她感受不到那种彼此心意相通,或者为了彼此不顾一切的浓烈和真挚。 爱情这两个字,在容雅十年的生命中,从来都只是懵懵懂懂。可如今,她看到云瑶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忽然间像是有一股清流从自己的心间划过,似乎让她明白了什么。 也许,顾清铭和云瑶之间,才是真正的爱情。他们可以为了彼此,不顾身份,不顾安危,不顾性命,他们深明大义,关怀着家国天下,苍生百姓,可他们……却同时也是彼此心中最重要的人。 沈泽坐在外殿,等着陆映泉帮云瑶打理好,换下了脏衣服,清理干净血迹。 云瑶又变成往日那干净澄澈的模样,可惜……却已经不再鲜活,而是变得死气沉沉。 没过多久,罗松也带着熬好的人参汤过来了。先前他跟随沈泽去了将军府,也算是今晚这一场浩劫的见证者。他知道,云瑶若不能熬过这一劫,不止是顾清铭心中的伤痛,就连沈泽,恐怕也难以释怀。 正文 第045章 忍辱负重 漫长的夜终于过去,已经是五更天了,罗松走到殿中,再一次躬身开口: “皇上,再过一会儿就该准备上早朝了,您一宿没睡,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 “不必,你去准备吧。”沈泽说着,冲着罗松挥挥手,然后又一次陷入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映泉手中捧着龙袍走了出来,看着坐在那里发呆的沈泽,心中憋闷,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明明最初看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充满了痞气的男子,虽说浑身上下也布满了至尊贵气,可更多的却是江湖豪气。现如今,沈泽已经被朝堂后宫里的各种琐事压的喘不过气来,外戚专权,后宫干政,如今甚至还可能有朝臣通敌卖国……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接踵而至,即便他是九五之尊,即便他有三头六臂,却也和普通人一样,要在这样的生死沉浮中,忍辱负重地挣扎着。 “皇上,换上龙袍吧。”陆映泉走到沈泽身边,说着。 她将沈泽扶起来,慢慢地解开他的外衣,然后又伺候他穿上龙袍,打理好头发,戴上玉冠,他此刻的身份,是皇上,是肩负天下苍生的皇上。 钟声响,沈泽带着罗松和陆映泉去上早朝,而容雅和云瑶则被留在长明宫里,也派了几个人伺候着,尤其是云瑶,需要隔一段时间给她灌一碗参汤续命。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建章宫的太后也是一早就起身,等着沈泽下早朝回长明宫。 “锦绣,长明宫的探子来报,说是昨儿个晚上,是皇上抱着陆映泉回来的,而且陆映泉昏迷不醒,皇上还叫罗松拿走了藏宝阁里的千年人参和天山雪莲?”太后喝了一口茶,然后放下茶杯,才开口问着。 今日她起的比平时早一些,精神有些不太好,喝一口浓茶,能提神醒脑。 “回太后娘娘的话,的确是这样。”锦绣低着头,说着。 “若是那陆映泉昏迷到要用千年人参此等宝物来续命,那今日一早她怎么会跟随皇上一起早朝?”太后问着,脸上明显带着丝丝怒气。 “这……奴婢也不知道,不如奴婢现在就去长明宫,打听清楚再向太后您禀报?”锦绣也有些惶恐,似乎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太后发怒了。 “连个消息都打听不清楚,这人是怎么办事的!”太后也没同意锦绣的话,只是自己在生闷气。 就在这个时候,殿外传来赵公公的禀告声:“启禀太后娘娘,周美人求见。” “这大清早的,她来做什么?让她进来。”太后虽然不想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但周美人都到门口了,于是她便让人进来了。 周美人带着莲心走进殿中,便给太后行礼请安:“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不是免了你们的请安吗?今儿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你来做什么?”太后问道,“此时你不是应该去合欢殿皇后那儿吗?” “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臣妾正是从皇后娘娘那里过来呢。”周美人说道,“但是合欢殿的宫人们说,皇后娘娘昨儿晚上就去了长明宫,今儿早上皇上都已经去早朝了,可还没有回来。臣妾想着,还是该过来向太后娘娘说声恭喜了。” 周美人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皇后继上回之后,再一次留宿长明宫,并且整整一夜都没回合欢殿,想必应该是得到了皇上的宠幸。而皇后又是秦家的血脉,入宫这么长时间,皇上一直对皇后不闻不问,可最近这段时间却突然间获得恩宠,这对太后来说,应该是件值得恭喜的好事。 可是周美人这话,听在太后耳中,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 她已经知道皇上昨夜带着陆映泉去了将军府,既然皇上不在,那为何还要留皇后在长明宫过了一夜?还有昨夜被沈泽抱回来的陆映泉,也是个谜题。 “锦绣,皇上快要下早朝了吧?你随哀家去长明宫看看。”太后吩咐着,然后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太后娘娘,臣妾也许久没见到皇上了,请太后娘娘准许臣妾一同前往。”周美人说着,很自觉地跟在太后的身后,朝着长明宫而去。 周美人走在后面,心中暗喜。她就知道长明宫有猫腻,可是她不过是一个区区美人,根本做不了什么,所以只能将太后也请过去。 这后宫最不缺的就是耳目,她身为一个有野心并且想争宠的妃子,自然也是安排了耳目在长明宫的。她发现,自从太后把云瑶送到容雅身边伺候之后,沈泽对容雅的关注度却突然多了起来。 从前是看都不看容雅一眼,也从来不曾踏足合欢殿半步,可如今不仅频繁往合欢殿跑,甚至还准许容雅自由进出长明宫,而容雅每次去长明宫的时候,身边带的人都是云瑶! 这其中有什么缘由,显而易见了。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长明宫,此时沈泽还没有下朝,长明宫里也只有容雅和昏迷不醒的云瑶,还有几个伺候的宫人。 不管是沈泽也好,还是容雅也罢,都知道云瑶跟着沈泽夜访将军府的事情瞒不住,可是却没有想到,太后娘娘这么一大早就过来了,并且来势汹汹,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太后娘娘驾到——” 随着这一声唱和,容雅心中也猛地一惊,她看了一眼床上的云瑶,然后快速放下龙床上的幔帐,遮住床上的情形,随后才匆匆地迎了出去。 “雅儿给太后娘娘请安。”容雅在外殿阻碍了太后的脚步,躬身行礼。 太后还没说话,而一旁的周美人却率先开口了:“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怎么皇后娘娘只有一个人吗?一直跟在娘娘身边伺候的云少使呢?” 周美人这话,意思很是明显,太后驾到,皇后都出来迎接了,可是原本应该随侍的云瑶却不见踪影,这让人不得不遐想。 太后也没有说话,直接领着锦绣朝着内殿走去,直奔龙床。 幔帐薄如云纱,后面的情形若隐若现,明显就能看出龙床上睡了一个人,可沈泽带着陆映泉正在上朝,容雅好好地站在这里,那么龙床上躺着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好大的胆子,小小宫婢,居然敢躺在皇上的床上,是想媚主吗?”太后呵斥着,然后掀开幔帐,却一眼看到了昏迷不醒,脸色苍白中带着乌青的云瑶。 这模样,不是熟睡,分明就是中毒昏迷的样子,却把太后下了一跳。 “太后娘娘恕罪!”容雅见事情败露,忙跪在地上,心中不由得担忧,并且祈祷沈泽快点回来,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太后交代这件事。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云瑶这般模样躺在龙床上,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太后问着,声音充满了威严,目光怒瞪着容雅,等着她回答。 “回……回禀太后娘娘的话,昨夜……皇上带着云瑶,夜访将军府,回来的时候,云瑶便这般模样,昏迷不醒了。”容雅权衡再三,只将她能说出去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才开口,“皇上并未跟雅儿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雅儿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毕竟年纪小,而且经验尚浅,在太后的面前,终究是太年轻了些,也不知该如何从容应对,只这几句话,便叫她说的心惊胆战。 “皇上为什么要带着云瑶去将军府?据哀家所知,昨夜皇上出去的时候,带的是陆映泉,是云瑶扮成陆映泉的模样,跟皇上出去的?”太后再次开口问着。 “是……云瑶扮成陆尚义的模样,跟着皇上出宫。至于为什么……雅儿也不知……” “雅儿,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跟哀家撒谎了?昨夜你整夜都在这里,皇上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难道你一个字也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吗?”太后几乎是一眼就拆穿了容雅的谎言,然后怒道,“哀家让你进宫,难道是为了来欺骗哀家吗?” “雅儿……”容雅这下子彻底的慌了,她怕太后再逼问下去,她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借口来替云瑶和顾清铭的事情遮掩。 在她的心里,是不希望云瑶和顾清铭被太后拆散的,所以…… “母后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不亲自问朕?雅儿年纪小,又没跟着朕出宫,她如何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容雅心神不定的时候,沈泽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传入殿中。而一身龙袍的沈泽也带着陆映泉进来了。 “好啊,哀家就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皇上,这云瑶如何会躺在你的床上,你现在可以说了吧?”太后问道。 “很简单,顾将军身中奇毒,需要一个懂医术的人以命换命,换取解药的药方。”沈泽说道,“那些太医都是有家室的人,冒不起这个险,唯有云瑶,孤身一人,又略懂医术,所以儿臣才想着让她去试试。” “若果真如此,那皇上为何还要用千年人参和天山雪莲为她续命?既然她是按照皇上的吩咐为顾将军试药,那就应该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哀家觉得这些珍奇药物,就没必要给她了。”太后说道,“再者说,她不过是一个小小宫婢,哪儿有资格躺在龙床上?锦绣,找人把她带走。” “奴婢遵命。”锦绣应了声,便出去叫人了。 正文 第046章 两难之选 很快,锦绣就带着两个内侍进来了,在太后的吩咐下,直接朝着龙床上的云瑶走去。 就在这两个内侍要把云瑶抬起来的时候,却听到沈泽突然开口阻止:“慢着。母后,在云瑶体内的毒解开之前,她必须留在长明宫。” “皇上,你想清楚了,她只是一个宫婢,让一个宫婢睡在你的床上,本就是尊卑不分。自古以来连宫中妃嫔都没有资格住长明宫,你居然让一个宫婢住在这里,这成何体统?”太后见皇帝为了云瑶,跟自己叫板,便不由得怒道。 “在儿臣的心里,云瑶不止是一般的宫婢。”沈泽目光坚定的看着太后,如此说着。 话音落下,殿中所有人都心神一凛,尤其是周美人,她看着躺在龙床上的云瑶,心中恨不得把云瑶撕碎。 她所料果然没错,皇上居然就是被云瑶这狐媚子给迷住了心神,才会借着皇后的名义,来跟云瑶会面。如今,他竟然让云瑶睡到龙床上去了,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让云瑶入主合欢殿,取代容雅的位置,成为皇后? 不管怎么样,她都绝对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发生! 可是只有少数知情的人心中清楚,沈泽说的不一般,是因为顾清铭,因为云瑶是顾清铭的心上人。 “看来皇上是真的要为了这个宫婢,跟哀家对着干了?”太后眼神微闪,透露着凌厉。 她早就知道沈泽不满她外戚专权,后宫干政,已经在暗中下手清除她在朝中的势力,可是却没想到,沈泽竟然会不顾大局,为了一个云瑶,跟她明着对立。 难不成,是她估计错误了?沈泽并没有被陆映泉的美貌所迷,却看上了聪慧的云瑶? 周美人一直观察着太后的神情,她见太后的目光从沈泽身上转移到陆映泉的身上,心中便立即生出一计。 既然陆映泉和云瑶是好姐妹,她暂时对付不了云瑶,那就先拿陆映泉开刀。她就不信,经过这样的事情,这号称情同姐妹的两人,还能如从前一样同心同德。 想到这里,周美人开口说道:“太后娘娘息怒,其实这事儿也不怪皇上。皇上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管这些事?定然是皇上身边的人没照顾好。陆尚义身为御前尚义,应该言行举止都堪为表率,可她却忘了提醒皇上,让一个宫婢躺上龙床是件尊卑不分的事情,莫不是因为这宫婢是她的好友,她才如此疏忽?” 陆映泉本来安静的站在一边,等着太后发完火离开,可是没想到,周美人几句话,便将这过错全都推在她的身上。 果然,太后听了周美人的话,觉得甚有道理,她也知道自己此番带不走云瑶,便又吩咐锦绣说道:“把陆映泉带到建章宫。她身为哀家亲自提拔的御前尚义,玩忽职守,未能尽责,丢尽了哀家的脸面,哀家决定小惩大诫,让这宫里的人都看看,触犯宫规,是什么下场!” 说完,在锦绣的示意下,那两个内侍便一左一右抓着陆映泉,就要带走。 “等等!”这时候,沈泽又再次开口阻止。 “皇上,你该不会还要说,陆尚义在你心中也不是普通的宫婢吧?若真是如此,就凭她这张脸,哀家也能给她安上个狐媚主子的罪名,乱棍打死!”太后一听沈泽开口,便立即一句话,断了陆映泉的后路。 陆映泉知道沈泽是想护着自己,可是他先前已经护了云瑶,若是再护着她,怕是更会激起太后娘娘的怒气。如今云瑶中毒昏迷,生死未卜,经不起折腾,那么……这一切,就让她来承受吧。 思及此,陆映泉便开口说道:“奴婢自知未能尽职尽责,甘愿领罚。” “这就好。带走。”太后如此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再不理会身后的众人。 这整件事,陆映泉肯定知道详细的过程,太后问别人,也未必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还不如直接从陆映泉下手。 太后带着人浩浩荡荡的来,又呼呼啦啦的离开,带走了陆映泉,丝毫不拖泥带水。而殿中还剩下周美人,以及跪在地上的皇后容雅,和一直担心陆映泉的沈泽。 周美人走到容雅的面前,将她扶起来,然后说道:“皇后娘娘真是好气度,自己的贴身宫婢都爬上龙床了,可娘娘不但不生气,还在一边守着伺候着,还真是母仪天下的好典范。” 说了这么一句阴阳怪气的话之后,周美人也向皇上告了退,转身离开。 出了长明宫,周美人一直伪装的脸色终于憋不住了,她露出本来的面容,恶狠狠的说道:“什么东西!” “美人是在说那云瑶吗?”莲心在一旁,开口问着。 “不是她还有谁?长得不怎么样,手段倒是挺高明,居然让皇上甘心把龙床给她养伤,还让皇后守在身边照顾。她凭什么!”周美人怒道。 “美人,您会不会想多了?您别忘了,这次解决杨御史,找杨良人报那诅咒之仇,可还是云瑶帮忙出的主意呢。”莲心问道。 “哼,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她打的什么算盘。她这是在借力打力呢,借我的手除掉杨美婷,万一东窗事发,倒霉的也是我,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周美人说道,“这个云瑶,真是深不可测,看来……要想办法除掉她了,不能留着她。” “可是,她如今躺在长明宫里,由皇上的人守着,我们就算是想动手,也没有机会啊。”莲心说道。 “机会总会有的。”周美人说道,“先回宫,再另谋打算。” 而与此同时,陆映泉被带到了建章宫,那两个内侍随意的将她扔在大殿上,便拱手告退,走了出去。大概他们是觉得,让太后娘娘如此动怒的人,应该是活不了的了。 陆映泉忍着摔倒的疼,爬起来,安安分分的跪在大殿上,等着太后开口训示。 殿中的气氛很是压抑,陆映泉似乎已经能感受到太后的怒气和威压在整个建章宫大殿上空充斥,萦绕在她的四周,差点让她喘不过气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太后开了口。 “陆映泉,你可知罪?”太后的声音中充满了怒气,再也不似往日的平静,让陆映泉心神一凛。 “回太后的话,奴婢知罪。”陆映泉赶紧俯首认罪。 “你倒是说说,你何罪之有?”太后并未明言,却只这般问着,可是她的目光却那么犀利,好像只要陆映泉说错一个字,便不得善终。 “奴婢……奴婢不该向太后娘娘隐瞒昨夜的事情,更不该配合皇上的行动,将自己与云瑶的身份调换,掩人耳目,帮云瑶出宫。”陆映泉知道太后心中什么都明白,便也不隐瞒,直接认错。 “你可还记得,哀家之前让你当御前尚义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太后问道。 “奴婢记得。”陆映泉回答着,“成为太后娘娘在皇上身边的耳目,将皇上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如实告知太后娘娘。” “那你做到了吗?”太后问道。 “奴婢……没有做到。”陆映泉完全不辩解,因为她知道,在太后娘娘这绝对的权威面前,所谓的辩解根本就没有用。 “很好,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太后冷笑,“你说,哀家该怎么惩罚你呢?” “此事是奴婢做错了,不管太后娘娘如何惩罚,奴婢都毫无怨言。”陆映泉说道。 “你当真为了云瑶,领下任何责罚?”太后斜靠在椅背上,似乎有点搞不懂陆映泉怎么想的,这宫中谁人不是明哲保身,可偏偏云瑶和陆映泉这两个丫头,却不这样。 “太后娘娘明察,奴婢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云瑶,而是为了奴婢自己。”陆映泉咬咬牙,心中一横,然后说道,“其实,奴婢之所以愿意与云瑶交换身份,帮助她出宫去将军府,是因为奴婢自己心系顾将军,不想顾将军有事,所以才同意皇上的安排,带云瑶出宫。如今云瑶为救顾将军,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虽说有皇上的命令在,可她恐怕也是为了顾及与奴婢之间的姐妹情分,所以才这样的。是奴婢对不起她,奴婢甘愿领罚。” “你说什么?你当真……心系顾将军?”太后从陆映泉这番话中听出重点,可是听见陆映泉亲口承认,还是不免有些觉得震惊。 可照这么说来,陆映泉为了私心,隐瞒不报,甚至与云瑶交换身份帮她出宫,也是说得通了。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陆映泉深吸一口气,昧着良心,说出这八个字。 她心情十分忐忑,一直在等着太后娘娘最后的决定。她知道,为了不让太后娘娘怀疑,只能将事情推到她的情不自禁上。也唯有如此,云瑶才能逃过一劫,而沈泽的大计也才能不被影响,皇后娘娘也才能不被牵连。 而这样做的结果,顶多就是她被太后娘娘责罚而已。 既然云瑶为了顾清铭,为了沈泽匡扶大宁江山的大计,可以不惜牺牲自己,那么她也可以。 她无数次看到沈泽在深夜里辗转难眠的样子,无数次看到明明是光风霁月的年岁,可沈泽却充满了无尽叹息的样子,无数次……她看到那个年轻帝王的身上,背负着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和压力。 他是大宁的帝王,他要匡扶沈氏江山,而他要对付的人,却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正文 第047章 命运不同 太后审视着陆映泉的神色,似乎要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可除了坚决,却什么也没有。 “哀家问你,皇上和云瑶之间,是怎么回事?”太后再次开口问着,“若是一般的宫女,皇上绝对不会这么护着她。你如实告诉哀家,若是让哀家知道你有半分隐瞒,哀家决不轻饶。” 陆映泉听着太后的问题,心中一惊,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已经胡言乱语把自己跟顾清铭扯在一起,难道还要胡言乱语地把云瑶和沈泽扯在一起么?若是太后知道,皇上和云瑶彼此有情愫,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不,事情不能再变复杂了…… 顷刻间,陆映泉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在想要如何回答太后的问题。 而太后却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她再次开口问道:“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且不说你和云瑶情同姐妹,就单说你日日陪在皇上身边,这件事你也不可能不知道。” 在说这话的时候,太后的语气中又一次布满了严厉。 “回太后娘娘的话,云瑶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的确不一般,那是因为……云瑶也算是帮皇上解决过两个难题。”陆映泉思忖之后,才再次开口。 “哦?什么难题?”太后问道。 “第一个难题,是南方水患一事,炸毁堤坝,裁弯取直,拓宽河道,以疏通代替往日的堵塞,这个办法是云瑶看书之后想出来的。奴婢为了得到皇上的信任,能成功在长明宫为太后娘娘办事,曾以此事求助云瑶,得此方法并告知皇上,才能让皇上相信奴婢。奴婢得以在皇上身边伺候,也才能更好的为太后娘娘探听消息。” 陆映泉稳住心神,有条不紊的说着,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简直像是事先编造好的借口。在她看来,这事情本来就是真的,再加上太后娘娘也知道云瑶在大是大非上十分聪慧,更何况太后也曾以为她询问云瑶济安县迁居一事,所以这理由勉强也说得过去,不会引起怀疑。 “那第二个难题呢?”太后没发现什么破绽,便又问道。 “第二个难题,便是顾将军的事情了。皇上身为一个帝王,他知道自己身上的重担,绝对不可儿女私情。在他的心中,顾将军是大宁的战神,南征北战,让敌人不敢越雷池一步,他的命比云瑶的命要贵重的多。如今云瑶以命换命,救顾将军于危难之际,对皇上来说,云瑶自然是不同的。”陆映泉再次开口说着。 “尽管你的话天衣无缝,毫无破绽,可哀家却不能就此原谅你。”太后说道,“毕竟你做错了事,某种程度上来看,算是背叛了哀家。哀家若是不能杀一儆百,那宫中那些人,如何还能听哀家的话?” “是奴婢辜负了太后娘娘一番苦心,奴婢认罚。”陆映泉依旧是恭顺的态度,如此说着。 紧接着,太后朝着锦绣递了个眼色,锦绣便差人将陆映泉拉出去了。 建章宫的庭院里,已经设好了刑具,陆映泉被带出去,趴在板凳上,被人按住了身体,她知道,这是要执行杖刑了。 就像当年的香琴一样,在那个纷纷扬扬的大雪天,被杖毙。 当然,太后不会舍得陆映泉这颗棋子,所以不会杀了她,只会给她足够的惩罚,让她明白背叛自己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个又一个响亮的板子打在陆映泉的身上,她咬着牙一声不吭,脑海中却在思索,所谓的伴君如伴虎,大抵就是这个样子。 今日她独自面对太后,要将整件事编造一个完美无缺的谎言,她只觉得自己身心俱疲。而此时,她也终于感受到云瑶每次面对太后的时候,那种小心翼翼和胆战心惊。 云瑶从前就让她行事小心谨慎,不要冲动,也幸亏她后来慢慢改了这个毛病,否则今日在太后面前,还不知道要慌乱成什么样子。 太后只打了她二十大板,很快就过了,她被扶起来的时候,只感觉到自己的背部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难以忍受。 这不是她第一次受杖刑,从前也被打过一次,但是她很庆幸这一次自己是受杖刑,只要不是杖毙,杖刑应该算是宫里头最轻的刑罚了。 没有人搀扶,陆映泉一步一挪地离开建章宫,回到长明宫。 夏日轻薄的衣衫上尽是血迹,比云瑶昨夜回来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每走一步,她都觉得疼痛,可是她却咬着牙,坚持着,一声不吭。 她想,比起云瑶命都差点没了,她这点皮外伤,着实不算什么。 经过一番折腾,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热气笼罩在地上,让她浑身上下都汗湿了,从建章宫到长明宫,这段不近的距离,她从没觉得哪一次有今日这般痛苦。 汗水湿透衣背,与后背皮开肉绽的伤口混合在一起,衣服粘黏黏的黏在皮肉上,稍稍一动,就磨的生疼。这一次,她总算知道,为什么云瑶从前在掖庭宫的时候,也说内宫凶险,进入内宫成为女官,不是厄运的结束,而是另一种厄运的开始。 一路跌跌撞撞到了长明宫,陆映泉几乎坚持不住,也幸亏罗松眼见,看到她回来,忙迎上去扶着,然后说道: “哎哟,陆大人,您这是……快,快进屋去歇着……” 在殿中批阅奏折的沈泽也听到了罗松的话,忙走出来,看着后背血肉模糊的陆映泉,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皇上……太后娘娘应该不会再起疑心了……”陆映泉看到沈泽之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罗松,快找太医来看看,再找个宫女给她上药。”沈泽抱着陆映泉回到她的房间,将她放在床上,心思不定。 他其实是幸运的,在与太后夺权的过程中,不仅有云瑶这般情深意重的女子,还有陆映泉这样深明大义的女子。她们,虽然只是小小的宫婢,却也在竭尽所能的帮他。 很快,太医就来了,而罗松也找了个小宫女,伺候陆映泉上药疗伤。 “芙蓉,陆大人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要是除了什么意外,咱家对你不客气。”罗松对掌灯宫女芙蓉说着。 芙蓉的差事很是轻松,白天没什么事,只有夜间才会在长明宫掌灯,所以罗松便叫了她来照顾陆映泉。 太医给把了脉,证实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便拿了金疮药递给芙蓉,让她给陆映泉上药了。 芙蓉不敢怠慢,在沈泽他们走后,便用剪子慢慢地剪开陆映泉的衣服,又打了清水来替她洗伤口,做好这一切之后,她才将金疮药慢慢地倒在陆映泉的背部。 然而,这金疮药效果很好,可是也很疼,陆映泉本来昏迷过去了,可是却被疼醒了。 只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芙蓉连忙放轻了动作,有些诚惶诚恐的说道:“陆大人,您醒了?” 陆映泉听见声音,微微扭头,看着站在床边的芙蓉,嘴角边微微扯出一抹笑意,然后说道:“芙蓉,麻烦你了。” “陆大人不必客气,能替陆大人做事,是奴婢的荣幸。”芙蓉说着,然后冲着陆映泉笑笑,随后开口,“陆大人,若是疼的话,您尽管叫出声来,没事的。” 说罢,芙蓉的便十分小心翼翼的给陆映泉上药了。 陆映泉就这么趴着,感受着背部传来的疼痛,可是她却一声不吭,脑海中一直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回想着她在太后面前说的话,最终确定并没有什么疑点之后,这才放了心。 芙蓉看着陆映泉沉思的脸色,然后状似不经意的说道:“陆大人,您和云少使感情真好。我听长明宫其他的姐姐们说,您是为了云少使的事情,才被太后娘娘带走的。” 陆映泉听着芙蓉的话,没有做声,可是她听到芙蓉却再次开口: “虽说您和云少使姐妹情深,可是奴婢却依然为您感觉不值得。同样都是受重伤昏迷,可云少使却能破格躺在龙床上,吃的是千年人参和天山雪莲,受到皇上的亲自照料,可陆大人您,却只有我这个小丫头在照顾,而皇上和皇后娘娘却是连看都没有来看一眼。” 陆映泉听着芙蓉的话,心中生出些许烦躁的情绪。 “有些话,或许奴婢不该说,可是陆尚义,凭容貌,您比云少使不知道高了多少个档次;而您才是一直陪在皇上身边的人,这好事儿凭什么都让云少使占了?您难道就没觉得不公平吗?”芙蓉碎碎念,口中的抱怨就从来没有停歇过。 陆映泉看着芙蓉脸上愤愤不平的神色,眼中闪过若有所思的目光,然后开口道: “这有什么,宫里头也不是随便哪个宫女都有云瑶这般好命的。同人不同命,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陆大人,难道您就甘心这么被云少使一直压在底下吗?”芙蓉说道,“奴婢虽说地位不高,只是个二等掌灯宫女,可是也曾听闻您与云少使在掖庭宫里的事情。人人都说云少使聪慧过人,而您陆大人只是依靠云少使,才能有今天的地位,听了这些话,难道您就没有愤怒吗?您这么为云少使着想,可是风头却被她一个人占了……” 正文 第048章 杀机四起 听着芙蓉絮絮叨叨的话,陆映泉没有做声,脸上的神色没有任何异样,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陆映泉和芙蓉都没有看到,房间的门口,容雅小小的身子站在那里,手中还拿着一瓶上好的金疮药,这药是云瑶在合欢殿的时候闲来无事自己配的,比太医署的金疮药要好得多。 她本来是打算把这金疮药拿来给陆映泉用的,可是没想到,走到门口,却听到这么一番话。 容雅咬了咬嘴唇,心中愤怒,蓦然转身,匆忙离开。而随同她一起的竹枝什么也没说,跟在容雅的身后,直接去了沈泽的寝殿。 寝殿里,云瑶还在昏睡着,偶尔皱眉,或者身体痉挛,症状和顾清铭一模一样,可是她一个弱女子,承受的痛苦却比顾清铭要强烈百倍。 “皇后娘娘,您昨夜一夜没睡,还是先去休息吧,若是您不放心云瑶姑娘,这里让奴婢来照顾,可好?”竹枝看着容雅守在云瑶身前,便开口劝着。 “我没事。”容雅拒绝着,“从前只是听闻宫中人心复杂,我在合欢殿少与人来往,后来与妃嫔打交道的事情也都是云瑶在帮我,可今日亲耳听到这些话,才知道人心隔肚皮,即便是情同姐妹,也无法彻底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竹枝听着容雅的感叹,沉默不语。她知道容雅这是在为云瑶抱不平,也知道容雅话里提及的人是陆映泉,因为方才陆映泉的话,竹枝也听到了。 陆映泉任由芙蓉在挑拨她与云瑶的关系,却没有一句指责跟呵斥,还像是认同一样的发出一句同人不同命的感慨。这说明……陆映泉自己心中本也是这么想的。 “皇后娘娘,您也别多想,或许陆尚义只是一时感慨,并没有别的意思。”竹枝说道,“云瑶姑娘为人和善,与陆尚义又无利益冲突,她们之间不会怎么样的。” “说不准呢……”容雅感叹着,然后吩咐道,“竹枝,你就在这里守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准离开半步。我就在旁边的耳房休息,有什么事情,记得来禀告。” 容雅年纪小,也从未试过整夜不睡,熬到现在的确有些累了,她想着云瑶还没醒,自己也不能倒下,于是决定去旁边小憩片刻。 安顿好一切之后,容雅便自顾自的去休息了。 也幸亏是云瑶被沈泽安排在长明宫里,宫中之人不敢怠慢,照顾的也很到位,所以一整天也平安无事,很快到了夜里。 容雅让安然来替换了竹枝,照顾着云瑶,自己便领着竹枝回合欢殿了,打算明日一早再来。 夜色漫长,宫中许多人都已经睡下了,可仍然有很多人睡不着,甚至夜不能寐,因为她们的心里,藏着太多太多的事情,而周美人,就是其中之一。 周美人的鸣鸾殿里,却已经杀机四起,暗潮汹涌。 她坐在桌前,看着莲心手中的东西,冷声问道:“事情可都安排好了?” “回美人的话,都安排好了。这东西是之前老爷送到宫里来的,一直压在箱底没用过,今儿总算派上用场了。云少使现在躺在长明宫里,每天以参汤续命,奴婢已经买通了给云少使送参汤的宫女小希,保证万无一失。” “那就好。”周美人说道,“这件事情只准成功不准失败,你亲自盯着,有什么消息,立刻来报。” “是,奴婢明白。”莲心应了声,心中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然而,一夜过去,杀机仍然藏在暗处,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陆映泉因为有伤在身,所以沈泽特许她不用随行上早朝,可以多休息一会儿。等陆映泉睡醒之后,天已经大亮,而沈泽早已经下朝回来了。 陆映泉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头,甩了甩脑袋,将脑海中的那股眩晕感甩走,然后起身,洗漱完毕,随意用了点早膳,便去沈泽的内殿探望云瑶了。 自打云瑶住进了长明宫,甚至睡了龙床,沈泽就被迫去了偏殿。能让皇上主动腾地方的,这份殊荣,整个大宁也是独一份了。 宫中其他妃嫔知道了这个消息,也是心中愤恨,可她们偏偏束手无策,又不敢在长明宫里放肆,只能憋着这口气,任由云瑶这宫女骑在自己头上,先忍一时之气,再做打算。 陆映泉伤的不轻,可是她也担心云瑶,所以一直守在云瑶床边,希望太医能早日炼制出解药,给云瑶解毒。 而容雅在听闻陆映泉去长明宫内殿之后,便也匆匆从合欢殿赶来,守在里面。 并非她多心,实在是她昨日听到了芙蓉和陆映泉的对话,由不得她不多想。而云瑶如今昏迷不醒,意识全无,若是真有人心怀不轨想对她不利,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陆大人,既然你的伤没什么大碍,为何不在皇帝表舅身边侍奉着?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皇帝表舅身边也正需要你这样的帮手。”容雅看着陆映泉,开口问着。 也许是心中存了芥蒂,容雅便直接叫陆映泉为陆大人,而不是之前的映泉姐姐。 陆映泉虽然觉得很奇怪,可是也没有多想,毕竟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怎么称呼她,是容雅的自由。 “回皇后娘娘的话,我想照顾云瑶喝下参汤,确定她无恙之后,再去皇上那边。”陆映泉回答着。 按照沈泽的吩咐,云瑶每过三个时辰,就要喝一次参汤,确保心脉无损,而半个时辰之后,便是下一次服用参汤的时间。 御膳房里,负责给云瑶熬参汤的小希正守着小炉子,上面放着一个药壶,她时不时地把盖子打开看一眼,看看参汤熬的如何了。 等到参汤快熬的差不多的时候,她四处看看,却见四下无人,她便从袖中掏出一包粉末,轻轻地抹在药壶的壶嘴上,等到粉末完全化开,看不到半点踪迹,她才放了心。 随后,小希将剩下的粉末都倒在外面的潲水桶里,又点燃了火柴,将包粉末的纸烧了个干干净净,毁尸灭迹之后,她才重新走到小炉子边,等着参汤熬好。 参汤熬好之后,小希拿来托盘,将药壶和碗都放在托盘上,随后端着托盘,款款来到长明宫。 其实小希心中也是紧张的,她入宫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出格的事情,一直安安分分,不敢有其他的奢求。如果不是老家的娘亲病重,需要大笔银子,她怎么也不会答应做这样的事情。 忐忑不安的踏入殿中,小希看到容雅和陆映泉都在,心中一紧,手也一软,差点拿不住托盘,将整个参汤打翻在地上。 “你小心些,这千年人参名贵的很,又是云少使的救命药,若是打翻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陆映泉见状,忙走过去,从小希手中接过托盘,然后捧到床边,轻轻地放下。 小希心中一动,十分紧张的看着陆映泉,生怕她发现抹在药壶壶嘴上的毒药,心中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双手也紧握成拳,脑海中却已经在思索,如果被发现,她到底是要坦白招认,还是拒不承认。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陆映泉的身上,反而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送参汤的小宫女,于是小希默默地站在一边,忐忑不安。 陆映泉先是将药壶的盖子打开,拿着药匙在里面搅拌了一下,然后从里面舀出一勺放在嘴里尝了尝,试了试温度,发现正合适,于是重新盖上药壶的盖子,端起药壶,将里面的参汤倒在碗里。 小希看着参汤经过壶嘴,将上面的毒药一并冲刷到碗里,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她浑身直冒冷汗,害怕极了。 然而,让她担心的事情最终并没有发生,陆映泉端着碗,走到床边,一勺一勺地将下了毒的参汤,喂云瑶喝下去,仔仔细细的,甚至在参汤溢出嘴角的时候,陆映泉还用帕子给云瑶擦干净。 容雅站在一边,看着陆映泉细心的动作,心中的疑惑和敌意逐渐消减。毕竟,陆映泉能这般细心的照顾云瑶,两人之间这份感情,应当不是假的。 可就在容雅稍稍放下对陆映泉的戒备时,却见床上的云瑶口中喷出一口乌黑的鲜血,整个人抽搐几下,便再度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云瑶——云瑶——” 陆映泉慌了,手中的碗一松,掉在地上,她摇晃着云瑶的身体,心中惊恐。而碗里剩下的参汤全部泼在地上,原本青石板的地面,瞬间就黑了一大块。 “你给本宫让开!”容雅看到地上的黑色,忙冲上前去,一把将陆映泉从云瑶身边推开,怒气冲冲的说道,“我还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真当你是好心要照顾云瑶,可没想到,她一向视如亲姐妹的你,居然是那个对她下毒手的人!” 陆映泉听着容雅的指责,一时间有点不会所措,忽然间,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参汤上,那一团黑色让人触目惊心! “不……不可能的,我刚刚自己也喝了参汤,如果有毒,不应该是先毒死我吗?”陆映泉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她明明亲自尝过的参汤,里面居然会有剧毒。 “别假惺惺的了,这参汤从进来到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碰过。你尝的时候没毒,因为毒是你尝过之后才下的!你嫉妒云瑶好命,能够得到如此殊荣,被皇帝表舅留在长明宫养伤,你心中怨恨,觉得不公平,所以对她下毒手。难道不是吗?”容雅怒喝道。 正文 第049章 误打误撞 面对容雅的质问,陆映泉竟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心中很是慌乱,害怕云瑶有事,也害怕容雅真的把这个罪名安在她的头上。 “不……皇后娘娘,不是我。先传太医来给云瑶看看好不好?先传太医!”陆映泉猛地摇头,然后请求着。 “竹枝,去叫太医。”容雅立即吩咐着,然后转过身指着小希,说道,“你……去把皇上叫来!” 小希骤然被点到名字,心中一惊,然后发现皇后只是让她去找皇上,便逐渐放下心来,应了一声,退出去了。 竹枝也赶紧跑出去,到太医署叫太医了。 殿中只剩下容雅和陆映泉两个人,容雅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陆映泉,胸腔起伏,还似乎很是生气。 沈泽花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不惜用千年人参和天山雪莲为云瑶续命,可是居然被陆映泉一碗毒药又给弄成这个样子,叫人怎么能不愤恨? 沈泽就在长明宫前殿,很快就来了,而去负责把沈泽叫过来的小希,却没有跟过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沈泽一进入殿中,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云瑶衣服上沾染的那一片污血的血迹,以及地上被那有毒的参汤弄的黑色痕迹。 “皇帝表舅!”容雅见到沈泽过来,忙迎上去,指着陆映泉,说道,“她——这个女人,心思歹毒,居然在云瑶的参汤里下毒!刚刚云瑶吐了好大一口黑血,现在太医没来,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雅儿,你会不会弄错了,映泉怎么可能对云瑶下毒?”沈泽一听便觉得难以置信。 “我亲耳所闻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容雅说道,“昨日我见她受伤,好心去给她送药,却听到她和另一个宫女的对话,说是她嫉妒云瑶得到皇帝表舅的垂怜和照顾,心中不平。我原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却没想到,今日她就敢拿下了毒的参汤给云瑶喝!” “皇上,我没有给云瑶下毒。昨日与芙蓉的对话,只是芙蓉一面之词,我并没有对云瑶有任何不满。今日这参汤,我也只是在小希端进来之后,倒进碗里喂云瑶喝下而已。我什么都没做!”陆映泉倔强的辩解。 “那你怎么解释,你在尝参汤的时候一点事儿都没有,可你喂云瑶喝的时候,参汤却有毒了?”容雅咄咄逼人,虽然年纪尚小,声音稚嫩,可毕竟身居皇后高位,一言一行还颇有一番气势。 “我……” 陆映泉还想再说什么,可这时候竹枝从外面进来,对容雅说道:“皇后娘娘,太医来了——” 说完,竹枝似乎这才看到沈泽,然后又对沈泽躬身行礼。 “好了,先让太医给云瑶看看,保证她无事。”沈泽说道,“你们各执一词,朕暂时也无法判断,等云瑶的情况稳定之后,朕必定彻查!” 沈泽说完,便宣了太医进来。 来的正是李太医,他本来在太医署与众位太医一起炼制顾清铭的解药,顾清铭只剩下最后一天一夜,眼看着解药马上就要炼制完成,可骤然听说云瑶出了状况,于是李太医二话不说便跟着来了。 毕竟云瑶的情况也只有李太医才最清楚不过,别的太医过来,也不一定能诊断清楚。 在沈泽的授意下,李太医走进去,来到床边,伸手为云瑶把脉。他真的担心云瑶又一次中毒,会影响体内的七日缠,如此一来,情况就会变得更加复杂。 然而,李太医在云瑶的脉象上看了许久,眉头紧蹙,好半天却没有说话。 “太医,云瑶她怎么样了?情况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你给个准话啊!”陆映泉本来就性子急,再加上关系到云瑶的生死,她倒是忍不住先开口问着。 “你闭嘴!你当然希望她不好!”容雅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使性子一样,处处针对陆映泉。 其实她也并非想这样,只是她一想到陆映泉和云瑶,平日里互相照顾互相帮助,而云瑶对陆映泉也是推心置腹,可陆映泉却纵容芙蓉说出那样的话甚至不反驳,还对云瑶下毒,她的心中就替云瑶感到不值。 “这可真是奇怪了……”李太医半晌之后,才开口说道,“云瑶姑娘体内的七日缠……似乎是已经解了?” “你什么意思?”沈泽听了这话,忙问道,“不是说……七日缠只有毒药的倒顺序炼制才能解吗?” “正是如此。”李太医说道,“皇上,刚刚就是有人给云瑶姑娘,吃了这七日缠的倒顺序毒药。” “李太医,你把话说清楚,你的意思是……云瑶她没事了,是吗?”陆映泉问道。 “是这样,七日缠乃是由七虫七草的剧毒之物按照一定的顺序炼制而成,是为毒药,而它的解药乃是由同样的七虫七草按照反过来的顺序炼制。也就是说,七日缠的毒药和解药,并不是绝对,而是相对。毒药也是解药。”李太医说道。 “我明白了,你是说……有人还想用七日缠的毒,毒死云瑶,却不小心误打误撞,解开了云瑶体内原本的七日缠之毒?”陆映泉豁然开朗。 “正是如此。”李太医说道,“云瑶姑娘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啊。若是能知道给云瑶姑娘下毒的人是谁,那顾将军体内的毒,也就有救了。” “陆映泉,你倒是说说,你把剩下的毒藏在哪儿了?快拿出来!”容雅固执的认为,毒是陆映泉下的。 “不……皇后娘娘,我相信映泉……不是……不是她……” 就在容雅质问陆映泉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却是云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将所有人的话,尽数听在耳中。 陆映泉听到云瑶的声音,激动的立即扑上去,大哭起来:“云瑶,你可算是醒了!都两天了,你再睡下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云瑶听见陆映泉的哭声,挣扎着从床上起身。 映泉见状,忙将云瑶从床上扶起来,眼神中露出欣喜,虽然在哭,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的笑意。 “映泉,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云瑶说着,伸出手,拥抱住陆映泉。 可是当云瑶的手触碰到映泉背部的一瞬间,却听到映泉倒吸一口凉气,她赶紧拉开映泉的衣裳,稍稍朝着背后看去,却见映泉的背后全是伤痕。 这伤痕云瑶并不陌生,曾经在先蚕之礼的时候,她和映泉被人陷害,也曾被锦绣姑姑责罚,受到杖刑。 “一定很疼吧……映泉,让你受委屈了……”云瑶一看这伤势,心中就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陆映泉一直为沈泽办事,尽心尽力,沈泽不会无缘无故的责打她,容雅也不是这种心狠手辣的人,宫里头其他的妃嫔更是没资格也没道理对陆映泉下手。所以,一定是她和映泉调换身份,出宫夜探将军府的事情被太后发现了,所以太后才对映泉小惩大诫。 “不委屈,你能醒来,再怎么样都不委屈!”陆映泉眼中含泪,可是目光坚定。 她没有忘记,云瑶醒来的第一句话,说的就是相信她。不管别人怎么挑拨离间,怎么搬弄是非,云瑶甚至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却这么执着而又斩钉截铁的,说出了相信她。 容雅在一旁看着云瑶和陆映泉,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她知道自己错了,错的很离谱,虽然她是因为担心云瑶,所以才这般武断,可是她始终小看了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李太医,请问解药的事情怎么样了?”云瑶帮着陆映泉擦了擦眼泪,然后扭头看向李太医,开口问着。 “药材我们已经找齐,正在炼制中,只剩下最后三味草药没有进药炉了。”李太医说道,“按照太医们的估计,解药在今夜子时左右,差不多可能炼好。” “那就好。”云瑶点点头,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要有解药,顾清铭就会没事。 “方才太医不是说,如果找到那个对云瑶下毒的人,也能拿到解药吗?”陆映泉忽然间想起这事,然后看着沈泽,“皇上,我请求彻查此事。” “李太医,你给云瑶开几幅调养身体的方子,然后告诉太医们,务必尽快炼制出解药,早点让顾将军醒来。”沈泽说道,“这幕后的下毒之人是谁,且不说能不能查出来,就算查出来,他也未必肯把解药交出来。” “微臣遵旨。”李太医说着,然后离开了长明宫,去给云瑶准备养身体的方子了。 而一直守在长明宫外的莲心,亲眼看到李太医进去,然后面无表情的出来,心中一喜,知道可能是小希成功了,于是找到小希,再一次打听情况。 莲心塞给小希一锭银子,然后问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毒药是我亲自抹在药罐子上的,可却是陆尚义喂云少使喝下的参汤。我亲眼看到云少使吐了好大一口黑血,还有……皇后娘娘似乎在怀疑毒药是陆尚义下的,因为陆尚义之前好像说过一些对云少使不满的话……”小希将里面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很好,这毒厉害至极,云瑶肯定活不了多久了。”莲心说道,“既然皇后娘娘怀疑陆尚义,那么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千万不能露出任何马脚。” “是,莲心姐姐,我明白。”小希点点头,把手中的银子攥的紧紧地。 正文 第050章 抽丝剥茧 长明宫里,陆映泉与云瑶两人双手紧握,一起庆幸她们又一次劫后余生。 容雅也为自己的武断给陆映泉道歉,她觉得自己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不该随便怀疑别人,让暗中的人钻了空子。 “映泉姐姐,对不起,这次是我冲动了,我不该随便怀疑你。”容雅一脸愧疚的向陆映泉道歉,却让陆映泉十分惶恐。 “皇后娘娘言重了。”陆映泉赶紧躬身说着,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当朝皇后给自己这个女官道歉。 “可我不明白,明明映泉姐姐尝那口参汤的时候,没有任何问题,怎么倒在碗里就有毒了呢?”容雅问道,“难道,毒是下在碗里吗?” “不,下在碗里太过明显,很容易被人看出来的。”云瑶摇头说着,然后扭头问陆映泉,“映泉,你可还记得咱们在掖庭宫的时候,碧水想下砒霜毒死我,是怎么做的吗?” “她当时……是把毒药抹在壶嘴中,难不成这次的毒,也是这么下的?所以才会这般隐蔽,不容易被人发现!”陆映泉说着,然后起身,朝着药壶走过去。 她从自己的头上拔下银簪,在参汤里晃了晃,再拿出来的时候,银簪的前端已经变成了黑色。她再仔细观察了一下药壶的壶嘴,发现里面果然还残留了一些晶蓝色粉末,但是也已经要化开了,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果然如此!”陆映泉看着发黑的银簪,说道,“还是老一套办法,可笑我竟然没有察觉出来。不过幸亏这次因祸得福,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恨自己了……” “可这毒究竟是谁下的?我刚才听你们说,什么七日缠毒药和解药是相对的,毒药也是解药,这到底怎么回事?”容雅依旧不是很明白,说道,“等我查出幕后之人是谁,我一定不会轻饶了她!” “不,这件事情不可操之过急。”云瑶连忙说道,“七日缠这种毒十分罕见,其中有几种毒虫毒草,只会在塞外出现,在中原地区根本不可能有。就连宫里,也是因为许久之前得到了便放在这里,才能备用。顾将军的毒,是北狄人所为,他们手中有此奇毒,不奇怪,可奇怪的是……这毒怎么会在宫里出现?” “难道是……宫里有北狄的细作?”陆映泉问道,“可若真是如此,这细作未免太猖狂了些!” “细作倒是不至于。”云瑶摇头,看着沈泽,再次开口,“皇上,奴婢请求再阅顾将军和孙大人从南方递回来的奏报。” “这没问题,朕叫罗松都拿过来。”沈泽说着,便吩咐罗松去办事了。 “云瑶,你才刚醒,身子还虚着,不如还是先回合欢殿修养一段时日,再思虑这些事吧?”陆映泉劝道,“幕后真凶的事,我也会着手调查的,不会放过她!” “不……趁着我醒来的消息还没有旁人知晓,必须先把这些事情捋清楚。若是此番出了长明宫,又得找多少借口才能过来一趟?”云瑶说道,“这一次,已经连累你受了太后娘娘的杖刑,我们必须避过这阵风头了。” “云瑶说的没错,事关顾将军的性命和北狄的狼子野心,这事情也还是早点解决为好。”沈泽说道,“其实想也想得到,调查的结果无非两种情况,一种是如映泉所言,宫中有北狄的细作;第二种……是宫里有人与北狄之间有联系。” “皇上,奏报都拿过来了。”正在这时,罗松走了进来,将那几本奏折呈了上去。 陆映泉接过,放在云瑶的面前,而沈泽吩咐罗松去外殿守着,任何人不能进入。 云瑶看着眼前的三封奏报,两封是顾清铭写的,一次是雨夜,另一次是刚到建东县衙的时候,而还有一封,是孙大人在顾将军出事以后写的。 这三封奏报,里面提及黑衣刺客来了三次,一次用箭,二次用刀,第三次刀和箭同时出现。并且以顾清铭的判断,三次刺杀是同一拨人,一共十人,除去为首那个与顾清铭对战又被顾清铭重创的领头人,还有九个。 最后那一战,除了领头人和被顾清铭他们困在牢里的那个人,剩下八人分工合作,两人躲在暗处放冷箭,六人分成两拨,一拨去大牢救人,另一拨与顾清铭和顾炎纠缠。 将所有的内容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之后,云瑶这才开口:“果然如此。看来……这北狄人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 “可有何发现?”沈泽问道。 “皇上所言果然不错,宫中并没有北狄的细作,而是……我大宁之中有人与北狄相勾结。”云瑶说道,“而且这人官职不低,甚至……身份还算尊贵。” “是周美人的父亲,太常大人周波!”陆映泉也是聪慧,经过云瑶一提醒,便很快明白云瑶所言指的是谁。 “不错。”云瑶点头,“这场杀杨浩,用孙辉取而代之,折断太后羽翼的法子是我想出来的,根据皇上和顾将军提供的消息,发现太常大人的确有跟不明人士接触,并且暗卫亲耳听到周大人要派出杀手截杀杨御史。可在整个南行治水的过程中,出现的刺客只有这一波北狄人,并无其他。” “这波北狄人的下手对象,前两次都是杨御史,第三次却算上了顾将军。这说明他们本来的目的就是杀顾将军,而杀杨御史,只是为了完成与周大人之间的协议。”陆映泉顺着云瑶的话往下说,“周大人请北狄人帮忙杀杨御史,北狄人利用周大人了解顾将军行踪,刺杀顾将军。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不错,还有一个信息,可以佐证这一观点。”云瑶再度开口,“那就是孙大人。孙大人同样是京中官员,同样奉命南行治水,在朝中地位也相当重要,可是北狄人三次刺杀,孙大人却都毫发未伤,甚至连有惊无险的情况都没有,这说明北狄人根本不想杀孙大人,因为杀了他也没用,他们的目标是将军。” “再者说,先前太后娘娘前来兴师问罪,身边也是周美人在陪着的。周美人话里有话,似乎故意将罪名往我和云瑶身上推,说我们不分尊卑,不知轻重。”陆映泉也随着说道,“而周美人是周太常的独女,若周太常真的跟北狄人有联系,那么周美人手中有七日缠的毒,也就不奇怪了。” 云瑶和陆映泉你一言我一语,直接将整个过程的线索理的清清楚楚。虽然目前一切还只是猜测,可是这猜测合情合理,只差一个决定性的证据,便能确定周太常到底有没有跟北狄人来往。 容雅在一旁听着这两人的分析,只觉得云瑶和陆映泉当真是聪明至极,连这样复杂的事情,都能够从中找到线索。尤其是云瑶,她昏迷两天才刚刚醒来,身体还虚弱着,可是她言辞间的从容不迫,却自有一种风华气度。 而陆映泉虽稍逊一筹,可她在云瑶点拨之下,能立即想通其中的关键,并且有条不紊的分析,也着实难能可贵。 “真没想到,一次南行,背后竟然还隐藏着这么大的阴谋。”沈泽说道,“看来,朕得想办法,查清楚这个周太常了,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皇上,我们手中目前还没有证据,不宜打草惊蛇。”云瑶说道,“况且将军还没醒,我怕若真是周太常所为,他迫于北狄人的压力,会对将军不利。” “言之有理。”沈泽微微点头,眉头紧蹙。 “那云瑶姐姐,现在该怎么办?”容雅问道,“难道这下毒之人,就这么算了嘛?” “当然不可能算了。周太常暂时动不了,可以先从周美人下手。”云瑶眼中流光一闪而过,随后抬头,问陆映泉,“线索就是这壶参汤。是谁熬的,谁送来的,中间有没有碰到什么人,这些都是可以调查的。” “没错,宫中人多眼杂,保不齐就有人看到了什么。”陆映泉点头,说着,然后转身对沈泽行礼,再次开口,“皇上,我请求皇上准许我调查此事,必定揪出这幕后之人。” “不……映泉,此事不能明目张胆的调查,不能给对方毁尸灭迹的机会!”云瑶说道,“方才我醒来的时候,似乎听到皇后娘娘怀疑映泉对我下毒,是不是?” “是这样,当时我吓坏了,真以为……”容雅提起这件事,还是有些愧疚。 “那就麻烦皇后娘娘再当一次恶人吧。”云瑶说道,“要对方降低戒心,我们才能有出奇制胜的机会。” 容雅似懂非懂,可陆映泉却已然明白云瑶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上,此事还需得你配合了。”陆映泉扭头看着沈泽,说道,“如今我和云瑶都只能当废人一样掩人耳目,所以只能劳烦皇上暗中谋划,统筹兼顾了。” “这是自然。”沈泽点点头,目光从云瑶和陆映泉的脸上划过,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欣慰。 也许他不该将这两个女子的作用太过夸大,也许他更加不该将匡扶沈氏江山的希望放在别人的身上,可是他隐隐就是有一种感觉,在不久的将来,他便能实现大宁统一海清河晏的愿望,卸下这万里江山的重担,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正文 第051章 掩人耳目 “皇帝表舅,这长明宫也不安全,我要把云瑶带回合欢殿!还有这个陆映泉,当着本宫的面就敢给云瑶下毒,别以为本宫会放过她!” 忽然间,长明宫里传来容雅的声音,如此说着。 紧接着,长明宫附近的宫人,不管是不是在长明宫当差的,都看到了这样一幕—— 皇后容雅命人将云瑶送回合欢殿,而她自己则气冲冲的带着人人押着陆映泉,也朝着合欢殿走去,说是要把陆映泉带回去审问。 这一幕,不仅长明宫里的掌灯宫女、奉茶宫女等都看到了,就连各宫安放在长明宫的眼线也看到了。这宫里头从来就藏不住什么秘密,只要稍微一打听,便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亲手下毒的小希看到陆映泉被带走,心中也闪过一丝挣扎和愧疚,平日里陆映泉对她也还算不错,可是她收了别人的银子,做出这种事,却要陆映泉来背这个黑锅,的确有点太不人道。 可惜,云瑶在皇后娘娘心中的地位太过重要,连这个号称是云瑶好姐妹的陆映泉都没能幸免,如果是她,只怕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只能继续对不起陆映泉了。 掌灯宫女芙蓉也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经过,说是陆尚义不甘心云少使得到皇上的另眼相看,能在龙床上养伤,所以心生不忿给云少使下毒。芙蓉不知道其中的内幕,便以为是自己那些言语挑拨起了作用,不由得十分得意,转身便去给人通风报信了。 最高兴的,自然要数目睹了这一切的莲心了。 在见了小希之后,她还是一直守在长明宫附近,希望能从里面传出云瑶的死讯,能让她确定一切没有问题之后,再去向周美人禀告。 如今,云瑶虽然还没死,但是也继续昏迷,而陆映泉被皇后怀疑下毒,也被皇后带走。往日宫中这两个女官,向来是被后宫妃嫔所巴结的,如今却因为云瑶中毒,一石二鸟。 看样子,小希果然没骗人,她应该是得手了,而陆映泉也成为被怀疑的对象。 莲心离开了长明宫附近,匆匆回到鸣鸾殿,面带喜色。 鸣鸾殿里,周美人正来回踱着步子,手中拿着一把宫扇,轻轻摇晃,眉头紧蹙,似乎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她正在等莲心的消息。 正在这时候,莲心从外面跑进来,笑容满面,口中直嚷嚷着:“美人,天大的好消息——” 周美人听到声音,忙放下扇子,走了过去,问道:“情况如何?” “云瑶中毒昏迷,陆映泉被怀疑下毒。如今云瑶已经离开长明宫,被皇后娘娘带到合欢殿,陆映泉也被带到合欢殿审问,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莲心将事情的经过简单的讲了一遍,然后说道。 “父亲说过,这种毒没有解药,最多只能活七天。云瑶就算现在不死,七天之后,也必死无疑。”周美人眼中闪过冷意,说道,“还有那个陆映泉,要是能死在皇后手中,那才最好呢。不过……这一次能将她们两个一起拉下水,简直出乎我的意料。” “恭喜美人得偿所愿。”莲心给周美人行了个礼,然后说道,“皇后身边没了云瑶,她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是圆是扁可就任由美人您揉搓了。至于那个陆映泉……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将她放在皇上身边,迟早也出事儿,要是能一起解决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行了行了,就你话多。那个小希……确定不会有什么问题么?”周美人问道。 “小希那边,奴婢都打点好了,既然现在被怀疑的是陆映泉,那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的好。”莲心说道,“再说了,美人,奴婢哪里是话多,奴婢是在替美人高兴呢。放眼宫中,一直处处压在您头上的杨美人被降了位份,蒋美人是武将之女,身份上也差您一截,至于皇后……若是没了云瑶,她迟早被您取代了。” “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可以,但是千万别往外面说。”周美人说道,“还有,合欢殿里也要盯着,云瑶到底是什么情况,必须时刻注意。” “是,奴婢知道了。”莲心福身点头。 主仆二人还在为自己的计划得逞而高兴,却不知自己早已经落入别人的圈套而不自知。 合欢殿里,云瑶是醒着的,可是她却要眼睁睁的看着皇后为了演戏逼真,在陆映泉的伤上面再加一层伤口。 “说,你为什么要害云瑶!如果你不说的话,本宫就继续用刑了!”容雅开口呵斥着。 “回禀皇后娘娘,奴婢没有毒害云瑶……请娘娘明鉴!”陆映泉抵死不承认,容雅虽然心中愤怒,可除了用刑,也没有别的办法。 好在容雅也知道陆映泉身上有伤,没有让人下重手,只打了不轻不重的几板子,让人看得出来是两次用刑就行了。 然而,宫中发生的这一切,又怎么逃得过太后娘娘的眼睛?当她得知自己安排的两颗棋子先后出事,不由得勃然大怒! “锦绣,随哀家去合欢殿看看。哀家倒是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后说着,便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锦绣立即让人准备轿辇,然后陪着太后一起去了合欢殿。在去合欢殿的途中,锦绣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对太后说道: “太后娘娘,云少使昏迷不醒,被人有机可乘,倒也罢了,可这陆尚义却不是蠢笨之人,她昨儿个才在建章宫受了杖刑,怎么可能今日就对云少使下毒呢?这背后,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哀家担心的正是这件事。”太后说道,“锦绣,难道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杨浩被派去南方治水,结果死了;云瑶被留在长明宫养伤,结果却被人下毒暗杀,而下毒的人却被指认是陆映泉。你说,哀家的人一个个接连出事,对方就像是拔钉子一样,把他们一个个拔掉……” “太后娘娘是怀疑……”锦绣听了太后的话,心中大惊。而“皇上”两个字,却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但即便锦绣不说,太后也知道锦绣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放眼整个大宁,能有动机并且有能力与太后作对的,只有皇上。 皇上想掌控大宁江山权柄,削弱外戚专权,打压太后在朝中的势力,于是只能想办法拔了太后安插的钉子;而杨浩是皇上派到南方的,云瑶和陆映泉又是在长明宫出的事,这事情桩桩件件,未免太巧合了些。 继而一路无话,很快便到了合欢殿。 锦绣扶着太后娘娘下了轿辇,朝着里面走去,而刚刚走到大殿门口的时候,却将陆映泉拒不认罪的话听在耳中。 “雅儿,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屈打成招了?”太后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传进了容雅和陆映泉的耳中。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都露出了然的神色,心中同时想着,果然又被云瑶料中了。 这事情,如果要查出幕后的真相,还非得太后娘娘配合不可,但是又不能明目张胆的跟太后娘娘说,于是只能把动静闹大一点,让太后娘娘自己出面。 “太后娘娘,您是不知道,这陆映泉太狠心,竟然对云瑶姐姐下毒!雅儿只是气不过,才打了她几板子。”容雅见到太后到来,便向她哭诉。 “那你打了这几板子,可有问出什么结果?”太后问道。 “还没有,她最太硬,根本不肯承认。”容雅嘟着嘴,就像是一个气急败坏的小孩子,完全看不出来她是在演戏。 这副模样,当真让太后以为,容雅就是单纯的在为云瑶鸣不平,所以才会杖责陆映泉,并没有怀疑其他的什么。 “雅儿,你有没有想过,她一个弱女子,昨天才在哀家的建章宫受了重刑,又怎么熬得住你这几板子?她不承认,是因为她没有做过。”太后说着,便朝着锦绣使了个眼色,让她把陆映泉扶起来。 容雅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着太后,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低着头,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太后娘娘,可是雅儿明明看到……”容雅半解释了一句,便也不再开口了。 “雅儿啊,你要学会分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太后说道,“你可曾亲眼看到陆映泉往云瑶的参汤中下毒?若是没有,就不可妄下定论。往日云瑶陪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做事稳重,言行举止颇为得宜,哀家还当你是个能成大器的,可是云瑶这才躺了几天,你就做出如此冲动的事情来!” “太后娘娘,雅儿知错了。”容雅被太后训斥,开口认错,“雅儿也是因为太担心云瑶,所以才会这样的。” “那哀家跟你说清楚,云瑶的毒不可能是陆映泉下的,你也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再多做纠缠。陆映泉是御前尚义,她应该回到她该待的地方,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太后再次开口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错,那陆映泉哀家就带走了。还有,以后做事想想清楚,别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太后说完,便转身离开,还让锦绣戴上了陆映泉,简直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锦绣在太后的示意下,把陆映泉送回了长明宫,才又向建章宫而去。她知道,太后走之前让皇后不要被人利用,所指的其实是皇上。在太后心里,这件事就是皇上一手策划,利用了容雅,想铲除他身边的眼线。 正文 第052章 大献殷勤 锦绣将陆映泉送回了长明宫,又拿了一些金疮药给她,然后吩咐长明宫的宫女好生照顾着,便离开了。 毕竟这里是长明宫,即便锦绣向要问点什么,也要提防四周有没有沈泽的耳目。 陆映泉对锦绣姑姑露出一个感恩戴德的笑意,然后送锦绣姑姑离开,便趴在床上,疼的龇牙咧嘴,背后稍稍一动,就是剧烈的疼痛。 然而,芙蓉和小希,还有长明宫其他的宫人,是亲眼看着陆映泉被锦绣姑姑送回来的,这说明陆映泉在太后娘娘的心中还是有些地位的。 “陆大人,还是奴婢来给您上药吧。”芙蓉率先进屋,走到陆映泉的身边,要给她上药。 陆映泉其实昨日受伤的时候,这芙蓉过来伺候,说的那些话,就已经引起了她的戒心,她说那句“同人不同命”的感慨,也不过是为了打消芙蓉的戒心,从芙蓉口中套取更多的话而已。 可没想到,昨日那番话被容雅听到,竟生出这么多误会,可这误会也不全然是坏事,至少,她们能利用这样的误会,迷惑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芙蓉,谢谢你了,这两次都是你在照顾我。”陆映泉似乎充满感激的说着。 其实,她最先怀疑的就是这个芙蓉。从前也不见得跟她多亲近,可是昨天却突然跑来献殷勤,还说出那么一大段搬弄是非的话。这芙蓉是凭什么以为她不会生气,不会为云瑶打抱不平呢? 所以,今天她还是要试探一番。 “陆大人客气了,奴婢只是为陆大人感到不值而已。您自己有伤在身,还去照顾云少使,即便这样却还是被皇后娘娘误会。”芙蓉说道,“如今伤上加伤,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一边说着,如同昨天一样,芙蓉拿了剪子剪掉了陆映泉后背的衣裳,然后将皮肉已经粘在一起的衣裳都撕了下来,一瞬间鲜血直流。 芙蓉还在感叹,这么好的料子做的衣裳,短短两天之内就被剪坏了两套,有些心疼,正准备去打水的时候,就看到小希端着一盆清水从外面进来了。 “陆大人,听闻您受伤了,奴婢给您打了一盆清水。”小希似乎有些忐忑的说着,然后将清水放在芙蓉的旁边。 “这长明宫里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小人,看见云少使得到皇上的看中,所以陆尚义受伤了她们也不来看一眼,生怕连累自己。”芙蓉抱怨着,却笑着对小希说道,“只有你还算是有良心的,陆尚义平日里待你不薄,现在正是回报她的时候了。” “是……”小希点头,应承着,声音如同蚊子一样小。 陆映泉趴在床上,将半边脸躺在枕头上,任由芙蓉给自己擦拭背后的血迹,然后目光看着小希,心中闪过一抹疑惑。 她记得给云瑶送参汤的就是这个宫女。云瑶说过,参汤是目前可查的唯一线索,而这个宫女是能够直接接触参汤的人,那么线索就在她的身上。 另外,陆映泉记得自己并没有对这个叫小希的宫女多好,因为小希是负责皇上膳食的,皇上用膳的时候,有专人伺候,而她是负责在书房伺候的,所以她和小希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宫中人人都信奉明哲保身,而这个小希却在她处于风口浪尖的时候过来伺候她,怎么都说不通。除非,小希心中另有所图。 如今的陆映泉,早已经不是昔日那个掖庭宫里想法简单做事冲动的三等龙女了,她见识的都是后宫之间的明争暗斗,以及朝堂之上的风起云涌,如今思虑已经成熟,小希比芙蓉还要无事献殷勤的举动,便引起了陆映泉的怀疑。 想到这里,陆映泉冲着小希招了招手,不动声色的说道:“小希,你过来,陪我聊聊天。” 小希闻言,走近了两步,来到陆映泉的床边,似乎有些唯唯诺诺的站在那里,说道:“回陆大人的话,奴婢见识浅薄,不会说话,不知道要怎么聊天。” “你不会聊没事,我就随便问你问题,你回答我就行了。”陆映泉说道,“这背后挺疼的,我得找点什么事儿来转移注意力。如今先难为你陪我说说话,让我别去注意这背后的疼痛吧。” “是。”小希点头,应承着。 “小希,你今年多大了?家住哪儿,进宫几年了?”陆映泉打着转移注意力的幌子,开始套话。 “奴婢今年十八,入宫两年,家住东台郡岭家村。”小希认真的回答着。 “十八了……竟比我还要大两岁呢。”陆映泉感叹着,“这两年在宫里经历了不少吧?想家吗?” “大人天资聪颖,德才兼备,年纪轻轻便已经是三品女官,奴婢这等愚笨之姿,又怎能与陆大人相提并论。”小希奉承着,然后说道,“这两年在宫里也还好,是还挺想家里的。” “唉,如果不是迫于无奈,谁愿意进宫成为宫女呢?不如在外面安安分分长大,老老实实嫁人,平平安安终老了。”陆映泉感叹着,然后又问道,“你家中还有什么人呢?” “家中还有父母和幼弟。只是父母年迈多病,弟弟年幼还要念书,奴婢这才想到要入宫成为宫女。虽说与家人无法时常见面,但是宫中例银却是别外面要多得多。”小希见陆映泉一直问起她家里事情,而她心中又担心母亲的重病,再加上陆映泉的态度十分和善,没有半点刁难的意思,便不由自主的说了心里话,“只是入宫久了,也难免担心家中母亲的身体,前些日子托人带消息说是病情又加重了……” 陆映泉听着小希的话,心中不免感叹着,原来这也是个可怜人。 然而,即便如此,她对小希的怀疑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还加深了。因为听了小希这番话,她越发的觉得,小希是有动机做这些事情的,因为她需要钱。 “小希,你也别难过,若是真担心母亲,也可找个合适的机会,向皇上告假出去看看。”陆映泉说道,“不过,宫中出去一趟并不太容易,也只能祈祷你的母亲平安无事。” “多谢陆大人关心,奴婢感激不尽。”小希说着,看着陆映泉的眼神中,愧疚又加深了。 而这抹愧疚正好落在陆映泉的眼中,让她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两人一边聊着,一直给陆映泉上药的芙蓉也没有再吭声,直到上好了药,她才开口说道:“陆大人,药已经上好了,不过您暂时只能这样趴着休息。奴婢就一直守在外面,有什么事情,大人您直接吩咐就好。” “知道了,谢谢你,芙蓉。”陆映泉道谢。 “陆大人,您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奴婢去给你做点吃的。”小希也跟着开口,然后便和芙蓉一起出了陆映泉的房间。 芙蓉出去的时候是坦坦荡荡,而小希出去的时候,却是有些小心翼翼。 陆映泉脑海中思索着云瑶的话,看来这一招想必是奏效了,这个小希就是最关键的人,只要从小希身上打开缺口,那么这件事情想水落石出,也并不是很困难。 如此想着,陆映泉闭上眼睛,整个放松的趴在床上,想要休息。毕竟她从起床之后就去看云瑶,后来又发生了这么多事,的确也很累了。 很快,她就慢慢地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小希做了点清爽可口的菜给她送过来,伺候她用了晚膳。芙蓉也给她再一次换了药,一切收拾完毕之后,天就已经全黑下来。 夏日昼长夜短,当天全黑的时候,就代表已经很晚了。 陆映泉因为下午小睡了一会儿,有些睡不着,便趴在床上想事情,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后便是推门而入的声音。 她很疑惑,不知道这么晚了,到底还会有谁来。抬眼开去,却见云瑶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走了进来,顺便关上了门,来到她的床边。 “云瑶,你怎么来了?万一被人看见,我们的计划不是都前功尽弃了吗?更何况,你还没恢复……”陆映泉看到云瑶,便许许多到的开口问着。 “好了好了,你都受伤了还这么多力气讲话?”云瑶笑道,“我放心不下你,所以过来看看。不过你放心,没有人知道我来这里,不会被人发现的。” “我知道你做事一向小心谨慎,自然不会被人发现。”陆映泉说道,“对了,我发现了可疑的人,似乎知道对你下毒的人是谁了。” “谁?”云瑶问道。 陆映泉将白天和小希的对话,还有芙蓉的事情都讲了一遍,然后分析了一下自己的见解,随后说道: “这两个人都很可疑,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小希的嫌疑更大。”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盯着这两个人。”云瑶说道,“映泉,这是我今天刚配的一点伤药,你明天让她们给你涂这个,好的快,还不会留疤。” “你都还没好呢,就为我的伤操心,配药多费心费神啊。”陆映泉说道。 “你这一身伤都是为了帮我才受的,映泉,这份情我领了,不管怎么样,我心里都是感激的。”云瑶说道。 “你何必跟我这么客气,换做是你身在我的处境,你也会选择这么做的。”陆映泉笑着开口,很是笃定。 正文 第053章 杀人灭口 两人好久没有这样聊天谈心了,这一场浩劫,竟是让两人之间的信任和默契,又增加了不少。 倘若她们不曾彼此相信,彼此维护,那么不管是在太后娘娘面前,还是这次下毒的事情,她们都不会有好结果。 有些事情,两人心照不宣,却也不约而同的想起之前在素心姐姐的屋子里,素心姐姐对她们说的那些话。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有她们彼此信任,才能战胜一切困难,而如今,这句话在她们的身上,得到了最好的印证。 夜色更加深沉,陆映泉有伤在身,而云瑶也身体依旧虚弱,即便不舍,两人也没有聊很久。云瑶在跟陆映泉告别之后,便走出了房间。 “阿琛。”云瑶轻声低唤着这个暗卫的名字。 她虽然看不清楚他到底躲藏在哪里,可是她知道,他就在她的附近,只要她需要,他就会出现。 这是顾琛今天下午自己跟她说的,知道她醒来,在回到房间之后,顾琛便第一时间现身跟她道歉,并且说要听从顾清铭的安排,誓死保护她的安全。 而云瑶刚刚也是由顾琛带过来的,没惊动任何人,甚至连合欢殿的人也不知道她出去了,只以为她在屋子里睡觉,却不曾想她早就换了衣服,让顾琛带着,来到了长明宫。 顾琛现身,什么都没说,直接带着云瑶施展轻功,朝着合欢殿而去。黑色的身影掠过,如同风一样,巡夜的侍卫还来不及看见什么,便已经没了踪影。 一夜过去,第二日一早,御膳房传来消息,说谁御膳房之前养的几条看守仓库的狗,昨儿个一夜之间全部都死了,死在了御膳房的潲水桶旁边,而这些狗的嘴上,还沾满了残羹剩饭,一看就是吃了桶里的泔水。 罗松身为大内总管,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要去看一看的,经过查探,发现这潲水桶里竟然被人下了毒。 其实想想,也不算是在潲水桶里下毒,毕竟潲水都是要拎到宫外去倒掉的,没有人会在这里面下毒,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不小心将毒洒在里面,或者为了毁尸灭迹,借助潲水桶隐藏毒药。 罗松叫来太医检查了一番,最终发现这狗中的毒居然是七日缠,与云瑶身上的毒一模一样。 这下子,事情就闹大发了。 罗松赶紧将这件事情禀告给了沈泽,又在沈泽的授意下,去了合欢殿,将此事告诉了容雅和云瑶。 云瑶昨儿个夜里才从陆映泉那里得到消息,说是值得怀疑的人有芙蓉和小希两个,今儿就听说了这个消息。芙蓉是长明宫的掌灯宫女,完全没有理由去御膳房那边,也不曾接触过云瑶的药壶,所以可以彻底排除。 那么……剩下的就是小希了。 即便沈泽很想彻底调查清楚这件事,可是早朝时间到,他只能把这件事情交给容雅去处理,让容雅带人调查。 容雅是后宫之主,处理这些事情也是在职权范围内,再加上担心云瑶,所以在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就立即派人去长明宫,要把小希带到合欢殿,细细审问。 去的人是小海子和小金子,两个太监把一个宫女带过来也是绰绰有余了,可是没想到,两人到了小希的房间,却发现小希早已经吊死在房梁上。 三尺白绫悬空而下,缠绕着小希的脖子,而桌上还放着一个信封,上面写的“忏悔书”几个字。 两人见到尸体,大吃一惊,小海子让小金子在屋子里守着,自己跑去禀告皇后了。 小海子手中拿着悔过书,一路狂奔到合欢殿,将这个信封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容雅的面前,交给容雅过目。 容雅拿着悔过书,匆匆扫过,心中大惊,忙跑到云瑶的房间去找她了。 众人只觉得疑惑,明明云瑶还昏迷着,不知道皇后去云瑶的房间做什么?其实合欢殿的众人也不知道,云瑶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为了掩人耳目,闭门不出罢了。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她已经醒了的消息。 “云瑶姐姐,你快看——”容雅进了云瑶的屋子,将书信交给云瑶,让她看。 云瑶从未见过容雅这般慌忙的样子,她立即迎上去,从容雅手中接过书信,一目十行,却见上面写着:小希自知罪孽深重,害陆大人被愿望,心中有愧,难以面对众人,只好以死谢罪。 “我们才刚查出点线索,结果小希就自杀死了?”云瑶看着这封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拿着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眉头紧蹙,深感这件事情不简单。 “云瑶姐姐,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容雅问道。 “娘娘,请您现在去长明宫,小希的房间,一定要保护好现场,不能让任何人进去。”云瑶说道,“奴婢得去一趟建章宫,面见太后。” “可现在去见太后,岂不是等于告诉太后,你欺上瞒下?”容雅说道,“你明明醒了,可先前太后来的时候,你……” “没有办法了,这件事若想继续查,就只能跟太后说清楚。”云瑶说道,“我怀疑小希并不是自杀,而是被人谋杀,是赶在我们查出真相之前杀人灭口。这事情并不简单,宫中到处都是太后的耳目,就算今日不承认,来日她也一定会知道我欺瞒于她。” “那我听你的,我这就去长明宫守着,不让任何人破坏现场。”容雅说着,转身离开,带着齐嬷嬷和竹枝她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长明宫。 而云瑶,则整理好仪容,带着小希这封所谓的忏悔书,去了建章宫。 晨间的太阳并不算毒辣,所以云瑶走的很快,尽管她身体还很虚弱,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她只能加快速度。 此时,太后刚用了早膳,正好有宫人来报,说是长明宫出了人命,她还来不及细问,便听到赵公公来报,说是云瑶求见。 “云瑶?她不是中毒昏迷吗?”太后一惊,随即明白过来,冷笑一声,“原来如此,这一个个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先是陆映泉,再是云瑶,居然一个个欺瞒哀家!” “太后娘娘,云瑶在这个时候求见,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否则她也不会冒着欺瞒您的罪名,匆匆过来。”锦绣说道,“就算要惩罚她,也先问问到底是什么事,再惩罚也不迟。” “罢了,让她进来。”听了锦绣的话,太后终是对赵公公吩咐着。 很快,云瑶就被带了进来,直接跪在太后的面前,先行请罪:“奴婢云瑶,前来向太后娘娘请罪。” “你既知罪,便知道这欺瞒哀家是什么样的罪过,你觉得哀家该怎么饶恕你?”太后显然很生气,说话也比平时严厉了许多。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不敢奢求太后娘娘的原谅,只是奴婢有一事禀告,听完了这件事,太后娘娘若还是执意惩罚奴婢,奴婢无话可说。”云瑶咬了咬牙,开口说着,决定赌一把。 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云瑶自问对太后还是有一定的了解,也能够稍微揣摩到太后的心思,她想,若是她讲明了理由,太后可能会因此让她将功补过。 “看起来你倒是自信的很。”太后冷眼看着云瑶,说道,“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居然犯下如此大错!” “启禀太后娘娘,事情是这样的……”云瑶开口,将她被人暗中下毒的事情讲了一遍,随后又说道,“奴婢因祸得福,不仅没有中毒,反而解了身上的毒而清醒,但是没有公开说明,而是选择隐瞒,这一切都是为了太后娘娘。” “为了哀家?这还是哀家头一次听到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欺瞒哀家是为了哀家?”太后冷笑着,“你倒是说说看,你隐瞒自己醒来的事实,到底有什么好处?”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醒来之后,发现此事十分不对劲。”云瑶理清思绪,开口说道,“奴婢在长明宫中毒,而下毒对象却被皇后娘娘怀疑成映泉。要知道,奴婢和映泉都是在为太后娘娘办事,奴婢们接二连三出现意外,难保不是有人在暗中动作,与太后娘娘作对。” 太后听着云瑶的话,心中的愤怒稍微减少,而脸上严肃的深色加深。 这一点,她也才刚意识到不久,可是没想到,现在却又被云瑶提了出来。然而,听云瑶这话里的意思,做这一切的人,似乎不像是沈泽。 “奴婢原本以为,隐瞒醒来的事实,能够降低这幕后之人的戒心,让她们露出马脚,可是没想到,映泉刚查出一点线索,知道了下毒的人是谁,还来不及问出受谁指使,这人却已经死了。”云瑶继续开口,并且将悔过书双手呈上,“这是宫女小希自杀之前留下的悔过书,她自称对奴婢下毒,畏罪自杀,请太后娘娘过目。” “拿来哀家看看。”太后如此吩咐着。 云瑶从地上起身,将这封悔过书呈递上去。锦绣接过悔过书,呈到太后的面前。 等太后看完,云瑶才说道:“可是太后娘娘,这封所谓的悔过书,并不是小希写的,而是有人为了掩盖杀人罪行伪造的。小希不是畏罪自杀,而是被人杀人灭口。” 正文 第054章 调查真相 太后拿着悔过书仔仔细细的看着,可最终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于是她问道:“你是怎么看出,这宫女是被谋杀,而不是自杀?” “太后娘娘,写这封悔过书用的纸,是上等的竹炭宣纸,这样的纸,宫中只有主子们才能用。包括映泉和奴婢这样的女官,都是用的次等的宣纸。试问,小希一个二等宫女,她哪里来的这么好的纸,用来写悔过书?”云瑶将自己发现的疑点说出来,然后再次开口,“另外,太后娘娘,奴婢今日前来,也是想请太后娘娘,让奴婢调查此事。” “你是皇后身边的女官,皇后是后宫之主,你找她同意不就行了?为何还要大费周章的来找哀家?”太后不解的问着。 “回太后娘娘的话,皇后娘娘到底年纪小,压不住人,后宫妃嫔也少有服她的。此时让她主持调查可以,但背后还得您撑腰。”云瑶不忘拍太后马屁,然后说道,“而此事,奴婢感觉是有人想故意跟太后娘娘作对,必须要查清楚,不能让这幕后之人得逞。” “你一再说有人想要跟哀家作对,有什么证据吗?”太后问道,“云瑶,哀家知道你聪明,但是你也不要把哀家当成枪来使,哀家可没那么好糊弄!” 太后这话的语气十分严厉,听得云瑶心中一惊,她沉默半晌,诚惶诚恐的盯着太后的脸色,还以为太后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思。 良久之后,见太后没有再继续发难,云瑶这才深吸一口气,说道:“奴婢万万不敢糊弄太后娘娘,只是因为,此事牵连甚广,奴婢一时半刻没有办法解释清楚。但是奴婢有两点证据,足以证明这背后之人心怀不轨。” “哪两点证据?”太后问道。 “第一,就是奴婢刚才说过的,奴婢和映泉先后出意外,而且都是在长明宫,这未免太巧合。这让奴婢想起南行治水的时候,杨御史也被人所害,虽然奴婢只是宫中的一个卑微宫女,可也知道那杨御史是太后娘娘您的人。第二,顾将军中的毒叫做七日缠,他是在为保护杨御史的时候受伤中毒的,而奴婢被那幕后之人下的毒,也是七日缠。这种毒十分罕见而且奇特,多数药材盛产于塞外,可却同时出现在南方和宫里,这不得不说,又是另一个巧合。” 云瑶有条不紊的分析着,虽然她知道,这背后之人下毒的目的可能并不是如此,但是她偏偏要牵强附会往这上面凑。因为只有这样,太后才会支持她调查,而她也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太后听着云瑶的解释,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是这猜测却十分合情合理。 不管是杨御史,还是云瑶和陆映泉,接二连三发生意外,直接是在削弱太后在朝堂和后宫的势力。如果不能顺藤摸瓜将这幕后之人找出来,对她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太后的眼睛充满了犀利,她盯着云瑶,似乎想看透她。可是,云瑶此时的心情已经慢慢沉淀下来了,她也没有再慌乱,而是归于平静。 “既然如此,哀家就让你调查。可此事若是不给哀家一个交代,哀家照样要惩罚你的欺瞒之罪。”太后终于松了口,“若是你能查出真相,哀家便算你将功补过。” “多谢太后娘娘恩典。”云瑶重新跪下,给太后磕了个头,然后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奴婢这就前往长明宫,调查这件事情的始末。” “锦绣,你跟去看看。”太后朝着锦绣吩咐着,“你去就代表哀家的意思,甭管皇后是不是年纪小,务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奴婢遵命。”锦绣应了声,然后和云瑶一起退出建章宫大殿,去了长明宫。 此时的长明宫里已经门庭若市,宫女小希的门口,围了众多的人,有长明宫的宫女和太监,也有别宫的妃嫔过来凑热闹的。 如今,除了禁足的杨良人没有到,那个神秘的从未出现过的李夫人依旧不见踪影,其他人也全都到齐了。 而周美人……也来了。 但是这一回,周美人并没有往里面凑热闹,而是站在外延,身边跟着莲心,默默地观察着屋子里的动静。 容雅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去,没有人知道屋子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确定事情都做的干净利落?”周美人悄声问莲心,“没留下什么证据吧?” “美人请放心,绝对没有留下什么证据。奴婢走之前都仔细检查过了,小希是上吊自杀的,在死之前还写了悔过书,表示自己畏罪自杀,她们也查不到什么。”莲心一脸信誓旦旦的说着。 “这就好。”周美人听了这话,松了口气,“你也就这件事办的深得我心。” “多谢美人夸奖。”莲心忙欣喜的说着。 其实,莲心这几日一直在关注这长明宫的动静,她原本以为皇后娘娘把陆映泉带走,不管怎么样也会坐实了陆映泉的罪名。可是当她看到陆映泉被锦绣姑姑送回来,然后又看到小希进了陆映泉的屋子,在里面说了很多话,她便感觉事情有些不妙了。 她怕小希这胆小的性子,将什么事情都招供出来,连累了周美人和她,所以先下手为强,趁着凌晨长明宫刚刚打开大门,而宫人们刚起床还不太清醒的时候,溜进小希的房间,直接杀了她,然后伪装成小希畏罪自杀的样子。 莲心怕被人顺着线索往下查,还弄了一封悔过书在那里,告诉众人,小希的的确确是畏罪自杀,并且有悔过书为证。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正是这封悔过书,成为这场谋杀的证据之一。 很快,云瑶和锦绣姑姑便也到了,看着房间外面围着的人,不由得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感叹:事情终究还是闹大了。 而一直在一旁关注着视奏动静的周美人,在看到云瑶的那一刻,震惊不已,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莲心!你不是说云瑶已经中毒昏迷了吗?这是怎么回事?”周美人当即质问着。 莲心也看到了云瑶,她同样觉得难以置信,明明她打听到的,和小希说的都一致,没有任何问题,可为什么云瑶突然间就好端端的出现了? “奴……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莲心结结巴巴的说着,“小希说,是看着云瑶把毒药喝下去的……” 周美人气愤不已,胸腔起伏,她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又不能这样过去问,因为会显得太刻意,反而引起云瑶的怀疑,只能继续站在这里盯着里面的情形。 云瑶和锦绣姑姑拨开人群,走到了长廊上,看到容雅,便福身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你们总算是来了,进去看看吧!”容雅也没浪费时间,直接让云瑶和锦绣进了屋子,“里面什么都没动,就等着你过来。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云瑶在屋子里四处打量着,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破绽,最终她发现,整个现场的伪造十分完美,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除了留下的悔过书,剩下的……应该就是小希的尸体了。 这时候,陆映泉也在芙蓉的搀扶下来了,她看着屋子里悬挂的小希尸体,吓了一大跳,嘴唇颤抖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然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如此直面尸体了,可是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会害怕。想起昔日如梅被流苏推进井底的画面,想起书雯死在云瑶银针下的场景。 而如今,又一个与她有牵扯的人,死了。 “映泉,你身上还有伤,就不要到处乱跑了。”云瑶看见了陆映泉,走过来对她说道,“这里才死了人,也不是什么吉利的地方。” “我没事,我只想知道小希到底怎么了。”陆映泉的神情显得有些悲切,说道,“昨天小希才跟我说,她很担心娘亲的身体,我还劝她放宽心。可没想到,这才一夜的功夫,她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你放心,我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的。”云瑶握了握陆映泉的手,开口说着。 云瑶知道,陆映泉心中和她所想一样。即便知道小希就是这个下毒的人,可是却对她恨不起来,因为她们明白,小希也有自己的苦衷,更何况,她如今也为这件事而丢了性命。 “我信你,就像你昔日验尸力证自己清白一样,这一次,你也一定可以。”陆映泉点头,说着。 云瑶深吸一口气,转身对容雅说道:“皇后娘娘,奴婢请求验尸,还请娘娘派两个小太监,把小希的尸体解下来。” 容雅一听,忙按照云瑶的话,吩咐他们把小希放下来,平躺在地上,由云瑶查看。 云瑶蹲下身体,靠近小希,捧着小希的脸,仔仔细细的检查着,最终在小希的脖子上,发现了两条勒痕,一深一浅,互相交错着。 看到这个,云瑶几乎可以肯定小希是被人谋杀之后伪装自杀了。 深的那条勒痕是小希在被悬挂在房梁之前,被人用某种绳索状的东西勒死的,而浅的那条勒痕,则是白绫悬挂的痕迹。因为人死之后血液不流通,所以造成的淤痕也会比较浅,所以才有一深一浅两条勒痕。 正文 第055章 惊闻喜讯 八月的天气,仍旧暑热,可是那些看热闹的宫人们却执着的围在长明宫的附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小希的房间里,云瑶面色沉寂,用自己的医术,来为这个曾经鲜活的生命讨回公道。 虽然她身上的毒是小希下的,可是她一点也不怪小希,她恨的是躲在小希幕后的那个人,卑鄙无耻,阴险至极。 其实,云瑶初进宫成为宫女的时候,也曾感叹自己空有一身医术,却没了用武之地,可是如今看来,也并非如此。至少,她还能帮小希找到真凶,让小希不至于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屋子里很寂静,云瑶领着竹枝和安然,把整间屋子翻了个遍,除了尸体上的特征,并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的线索。 “云瑶,怎么样?”陆映泉见云瑶检查完毕,忙走过去问着。 云瑶冲着她微微摇头,面色似乎有些沉郁,就好像是这件事情陷入绝境一般,找不到丝毫端倪。 “也罢,宫中之事向来复杂,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查到真相的。”锦绣见状,便说道,“既然太后娘娘已经把此事交给了云少使,那么还请云少使多多费心了。” “还请锦绣姑姑转告太后娘娘,奴婢定然不负所望。”云瑶躬身回答着。 锦绣点点头,又跟云瑶和陆映泉交代了几句,便辞了皇后,离开了长明宫,往建章宫而去了。 外面的周美人和其他妃嫔看到这一幕,心中便知道定然是这屋子里并没有查到什么,否则不会这么风平浪静。 “美人,看样子云瑶也不过是个花架子,她查不出什么的。”莲心凑在周美人耳边说道,“美人您就放心回去歇着,奴婢会盯着云瑶的。” 周美人见云瑶并没有查出什么,心中稍微松了口气,逐渐放下心来,然后转身离开了。 在云瑶的建议下,容雅吩咐几个太监把小希的尸体抬出去了,免得冲撞了皇上的龙体。其他看热闹的人,见没能得出结果,便也纷纷散了。 毕竟这宫里常常有宫人不明不白的死亡,大多数也没能有个正经的说法,所以小希的死,他们也就见怪不怪了,不过是多了一份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云瑶姐姐,这事儿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容雅见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没有任何线索,根本查不出是谁对小希下手的。” “谁说没有证据?”云瑶听容雅如此说,便展颜一笑,说着。 “你有证据?”陆映泉一听,忙激动的问道,“那你们刚才不跟锦绣姑姑说?” “刚才外面围着的人那么多,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这幕后之人的眼线?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降低对方的戒心而已。”云瑶说着,然后转头对容雅说道,“皇后娘娘,奴婢虽然有证据,可是也不敢完全确定,此事还需要娘娘帮忙。” “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容雅问道。 云瑶走到容雅的身边,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却见容雅了然的点点头,很快便明白了云瑶的意思。 长明宫里这一场热闹散场,陆映泉也回了房间,云瑶正要陪着容雅回合欢殿的时候,却在长明宫门口,看见罗总管急急忙忙的身影,一路小跑着朝长明宫的大门跑来。 那罗总管的脸上还带着些许欣喜若狂的表情,似乎是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罗公公——”云瑶见状,倒是十分好奇,毕竟罗松素来稳重,很少看到他这样匆忙失态的模样。 罗松听到有人叫自己,循声看去,却见容雅站在那里,就连忙过来见礼:“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罗公公,你这么急急忙忙去见皇帝表舅,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容雅问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宫外刚刚传来消息,说是顾将军服用了李太医他们炼制的解药,已经清醒了。”罗公公的脸上布满喜色,告知容雅和云瑶这个喜讯,“李太医说,顾将军身体底子不错,只要解了毒,清醒过来,便没什么大碍了。” “这真是太好了!”容雅一听,立即看了云瑶一眼,替她高兴。 而云瑶惊闻这个喜讯,心中充满了激动之情,可是她知道,现在是在长明宫外面,即便她再高兴,可也只能隐忍着。 “皇后娘娘,奴才还赶着向皇上禀告这个喜讯,就先告辞了。”罗松说着,然后朝着容雅拱了拱手,在得到容雅的允许之后,便又朝着长明宫跑去。 容雅带着云瑶回到了合欢殿,回到自己的地盘,两人这才开怀大笑。这几日连续出状况,似乎所有的人都伤痕累累,顾清铭的清醒,大概是连日来最好的消息了。 云瑶很想去见顾清铭,可是她知道,有了前夜的事情,太后对她的关注必定会加强,不管她做什么,都可能会引起太后的怀疑。 所以,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把小希这件事情弄个水落石出,给太后娘娘一个交代,让太后娘娘不至于继续怀疑她和陆映泉的用心。 想到这里,云瑶便将自己在小希房间里发现的东西整理了出来。 她在检查小希尸体的时候,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现,而是在小希的手腕处,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纹路,再仔细一看,这纹路其实是墨迹印上去的,更巧合的是,她在小希留下的那一封“悔过书”上,也发现了同样的纹路。 小希的悔过书上,有一块很大的墨迹,但墨迹并不是一团黑,而是印了一些纹路,就好像是宫女袖口上绣的那些纹路。 云瑶仔细看过,小希穿的宫装上,纹路并不是这样的,而且除了手腕处,并没有别的地方沾染了墨迹,这说明悔过书不是小希自己写的,而她手腕上的墨迹,也是在与那个想勒死她的人挣扎的时候留下的。 所以,这块带有纹路的墨迹,就是凶手的决定性证据。 凶手应该是先写好了悔过书,可是她粗心大意,袖子上沾染了墨水,不小心印到了纸上,留下了纹路。随后去了小希的房间,想要勒死小希,可是袖口的墨迹纹路却印在了小希的手腕上,因此留下了第二个证据。 云瑶心中一直怀疑周美人,但周美人身为后宫的主子,这种事情不可能让她亲自去动手,所以周美人身边最信任的那个莲心,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而容雅要做的,就是帮云瑶确定这一推论。 刚刚用过午膳,一众妃嫔还来不及午休小憩,便接到了皇后娘娘的口谕,说是近日宫中不太平,让众位妃嫔午后前往合欢殿,与皇后娘娘共同商议协管后宫的事宜。 “协管后宫”四个字,是众位妃嫔最渴盼的,毕竟谁要是能帮助皇后娘娘协管六宫,谁就理那个至尊无上的后位更近了一步,这样的好机会,她们又怎么会放过? “美人,您说这会不会是皇后娘娘的计策?这是一场鸿门宴,她的目的,就是想引咱们过去?”莲心比较谨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便开口问着。 “皇后那个小丫头片子,还想不出这样的主意,这多半是云瑶在操控,想找到那个对她下毒的人。”周美人说道,“不过,既然她在小希的房间里都没能查到什么,就算我们都去合欢殿,她又能查出什么呢?” “话虽如此,可美人还是要小心为上,毕竟这云瑶聪慧至极,不能不防。”莲心劝道。 “那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办法吗?去了,是鸿门宴;不去,岂不是更加告诉别人,我心里有鬼,连皇后娘娘的召见都不敢去?”周美人说道,“行了,你还是下去准备吧。” “是,奴婢遵命。”莲心应承着,便走了出去,吩咐轿辇提前准备着,等时间差不多了,便跟随周美人一起朝着合欢殿而去。 当周美人到的时候,其他的妃嫔差不多都到了,除了还在禁足的杨良人。 合欢殿中,皇后娘娘端坐在上首的正中央,底下几个妃嫔按照品级依次坐着,周美人上前去跟皇后行了礼,得了皇后娘娘的允许之后,才缓缓坐下。 “各位姐姐冒着暑热前来,实在辛苦,先喝杯冰镇酸梅汤解解暑吧。”容雅说着,便吩咐宫人们把酸梅汤端了上来,分给几个妃嫔。 “皇后娘娘果真贴心,这酸梅汤着实可口,别的宫里只怕是喝不到呢。”蒋美人性格素来如此,说话不挑刺儿,就不是蒋秀兰了。 她这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说容雅宫里的东西上乘,别的宫里地位不如容雅,这一应吃穿用度自然也比不上容雅。 “蒋姐姐说笑了,姐姐若是喜欢,本宫可以让这个会做酸梅汤的宫女去宣和殿,为蒋姐姐做酸梅汤。”容雅笑着开口。 在后位上待的时间越长,容雅虚与委蛇的本事也就越是炉火纯青,这些她从前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的话,如今说起来却是丝毫不别扭。 “皇后娘娘今日召见姐妹们,可不是为了喝酸梅汤吧?”周美人也开口说道,“听闻皇后娘娘对于宫中近日发生的事情有些话要说,姐妹们还等着娘娘的训示呢。这天儿忒热,姐们们听完了训诫,早点散了,皇后娘娘也能早些休息。” 周美人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都觉得这周美人今日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对皇后娘娘这么说话。 正文 第056章 印证猜测 合欢殿的正殿中,陷入沉寂。 四周放置的巨大冰块,在宫人们用力对着它们扇风的情况下,散发着丝丝凉意,虽然不能彻底消减这盛夏的暑热,却也让人时不时感觉到一阵凉风袭来,沁人心脾。 在这样的场合,徐良人和杜良人从来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妄言,免得说错了话,得罪了头上品级高的妃子,被人记恨。而容雅也是一脸好整以暇地看着周美人,只觉得她在杨良人被禁足之后,比从前更嚣张了些。 “听周美人这话里的意思,是对近日后宫发生的诸多事情有什么想法?”蒋美人一直都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她看不惯的人和事,也不屑隐藏,而是直言不讳。 “那倒没有,不过皇后娘娘年纪小,考虑事情难免不周到,将我们姐妹叫过来,不也是为了集思广益,想出个行之有效的法子,解决问题么?”周美人笑道。 “看样子,周美人是对皇后娘娘不满意了?难不成……周美人自诩能比娘娘考虑事情要周到?”蒋美人针锋相对。 殿中剑拔弩张,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凝素的表情,不敢多加言语,怕祸及自身。 “够了。”就在这时候,容雅才出言阻止,“本宫知道两位姐姐都是为了后宫的安宁,才出言争执。两位姐姐替本宫操心,本宫感激;不过今日本宫把各位姐姐叫过来,是想向各位姐姐打听一下,尽早刚死去的那个宫女,有谁可知道是什么情况?” “启禀皇后娘娘的话,嫔妾的曲台阁离长明宫甚远,平日里除了在建章宫跟合欢殿请安,很少出门,对长明宫那宫女的死,也只是略有耳闻,知道的并不清楚,不能帮到娘娘,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徐良人听了皇后的话之后,便起身行礼,如此说着。 宫中的事情复杂,哪怕是死一个无关紧要的宫女,也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宫中之人最擅长的就是明哲保身,有些事情明明知道,可还是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以免惹人怀疑。 “徐姐姐说的是,嫔妾的兰台阁更是偏僻,往往事情结束了,消息也没有传到嫔妾耳中。这宫女的事,还是嫔妾在来的路上,与徐姐姐同行,才略知一二。嫔妾怕误导了娘娘的判断,实在不敢妄言。”杜良人也跟着开口。 两人这话,也算是天衣无缝,容雅甚至没有反驳的余地。毕竟曲台阁和兰台阁地方偏远是事实,而容雅又不知道长明宫里哪些人是这两人的眼线,无法再继续逼问,于是她将目光放在蒋美人和周美人的身上。 “蒋姐姐,近日你可有听到什么消息?”容雅问道。 “皇后娘娘,您可算是问对人了。臣妾听闻云少使在长明宫养伤的时候,被人下毒,险些丧命,而给云少使侍奉汤药的正是这个已经死去的宫女小希。臣妾倒是觉得,即便这宫女的死真的有问题,第一个应该怀疑的,也应该是娘娘身边的云少使吧。”蒋美人看了云瑶一眼,不着痕迹的将罪名往她的头上扣。 之前云瑶住在长明宫,由沈泽护着,她即便再嫉妒,也无计可施。可现在云瑶好好地回合欢殿了,要是不把云瑶拖下水,怎么对得起她连日来憋的一肚子气? 蒋美人算是宫里比较特别的一个人了,她不主动争宠,却对皇上的恩宠来者不拒;她看不惯宫里所有的妃嫔,从不与她们相交来往,或者结盟;她和杨良人争锋相对,又跟周美人唇枪舌战,在后宫树敌颇多,却从不曾巴结谁。就连云瑶这般如此得宠的女官,她也要斗一斗,却不知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而一旁的周美人早就看云瑶不顺眼了,她可不想在整倒了一个杨良人之后,还要又对付一个云瑶。如今有蒋美人帮衬着,她也算是多一个帮手,于是附和道: “蒋姐姐说的对,娘娘要查,得先从云少使查起。”周美人说道,“这样才能不偏不倚,让姐妹们信服娘娘的行事作风。” “两位姐姐多心了,云瑶自从清醒以来,就一直在合欢殿,只有在今天早上去了一趟建章宫,本宫和太后娘娘都能为云瑶作证,她并没有那个时间去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容雅说道,“若是两位姐姐不信,大可去找太后娘娘对峙。” 容雅这话说的从容不迫,脸上也尽是自信,完全没有怯场,更没有让人觉得,她是为了袒护云瑶故意这么说的。 其实,在这些妃嫔到来之前,云瑶就已经猜到,可能会有人将这件事情的矛头指向她。她原本以后会是周美人,可没想到却是蒋美人率先发难。不过好在不管是谁,她都给了容雅一套合情合理的说辞,让人找不到任何破绽。 就在容雅和这些妃嫔说话的时候,云瑶也在观察着这些人身上的衣服或者手帕,一切能印上花纹的东西,她都没有放过。 果然,在周美人说话的时候,云瑶一直注视着她身后的莲心,发现了证据。 莲心是周美人的贴身宫女,又是鸣鸾殿的一等宫女,虽然没有封号和品级,但是有周美人撑腰,莲心在鸣鸾殿的地位,和云瑶在合欢殿的地位相当,都算是一宫的掌事。 按照大宁宫女的品级,一等宫女着天青色宫装,而为了区分各宫各殿不同的衣服,免得浣衣局洗衣服的时候弄错,所以司衣房在做衣服的时候,会把领口和袖口绣上不同的花纹,用以区分。 所以,同为一等宫女的天青色宫装,只有鸣鸾殿宫女的宫装上,绣的是云气纹,其他各宫都是别的花纹。而云瑶在悔过书和小希身上发现的纹路,正是云气纹。 证实了心中的猜测,云瑶便越发恭顺的站在容雅的身后,看着这些妃嫔将矛头指向她的同时,却又互相争斗,心中只觉得无奈。 而这些妃嫔不知道云瑶的目的,也不知道周美人已经在云瑶面前暴露,只听着容雅的话,觉得一阵为难。毕竟云瑶明面上是皇后宫里的女官,可实际上却是太后的人,谁也没有那个胆子去找太后娘娘对峙。 “既然皇后娘娘都这么说了,臣妾也没别的话可说。反正臣妾这里是没有什么可靠的消息,皇后娘娘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臣妾的身上,不如去长明宫多问问那些个宫女太监,没准儿能有什么收获。”蒋美人说道,“时候不早了,罗公公上午来宣和殿传了皇上口谕,说是皇上晚膳要在宣和殿里用。臣妾就先告辞了。” “既然如此,蒋姐姐慢走。”容雅听着这些话,一点儿也不生气,依旧是笑着把蒋美人送走。 其他的妃嫔见蒋美人离开,便也纷纷起身告辞,依次离开了合欢殿的正殿。当她们走出去的一瞬间,一阵暑热传来,袭遍全身,完全不比殿中凉爽。 “这皇后到底是皇后,合欢殿就是比我那兰台阁舒服,内务府的冰块,只怕除了建章宫,就是往合欢殿送了吧。”杜良人走出殿中之后,便与徐良人走在一处,两人小声的说着。 “皇后身为一国之母,一应吃穿自然是最好的,这是旁人羡慕不来的。”徐良人也笑着开口。 “怎么?你们难不成还想搬到合欢殿?”就在此时,周美人从她们的旁边经过,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不由得开口说道,“皇上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你们就跟着他了,这么多年都没能奔出头,怎么现在起了野心?” “周美人误会了,嫔妾不过随口一说,没有这个意思。”徐良人和杜良人赶紧福身行礼,一脸惶恐。 “谅你们也没这个胆子!”周美人冷哼一声,将徐良人和杜良人冷嘲热讽了一顿之后,便高傲的转头离开。 其实在这样的多事之秋,周美人是不该这样高调的,毕竟她越是高调,引来的注意也就越多,很容易被人发现端倪。可周美人在宫里这么长时间,从来都不是什么低调内敛的人,她若是突然间转变,难免会更加惹人怀疑。 在周美人离开之后,徐良人和杜良人互相对视一眼,只觉得有些后怕,两人忙三缄其口,也不敢再乱说什么,直接出了合欢殿,朝着各自的宫殿而去。 然而合欢殿的大殿上,等众位妃嫔都离开之后,容雅才松了口气,转头问云瑶:“怎么样?你可有发现什么?” “果真是周美人身边的莲心。”云瑶开口说道。 “那我们快去禀告太后娘娘,请她做主。”容雅忙急着起身,就要朝外面走去,“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周太常勾结北狄人,周美人却还要在宫中兴风作浪,若这次让她给逃脱了,往后只会越来越难办。” “皇后娘娘,等等!”云瑶闻言,忙拦住皇后,说道,“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这个周美人……还大有用处。” “怎么?云瑶姐姐你是想留着她?可万一她又心生歹意怎么办?”容雅不明白。 “她张狂不了多久了。”云瑶眼神微闪,如此低叹着,目光中似乎有一些意味不明的神色闪过,让容雅不明就里。 容雅看着云瑶,心中兀自猜测,不知道云瑶到底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这后宫到底还会掀起什么样的腥风血雨。 正文 第057章 新仇旧恨 夜色逐渐深沉,整个大宁宫城陷入一种燥热的沉寂之中。 云瑶深知此事必定需要容雅的配合,所以便没有隐瞒,将自己心中的计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并且请容雅酌情安排。 容雅在惊叹云瑶心中谋略的同时,不由得感叹,此计若是能成功实行,对沈泽来说又是一大助力。 回到自己的房间,云瑶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思念,提笔给顾清铭写信。 她既不能亲眼见到他安好,能把自己的担忧和欣喜传递到他身边,也就足够了。 然而,在她提笔写信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最终她只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安好。 愿君安好,我自安好。 这是云瑶对顾清铭和自己之间,最大的祈愿。 “阿琛。”写好了信,云瑶将素笺折起来,放在信封里,走到窗边,对着黑茫茫的天空轻声低唤着。 很快,黑影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飘进云瑶的屋子里,拱手抱拳:“云瑶姑娘,有何吩咐?” “今日听罗公公说,顾将军醒了,我庶务缠身,又正值多事之秋,无法去看他。麻烦你……把这封信带给他。”云瑶说着,便将手中的信递出去,交给顾琛。 “是,属下一定带到。”顾琛说完,接过信,纵身而出,很快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云瑶知道,顾琛是顾清铭最信任的人,这件事情既然交给他了,就肯定不会有问题。如今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于是云瑶好好地梳洗了一番,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脑海中一幕幕闪过的都是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不管谁顾清铭出事,还是宫中的风波,所有的事情都让云瑶有些精疲力尽。 不过……好在这件事情,就快要结束了。 对于周美人,云瑶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不管是周太常勾结北狄人,差点让顾清铭死于非命,还是周美人在宫中下毒,差点害死她,都让她不能原谅。 既然不能原谅,那就新仇旧恨一起算! 想到这里,云瑶的思绪慢慢地放空,逐渐睡着了,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宫外的将军府中,顾清铭捧着她的信,笑的温润,如同夏夜里的一缕清风,沁人心脾。 “安好”这两个字,至少代表了云瑶如今的现状,她还好好地。 其实,当他醒来的时候,听顾炎说了那夜的事情,知道云瑶为了救他,竟然甘愿服下与他身上同样的毒,并且以孱弱之身,忍住剧痛,让李太医能够配制出解药。 顾清铭心中是震撼的,他虽然一直都知道,云瑶情比天高,可是这样的举动,却足以让他这个在战场上厮杀的铮铮铁汉,甘心为她献出一腔柔情。 “将军,早些歇着吧,只有养好了伤,才能进宫向皇上谢恩,到时候就能见到云瑶姑娘了。”顾炎十分了解顾清铭心中在想什么,于是开口说着。 顾清铭躺在床上,手中拿着云瑶送给她的平安相思结,微微点头,然后将相思结放在枕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渐渐地亮了,习惯了早起的云瑶睁开眼睛,看着窗幔,悠悠起身,打点完毕,便去了容雅的寝殿。 她知道,有些事情,是时候该进行了。 待容雅用过早膳,便又以调查小希的死因为由,前往长明宫,而这个时候,沈泽正好下了早朝,正在养居殿里批阅奏折,陆映泉带伤陪在身边。 容雅带着云瑶在长明宫转悠了一圈儿,又去跟沈泽说了一些话,便回到合欢殿了。 不久之后,两道圣旨从长明宫传出去,一道传向宫外,说是追封御史大夫杨浩为忠勇伯,其遗孀杨夫人为三品诰命夫人,享受正三品俸禄;而另一道圣旨,却传向内宫,也就是已经很久不曾打开大门的九华殿。 “皇上有旨——御史大夫杨浩,南行治水有功,特解除杨良人禁令,自即日起,可自由在宫中行走。九华殿侍卫一应撤离,不得有误。钦此——” 罗松手中捧着圣旨,当着九华殿一众宫人的面念出来,尖锐的嗓音似乎穿透了云层,传入杨良人的耳朵。 从前只觉得这罗松说话如同打太极一样慢条斯理,圆滑至极,从来没有哪一次,觉得罗松的声音这般动听。因为,他念出来的圣旨,是赦令。 “臣妾谢过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杨良人欣喜若狂的接过圣旨,喜极而泣。 “恭喜杨良人,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如此,也不算辜负忠勇伯的一番苦心了。”罗松将圣旨递给杨良人之后,便开口说着。 “忠勇伯?”杨良人听了此话,觉得诧异。 毕竟她整日禁足在九华殿,对于杨浩的死讯是全然不知,而追封杨浩的圣旨也是不久之前才发出的,所以她不知道忠勇伯是谁,也不奇怪。 “是的,杨良人。杨御史因为治水有功,已被追封为忠勇伯,而杨夫人也被封为三品诰命夫人。”罗松态度恭敬的说着。 杨良人听着罗松的话,心中正高兴,觉得自己写信让杨御史去南行治水是上上之策,可是却忽然间发现了不对劲。 “你说什么?追封?”杨良人的脸色顷刻间变得苍白,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还请杨良人节哀。皇上说了,杨御史为朝廷立心,为民生立命,当得起忠勇二字,今后忠勇伯府一应事宜,都可禀奏皇上,由圣上做主。”罗松说道,“奴才的旨意已经传达,还得回去向皇上复命,就不多留了。” “多谢罗公公告诉我这个消息。”杨良人惊闻父亲的死讯,浑身颤抖,可是在罗松面前却不能失态,只能强忍着。 “对了,皇上还说,杨良人听闻杨御史死讯,心中必定哀痛。皇上晚上会来九华殿用膳,希望杨良人不要难过。”罗松说完,便恭恭敬敬的给杨良人行了个礼,随后转身离开。 而杨良人在罗松离开之后,便浑身瘫软,倒在地上,全然不顾形象。 身边的宫女颖儿见到杨良人这副模样,心中不忍,便忙扶着她,想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可是却被杨良人一把抓住。 “颖儿,父亲死了……”杨良人的手十分用力,似乎忍着巨大的悲恸,“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为了自己的恩宠,让父亲去南方治水,他就不会遇到危险,也就不会死……” “良人,您可千万别责怪自己,老爷他只有您这么一个女儿,为了您在宫中能好好或者,即便您不写信,他也不会坐视不理的。”颖儿开口劝着,“人死不能复生,至少皇上还是念着老爷和良人的。皇上傍晚还要过来,良人切不可这副模样,以免冲撞了圣驾。” “我父亲死了,难道我还要去迎合他吗?”杨良人心中愤怒,竟口不择言。 “良人!这话可乱说不得!”颖儿忙四处看看,见周围并没有别人,这才放了心,走到门口,把门关上,然后回到杨良人的身边,再次开口劝道,“良人,您在宫中这么久,虽然不至于失宠,可风头也并没有压过其他的妃嫔。如今,老爷死了,您在宫外失了依靠,现在能依靠的就只有您自己了。老爷用自己的性命为良人换来了一个机会,若是良人不能很好的抓住,岂不是辜负了老爷的一番苦心?” “机会?”杨良人听了颖儿的话,眼神中露出一丝茫然,“还能有什么机会?父亲死了,我在朝堂上连个依仗都没有,如今还被降了位份,那蒋美人和周美人,不得把我往死里整么?” “良人,皇上不是说今晚过来么?皇上是大宁的主子,他就是良人的机会。”颖儿说着,然后又在杨良人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杨良人眼中的茫然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坚定。颖儿说的没错,她必须抓住这次机会,只有死死地抓住皇上的心,那么她在后宫的地位,便可以屹立不倒。 既然皇上知道她心中难过,特意过来陪她,说明皇上心中还是有她的,这一次,她不会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杨良人立即从地上起身,忍着失去父亲的悲恸,对颖儿说了些什么,然后颖儿点点头,将杨良人扶到床边坐下,伺候她休息,随后才转身离开,去办该办的事情了。 直到寝殿中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杨良人才放声痛哭。即便再怎么阴险毒辣,再怎么争强好胜,可杨御史终究是她的父亲,这份痛苦,她注定承受。 她甚至依旧在责怪自己,如果不是她为了争宠,为了让皇上把她从九华殿放出去,她也不会让父亲去那凶险万分的南方,那么父亲也不会死…… 如今,虽然她的禁令终于解除了,可是代价却是父亲的性命,那她还不如就在这九华殿里关着,关满了三个月,迟早是会被放出去的。 她后悔,可是后悔已经完全没有用了,除了哀痛,她心中还有恨,对自己的恨,也是对这个宫廷的恨。 然而,这宫里从来都没有什么秘密,解除杨良人禁足令的圣旨,顷刻之间传遍了整个后宫,包括合欢殿。 云瑶听小海子前来传消息的时候,心中默默地舒了口气,然后又变得十分忐忑,不管怎么样,她只希望事情能如同她所期待的那样顺利进行。 正文 第058章 荣宠盛极 沈泽到达九华殿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铺洒在整个宁宫皇城,墙檐染上了一层血色。 杨良人早已经梳洗打扮完毕,并且吩咐九华殿的小厨房,做了沈泽最爱吃的菜,等沈泽过来的时候,便吩咐他们把饭菜端上来,陪沈泽用晚膳。 算起来,沈泽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在九华殿过夜了,她禁足之前就不曾来过,即便是来,也是小坐一会儿就走,今天好不容易来一次,她一定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杨御史的死,虽然不是沈泽一手策划,可终究是他默认并且允许的,对于杨良人,他心中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愧疚。所以当杨良人劝他吃饭喝酒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杨良人在酒里动了手脚。 酒里被下了媚情露,饮下一杯便能让男子抑制不住yuwang,更不用说沈泽接二连三喝了好多杯。 很快,沈泽的意识开始模糊,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燥热,额头上渗出丝丝细汗,这种情形被杨良人看在眼里,心中明白,定然是媚情露的药效发作了。 杨良人见状,轻轻一笑,缓缓起身,褪下自己的外裳,慢慢贴近沈泽,主动依偎进沈泽的怀里。 女子的馨香扑鼻而来,让沈泽再也抑制不住身体的渴望,他将杨良人横抱而起,大步走到内殿,将杨良人扔在床上,动作粗鲁,在意识不清之下,也不知道要怜香惜玉。 虽然他还有仅存的一丝理智,让他知道自己中了杨良人的招,可是脑海中却想起云瑶的计划,他放任自己,撕开杨良人身上的衣服,俯身而上。 紧接着,殿中便传来一些此起彼伏的声音,男子的粗喘和女子的娇吟交织在一起,在九华殿的上空盘旋。 外面值夜的宫女太监听到这些声音,不由得一阵脸红心跳,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低头沉默,心中却想着,杨良人荣获恩宠,九华殿在后宫之中,又要翻身了,他们这些奴才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一整夜,沈泽也数不清自己到底要了杨良人多少次,只知道当他身上的药效全部消退的时候,他已然精疲力尽,很快就睡着了。 而杨良人看着自己身上这些青青紫紫的痕迹,嘴角边露出笑容。后宫之中,唯有子嗣才是立足的根本,她只希望自己经过这一夜,能够怀上龙种,从此以后母凭子贵。 趁着宫中的众位妃嫔还没有怀孕,她先行一步,这样一来,不管怎么算,她的儿子就会是沈泽的第一个孩子,皇长子的地位,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是最重要的。 后宫因为杨良人解除禁足令,顿时又沸腾起来,尤其是听闻沈泽在九华殿过夜的时候,所有的妃嫔更是把杨良人恨到了骨子里。 然而,她们恨归恨,但是却没有在意,只觉得杨良人失去了父亲,在朝堂之上已经没有了依靠,现在算是强弩之末,而沈泽宠幸杨良人,也不过是因为心中有愧,想要对杨良人进行补偿。 可是,直到沈泽一连三天在九华殿过夜的消息传出来,后宫的人这才坐不住了。 原来的沈泽并不经常在后宫过夜,而后宫里也没有哪个妃子有此殊荣留下沈泽,所以大家都一样,谁也不曾在意,可如今,沈泽却为杨良人破了例。 既然开了先例,那么也就是说,沈泽可以任意留在妃嫔宫中过夜,为了获得这样的恩宠,妃嫔们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将沈泽拉到自己的宫里。 “你说什么?罗松又去九华殿传旨了?”周美人听到莲心的话,豁然起身,身上散发着怒气,显然被气得不轻。 “是,听外面的宫女说,皇上每天去九华殿之前,都要让罗公公去传旨,这都三天了,没准今天皇上还是在九华殿……”莲心看着周美人,如此说着,心中十分忐忑,怕周美人生气然后迁怒到自己身上。 “她凭什么!一个被降了位份的良人,现在连杨御史都死了,她凭什么能得到皇上如此多的恩宠?”周美人怒极,“这宁宫里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一连四天被皇上宠幸!” “美人的意思是……”莲心看着周美人的脸色,便知道周美人必定又想做什么了。 当时云瑶只不过是在长明宫躺了两夜,周美人便要对云瑶下毒,而如今杨良人独得恩宠,周美人却还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来对付杨良人呢。 “我不会让她继续这么嚣张的!从前杨御史在朝堂处处压着父亲,让我在后宫也抬不起头来,如今杨御史死了,我怎么也不能让她再爬到我头上去!”周美人说着,眼神凌厉。 而与此同时,长明宫里,云瑶正以探病为由,待在陆映泉的房间里,给她上药。 陆映泉背后的伤还没有好完全,尤其是夏日,若是不注意换药,很容易发炎,所以云瑶很是担心,怕陆映泉落下什么病根。 “你这药效果真不错,比太医署给的药好多了,每次涂抹都感觉清清凉凉的,一点儿也不疼。”陆映泉趴着,任由云瑶给自己上药,然后如此说着。 “这是我特意给你配置的。”云瑶说道,“之前素心姐姐在水牢受伤那次,用的也是这种药,不过跟你这个有几味药材不一样。” “怪不得。”陆映泉微微点头。 “对了,皇上要透露给杨良人的消息,透露了吗?”云瑶一边给陆映泉上药,一边问着。 两人如今碰面,在别人看来是姐妹情深,互相探视,可是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她们每一次见面的目的,都不是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早已经透露了,我估摸着杨良人此时正在思索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陆映泉说道,“要知道,男人在床上说的话虽然最不可信,可女人在床上的戒心也是最低的。” “那就好,要让杨良人知道真相,绝对不能我们出面。皇上在愧疚之中透露出的真相,以及其他人无意识的提醒,才能让杨良人更加信服。”云瑶说道。 “那太后那里,你打算怎么办?”陆映泉不由得担心的问道,“太后命你查小希的事情,这都已经好几天了,你为了皇上,拖了这么久,太后娘娘若是问起来,你该怎么交代?” “你放心吧,我自然有我的说法。”云瑶说道,“明日一早我便去觐见太后,此事布局了这么久,也是时候收网了。” 话音落下,云瑶和陆映泉都没有再开口。云瑶给陆映泉上好了药,又轻轻地给她穿好衣服,这才离开长明宫,回到合欢殿。 如同陆映泉所料,杨美人果真在思考沈泽昨夜在九华殿说出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御史的死在朕的意料之外,朕虽然对你有愧,可还无法为你讨回公道,大宁的朝堂暂时不能乱。” 这是沈泽的原话,虽然听起来平淡无奇,好像就是沈泽因为把杨御史派到南方,让杨御史意外身亡,心中愧疚;可一句“讨回公道”,一句“朝堂不能乱”,却勾起了杨良人心中的疑惑。 “颖儿,你说皇上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杨良人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可是却不敢肯定,只能询问身边的颖儿,希望能得到肯定的答案。 “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许……是老爷的死,另有隐情?”颖儿也是个聪明的,听了这话,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种可能。 “隐情……”杨良人口中喃喃,良久之后,起身,说道,“颖儿,随我出去走走。大概是被关在这九华殿太久了,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是。”颖儿说着,然后稍稍收拾了下,便陪着杨良人走出九华殿,去御花园走走。 杨良人在九华殿里被关了将近两个月,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御花园的风光了,她走的很慢,目光所及之处,风景正好,却是让她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虽然她的位份还没有恢复,可这宫中消息灵通,杨良人荣宠盛极一事所有的宫人都知道,所以御花园当差的宫人看到她,也只得远远地俯身行礼,不敢有丝毫怠慢。毕竟从前的杨美人是那样嚣张跋扈,若是稍微得罪了她,恐怕落得个不好的下场。 然而,杨良人走了一圈下来,也未曾听到宫中任何闲言碎语,有心想打听消息,可是却什么也没听到。 就在她绕过假山的时候,后面两个宫女的对话,引起了杨良人的注意。 “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可千万别往外面传。若是被周美人知道了,你的下场怕是跟你姐姐一样。”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来,如此说着,似乎在提点另一个人。 “为什么不能说?周美人平日里苛待我也就算了,姐姐也是因她而死,难道她以为派人杀了杨御史,让杨良人没了依靠,她就能独宠后宫了吗?”另一个女子似乎愤愤不平的说着。 “你这丫头,小声些!难道你想让所有人都听见吗?晨曦已经死了,她那么疼爱你这个妹妹,你得活着才对得起她。”先前开口的人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先回鸣鸾殿吧,免得周美人找不到你,又责罚你。” 很快,假山后面便没了声音,两个女孩子从另一头离开,消失不见,而她们之间的对话,却一字不漏的被杨良人听在耳中。 正文 第059章 杀父之仇 随着假山后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可杨良人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手紧握成拳,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颖儿,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杨良人颤抖着双唇,低声问着。 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毕竟这宫里没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会拿这样的事情来嚼舌根。 站在杨良人身边的颖儿,同样也是一脸震惊,脸色苍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正是因为听到了假山后面的对话,所以颖儿无法回答。这些日子以来,她跟杨良人一起被禁足在九华殿,也一直以为杨御史在南方身亡是因为天灾,是个意外,可是没想到这背后竟然还另有隐情。 “说!你到底听到了什么!”杨良人怒而转身,看着颖儿,呵斥着。 “良人赎罪!”颖儿忙跪下来,低着头,犹豫了半晌,才下定决心说道,“刚才……奴婢听假山那边有人说……是周美人派人杀了老爷……” 此话一出,杨美人方才盛怒的表情反而逐渐平静,她冷哼一声,说道:“怪不得……怪不得皇上要说那样的话,原来是这样。他纵是心中有愧,也不可能为了我这个小小的良人,找周美人和周太常算账!” “良人,那现在该怎么办?”颖儿起身,担忧地问道。 “我依稀记得刚才那两个宫女的话……其中一个,好像是合欢殿那个宫女的妹妹,那宫女叫什么来着?”杨良人皱眉问道。 “叫晨曦。”颖儿不假思索的说道,“上回宫中诅咒之事,蕊儿就是收买的她。不过后来此事被查明,良人遭到禁足,而晨曦也被发配到永巷。” “那这个妹妹……”杨良人有些不解。 “晨曦之所有收了蕊儿的银两,是为了替她的妹妹晨露在鸣鸾殿打点。听说晨露在鸣鸾殿的日子很不好过,周美人经常拿晨露出气,所以才会……”颖儿将自己所知道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这么说,晨露应该很恨周美人喽?”杨良人听了这话,嘴角边露出一抹冷笑。 颖儿看着杨良人的神色,心中便明白杨良人在想什么,于是说道:“良人放心,奴婢一定会办好这件事,不会让良人失望的。” 杨良人带着颖儿又在与花园里逛了一会儿,然后就回到九华殿。颖儿伺候杨良人歇息之后,便离开九华殿,去办事了。 然而,这一切全都在云瑶的计划之中,她之前虽然也担心杨良人可能不会上当,可是她还是太高估了杨良人的智商。没了杨御史,杨良人本来就是孤掌难鸣,再加上被“杀父之仇”的事情所激怒,一定会有所行动。 颖儿怀中揣着一袋银子,悄悄地来到鸣鸾殿,找到晨露。 晨露是鸣鸾殿的二等宫女,平日里也只是周美人的出气筒,不受重视,所以鸣鸾殿里也没有多少人会关注她,于是颖儿找她也没有什么人看到。 “我认得你,你是九华殿的一等宫女颖儿,我姐姐的死,你们也有份,你如今还来找我做什么?”晨露见颖儿来找,很快就识破身份,如此说道。 “晨露妹妹,你这话可说错了,你姐姐可不是我们九华殿害死的。”颖儿说道,“若不是周美人身边的莲心把你姐姐给她银子的事情供出来,你姐姐也不可能被云少使怀疑。” “你想说什么?”晨露听了颖儿的话,咬了咬牙,问着。 “我听说你在鸣鸾殿的日子并不好过,名义上是二等宫女,可连三等宫女都不如,被其他的一等宫女和二等宫女欺负,她们把所有的衣服都丢给你去洗,也不愿送到浣衣局。”颖儿说道,“周美人这般苛待你,你难道还愿意留在鸣鸾殿?” “不在鸣鸾殿,还能去哪儿?”晨露说道,“宫女地位本就卑微,就算我不甘不愿,也不敢多说什么。” “我能帮你。”颖儿说着,从袖中掏出一袋银子,塞到晨露的手中,“我们良人说了,只要你愿意帮她,以后的好处多得是。” 晨露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目光注视着颖儿,脸上露出有些茫然的神色,还夹杂着某些挣扎,似乎心中正在矛盾,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颖儿盯着晨露的脸色,似乎知道晨露在想什么,于是加把劲劝说道:“晨露妹妹,你还在犹豫什么呢?周美人这样的主子,不跟也罢。若是这一次能成功扳倒周美人,你就是九华殿的人,以后跟着良人,良人绝对不会亏待你。” 听着颖儿的话,晨露眼神中的茫然逐渐消散,似乎慢慢地变得坚定。 而颖儿也给出了最后的一击:“难道你不想为你姐姐报仇吗?她那么疼爱你,为了你甚至不惜违背宫规,你难道什么都不做?” 提起晨曦,晨露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她的眼神中迅速聚起仇恨,扭头看着颖儿,说道:“你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你之前和另一个宫女在御花园说的话,我都已经听到了。杨御史的死,跟周美人有关,但是没有证据。如今想要扳倒周美人,只能另外设计,我要你里应外合。”颖儿说道。 “里应外合可以,但是另外设计不需要,因为……有一个人可以帮你们。”晨露咬了咬牙,说道,“颖儿姐姐可曾听说云少使在长明宫养伤的时候无端端中毒一事?那是周美人指使莲心做的,那个小希是替死鬼,也是莲心杀的,可惜这件事云少使并没有查出来。你说,如果云少使知道……” 晨露的话没有说完,还留了一半,可是颖儿却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你说的里应外合……”颖儿不解地问道。 “如果你们能让太后娘娘知道周美人意图毒杀云少使,并且杀了小希,我愿意帮你们作证。甚至……我还知道周美人把毒药藏在哪里。”晨露如此说着。 “看不出来,你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竟然能想到这一招。”颖儿笑道,“让你在鸣鸾殿当一个二等宫女,实在是太屈才了。” “为了给姐姐报仇,我什么都能做。”晨露说道,“不过我提醒你们,兵贵神速,别给周美人毁尸灭迹的机会。” “我明白,今日下午日落时分,杨良人会过来找周美人对峙,将此事闹大,你别忘了你的诺言。”颖儿说着,然后转身离开。 晨露紧握着手中的银子,目光盯着颖儿的背影,眼神中的怨毒神色没有丝毫减少,反而越来越深。对她来说,周美人也好,杨良人也罢,都是害死她姐姐的凶手,如果不是她们这场争斗,无辜的姐姐也不会被牵扯进来。 她的确是要报仇,但是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想到这里,晨露离开与颖儿见面谈话的地方,可是她并没有回鸣鸾殿,而是朝着反方向走去。因为她要去的,是合欢殿。 合欢殿附近的园子里,小海子正等在这里,见到晨露过来,忙拉着她一股溜儿地窜进了假山丛中,意图避开周围众人的眼线。 “可是有什么消息了?”小海子问道。 “这银子是九华殿的颖儿拿过来的,日落时分,杨良人会来鸣鸾殿与周美人对峙。”晨露说着,便将手中的银子递给小海子。 “我知道了,话我会带给云少使。你先回去吧,别被周美人发现了。”小海子说着,将银子揣进怀里,与晨露告别,然后回到合欢殿,去找云瑶了。 不错,晨露和另一个宫女在御花园的对话,的确就是云瑶故意安排的。云瑶提前找到晨露,答应帮她为晨曦报仇,让晨露成为自己在鸣鸾殿的内应,甚至成为一个双面细作,用来迷惑杨良人。 果然,杨良人知道了晨露的存在,就开始行动,所以才会被云瑶抓住破绽。 晨露辞别小海子,回到鸣鸾殿,却正好被莲心看到。 “站住!你去干什么了?”莲心紧紧地盯着晨露,开口问道。 “回莲心姐姐的话,我去外面随便走走。”晨露恭敬地回答着,低着头,脸上的神情十分谦卑,生怕惹怒了莲心。 “谁准你出去随便走走的?你经过周美人和我的同意了吗?”莲心呵斥着,“你不知道最近宫中正值多事之秋吗?有那个闲工夫,不如帮美人想想如何夺得圣宠。” “是,我知道错了,还请莲心姐姐赎罪。”晨露说道。 “错了就要罚,你今晚不准吃饭,去把衣服洗了,不洗完不准睡觉。”莲心说完,便高傲的转身走了,脸上的表情是那样地不屑一顾。 晨露应承下来,却在莲心离开之后,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幽然。 她告诉自己,再忍忍,她很快就能脱离这样的日子了,不用再忍受周美人的苛责,不用忍受莲心的刁难。 一切……只在今天傍晚,日落时分。 与此同时,小海子也来到云瑶面前,将银子交出去,并且将晨露的话原封不动的转告给云瑶。 “云瑶姐姐,是不是……该去找太后娘娘了?”容雅听了小海子的话,便开口问着。 “还要再等等,既然设了这个局,那就一定要物尽其用。”云瑶说道,“周美人和杨良人这场争执,一定很精彩,要让太后娘娘亲眼看到才好呢……” 正文 第060章 鸣鸾争端 没有人知道这宫里在酝酿什么,有的人平静无波,也有的人心情忐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阳逐渐被云层遮盖,失去了白日里的光辉,只剩下余温笼罩在整个宁宫大地。 落了…… 云瑶站在窗前,看着西边天空逐渐隐没的余晖,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字,然后转身对云瑶说道: “皇后娘娘,我们可以去建章宫了。” “那就走吧。”容雅听了这话,立即起身,在云瑶和竹枝的陪伴下,朝着建章宫走去。 外面虽然不像白天那么热,但热气还依旧存在,只是容雅和云瑶却并不在意,因为她们急着去建章宫。 而此时,太后娘娘正躺在建章宫的凉椅上,闭着眼睛,由锦绣在身边打扇,享受着丝丝凉风。 “启禀太后,皇后娘娘来了。”就在这时,赵公公从外面进来,向太后娘娘禀告着。 太后睁开眼睛,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在锦绣的搀扶下起身,端坐在椅子上:“四天了,哀家还以为,那宫女的死,不了了之了呢。” “想必是皇后娘娘和云少使有了结果,所以特来求见。”锦绣说着,然后朝着赵公公示意,请容雅进来。 没多一会儿,容雅就带着云瑶进了建章宫的大殿。 “雅儿给太后娘娘请安。”容雅率先行礼,在得了太后娘娘的允许之后,便走到高台之上,坐到太后的身边。 “奴婢云瑶,参见太后娘娘。”云瑶也跪下给太后行礼,然后说道,“奴婢奉太后娘娘之命,调查宫女小希死亡一事,时至今日,已经有了结果,还请太后娘娘容禀。” “说说看,都发现什么了?可有什么怀疑的人?”太后问道。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在小希的悔过书和她的尸体上,发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纹路。”云瑶开口说道,“最终调查发现,这种纹路被称为云气纹,乃是鸣鸾殿宫女衣物上的绣纹,所以……奴婢肯定,宫女小希的死,与鸣鸾殿有关。” “鸣鸾殿?周美人?”太后听了云瑶的话,不由得皱眉。 “正是如此。”云瑶点头说道,“太后娘娘,但此事奴婢也只是暗中调查,并没有声张,所以周美人暂时还不知道奴婢手中掌握了证据。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还请太后娘娘派人去将周美人请到建章宫,与奴婢当面对质。” 云瑶这话合情合理,毕竟后宫的风波在没有定数之前不宜闹大,只能低调处理。于是太后娘娘思忖片刻之后,扭头说道: “锦绣,你亲自去一趟鸣鸾殿,把周美人给哀家叫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锦绣点点头,然后离开了建章宫,去鸣鸾殿传懿旨了。 太后在知道小希的死与周美人有关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是严肃中带着隐隐的怒气。因为她知道,如果小希真的是周美人杀的,那么周美人一定跟云瑶的毒脱不了干系,那么……这周美人很有可能就是隐藏在后宫里的一条毒蛇。 周美人如果想通过这次下毒,一次性解决了云瑶和陆映泉两个人,未免太过天真了。 “云瑶,你先起来吧。”太后见锦绣离开,便对云瑶吩咐着,“一会儿周美人过来,你还得跟她对质。” “谢太后娘娘恩典。”云瑶说着,起身站在一边,紧紧地等待着。 殿中的气氛有些压抑,容雅为了怕被太后看出点什么,于是努力寻找着话题,装作一个开心果的样子,逗太后开心,而云瑶却站在下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时,锦绣奉太后娘娘之命,正朝着鸣鸾殿走去,可是她刚走到门口的时候,本想让守着殿门的太监通报一声,却发现整个鸣鸾殿的正殿大门空无一人。 这样的场景着实让她很诧异,鸣鸾殿也算是六宫正殿之一,平日里守卫森严,这周美人防备心也十分重,为何今天却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 带着疑惑的心情,锦绣朝着里面走去,她真怕这鸣鸾殿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越往里面走,锦绣心中就越是疑惑,直到她听见了两个不同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似乎在争执着什么。而不远处,还隐隐有些宫女或者太监围着,零零星星地站在那里,好像在看热闹。 锦绣皱了皱眉,朝着声音的来源处走去,距离越近,那争吵的声音也就越清晰,她认出这两个身影,是周美人和杨良人。 而鸣鸾殿里面所有的宫人,都躲在附近看热闹,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锦绣姑姑的到来,甚至当锦绣已经站在附近,将周美人和杨良人争吵的场景看在眼里的时候,也没有人察觉。 “你别血口喷人,你说我对云少使下毒,你也得拿出证据来!”周美人一脸高傲的看着杨良人,如此说道,“你别忘了,你现在只是个小小的良人,拿不出证据就在我面前放肆,这是以下犯上,就算在太后娘娘和皇后的面前,你也理亏!” “证据?证据就在你的宫里!你敢让我搜吗?”杨良人说道。 “凭什么让你搜?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嚣张?杨美婷,你还以为你是之前那个不可一世,连蒋秀兰都要让你三分的杨美人吗?”周美人说道,“你父亲死了,你也被降了位份,皇上宠爱你也不过是暂时的!” “你还有资格提到我父亲?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父亲南行治水却意外身亡,就是你干的!”杨良人说道,“你为了让我在宫里无法翻身,就买凶杀人,杀了我父亲!” “你胡说!”周美人听了杨良人的话,心中惊骇,却强装镇定,努力不让人看出任何端倪。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杨良人说道,“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但很多事情早就已经暴露了!” “哼,笑话。你父亲是在南方水患中身亡,是为朝廷捐躯,此等英勇事迹,你却偏要说成是死于杀手刀下,还要往我身上泼脏水。若我是你父亲,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周美人开始强词夺理。 “你别试图转移话题,你知道你败在哪里吗?听说顾将军在南方受伤中毒,所中之毒叫做七日缠,而你指使宫女小希对云少使下的毒,也是七日缠。这你该怎么解释?”杨美人将这几天自己从别处打听来的消息说出来。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七日缠,我根本就不知道。云少使中毒跟我没有关系,杨御史的死跟我更加没有关系。”周美人说道,“鸣鸾殿不欢迎你,请你离开。还有,如果你敢在外面乱说什么,小心我要你好看!” “你别仗着你现在品级比我高,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一定要去太后娘娘面前告发你!”杨良人再次开口。 “随你便。你没有证据,即便真的是我又如何?”周美人冷笑,“你以为,太后娘娘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吗?” 锦绣姑姑站在不远处,将周美人和杨良人的话听在耳中,只觉得心中震撼。她没有想到,这一次到来,居然会看到这样一幕! 杨良人显然是想把事情闹大,所以才在这院子里跟周美人争吵,而周美人显然是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太有信心,觉得杨良人的手中没有证据,所以才会有恃无恐。 可是云瑶已经找到了小希之死与鸣鸾殿之间的联系,说明云瑶中毒一事的确跟周美人有关。而周美人手中的毒,跟南方北狄人手中的毒却一模一样,甚至互为解药,这件事…… 想到这里,锦绣忽然觉得大事不妙,她立即转身,在没有惊动两个主子之前,便离开了鸣鸾殿,匆匆回到建章宫,将她的所见所闻,全都禀告给了太后。 在禀告的时候,锦绣也没有避讳容雅和云瑶,毕竟在锦绣的心里,容雅和云瑶都是太后的人,是太后放在后宫用以巩固权势的棋子,而她们手中还有周美人杀人的证据,所以即便知道也无妨。 “太后娘娘,听杨良人话里的意思,似乎真的有证据证明,是周美人买凶杀人,杀了杨御史。可陆尚义那边传来的消息,刺杀杨御史和重伤顾将军的是北狄人,这也就说明……”锦绣在转述完了杨良人和周美人的对话之后,便如此说着。 她话没有说完,可是意思却不言而喻。 太后沉默着,没有答话,似乎在思考什么,而这个时候,云瑶却缓缓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太后说话: “没错,这么一来,所有的事情就都说得通了。” “你口中的说得通,是指的什么?”太后转头问道。 “太后娘娘可还记得奴婢当时所说的两个巧合?第一,为什么七日缠会同时出现在南方和宫里;第二,为什么接二连三出事的,都是太后娘娘的人。”云瑶听到太后的问话,便又匆忙跪在大殿之上,慢慢地说着,“奴婢一直在想这几个巧合之间的联系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听了锦绣姑姑的一席话,便觉得所有的事情形成了一条线索,合情合理。” 太后看着云瑶,似乎在探究她这些话里的意思。 殿中再次陷入沉寂,云瑶感受到太后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她知道此事最为关键,不能有片刻差错,所以她必须将一切事情说的天衣无缝,才能打消太后的怀疑,然后让太后按照她事先设计的路走下去。 正文 第061章 勾结北狄 “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太后虽然是在问云瑶,可语气里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云瑶稳了稳心神,深吸一口气,然后沉声说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若事情真如锦绣姑姑看到和听到的那样,那么勾结北狄的不是周美人,而是周太常。” 此话一出,殿中的气氛顿时一变,就连太后身上素来慵懒的气息,也变得十分凌厉,甚至夹杂了一丝肃杀的意味。 容雅十分紧张,她紧紧地盯着云瑶,生怕她说错了什么,或者哪里表现的有点不对劲,让太后看出什么端倪。 毕竟,周太常勾结北狄人的结论是云瑶早就知道的,她现在要装作刚想通的样子,而且还要将整件事情串联起来,编造一个天衣无缝的说辞,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奴婢曾听映泉提过,治理南方水患之时,刺杀杨御史和重伤顾将军的都是北狄人,顾将军所中之毒七日缠也是出自北狄人之手,说明北狄狼子野心。而如今,七日缠之毒在宫中出现,并且被周美人用到奴婢身上,却误打误撞解了奴婢身上原本和顾将军一样的七日缠之毒,这说明周美人和北狄人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联系。然而,周美人身居内宫,根本没有机会与外界接触,她能接触的也只是自己的母家,所以……真正与北狄人勾结的,是太常大人。” 云瑶有条不紊的说着,一切推理都那么水到渠成,将七日缠同时出现在宫中和南方的巧合解释的清清楚楚。 “至于杨御史之死和奴婢中毒,以及映泉受冤枉,这就更好解释了。周美人为了在后宫之中打压杨良人,于是请周太常出马,在杨御史南行之时刺杀他,让杨良人失去母族的依靠,在宫中孤掌难鸣,此计正中周太常下怀。周太常和北狄勾结,必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既然北狄人帮他除掉杨御史,那他便帮北狄人铲除太后娘娘安排的人,让太后娘娘怀疑皇上,造成大宁中央王朝内斗,让北狄有机可乘。” 殿中只有云瑶一个人的声音,这个十六岁的少女用自己的智慧,将这一切的计划解释的滴水不漏,让高台之上这个宁宫里最尊贵的女人信服。 太后没有说什么,似乎已经沉浸在云瑶的思绪中,跟着云瑶的话,将这一切都理清楚。 而站在下首的锦绣见状,心中不免有些着急。如今杨良人已经闹上门去,周美人也已经有了防备,如果太后娘娘再不下决断,给了周美人毁尸灭迹的机会,那一切可就不妙了。 “太后娘娘,杨良人既然敢找上门去跟周美人对峙,说明她手中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锦绣躬身说道,“不如还是把两位主子叫来建章宫好好地问一番,若是周太常真的心怀不轨,跟北狄人勾结,霍乱大宁的朝纲,那才是真正的罪不可赦!” “也罢。”太后闻言,点点头,“锦绣,你传哀家懿旨,将杨良人和周美人都带到建章宫,哀家有话要问她们。” “奴婢这就去。”锦绣说着,便快速转身离去,带着赵公公,以及建章宫其他几个太监和侍卫,直奔鸣鸾殿,趁着杨良人还没有离开之前,将杨良人和周美人全部带到了建章宫。 “云瑶,把悔过书留下,你和雅儿离开吧。”太后转头对云瑶吩咐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已经查清楚了你该查的事,剩下的不必再插手。” “奴婢遵命。”云瑶躬身应着,然后扶着容雅,两人辞别了太后,走出建章宫的大殿。 云瑶知道,她的作用只是太后安插在后宫的一颗棋子,辅佐容雅统领六宫,如今堪破朝堂之事,得知周太常与北狄人勾结,已经超出了她身为少使的职责范围,所以太后不会再让她继续插手。 不过这样也好,她不插手,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太后都怀疑不到她的身上。 毕竟……她做的只是查出了小希之死的初步端倪,至于周美人买凶刺杀杨御史的事,是锦绣姑姑亲耳从杨良人的口中听到的,而周太常和北狄人相勾结,也是锦绣姑姑推测出来的,而她不过是将先前自己心中的疑问作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而已。 谁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的幕后推手是她这个看丝毫不起眼的宫女,而她的目的,也不过是想替顾清铭讨回一个公道而已。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夜跟随沈泽出宫去探望顾清铭的时候,他身中剧毒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命悬一线,惨白的脸色,加上乌青的嘴唇,只差一点点,就魂归西界。 那个时候,她甚至不敢想象,如果顾清铭真的死在北狄人的手中,对大宁国,对沈泽来说会是什么样的损失,对她来说又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周太常,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跟北狄人相勾结,杨御史死不足惜,可顾清铭却不该受此连累。 “云瑶姐姐,你说……事情会如我们预想的那样吗?”容雅和云瑶一边走,一边问着,“那个晨露,会按照你的吩咐做吗?” 天色逐渐暗沉,只剩下天边隐隐一丝亮光,就连眼前的路也有些看不清了。 云瑶叹息着,说道:“娘娘,放心吧,晨曦之死,与杨良人和周美人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她恨透了这两个人,如今有机会一举成擒,她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容雅点了点头,不再做声,她知道云瑶做事必定有自己的道理,也是有足够的把握才会这样做,她只需要默默地帮助和支持就好。 就在两人离开建章宫的范围,打算朝着合欢殿方向走去的时候,却见到前方的岔路口站着两个人,却是好久不曾见到的吴倩雯,以及太后派在吴倩雯身边的宫女吟风。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吴倩雯看到容雅,于是上前来见礼。 “吴小姐免礼。天色已晚,不知吴小姐为何在此处?”容雅看到吴倩雯,便走上前去,伸手虚扶一把,然后问着。 “臣女是特意在在此等候云少使的。”吴倩雯起了身,直言不讳的说着。 “不知吴小姐找我,所为何事?”云瑶一听吴倩雯竟然是在等自己,于是有些诧异的问着。 说句实话,自从顾清铭从南方回来之后,宫中颇不平静,她许久不曾来建章宫,而吴倩雯也不曾在外行走,所以两人很久没有碰到了。 “云少使,自南方回宫以来,我始终还欠你一句谢谢。”吴倩雯思忖了片刻,才开口说道,“不仅是你,还有陆尚义,如果不是她甘愿冒着被太后娘娘惩罚的危险,与你调换身份,让你能去宫外为顾将军诊脉,李太医他们可能也无法这么快炼制出解药。如今将军醒来,脱离危险,都是云少使的功劳,请受我一拜……” 吴倩雯说着,竟是对着云瑶盈盈下拜,全然没有之前的傲骨,而是对云瑶充满感激。 因为她知道,如果不是云瑶冒着生命危险,服下了与顾清铭同样的毒,利用自己对药理和医理的了解,帮助李太医他们确定毒药的顺序,解药也不会这么快炼制出来,而顾清铭很有可能熬不过七天。 云瑶看着吴倩雯,呼吸微窒。 她服毒救人是心甘情愿,是为了顾清铭,为了他心中匡扶沈氏江山的大义,又何曾需要吴倩雯来道谢?更何况,吴倩雯要一什么样的身份来向她道谢?顾清铭的未婚妻么? 多么讽刺的事情…… “吴小姐言重了,顾将军福大命大,即便没有我,他也不会有事。”云瑶克制住自己的心思,只这样说着,好像并没有把吴倩雯的话放在心上。 “可救了顾将军的人始终是你。”吴倩雯说道,“云少使,我从来没有想过,你竟是这样高义之人,为了你的好姐妹,居然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我会想办法把这份恩情还给你,我不想将军欠你的,欠陆尚义的!” “吴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云瑶听着这话,有些震惊。 她知道吴倩雯一直以为陆映泉喜欢顾清铭,而她不过是为了帮助陆映泉,所以才会对顾清铭出手相救。为了不让太后知道她和顾清铭的关系,陆映泉甚至在太后面前顶下了这个谎言,让吴倩雯更加介意。 “我的意思是,想请云少使告诉陆尚义,最好不要再把心思放在将军的身上,她和将军门不当户不对,将军也不会喜欢她。”吴倩雯说道,“你救将军的恩情,我来还,但是我不想将军跟陆尚义有任何关系。” 吴倩雯的话就像是一道晴天霹雳般落在云瑶的头上,一句“门不当户不对”,让云瑶心中又多了几分凄凉。 云瑶知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顾清铭,也从来没有奢望过什么,可是这样被人大张旗鼓的说出来,心中却还是不免有些凄凉。本想开口说点什么来转移话题,可不曾想却被容雅抢了先。 “吴小姐,你弄错了。”容雅听了吴倩雯的话,立即说道,“你如今只是顾将军的未婚妻,又怎么能替顾将军做决定?即便你日后真的成了将军夫人,若顾将军喜欢陆尚义,想要纳妾,那你也是阻止不了的,更别说现在一切尚未有定数。云瑶的恩情该谁来还,不是你说了算,还得问问顾将军的意思。” 吴倩雯看着眼前的小皇后,心中一愣,她原本以为皇后不过是个十岁孩童,什么都不懂,可是没想到,皇后却说出一番这样犀利的话来。 正文 第062章 两败俱伤 容雅这番话,把吴倩雯剩下想说的话全部都堵在嗓子眼儿,什么都说不出来。 云瑶知道容雅这是在为自己出气,心中感动,可是也不想吴倩雯太过难堪,于是说道:“吴小姐,云瑶从未想过挟恩图报,此事还请吴小姐不必放在心上。天色已晚,皇后娘娘还等着,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这句话,云瑶冲着吴倩雯微微欠身,然后走到容雅的身边,陪着容雅回到合欢殿,将吴倩雯抛在脑后。 这件事情虽说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可是却如骨鲠在喉,烙印在云瑶的心里。 容雅回到合欢殿,便吩咐了小海子去建章宫附近打听情况,因为她知道,周美人和杨良人已经在前往建章宫的路上。 果然,没过多久,原本沉寂的建章宫就开始热闹起来。 天色已经彻底黑沉下来,半轮明月悬挂在天空中,建章宫此时灯火通明。 太后坐在上首,目光沉寂的看着跪在殿中的两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威严。而她的旁边,坐着许久不曾踏入建章宫的当今圣上,沈泽。 自南方水患突发开始,沈泽便一直醉心于朝堂国政,很少来建章宫跟太后请安,而太后因为暑热,人也变得慵懒了许多,不曾跟皇上计较这些事情。 “杨良人,你倒是说说看,你究竟有什么证据,证明杨御史之死与周美人有关系?”太后看着杨良人,开口问着。 “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妾是听鸣鸾殿一名宫女说的。”杨良人说道,“这宫女亲口跟臣妾说,她听到了周美人跟莲心的谈话,说要周太常派人刺杀臣妾的父亲,让臣妾在深宫之中无可依靠。” “太后娘娘明鉴,此事纯属杨良人一派胡言,臣妾并没有想这样做!”周美人喊道,“这都是杨良人为了陷害臣妾所以才编造出来的,还请太后娘娘明鉴!” “太后娘娘,臣妾有证据!”杨良人说道,“还请太后娘娘准许臣妾把证据拿上来!” 太后听着两人的争执,没有丝毫犹豫,就同意了杨良人的提议,准许她把证据呈上来。 毕竟在太后的心中,她已经相信了杨良人的话,因为云瑶也已经查到,周美人跟小希之死有关,而小希正是那个用七日缠给云瑶下毒的人。 杨良人见太后同意,心中闪过一丝喜悦,于是朝着身后的颖儿使了个眼色。却见颖儿很快出去,将晨露从建章宫外带进来,然后两人一起跪在地上。 “奴婢晨露,叩见太后娘娘。”晨露跪下后,便开口对太后行礼,态度十分恭敬。 “是你?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杨良人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要这么陷害我?”周美人一看到晨露,就立刻发难,冲着晨露嚷嚷着,“你要是敢污蔑我一句,小心我要你好看!” “放肆!”太后听了这话,立即呵斥,“这是哀家的建章宫,不是你的鸣鸾殿,还轮不到你教训奴才!” 周美人一听这话,脸色一白,顿时低下头,一阵后怕。她平日里训斥晨露习惯了,看见晨露张口就是怒喝,全然忘记了这是建章宫,不是她能够做主的地方。幸亏她没有说出别的什么话,否则太后娘娘一定不会放过她。 “臣妾不敢。”周美人低声说了一句,然后瑟缩着,不再开口。 她就不信这晨露能拿出什么证据来,毕竟云瑶查了那么久,也没查出什么线索,而且莲心做事一向小心翼翼,根本不可能留下什么破绽,这晨露一定是为了报复她,所以故意这么说的。 “晨露是吧?你手中有周美人给云少使下毒的证据?”太后开口问道。 “回太后娘娘的话,证据不在奴婢手中,而是在鸣鸾殿里。”晨露开口,“奴婢亲耳听到周美人和莲心姐姐的谈话,周美人指使莲心给云少使下毒,这种毒叫做七日缠,是周太常大人送进宫里,让周美人保命用的。这毒用一个青花瓷的瓶子装着,之前给云少使下毒只用了一半,还剩下一半,就放在周美人的寝殿里。只要太后娘娘派人搜查一番,必然能够找到。” 晨露在说这话的时候,信誓旦旦,目光中透着坚定,即便是面对太后,也丝毫没有任何怯意,字字句句都是对周美人的指证。 “你胡说!你肯定是因为我平日里多责骂了你几句,所以你对我怀恨在心,被杨良人收买,才会如此诬陷我。”周美人说道,“你这样的奴才,说的话完全不可信!” “锦绣,你带人去鸣鸾殿搜,尤其是周美人的寝殿,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全都给哀家翻一遍。”太后并不理会周美人,而是对锦绣吩咐着。 这样的事情,她只相信锦绣,整个宫里也只有锦绣不会欺骗她,一心一意为她好,所以这样的差事,自然是锦绣亲自去办,才稳妥。 锦绣领命而去,殿中的气氛很是压抑,沈泽没有开口,他的目光盯着下方的两个女人,眼神中透着丝丝冷意。 杨良人也好,周美人也罢,都不值得同情,虽然她们也不过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可是她们为了自己的私利,在后宫中兴风作浪,着实可恶。 “杨良人,你才刚刚被解除禁足令,周美人派人刺杀杨御史的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良久之后,沈泽才开口问着。 他坐在这里,不可能什么都不说不问,否则太后也会怀疑他的用心,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才是最好的状态。 “启禀皇上,关于此事,臣妾也是听这晨露说的。她说,当家父的死讯传到京城,传入后宫,传到鸣鸾殿的时候,她正好看到周美人和莲心两人额手称庆,在兴奋之中得意忘形,无意之中说出了买凶杀人的事情。”杨良人说道。 “真是笑话,一个宫女的话你也相信,若真是我,我为何要费尽心思去杀杨御史,我直接杀了你,不是一了百了么?更何况,这个宫女就是想挑拨你我二人之间的关系,让我们互相争斗,她好坐收渔利。”周美人听了杨良人的话,再次开口狡辩着。 在一切决定性证据出现之前,她不可以自乱阵脚,她明明记得,那瓶七日缠的毒药,全部给了小希,小希用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全部倒在潲水桶里,还堵死了好几头牲口。而晨露却说还有半瓶在鸣鸾殿里放着,这分明就是信口雌黄。 所以,周美人笃定锦绣在鸣鸾殿找不到证据,所以她根本不怕。既然找不到她毒杀云瑶的证据,那就说明不能通过七日缠,将她和顾清铭中毒联系起来,自然也就能排除她买凶杀人的嫌疑。 “我听你说的才是天大的笑话。她一个宫女,能收什么渔利?就算我们之间互相争斗,对她又有什么好处?”杨良人冷哼一声,反驳着。 “你可别忘了,她姐姐晨曦的死,就是拜你所赐。如果不是你为了陷害云少使,买通晨曦在合欢殿放那些被诅咒的生辰八字,害得我遭受血光之灾,晨曦也就不会死。”周美人说道,“你害死了她姐姐,难道她不恨你吗?怎么还会为你作证?你别掉进了别人的圈套却还不自知!” 不得不说,比起没头脑的杨良人,周美人的确还是稍胜一筹,不过她性子也照样冲动,竟然在建章宫,当着太后的面,就把这些事情都说了出来。 “哼!你以为晨曦的死只是我一个人造成的吗?难道跟你没有关系?如果不是你身边的莲心出来指证,晨曦也不会那么快暴露。”杨良人说道,“比起我,她更恨你,能把你的罪行揭露出来,晨露当然要说实话。” 其实,杨良人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十分没有底气的。因为周美人的话提醒了她,这个晨露很有可能是恨着她的,然而晨露在恨她的情况下,却还是愿意帮她作证,那说明这晨露另有所图。即便不是晨露有所图谋,那也是她们这几个人都中了别人的圈套。 可是现在这个时候,讲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因为她已经咬了周美人一口,如果此时翻供,在太后面前不好交代,而错过了晨露这个机会,以后想要扳倒周美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真是一出精彩的大戏!”太后忽然怒道,“哀家还从来不知道,大宁后宫的妃嫔,居然就是这么个教养。像市井泼妇一样互相攀咬,甚至当着哀家和皇上的面,你争我夺,难道你们当哀家和皇上都是死的吗?” 面对太后的怒气,周美人和杨良人顿时蔫儿了,两人深知刚才言行不当,已经惹来太后诸多猜测,现在更是不敢再造次。 尤其是杨良人,因为诅咒之事,她被禁足这么长时间,父亲也因此而死,好不容易才被放出来,她可不想这件事情再被提起。万一惹怒了太后,旧事重提,再次将她禁足,她岂不是亏大了? 就在这个时候,锦绣带着人在鸣鸾殿搜查了一圈,已经回来了。 “启禀太后娘娘,奴婢奉命去鸣鸾殿搜查,果然发现了晨露说的那个青花瓷瓶。”锦绣双手捧着小瓷瓶,恭恭敬敬的说道,“奴婢在回建章宫之前,已经差人去太医署请太医了,这小瓷瓶里装的到底是不是七日缠,等太医来了之后,便可揭晓。” 正文 第063章 晨露自杀 锦绣话音落下,周美人顿时脸色大变。 她震惊地看着锦绣走到上首,将那个青花瓷瓶呈递到太后的面前,心中惊疑不定。 这瓶子根本不是她鸣鸾殿的东西,更何况七日缠剩下的毒也都已经毁尸灭迹,怎么可能会有这等东西?更何况,锦绣姑姑也没有要害她的理由,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晨露。 这瓷瓶定然是晨露放到她的屋子里,然后故意在太后面前作证,想坐实了她给云瑶下毒的罪名。 “太后,这瓷瓶并不是臣妾宫中之物,还请太后娘娘不要相信小人所言!”周美人思忖一番之后,便立即向太后匍匐行礼,大喊冤枉。 “哼,这瓷瓶是锦绣姑姑亲自从你宫里搜出来的,你还敢狡辩?”杨良人听了周美人的话,再次反驳。 就在周美人正要开口,两人眼看着又要吵起来的时候,赵公公在殿外通报,说是李太医来了。 李太医是为顾清铭解毒的人,也是这宁宫中对七日缠最为了解的人,请他过来是最合适的选择。 得了太后的同意,李太医从殿外进来,先是行了礼,然后按照太后的吩咐,从锦绣手中接过瓷瓶并打开,仔细的查看着。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甚至将瓷瓶中的东西倒在随身携带的帕子上,又拿出银针试探,最终才确定下来。 “启禀太后娘娘,此毒正是七日缠,与云少使所中之毒一致。”李太医查看完毕,便向太后禀告着。 此言一出,殿中一片沉寂,众人脸上的神色各异,心中在想什么,已是一目了然。 太后端坐在上首,面色沉郁,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威怒,就像是昔年天下初定之时,大宁建国之后,她在后宫面对先帝的那些妃嫔一样。 这么多年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如此挑衅她的权威了。 太后眯着眼睛,目光从周美人和杨良人的脸上划过,将她们的神情看在眼里。已经见惯了这宫里的风起云涌,只需一眼,她便明白这两人在想什么。 周美人面如死灰,脸色苍白,眼神中透着绝望,嘴角微抿,明显不甘,可却无话辩驳。毕竟她指使小希毒害云瑶是事实,即便这小瓷瓶是有人故意陷害她的,可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更何况,太后不会相信她是冤枉的。 而反观杨良人,脸上尽是嘲讽和得意,似乎这小瓷瓶就是决定性的证据,能够将周美人彻底扳倒,此时此刻,她也在等待着太后娘娘做最后的裁决。 “周美人,你还有什么话说?”良久之后,太后的声音从上首传来,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音,萦绕在周美人的耳边。 “太后娘娘,不论如何,这小瓷瓶并非臣妾宫中的物件,还请太后娘娘明察。”周美人在最后,依旧只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对于毒杀云瑶一事,她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却只单单抓着小瓷瓶的破绽不放,增加太后心中的疑惑。 “照你这么说,此事是有人故意陷害你喽?”太后见周美人还死不承认,便朝着锦绣使了个眼色,让锦绣把云瑶查到的证据拿出来。 锦绣点点头,很快就将小希留下的悔过书拿出来,慢慢走下高台,来到周美人的身边,说道: “周美人,这个东西,你可曾认得?” 周美人看了一眼悔过书,便点点头,说道:“整个后宫只怕没有人不认得此物了吧。长明宫那个自缢而死的宫女留下的悔过书,现在几乎都传遍了。” “周美人认得就好。”锦绣笑道,“那周美人看看,这悔过书上,还有什么东西?” 周美人有些诧异,她再仔细地看了一遍悔过书,除了上面的字,以及当时莲心写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墨印,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见周美人不答,锦绣便看向太后,却见太后冲着她点点头,于是她再次开口: “周美人可看到这悔过书上的墨印?这应该是写这份悔过书的人,不小心滴了墨迹,然后衣裳的袖子压在上面造成的。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袖口的纹路被很清晰的印在了纸上。根据调查,这种纹路叫做云气纹,只有鸣鸾殿的宫人才会穿。” 周美人再次震惊的看着悔过书,如果说小瓷瓶一事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那么这墨印就是铁证如山。有了这份的证据,就能证明小希的死和鸣鸾殿有关,如此顺藤摸瓜,迟早也能查出她意图毒杀云瑶。而那个小瓷瓶,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佐证而已。 “太后娘娘,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周美人收买小希,意图用七日缠毒杀云少使,铁证如山。”杨良人见状,说道,“而七日缠乃是北狄所有,与顾将军在南方中的毒一样,按照晨露所言,这毒药是周太常送进宫给周美人保命用的,说明周太常与北狄相勾结,意图霍乱朝纲!太后娘娘,周太常和周美人狼子野心,不能轻易放过啊——” 杨良人话音落下,太后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机,不仅是对周美人,也是对杨良人。 毕竟,周太常勾结北狄的事情,太后早先一步已经知道。如此明显的事实,大家心照不宣就好,不需要杨良人再重复一遍,可她不仅重复了,而且是当着李太医甚至赵公公的面,这无疑是在抹杀太后的威严。 更何况,此事关系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杨良人不经大脑,就这么说出来,自然让太后很是生气。 “哀家知道该怎么做,不需要你来教哀家。”太后如此说着,语气中带着丝丝怒气,然后转头对赵公公说道,“赵公公,将杨美人送回九华殿,差人好生照料,无事就不要随便出来了。” “奴才遵命。”赵公公应了声,便走到杨良人的面前,说道,“良人,请吧——” 杨良人看着太后,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她却忽然间明白了太后的用意,这分明是变相的对她禁足,虽然没有明着说禁足,可实际上却跟禁足无异。 因为周美人的事,太后如今显然在气头上,她不能跟太后硬碰硬,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要先灭了周美人,那么她以后有的是机会。 想通了这一点,杨良人起身,跟太后道了声“告退”之后,便在赵公公的护送下,离开了建章宫,朝着九华殿而去。 李太医方才惊闻杨良人的话,也知道自己听到了一些了不得的消息,他心中惊骇,于是也赶紧向太后告辞,匆匆离去,免得牵连进这场巨大的阴谋中。 殿中霎时间就寂静下来,周美人和莲心,还有晨露跪在地上,静候太后最终的裁决。 气氛有些压抑,殿中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样,闷沉沉地让人喘不过气来,侧耳倾听,似乎还能听到殿中几人的心跳声。 晨露眼中的目光有些飘渺,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分明感受到上首一道凌厉的目光投射在自己的身上,就像是当初被选入宫的时候,跪在储秀宫的大殿上,接受恩赐。 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你叫晨露?”果然,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后总算率先打破沉寂。 “奴婢晨露,给太后娘娘请安。”晨露躬身应承着,即便是面对太后强大的威压,也是有条不紊。 因为她的脑海中一直回想着云瑶找到她的时候,对她说过的话。只要她按照云瑶的吩咐做,她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为姐姐报仇,甚至……从这个苦海中解脱。 “你倒是个伶俐的人,可惜啊可惜……这宫中最厌恶的就是背主之人,你身为鸣鸾殿的宫女,却出面指证自己的主子,即便你所做之事对哀家有利,可是这宫里却也容不下你了。”太后如此说着。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从打定主意出面指证周美人的那一刻起,便知道会有此结果。这宫里没有哪个主子愿意接受奴婢这样的人,因为害怕再一次遭到背叛。若是没有杨良人最后那番话,奴婢说不定还能活着,去掖庭宫也好,去朗月阁也罢,至少这条命是保住了。只可惜,奴婢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唯有一死,才能让太后娘娘心安。”晨露听了太后的话,便如此回答着。 这一番言语,深得太后的心,也让太后不由得感叹,如此聪明通透的宫女,为何没能早一步发现,为自己所用。而是等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才看到这宫女的过人之处。 “你既然有自知之明,那哀家也不必多说了。”太后说道,“锦绣,把人带下去,你知道该怎么做。” “奴婢遵命。”锦绣领了命,便朝着晨露走去,可谁曾想没走两步,便听到晨露再次开口。 “不必了,锦绣姑姑,奴婢这等卑微之人,不值得锦绣姑姑弄脏了自己的手,为求让太后娘娘心安,奴婢愿自行了断。”晨露说完,便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塞子就往嘴里倒去。 没过一会儿,晨露便口吐白沫,两眼一翻,倒地不起。 周美人眼睁睁看着晨露死在自己的身边,不由得心惊胆战,她双手颤抖着,很想为自己求情,可是她知道,这宫里从来就没有网开一面之说,更何况她得罪的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 一时间,周美人的眼中尽是颓然之色,浑身上下的力气也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她的身体一软,泄了气似得瘫在地上,等着自己的死期来临。 正文 第064章 彻底清洗 锦绣走到晨露的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毫无气息之后,才转身对太后说道:“启禀太后娘娘,晨露死了。” “这丫头倒也是个干脆的,只怕她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活着吧?”太后微微摇头,说道,“锦绣,你带人把她处理了吧。” “是,奴婢这就去。”锦绣走出殿外,叫了两个太监,将晨露抬着,离开了建章宫大殿。 顷刻间,殿中只剩下太后和周美人,以及周美人的贴身宫女莲心。 周美人见四周没有外人,便也顾不得自己的面子和尊严,只要能活着,她什么都愿意做。于是她重新跪好,一边向太后磕头,一边哭诉: “太后娘娘,臣妾知错了,求您原谅臣妾一次吧,臣妾再也不敢了——” “周美人,你可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严重?”太后冷眼说道,“勾结北狄,通敌叛国,这是多大的罪名,岂是说原谅就能原谅的?倘若此事与你父亲无关,仅仅只是你在后宫中因为嫉妒,毒杀了个把宫女倒也算了,哀家和朝廷还要仰仗你的父亲,对你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偏偏……你父亲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这后宫……已经容不下你了。” “太后娘娘——父亲所作所为,跟臣妾没有半点关系,所有的一切,臣妾毫不知情啊——”周美人继续说着,为了能撇清自己的嫌隙,把一切罪责都推到亲生父亲的身上,所谓人心,大抵如此。 “暂且不说你到底知不知情,就单说你父亲这通敌叛国的大罪,也足以满门抄斩,而你……也是周家满门之一。”太后的语气斩钉截铁,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周美人见太后态度坚决,便知道这一劫,自己是怎么也逃不了了。她就跪在那里,一边哭,一边面如死灰。 “美人……您别伤心了,就算是黄泉路上,奴婢也一定会陪着您的。”莲心一直没有说话,可当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她见周美人哭的这么伤心,于是上前安慰。 周美人听到莲心的声音,回过神来,目光中透着愤恨,甚至一巴掌打在莲心的脸上,说道:“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做事毛手毛脚留下证据,我怎么会落到如此下场?该死的是你!” 一边说着,周美人一边对莲心拳打脚踢,清脆的巴掌不停地往莲心的脸上招呼,尖锐的指甲划破莲心娇嫩的脸蛋,留下长长的血痕。 可莲心却一个字也不敢吭声,只能任由周美人对自己打骂,毕竟这里是建章宫,不是鸣鸾殿那个奴才受了罚可以随意哭喊的地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锦绣和赵公公分别回来了,而太后在深思熟虑之后,也对周美人最终的结局有了一个判断。 “周美人收买宫女毒杀女官,扰乱后宫秩序,为掩盖事实真相,又杀死宫女,以求自保,罪无可赦。其贴身宫女莲心,助纣为虐,以同罪论处。赐二人白绫三尺,于鸣鸾殿自行了断。”太后说道,“赵公公,你负责将此事办妥。” “喏。”赵公公应了一声,然后差人将周美人和莲心送回了鸣鸾殿。 而同一时间,内务府准备的三尺白绫,也送到了鸣鸾殿,交到了周美人和莲心的手中。 原本热热闹闹的鸣鸾殿,遭逢巨变,一众宫人全都战战兢兢,生怕周美人的事情会祸及自身,所有人都围在周美人的寝殿外面,等着自己的命运降临。 寝殿中,周美人看着自己手中的三尺白绫,忽然间往地上一扔,嘶吼道:“不,我不要自行了断,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父亲怎么可能通敌叛国?他不会这么做的!” “周美人,您还是快点吧,咱家还等着向太后娘娘复命呢。”赵公公从地上捡起白绫,再一次递到周美人的手上,然后劝说道,“按道理说,您应该知足了,太后娘娘仁慈,让您以美人之尊自行了断,葬礼想必也是以美人的尊位举办。您可别闹得满城风雨,太后娘娘一怒之下废了您的位份,那您可连个体面的死法都落不到了。”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你一个奴才,居然也敢这样跟我说话,这要是搁以前,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周美人怒极,如此说着。 “奴才话再不好听,也是为太后娘娘办事。”赵公公有太后这个靠山,明显有恃无恐,然后说道,“美人还是快点吧,别让咱家亲自动手。” “你!”周美人就算是再生气,她也不得不承认,赵公公说的是实话,他的确是在为太后办事。 更何况,这宫里向来捧高踩低,像她这样的罪妃,赵公公自然是不必放在心上,如果她再不自行了断,赵公公可能真的会亲自动手。 拖延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有别的旨意传来,皇上和皇后那里都没有动静,她知道,她这辈子算是完了。 一步错步步错,她就不该为了对付杨良人,让父亲派杀手去杀死杨御史,如此一来顾清铭也就不会受伤,云瑶不会为了帮陆映泉而出宫救人,也就不会被皇上留在长明宫养伤,她不会心生嫉妒,便不会想要毒杀云瑶…… 可惜,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她终究还是死在自己的yuwang之下,她想获得皇上的宠爱,也想获得后宫的权势和地位,只可惜……用错了方式。 不是她不够精明,而是敌人太过强大。 顷刻间,周美人的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好像在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回顾完了自己的一生。 “美人,事已至此,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奴婢先走一步,黄泉路上等着您,给您做伴儿。” 莲心也是心知肚明,她知道这一次不可能活,也没有在乎周美人对自己的拳打脚踢,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将白绫悬挂在高高的房梁上,打成死结,随后搬了凳子站了上去,缓缓地用白绫套住自己的脖子。 只听到一声脆响,凳子倒在地上,而莲心的脸也因为呼吸不畅而变得通红,没过多久,便再没了气息。 “莲心!”周美人看着莲心死在自己面前,心中更是悲恸不已。 想不到事已至此,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宫女对自己忠心耿耿,然而,她的心已经绝望,她甚至在猜测太后会用什么样的方法对付她父亲,对付周家。 只是想来想去,除了死,似乎别无他法。 “周美人,请吧。”赵公公依旧催促着,脸上还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似乎对死亡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当然,赵公公为太后办事的时间也不短了,虽然及不上锦绣那样深得太后心意,却也是太后用了几十年的心腹。见惯了宫中的死亡,心也变得麻木不仁,再没有什么能触动他。 周美人这一次没有再犹豫,如同莲心一般,干干脆脆的听从太后的命令,自行了断。 宫中沉浮本就是常事,而周美人的死,如同微风拂过湖面一样,在整个宁宫带起阵阵涟漪,也在众人的心中留下痕迹。 很快,太监们将周美人和莲心的尸体都抬走了,鸣鸾殿顿时成了一座无主的宫殿,华丽依旧,却是物是人非。 太后的懿旨下来,将鸣鸾殿的宫人全都重新分配到各宫当差,这些失去了主子的宫人有了新的去处,也赶紧忘记了旧日的生活,向新主子表明忠心。 后宫里所有与此事有关的人,全部受到牵连,太后总有办法想出各种各样的借口,惩治了那些跟此事有牵扯的人。 合欢殿里,自容雅和云瑶回来之后,便一直紧闭宫门,状似两耳不闻窗外事,就怕这场风波会牵连到合欢殿的人。不过,好在云瑶事先安排得当,合欢殿并未受到任何牵连。 然而,一些关于这件事的言论还是从四面八方传到了云瑶的耳朵,让她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着。 鸣鸾殿变成了一座空置的宫殿,大门紧闭,再也没了往日的门庭若市,而周美人死后,太后理所当然的在朝中作为,对周太常动手。 周太常身居要职,这么多年来在朝中也有不少人脉和关系,势力盘根错节,太后即便要动他,也需要耗费很大的功夫。 而这其中,还有沈泽在暗中行事。 当云瑶跟他说这个计划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机会来了。利用太后和周太常之间的争斗,想尽一切办法,把能牵连进来的人全都拉进来,而涉及此事的多半是太后的人。 为了铲除一切与北狄有关的官员,这就逼的太后不得不对自己人下手,因为这些自己人,在沈泽的暗中操纵下,全部变成了周太常的同党。 经过此事,太后元气大伤,她在朝中的支持者,有一部分被她自己亲手拔除,而剩下的那部分人,也因为太后此番雷厉风行的手段,和不肯手下留情的决心而变得心寒。 一时间,太后为首的外戚党派风雨飘摇,沈泽彻底掌权也指日可待。 长明宫里,沈泽看着朝中官员呈上来的推荐奏折,心中大悦,因为这奏折上写的名字,有大部分全部都是他的心腹,之前一直被太后的人死死压着,如今一场巨变,让他们能够有机会傲立于世人眼前。 也许,是时候开始筹谋了…… 沈泽用朱砂笔在奏折上写了几个字,心中暗忖,似乎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正文 第065章 先见之明 周美人死的第二天夜里,大宁宫廷陷入难得的沉寂。 因为没有人会在这样的时候出来走动,免得惹来一身腥,但就是如此特殊的时候,却偏偏有人反其道而行之,在这沉寂的夜色中,打开了宫门。 没有人看到,合欢殿的宫门打开了又关上,一身黑衣的妙龄女子从里面款款而出,趁着夜色,去了一个她原本不该去的地方——永巷。 宁宫的永巷,是跟朗月阁一样可怕的存在,如果说朗月阁是活人无处可逃的尘劫场,那么永巷便是死人必须要经受的凄凉地。 按照历朝历代的规矩,永巷本来是内宫处理死人的地方。内宫里但凡有哪个宫人死了,便会被带到永巷,随便扔个屋子,任由她的尸体在那里腐烂发臭,然后被当做肥料,填进御花园那些争奇斗艳的花草之中。 然而高祖建国之后,永巷的作用便稍作改变,那些犯了死罪的宫人,便会被扔到永巷,在这个死亡聚集的地方,经受折磨,自生自灭。而一些畏罪而死的宫女,也会被带到这里,由专门负责埋尸的宫人带出宫去,随便挖个坑把这些尸体埋了,成为无主孤坟。 “姑娘,你总算来了,今儿个没多少尸体,他们本来要把她抬出去埋了,奴婢找借口给拦下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在夜幕中响起,略带着小心翼翼,“姑娘请跟奴婢来……” 借着灯笼微弱的光,少女纤弱的身影映照在墙上,并不算美貌却十分耐看的脸,在灯笼的映照下就像是泛着霞光,这老嬷嬷口中的“姑娘”,正是云瑶。 云瑶跟随老嬷嬷走到一间房子里,周围的空气散发着腐臭的气息,一看就知道昔日堆放过很多尸体,也不知有多少宫人的尸体,在这里腐烂成御花园的肥料。 屋子的墙角铺了些稻草,旁边还有堆放起来的一个草垛,晨露就躺在稻草上,斜靠着草垛,双目紧闭,气息全无。 “这孩子也可怜得很,年纪轻轻,偏偏又进了这吃人的宫廷。先前她姐姐来永巷的时候,我没能保住,好在上天还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老嬷嬷看着晨露,连连发出感叹,一时间唏嘘不已。 “嬷嬷不必自责,这也是她姐妹二人的命数。晨曦不幸身亡,能保下晨露也是好的。”云瑶安慰着老嬷嬷,然后走到晨露的身边,吩咐跟着她过来的小海子把人背起来。 “云姑娘,晨露能保下,也多亏了你智计无双,奴婢始终是有愧这姐妹俩,如今你救了晨露,就是我这老婆子的恩人,往后有什么差遣,请尽管吩咐。”老嬷嬷再次开口。 “嬷嬷言重了,还请嬷嬷好生保重自己,待晨露醒来后,我会将所有的真相都告诉她。”云瑶忙说着,然后与这老嬷嬷道了别,随即离开了永巷,趁着夜色又回到了合欢殿。 小海子一直跟在云瑶的身后,身上背着晨露。晨露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并不是很重,所以小海子也并没有多吃力,反倒是两人一路上要提防被人看到,特别小心谨慎。 好在此刻是深夜,并没有多少人在外面走动,就算是值夜的宫人也都昏昏欲睡,只当这黑影是风吹拂树梢而产生的影子,不曾多加在意,让两人一路有惊无险回来了。 合欢殿里,容雅正焦急的等待着。 略显孱弱的身体在大殿中走来走去,加上摇曳不定的烛火,几乎要把人给晃晕了。 “娘娘,您就别走来走去了,云少使那么聪明,她肯定不会有事的。”竹枝上前扶着容雅,就怕容雅一不小心转晕了,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竹枝是合欢殿里少数几个知晓云瑶全盘计划的人,她在皇后进宫之初便在皇后身边伺候,眼睁睁看着小皇后从天真烂漫变得沉默不语,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心中颇不是滋味。她的家中有一个年岁与容雅差不多大的妹妹,所以看到容雅,总是不免会想起自己的妹妹。 而云瑶来合欢殿以后,能想尽法子逗容雅开心,让容雅每天都高高兴兴,再加上云瑶帮助容雅屡次破了那些妃嫔的刁难,所以竹枝对云瑶一直是敬佩和感激的,几乎是云瑶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所以她也称得上是容雅的心腹。 “我也相信云瑶,可他们没回来之前,我这心里就一直不得安宁。”容雅停下脚步,轻声说着,眉头紧蹙。 “娘娘,云少使和小海子回来了——”就在这个时候,大殿的门忽然间被推开,菊叶从外面进来,一脸喜色。 容雅和竹枝闻言,也很高兴,忙走上去,帮着拉开殿门,让云瑶和小海子从外面进来,而小海子的背上,赫然背着传闻早已在建章宫自杀身亡的晨露。 “娘娘久等了,晨露已经接回来了。”云瑶对云瑶禀告着。 “安置晨露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你们跟本宫来。”容雅说着,便带着一行人进了内殿,朝着早已安排好的地方而去。 这是合欢殿最为偏僻的一间房子,距离正殿和容雅的寝殿颇有一段距离,距下人房也不近,为的就是掩人耳目,怕被人发现晨露的存在。不过,这房间倒是有一条捷径与云瑶住的院子相连,也就是说,云瑶能很方便的过来找晨露。 小海子把晨露背进房间,放在床上,竹枝和菊叶便上前让晨露平躺好,能睡的更舒服些,顺便给她脱了鞋子。 “娘娘,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些歇着吧,别忘了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云瑶说道,“晨露这里就交给奴婢,不会有事的。” “那好,我就先回去了,你自己也当心些。”容雅点点头,又转头对竹枝说道,“你留在这里,看云瑶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听候差遣。” “奴婢遵命。”竹枝应承下来,便把容雅她们送出门,顺手将房间的门关上,然后守在门外。 房间里,云瑶看了床上的晨露半晌,然后掏出银针,分别刺中了晨露身上的几个穴位,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才拔了银针,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拿出一粒药丸,喂进晨露的口中,帮助她咽下去。 又等了片刻,却见原本已经“死绝”的晨露有了动静,低咳几声,然后醒来,哇的一下吐了出来,屋子里顿时弥漫着一股子酸臭味。可吐完了之后,晨露顿觉神清气爽,整个人舒服多了。 “喝口水漱漱口吧。”云瑶倒了杯水,递到晨露的面前,照顾她漱了口,又拿了帕子给她擦干净嘴,再次扶她躺下,“这药极为伤身,你还需要好好休息几天。” 晨露听话的躺下之后,云瑶又唤了竹枝进来,把屋子清理干净。一阵忙碌过后,屋子里再次陷入沉寂,竹枝就在晨露的跟前照料着,云瑶坐在床边,看着晨露,眼中甚是欣喜。 “云少使,这是哪里?”良久之后,晨露打量了房间一圈儿,然后问着。 “这里是合欢殿,安全得很,你就放心在这里修养着。”竹枝见晨露迷茫,便解释道,“云少使刚把你从永巷带回来,要是再晚一会儿,可能你就得被抬出去埋了。” 晨露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苦笑道:“我姐姐死后,我原本是恨你的,因为她的死与你也有不可分割的关系。可没想到,我这条命最终是被你救了。” “晨曦原本是我的侍女,她的死谁也不想,如果不是为了想替你在鸣鸾殿打点,她也不会收下杨良人的钱,犯下无法弥补的大罪。”云瑶说道,“如今,我想法子让周美人在宫里失势,从根本上解决了晨曦的难题,也算是稍微弥补一些了。” “是,如果不是看在你能帮我杀了周美人的份儿上,我怎么也不会同意你这个计划的。”晨露说道,“假死,也亏你能想得出这一招,若是太后疑心稍微重一些,见我自杀还不肯放过,非要亲自动手,那我可就在劫难逃了。” “不会的,我早已猜到有此结果。太后娘娘虽然疑心病重,可是她身居高位,自己年轻的时候又十分聪慧,她很欣赏聪明人,而对聪明人的死,她只会感到惋惜。你按照我教你的话全部说了,早已让太后震撼,她会觉得你聪明而且看的通透,而你自杀身亡,只会让她觉得她失去了一个好棋子,一个可以利用你的机会。”云瑶笑道,“她不会再查,所以你自然也能逃过一劫。” 听了云瑶的话,晨露不由得感叹,云瑶当真是把太后的心思揣摩的十分到位。她现在觉得,云瑶能从一个三等宫女,变成现在的云少使,不是没有原因的。 当初云瑶找到晨露,让她帮忙指证周美人,并且在周美人的宫里放了七日缠的毒药,条件是答应她事成之后帮她出宫,帮她逃离这个充满了冰冷气息的宫廷。 云瑶想出假死药的办法,她配出一种能暂时封住人气息和经脉的药,让人从表面上看起来和死人无异,甚至没有脉搏和心跳。但经过准确的救治,服下此药的人还是能够活过来的,而她们就是利用这一招,骗过了太后和宫中其他人的耳目。 晨露一开始并不同意,说是这过程中变数太大,可是云瑶却将所有的过程步骤一一将给她听,并且在事情发生之前,就直言杨良人会因为气急而说破周太常勾结北狄人的秘密。 而这个时候,就是晨露在太后面前表现,并且服毒自杀的时候。 正文 第066章 深夜等候 晨露当时跪在建章宫的大殿之上,看着周美人和杨良人互相攀咬,又看着太后发怒,甚至因为自己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要处死自己,心中便感叹云瑶的未卜先知,这一切事情就好像云瑶事先知道的一样,竟是分毫不差。 所以,她在说出云瑶教的那番话,并且服下假死药的时候,才会那么决绝,毫不犹豫。 “云少使,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晨露感叹完毕,想起心中的疑惑,便又开口问着。 “什么事?”云瑶问道。 “整个计划不止牵连到九华殿、鸣鸾殿和建章宫,还有永巷,你是怎么做到连永巷的人都能为你所用?难不成,她们也有什么事情有求于你?”晨露始终不解。 “不,这跟我没有关系,跟你有关。”云瑶淡笑,便将事情悉数告诉了晨露。 原来,事情要从晨曦被打入永巷折磨致死开始说起。 且说晨曦死后,云瑶心中始终觉得有些不安,虽然晨曦犯了大错,可终究也不过是上位者的棋子,实在不该死的这么狼狈。 对云瑶来说,自从她亲手杀了书雯,双手被迫沾染鲜血开始,她就已经在这条路上回不了头了。她知道自己的选择,死人是常有的事情,她无法改变,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不要忘记那些情有可原的死者。 而晨曦,就是这些死者其中之一。 所以,云瑶抽了个时间,在得到容雅的允许之后,在晨曦被抬出去埋了的那一天,去永巷偏门给晨曦送行,也算是尽一尽心意,毕竟这么长时间的相处。 可就在这一天,云瑶发现还有一个人也在给晨曦送行,正是永巷里当差的老嬷嬷。 老嬷嬷躲在宫门的后面,看着晨曦的尸体被人用破草席裹了,抬出去,一点也不像是对待人,反倒像是对待畜生,一时间心痛不已,心有戚戚。 这哀伤的表情正好落在云瑶的眼中,她这般聪明的人,一看就知道,这老嬷嬷和晨曦之间,有着说不清的联系。于是云瑶找到老嬷嬷,细细打听之下,便了解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这老嬷嬷和晨曦她们姐妹俩是同乡,昔日还未进宫之前,曾经受过晨曦母亲的帮助,那一年家乡闹饥荒,老嬷嬷差点饿死,是晨曦的母亲将自己一家人的口粮分给她吃,才让她保全性命,最后入宫做了宫女。 再后来,晨曦的母亲病死,死之前,给这老嬷嬷写了封家书,托付她照顾自己的两个女儿,并且告诉老嬷嬷,晨曦和晨露已经打算入宫,即便不能选上秀女,当个宫女谋一份差事也是好的。 在接到信以后,老嬷嬷忙利用这么多年的人脉打听,终于打听到姐妹两个进了宫,原本都是伺候先帝那些妃嫔的,可是先帝驾崩,那些妃嫔和皇子也去了各自的封地,当今皇上登基,而姐妹两个也有了好去处。 原本她们只是负责打扫宫殿的,后来圣上纳妃立后,才将姐妹俩提拔上来,分别成了合欢殿和鸣鸾殿的二等宫女。 见姐妹俩一直平安无事,老嬷嬷并没有表明身份,而是一直在暗中照料,奈何老嬷嬷人微言轻,又在永巷当差,不管什么事情总是鞭长莫及,就算是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就连晨曦获罪,也是被送去永巷之后,老嬷嬷才了解事情的始末。 老嬷嬷本想救下晨曦,可还没来得及想出对策,晨曦便被永巷的那些精神错乱之人推到井里淹死了,所以太监们也只能将晨曦抬出去埋了,免得放在这里晦气。 “那老嬷嬷觉得愧对你们姐妹,觉得没有照顾好你们,辜负了你母亲的托付,始终难以释怀,直到我去找她,请她帮我完成这个计划,只要拖着那些太监,不让他们把你抬走就行,老嬷嬷就答应了。”最后,云瑶才如此说道,“所谓种 善因得善果,你母亲种下的善因,晨曦无福消受,最终由你来承受。” “原来如此。”晨露点点头,眼神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好了,你好生休息吧,不过你要记住,千万不能出这个房间,有什么事情,我会来找你。”云瑶说道,“你每天的膳食由竹枝给你送过来,等我们安排好外面的一切,就会想办法带你出去。” “我知道了,谢谢你,云少使。”晨露听了云瑶的话,开口道谢,内心感激不已。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她亲眼见证事情如同云瑶揣测般一步步进行的时候,她对眼前这个少女产生了一种没来由的信服。即便是赌上自己这条命,她也相信云瑶,能平安将她从这宫里送出去。 “不必客气,就当是……我在弥补对晨曦的亏欠吧。”云瑶想了想,终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其实晨曦之死与云瑶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收买晨曦的是杨良人,而晨曦在宫中行诅咒之事,本就犯了大错,获罪也是在意料之中,就算要弥补,也不该是云瑶。 可是她却为了提醒自己,杀人和救人,往往就在一念之间,就像素心姐姐曾经说过的,她必须时刻保持初心,才能不被这冰冷的宫廷吞噬。 安顿好晨露之后,云瑶和竹枝便离开了这里,各自回去了。 夜色深沉,谁也不知道在这个夜里,一招偷天换日已经在这大宁宫城上演。每个人都各怀鬼胎,自以为操控着整盘棋,却不知道自己也成为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云瑶回到屋子里,兀自洗漱完毕,便躺下歇息了。这两天忙着让周美人和杨良人自相残杀,忙着安排晨露的出路,忙着处理后续的事情,她的确很累了,更何况,她自己的身体也才刚刚恢复,方才为晨露施针又耗费了不少心力,整个人有些疲惫。 所以,躺下没多久,云瑶便陷入了沉睡。 而一直暗中保护云瑶的顾琛见状,看着天色,已经是后半夜,估摸着云瑶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便离开合欢殿,趁着宫里守卫最疲惫的时候,出宫回到了将军府。 自从醒来之后,顾清铭便获得皇上恩准,可以不用上早朝,暂时不用去军营,而是在家里好好休息。因为解了毒,再加上他身体底子本就很好,所以伤势也恢复的比较快,经过连日来的修养,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 而此时,顾清铭站在窗前,看着幽幽月色,目光怔忡,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么多天了,他和云瑶之间仿佛隔了一道鸿沟,一面高高的宫墙,阻隔了一对有情人相见。他们明明曾经花前月下,也曾生死与共,可偏偏命运弄人,咫尺天涯。 “将军,阿琛回来了。”顾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唤醒了顾清铭的思绪。 他现在每天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到后半夜,等到顾琛从宫里回来,带给他关于云瑶的消息。可是,顾琛也已经连续三日不曾回来了,今天总算回来,也不枉费他每夜苦等。 “将军。”顾琛上前一步,朝着顾清铭拱手,本想下跪行礼,可很快便被顾清铭扶住。 “不必多礼了,她怎么样?”顾清铭心急,想知道云瑶的近况,毕竟这几天没有消息,他比任何人都要担心。 顾琛也没有隐瞒,直接一五一十的将云瑶在宫里的所作所为全部都说了出来,包括云瑶如何设计周美人和杨良人,如何帮助皇上折损太后的势力,如何以微薄之力扭转乾坤却又不动声色。 随着顾琛的叙述,顾清铭的眼中闪过微微笑意。 他从认识云瑶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女孩聪明通透,可是没想到,云瑶竟然有此大智慧,不仅明哲保身,甚至帮沈泽做了这么多事情。 而顾清铭也知道,云瑶做这些事情,都是为了他,为了他们顾家的遗训,为了他守护沈氏江山的志向。 同样震惊的还有顾炎,他曾有幸见过这个女孩子,就在她以身试毒差点殒命的那一晚,那样单薄的身体,却有着极其坚强的灵魂。 而他庆幸的是,这个女子一心帮着顾清铭,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成长,成长为一个可以与“顾清铭”这三个字并肩携手的人,而不是成为顾清铭的软肋,成为别人攻击顾清铭的利器。 “将军请放心,云姑娘在宫中一切安好,属下会誓死保护她的。”讲完了所有的事情之后,顾琛随即说道。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顾清铭点头,感叹着。 刚说完,却因为每夜都没有休息好,等着顾琛从宫里传递消息出来,身体有些虚弱,再加上重伤未愈,不由得踉跄几步,幸亏被顾炎及时扶住。 “将军,云姑娘聪慧过人,加上顾琛暗中保护,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您还是安心休息吧。”顾炎劝道,“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中秋佳节,到时候皇上肯定举办宫宴,云姑娘身为皇后的贴身女官,自然要随同出席。将军需得养好身子,才能见着云姑娘。” “你说的没错,我要在中秋节之前恢复,才能进宫见她。”顾清铭赞同顾炎的话,任由顾炎扶着,走到床边,躺下歇息。 顾琛见状,心里也安了些,随后和顾炎道了别,转身回到了宫里。 云瑶还在熟睡,宫中也依然寂静,没有人知道,这个隐匿于暗处的人有着多么高深莫测的武功,而他的使命,只是保护这个甘愿为顾清铭牺牲性命的女子。 正文 第067章 揽下差事 天渐渐亮了。 朝臣们已经守在了宫门口,等候着早朝的钟声响起,而后宫的人也逐渐醒来,开始了新一轮的腥风血雨。 鸣鸾殿在宁宫中已经彻底成为过去,对于周美人的死,皇上没有任何看法,似乎任由太后做主,而朝中之事也任由太后为所欲为。 这种放任的结果,便是太后势力锐减,朝中很多新晋官员都是沈泽的心腹。 周美人也好,晨露也罢,终究只是人们心照不宣的过往,所有的人都怕惹祸上身,所以对她们的事情甚至三缄其口。 合欢殿里,云瑶早已经穿戴整齐,来到容雅的寝殿,伺候她起身。 对于昨夜的事情,她们很有默契地选择了绝口不提,然而那些早就商量好的事情,却已经是刻不容缓。 用过早膳之后,趁着天色尚早,热气还没起来,容雅在云瑶的伺候下,走出合欢殿,去了建章宫。 太后今儿难得起了个大早,正在用早膳的时候,听到外面宫人说皇后来了,她虽然疑惑,可还是很快让容雅进来了。 “雅儿给太后娘娘请安。”容雅走了进去,来到太后的面前,笑着请安。 天真的笑容晨间的霞光,美的让人炫目。而太后看到容雅的笑容,也不由得心情大好。 “雅儿这么早就过来了?可用了早膳?陪着哀家一起用点吧。”太后说着,便又吩咐锦绣,“去给皇后娘娘添一副碗筷。” “不用了,太后娘娘,雅儿在合欢殿吃过了。”容雅说着,然后坐到太后的身边,接过锦绣手中的碗,伺候太后用早膳。 太后见状,心中高兴不已,顿觉容雅真的是长大了,懂事了,变得会照顾人了。 当然,太后理所当然的将这一切归功于云瑶,认为是云瑶在容雅身边的合理引导与陪伴,才会让容雅变得如此识大体。 “雅儿今天怎么想起要来看哀家?”太后一边吃着早膳,一边问着。 “其实呢,雅儿今日过来,是有事情想求太后娘娘,还希望太后娘娘应允。”容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着。 “到底是什么事,怎么连你说起来也害羞了?”太后好奇的问着。 “太后娘娘,眼看没几天就是中秋节了,按照往年的惯例,中秋节必定是要大办宫宴,言情群臣,以示我大宁国泰民安。而今年,大宁正逢多事之秋,先是年初北狄来犯,被秦将军打败;后是南方水患,顾将军又差点以身殉国;再后来查出周太常勾结北狄,造成我大宁朝局动荡……如此桩桩件件,让太后您劳心劳神。”容雅说道,“所以,雅儿想请太后娘娘,将这中秋宴饮的差事,交给雅儿来办。” “哦?”太后闻言,顿时震惊,“雅儿,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雅儿知道。”容雅点头说道,“这段时间以来,承蒙太后娘娘的教导,和云瑶姐姐的辅佐,雅儿学到了很多东西,如今中秋宴饮,正是考验雅儿能力的时候。所以,雅儿请缨。” 太后的目光落在容雅的脸上,听了这句话,不由得开怀大笑,她一直担心容雅是个孩子,不足以将后宫权柄牢牢地抓在手心,也不足以为她们秦家守住荣耀和权势,可没想到,容雅在短短时间内,竟然有如此气魄。 原本太后对于把云瑶放在容雅身边,还心存疑虑,可如今见到容雅的惊人转变,不由得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云瑶对容雅的影响是巨大的,让容雅小小年纪,便已经开始承担属于一国之后的责任。 “雅儿此言,深得哀家心意。”太后点头说道,“只不过,中秋宴饮不是儿戏,雅儿心中可是有什么想法了?” “回太后娘娘的话,雅儿想把今年中秋宴饮的主题,定为节俭和祈福。”容雅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道,“大宁正是动荡不安的时候,南方百姓刚刚遭到劫难,还心有余悸,宫中不宜铺张浪费,否则会引起民愤,此为节俭。二来,南方水患和北狄来犯,让大宁的百姓和将士死伤无数,就连顾将军也身受重伤,所以雅儿想为大宁祈福,为百姓和将士们祈福,让所有的人都看到皇家的恩泽,保佑我大宁众望所归,万民归心。” 容雅这一番话,有条不紊的说下来,竟是让然后震撼不已。 太后和身边伺候的锦绣对视一眼,都为容雅的气度和见识折服,毕竟这才是身为一国之后应该说的话,这才是身为皇后应该承担的责任。 容雅从坐上这个后位开始,她的人生就已经不是与自己的贴身丫鬟踢毽子做游戏,也不是躲在自己的母亲身边撒娇,而是心怀天下,协助皇上管理后宫,并且肯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说得好!”太后一听,便立即拍手叫好,“雅儿,哀家很高兴你有此番觉悟,既如此,哀家允了你,这次中秋宴饮,便交由你来操办。” “雅儿多谢太后娘娘恩典。”容雅一听太后同意,便立即谢恩,然后说道,“太后娘娘,离中秋节没多少天了,时间不多,雅儿先回合欢殿仔细盘算一下,这宴饮一事究竟该如何准备。” “去吧,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哀家。”太后满意的点点头,朝着容雅挥挥手。 容雅一脸兴奋的谢了恩,然后离开了建章宫,带着云瑶匆匆回到了合欢殿。却在回到自己寝殿的刹那间,整个人顿时泄了气,没有了之前的兴高采烈。 “云瑶姐姐,我从来没有办过这么大的宫宴,就连参加也是极少数,如今为了能把晨露送出宫,揽下了这差事。太后娘娘是答应了,可我怎么办啊?”容雅一脸为难的问道。 “娘娘不必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离中秋宴饮还有好些天,咱们可以从长计议。”云瑶安抚容雅的情绪,可脑海中却已经在思考,宫宴到底应该怎么操办。 而与此同时,在容雅和云瑶走后,建章宫里也没了方才的热闹。太后一直看着门口的方向,似乎还在盯着容雅离去的背影,直到锦绣姑姑开口低唤,才回过神来。 “太后娘娘,赶紧吃吧,这粥都快凉了。”锦绣说道。 “不吃了,你让她们撤下去吧。”太后吩咐着,然后在锦绣的搀扶下,离开餐桌,回到软榻上,躺着休息。 锦绣见太后眉头紧蹙,便轻手轻脚地走到一边,点燃了安神香,慢慢地,若有似无的香味在殿中弥漫,充斥在太后的鼻尖,让她的神情缓和了不少。 “太后,您这段日子身子骨越发软了,太医说了,不宜劳神动气。如今皇后能独当一面是好事,这说明皇后娘娘能堪当大任,您就不用过于操心了。”锦绣劝道。 “锦绣,你是不知道,哀家这心里就像堵着什么似的,总觉得事情太过顺利了一些。”太后听了锦绣的话,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云瑶才去合欢殿两三个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雅儿的成长哀家也看到了,可为了培养一个容雅,将哀家半生的心血都搭进去,值得吗?” 太后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毕竟容雅虽然成长了,可是后宫原本平衡的格局被打破,朝中也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浩劫,虽然太后觉得整件事情不可能跟云瑶这个小宫女有什么关系,可她总是觉得太过巧合。 “太后在犹豫什么呢?这些失去的势力,等皇后娘娘能独当一面之后,自然还会回到秦家的手中。”锦绣说道,“奴婢倒是觉得,云瑶去合欢殿,是个极为正确的抉择,容雅信任她,而她又对太后忠心,这样一来,太后又有何愁呢?” 太后没有说话,良久之后,她才叹道:“罢了,许是哀家多虑了。这些日子,你多注意下合欢殿,皇后年纪小,云瑶就算再聪明,可也没有操办宫宴的经验,你多帮衬些。” “是,奴婢遵命。”锦绣应下,随后便不再做声。 可有些时候,往往最不可能的事情,恰恰就是事情的真相。就像太后一厢情愿的以为所有事情的发生只是巧合,却不知道步步都在云瑶的算计之中。 然而,此时的合欢殿里,云瑶已经在帮着容雅,策划中秋宫宴的事情了。 果然如同太后所说,两人都没有经验,只有云瑶先前为筹备皇后庆典的时候,在内宫帮了一段时间的忙,对此还略知一二,再有就是云瑶几次参加宫宴,也见识过一番。 “怎么办?这宫里有操办宫宴经验除了太后,便是杨良人,其他人都没有操办过,难道我要去九华殿找杨良人帮忙吗?”容雅看着自己面前放着的纸张,满脸愁容。 “娘娘先稍安勿躁,杨良人还不是这宫里最有经验的。”云瑶说道,“娘娘可曾记得,先前来合欢殿教导娘娘和奴婢的苏嬷嬷?她是宫里的老嬷嬷了,跟锦绣姑姑年岁差不多,又是历代后妃的教习嬷嬷,她定然知道不少宫宴的流程和规矩。”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容雅闻言,立即拍手,说道,“这样吧,云瑶姐姐,我去找苏嬷嬷打听一下,你就负责去找各宫的掌事姑姑,问问她们有哪些需要准备的,毕竟操办宫宴还需要各部各司进行配合。” “娘娘所言极是,趁着时间还早,奴婢这就去打听。”云瑶点点头,辞了容雅,便出了合欢殿。 可是她并没有直接去外宫,而是先奔长明宫而去。 正文 第068章 姐妹团聚 此时并不是早朝时间,所以陆映泉并没有在朝堂之上,而是在养居殿帮助沈泽批阅奏折。 罗松进来通报说云瑶求见的时候,陆映泉正好把一沓奏折按照轻重缓急分开,送到了沈泽的案几上。 “快宣进来。”沈泽抬起头,忙说着。 很快,罗松就把云瑶带了进来,向沈泽行了礼,便说明来意。 “皇上,皇后娘娘得了太后的恩准,主持操办中秋宫宴,可皇后娘娘并无经验,嘱托奴婢去向各宫的掌事姑姑们打听,奴婢便想过来找映泉一起。”云瑶说道,“很久没有和映泉好好聚聚了,还请皇上恩准。” “这有何难?朕这里也没什么事了,就让映泉随你一同前去吧。”沈泽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对于云瑶的请求,沈泽自然是不会推脱的,本来在陆映泉成为御前尚义之前,所有的奏折也都是他自己批阅完毕的。如今陆映泉的存在,让他的效率提高了不少,人也轻松了很多。 更何况,陆映泉已经将所有的奏折分门别类完毕,也不需要在跟前伺候了,还不如放她们姐妹两个好好聚聚,既是为皇后办差,也能叙叙姐妹情分。 云瑶和陆映泉向沈泽道了谢,便走出养居殿,朝着外宫而去。 “云瑶,咱们需要把各宫的掌事姑姑都见一遍么?”走在路上,陆映泉疑惑的问着,“这得问道什么时候?” “咱们不用问那么多人,宫宴的事儿,只需要问素心姐姐就可以了。”云瑶说道,“素心姐姐在宫里待的时间长,见多识广,曾经也帮着打点过不少宫宴,问她准没错。” “说的是。”映泉点点头,“不过算起来,我已经很久没见过素心姐姐了。” “我也是啊,只能每个月底各宫把账本送到合欢殿,交由皇后娘娘审核的时候,才能知道关于素心姐姐的消息。之前在掖庭宫的时候,她没少提点我们,我们如今逐渐在内宫站稳脚跟,也不能忘了她的恩情才是。”云瑶也感叹的说道。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绕过重重叠叠的宫墙,离开内宫,又经过御花园,朝着外宫而去。 从进入御花园开始,眼前的道路就变得十分熟悉,往日走了很多次的地方,似乎每一步都充满了回忆。 当她们还是三等宫女的时候,在这附近当差,每一天都小心谨慎,不敢有任何差错。 就在两人感叹时移世易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人,三两步跑到她们的面前,向她们行礼:“奴才小印子,见过陆尚义,见过云少使。” “小印子公公,你这是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啊?”云瑶好奇的问道。 “说来也巧,奴才刚去掖庭宫送了药才出来。”小印子回答着。 “掖庭宫里可是何人身体不适?是素心姑姑吗?”陆映泉颇有些担心的问着,就怕是素心身体有恙。 “陆尚义请放心,不是素心姑姑。只是一个误食了有毒葱菌的小宫女。”小印子回答着,然后说道,“奴才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还得回去向太医署复命,就先告退了。” “公公好走。”云瑶微微欠身,算是对小印子的礼貌。 两人与小印子在路上分别之后,便加快了脚步,朝掖庭宫而去。 守在掖庭宫门口的两个小太监,见是云瑶和陆映泉到来,不由得欣喜若狂,赶紧上前行礼,并且拍马屁。 在他们看来,云瑶和陆映泉是从掖庭宫里出去的,如今地位步步高升,怎么也得念及掖庭宫的好处,多拍马屁,肯定是没错的。 哪知道,两人也只是跟这两位公公虚与委蛇了几句,便打听了素心的去处,直接去找素心了。 素心如今是掖庭宫的掌事姑姑,待遇自然与往日不同,不必事事都自己动手。此时,掖庭宫其他宫女们都出去当差了,还有剩下一部分值夜的正在休息,而素心也在自己的房间里,眉头紧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瞧瞧,这是哪里来的美人儿,就算蹙眉千度,却也不减风情?” 忽然间,一道熟悉而清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惊醒了正在沉思中的素心,她惊喜的回头,却见陆映泉和云瑶携手款款而来,脸上带着笑意,正盈盈地看着她。 “怎么是你们?你们两个怎么会有空来掖庭宫?”素心欣喜地起身,忙迎上去,一手拉着一个人,走进来,让她们坐下,转身又去给两人倒茶。 “素心姐姐,你别忙活了,我们就是来找你聊聊天的。”云瑶忙拉着素心,让她也坐在凳子上,笑道,“素心姐姐近来可好?” “我没什么不好的,左右在这掖庭宫,我也待了这么多年了。”素心笑道,“倒是你们两个,这么长时间没见,映泉这张嘴还是这么跳脱,一点儿也没变。” “哪有,我这是好久没见着姐姐了,心里高兴。”陆映泉说道,“姐姐你可不知道,我现在跟以前才不一样呢,在皇上身边当差,见惯了那些大臣的客套和虚伪,怎么地也得学到一些。” “你啊……”素心无奈摇头,又看着两人,一时间心中竟是百味杂陈,“看到你们过的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你们比我想象的,要更适合内宫。” “劳烦姐姐担心了,内宫也好,外宫也罢,总是各有各的难处。在外宫小心翼翼,在内宫又何尝不是提心吊胆。”云瑶苦笑,“对了,素心姐姐,我们进来的时候,见姐姐眉头深锁,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不提也罢。你们在内宫本就不易,难得来一趟,我又怎么能拿这些事情来烦你?”素心并不回答,而是说道,“我去吩咐她们准备几个菜,你们要是不嫌弃,中午就留下来用午膳吧。” 素心说完,便走出房门,对着外面的小宫女吩咐了几句,随后又转身回到了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云瑶的目光一直落在素心的脸上,却见她的眼中有一丝抹不去的愁容,似乎有什么难解之事。可素心却一直闭口不提,必定是不想给云瑶她们添麻烦。 想到这里,云瑶拉着素心的手,问道:“素心姐姐,你是不是在为那个因为吃了有毒葱菌的宫女而烦恼?” 听了云瑶的话,素心不由得惊讶:“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来的路上,碰到了太医署的小印子公公,他告诉我们的。”云瑶说道,“姐姐若是相信我们,便把事情告诉我,不管怎么样,三个臭皮匠也能顶个诸葛亮呢。”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素心说道,“误食葱菌中毒的宫女叫小珊,若她只是个普通宫女也就罢了,可前几日她在御花园当差的时候,不知怎么地就遇到了皇上。这小珊长的倒是水灵,当晚皇上便宠幸了她。” 原来,小珊得了皇上的宠幸,本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没想到宫中的旨意迟迟不来,而小珊也因为误食了有毒的葱菌,身子大为损伤,整个人病怏怏的,还没有恢复。 小珊坚持说自己中毒是被人陷害的,是掖庭宫里有宫女见她蒙获圣宠,心生嫉妒,非要素心彻查此事。可原本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找不到证据,宫里最惯常用的便是息事宁人的态度,可这小珊不依不饶,非逼着素心调查。 谁也不知道皇上到底记不记得小珊这号人物,若皇上并不在意小珊,继续查下去只会牵连甚广,为了一个三等宫女惹来麻烦,并不值得。可若是不查,万一哪天皇上想起来自己宠幸过一个宫女,让小珊进入内宫成了主子,那素心同样也是麻烦缠身。 正因为如此,小珊的事让素心陷入两难的境地,所以这两日她一直在思索该怎么办,到底要不要彻查到底,还是个未知数。 “我只听说前几日皇上宠幸了一名宫女,本以为是内宫里的哪个宫女,却不曾想竟然是小珊。”陆映泉听了之后,只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沈泽并不是那种急色之人,他去后宫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想来是这个叫小珊的宫女的确有什么地方引起了沈泽的注意,才会被他宠幸。 可云瑶听了素心的话,心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昔日她在掖庭宫的时候,总觉得这里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所有的人都盯着她和陆映泉。她原本以为,只是枪打出头鸟,也因为她跟月荷姑姑的恩怨,才会招来这么多祸端。可没想到,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即便她们离开了掖庭宫,这里的风波和斗争,也依然没有停止过。 “素心姐姐,你能不能把小珊叫过来,我有些问题想要问她。”云瑶思忖片刻之后,开口说道。 “当然可以,你向来是最聪明细心的,有你帮忙,我肯定不至于这么一筹莫展。”素心听云瑶愿意帮忙,心中大喜,忙差人将小珊叫了过来。 然而,与素心的欣喜不同,陆映泉的神情显得格外沉重,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整个人有点不对劲。 云瑶似乎察觉了陆映泉情绪的变化,便走到她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冲她微微点头。 映泉知道,云瑶心中肯定也想到了那种可能,而让她们心惊并且心痛的是,明明有可能救下一个无辜的人,却因为身不由己,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人死掉。 正文 第069章 绝对权威 没过多久,小珊就过来了。 果然如同素心形容的一样,小珊模样生的俊俏,可也许是因为中毒的关系,身子骨十分柔弱,每走一步还需要人扶着,一脸柔弱无骨的样子,让人一看就动了恻隐之心。 “见过素心姑姑。”小珊走进来,向素心行礼。 “这是陆尚义和云少使,你来见个礼吧。”素心看着小珊这幅模样,终究是于心不忍,叹了口气,对她说着。 小珊想必也是听说过云瑶和陆映泉两人的大名,于是赶紧上前来见礼,并请求云瑶和陆映泉给她做主。 “不必多礼了,你且说说,你中毒前这几日都吃了什么,可曾与什么人结怨?”云瑶扶着小珊,让她坐下,随后开口问着。 “自从皇上宠幸我之后,我害怕有人心生妒忌,一直小心谨慎,并没有与人结怨。吃的喝的也是跟其他姐妹们一起,只除了太后娘娘赏赐下来的药膳酥和葱油饼,其他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小珊说道,“云少使,一定是这掖庭宫有人妒忌我能得到皇上的垂怜,才会暗中对我下毒的!求你一定要为我做主,讨回公道。” “我知道了,小珊,这段时间你就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吧,哪里都不要去。”云瑶叹息着,“养好了身体再做打算。” “是,多谢云少使,多谢陆尚义。”小珊说着,又向云瑶和陆映泉行了礼,才在其他宫女的搀扶下离开了素心的房间。 当小珊走远了之后,云瑶方才紧绷的身体才忽然间放松下来,她瘫软的坐在凳子上,将自己的身子靠在桌子上支撑着,眼神中带着若有似无的悲悯和无奈。 “到底怎么了?你们见了小珊之后,怎么都这个表情?”饶是素心年岁痴长这么多,却也无法知道云瑶和陆映泉在想什么。 “素心姐姐,你听我一句劝,小珊的事情,你寻个由头打发了也就算了,可千万别较真插手。”陆映泉说道,“这事儿……只怕是有人成心不想让小珊活着,而这个人,你得罪不起,我们同样也得罪不起。就连皇上,也要忌惮三分。” 陆映泉此话一出,素心震惊。 她深深明白,这宫里能让皇上也忌惮三分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宁宫中的绝对权威,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整个大宁地位最尊贵的女人——太后秦氏。 “这……”素心似乎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曾在建章宫看到过太后吃的药膳酥,正是用葱菌制成的,原本是太医署为太后特别研制的药膳。可没有人知道,葱菌又叫见手青,原本是没有毒的,可是在服食了葱菌之后,不能跟葱一起吃,否则两者相混合,便会产生剧毒。”云瑶淡淡的解释着。 没错,药膳酥里的葱菌和葱油饼里的葱相混合,才会让小珊中毒。而来给小珊诊脉的医正,要么是学艺不精,不知道这二者不能一起吃,要么是洞悉了其中的原因,只是不敢明说,才借口说小珊误食了有毒的葱菌,混淆视听。 “不错,我一听小珊的话,她说吃喝都跟其他宫女一样,唯独太后赏赐了药膳酥和葱油饼,我便知道问题出在这里。”陆映泉说道,“最主要的是,我曾听皇上说过,他喜欢的女子不由他做主,每每对宫里哪个女子心生好感,第二天便会听到那女子横尸宫中的传言。” “这是……太后想把持后宫,她要为皇上挑选一些有利于她的妃嫔进入内宫,像小珊这样没有任何背景的女子,进入内宫之后,只会忙着争宠,搅得后宫鸡犬不宁。与其增添许多变数,到不如一开始就把这变数控制住。”素心也明白了两人的意思,于是将太后的意图一语道破。 “正是如此。”云瑶点头,“小珊已经算幸运的了,见手青和葱没有能杀死她,太后肯定还会下手第二次。她和往日那些没有得到宠幸的宫女没什么不同,都是这宫中斗争的牺牲品而已。” “我明白了,幸亏你们今天来了,否则我可能会无形之中酿成大祸。”素心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觉得一阵后怕,“此事也就我们三个知道,我会将小珊打发了,让她不再纠缠。” “做出这个选择,我知道姐姐你心里也不好过,毕竟是一条人命,我们于心不忍,却无法跟太后抗衡。”陆映泉说道,“就像……我和云瑶在内宫步步为营一样。” 她们都明白,这宫里明哲保身才是上策,当黑白对错已经成了随时要人命的催命符,成为时刻悬挂在头颅上的刀子,那么黑白对错已经不那么重要的,因为更加重要的是生死。 几人又聊了许久,直到有宫女将饭菜送到素心的房间,姐妹三人趁着难得的聚会时光,好好地将之前没说的话说了个遍,而在席间,云瑶也询问了素心一些有关宫宴的事情。 素心不愧是宫里的老人,帮忙筹办的宫宴也有很多次了,对于一些基本流程和所需要的东西一清二楚。她毫无保留地将一切都告诉云瑶,并且有条不紊的说着,方便云瑶能够记下来。 在掖庭宫用了午膳,帮素心解决了难题,云瑶也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于是便辞了素心,和陆映泉一起离开了。 而她们两人离开掖庭宫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刚刚做完差事,返回掖庭宫用午膳的凝蓝,还有其他相熟的宫女。 “云瑶,映泉,竟然是你们!”红筱看到两人,忙兴奋的上前来,跟两人打招呼,“没想到你们去了内宫,也不忘本,还回来看看大家伙儿。” “你说话可得主意了,人家现在是云少使,陆尚义,名字是你能随便叫的吗?万一惹了人家不高兴,随便给你找个罪名,我看你怎么办。”凝蓝始终不服气,说话也十分阴阳怪气。 凝蓝自认为自己的容貌和能力不比云瑶她们差,而且月荷姑姑在的时候,明明允诺她,要将掖庭宫下一任掌事姑姑的位置交给她,可是没想到,就因为云瑶和陆映泉,让月荷姑姑失势,她的梦也破碎了。 如果大家都还是三等宫女,也就罢了,可偏偏云瑶和陆映泉飞了高枝,进入内宫成为女官,比她不知高了多少,如今见了她们两个,她还得低头行礼,这让她心中怎么服气? “红筱,最近可还好?”陆映泉故意不理凝蓝,只是跟红筱说话。 “还是老样子啦,每天一成不变的生活,唯一变化的就是差事,今天可能扫院子,明天就可能洗衣服了。”红筱笑道。 “有的人就是贱骨头,人家还是三等宫女的时候,就卖人家的情报和消息来赚银子,现在人家成了女官,这人就开始巴结了。”凝蓝继续说道,“从没见过这么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凝蓝!我可没惹你,你说谁是墙头草呢?”红筱一听这话,顿时怒了,转身就冲凝蓝吼着。 “谁回我,就说的谁喽!”凝蓝高傲的冷哼,“我又没指名道姓,你自己心虚,怪我?” 掖庭宫人人都知道,红筱最爱银子,而她赚银子的方法也和别人不同,她就只爱八卦打听消息,然后把这些消息整理之后卖给需要的人。曾经她为了赚银子,的确也卖过云瑶和陆映泉的消息,可现在被凝蓝拿出来当着云瑶她们的面说,她的面子上还是有些过不去。 “凝蓝,你别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谁不知道你不服云瑶和映泉进入内宫,天天在房间里咒骂她们?你有本事也进内宫啊,没本事就不要说这种酸不溜秋的话。”红筱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即回嘴,也不在乎把事情闹大。 云瑶和陆映泉对视一眼,顿时觉得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在掖庭宫当差的日子。宫女之间唇枪舌战,互相诋毁谩骂,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利益才能长存。 “好了,各位姐妹们,没有必要为了这些小事而伤了和气。皇后娘娘还在宫里等我,我就先走了,你们还没吃午膳吧,赶紧去吧,晚了可没什么好东西了。”云瑶并不把凝蓝的话放在心上,只如此说着,然后跟几个宫女告辞,随后和陆映泉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走了很远,云瑶似乎还能听到凝蓝不屑的声音,以及红筱不甘心的反驳。 “其实离开掖庭宫也没有多久,如今见到这样的场面,还真是不习惯。”陆映泉感叹着,“在皇上身边,虽然时刻要防着太后娘娘的召见,担心自己露出什么马脚,可也比在掖庭宫的时候轻松很多。” “今日见了凝蓝,我发现她对我们的敌意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消退,反而越演越烈。我这心里总有种隐隐的不安。”云瑶却没陆映泉这么乐观。 “算了,她再恨我们又怎么样?如今我们身居内宫,而她与我们互相并无交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陆映泉说道,“时间不早了,前面就是岔路口,我回长明宫,等皇上午睡醒了,又要干活了。” “那好吧,我回合欢殿,等改日得空我们在聚。”云瑶看着前方的岔路,点点头,说着。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一条路分两头,渐行渐远,而她们不知道的是,一场风雨即将来临,夏日过后的宁宫,还残留着些微余热,这个秋天,注定不会平静。 正文 第070章 宫宴筹备 有了苏嬷嬷和素心姑姑的指导,容雅心中对中秋的宫宴有了一个大概的规划,她将一些流程和注意事项写在纸上,并且吩咐下面的人按照她的想法去安排。 容雅早已经定下这次宫宴要以节俭和祈福为主,所以一应用品都不算奢华,宫宴上的点心和菜式也都是以平常人家的寓意为主,并非与往日的华丽精巧为主。 距离宫宴还有七天,所有的事情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云瑶身为合欢殿的掌事女官,身上的担子自然比旁人要重一些,很多东西都是她亲自去督促,确保万无一失。 筹备宫宴除了内宫的宫女之外,通常都是要安排一部分三等宫女来帮忙的,所以素心姑姑安排了一些干活麻利的宫女,进入内宫听从云瑶的调遣,安排她们帮忙摆桌子凳子,铺台布,擦银盘。 就像是不久之前皇后娘娘的生辰庆典一样,都是些做惯了的活计,所以这些三等宫女做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并没有什么难处。 而在掖庭宫里,原本能力出众,最应该进入内宫帮忙的凝蓝,却并没有被素心姑姑安排进去。 凝蓝不服气,因为很多不如她的人,都能顺利进入内宫帮忙,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得到某个主子的赏识,从此进入内宫,不用再干这些粗活。可是她却从根本上被素心剥夺了进入内宫的机会。 她并没有去找素心姑姑评理,因为她知道,素心和云瑶她们是一伙儿的,就算她去了,素心也不会重新把她安排去内宫,只会找个理由把她打发了,让她不再闹事。 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对于凝蓝这种人不算笨,而且还有些小心思的人来说,她怎么可能如此安分的留在掖庭宫当差呢? “凝蓝,你快点啦,荷花池的花已经败了,我们得去把池面上的枯叶和残花都捞起来!”同屋的珍儿催促着凝蓝,很是焦急。 盛夏已经过去,又是一季,宫中荷花池的荷花全部凋零,只剩下零星几朵残留在一片绿意的荷叶上,看起来颇有些萧索之感。 而掖庭宫的宫女们,除了那些进入内宫帮忙的人以外,剩下的人就要去荷花池,划着竹排将飘落在湖面上的残花和枯叶全部打捞起来,让整个湖面看起来干净又整洁,随时保持着御花园美的景致。 “珍儿,你先去吧,我肚子好疼。”凝蓝捂着肚子,脸上尽是痛苦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扭曲。 “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我去禀告素心姑姑,给你请个医正过来?”珍儿一脸关切的问着,生怕凝蓝有什么意外。 不过,她可不是真心为了凝蓝的身子考虑,而是掖庭宫人手已经被分出去一部分到内宫帮忙了,剩下当差的人本就不多,要是凝蓝再病了,那凝蓝的差事少不得要她这个同屋来分担了。 所以,不管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她都不希望凝蓝关键时刻掉链子。 “不用不用!”凝蓝听了这话,忙摆摆手,又怕珍儿看出什么端倪,赶紧捂住肚子,说道,“我可能……就是吃坏肚子了,上几趟茅房就好了,你赶紧去吧,别误了事儿。” 珍儿虽然心中百般不愿,可凝蓝说的也有道理,万一她也晚了,完不成差事,势必要受罚了。 想到这里,珍儿便嘱咐凝蓝肚子好了就赶紧来当差,可千万别偷懒,然后自己就出门去了,别的宫女已经走出了老远,她一路小跑着才跟上。 凝蓝见珍儿走远,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然后将双手从肚子上拿下来,站直了身体,走到门口,竟是一点儿事都没有,刚才所谓的肚子疼,全部都是她装的。 又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去内宫帮忙的人也都出发了,凝蓝才不疾不徐的出了门,她并没有去荷花池,反而是跟在那些宫女身后,去了内宫。 然而,凝蓝也留个了心眼儿,她并没有直接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而是趁着众人忙碌的时候,躲在暗处,悄悄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看看自己该以一个什么样的机会出现。 也许是天意,凝蓝并没有等多久,因为她亲眼看到风来水榭外面的园林里站着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上次负责操办皇后生辰庆典的杨良人,而当时她还是杨美人。 凝蓝上次有幸在内宫帮忙,也知道杨良人和云瑶之间存在不小的嫌隙,而杨良人身边的流苏姑姑也是在那次的事情中死去的,想必杨良人恨死了云瑶。 想到这里,凝蓝不动声色的绕过众人,悄悄地靠近杨良人,却正好将杨良人的话听在耳中。 “你这么担心做什么?太后只说我没事别出来走动,没说我一定不能出来走动!我在九华殿憋得慌,出来透透气怎么了?”杨良人呵斥着身边的颖儿。 “是,良人。奴婢只是担心被太后之后,对您不利。”颖儿说道,“如今这样的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那又怎么样?本宫如今这处境,难道还会更遭吗?”杨良人一脸愤恨。 杨御史死了,杨良人自己也被降了位份,虽然报了仇,可是却被太后娘娘勒令待在九华殿,无事不得外出,相当于禁足令。母族已经没有了依靠,在宫里也是强敌环伺,杨良人现在基本上已经走入绝境了。 如果不能想办法翻身,那她可能就要永远沉寂下去。被其他人压着也就算了,她最不能服气的就是被蒋秀兰压着,这个之前一直跟她不对盘的女人,如今去处处压在她的头上,让她俯首称臣。 “可是良人……”颖儿还想再说什么,却在转头间看到躲在不远处鬼鬼祟祟的凝蓝,她立即变了脸,对凝蓝呵斥道,“什么人如此大胆,在此躲躲藏藏?” 杨良人一听,也顺着颖儿所看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到了凝蓝,心里一阵火大:“颖儿,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宫女给本宫拉下去处死。” 凝蓝见杨良人什么都不问就要直接处死自己,心中大惊,仓皇的跑到杨良人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开口求饶: “杨良人饶命,奴婢不是有意要再次听良人说话,奴婢是专门来找良人的!” “看样子,你是个三等宫女吧?我跟你能有什么好说的?”杨良人说道,“你胆子不小,竟然敢偷听我说话?” “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是特意来找良人的,还请良人给奴婢一次机会,让奴婢把话说完。”凝蓝心中吓得要死,身体不由自主的发抖,可却强装镇定,如此说着。 “良人,树大招风,您不宜再随意处死宫女了。上次皇后生辰,您和蒋美人争执,处置了两个宫女,此事已经让太后娘娘颇有微词。如今您情况特殊,还是三思而后行。”颖儿在一旁劝道,“既然这宫女口口声声说是专门来找您的,那不妨听听她到底想说什么。” 杨良人听着颖儿的话,目光打量着凝蓝,似乎在探究些什么。 不得不说,颖儿说的的确颇有几分道理,她已经不是那个可以在后宫嚣张的杨美人了。且不说她已经降了位份,单说皇后娘娘也一改从前对宫中庶务不闻不问的态度,开始操持后宫大小事宜,那这里就轮不到她来处置宫女。 “你想说什么?”思忖片刻之后,杨良人问凝蓝。 凝蓝见杨美人愿意给自己机会,心中生出一阵狂喜,脑子也飞速运转,将自己从红筱那里买来的消息仔细想了一下之后,才开口说道: “启禀杨良人的话,奴婢是来投奔您的。奴婢想进入内宫,希望得到杨良人的提携,而相应的,奴婢也会为杨良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话音落下,四周陷入一片沉寂,杨良人没有说话,她只是在思考着凝蓝的用心。这个三等宫女,的确很有气魄,敢这样单独前来找她,可是……她又凭什么相信这个三等宫女呢? 而同样的,凝蓝心中也打着小九九。 按道理说,内宫发生了什么事,一般是很难传到外宫的,尤其是掖庭宫这种地方,可偏偏幸运的是,掖庭宫有一个好打听的红筱。 虽然红筱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还是能将大致的事情打听出来。比如,杨良人是为什么被贬的,周美人是怎么死的,杨良人和周美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嫌隙。 当初合欢殿巫蛊之术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宫中人人自危,掖庭宫自然也听到了风声。杨良人在这件事情中被贬,而原本她要陷害的云瑶安然无恙,反而是她和周美人之间结下了梁子。 凝蓝知道,这件事情可以利用,她敢肯定杨良人心中对云瑶必定是有恨意的,因为云瑶曾经拒绝了杨良人的好意,再加上巫蛊之术一事,她只需要跟杨良人说,她们有共同的敌人,杨良人必定会给她这次机会。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倒是个有文化的,还知道这八个字,那么你告诉我,我凭什么相信你?”良久之后,杨良人才问着。 “回良人的话,奴婢有办法帮良人重获皇上的恩宠,并且……除掉云瑶。”凝蓝没有抬头,而是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杨美人听了之后,缓缓地笑了。她知道,跪在地上的这个宫女,会是一个很好的助力,因为她有勇气来这里自荐,而且够聪明能看出她和云瑶之间的嫌隙。但同样的,这个宫女也是放在身边的一条毒蛇,稍有不慎,便会反咬自己一口。 正文 第071章 提防凝蓝 “你叫什么名字?”杨良人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在心里做出选择。 凝蓝听到杨美人问自己的名字,心中一喜,忙磕头谢恩:“奴婢凝蓝,多谢杨良人提携之恩。” “颖儿,你去一趟掖庭宫,跟素心姑姑说一声,就说这个叫凝蓝的宫女,现在属于我九华殿了。”杨良人随即说道。 “可是良人,二等宫女以上的等级升降,需要皇后娘娘同意,并交由储秀宫更改名册才行。您就这样把凝蓝带走……”颖儿有些担心的说着,毕竟这事儿还得先经由皇后同意。 “凝蓝不是三等宫女吗?据我所知,三等宫女以下只需要各宫掌事姑姑同意就行了吧?”杨良人并不在意。 “凝蓝入了九华殿,就不再是三等宫女了,这……” “谁说不是?”杨良人打断颖儿的话,“若是她有心帮我,让她进九华殿,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又何必在乎身份品级?” 说着这话,杨良人看着凝蓝,嘴角边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似乎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良人说的是,奴婢不在乎身份品级,只要能进入内宫,为良人做事,奴婢心甘情愿。”凝蓝低着头,顺从地说着,但其实心中早已经愤怒至极。 她本以为此番被杨良人看中,怎么地也得是个二等宫女,别的不说,至少每个月的例银要比之前多一些,可是没想到,这杨良人的戒心竟然这么重,既不提拔她,却还要把她带到内宫利用她。 不过也没关系,只要能进入内宫,她有的是机会往上爬。就宫规而言,三等宫女本就不能待在内宫,等皇后娘娘知道她是三等宫女,若杨良人再坚持留下她的话,她的等级势必会上升的。 “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杨良人高傲的说道,“既然这样,你就随我回九华殿吧。不过……你如今是我的一颗暗棋,还不到摆明的时候,暂时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和颖儿换身衣服,随我去九华殿,颖儿去掖庭宫报了信之后,再自己回来吧。” “奴婢遵命。”颖儿和凝蓝同时应下。 趁着四周无人,三人走到树林的角落里,借助繁茂枝叶的掩映,凝蓝和颖儿换了衣服。很快,杨良人就带着凝蓝回到了九华殿,而一路上也零星碰到几个宫女,低头行礼间并没有看到凝蓝的样貌,都以为杨良人身边跟的是颖儿。 而真正的颖儿则是穿着凝蓝的衣服去了掖庭宫,拿出九华殿的腰牌,众人才知道这是杨良人身边的人,虽然好奇颖儿为什么穿着三等宫女的衣服,可还是把她带到素心姑姑屋子里了。 素心看着颖儿,有些奇怪,可她的态度却也还算恭顺:“颖儿姑娘,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素心姑姑,我是奉杨良人之命,前来告诉姑姑一声,凝蓝已经被杨良人带到了九华殿,从今以后就是九华殿的人了。”颖儿对素心说道,“你是掖庭宫的掌事姑姑,凝蓝有些细软还在这里,麻烦姑姑帮忙收拾一下,我好带走。” 素心一听,顿时就愣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按理说,凝蓝在荷花池当差,即便能碰上杨良人,可内宫里的主子也不可能在这么多干粗活的宫女中看中凝蓝,而且,颖儿身上穿着凝蓝的衣服,这也是个疑点。 心中虽然疑惑,可是素心却没有表现出来,她脸上还装作高兴的样子,说道:“凝蓝能得到杨良人的垂青,是她的福气。颖儿姑娘,凝蓝的房间在这边,请跟我来,我收拾好细软便交给你。” 颖儿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只跟在素心的身后,来到凝蓝的房间,看着素心把凝蓝的东西全都收拾整齐,装在包袱里。 “多谢素心姑姑了,我还得回去向杨良人复命,就不多留了,告辞。”颖儿拿了包袱,如此说着,然后离开了掖庭宫,回到九华殿。 而随着颖儿的离开,巨大的疑惑仍旧停留在素心姑姑的心里,挥之不去。 一直到晚上的时候,去荷花池打捞枯叶和残花的宫女们都回来了,所有人都在,唯独少了凝蓝。素心本想找个机会去问问这些宫女,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知道为何杨良人会看中凝蓝,可没想到的是,珍儿先一步到她这里来告状了。 “素心姑姑,凝蓝一个下午都没去荷花池,她是不是又借口偷懒了?”珍儿说道。 “一个下去没去?到底怎么回事?”素心皱眉问道。 “是这样的,下午我出门的时候,凝蓝跟我说她肚子疼,晚一些再去荷花池,可没想到我们都做完了差事,她还没有回来。”珍儿说道,“一定是她偷懒不干活,姑姑你可得好好惩罚她。” 素心听了珍儿的话,心中已经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她面色不善的对珍儿说道:“如今我已经没有权利去惩罚凝蓝了,她被杨良人看中,进了内宫。” “什么?”珍儿一听,大惊,“她怎么会见到杨良人的?” “我也不知道,总之你记住,凝蓝不再是之前的凝蓝了。”素心说着,眼中透过深思,然后转身离开,不再理会珍儿。 其他宫女看到珍儿和素心姑姑说了老半天话,心中都好奇她们到底说了什么,于是纷纷围过来询问。 珍儿心中郁闷,想到凝蓝骗自己,而且现在还成功进了内宫,就一肚子火,想让其他人跟自己一样愤恨凝蓝,于是她大声说道: “素心姑姑是告诉我,从今往后我就要一个人住了,因为凝蓝这狐媚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去了内宫。而且,她可不是去内宫帮忙筹备中秋宫宴的,而是直接去了九华殿,伺候杨良人去了。” “什么?凝蓝去了内宫?伺候杨良人?” “她怎么做到的?” “那她可是咱们掖庭宫又一个过上好日子的三等宫女了,不知道以后见到她,她会不会跟云瑶一样,也对我们和和气气。” “你别想了,就凝蓝那德行,不整死你,你就烧高香了……” …… 很快,整个膳房里就热闹起来,所有关于凝蓝的话题被传的沸沸扬扬,有人羡慕凝蓝有这样的好运气,也有人嫉妒凝蓝,说她是用了什么不光明的手段。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可是这些话,却被随后赶回掖庭宫用膳的红筱听到,千言万语在她的脑海中汇聚成一个信息——凝蓝跟着杨良人去了九华殿当差。 红筱本来是被挑选入内宫帮忙筹备中秋宫宴的,现如今天色已晚,她和其他的宫女也一起回来用膳,却不曾想听到了这样一个劲爆的消息。 她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因为她似乎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在向着她招手。 而所有宫女不知道的是,原本应该离开的素心就站在离膳房不远处的地方,目光注视着膳房,亲眼看到红筱向珍儿打听凝蓝的事情,她才稍稍放了心。 通过珍儿的叙述,素心基本可以肯定,凝蓝进入内宫投奔杨良人是早有图谋,才会趁这个机会,冒充被挑选入内宫帮忙的宫女,混进内宫,找机会见到杨良人,从此脱离掖庭宫。 而凝蓝和云瑶、陆映泉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这矛盾自从月荷在的时候就已经存在,此番凝蓝进入内宫,目的想必并不单纯。而看样子,云瑶似乎还不知道凝蓝投奔了杨良人,所以,素心只能将这件事情扩大,让掖庭宫人人都知道,才有可能让云瑶也知道。 毕竟,这掖庭宫有个喜欢卖消息的红筱,红筱为了赚银子,一定会将这个消息卖给云瑶。而凭着云瑶的聪明谨慎,她必定会做到有备无患,如此一来,素心也就放心了。 想到这里,素心这才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其实,她是掖庭宫的掌事姑姑,她也有权利进入内宫帮忙,大可自己告诉云瑶,但她暂时不能这样做,因为她要降低凝蓝的戒心,让凝蓝对云瑶放松警惕;更何况,她这样做也是明哲保身,让凝蓝不至于把目光投向她的身上,至少她在暗中,还能帮衬着云瑶和陆映泉。 果然如同素心所料,第二日,红筱进入内宫当差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四处观察,等着云瑶过来。 云瑶是容雅最为信任的人,中秋宴饮是容雅负责操办,所以云瑶自然事事都要亲自过问,免得出任何差错。所以,来红筱所在的地方检察,也在情理之中。 红筱看到云瑶进入风来水榭,忙将手中的抹布一丢,赶紧朝着云瑶跑去,来到云瑶的面前,拉着她的手,说道:“云瑶,我有重大的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云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红筱到底想说什么。 红筱也没有急着回答,她拉着云瑶来到角落处,然后说道:“消息是关于凝蓝的,我保证对你有用。不过你也知道我的规矩,想必一点银子,对云少使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吧?” 云瑶盯着红筱,发现她既兴奋又激动,似乎真的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于是也没犹豫,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到红筱的手中:“你现在可以说了?” “这还差不多。”红筱喜笑颜开,说道,“云瑶,你可能还不知道,凝蓝昨天下午被杨良人看中,带回九华殿了吧?” “你说什么?”云瑶惊闻此消息,瞳孔骤然紧缩,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仔仔细细地说一遍。” 正文 第072章 请君入瓮 红筱这“包打听”的外号也不是白来的,既然云瑶给了银子,那自然是将事情都说清楚,才算是仁义的买卖,于是她将从珍儿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 云瑶认真听着,当她了解事情所有经过的时候,便知道这红筱只不过是素心姐姐的一个传话筒,这是素心姐姐在提醒她,要提防凝蓝,因为凝蓝进入内宫,可能会对她不利。 “也不知道这凝蓝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撇开我们直接进入内宫了,以后你们见面的机会可就多了,你们可别吵架啊。”红筱最后说道。 “红筱,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不过,你快去办差吧,要是误了宴饮的差事,就算我有心想保你,皇后娘娘那一关可能过不去了。”云瑶不欲和红筱多谈,于是如此说着。 “那我不跟你多说了,先去做事啦。”红筱一听,挣钱归挣钱,可也怕惹祸上身,于是赶紧跑了,继续拿着她的抹布干活。 云瑶在四周查看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异常,一切准备工作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于是也没有多留,直接回到了合欢殿。 “云瑶姐姐,一切可还顺利?”容雅看到云瑶回来,便开口问着。 “启禀娘娘,都还顺利,只是有件事,奴婢觉得还是应该跟娘娘说明一下情况。”云瑶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想了一会儿之后,最终决定还是把凝蓝的事情告诉容雅。 虽然云瑶觉得,凝蓝是冲着她来的,这一切事情跟容雅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但毕竟宫规摆在这里,杨良人把三等宫女带入内宫当差,却不曾禀报皇后娘娘,这根本就是蔑视宫规,欺上瞒下,对容雅管理六宫很是不利。 如果宫里人人都像杨良人一样,那容雅还怎么管理六宫?她又如何能完成太后交给她的任务?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云瑶姐姐也如此苦恼?”容雅问道。 云瑶思忖片刻,便将事情都说了出来,只是省略了素心在整件事情中的作用,毕竟素心姐姐暗中帮她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容雅听了整件事,只稍微想了一会儿,便说道:“既然杨良人不打算让我知道这件事,这说明她肯定有别的计划,不如我们将计就计,趁此机会请君入瓮怎么样?” 云瑶看着容雅一脸兴奋的样子,有些愕然。 她没想到容雅竟然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但按道理说,容雅此时应该带着人去九华殿找杨良人要个说法,并且将杨良人和凝蓝按照宫规处置的。 “娘娘,这样不妥。”云瑶虽然觉得请君入瓮是个好办法,但终究不能对不起容雅,于是说道,“娘娘如今掌管后宫,不管什么事情,都应当秉公处理,知道有人违反宫规,却不去查证,这事情一旦被太后娘娘知道,娘娘势必会背上管教不严的罪过。这岂不是让娘娘白白受冤枉吗?” “怕什么?就算太后娘娘知道,顶多也只会训斥我几句,而我以经验不足便可推脱了。”容雅一脸不在乎的样子,说道,“但若此时去九华殿,把杨良人和凝蓝按照宫规处置了,顶多也只会罚她们禁足或者打板子,一点也给不了她们教训,甚至还可能让她们怀恨在心,对我们更加不利。” 云瑶感叹容雅的思虑已经十分成熟,竟与她不谋而合。 的确如此,若是不能给杨良人和凝蓝足够的教训,她们势必会反扑,以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缠身。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倒是容雅,这么护着她帮助她,若是有个什么意外,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既然凝蓝是带着目的进入内宫的,那也只能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既然如此,那娘娘就索性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吧,等太后娘娘问起来,就说是奴婢知晓了此事,却疏忽大意忘了向娘娘禀告。”云瑶说道。 “到时候再说吧,我倒是比较关心中秋的宫宴,没几天了,按照现在的进度,应该可以在八月十五之前完成,只希望一切不要出什么乱子。”容雅祈祷着,这是她头一次主持这么大的宫宴,自然希望一切顺利。 云瑶知道容雅很重视,心中也告诉自己要帮容雅把这次宫宴主持的尽善尽美,让其他人挑不出错处。更何况,中秋节那天,她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日子更加忙碌起来,云瑶代表皇后,在宫中各处巡视,除了风来水榭举办宫宴的地方,还有正阳宫门口摆放了一大排烟花爆竹。 这应该是大宁建国以来最简单的宫宴了,整个晚上只有两项流程:先是皇上和文武百官在风来水榭开席宴饮,太后和皇后以及后宫妃嫔悉数到场,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可携带家眷;再是半夜子时,百官移步正阳宫大门,一起赏月看烟花,算是普天同庆。 即便简单,可是该有的礼数也一样不少,宫里该裁制新衣的也都交由内务府办理,所以人都在为这个即将到来的节日而高兴。 然而,八月十四的晚上,云瑶却接到了一个令人沉重的消息。 掖庭宫的三等宫女小珊,终究还是没能逃脱她的命运,在这个本该是举国同庆的节日前夕死了,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这消息是永巷的老嬷嬷告诉云瑶的,老嬷嬷趁着中秋节前夜,做了月饼送给云瑶,请她带给晨露,顺便告诉云瑶,永巷又多了一具尸体,是掖庭宫的小珊。 小珊怎么死的,没有人知道,只知道素心姑姑发现她的时候,她正趴在房间的桌上,无声无息,早已经气绝多时。 云瑶将老嬷嬷做的月饼给晨露送过去,顺便告诉晨露再忍一天,中秋节的晚上,趁着群臣进出宫廷的好时机,就把她送出去。 而此时的九华殿里,也颇不宁静。 凝蓝早已换下了三等宫女的衣服,即便她的身份还是三等宫女,可她却早已经自我感觉高人一等,她甚至想着,帮着杨良人办事,迟早少不了自己的好处。 “颖儿,外面的情况怎么样?”杨良人转头,看着身边的颖儿,问着。 “回良人的话,外面并没有什么风声,明日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了,皇后娘娘和云瑶正在为明晚的宫宴做最后的安排,好像并没有发现凝蓝已经来了九华殿。”颖儿说道。 “没发现正好,等给她们一个措手不及,云瑶就会知道,她始终还是小瞧了我。”凝蓝闻言,便如此说着。 “明天就是中秋节了,等忙过了这一阵,皇后就会闲下来,你到底有什么办法对付她们?要知道,我把你带入内宫,是想让你帮我获得皇上的宠爱,重新得到太后的信任,不是让你来报私仇的。”杨良人冷眼看着凝蓝,问着。 “良人稍安勿躁。”凝蓝说道,“现如今,宫中最得皇上宠爱,最受太后信任的,莫过于皇后娘娘。而皇后娘娘之所以能如此顺利,无非是有云瑶这个军师在一旁相助,若是没了云瑶,皇后不过是个十岁的孩童,掀不起什么大浪。所以,先除掉云瑶,让皇后无可依托,才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这还用你说?除掉云瑶,谈何容易,我曾对她下手,却把自己弄成这样;周美人也曾得罪她,如今又是什么下场?”杨良人说道,“你若真有能力把云瑶给我除了,我马上将你提拔上来做一等宫女,跟颖儿平起平坐。” “多谢良人抬爱,办法已经有了。”凝蓝笑了笑,然后起身走到杨良人身边,凑到她的耳朵边上说了几句什么,却见杨良人嘴角边闪过一抹阴冷的笑意,凝蓝才又开口道,“您说,若是文武百官都看到云瑶这样的情状,太后娘娘还会不会把云瑶放在皇后身边?” “论心狠手辣,真是谁都不如你。”杨良人最终说道,“看来,同意你跟在本宫身边,正是个极为正确的选择。” “良人过奖了,奴婢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时刻不敢忘良人的提携之恩。”凝蓝赶紧向杨良人福身,谦卑地说着。 杨良人见到凝蓝对自己很恭顺,不由得十分满意的点点头,觉得自己有足够的威慑力,能够控制凝蓝,让她彻底为自己所用。可是她却并没有看到,凝蓝在低下头的一瞬间,眼神中闪过一丝难解的光。 因为八月十五这一天,云瑶会非常忙,所以她起了个大早,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便已经穿戴整齐,洗漱完毕,开始给晨露收拾行李,准备晚上送晨露出逃。 其实,要把一个活生生的人运出宫去,而且还要经过好几个宫门口侍卫的检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必须得先做好万全的准备,怕会临时出什么乱子。 好在,晨露活着的消息一直没有走漏,也没有人知道她这些天来一直待在合欢殿的偏院,所以云瑶将东西收拾好,给晨露送去的时候,就算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这东风,就是晚上的宫宴,这也是容雅向太后主动请缨这场差事的原因,就是为了能把晨露送走。 也许晨露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也许她的命不如主子们金贵,可这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对于曾经身不由己亲手杀了书雯的云瑶来说,她不忍心坐视不理。她既然救不了小珊,她就只能竭尽全力地去帮晨露。 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后悔。 正文 第073章 中秋宴饮 八月十五,中秋节,黄道吉日。 天一亮,宫中就开始忙碌起来,向来只派云瑶出去巡视的小皇后也亲自上阵,去各个角落走了一圈儿,确保万无一失。 朝臣们如同往常一样,上了早朝,又跟沈泽商议了一会儿朝政,便各自离宫,回府与自己的家人吃团圆饭。中午这一顿在家里吃,晚上可就是要去宫里了。 一整天下来,云瑶觉得既疲惫又充实,所有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只等着夜幕降临。 而在夕阳西下之后,夜幕也如愿以偿的降临了。 宫里到处点着灯笼,朝臣们早已经三三两两入了宫,有的携带家眷,有的孤身一人,平日里关系好的聚在一起,等待着皇上和太后到来。 如果仔细看去,如今的朝局已经有了与从前截然不同的变化,一些新面孔出现在宫宴上,而这些人正是沈泽之前借助太后出手灭周太常的时机,新提拔上来的。 “听闻这次宫宴是皇后娘娘一力操办,娘娘年纪轻轻,便能堪当大任,果然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宣阳侯,恭喜恭喜啊——” “过奖过奖。” 风来水榭的庭院中,已经来了不少人,有的人跟宣阳侯容彦寒暄,夸赞皇后容雅,也算得上是拍宣阳侯的马屁了。 只是,宣阳侯的神情始终淡淡的,对于任何人的敬酒或者攀谈,都带着一副疏离的笑容,让人很想亲近,可偏偏又像是距离很远。 就在众人聊的正高兴的时候,皇上带着陆映泉和罗松先行一步到来。 众人山呼万岁之后,便在皇上的示意下按照品级就坐,一时间殿中沉寂无声,等着皇上开口说话。 “众位卿家,今日是中秋佳节,多余的话朕也不多说,祝我大宁永远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家家户户人月两团圆。”沈泽率先举杯,如此说着,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齐声说着,同时饮尽了杯中酒。 很快,待众人放下酒杯之后,太后和皇后便并肩而来,太后的身边跟着锦绣,皇后的身边自然跟着云瑶。其他妃嫔两两跟在太后和皇后的身后,一时间佳丽纷繁,让人眼花缭乱。 落了座,太后便询问皇上是否可以上歌舞了,待到皇上允许之后,容雅便让云瑶去后面吩咐,歌舞可以按顺序出场了。 宫宴无非也就是这些玩意,丝竹乱耳,饮酒助兴,虽然没有什么新意,倒也中规中矩,对第一次操办宫宴的皇后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云瑶站在容雅的身后,目光从众位大臣的席间扫过,按照品级,原本右手边第一个位置上应该坐着顾清铭,可也不知道为什么,顾清铭今日竟然没有来。 明明不久之前,她托阿琛出去探视的时候,回信说顾清铭已经没有大碍了,既然没有大碍,可为何不进宫呢? 云瑶心中充满了不解,可她面色沉静,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她的动作却被一旁沈泽身后的陆映泉看在眼中,陆映泉知道云瑶心中在想着顾清铭,于是悄悄后退几步,然后趁着其他人都不注意,扯了扯云瑶的袖子,将云瑶也拉到后面,悄声附在她的耳边说道: “顾将军已经进宫了,由于他重伤未愈,不宜饮酒,所以皇上便没让他过来。他在芙蕖湖旁的林边等着,过会儿你寻个由头出去,这边我替你打掩护。” 听到陆映泉的话,云瑶一阵开心,如果不是此时她正站在皇后的身后,如果不是太后就在不远处的旁边,她几乎就要蹦起来了。 但现在,她只能忍着心中的这份欣喜,默默地等待着。 歌舞仍在继续,就在众人摇头晃脑颇觉有些无聊的时候,杨良人起身,对沈泽和太后说道:“皇上,太后娘娘,为了这次中秋宴饮,臣妾也准备了一场歌舞,为皇上助兴。” “哦?你也准备了歌舞?”沈泽不由得惊讶,“朕记得爱妃的舞姿独树一帜,整个大宁恐怕没有人能比得上,爱妃快快舞来——” “臣妾遵旨。”杨良人躬身说道,“还请皇上给臣妾一点时间,容臣妾去换身衣裳。” 得到了皇上的允许之后,杨良人便带着颖儿离开了风来水榭,去了隔壁不远处的琼花台,准备换衣服。 杨良人穿的是她刚刚进宫的时候,为还是皇子的当今圣上献舞的时候穿的舞衣,一袭大红长衫,衣袂翩跹,风姿绰约,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可是杨良人在换衣裳的时候,却不小心打翻了放在桌上的茶水,弄脏了颖儿的裙子,还微微烫伤了颖儿,是以颖儿不能继续伺候杨良人,只得返回九华殿换衣服,让杨良人自己去了风来水榭。 杨良人出现的时候,场中所有的人都震惊了,那些看到过或者没看到过杨美人舞姿的人,全都瞪大眼睛看着,如此绝色佳人,只可惜已经是皇上的女人。 云瑶静静的看着,也觉得十分惊艳。 她知道,这杨良人若不是平日里那种嚣张跋扈的样子,必定也是个极为出色的人儿。不管她当初是怎么入宫的,经过储秀宫的甄选也好,还是为了笼络杨御史的势力而被接进宫也罢,不得不说,杨良人真是个地地道道的美人胚子。 尤其是这舞姿,红衣飞扬,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那么清丽脱俗,炫目的让人移不开眼。 只可惜,杨良人心思太多,注定要与她成为敌人。并非是她非要和杨良人争个你死我活,而是因为她要保命,还要保护容雅不受伤害。 就在场中所有人都痴迷于舞姿的时候,云瑶却已经注意到,之前陪同杨良人去换衣服的颖儿并没有跟着回来,而是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云瑶心中产生了一丝隐隐的不安,她知道凝蓝现如今已经到了杨良人身边,今天晚上不可能这么平静,那么颖儿离开,可能别有所图? 想到这里,云瑶和方才一样,扯了扯陆映泉的袖子,又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映泉,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凝蓝前些天已经被杨良人带到九华殿,现在是杨良人身边的人。我注意到颖儿跟随杨良人去换衣服,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我猜今晚可能有事情要发生,不管她们针对的目标是你还是我,一会儿见机行事。” 陆映泉听到这话,有些惊讶,可随即向云瑶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 她惊讶的是凝蓝入了内宫,可是她却毫不知情,听了云瑶的话,她又担心凝蓝会整出什么幺蛾子。但回头一想,她如今已经不是从前的陆映泉了,如果真有什么事,她还是能看出些端倪。 姐妹两人正在说话间,杨良人的舞已经跳完,她向皇上行了礼,然后款款走下高台,将身后的场地留给宫里的舞娘们。 “来,爱妃,到朕这儿来——”沈泽朝着杨良人招招手,示意杨良人上来,跟他坐在一起。 能和皇上一起坐龙椅,这是天大的殊荣,历来只有皇后才有这样的资格,可是今天,因为一场舞,皇上竟然将这样的荣耀给了杨良人,这让其他的妃嫔心中怎么想? 果然,除了还不是很懂的皇后,蒋美人、徐良人和杜良人都是一脸愤恨的表情,尤其是蒋美人,她从前就跟杨良人不对盘,现在杨良人降级,好不容易自己能压她一头,却没想到杨良人又凭借着一舞获取皇上的恩宠。 杨良人见皇上好久不曾如此疼爱自己了,心中激动,便依偎在皇上身边,娇媚动人,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更是为了刺激蒋美人和其他两个良人,故意在沈泽面前温柔细语,跟沈泽撒娇。 沈泽显然也十分开心,平日里几乎不好女色的他,简直像是被杨良人牵着鼻子走,甚至以九五之尊亲自给杨良人剥葡萄,还喂到她的嘴里。 这一刻,杨良人简直出尽了风头,可以说这是她入宫这么久,最让人炫目的时刻,她不由得感叹,凝蓝的计策还真是管用,让她用最拿手的舞技来吸引皇上的目光,不得不说是一招妙棋。 然而,杨良人也没有因此得意忘形,她记得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于是她嗲声嗲气的对沈泽说道: “皇上,臣妾穿这个舞衣好冷,可不可以容许臣妾先去换身衣裳再来陪皇上?” “当然可以,怎么能让朕的爱妃冻着?不过,你身边伺候的人呢?这更深露重天又黑,没个人陪着,朕还真是不放心呐。”沈泽扭头,本想吩咐颖儿伺候杨良人去换衣服,却并没有发现颖儿。 “颖儿这丫头,刚才失手打翻了茶杯弄脏了衣裳,臣妾怕她仪容不整影响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心情,便叫她回九华殿换衣裳去了,算算时间,这会儿应该在返回的路上了。”杨良人说道,“皇上,臣妾听闻云少使办事最是稳妥,能否请云少使陪臣妾一起去?” “当然可以。”沈泽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云瑶,你陪杨良人去一趟琼花台,换好衣裳再把杨良人送回来。” “奴婢遵命。”云瑶恭顺的应承着。 其实,当她从杨良人的口中听到“云少使”三个字的时候,她就知道,也许这是一个局,一个针对她而设的局。 云瑶从皇后身边离开,在经过映泉旁边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冲着对方微微点头,有些事情,心照不宣。 正文 第074章 但求心安 就在杨良人带着云瑶前往琼花台换衣服的时候,此时的琼花台也并没有那么平静。 原本应该回九华殿换衣服的颖儿,在杨良人去跳舞之后,还停留在琼花台,在杨良人刚才换舞衣的房间捣鼓着什么。 却见颖儿打开房间放着的香炉,往里面倒了一点香料,然后点燃了香炉,慢慢地,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香味。 一切大功告成之后,颖儿没有多做停留,而是匆匆跑回了九华殿,换了身衣服,才又朝着琼花台赶去。 而此时,杨良人和云瑶也已经到了琼花台。 两人推开房门一进去,一股异香扑鼻而来,笼罩在两人的周围,杨良人赶紧屏住呼吸,然后让云瑶上前去把她的宫装拿过来。 云瑶身为医者,她又怎么会不明白这香味代表了什么?这是最厉害的催情香,一般这样的东西,只有那烟花柳巷的姑娘们才会用的。 可偏偏这东西却出现在这里,想起杨良人故意让她陪着来换衣服,想必这催情香,定然是为她设下的圈套了。 想到这里,云瑶走上前去,背对着杨良人,悄悄从腰间抽出一根银针,刺中了胳膊上的某个穴位,让自己恢复清醒的神智,然后听从杨良人的命令,去给她拿衣裳。 可没想到,杨良人手中拿着棍棒,悄悄逼近云瑶,趁着云瑶不注意,举起棍子,朝着云瑶的后脑勺敲去。 只听得一声巨响,人倒在地上,可却不是云瑶。 云瑶回头,却见顾清铭站在门口,收回刚刚才运了功的手,眉眼含笑地看着云瑶,柔情似水。 “将军——”云瑶看见顾清铭,心中一阵激动,不由得小跑几步,来到顾清铭的面前。 云瑶的眼神中满含欣喜,脸上也带着微微红晕,在这个明亮的月夜显得格外迷人。外面不时地有微风吹来,拂过少女的发丝,裙袂翩跹。 她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顾清铭,也记不清多久没有跟顾清铭说话,她只知道,之前每时每刻的隐忍,或许都是为了今日,他们能够更好的想见。 “小丫头,跟我走。”顾清铭低沉的嗓音一如既往,却让云瑶无端端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直到此刻,她才感觉到,顾清铭是真的还活着,好好地活着,他没有中毒身亡,也没有死在北狄人的阴谋中。 任由顾清铭拉着自己的手,紧紧地握着,云瑶心中尽是满足,两人刚刚离开这弥漫着催情香的房间,却见黑影一闪而逝,顾琛手中抓着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丢进了房间。 聪明如云瑶,不需言语,便明白了顾清铭这样做的目的。 这侍卫一定是杨良人原先找来陷害她的,可却被暗中的顾清铭发现,所以才会及时出现救了她,让杨良人自食恶果。 云瑶很珍惜与顾清铭在一起的每一段时光,因为有限,所以显得弥足珍贵。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杨良人之后的结果如何,对于想要害她的人,她不需要过多的怜悯。 因为是中秋宫宴,文武百官都陪着皇上在风来水榭饮酒赴宴,就连宫人们也都趁机偷懒,只有外面零零星星的几个宫人走过,还有宁宫巡逻的侍卫,可这些人都被顾清铭轻而易举地躲过。 他带着云瑶来到芙蕖湖边,这是一处稍显安静而又偏僻的所在,平日里处理打理园子的三等宫女,几乎没有什么人会来这里,更不用说如此重大的节日了。 月光下,湖面泛着粼粼波光,清辉铺洒在水面,如烟如纱,袅袅娜娜,十分动人。 云瑶似乎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可她随即想到,顾清铭前不久才受了重伤,今天为了救她,又妄动真气打晕了杨良人,不免担心。 “将军,你的伤没事吧?”云瑶问道。 “无碍。”顾清铭摇头,“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如果不是为了今天想跟你单独待一会儿,早就听皇上的话,上朝议政了。” “没事就好。”云瑶垂着头,专注于看着湖面,不再开口。 “让你担心了。”顾清铭扭头看着身边站着的女子,心中泛起一抹柔情,“这几个月来,如果没有你,皇上不可能这么快掌握大宁的一半权利。” “我也不过是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事。”云瑶淡笑,缓缓开口,“我所求的,不过是能让将军毫无后顾之忧。” 顾清铭听着这话,一阵心疼。 他知道,云瑶本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凭着云瑶的聪慧,只要忠心为太后办事,日子过的一定比现在好,不用这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云瑶却为了他,选择了一条如此艰难的路。 思及此,顾清铭轻轻地将云瑶的双肩扶着,让她转过身面对自己,郑重的开口:“小丫头,连累你了。” “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在这样一个波谲云诡的大宁宫,情义本就难两全,我不过是遵从我心里所想的去做。是你的出现,让我对这个冰冷的宫廷有了期盼,当你在观日楼救下我开始,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云瑶如此说着。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向顾清铭表露自己的心声,也许她和顾清铭的确门不当户不对,也许她们之间永远有家国大义的鸿沟存在,也许前路未知生死迷茫,但是她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坚定。 顾清铭听着这番话,心中感叹,更是告诉自己,要不遗余力地去保护这个一心向着他的女子。 轻轻地将云瑶拥进怀里,借着月色的掩映,芙蕖湖边情深意浓,对影成双,依偎在一起,就好像永远不会分开。 此时此刻,云瑶是幸福的,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所求的那一天到底什么时候会来,但是她知道,她不会后悔。 “将军,琼花台那边闹起来了。”忽然间,夜空中传来一个声音,如此说着,正是顾琛。 云瑶听见声音,从顾清铭的怀中离开,略有些不好意思。她和顾清铭乃是情不自禁,却从未想过要当着他手下的面这样亲近。 “阿琛不是外人,没事的。”顾清铭似乎洞悉了云瑶的想法,便低笑着开口。 此话一出,弄的云瑶更害羞了,她一直低着头,不想让人看到她如同火烧一样的脸颊,可全然忘了此时是黑夜,即便她脸再红,也看不清楚。 “我们……去看看吧。”良久之后,云瑶才诺诺的说着,然后率先离开芙蕖湖边,朝着琼花台走去。 尽管她也不舍,她也很想跟顾清铭单独多待一会儿,可是理智却告诉她,不能再继续贪恋这份美好。如果杨良人的事情闹大了,可偏偏她这个陪同杨良人换衣裳的人不在,那可就解释不清楚了。 顾清铭看着前方俏丽的背影,无奈摇摇头,只得抬脚跟上,而至始至终,顾琛都没有露面。 三两步追上云瑶,顾清铭想和云瑶并肩而行,可却被云瑶阻止:“你跟我走这么近做什么?万一被人看到我们一起出现,会惹人怀疑的!” “如果我不跟你一起出现,你怎么解释从琼花台离开?”顾清铭反问。 云瑶一下子语塞,这么短时间,她还真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离开琼花台的行为,如果不能合理解释,那么杨良人的事情势必会牵连到她,还有可能连累容雅。 就在云瑶还呆愣的时候,顾清铭敲了敲她的额头,笑道:“走吧,不会有人怀疑的。平日里这么聪明的一个丫头,怎么今晚呆头呆脑的?” 云瑶有些窘然,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在顾清铭面前,有时候会不由自主的犯傻。 大概是因为信任吧,因为有他在自己身边,她可以什么都不用操心,也可以什么都不管,因为他可以很好地照顾她,保护她,就像曾经的无数次一样。 这样的感觉,让她心安,也让她能稍稍卸下身上的武装,解开心中的防备,让她能有那么片刻的时间做回原本自己。 而与此同时,皇上和太后以及其他的文武百官,在颖儿的指引下,朝着琼花台而去。 原来,颖儿在九华殿换了衣服之后,便匆匆回到风来水榭,见杨良人和云瑶都不在那里,她便知道杨良人已经带着云瑶去琼花台了。 颖儿又去琼花台找杨良人,可是当她靠近琼花台的时候,便听到紧闭的屋子里传来一阵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男子的粗喘和女子的娇吟互相交织,声声入耳,一听就知道这是有人在行苟且之事。 她四周查看一番,没有看见杨良人,便以为杨良人在算计了云瑶之后自己离开了,而她又不敢打开门去看,怕惊扰了云瑶,耽误了整个计划。所以,颖儿理所当然的以为,屋子里的人就是云瑶。 在确定事情已经发生之后,颖儿慌慌张张的跑到风来水榭,扰乱了原本的歌舞,一下子冲到皇上面前,跪在地上,哭喊道: “皇上……琼花台出大事儿了!” 歌舞被打乱,扰了皇上和太后的兴致,让太后十分不悦,她看着颖儿,气冲冲的问道:“到底何事这么慌慌张张的?从实招来。” “这……”颖儿似乎欲言又止,脸也一阵爆红,在风来水榭的灯火照耀下格外显眼,“奴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是请皇上和太后娘娘去看看吧,琼花台……杨良人不见踪影,而屋子里却有男女在一起的声音……” 正文 第075章 惊天丑闻 颖儿话音落下,整个风来水榭的庭院如同死一样的沉默。 太后的脸已经黑沉的可怕,群臣也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到底是在闹哪一出,而沈泽挑挑眉,似乎故意不懂颖儿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些人中,会真正担心云瑶的,大概也只有容雅和陆映泉了。 颖儿的话分明是在暗指云瑶和男子不清不楚,在琼花台的房间里行苟且之事,毕竟杨良人不见踪影,在众人听来就是杨良人没在琼花台,但云瑶和杨良人又是一起去的,那屋子里的声音,定然就是云瑶无疑了。 陆映泉想通了这一点,整个人脸色有些难看,好在她一直站在沈泽身后的阴影处,也没有人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云瑶离开的时候才跟她说要见机行事,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若是云瑶真的被人陷害,发生了这种事,那么就算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阻止皇上和太后去琼花台,给云瑶逃脱的机会。 只要让颖儿说的一切都变得不合实际,那么云瑶就自然无罪。 “皇上,太后娘娘,颖儿这话说的也有些不明不白,什么叫杨良人不见踪影,屋子里却有男女在一起的声音?”陆映泉开始拖延时间,“这杨良人不过是去换身衣裳,不一会儿便会回来了,什么事情非要劳动皇上和太后娘娘大驾?” “陆大人,事关重大,关乎宫中风气和皇室声誉,奴婢不敢妄言。”颖儿知道陆映泉在帮着云瑶,便故意把罪名往大了说。 “既如此,你私底下向皇上和太后娘娘禀告便可,怎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来?既是与宫中风气有关,那你应该禀告皇后娘娘,请她悄悄处理这件事。”陆映泉现在追究颖儿的责任,“可你呢,扰乱了主子们的雅兴,打断了歌舞,甚至还将事情闹大,你这么做,可曾有为皇室声誉着想?” “奴婢只是一时情急,没想那么多,皇上明察啊——”颖儿见陆映泉三言两语把罪名安插在她的头上,便立即跪下,开口请求。 “你到底是一时情急,还是故意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陆映泉咄咄逼人,竟是让颖儿吓得说不出任何话来。 她这才意识到,杨良人之前只顾着对付云瑶,却忘了这宫中还有一个难缠的对手,便是陆映泉。这陆映泉和云瑶情同姐妹,不管发生什么事,两人总互相帮助和提点,此次算计云瑶,却忽略了陆映泉。 而陆映泉看着颖儿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便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她懂得适可而止,毕竟她刚才说这些话的目的,只是想让太后知道,这一切可能有猫腻,如果真的在琼花台抓住了云瑶,也希望这事情能够彻查,还云瑶一个清白。 “好了,都别再说了,到底什么事情被你们说的这么严重,朕去看看就知道了。”沈泽说罢,站起身,就要朝着外面走去。 “哀家跟皇上一块儿去。”太后也随即起身,跟着离开。 “雅儿也去。”容雅虽然不太明白颖儿说的到底什么意思,可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切跟云瑶有关,她跟着去,说不定还能找机会帮帮云瑶。 现在谁也没有心思继续宫宴了,皇上、皇后和太后一离开,整个风来水榭就炸开了锅,因为每个人都听到了颖儿的话,纷纷猜测到底是什么意思。 剩下的妃嫔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也纷纷跟了上去,文武百官虽然知道皇家的事情少掺和为妙,可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心,随即也跟着去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从风来水榭到了琼花台。 琼花台的正门口,皇上站在中间,太后和皇后分别站在两边,目光死死的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让人羞耻的声音还不停地传出,充斥在众人的耳边。 除了容雅,大概都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陆映泉心中着实看信,不由得大着胆子扯了扯沈泽的龙袍,目光恳求地看着沈泽,希望他能帮帮云瑶,毕竟对沈泽来说,云瑶也算是功臣。 沈泽没有做声,却将袖子从陆映泉的手中抽出来,随即让开,转身对罗松吩咐道:“把门撞开。” 罗松应了声,指挥着两个小太监将琼花台的门撞开,随即映入眼帘的,就是不堪入目的一幕。 一男一女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男子的铠甲已经被解开丢在一边,而女子身上的衣服也零零落落,雪白的肌肤明晃晃的刺着人的眼睛,修长的双腿缠绕在男子的腰上。 门被打开以后,这对男女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依旧忘情的缠绕在一起,声音此起彼伏,只让人觉得污秽不堪。 “把他们两个拉开!”太后怒极,直接呵斥着。 很快,便有太监进去,将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拉开,而他们扭动的身体似乎在告诉众人,这一切还不够。 皇上和太后的脸色依旧沉郁且愤怒,而心情大起大落的却是另外两个人,一个是陆映泉,另一个是颖儿。 映泉在门被撞开的瞬间,看到女子身上的大红色舞衣,心中便松了口气。这衣服不是云瑶的,而是杨良人的,就算真的要设计云瑶,也不可能花费这么大工夫给云瑶换衣服。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杨良人作茧自缚。 而颖儿的脸色也在顷刻间变得苍白,原本计划的好好地,可怎么事到临头完全变了样子?这里面的人不应该是云瑶吗?为何会变成杨良人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众人震惊不已的时候,云瑶和顾清铭也“恰好”赶到。 云瑶拨开人群,走了进去,一脸不解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似乎才看到太后和皇上,于是赶紧请安行礼,一副惶恐的样子,似乎有些忐忑。 “让你陪杨良人过来换衣服,你干什么去了?”太后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云瑶,似乎要把她盯出个洞来。 “回太后娘娘的话,杨良人进屋之后,吩咐奴婢不必在跟前伺候,让奴婢回去,说是颖儿马上就到了。”云瑶有条不紊的回答着,“奴婢在回风来水榭的途中偶遇顾将军,顾将军旧伤复发,知道奴婢略懂医术,便让奴婢陪着去了趟太医署,给他换药。” 太后听了云瑶的话,似乎在思考云瑶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而恰逢这个时候,顾清铭也从人群外围走了进来。 “微臣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娘娘。”顾清铭向两人抱拳行礼,一副伤还没好完全的样子。 “朕知道你重伤未愈,不宜饮酒,特意让你在长明宫等着朕,怎料你还是过来了。”沈泽看见顾清铭,便也顺势说道,“这一路上没个人照应着,如何使得?幸亏是碰上了云少使,她懂医术,才没让你遭更大的罪。” 沈泽这话,说的十分自然,竟是三言两语就肯定了云瑶的说辞,认定云瑶说的是真话,又从侧面为顾清铭和云瑶证明。 说话间,琼花台里的催情香气,随着大门的打开,微风流动,便逐渐的散了,飘散到外面群臣的鼻尖,那些定力不佳的人,只觉得一阵血气上涌。 而屋子里的两人也逐渐恢复清醒,杨良人看着自己被人抓着,衣衫不整,而旁边是那个她特意找来的侍卫,原本想陷害云瑶的。可她看到眼前的情形,便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饶命,皇上赎罪,是杨良人勾引属下,属下一时糊涂,才会犯下此等大错,请皇上明察——” 那个侍卫显然也知道不对劲,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将自己也变成被动的受害者,说不定皇上还能免他死罪。 “你胡说——”杨良人被这个侍卫攀咬,立即反驳,“皇上,你不要相信他,臣妾是冤枉的,这一切臣妾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请皇上明察啊——” 然而,他们都想错了一件事,后宫的妃嫔跟侍卫通奸,这并不是一句查明真相就可以不了了之的,毕竟这惊天丑闻已经发生,皇室的声誉受到影响,不管是主动也好,被动也罢,皇上这绿帽子已经戴了,他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来人呐,杨良人与侍卫私通,**宫廷,连同其贴身宫女一起处死。”沈泽看着求饶的两人,吩咐道,“这个侍卫……也杀了。” 说完这番话,沈泽便转身离开,脸上的表情谁也捉摸不透。 陆映泉跟在他的身后,一边走还一边回过头来看了琼花台一眼,却见云瑶冲着她投来一个安心的眼神,她这才放了心。 太后随即也带着容雅离开,将整件事情都交给罗松去处理,云瑶自然是跟着容雅回去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再回到风来水榭的时候,谁也没有心思再继续看歌舞了。毕竟今晚这一场到底怎么回事,众人心知肚明,谁也不是笨蛋,明显是针对云瑶的一场局,可云瑶怎么逃脱,而杨良人又是怎么作茧自缚,一切不得而知。 众人只知道,云瑶这个女子不容小觑,不过是进内宫短短时间,连续在她手中折损了两个美人,先是周美人,再是杨美人,一个是因为对她下毒,一个是因为想要陷害她与侍卫私通。 可不管她们做什么,云瑶依然屹立在宫廷之中,得到皇后和太后的庇护,毫发无损。 正文 第076章 忠心护主 众人虽然没什么心情继续看歌舞,但时间还早,这又是皇后娘娘执掌凤印以来,第一次操办宫宴,不管怎么样也都是要给面子的。 更何况,皇后娘娘是太后亲自挑选的,代表的是以太后和秦家为首的外戚,如今大宁多事之秋,朋党之争的确应该避免,所以群臣都心照不宣的选择将刚才那一幕埋在心底,不再提起。 然而,年纪最小的皇后娘娘却坐不住了,她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听到皇上要杀了杨良人,心中始终有些沉闷。 “太后娘娘,宫宴也快要结束了,雅儿想先去合欢殿休息一阵,再陪大家去正阳宫看烟花。”容雅转身对太后说着。 “也罢,今日你起得早,忙了一天了,的确累了。”太后点点头,随即吩咐道,“云瑶,好好照顾皇后娘娘。” “奴婢遵命。”云瑶应了声,便扶着容雅,离开了风来水榭,朝着合欢殿而去。 待容雅走后,蒋美人也起身告辞:“皇上,太后娘娘,臣妾身体不适,不宜过多吹风,便也先回去了。” 太后对蒋美人向来没有什么感觉,不讨厌也不喜欢,只是因为蒋美人的父亲是虎贲中郎将,在朝中的政治立场又一向中立,不曾表达出向皇上靠拢的意思,可也不曾成为太后党。 所以,蒋将军是太后想要拉拢而一直没有成功的人,对蒋美人自然也是不远不近。 挺大搜蒋美人的请求,太后只挥了挥手,便让蒋美人离开了。而徐良人和杜良人互相对视一眼,坐在原地不动,安安静静的陪着皇上和太后,以此来博取太后和皇上的好感。 她们的位份不高,家世又不显赫,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无法跟其他人明着抢,就要另辟蹊径。 不过好在宫里头比她们地位高的人,转眼间没了两个,只剩下一个特立独行的蒋美人,和从未谋面的李夫人,也让她们的底气足了不少。 与此同时,陪着宣阳侯进宫参加宫宴的宁远公主,想起先前容雅写给她的信,便也在容雅离开之后,悄悄离席,跟在容雅身后去合欢殿了。 热闹都停留在风来水榭,宫里的其他地方倒是十分宁静,云瑶扶着容雅慢慢地走着,竹枝和菊叶在前面提着灯笼,给容雅照亮道路。 然后,容雅和云瑶在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却与从另一条路上来的蒋美人狭路相逢。 按道理说,蒋美人位份低,应该给皇后行礼让路,可没想到,她不仅没有行礼,反而拦在路中间,阻挡了容雅的去路。 “蒋姐姐也是要回宫?可本宫记得,宣和殿并不是走这条路吧?”容雅被挡住了去路,心中自然不悦,即便她再怎么大度,可身为皇后,被一个美人欺负到头上,也是她不能容忍的。 “皇后娘娘可真是有个好军师啊,初掌凤印,这宫里的老人便没了两个,看来再过不久,这后宫就要变成皇后娘娘一人独宠了。”蒋美人并没有回答容雅的话,反而阴阳怪气的说着这些。 就在这个时候,宁远公主也跟上容雅,站在不远处,看着容雅与蒋美人狭路相逢,心中不免担心,正想上前去帮容雅解决此事,却看到云瑶上前一步,开了口: “蒋美人,见到皇后娘娘不行礼,且拦截皇后凤驾,可是以下犯上的大不敬之罪。” “呵,我蒋秀兰在宫中行走,向来是随心所欲,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虚礼?当初杨美婷和周莹在的时候,当着太后的面跟她们吵架的事情,我也没少干,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蒋秀兰冷哼道。 “奴婢不敢教训美人,奴婢只是在提醒美人。”云瑶说道,“美人在宫中特立独行,不随俗流,让奴婢很是敬佩。可毕竟以下犯上的罪名不轻,此事若是传了出去,知道的便以为美人是这宫中的一股清流,清冷孤傲,让人敬仰;可若是不知情的乱嚼舌根,便会觉得美人您不尊皇后,不敬太后,蔑视宫规,传出去对美人的名声有损。” 云瑶这番话,明着是在劝诫,实际上是在警告,顺便告诉蒋美人,这样做对她的名声没有任何好处。毕竟皇后是太后亲自挑选的,得罪了皇后,就是在跟太后作对,而这大宁的后宫,还没有太后办不到的事,也没有太后杀不了的人。 宁远公主站在不远处,将云瑶这番话听在耳中,不由得拍手叫好。云瑶在用自己的方式,捍卫容雅身为皇后的尊严和权利,不让这些妃嫔欺负到容雅的头上来。 当初在宣阳侯府看到云瑶的时候,宁远公主便知道这个女子聪慧至极,她能劝说容雅不哭不闹,安静地进宫成为皇后,如今看来,这么长时间没见,云瑶的聪慧更甚从前。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云瑶,我真是小看你了。”蒋美人气急而笑,说道,“我倒是想看看,你能帮你的主子做到什么地步。” “蒋姐姐,你何必为难云瑶呢?她也不过是做了她分内的事情罢了。”容雅见蒋美人刁难云瑶,便出言帮衬。 蒋美人看着眼前的容雅和云瑶,深知云瑶护主,而容雅又对云瑶十分信任,她在这里讨不了半分好处,再耽搁下去被人看见,反而对她不利,所以她让开一步,微微福身: “娘娘教训的是,恭送皇后娘娘。” 容雅看了蒋美人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领着云瑶离开,小小的身体,沉稳的步伐,浑身上下尽显皇后的尊贵和端庄,气质一点儿也不减。 蒋美人看着容雅离开的背影,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冷哼一声,然后也转身离开,改了方向朝着宣和殿而去。 宁远公主眼见两方人马全部都走了,并没有引起什么大的纷争,于是放下心来,继续跟在容雅的身后,去了合欢殿。 而已经走远的蒋美人,却心思沉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美人,您是不是有什么想法?皇后如今虽然只有十岁,可再过两年就长大了,若是任由她们这么折腾下去,只怕过不久,整个宁宫里的人都要被她折腾完了。”花影说道,“虽然美人看不惯这些相邀争宠的招数,可也得小心谨慎,自保为上。” “我知道,可你没看到周莹和杨美婷是怎么死的吗?这个云瑶就像是个煞星一样,谁招惹她,谁死得惨。”蒋美人说道,“我可不想像那两个人一样,不仅自己的命保不住,连全家的命也要搭上去。” 蒋美人这话说的也在理,刚刚被处死的杨良人,如今家中也只剩下一个空有二品诰命这虚名的母亲了;至于那周美人更是不得了,全家满门抄斩。就因为她们心中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弄巧成拙,反而被倒打一耙。 “蒋美人这话错了,就算您不去招惹她们,她们也同样不会放过您。”忽然间,前面不远处的黑暗中响起一个声音,如此说道,“花影姑娘倒是看的通透,在这宫里,除非您像李夫人一样把自己封闭起来,什么都不争不抢,才不会成为别人的威胁。但凡您有一点追求,就必定会挡了别人的路,成为别人路上的绊脚石。” “谁在那里?”蒋美人听了这话,顿时戒备起来,目光注视着那个背光而来的人影,已经有了隐隐的防备。 她本是将门之女,会些拳脚功夫,听声音来的是个女子,身形也不算高大,她应该能对付。 然而,当那个人走近的时候,却直接跪在她的面前,说道:“奴婢凝蓝,求蒋美人救救奴婢!” 听见来人自报家门,蒋美人稍微松懈了一下,说道:“凝蓝?你就是那个被杨良人带到九华殿却又没给你升等级的三等宫女?你不是已经攀上高枝儿了么,为什么还来找我救你?” 其实凝蓝入九华殿的事情虽然还没有传开,但既然那些三等宫女都知道了,就势必瞒不住,各宫的眼线有心打听的,还是能够了解。所以蒋美人也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蒋美人,实不相瞒,奴婢是听到了杨良人被皇上处死的消息,才赶过来找蒋美人的。”凝蓝说道,“原本以为此番能帮着杨良人除掉云瑶,从此再无后顾之忧,可没想到杨良人自己误了计划。如今她被处死,奴婢肯定逃不掉,也只有美人您能就奴婢了。” “呵,我说杨美婷这脑子怎么可能想出这么毒的计策,原来有你在旁边出谋划策?”蒋美人冷笑,“可是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救你,又凭什么以为我能救你?” “奴婢过来找美人,不是没有原因的。如今这宫里位份高的妃嫔已经折损了两个,除了没有威胁的李夫人,就剩下您一个人了。皇后娘娘是太后亲自挑选的,年纪轻轻就执掌凤印,又把云瑶派在她的身边,帮她除掉一些绊脚石,这说明皇后娘娘迟早会对您动手。”凝蓝说道,“您并非毫无所求,即便您求的不是皇后的宝座,那也一定是皇上的感情,只要您还有欲求,您就一定会跟皇后竞争。” “所以,你是来撺掇我和皇后为敌?”蒋美人说道,“趁着皇后还没拿杨良人带你进九华殿的事情做文章,我就先一步去禀告皇后娘娘,要把你提拔到我身边来。皇后为了不打自己的脸,不让别人看出她一早就知道你进了内宫,肯定会答应我的请求。如此一来,既保全了你的性命,又为我自己增加了一个帮手。是吗?” 正文 第077章 偷天换日 凝蓝见蒋美人把她心中剩下想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不由得心中激动。这蒋美人果然聪明,比杨良人不知道高了多少档次,也难怪蒋美人在宫中如此独特,却依旧能圣宠不衰,甚至把杨良人比下去。 “正是如此。”凝蓝回答着,“还请蒋美人救救奴婢,奴婢一定为蒋美人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呵呵,真是个笑话。”蒋美人说道,“你当初投靠杨良人的时候,恐怕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吧?你当我跟杨良人一样好骗?凝蓝,你的确够聪明,可是你的聪明没用对地方,你藏不住自己的野心,这样的奴才变数太大,我用不起!” “美人,奴婢冤枉啊!奴婢是真心想为美人做事的!”凝蓝见蒋美人如此一针见血,不由得有些心虚,可除了蒋美人,她已经没有别的机会了,这宫里也只有蒋美人能救她,所以她还是要放手一搏。 “真心帮我?我看你是真心利用我和云瑶作对吧?”蒋美人再一次撕开凝蓝的面具,并且不想再跟她多说什么,“花影,我们走。” 说完这话,蒋美人就带着花影离开了,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让凝蓝陷入绝望。 凝蓝静静地待在原地,思考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个办法,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保住这条命,她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先暂时回到九华殿,等着皇后发难。 而与此同时,容雅也已经回到了合欢殿,刚刚坐定,才喝了一口茶,便听到外面宫人来报,说是宁远公主在外面求见。 “母亲来了!”容雅一阵激动,“快请进来,不,本宫亲自去迎接!” 说完,容雅顾不得自己累了一天,又赶紧急急忙忙的出去,到合欢殿门口把宁远公主给请了进来。 “臣妇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吉祥。”宁远公主见到容雅,便立即行礼。 “母亲,你跟我做这些虚礼干什么?快进去吧。”容雅笑嘻嘻的拉着宁远公主的手,一路往里面走,又随口吩咐,“快上茶,还有母亲最爱吃的点心,都拿上来!” “娘娘,都已经差人准备好了。”云瑶应承着。 几人进了内殿,却见桌上摆着宁远公主最爱吃的点心和瓜果,还有清甜可口的米酿,都是宁远公主的最爱,这也是先前容雅给宁远公主写信,让她中秋进宫来合欢殿一叙的时候,就已经提前准备的。 母女两人相对而坐,宁远公主看着与从前大不相同的容雅,心中既欣慰,又感伤。欣慰的是容雅总算长大了,她学会了独当一面,感伤的是,她再也不是那个会在母亲身边撒娇卖乖的小女孩了。 “雅儿,我好久都没有这样看着你了,真好。”宁远公主抚摸着容雅的脸,颇为感叹的说着。 “母亲若是想念雅儿,以后常来宫中便是。”容雅说道,“待雅儿去求了太后娘娘和皇帝表舅,让他们准许母亲随意进宫。” “这不合规矩,万一人人都效仿,那这宫里岂不是乱套了?”宁远公主摇头,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问道,“对了,雅儿,你信中叮嘱我务必单独来合欢殿一趟,所为何事?” “叫母亲过来,是有三件事。第一,是雅儿想母亲了,想好好跟母亲待一会儿;第二,是想让云瑶给母亲把个脉,云瑶精通医术,对母亲的旧疾,可能会有办法。”容雅说道,“至于第三,还是等把脉之后再说吧。” 容雅话音落下,便朝着云瑶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给宁远公主诊脉。 宁远公主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还是把手伸出来,交给云瑶把脉。此时若是别人,她自然是不肯把脉的,可对云瑶她却是愿意相信的。 虽然秦臻儿只对云瑶有两面之缘,但是两次都对云瑶颇有好感,第一次是见识了云瑶的聪明,第二次是见识了云瑶对容雅的忠心。 云瑶先给宁远公主行了礼,然后给她把脉。 屋子里很静,静地似乎只能听到众人的心跳声,云瑶面色沉静,手搭在宁远公主的手腕间,仔细感受着她脉搏的变化,不稍片刻,便结合容雅之前说过的,得出了结论。 然而,就在云瑶正打算将手离开宁远公主的手腕的时候,却忽然间脸色微变,再一次凝神屏气,闭上眼睛,仔细查探。 良久之后,她的心中有了答案,可是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对容雅说道:“公主这是生产的时候气血不畅,而又强行生产,所以伤了元气,腹腔有损,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身体虚弱,靠补药度日。” 宁远公主听了云瑶这番话,看着云瑶,目光露出一些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缓缓地收回自己的手,沉默不语。 “果真如此,跟那些大夫诊断的结果一样。”容雅点点头,也没有怀疑什么。 “娘娘,还记得上回各宫送来一些补品,其中有一颗野生雪莲,如今还存放在库房里,不如送给宁远公主吧。”云瑶想起还有一颗雪莲,便开口说道。 “也好。”容雅点头,“我这就去取雪莲来。” “等等,雅儿。”宁远公主赶紧拦住容雅,问道,“你方才说今天找我一共有三件事,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这个……”容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开口,“雅儿想请母亲帮个忙,从宫里带一个人出去。” “带个人?”宁远公主一听这话,不由得大惊,看了看云瑶,好像自己听错了一样。 却见云瑶微微点头,承认了容雅的话,示意她根本没有听错,容雅的确是想让她带个人出去。 “娘娘,不如您带着竹枝去库房取雪莲,让奴婢在这里把事情跟宁远公主说一遍,可好?”云瑶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有些话想和宁远公主单独说,便想要把容雅支开。 “如此也好,这事儿云瑶讲的比较清楚。”容雅同意了云瑶的话,便带着竹枝和菊叶离开内殿,朝着库房而去。 顷刻间,内殿便只剩下宁远公主和云瑶两个人。 云瑶看着秦臻儿,似乎从这双平静的眸中看出了什么,正想开口说话,却被秦臻儿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这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任何人,雅儿她不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公主言重了,奴婢知道公主必定是想瞒着的,否则皇后娘娘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云瑶点点头,“可是公主,您体内的毒并非无药可解,还是及早治疗得好。” “治疗了做什么?枕边人亲自下的毒,防不胜防。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我和他之间没有爱情,可也有夫妻之间的恩情,他竟狠得下心如此待我,我还有什么指望?”秦臻儿冷笑着开口,“此事你知道就行了,我唯一的希望,是不连累雅儿。我希望在她的心中,她的父母永远是疼爱她的。”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秦臻儿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决绝,好像已经看透了这红尘俗世,对未来的人生不做任何希望。 云瑶忽然间心中一窒,她一直以为宁远公主和宣阳侯之间只是没有爱情,就像容雅之前讲的那样,他们是太后的棋子,是政治的牺牲品,可是她没有想到,一个女子悲情的命运,从她变成棋子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秦臻儿,她虽然顶着公主的名号,有一个当太后的姑母,有一个当皇后的女儿,可是她却被亲姑母算计,被自己的丈夫下毒。 “公主请放心,此事奴婢绝对不会向皇后娘娘透露半个字。承蒙公主对奴婢的信任,奴婢会竭尽全力照顾皇后娘娘,不辜负公主对奴婢的信任。”云瑶在顷刻之间做了决定。 她想,不管怎么样,她都不愿伤害这一对互相体谅的母女。容雅担心宁远公主的身体,也惦念宁远公主和宣阳侯之间的关系,而宁远公主隐瞒自己身中慢性毒的事实,甚至对丈夫的行为装聋作哑,只是为了让容雅感到快乐。 “好了,雅儿快回来了,你且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要运什么人出去?”秦臻儿挥了挥手,表示此事一笔带过,然后问着。 云瑶也没有隐瞒,将晨露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然后告诉秦臻儿,晨露如今还活着,就藏在合欢殿的偏院里。 “所以公主,奴婢想请您帮忙来一招偷天换日,把晨露运出宫去。”云瑶最终说道,“她也不过是这场局的受害者而已。” “我答应你。”秦臻儿并没有多加考虑,就答应了云瑶。 云瑶先是很诧异,可是随即却也明白过来。这宁远公主估计和容雅是一个心态,对太后秦氏或多或少有着一定的恨意,既然不能明着对抗,那暗中做点什么,她们也是极为乐意的。 “母亲,雪莲拿来了。”这个时候,容雅走进来,从竹枝手中拿过锦盒,亲手交到宁远公主身后的莺歌手上,并叮嘱道,“母亲,这是雪莲和一些人参,我留着也没什么用,您都拿回去吧,好好保重身体。” “我知道了,雅儿永远都这么懂事。”宁愿公主说道。 “娘娘,公主已经答应帮我们了,奴婢现在就去偏院,告诉晨露这个好消息。”云瑶说着,便辞了容雅和秦臻儿,朝着偏院而去。 正文 第078章 不得不防 宁远公主让莺歌将锦盒捧着,去宫门口的马车那儿,放了锦盒,再把马车上一直放着备用的包袱拿过来。 而云瑶则已经到了偏院,让晨露拿着已经收拾好的行礼,悄声无息的来到内殿。 宁远公主看着晨露,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和当初她嫁给容彦的时候差不多大,不由得感叹时光易逝,一转眼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一会儿你扮作我的婢女,和莺歌并排走在一起,出去的时候尽量低着头,皇后娘娘会把我们送到宫门口。”宁远公主对晨露吩咐着,“切记不要紧张,不要露出马脚。事关重大,如果被人发现,不仅是你,甚至我和整个宣阳侯府,包括皇后娘娘都要受到牵连。” “请公主放心,奴婢等了这么久,才等来这一个离开宫廷的机会,一定不会出意外的。”晨露坚定的说道,“更何况,奴婢还有云少使交给奴婢的使命呢。” 在宁远公主的询问下,晨露才道出事实,原来云瑶交给她的使命,是去小希的老家,帮她生病的父母带点银子。虽然小希曾经财迷心窍,被周美人收买,可是她终究也是无辜枉死。 知道了这件事,宁远公主对云瑶的看法又改观了不少。 她之前只觉得云瑶聪明,并且能保护容雅,可是当她知道连续两个美人都是因为对云瑶不利,所以才命丧黄泉的时候,她觉得云瑶太过于心狠手辣,做事不留余地。 可如今看来,云瑶的心中始终保持这最初的念善,她的余地只留给那些她认为值得同情的人,比如晨露和小希,对于杨良人和周美人这样作茧自缚的人,她没有必要姑息。 就在这个时候,莺歌已经从马车那边回来了,手中还捧着一个包袱,正是秦臻儿平素放在马车上备用的。 “可有人看见你?”宁远公主接过包袱,问道。 “一路上有碰到几个宫女,但是天太黑,她们也没见过奴婢,估计以为奴婢是哪个命妇带进宫参加宫宴却迷路的丫头。”莺歌说道。 “换上吧,一会儿我们就出去。”宁远公主把包袱递给晨露,让她换衣服。 晨露也知道事情耽误不得,很快换了衣服出来,又让莺歌帮着梳了头发,弄成跟宣阳侯府的丫头一模一样,跟莺歌站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来她就是昔日的鸣鸾殿二等宫女晨露。 换好衣服后,一切准备完毕,宁远公主说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吧,趁着宫宴还没结束。若是等群臣都朝着正阳宫来的时候,路上难免会碰到他们,就容易暴露了。” “母亲,你不等父亲吗?每次宫宴,他向来也是提前离席的。”容雅问道。 “不必了,今天的中秋节,你父亲想在宫里多陪你一会儿,等看了烟花才会离开。”秦臻儿说道,“我们走吧。” 容雅点点头,便带着云瑶,连同宁远公主、莺歌和晨露三人,一起离开合欢殿,朝着宫门走去。 从内宫出去,一路上碰到的人不少,认识容雅和宁远公主的也很多,不过好在天色黑暗,没有人看到晨露的长相,毕竟她一直隐藏在角落里。 其实,众人心中还是紧张的,这么大的宫廷,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难免会碰到一些晨露的熟人,如果被认出来,那麻烦就大了。 不过好在这一路上还比较顺利,一直过了几道宫门,都没有人发现任何异常。走到最后一道宫门的时候,守门的侍卫多盘问了一句,秦臻儿却以身体不适提前离席为由,把这侍卫给打发了。 再加上外面的侍卫很少见到内宫的宫女,所以也不认识晨曦,竟然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混过去了。 秦臻儿带着莺歌和晨露坐到了马车上,吩咐车夫赶紧驾车离开,直到驶出宫门很远也没有人追上来,她们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容雅和云瑶看着马车平安离去,也放了心,两人转身离开了宫门口,直接朝着正阳宫走去。 她们估摸着时间,风来水榭的宫宴现在应该已经结束了,皇上和太后,以及群臣应该转移去了烟花广场,所以她们便没有耽搁,直接去了。 果然,到的时候,群臣都已经在了。太后看见容雅来的方向并不是合欢殿,便问她去了哪里。 “回太后娘娘,母亲来合欢殿找雅儿说话,有些累了,雅儿便将母亲送到宫门口,先行离开了。”容雅回答着,“母亲临走之前还说,让雅儿替她跟太后娘娘道个歉,进宫一趟也没能好好给太后娘娘请安。” “你母亲有这个心,也就不错了。”太后说道,“你快坐下,这烟花着实漂亮,你有心了。” “能让太后娘娘开心,雅儿也很高兴。”容雅甜甜的说着,缠着太后说话。 云瑶站在容雅的身后,目光投向沈泽那边,他的身后坐着顾清铭,清隽的侧脸充满了认真,看着天空的明月,好像在祈祷着什么。 虽然今晚她和顾清铭只有片刻聚首,但她也知足了,毕竟在这个人多口杂的地方,本来就不容许他们安安静静的待在一起。 似乎感觉到了云瑶的眼神,顾清铭微微回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交汇,刹那间,仿佛眼中只有彼此,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如果此时有个旁观者站在一边,她就会发现,整个烟花广场的人都在太后看绚丽的烟花,只有云瑶和顾清铭没有看,因为在他们的眼中,彼此的存在比烟花更美。 烟花放到一半的时候,太后因为身体原因,先行离席,随后皇上也离开了,群臣恢复了自由,可也没有人去提及不久之前琼花台发生的一切。 终于到了午夜,烟花也全部绽放完毕,群臣三三两两的离开皇宫,各自回府了。 就在所有人离开之后,一些当差的宫女太监才出来,将风来水榭和烟花广场收拾一番,之前的杯盘狼藉全部都整理完毕,该扔的扔,该洗的洗,将皇宫又恢复到原本的样子。 子时已过,宫里全部都沉寂下来,各宫都落了锁,各自歇下,完全不似之前的热闹。 这场由皇后娘娘亲自操办的宫宴,也算是顺顺利利的结束了,除了杨良人的事情,也没出什么大岔子,这也是对皇后能力的一种肯定。 可事情如果真的这么顺利,便也就罢了,怕只怕宫中人心易变,也许上一刻还是无关紧要的路人,下一秒却是你死我活的敌人。 宣和殿里灯火通明,蒋美人已经很久没有失眠了,此时的她完全没有睡意,脑海中一直在想凝蓝的话,这些话如同魔音一样,萦绕在她的耳边,久久不能平息。 她知道凝蓝说的没错,现在皇后和云瑶不对付她,那是因为她目前还没有做出什么威胁她们的事情,可一旦她的诉求与皇后相违背,她们之间就只能是注定的敌人。 “美人,您还是早点歇着吧,都这么晚了。”花影在一旁劝着,眼中尽是担心。 花影和其他的宫女不同,她是蒋美人的陪嫁,是从府中带过来的,从小就跟着蒋美人,对蒋美人十分了解。她知道,每次蒋美人深夜不眠,肯定是因为有心事了。 而今天的心事,必定就是来自那个叫凝蓝的宫女。 “我睡不着,你要是累了就先去睡吧,别打扰我。”蒋美人说着,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美人,照奴婢说,您刚才还不如留下那个叫凝蓝的。奴婢看她也是个聪明人,说不定真的有办法呢。”花影说道,“就算您不想主动与皇后娘娘为敌,可把她留下也能以备不时之需,等用起来也是多个人多份智慧。”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留她吗?正是因为她太聪明了。”蒋美人说道,“她以杨良人为跳板进入内宫,见杨良人失势,就找上了我。因为她知道,我们是她强有力的后盾,是她能够和云瑶抗衡的筹码。这样的人,她若是忠心,便会是一把刺进敌人胸口的利箭,可若是一旦有了二心,她就是时刻悬在我们自己头上的刀。” 花影听着蒋美人的话,眼神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随后说道:“美人,您放心,就算没有凝蓝,奴婢也能帮到您。只要皇后娘娘不为难您,咱们也和之前一样就好;可若是她对您下手,奴婢也不会让您受到任何伤害。” “你这个丫头,想这么多做什么?凭着云瑶的聪慧,她若成心对付我,我们也不是对手。”蒋美人说道,“不管怎么样,咱们不主动招惹人家,但是这个云瑶也不得不防。” “是,那明天奴婢挑个机灵点的宫女,专门盯着合欢殿那边,不管她们有什么动静,咱们至少能第一时间知道。”花影说道。 “也好,此事就交给你办了。”蒋美人说道,“那个凝蓝虽然只是个小角色,但她的话也不无道理,我这心里始终还是有些不安。” “美人放心。”花影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其实蒋美人会有危机感,也实属正常,毕竟这宫里的妃嫔本就不多,原本三个美人,可如今只剩了她一个,目标也会变得明显。更何况,她现在不清楚云瑶和皇后娘娘到底是不是为了巩固后宫的权力,故意在针对她们。 但不论如何,她都不能降低戒心,也许她从前的那种行事作风,也是时候改改了。 正文 第079章 凝蓝行刑 中秋节已过,宫中的一切都回归正轨。 九华殿杨良人被处死,如今九华殿无主,里面的宫女太监也要重新安排,而皇后娘娘接到消息,说是已故的杨良人先前违反宫规,私自瞒着皇后将一个三等宫女带到九华殿。 根据一些宫女的证词,是这个三等宫女自己先违反宫规,不顾自己的差事,先找上杨良人的,所以皇后娘娘依宫规处置,将这个宫女带到慎刑司行刑,至于生死,便听天由命。 若是活着,这宫女便被贬到朗月阁干粗活,若是死了,便扔去永巷找人带出去埋了。 九华殿的其他宫人都有了各自的去处,而凝蓝却被两个太监押着走了出来。在看到容雅和云瑶的时候,脸上尽是愤恨的表情。 “云瑶,你真是手段高明,这样都无法扳倒你!但是你等着,如果我不死,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凝蓝恶狠狠的对云瑶说道。 “凝蓝,你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说出这等大言不惭的话,莫不是不把娘娘放在眼中?”云瑶淡淡的说着,并不跟凝蓝计较。 她知道,慎刑司下手从不留情,去了慎刑司能活着的,整个大宁宫也找不出三个人。凝蓝能不能活着,还另当别论。 更何况,宫里多的是方法让人悄无声息的死去。 “皇后娘娘大度,自然不会与我这等小人物计较,你也不必拿皇后娘娘来压我。”凝蓝说道,“你最好祈祷我死在慎刑司,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凝蓝刚说完这番话,便被人带走了。 云瑶也没有再跟她争辩,只觉得这一切都莫名其妙,凝蓝对她的恨意莫名其妙,甚至连这样的宣战也很莫名其妙。 因为云瑶不知道月荷姑姑曾经允诺凝蓝,给她下一任掌事姑姑的位置,所以当云瑶和陆映泉扳倒了月荷姑姑,亲手粉碎了凝蓝的梦,这才让凝蓝心有不甘。 再加上后来云瑶和陆映泉又先后进入内宫成为女官,成为掖庭宫里人人艳羡的对象,就更让凝蓝觉得不服。 有时候恨一个人,不需要很多理由,不甘心和不服气就已经足够了,当所有的怨气都被压在心底,趁着有一天奔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成为所有仇恨的来源。 凝蓝被人带到了慎刑司,由于皇后娘娘的吩咐,所以慎刑司的人不敢怠慢,所有的刑具都往她身上招呼,也不管她能不能承受得住。 因为容雅知道,这次杨良人和侍卫苟且的事情,原本应该是给云瑶设下的局,这个局如此狠毒,不仅败坏云瑶的名声,还要毁了云瑶的清白。 她甚至不敢想象,如果这计策真的成了,那云瑶和顾将军之间便不再是身份的差别,而是横着一条永远无法跨过的鸿沟,以后怎么样,谁也不得而知。 这宫中变数太大,如果让凝蓝活着,无异于放虎归山,可能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会被凝蓝反扑,然后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凝蓝不能活着。 慎刑司里,凝蓝被绑在十字架形状的木桩上,双臂张开,被死死的困住,身体也被绑在柱子上,就像是昔日云瑶和素心在掖庭宫水牢受过的刑罚一样。 浸了盐水的鞭子打在凝蓝的身上,不过一会儿,她便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现在虽然已经入秋,但是穿的衣服还是很少,一鞭子下去,衣服全部裂开了口子,而凝蓝原本娇嫩的皮肤也在这些鞭子的鞭打下,留下一道道血红的痕迹。 慎刑司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足足打了凝蓝一百鞭子之后,眼看着凝蓝就要断气,却把她解下来,扔到旁边一个倒满了水的木桶里。 这木桶也不是一般的桶,木桶的底部放满了铁钉子,人只要站上去,双脚很快就会被刺破,鲜血横流。而木桶中装的水也不是清水,而是盐水,她们用浸了盐水的鞭子打还不够,还要把凝蓝直接丢到盐水里。 “啊——” 只听得一声惨叫,原本快要晕过去的凝蓝被突如其来的刺痛感袭击,让她整个人瞬间又清醒过来,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可是,这惨叫声若是放在别处,必定使闻者落泪,因为实在太过凄惨,让人于心不忍。可这里是慎刑司,像这样的惨叫声早已经司空见惯,比这更加惨烈的也有,所以慎刑司的宫人面无表情,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两个婆子抓着凝蓝,将她的脑袋往盐水里按,然后很快又把她捞起来,又继续按下去。 如此连续按了几次之后,凝蓝已经被她们折磨的连挣扎和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很想晕过去,可是浑身上下的疼痛却提醒着她,她现在十分清醒。 凝蓝不知道自己是想死还是不想死。她不想再受这么痛苦的折磨,也不想再继续在这里受刑,很想一死了之,可是她又想起云瑶,凭什么云瑶能够在宫里安安稳稳的活着,而她却只能受到这样的罪过? 她必须活着,好好地活下去,然后静待时机,给云瑶致命一击。 脑海中存着这个念头,凝蓝默默地将这些痛苦全部都忍下去,她告诉自己,即便为了争口气,她也要活着。 “没想到这丫头骨头挺硬的,来人呐,给我拔指甲——” 其中有个婆子如此说着,很快,便有两个人拿着钳子走过来,其中一人抓着凝蓝的手,将她的五指张开,另一个人用钳子夹住她的指甲,然后狠狠用力一拔,一整块指甲就从凝蓝的手上脱落。 虽然凝蓝是干粗活的,手也不那么细嫩,可也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罪。都说是十指连心,这直接被硬生生拔下来,着实让她疼到了骨子里。 疼痛和惨叫还在继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忍不住,生生的疼晕过去,再也没有任何清醒的意识。 在她晕倒之前,她唯一的感觉就是手上黏糊糊的,那是她自己的鲜血,被拔了指甲之后流出的鲜血,顺着她的手掌滑下,弥漫在她整个手心。 随后,她脑袋一歪,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两个时辰之后,慎刑司的人去合欢殿禀告皇后,说是凝蓝在受刑的过程中不堪重负,没能撑下去,死在了慎刑司,现如今已经送到永巷去了。 云瑶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闪过一丝怅然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可却不知道这种不对劲从何而来。 “这下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云瑶姐姐,你不必再处处提防着凝蓝了。”容雅听到慎刑司传来的消息,终于放下心来,开口说着。 “娘娘说的是。”云瑶点头,“不过话虽如此,可奴婢这心里始终有些不安,也许是奴婢多虑了。” “好了,你还是别多想了,宫里最常挑事儿的人都不在了,往后日子或许可能平静一些。”容雅说道,“总算又可以过几天舒坦日子了。” 云瑶看着容雅脸上憧憬的神色,不由得失笑。心道这皇后娘娘虽然聪明,但终究是孩子心性,还没有彻底成熟,也许是被宁远公主和宣阳侯保护的太好了。 不得不说,虽然宁远公主和宣阳侯之间的关系很复杂,表面上看起来相敬如宾,实际上却是互相怀恨,但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做出同一个选择——保护容雅。 即便这不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却也是骨肉至亲,他们舍不得容雅受到伤害,所以将一切矛盾埋藏在心底,不让容雅看出任何端倪。这么多年,容雅也只知道自己的父母之间没有真感情,却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对母亲下毒。 然而,她们不知道的是,有些事情总是出乎意料之外,即便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将每一次突如其来的意外掌控在手中。 长明宫里,陆映泉仍然在做一个御前尚义该做的事情,经过这几个月的磨练,她早已不仅仅是帮沈泽将奏折分类,甚至在看奏折的时候,也夹杂着一些自己的见解。 每次有什么想法,陆映泉就会用笔记在纸上,等沈泽批阅奏折的时候,还能与他讨论一二。沈泽在批阅奏折的时候时常会眉头紧蹙,对如今朝中的局面有些无奈,可往往听了陆映泉一席话,就会茅塞顿开。 “杨御史南行一事,朕已经基本摸清了朝中众位大臣的立场,周太常勾结北狄一事,也让朕把一些能清洗的人消灭的差不多了,可太后的势力仍旧根深蒂固。”沈泽看着手中的折子,不满的说道,“文有丞相,武有秦元凯,这两个人在朝中军中都有着不小的威慑力。” “皇上是不是看到张丞相上书请皇上下旨选秀,充盈后宫的折子了?”陆映泉听到沈泽的感叹,于是开口问着。 “不错。”沈泽点点头,“张丞相以后宫妃嫔连续折损两人为理由,让朕充盈后宫,绵延子嗣,说什么为大宁江山社稷着想,简直一派胡言。” “皇上何必动怒,这后宫等级鲜明,皇后娘娘年纪尚小,虽然已经执掌后宫,但因为经验不足难以服众;蒋美人出身武将世家,但蒋将军却不肯接受太后的拉拢,徐良人和杜良人地位太低,不足以独当一面。太后自然想要皇上多多甄选妃嫔入宫,好成为她巩固后宫的棋子。” 陆映泉如今眼明心亮,对朝堂后宫的局势也看的十分透彻,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正文 第080章 绵延子嗣 沈泽听了陆映泉的话,不由得陷入沉思。 不得不说,陆映泉说的正中他的心思,他知道张丞相上书,必定是太后的授意,因为昔日的杨良人也是这么成为妃嫔的。这是太后最惯常用的手段,利用纳妃来将朝堂和后宫联系在一起,然后扩充自己的势力。 放眼看去,如今朝中大臣家中适龄的千金,也只有张丞相的孙女,和大理寺卿董大人的女儿。 三公之中,丞相是太后的人,御史台心上任的御史孙辉是沈泽的人,至于这个董大人,却也和蒋将军一样,是个中立的立场,向来公正廉明,不曾涉足朝中党派之争。 如果真要选秀,说白了也是给张家和董家的小姐搭桥铺路,而从身份上看,张丞相家的孙女自然高人一等,入了后宫便是高高在上,足以与皇后相媲美。 若是这张家小姐也成为太后的棋子,严格操控着后宫,那么沈泽日后只怕更加没有自由,就连宠幸哪个妃嫔,或者让谁生下子嗣,也会在太后的掌控之中。 “巩固后宫倒也罢了,朕最担心的是太后还有别的居心。”沈泽有些担忧的说道,“如今这后宫之中,雅儿表面上是太后的人,可雅儿年幼,又是朕的表侄女,朕怎么都不会去宠幸一个十岁小女孩。太后想必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明白雅儿不可能为朕生孩子,只能另外找人来完成这个任务。” 陆映泉闻言,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感叹沈泽考虑的始终还是比自己多一层。 若是让别的妃嫔抢先怀上了皇长子,那么来日夺嫡的时候就会产生很多麻烦,太后为了避免这种麻烦,肯定会让自己人怀上龙种,这样一来,母子二人都会成为太后掌控在手心里的棋子。 “皇上,奴婢刚才粗略的看了一眼这些奏折,发现上书请求皇上选秀充盈后宫的,都用的是同一个理由,那就是为大宁国绵延子嗣。”陆映泉想了想,开口说道,“他们口口声声为皇上为大宁考虑,所以用皇嗣的事情来逼迫陛下,让陛下生气却没理由责骂他们。这就是这些人的惯用招数。” “确实如此,朕如今二十有四,后宫妃嫔人数少,皇嗣更是遥遥无期,父皇在朕这个年龄的时候,大皇兄和二皇姐都已经出生两年了。”沈泽点头,说道,“他们以此为借口,朕还真的无法反驳。” “那……如果皇上有了子嗣呢?”陆映泉想了想,开口问着。 她说的很是小心翼翼,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馊主意,但她也是不忍心见到皇上如此为难。 陆映泉始终记得,当她还是个三等宫女的时候,眼前的皇上还如同一个痞子一样,跟她一起随意的坐在地上慢聊整夜,可随着她对沈泽接触的时间越长,她就越觉得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 万里江山的重担,不是任何人都挑得起。 尤其是她成为御前尚义之后,随着皇上和太后之间的明争暗斗越来越强烈,皇上的脸上就一直愁容满面,很少有真心笑过的时候。 所以,她很想帮沈泽。 “你胡说什么呢,子嗣事关重大,岂是说有就能有的?”沈泽无奈摇摇头,只当陆映泉所言是个玩笑,可话音落下的瞬间,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用惊讶的眼神看着陆映泉,满脸询问。 陆映泉看着沈泽的表情,就知道沈泽可能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点点头,说道: “不错,奴婢正是这个意思。反正后宫也不是没有妃嫔,除了皇后娘娘以外,还有李夫人,蒋美人,徐良人和杜良人,皇上不如挑个合适的人,让她怀孕。有了子嗣,皇上便有理由堵住那些人的嘴,拖延选秀。” “这个主意不错。”沈泽嘴角泛起一抹笑意,然后从龙椅上起身,拍了拍陆映泉的肩膀,对陆映泉的提议很是满意。 “皇上觉得不错就好,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人选,这个人要性情温柔,背景清白,完全不跟太后娘娘那边沾上关系。”陆映泉说道。 “那就……徐良人吧。”沈泽思忖片刻之后,说出了这个名字,“雅儿不做考虑,蒋美人变数太大,杜良人的父亲是张丞相的门生,只有徐良人才最合适。” “那李夫人呢?”陆映泉对这个从来不曾出现的李夫人感到十分好奇,“我进宫的时候就听说这宫里有个李夫人,可是她为什么从来不出现?不仅大小宫宴没有出席过,就连每月固定的向太后晨昏定省也没有来过。最奇怪的是,这事儿宫里所有的人都好像习以为常……” 陆映泉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疑惑,这是困扰在她心中很久的一个疑问,对于这个神秘的李夫人,心中特别想一睹真容。 “李夫人……”沈泽在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苦涩的笑容,随即摇摇头,“不提也罢。” 映泉看着沈泽,知道沈泽不愿意多提,纵然心中再好奇,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那么皇上,若是这计划可行的话,是不是可以行动了?不如叫罗公公到曲台阁传旨?”陆映泉试着问道。 “也好。”沈泽点点头,便把罗松叫了进来,让他去曲台阁传旨了。 而此时,曲台阁里也是一番热闹,杜良人正带着小雨在曲台阁串门子,反正这两个位份最低的妃子,在宫中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皇上不喜,太后不爱,既没有高贵的身份,也没有绝世的容貌。 论起才华资历,更是比不上先前的几位美人,尽管周美人和杨良人已经死了,可还有一个蒋美人在,上头还有李夫人,更上头还有皇后,即便有心争宠,却也无能为力。 可是没想到,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天上掉馅儿饼的事情,而且还砸到了徐良人的头上。 在这一次的圣旨到来之前,徐良人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受到皇上恩宠了。毕竟这段时间事情发生的太多,皇上也有些心力交瘁。 “启禀良人,罗总管来了,说是皇上有旨意下来。”见玥从外面进来,对徐良人说着。 徐良人一听,立即起身,在海棠的搀扶下匆匆走出内殿,亲自出门迎接罗公公,毕竟罗松是皇上身边的人,不能得罪。 一旁的杜良人见状,也跟着起身走了出去,和徐良人一起来到庭院中,正好看到罗公公迎面走来。 “恭喜徐良人,贺喜徐良人。”罗松一见到徐良人,便拱手说着,喜笑颜开,让人摸不着头脑。 “敢问罗公公,喜从何来?”徐良人有些诧异。 “皇上有旨,今晚摆驾曲台阁。”罗松站直了身体,朗声将皇上的口谕说了出来,完了之后,便对徐良人说道,“今儿天气稍凉,还请良人费心准备些热乎的膳食,最好是翡翠羹,想必皇上定会喜欢。” “多谢罗公公提点。”徐良人心中暗喜,赶紧掏出银子递到罗松的手上,“小小心意,还请罗公公收下,往后还请罗公公多多关照。” “良人客气了,奴才还要去向皇上复命,就不多留了。”罗松如此说着,便向徐良人和杜良人告辞,离开了曲台阁。 待罗松走后,徐良人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抓着杜良人的手,说道:“姐姐可听见了,妹妹今晚就能承宠,若是有机会,妹妹必定不会忘记在皇上面前提起姐姐的。” “既如此,那就多谢徐妹妹了。”杜良人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你好生准备着,争取讨得皇上欢心。” “多谢姐姐。”徐良人感激的说着,然后目送杜良人离开。 曲台阁顷刻间沉寂下来,而海棠和见玥围在徐良人的身边,一口一个恭喜,还说皇上终于想起了徐良人的好,徐良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这些话哄得徐良人很是开心,她忙吩咐曲台阁里的宫人开始准备晚膳,又让海棠和见玥陪着,去内殿挑几身好看的裙子,一件件的试,显然把这次机会看的十分重要。 而离开曲台阁的杜良人心中却郁闷至极,一边走还一边抱怨:“她到底有什么好?皇上为什么挑了她?就算宫里真没人了,也轮不上她!” “也许皇上明日便会宠幸良人您了。”小雨说道,“宫里接连变故,依奴婢看,您和徐良人都很有机会晋升位份。” “哼,她入宫时间比我晚,哪儿能跟我比。”杜良人说道,“平日里跟她姐妹相称,那是因为她没什么威胁,而我也需要等一个机会。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良人的意思是……”小雨有些不解,“可徐良人就算今天承宠,她也未必会抓住皇上的心,说不定还吃力不讨好呢?” “也对,这事儿急不得。”杜良人点头,说道,“对了,你那个同乡姐妹怎么样了?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芙蓉那边一直没什么消息,不过没关系,奴婢明日便去长明宫找她打探一番。”小雨说道,“还有,良人若是不想徐良人今晚顺利的话,还可以……” 一边说着,小雨凑到杜良人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却见杜良人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然后点点头: “这事儿交给你去办,速去速回。” “奴婢遵命。”小雨说着,转身又重新折回了曲台阁,而杜良人自己一个人慢悠悠地回兰台阁去了。 正文 第081章 不明就里 杜良人和徐良人经常互相来往,两宫的宫人彼此之间也很熟悉,两个主子也经常互相派自己身边的宫女过来传信。 所以小雨去而复返的时候,曲台阁的宫人都没有觉得奇怪,以为是杜良人刚才落了什么东西在这里,便也没有多问,就放小雨进去了。 小雨对曲台阁十分熟悉,她七拐八拐直接来到小厨房,看见案板上放着放着剁碎了的鸡,应该是马上要炖但是还没炖的。 于是小雨找来砂锅,接了水将鸡放到里面,然后放在炉子上慢慢地炖,紧接着她又在里面洒了好多糖和好多盐,糖和盐遇水就化了,而且随着水加热,糖化的更加彻底,根本看不出来任何痕迹。 做完这一切之后,小雨找了个角落藏起来,等着厨房来人。没过一会儿,曲台阁的两个二等宫女就过来了,她们也正打算开始炖鸡汤,却发现鸡汤已经有人帮着炖了。 “咦?这鸡汤是你帮着炖的吗?”其中一个宫女问道。 “没有啊,我一直跟你在一起,怎么可能来炖鸡汤?”另一个宫女说道,“应该是其他人怕误了良人的事儿,所以帮我们做了吧。” “也对,正好省事儿了不少,你快给我剥几个葱。” 两个宫女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谁也没有怀疑这鸡汤到底有什么问题。躲在暗处的小雨见到这一幕,不由得笑了笑,然后悄悄离开了小厨房,等回到庭院之后,才大摇大摆的离开,并没有人怀疑她到底做了什么。 小雨回到兰台阁,杜良人正在等着她的好消息。 听着小雨把她在曲台阁里做的事讲了一遍,杜良人直夸她做得好,然后这主仆二人就等着看好戏了。 傍晚的时候,沈泽起驾曲台阁,罗松随侍,却将陆映泉留在长明宫,让她好好休息。 不过,陆映泉是个闲不住的人,她正感觉到无聊的时候,云瑶就过来了。姐妹两个人好久没有单独聚一聚,今天总算是有时间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的?不用陪皇后娘娘吗?”陆映泉看到云瑶,别提有多高兴了,便问着。 “宁远公主今日又进宫了,说是上次中秋节没跟娘娘好好说话,今儿特地来看望娘娘的。”云瑶说道,“她们母女团聚,有几个丫头和齐嬷嬷伺候着,皇后娘娘便让我休息了。我想着时间还早,就过来看看你。” “真是巧了,皇上今儿出去也没带我,否则你要扑个空了。”陆映泉笑道。 “听说皇上去曲台阁了?”云瑶问道。 “你怎么知道?”陆映泉好奇,“这下午才传的旨意,传的这么快?” “你以为这件事能瞒得住多久?宫里人人都有耳目,尤其是皇上,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云瑶无奈的说道。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皇上被那些大臣逼的太紧了,迫不得已,我只能给皇上出了这个主意,让他去找徐良人。”陆映泉耸耸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实这几日云瑶跟随皇后娘娘去建章宫请安的时候,也曾听太后无意间提起过,说是要给皇上选秀充盈后宫,美其名曰是繁衍子嗣,世界上是为了争权夺利。而陆映泉为了皇上不那么为难,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的。 “不过,这个办法只能撑得了一时,撑不了一世。你想想看,就算徐良人真如你所愿怀了龙种,这宫里有的是人不想让她平安把孩子生下来,头一个只怕就是太后娘娘。”云瑶说道,“你可还记得掖庭宫里的小珊,死的不明不白,若太后真的出手,对付一个徐良人,还是绰绰有余。” “那该怎么办?这根本就是两难之选,为今之计也只有先撑一阵子了。”陆映泉为难的说着。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见天色渐渐的黑了,又已经入秋,回去的路上更深露重,云瑶便没有多留,让陆映泉自己保重之后,便回合欢殿了。 云瑶回到合欢殿,正好这时候宁远公主也准备走了,在临走之前,宁远公主掏出一个信封,递到云瑶的手中,说道: “这是之前你们让我送出去的那个宫女写的,如今我已经安排她离开了京城,往南方去了,这是她走之前写给你的信。” “多谢公主相助,等奴婢感激不尽。”云瑶接过信,忙福身感谢。 “好好照顾雅儿,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宁远公主说着,然后穿上披风,离开了合欢殿。 送走了宁远公主,云瑶便将晨露写的信拿出来看,虽然晨露的字写得并不好看,会写的字也不多,很多都写错了,可是云瑶却还是从这封信里,看出了晨露的感激之情。 如今晨露已经获得了自由,可是她的自由,却不知还在何方。 与此同时,曲台阁离,沈泽已经到了,徐良人见沈泽真的到来,欣喜若狂,既高兴又紧张,甚至有时候连话都不会说了。 “传膳吧。”沈泽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如此吩咐着。 他批阅了一下午的奏折,也的确饿了,再说他可不是来这里和徐良人闲话家常的,赶紧吃完了饭办正经事要紧。 徐良人听了这话,才如梦初醒,赶紧吩咐海棠把膳食都送上来。 这顿晚膳,徐良人的确是用了心的,三个炒菜,一锅乌鸡汤,还有一碗翡翠羹,都是按照沈泽的喜好做的。 其实,徐良人位份低,平日里内务府也没送来什么好东西,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都是省吃俭用,御膳房里剩下的膳食她也能吃得下去,就连今日桌上的鸡,也是内务府送来之后,她在曲台阁养了好几个月都没舍得吃。 如果不是沈泽今日过来,恐怕这鸡她还得继续养着。 两人开始用膳,可是餐桌上一片沉默,气氛很是尴尬,徐良人并不经常与皇上相处,所以她并不知道皇上喜欢什么样的话题,又不如之前的杨良人和蒋美人那么豁得开,所以只能自己在一旁干着急。 沈泽完全没有心情理会徐良人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只顾自己吃自己的,很快他就吃完了一碗饭,然后让身边的宫女给自己舀了一碗鸡汤,准备最后喝点鸡汤算了。 可是当鸡汤刚刚送入口中的瞬间,便听到“噗”的一声,沈泽将口中的鸡汤全部都吐了出来,吐在地上,眉头紧蹙。 “这是什么?怎么这么难喝?”沈泽不悦的抱怨。 “回……回皇上,这是鸡汤,臣妾让小厨房熬了好几个时辰。”徐良人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 “你自己尝尝看,这就是她们几个时辰熬出来的鸡汤?朕看你这个曲台阁的人连顿饭都做不好,不用再待下去了。”沈泽怒道。 “怎么会……”徐良人心中紧张,忙给自己盛了一碗,然后喝了一口。 顿时,一种奇怪的味道在她的口腔中蔓延,又甜又辣又咸,还夹杂着各种作料的味道,乌鸡原本的鲜味全然消失不见,更重要的是,也不知道这汤到底是姜片放多了,还是辣椒放多了,一阵火辣辣的感觉。 可是徐良人又已经喝了一口,又不好意思在皇上面前失态,不想吐出来,就只能硬着头皮咽下去,然后忍着口腔和胃里的难受,向沈泽请罪: “臣妾真是该死,还请皇上恕罪。” “不必了,反正朕也吃饱了,叫人把这些撤下去,给朕宽衣。”沈泽摆摆手,也不想跟徐良人计较什么,只吩咐着,然后站起身。 很快,曲台阁的宫人们就进来了,将饭菜都撤了下去,地上也很快收拾干净,随即又有人端着清水进来,让沈泽洗脸漱口,一切收拾完毕之后,徐良人才上前去,为沈泽宽衣。 沈泽先一步躺在床上,闭目小憩,徐良人心中紧张,在宫女的伺候下卸了妆容,拆了发髻之后,便也款款走到了床边,却有些不知所措。 大概是太久没有和皇上亲近了,她竟然产生了一些怯意。 没过多久,沈泽见徐良人不主动,便睁开眼睛,伸出手臂一拉,便将徐良人带到自己的怀里,然后翻身而上,将徐良人压在身下,双手慢慢地探进衣服里。 芙蓉帐暖,气氛正浓,徐良人娇羞的如同一滩柔软的水,缠绕在沈泽的身边,让沈泽十分满足,只有此时此刻,沈泽才会觉得自己是大宁之主,天下都臣服在他的身下。 可是,这样美好的气氛却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沈泽刚刚准备亲吻徐良人的时候,却突然间闻到一阵臭气,若有似无,可在这原本飘香的殿中很是明显。 紧接着,徐良人的肚子传来几声咕噜咕噜的叫声,她憋红了脸,赶紧推开沈泽,匆匆披上外衣就跑了出去,而沈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力道一推,直接撞在床边的柱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良人,您怎么出来了?”海棠守在门外,看着徐良人从里面出来,不由得担心地问着。 可徐良人并不答话,直接朝着茅房跑去,而殿中的沈泽顿时也兴致全无,刚才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气氛消失殆尽。 “来人,给朕更衣。”沈泽朝着外面喊着。 罗松顿时带着两个宫女进来,帮沈泽穿好了衣服,然后也不等徐良人回来,便匆匆离开,回到了长明宫。 然而,当徐良人解决了自己的生理需求,再回到殿中的时候,却发现沈泽已经离开了,她不由得一阵黯然,将心中的怨气都撒在之前的那一锅变味的鸡汤上。 正文 第082章 人心难测 “来人,把今天负责膳食的两个丫头给我抓过来!”徐良人越想越气不过,她又没办法责怪沈泽不等她,只恨自己这么好的机会,竟然就这么白白的浪费了。 “良人别生气了,奴婢这就叫她们过来。”海棠说着,然后让见玥在一旁伺候,自己就去找那两个宫女了。 “良人,您也别难过,这一次不行,咱们还有下次呢。下次一定打听清楚,投其所好,讨皇上欢心。”见玥看见徐良人难过,便也开口劝着。 “这一次,皇上只怕是对我失望透顶,再也不想见到我了,还怎么有下次啊?”徐良人心中着实郁闷,谁也没有料到,一锅变味的鸡汤,她就喝了一口,居然闹肚子了。 “良人先别急,待明日奴婢去一趟长明宫,找陆尚义打听打听情况,咱们再做打算。”见玥说道,“陆尚义跟在皇上身边日久,对皇上的喜好肯定很清楚,若是良人有心要争取皇上的恩宠,这陆尚义是必定要拉拢的。” “你说的没错。”徐良人听了见玥的话,便像是抓住了主心骨,然后说道,“见玥,我知道你和陆尚义是旧识,这事儿可都靠你了,咱们主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的日子好过了,你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良人这是说哪里话,奴婢既然入了曲台阁,那就要为良人尽忠,如今能帮到良人,奴婢高兴还来不及呢。”见玥忙开口表达自己的忠心。 其实见玥心中清楚,当初徐良人把她从二等宫女提拔成为一等宫女,目的就是想利用她和云瑶、陆映泉之间相互认识的关系,只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徐良人都只是在自己的曲台阁里,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闻不问,所以她也一直没什么用处。 如今,事情发生的突然,见玥想着这徐良人平日里待人和善,对自己也还不错,便想要帮帮她。 就在两人说话间,海棠将今日负责膳食的两个宫女带了进来,是曲台阁里向来做事稳重的碧彩和碧环。这两个人一直是负责徐良人膳食的,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来都没有出过差错,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就出了大问题。 本来一锅汤坏了也就算了,若放在平时,徐良人顶多责骂几句便也算了,根本不会发这么大的火,可今天情况特殊,让她在皇上面前丢了面子,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你们给我跪下!”徐良人冲着碧彩和碧环吼着,“你们两个是不是故意的?平时都做的很稳重,今天知道皇上要来,所以故意给我找麻烦是吧?” “良人息怒,奴婢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奴婢都是按照往常的步骤做的,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碧彩解释道。 “是啊,良人,若说咱们其中一个人出错也就罢了,可两个人盯着呢,怎么可能都出错呢?”碧环也跟着说道,“奴婢在曲台阁这么长时间,一直尽心尽力,若是为了故意给良人找麻烦,选在今天掉链子,那岂不是让毁了自己的前途吗?” “良人,碧彩和碧环说的也有道理,她们两个素来稳重,也一直颇得良人的信任,这事儿肯定还有别的误会。”海棠跟在徐良人身边日久,对碧彩和碧环也比较知根知底,于是说道,“不如还是好好问问吧,免得冤枉了她们。” “请良人明察。”碧彩和碧环听了海棠的话,异口同声的说着。 “对了,你们确定在zuoji汤的过程中,没有任何人接近过吗?”见玥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问着。 她之前也在掖庭宫里生活过一阵子,对那里的明争暗斗深有感触,所以猜想是有可能别的什么人,趁着碧彩和碧环不注意的时候,故意弄坏了鸡汤,好让徐良人晚上出状况。 这样一锅鸡汤,就算徐良人不拉肚子,也极有可能触怒皇上,破坏徐良人蒙受恩宠,这一招简直是两手准备,势必要让徐良人无法获得恩宠。 “没有,小厨房一直是我们两个在守着的,今晚所有的膳食也都是我们负责的,根本没有任何人接近。”碧彩回答着。 “奴婢想起来了,好像还真是有点问题。”碧环忽然说道,“在zuoji汤的过程中没有人接近,可是我们到小厨房的时候,原本剁好的鸡就已经在锅里了。奴婢和碧彩还一度怀疑是对方先把鸡放到锅里煮,可如今想来……” “这么一说,就说得通了,很可能是有人熟悉你们做菜的方式,提前在锅里动了手脚。”见玥说道,“这么一来,只需要审问一下曲台阁的其他宫人,看看有没有人在那个时间点接近过小厨房,便一切真相大白了。” 很快,曲台阁里其他的宫人也被叫来了,黑压压的跪了一地。 徐良人本不是苛刻的人,平日里对待下人也极为和善,可是今日事关重大,她深深的明白这宫里可能有人看不得她好,如果不查出来,恐怕她以后真的要食不知味,夜不安寝了。 海棠到底是徐良人身边跟惯了的大宫女,也有一定的威信,她开始挨个儿审问,并且将所有有嫌疑的人全部都单独列出来,再仔细审问。 最终审问的结果,是整个曲台阁的人都没有什么可疑,所有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明。因为徐良人平素为人和善,所以曲台阁的宫人们虽然在外面低人一等,可在这曲台阁还是很和乐的,没有人想去破坏这种平静。 然而,就在事情陷入僵局的时候,守门的两个小太监却想起来,兰台阁的小雨在这段时间内来过。 “禀良人,下午兰台阁的小雨姑娘去而复返,说是有东西落在咱们宫里了,奴才见着她平日里来往也勤快,那杜良人和您又是至交好友,奴才便没往心里去,直接放她进去了。”那太监说道,“会不会是她趁着那段时间,小厨房没人,暗中动了手脚?” 此话一出,所有的事情就都解释地通了,既然下手的人不是自己宫里的,那必定就是外人,可曲台阁一向清净,外人也只有杜良人她们,如果不是她们还能是谁? “今日下午罗公公来传旨的时候,杜良人正好就在旁边,奴婢瞧着她的神色似乎不太愉悦。再说她明知道咱们都在为皇上到来做准备,她还让小雨去而复返,而小雨编造的理由是落下东西,可却不见她到正殿来取,这说明杜良人和小雨的确有问题。”见玥说道,“良人,这宫里人心难测,对杜良人,您还是得防着点,不能太过推心置腹。” “你说得对。”徐良人说着,然后吩咐殿中的这些宫人,“你们都听好了,今日之事,是我误会你们了,有些事情你们心知肚明就好,但是不准对外透露半个字。对杜良人,以前是什么态度,以后还什么态度,不能让她看出端倪来。明白吗?” “奴才遵命。” “奴婢遵命。” 殿中所有的人都齐声开口,应承着,毕竟这是主子们之间的事情,她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只能听命行事,主子怎么说,她们就怎么做。 没过一会儿,徐良人便让这些宫人都下去歇着了,虽然因为今晚的事情,她心中郁结,可见玥说明日要去向陆映泉打听,而她又知道杜良人并非真心对自己,一下子心中也轻松了不少。 至少她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傻傻的把什么事情都告诉杜良人,想着杜良人先她入宫,是前辈,她以礼相待是应该。可现在,一件小小的事情,就足以让她看透人心。 与此同时,兰台阁里,杜良人也一直在派人盯着曲台阁的动静,当底下的奴才回来禀报说,皇上只在曲台阁待了不到一个时辰,似乎用了晚膳就走了,这让她很是高兴。 “良人,计策果然有效,皇上只在曲台阁待了这么点时间,想必是没宠幸徐良人。”小雨说道,“更何况,徐良人竟然敢拿这么难吃的东西招待皇上,只怕皇上今后一定会对她敬而远之了。” “哼,活该!”杜良人冷哼一声,说道,“叫她大言不惭,说什么如果有幸蒙获圣宠,必定在皇上面前多提提我。我需要她帮我争宠吗?” “就是,良人您论资历,论容貌,论才情,样样比她强,她凭什么跟良人您比。”小雨附和着,跟杜良人一起挤兑徐良人。 “既然这件事咱们做了,就不能让她有翻身的机会。”杜良人说道,“你那个同乡怎么样了?让你找她联络联络感情,多打听一些事情,怎么到今天也没个回音?” “芙蓉一直在替良人打听,不过芙蓉是掌灯宫女,能接触皇上的时间不多,所以奴婢让她去接近陆尚义了。”小雨说道,“芙蓉前不久跟奴婢说,陆尚义对她很不错,因为陆尚义之前被太后娘娘责打的时候,是芙蓉帮着上药的。” “陆尚义日日陪在皇上身边,对皇上的喜好了如指掌,找她打听准没错。不过你可得摸清楚了,这个陆尚义到底是不是个好应付的主?”杜良人问道,“她是爱财,还是贪图什么,想办法给她弄到,争取把她拉拢到我们这边。” “良人放心吧,这陆尚义不爱财,也不贪图地位,她看中的是感情。”小雨说道,“您可曾记得她和云少使之间的姐妹感情?那都是患难之中建立起来的,如今芙蓉在她落难的时候出手相助,已经获得了她的好感。” 正文 第083章 一夜放纵 杜良人听了小雨的话,十分满意,甚至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掌握在她的手中,并且认为只要有陆映泉的帮忙,她要讨得皇上的欢心并不是什么难事,而她也很快就能够凌驾于徐良人之上了。 夜色沉寂,长明宫里,陆映泉正准备就寝,却被外面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扰,打开门一看,竟然是总管太监罗松。 “罗公公,您不是应该陪着皇上在曲台阁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陆映泉十分不解。 “快别提了,这徐良人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出岔子了,让皇上没了兴致。皇上早已经回来了,正一个人在内殿生闷气呢,陆姑娘,你还是快去看看,想法子陪着皇上聊天解闷吧。”罗松说道,“整个长明宫,估计也就你说的话,皇上能听进去几句。” 陆映泉听了罗松的话,微微思忖片刻,便说道:“那么烦请罗公公稍等,容我换身衣服就去。” “好嘞,姑娘快些。”罗松点头,然后站在门口守着,等着陆映泉出来。 陆映泉穿好了衣服,收拾停当之后,才打开门,随着罗松去了内殿,而巧合的是,今夜当值的掌灯宫女,正是芙蓉。 芙蓉在殿外站着,和另外一个宫女一起,看着罗松把陆映泉带到了皇上的寝宫,然后罗松出来,顺便关上了门,而陆映泉在里面,就一直没出来。 内殿里,沈泽正坐在踏上,看着自己面前放着的棋盘,手边放着一壶酒,一边喝酒,一边自己跟自己下棋。 “皇上真是好雅兴,夜里不睡觉,竟然一个人喝酒下棋。”陆映泉走上前来,说道,“一个人多无聊,怎么也不找个人陪着?” “怎么?你也想喝?”沈泽看着陆映泉,便反问着。 在陆映泉面前,他也不用装样子,反正这宫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当初陆映泉还是三等宫女的时候,他的脾性就已经暴露了,所以私底下的时候也没必要再端着。 “我可不会喝酒,不过我看皇上似乎很郁闷,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你跟我下棋,谁输了谁喝酒,输几子便喝几口,怎么样?”陆映泉问着,便自顾自的坐在了沈泽的对面。 陆映泉大概是宁宫里第一个敢这么跟沈泽说话打赌的宫女了,就连云瑶也不敢在沈泽面前这般放肆,可陆映泉不怕,因为她懂沈泽,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被这至尊皇位束缚的,他其实有一颗潇洒不羁的心,最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 沈泽心里大概要的不是万人俯首称臣,而是有那么几个知己好友,能够一起纵横四海,浪迹江湖,能一起说知心话,畅谈自己的人生梦想。 所以,在沈泽的梦想没有实现之前,陆映泉愿意充当这个角色,即便她是个女子,可至少也能给沈泽一些安慰。 但陆映泉也不是完全这么伟大,真的为了沈泽肯如此牺牲,她这么做也有自己的目的,她最希望的,就是能在沈泽的庇佑下,保住性命,安稳的活着,能活到出宫的那一天。 “这么久了,朕竟然不知道你会下棋,敢跟朕打赌,莫非你对自己的棋艺非常自信?”沈泽被陆映泉这个赌约激起了兴趣,他本是豪情之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棋艺怎么样,还得比了才知道。”陆映泉说道,“皇上,你答不答应嘛?” “好,反正朕睡不着,就跟你玩几局。”沈泽看着陆映泉一脸自信的样子,便立即应承下来,然后两个人各自选了白子黑子,开始摆局。 陆映泉执黑子,沈泽执白子,黑子先落,而陆映泉毫不犹豫,直接落在了天元上。 这一出手,沈泽就震惊了一下,他抬眼看着面前这个十六岁的少女,心中有一丝微微的震撼,可是却不动声色,继续下棋。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两个人落子的速度也很快,沈泽一开始还吊儿郎当地,觉得陆映泉一个姑娘家,怎么也不可能有什么很深的造诣,于是有些漫不经心,可随着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他的面色也就越来越凝重。 就在沈泽想要反击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陆映泉一子落,将沈泽大片白子包围其中,堵住了他的生路。 “皇上,你输了,喝酒吧。”陆映泉笑意盈盈地看着沈泽,一脸骄傲地说着。 “嘿,你怎么就赢了呢?”沈泽有些不敢相信,他看着棋盘上的局面,果然他的白子已经成了死棋,而陆映泉整整赢他十几子。 “这就是大意轻敌的后果,没想到我棋艺这么高超吧?”陆映泉问道,“别看我现在是个宫女,但是我以前也是个千金小姐啊,琴棋书画哪儿有不会的,特别是棋,我爹说女孩子下棋能磨练心性,专门请了高手来教我。” “真不错,这十几杯酒先欠着,咱们接着来。”沈泽说着,然后立即将棋盘又一次清理干净,准备再战。 “皇上,你不会是想赖账吧?说好了输的人喝酒的。”陆映泉嘟着嘴,不依不饶。 “朕要是喝醉了,还怎么玩?先欠着,没准接下来你就输了呢,正好可以抵消。”沈泽说着。 可他不说还好,最后这句话,却激起了陆映泉的好胜心,她赶紧坐直了身体,打起精神,跟沈泽继续下棋。 这一次,沈泽比刚才认真了很多,每走一步也小心谨慎,两人的速度慢了下来,可是陆映泉的棋路却还是让沈泽很是震惊。 都说棋品看人品,一个人下棋是什么样子,可以从侧面看出她的性格。而方才陆映泉分先落子的时候,直捣黄龙,气势锐不可当,后来包围他的白子,也是隐隐有占据棋盘的半壁江山之势,可见她并不是个安于现状的御前尚义。 两人继续下棋,而这一次,陆映泉赢的比上一次艰难很多,竟然只赢了沈泽一子半,两人顿觉棋逢对手,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忘我地下棋了。 尤其是沈泽,他每落一子,便觉得陆映泉的确不容小觑,因为他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没见过哪个女子竟然有如此高深的棋艺,尤其是这女子还只有十六岁,可见她天赋异禀。 也许陆映泉在别的地方不如云瑶,在筹谋全局方面不如云瑶妥帖,可是她却也有自己的优点,而这些优点正是她的过人之处,也是她陪在帝王身边所必备的。云瑶或许适合当一个谋士,而陆映泉才是那个能与之比肩的人。 夜渐渐深了,三局过后,沈泽已经逐渐摸透了陆映泉的棋路,知道她爱出什么样的杀招,便见招拆招,很是得心应手。 果然如同沈泽之前所言,他欠下的酒慢慢地抵消,在下了足足十六盘棋之后,陆映泉已经占据不到任何优势,不管她怎么突破,始终被沈泽封的死死的,而这一局,她反而输光了之前赢的,要喝酒了。 “朕刚才赖皮没喝酒,说欠着,你允许你欠一次,等欠满了十杯,要一次性喝掉。”沈泽笑着对陆映泉说道。 “那算了,你这么鬼,我后面肯定赢不了了,我现在就喝,一次性喝十杯太难受了。”陆映泉愿赌服输,拿过沈泽手边的酒壶,按照自己定下的规矩,咕噜咕噜喝了几口酒,然后又放下酒壶,继续下棋。 其实她还是被沈泽算计了,如果沈泽在一开始就遵守规则,输了就喝的话,可能比她喝的要多,可她却傻乎乎的让沈泽抵消了,到现在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看着陆映泉,沈泽不由得失笑,心情愉悦。 这还是连日来他心情最好的一次,无关家国天下,无关政治斗争,无关后宫谋略,仅仅只是他和眼前这个女子,不是恋人,而是可以说知心话的朋友,她懂他,也帮他,甚至能在他郁闷的时候,陪他喝酒解闷。 陆映泉看着沈泽笑了,不由得也呵呵的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响彻在整个长明宫内殿,隐隐的还飘散出来,传到外面这些人的耳朵。 罗松站在门外,听着这和谐的声音,不由得点了点头,果然把陆映泉找来是对的,只有她才能让皇上如此开怀大笑。 而一旁的芙蓉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她心中诧异至极,完全不知道皇上和陆映泉到底是什么情况。毕竟之前云瑶中毒的时候,也是在长明宫里养伤,而皇上甚至还为她腾出龙床,可也没见皇上和云瑶多么亲近。 可如今,皇上却和陆映泉相谈甚欢。 内殿中,棋局还在继续,酒也越喝越多,不过都是陆映泉在喝,她已经不是沈泽的对手了,就算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输个一子半子,可次数多了,她也喝的有点醉醺醺的了,脑子有点迷糊,下棋就更不灵活,输的也就更多。 这样的恶性循环把陆映泉几乎逼近了死胡同,她本来就不太会喝酒,头一次喝这么多,一下子有点承受不了,所以当她再一次拿起棋子想要落到棋盘上的时候,忽然间啪的一声,棋子掉落,而陆映泉身子一歪,直接倒在棋盘上睡着了。 原本一副好棋局也被她弄的七零八落,可沈泽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的有些无奈。 过了一会儿,见陆映泉实在没有醒来的意思,沈泽才起身走到陆映泉的旁边,将她拦腰抱起来,放到龙床上,还给她盖上被子。 正文 第084章 抢先一步 内殿里的声音逐渐没了,站在门口的人再也无法透过时不时传来的声音,得知里面的人正在做什么,可正是这样的沉默,给了人无限的想象空间。 芙蓉接着漆黑的夜色,微微侧过头,朝着大殿里面看去,却见里面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也听不清楚。 然而,皇上和陆映泉在内殿一直没出来,却也让芙蓉心中不停地猜测。本来沈泽身为九五之尊,不管想要宠幸谁,都是很自然的,更何况是陆映泉这样的大美人,但是陆映泉在皇上寝殿留宿一夜的消息传出去,明天只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深浓的夜色也逐渐消散,天边在慢慢地亮了起来。 罗松看时间差不多了,才走到内殿,提醒沈泽,是时候准备上早朝了。 沈泽一夜未眠,他就一直坐在那已经残破不堪的棋局面前,脑海中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可他发现,很多事情都没能有个答案。 稍稍梳洗了一番,沈泽便在罗松的伺候下换上龙袍,束发完毕,又让奉茶宫女泡了杯提神茶,喝完之后,才去了正阳宫那边,准备上朝。 他并没有叫醒陆映泉,毕竟陆映泉昨夜是真的喝醉了,而且为了陪他下棋解闷,煞费苦心,他也不舍得让陆映泉在起这么早,只为了去朝堂上听那些人无聊的议政。 长明宫里顿时只剩下陆映泉,还有门外伺候的宫女,芙蓉当差的时间已经过了,她很想打听一下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却无从问起,只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稍稍吃了点早餐,便要休息。 可是芙蓉躺下很久,却怎么也睡不着,过了一会儿,便听到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开了门,发现外面站着的正是小雨。 “你怎么这个时候进来了?怎么进来的?”芙蓉看着小雨,很是惊讶。 “这个时候皇上在早朝,罗公公也不在,我收买了一个小太监,让他带我进来找你的。”小雨说道,“看你这样子,是不是昨儿当了一夜的差?” “是啊,正打算睡觉呢。”芙蓉说道,“小雨,你不会又是来让我帮你巴结陆尚义的吧?” “什么巴结,我只是想让你帮忙向陆尚义打听一下皇上喜欢什么,我家良人要怎么做才能引起皇上的注意?”小雨问道,“还有,这陆尚义能不能在皇上面前帮忙美言几句?” “小雨,你就别想了,皇上身边有陆尚义这个善解人意的大美人,哪儿还顾得上后宫那些妃嫔?”芙蓉说道,“这不,昨儿皇上从曲台阁败兴而归,陆尚义进入长明宫内殿作陪,到我离开的时候都没出来呢。” “你说什么?”小雨一脸震惊,明显有些难以置信,“你是说……陆尚义昨儿在皇上的寝宫里过夜?” “正是如此。”芙蓉说道,“所以啊,你晚了一步,皇上尝到了陆尚义这甜头,哪里还顾得上别人?你还是让杜良人另外想办法吧。” “这根本于理不合,陆尚义是御前尚义,是女官,她怎么能和皇上……”小雨眉头紧蹙。 “这能有什么不合理的?天下都是皇上的,只要皇上喜欢,女官又如何?别说是陆尚义,上一回云少使也在长明宫养了好几天的伤。”芙蓉感叹着,“我是看在咱俩同乡,感情交好的份上,我才跟你说的。杜良人要打听皇上的喜好,从陆尚义这里下手,不但讨不了好处,万一得罪了陆尚义,她在皇上枕边吹吹风,那杜良人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那你说该怎么办?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陆尚义居然这么大胆,敢爬到皇上的龙床。”小雨一脸愤恨,明显是为自家良人鸣不平。 “你傻呀,去找罗公公。皇上身边不只有陆尚义,还有罗公公。他跟在皇上身边的时间最长,对皇上的喜好也最是了解,请他帮忙出主意,比什么都管用。”芙蓉说道。 “那好,我就不跟你多说了,你好好休息,我得回去禀报良人,不能让曲台阁的那位抢了先。”小雨说着,便很快离开。 回到兰台阁,小雨便将陆映泉留宿皇帝寝宫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跟杜良人说了一遍,霎时间激起了杜良人的愤怒。 “真是岂有此理,一个从朗月阁爬上来的低贱宫女,居然敢在皇上的寝宫过夜,真是不知死活。徐良人跟我抢也就算了,她一个低贱的宫女,凭什么?”杜良人说道,“你再跟我走一趟,若是此事属实,我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是,良人。”小雨不知道杜良人要做什么,只是听命行事,然后跟着杜良人又出了门。 兰台阁地处偏远,从兰台阁到长明宫还需要一段路程,小雨刚从那边匆匆跑回来,又要跟着杜良人过去,着实很累,可身为奴婢,也只能主子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天已经大亮,陆映泉宿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龙床上,不由得大惊,吓得她赶紧从沈泽的床上下来,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和头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了内殿,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可没忘记之前云瑶躺在这张床上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后宫那些妃嫔,心胸狭隘,万一被人知道,又故技重施对她下毒什么的,她可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更何况,如果单单只是后宫那些妃嫔她还不怕,她怕的是建章宫里的太后娘娘。 小珊的事情始终是她心中的阴影,如果太后认为她也是想勾引皇上,想要借此机会摆脱宫女的身份,一跃成为后宫里的主子,那可就不妙了。 就这样,怀揣着紧张的心情,陆映泉回到自己的房间,可她并没有闲着,而是打来了清水给自己洗脸,洗漱完毕之后,她换了身衣服,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准备等皇上下早朝之后,去养居殿伺候。 然而,陆映泉前夜喝了太多的酒,所以到现在头还一直疼,整个人提不起精神,但她还是坚持着,不想让别的人以为她很特殊,更不想成为别人攻击的对象。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合,而她也注定命中有此一劫。 她正在屋子里思考,自己一会儿要吃点什么来垫垫肚子,可就在这个时候,长明宫守门的小玉子过来禀告,说是曲台阁的见玥姑娘来了,想要求见陆尚义。 陆映泉一听,是见玥来找,她便没耽搁,匆匆离开了房间,走了出去。毕竟皇上还在早朝,见玥也不能随便进长明宫,所以只能她出去与见玥碰面了。 杜良人带着小雨款款而来,刚到长明宫门口,正打算进去的时候,却正好看见陆映泉从长明宫走了出来。 “良人,是陆尚义。”小雨提醒着,然后站在杜良人的身后,停住脚步。 “这个时候她出来做什么?”杜良人心中疑惑,然后说道,“走,我们跟过去看看。” 说话间,两人悄悄的朝着陆映泉离开的地方走过去,远远地看到陆映泉在前面不远处的凉亭里,和一个穿天青色衣服的宫女见面。 陆映泉并没有发现有人跟着自己,她怕见玥久等,所以步履匆匆。 对陆映泉来说,这宫里除了云瑶以外,如果还有谁跟她关系交好的话,那必定是见玥无疑了。且不说两人之前同在储秀宫参加甄选培训,后来也彼此互相帮助,所以见玥来找她,她自然没道理拒之门外的。 “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虽然同在内宫,可咱们见面的机会还真不多,倒是你和云瑶,每次徐良人去合欢殿请安,都能见上一面。”陆映泉直接坐在凉亭的凳子上,对见玥说着。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事情想求你的。你这么聪明,想必也猜出我的来意了。”见玥说道,“咱们在宫里当差,多得是身不由己,我也不跟你卖关子,我就想帮我家良人问问,皇上昨夜回来之后,是什么态度?会不会从此就讨厌她了?” 陆映泉其实心里也明白,见玥过来找她,无非就是帮徐良人打听情况。不过,好在见玥为人也够爽快,不是那种拐弯抹角的性子,也不是字字句句给你下套让你往里面钻,所以陆映泉还是比较乐意回答见玥的问题。 更何况,她要帮沈泽解决困难,既然徐良人是后宫妃嫔中最合适的人选,怎么地也不能让徐良人从此失去圣宠,否则沈泽还会面临文武百官的逼迫,要他充盈后宫,绵延子嗣。 “见玥,你老实告诉我,昨夜在曲台阁都发生什么了?按道理说,罗公公那么早就去传旨,给徐良人充分的准备时间,怎么会让皇上败兴而归呢?”陆映泉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问道,“昨夜皇上回来以后,心情不是很好,我也不知道到底和徐良人有没有关系。” 见玥听陆映泉发问,总觉得此事关乎徐良人的名声,不能随便说出去,可是她又想求陆映泉帮忙,所以想了想之后,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陆映泉。 “那我都告诉你,你可不能外传,这要是让徐良人知道了,我可就死定了。” 再三叮嘱陆映泉之后,见玥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包括那锅有问题的鸡汤。 正文 第085章 得罪小人 陆映泉听见玥说完事情的始末,便觉得这宫中人心复杂,就说这杜良人,平时看起来和徐良人关系这么好,可是在帝王的宠爱面前,却依然陷害自己的好姐妹。 所为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像杜良人这种表面上和和气气,可背地里一肚子诡计的小人,更是不能得罪。可身在宫中,到底身不由己,徐良人无奈,却也只能落入了杜良人的圈套。 “我明白了,这件事情我会找个机会跟皇上说的,想必皇上不会太过放在心上。”陆映泉说道,“另外,你可得回去提醒徐良人,让曲台阁的宫人们把眼睛放亮点,可千万别再给人以可乘之机了。” “你肯帮忙,真是太好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见玥听陆映泉答应帮忙,便立即起身跟她行礼,说道,“你的话,我会如数转告给徐良人,请放心。” “咱们是一块儿从掖庭宫里出来的,都知道这宫中生存不易,既能互帮互助,又何须这么客气?”陆映泉淡笑,“不过见玥,这徐良人性子温和,是极为讨皇上喜欢的。若是能稍微改变下自己,成为皇上的解语花,那这往后的圣宠,可就不愁了。” 面对陆映泉若有似无的提醒,见玥心生感激,她知道映泉这是在帮她,只有徐良人在皇上面前有了地位,她的日子也才会更加好过。 虽然徐良人性子好,在她身边当差,也不算委屈,可到底地位低下,不受重视,内务府的那些人也频繁给气受,若是能改变这样的现状,岂不是更好? “谢谢你的提醒,今天这一趟,总算是没白来。”见玥握着陆映泉的手,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了,你可别在跟我这么客气了。先前在掖庭宫里的时候,如果不是你及时出现,为我证明那香囊是出自于你的手,那次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陆映泉说道,“知恩图报我还是懂得的。” “听到你这么说真好。”见玥说道,“对了,映泉,你是不是很喜欢我绣的东西?不如回头我再绣个荷包送你吧。” “与其送我荷包,不如你教我怎么绣的你这么好看呀。”陆映泉一下子来了兴趣,“你也知道,我在长明宫没个熟识的人,皇上交给我的差事又不多,有时候都闲的长蘑菇了。不如有空我去曲台阁找你,你教我绣花怎么样?” “当然没问题,只要你愿意学,我就教。”见玥立即答应下来。 此举除了为她自己,也为了徐良人。如果陆映泉能经常出入曲台阁,那就从侧面说明曲台阁有人和陆尚义相交很好,相对而言,曲台阁在宫里的地位也会不一样。因为有人怕得罪曲台阁,被陆尚义知道,然后一状告到皇上那儿,可能会让有些人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她们都不知道,彼此在凉亭中相谈甚欢的场面,却被杜良人全部看在眼底。 杜良人站在不远处,手中的帕子都快要被自己绞烂了,她目露寒霜,心中充满了不服。早在她靠近凉亭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了那个一等宫女,正是曲台阁的见玥。 她没有想到,不管自己如何谋算,始终还是算漏了一步。这见玥和陆映泉相识已久,同为掖庭宫出来的,彼此之间又很有渊源,自然比芙蓉和陆映泉之间的关系要亲近的多。 更何况,芙蓉不是兰台阁的人,她不需要为杜良人是否获得恩宠操心,她只是看在和小雨同乡的份上帮忙而已,自然不比见玥用心思,这也是杜良人之所以会失败的地方。 “良人,看来徐良人已经抢先一步和陆尚义搭上了,咱们怎么办?”小雨愁容满面的说着,“这个芙蓉,办事真不牢靠,她该不会是不想帮咱们,所以早上才说谎话忽悠奴婢的吧?” “如今我们已经落了下风,但是这徐良人未必也能讨得了好处去。”杜良人说道,“咱们既然能让她失败一次,就能让她失败第二次。更何况,这陆映泉会不会帮她,还另说呢。” 说完这番话,杜良人就带着小雨转身离开,心中却另有所谋。 凉亭中,映泉和见玥的谈话也接近尾声,眼看着时间不早了,陆映泉还得回养居殿当差,见玥便没有多留,告辞之后,便很快离去,回曲台阁向徐良人报喜去了。 陆映泉回到长明宫,正逢沈泽下朝,今儿早朝的时间有点长,也不知道朝中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沈泽的面色并不是很好看。 “罗公公,早朝上发生什么事了?皇上似乎不是很开心。”陆映泉看着沈泽的背影,悄悄地把罗松拉到一边,问着。 “唉,还是老问题,张丞相这次更过分了,直接在朝堂上说要把女儿送进宫里,美其名曰要为大宁皇室着想。”罗松摇着头,说道,“看来是太后那边又施压了。” “我知道了。”陆映泉点点头,然后转身走进了长明宫,沉默不语地开始帮沈泽研磨,然后整理奏折。 长明宫里一片沉寂,沈泽偶尔抬头,看着认真的陆映泉,心中只感叹,如果她不是太后放在身边的棋子,如果她还是当年的典客之女,千金小姐,那么他宁愿把陆映泉接进后宫,也不愿跟如今后宫里的那些女人周旋。 “昨夜睡的可还好?”沈泽没心思批阅奏折,便开口问着。 “啊?”陆映泉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然后笑道,“皇上这不是折煞奴婢么?睡在龙床上,如果都睡的不好,那岂不是罪过?” “你这张嘴就是调皮。”沈泽无奈,“你不是已经向罗松打听过早朝的事情么?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在没想出切实可行的办法之前,说什么都是空谈。”陆映泉说道,“皇上,今儿早上曲台阁的见玥来找我了,就是徐良人身边的一等宫女。若是皇上没有迁怒徐良人,就再给个机会吧,反正这宫里也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了。” 当时陆映泉之所以有把握答应见玥,是因为她知道沈泽的身不由己,为了和张丞相这些人对抗,沈泽一定会选择继续重新徐良人。这并不是陆映泉的功劳,但是她不能让见玥和徐良人知道沈泽的目的。 沈泽细细一想,便深感无奈,只得又让罗松去曲台阁传旨了。 而这一次,曲台阁的人都纷纷打起精神,不想像之前一样被人钻了空子,尤其是防着兰台阁的人,让杜良人完全无计可施。 这一次比昨夜要顺利的多,徐良人接受了陆映泉的建议,努力让自己成为沈泽的一朵解语花,温柔可人,善解人意,让沈泽心情好了不少。 接下来,连续几天,沈泽每天都去曲台阁,一时间徐良人风头无限,羡煞宫里的所有人,尤其是蒋美人和杜良人。 白天的时候,沈泽批完了奏折,也会选择去曲台阁坐坐,要么就派人把徐良人接到长明宫,由于徐良人的善解人意,沈泽也很喜欢跟她讲话聊天。 就这么连续了七八天,宫里终于有人坐不住了,于是匆匆来到合欢殿,想找皇后娘娘主持公道。这个人,正是杜良人。 杜良人来到合欢殿,求见皇后,并且告诉皇后,这徐良人专宠,造成后宫人心惶惶,请皇后娘娘劝劝皇上,还需雨露均沾。 “杜姐姐,皇上要宠幸哪个妃嫔,是他的自由,这件事本宫管不着啊。”容雅听了杜良人的话,便开口说道,“难道本宫还要去干涉皇上的私生活吗?” “可是皇后娘娘,宫里向来有规定,每个月皇上必须在皇后的宫里待够七天,其余妃嫔也最少有三天,如今整个月下来,都成了她徐良人专宠,就连皇后娘娘您都被冷落了,这岂不是太不公平了?”杜良人打着替皇后着想的名义来劝说皇后。 “杜姐姐,本宫并没有觉得不公平,若是杜姐姐觉得皇上宠爱徐良人多一点,不妨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或许是你做的不够好,所以才不招皇上喜欢?”容雅简直厌烦了杜良人这样的请求,于是毫不客气的拒绝了。 这话不仅是不客气,甚至有些刻薄,对容雅来说,她本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可是她不想自己被当成后宫妃嫔争斗的出头鸟。再者说,皇上这样做的用意,她心里也清楚,云瑶都告诉她了,如果不是朝臣苦苦相逼,皇上又何至于在后宫这般胡来? 杜良人在皇后这里吃了闭门羹,心中实在憋闷,便很快告辞,准备离开。 而就在这个时候,小海子进来,向容雅禀告,说是长明宫的传旨太监小泉子来了,正带来了皇上的圣旨,需要皇后娘娘盖上印鉴。 听到这话,杜良人当即停住了脚步。 很快,小泉子进来,将圣旨捧到容雅的面前,说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有旨,徐良人贤良淑德,仁孝恭顺,近日来侍奉圣驾有功,擢升为徐美人,请皇后娘娘盖上宝册金印,替皇上到曲台阁传旨,并着令内务府和其他各宫各司,一律按照美人的份例为徐美人准备衣裳和头面。” “劳烦泉公公跑一趟了,本宫明白皇上的意思,马上照办。”容雅点点头,让云瑶接过圣旨,拿去盖了属于皇后的印鉴。 杜良人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气急,她也没再向容雅行礼,气冲冲的转身离开。 正文 第086章 阴谋丛生 “云瑶姐姐,劳烦你带小海子去曲台阁传旨,可好?”容雅见圣旨上已经被盖了印鉴,便开口说着。 “谨遵娘娘吩咐。”云瑶应下了差事,便捧着圣旨,和小海子去了曲台阁。 到的时候,陆映泉正在曲台阁里,找见玥教她绣花,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是这样,陆映泉没事就往曲台阁跑,跟着见玥学习,很是虚心。 平时沈泽过来的时候,也会带着陆映泉,沈泽和徐良人喝茶下棋说话,便放任陆映泉和见玥两个人一边儿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今日正巧,陆映泉和见玥正在绣花,便听说云瑶来了,还带了皇后娘娘的旨意。 很快,曲台阁的所有人都到了中庭,徐良人率先跪下,迎接皇上的旨意。小海子捧着圣旨,高声念出,将徐良人已经擢升为徐美人的消息通知给大家,迎来曲台阁里一片欢呼声。 “恭喜徐美人,贺喜徐美人。”云瑶将圣旨递到徐美人的手中,开口对徐美人说着,脸上挂着真诚的笑意。 “有劳云少使跑一趟。”徐美人接过圣旨,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入宫这么久,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突如其来的从一个良人变成美人。 “恭喜美人,贺喜美人。”曲台阁的宫人们也都纷纷跪下,对徐美人道贺。 “都起来吧。所为树大招风,这曲台阁往后要更加同心更加谨慎,不可给人任何可乘之机。”徐美人对众人说着。 云瑶看着徐美人,不由得微微点头,这才是宫中的生存之道,低调谨慎,即便受宠也不张扬,不像之前的杨良人和周美人,就是因为行事太过张扬,最终反而害了自己。 “云瑶,你来的正好,见玥正在教我绣双面绣呢,你要不要一起来看看?”陆映泉见云瑶传旨完毕,便走上前来,拉着她的手,问着。 “也好,好久没跟你们好好聊聊了。”云瑶点头,转身对小海子说道,“小海子,你先回合欢殿向皇后娘娘复命,就说我一会儿再回去。” “是,云姑娘。”小海子行了个礼,然后又向徐美人告辞,然后才离去。 而云瑶和陆映泉就留在曲台阁里,跟见玥叙旧。 徐美人也是个心思剔透的,她知道自己之所以能这么快升为美人,陆映泉在其中的作用不容小觑,所以不能得罪。而云瑶是皇后身边的人,往后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少不得要碰面,更要巴结着。 于是,徐美人索性让见玥不用到跟前伺候,让她和两个昔日好友一起聚聚,然后便带着海棠进了内殿。而见玥则带着陆映泉和云瑶,回到自己房里,给她们看双面绣的绣品。 内殿中,徐美人手中捧着圣旨,脸上不经意间露出笑容,让人不由得心情愉悦。 “美人,您现在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往后那杜良人在您的面前,也该低头请安了。”海棠说道,“她先前这般算计,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咱们有一个见玥就够了。” “不错,我能有今天,的确都靠见玥,如果不是她和陆尚义、云少使的关系,事情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徐美人说道,“海棠,你是我带进宫来的,一直服侍我,忠心耿耿,往后啊你要和见玥姐妹相待,不能让她受到任何委屈,咱们这一宫的荣辱,可能往后还得仰仗她呢。” “奴婢知道,请美人放心,奴婢一定会把见玥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看待,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的。”海棠点头,深深的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如今见玥就是她们的底牌,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见玥的房间里,云瑶和陆映泉看着见玥的一双巧手,拿着针和线在绸布上穿梭,不一会儿,一朵娇滴滴的荷花便呈现在眼前,让人惊奇的是,这荷花的背面看起来,竟然是一朵云。 “真漂亮,见玥,你的手真巧。”云瑶赞叹着。 “其实这个东西,只要掌握了方法,就是熟能生巧了。”见玥说道,“这段日子以来,映泉早已经学的差不多了,若是勤加练习,肯定比我绣的还要好。” “谢谢你替我吹牛,说的我都不敢相信了。”陆映泉笑着说道。 云瑶和陆映泉在曲台阁又多待了一会儿,然后向徐良人告辞,两人一起出了曲台阁,准备回去了。 她们却没有看到,曲台阁宫门的不远处,杜良人正一脸怨愤地站在那里,目光中充满了算计。 杜良人并不知道沈泽突然间对徐良人宠爱有加的理由,便以为是陆映泉在沈泽面前替徐良人说好话,才会让她变成现在的徐美人。 所以,杜良人心中最恨的人是陆映泉。她想着,若是陆映泉不在了,即便徐美人身边有见玥,那也讨不了任何好处。 “小雨,我们回去,可能还得让芙蓉帮一次忙了。”杜良人说着,然后转身回到兰台阁,进入内殿,开始翻箱倒柜,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小雨一脸疑惑的站在一边,很想帮忙,可是问了好几次,杜良人都不说话,也不告诉她到底是什么情况,所以她只能在一旁站着。 良久之后,杜良人从一个小匣子里拿出一个瓷瓶,她举着这个瓷瓶深深的看了几眼,然后说道: “成败就在此物之上,如果用的到位,这陆映泉必死无疑。” “这是……毒药?”小雨有些心惊胆战,看着那个瓷瓶,觉得心中不安。 她可没忘记,之前周美人就是妄图对云瑶下毒,最终被查出来,害了自己。上次长明宫里死了一个小希,难不成这一次,为了杀人灭口,芙蓉的命也保不住吗? 小雨有些于心不忍,不管怎么样,芙蓉好歹也是她的同乡,她们两个虽然进宫以后各为其主,可从前在家乡的时候,也曾一起玩耍,两家的感情也很是要好,要她去对芙蓉下手,她做不到。 “不,这不是毒药,这是人吃了以后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药。”杜良人说道,“你放心吧,此毒无色无味,只会引起人体内无限的qingyu,如果不与男子交合,她就会全身爆裂而死,可如果她真的很男子交合……” “奴婢明白了,这宫里的男子除了皇上,就是侍卫,若是陆映泉被侍卫玷污了清白,那宫里可就容不下她了。”小雨说道。 “我要的……是她爬上皇上的床。”杜良人说道,“侍卫算什么?她若真的跟了皇上,那才是她的死期呢。” “为什么?这陆映泉本就姿色过人,若是真得了皇上的宠爱,岂不是会爬到良人的头上作威作福?这万一她知道是良人做了这件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小雨一脸不解地问着。 “就算她不会善罢甘休,那也要她有命活着才行。”杜良人说道,“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皇上救不救她,她都得死。” 虽然小雨不太明白杜良人到底说的什么意思,但是她看着杜良人脸上的神色,便知道杜良人似乎已经胸有成竹,她只需要按照杜良人的意思去做就好了。 很快,杜良人在小雨的耳边低语一番,却见小雨微微点头,表示明白了她的意思。 暮色渐渐降临,宁宫里逐渐沉寂下来,小雨换了身深色的衣服,离开曲台阁,再一次来到长明宫,手中拿着那个小药瓶,还有一袋珠宝首饰。 这是杜良人一小半的家当,为了能让芙蓉忠心替自己办事,她也算是下了不少功夫,甚至拿出这么多年舍不得用的好东西。 小雨已经打听过,芙蓉今晚不当差,会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于是她收买了之前那个小太监,请他把芙蓉叫出来,与自己见面。 芙蓉见是小雨过来,虽然有些不情不愿,可还是出去了。说到底她也是贪财的,因为小雨每次过来向她打听消息,都会给她一点银子,虽然不多,可是却比她的例银要多一点。 “你大晚上的怎么来这里了?也不怕被人发现。”芙蓉猫着腰,利用自己对长明宫的了解,很快出来,走到小雨的面前,问着。 可小雨二话不说,直接将那一包珠宝首饰塞到芙蓉的手里,说道:“拿着这么多东西,白天出来,才会更容易被人发现。” 芙蓉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珠宝,握在手心里,又惊又喜,完全不敢相信:“这……都是给我的?” “那当然,这都是杜良人给你的,你帮她办事,这就是酬劳。”小雨说道,“如果这件事情能成功,良人还有重赏。” “什么事?”芙蓉看着这些珠宝,心中有些动摇,她知道,能让杜良人花这么大代价让她帮忙的事情,肯定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如果被发现,肯定也会危及自身。 可是,在这么多珠宝的诱惑下,芙蓉的心逐渐向金钱靠拢,她甚至想着,有了这笔钱,等她二十五岁被放出宫去的时候,就可以过潇洒日子了。 “这个你拿着,然后……”小雨将那个小药瓶塞到芙蓉的手中,然后附在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将杜良人交代的事情全部都交代清楚。 芙蓉有些紧张,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小药瓶,另一只手紧紧抓着那一袋子珠宝,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该做什么。 她和小希不一样,小希是直接下毒想要杀死云瑶,而她只是给陆映泉下了一点媚药而已,应该不会有事的,她这样自我安慰着。 正文 第087章 宫女媚主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漆黑的夜色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雨将所有的计划跟芙蓉说完了之后,便趁着夜色匆匆离开,回到了兰台阁,而芙蓉也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点燃了烛火,看着小雨交给自己的两样东西。 那个装着媚药的小瓷瓶很是普通,从外观上来看,根本看不出到底到底是什么东西,所以芙蓉也很心安地将这小瓷瓶放在自己的柜子里,等候时机到来。 然后,芙蓉将那袋子里的珠宝都倒了出来,一件一件的摆在桌上,这些珠宝在烛光的照耀下闪着耀眼的光。翡翠镯子,纯金子打造的耳环,珍珠项链,蓝宝石点翠的步摇……这些东西,是芙蓉这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即的。 她小心翼翼地把这些东西拿起来,捧在手心里擦了一遍又一遍,看着上面闪耀着的光泽,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 可高兴过后,芙蓉想到财不外露,免得被人发现这些东西,于是赶紧把这些珍宝都装起来,然后想办法藏起来,确定已经完全藏好之后,她才心满意足的躺到床上,准备睡觉。 然而,一场阴谋已经在这个夜里悄悄酝酿。 天渐渐亮了,宁宫里的一切如同往常,该上朝的,该当差的,都没有任何异样,只是,一股流言蜚语如同雨后春笋异样,瞬间传遍了大宁宫城的各个角落,一时间甚嚣尘上。 这股流言并不是针对别人,而是针对陆映泉。 传言说,长明宫有宫女媚主,竟然阻止皇上宠幸后宫妃嫔,只为了自己能爬上龙床。 传言说,这宫女姿色过人,最擅长魅惑人心,皇上与之朝夕相处,不由得对其动心,竟然对后宫的妃嫔不闻不问。 传言说…… 很多很多的传言,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这一切的指向性太过明显,字字句句都指向陆映泉,让人很难不联想到她。 紧接着,陆映泉留宿皇上寝宫,一夜未归,与皇上下棋喝酒谈笑的事情,也被人绘声绘色地传了出去,宫里顿时很多人都知道,这陆映泉和皇上的关系不一般。 当然,这些传言也传入了建章宫,传入了太后娘娘的耳朵。 “太后娘娘,近些时日以来,宫中已经逐渐平静,可这流言却又突然产生,想必一定有蹊跷。”锦绣正和太后讨论这件事情,于是说道。 “哀家何尝不知道?皇上为了和张丞相叫板,拒不选秀纳妃,充盈后宫,所以专宠徐美人,造成其他妃嫔不满,那些人自然要有所动作,才能站得住脚。”太后似乎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如此说着。 她毕竟也是这么过来的,后宫常用的手段,她早就经历过不知道多少了。 “这么说来,陆尚义是冤枉的,有人故意在针对她?”锦绣问道。 “不一定。空穴未必来风,若是没有这回事,又怎么会被人传出来?”太后摇头,“陆映泉虽然是哀家放在皇上身边的棋子,可哀家却不希望她成为皇上的妃子。” “为什么?”锦绣不解,“太后您费尽心思想要让皇上选秀,充盈后宫,绵延子嗣,不就是为了能从皇嗣上杜绝后患么?如今陆映泉正得圣宠,若是能顺水推舟,岂不妙哉?” “不,她还有大用。”太后摇头,“这段时间以来,陆映泉日日在皇上身边,了解帝王的生活,而云瑶却在后宫里,帮着雅儿应付来自四面八方的麻烦。你说,若是她二人联合,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锦绣听了这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心中了然。 一直以来,她都知道太后要重用云瑶和陆映泉,可是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重用。什么御前尚义,什么女官少使,不过是浮云而已,真正的棋局,还在后头。 “太后英明。”想通了一切之后,锦绣只剩下这四个字,再没有别的话。 “听说最近南边又不安宁了?那几个蕃王,似乎觉得哀家之前参与北狄细作一事,元气大伤,和皇上之间的斗争也更加紧迫,所以等不及了?”太后头也没抬,只是轻轻抚弄着自己长长的指甲,有些漫不经心的问着。 “回太后娘娘的话,的确如此。咱们的探子传来消息,瑞王沈池最近似乎在招兵买马,有异动。”锦绣说道。 “那他们母子呢?”太后似乎并不关心锦绣口中的瑞王沈池,反而问到了另外两个人。 “姜太后和宜王殿下很安静,照旧是夜夜笙歌,并无任何异常。上次济安县百姓迁居一事,他们也完全按照太后娘娘您的意思办,丝毫不越雷池一步。”锦绣明显知道太后在说什么,于是回答着。 “很安静……”太后低喃,而后开口,“锦绣,你当真以为,他们母子两人甘心臣服在哀家的统治之下?” “太后的意思是……”锦绣突然间就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你等着看吧,关于这次宫女媚主的传闻,哀家会让她发挥最有用的价值。”太后如此说着,然后微微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意。 锦绣看到这一幕,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她知道,太后为了自己的野心,又要出手了。 之前和周太常之间的争斗,虽然暂时落了下风,也是也成功试探出蕃王之中的某些狼子野心之辈,所以,这次输了,却未尝不是赢了。 就在锦绣稍稍发呆的时候,太后再一次开口吩咐了些什么,却见锦绣点点头,明白了她的意思。 长明宫里,陆映泉还和往常一样,做着自己的事情。 外面的流言她不是没有听到,只是她不想理会,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她和沈泽之间的关系,是主仆,又是朋友,他们互相了解,全然不是外面那些人说的那样。 但尽管如此,这些流言还是会让她不开心,有些闷闷不乐。 “启禀皇上,云少使在外求见,说是找陆尚义。”罗松进来禀报着,说云瑶来了,让陆映泉心中高兴。 “你看你,一听到云瑶的名字就坐不住了,去吧,朕也不强留你。”沈泽看着陆映泉的样子,便开口说着。 陆映泉立即起身,谢了恩,匆匆跑了出去,看到站在长明宫外的云瑶。 “你怎么现在来了?”陆映泉跑过去,拉着云瑶的手,问着,“皇后娘娘那边不需要你伺候吗?” “就是皇后娘娘允许我过来的,我给你带了点花茶,是前几日我和皇后娘娘闲来无事,去御花园游玩的时候,看到好多花都是最后一季,便想着采摘点下来,做成花茶。”云瑶说着,便递给陆映泉一个小盒子,里面装满了晒干的花瓣。 “知道你最好了,什么好东西也不忘想着我。”陆映泉也不跟云瑶客气,如此说着,便将小盒子收起来,“我们去那边走走吧,好久都没一起逛园子了。” “也好。”云瑶点头,两人携手转身,朝着旁边的园子走去。 默默地走了好一会儿,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云瑶正在思考要怎么跟映泉开口,而映泉也知道云瑶是担心自己。 良久之后,映泉终是忍不住,率先开口道:“云瑶,你是不是也是听到那些谣言,才来找我的?” “是。”云瑶见陆映泉主动提起,便点头说道,“这流言来势汹汹,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出来,我怕是有人暗中针对你。” “我知道,这就是树大招风的结果。”陆映泉说道,“其实这些流言也未必不真,我和皇上喝酒下棋,甚至彻夜留宿长明宫,这都是真的。” “可说你勾引皇上,蛊惑君王却是假的。”云瑶了然地说道,“映泉,我怕这件事情不简单,你可还记得,之前每一次流言蜚语的背后,都夹杂着无数杀机,你要小心,也许这件事情还有后招。” “谢谢你特意来提醒我。”映泉笑道,“我一直在猜想这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可是想了好几天,也没能有个结果。现在,我反而希望她早日动手,我也好顺藤摸瓜,找出这背后之人。” “切莫大意。”云瑶终究是放心不下,“你也不是不知道,太后娘娘对那些与皇上太过亲近的宫女是什么手段,小珊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我就怕……这幕后之人心机深沉,是想借太后娘娘的手,将你除掉。” 虽然说,陆映泉已经和之前在掖庭宫的时候不同,行事也谨慎了不少,可终究暗箭难防。 “放心吧,这不是还有你吗?”陆映泉似乎并不担心,“云瑶,我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是可以信任你的。就算我被人陷害,你都会来救我的,对不对?” 云瑶听着陆映泉的话,一时间语塞。她和映泉在宫里互相扶持,映泉有事,她必定会出手相助,可是这与映泉本身小心谨慎并不冲突。 两人一边逛,一边聊着,云瑶扭头,看着陆映泉脸上挂着天真的笑容,心中既安慰又无奈。安慰的是,即便进入内宫这么久,映泉还是如同以往一样心地纯净善良,可无奈的是,她却总是相信自己有好运气,能够一直逢凶化吉。 可惜,她们不知道的是,当她们以为自己站在了内宫足够高的位置,能够掌握自己人生和命运的时候,幕后还是会有一双手,在悄悄地搅弄风云,将这一切都变得诡谲复杂,也让她们的人生轨迹,偏离了原本应该行驶的轨道。 正文 第088章 成何体统 长明宫里,灯火明亮。沈泽难得没有去徐美人那里,而是留在长明宫批阅奏折。 他之所以会重视这份奏折,是因为这份奏折来自南方,西南郡的监察使上奏,说是瑞国境内有些不安分,瑞王似乎想趁着中央王朝,太后和皇上之间斗争之机,有所图谋。 瑞王沈池,也是先帝的皇子之一,在沈泽登基之后,与他的母妃一同迁往封地,长时间以来,以瑞国为安居之地。 可没想到,七个分封王国中,最先传出异动的居然是瑞国。 看样子,瑞王并不甘心屈居于沈泽之下,只是成为一个小分封王国的君主,他有着更大的目标和野心,但是他挑选的时机不对,但对于沈泽来说,或许是个很好的机会。 在看完了奏折之后,沈泽的心中隐隐有了一些想法,但是目前还未成熟,必须跟顾清铭商量一下,然后再做决定。 “皇上,都这么晚了还不休息?”陆映泉见沈泽还打算熬夜,便开口问着。 “朕还不困,你若是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沈泽并未抬头,只如此说着,继续分析着如今大宁的局面。 “那我去厨房给皇上做点点心,一会儿皇上该饿了。”陆映泉说着,然后给沈泽行了个礼,随后走了出去,来到长明宫的厨房。 这厨房平常并不经常用,因为沈泽的膳食都有御膳房处理,所以这小厨房都是宫人们用的比较多,有时候夜里宫人们累了或者饿了,会轮流换班来小厨房做点吃的。 陆映泉走出养居殿,朝着小厨房走去,可是却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身后跟着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悄无声息。 小厨房里还有一些食材,能够让陆映泉发挥自己的所长,她在厨艺方面特别有天赋,这是经过云瑶认可的,所以来到厨房,陆映泉也像是云瑶看到医书一样,发现了自己的天地。 就在陆映泉准备给沈泽煮面的时候,芙蓉忽然间也来到小厨房,装作很惊讶的样子,问道:“陆大人,怎么你也在这里?” “我过来给皇上做点吃的。”陆映泉看到芙蓉,便如此说着,“你呢?怎么这么晚在这里?” “有点饿了,过来烤两个红薯吃。”芙蓉说道,“陆大人,你饿不饿?我帮你也烤一个吧?我烤的红薯可好吃了,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我娘生病了,就喜欢吃我烤的红薯,又香又软。” “被你说的都流口水了。”陆映泉笑道,“不过还是算了,你自己吃吧,我还得给皇上做饭呢。” 说完,陆映泉开始生火,烧水,又细心地准备好底料,认真煮面。而芙蓉也在一旁弄了个小炉子,把红薯架在上面烤。 炉火很旺,芙蓉不停地翻烤着红薯,没过多久,厨房里就传来红薯的香味,十分诱人。 陆映泉这边刚烧开了水,芙蓉那边的红薯就烤好了一半,两个人分头行事,陆映泉只一心给沈泽做吃的,可是却没有料到,芙蓉根本就是别有用心。 就在陆映泉的面煮的差不多的时候,芙蓉的红薯也烤的差不多了,她趁着陆映泉没注意,从袖中掏出那个小药瓶,将里面的药水倒在红薯上,水透过红薯上裂开的缝隙渗透了进去,很快消失不见。 而且这种药水无色无味,完全掩盖在红薯的香味中,让人无法察觉。 “陆大人,你的面煮好了吗?”芙蓉做完这一切,收起小瓷瓶,然后问着。 “快了,你呢?”陆映泉仍旧没有察觉任何异样,就算心思再细腻的人,也无法提前洞悉一个处心积虑想要谋害她的人。 “我的红薯烤好啦,烤了两个,不如你吃一个吧。”芙蓉说着,便将那下了药的红薯递到陆映泉的面前,再次开口,“这么晚你还要侍奉皇上,很辛苦吧,快趁热吃。” 入秋的夜有一点点寒凉,当芙蓉把热腾腾的红薯放在陆映泉手中的那一刻,她只觉得一阵暖和。 陆映泉看着芙蓉,只觉得芙蓉的脸上笑容灿烂,再加上前些日子,她被太后责打,后背受伤,也是芙蓉在一旁照顾,所以她对芙蓉心中也还是有些微感激的。即便不是说像相信云瑶一样相信芙蓉,可这份感觉到底也还是不一般。 想到这里,陆映泉接过红薯,握在手心里,呼了几口气,吹凉一点,然后剥开红薯的皮,露出里面又香又软的肉,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芙蓉见状,也开始吃红薯,两人在这个小厨房里吃的不亦乐乎,一片和谐的场面。 也许是真的饿了,也许是着急要把面条给皇上送去,所以她吃的很心急,三两下就解决掉了整个红薯,然后把煮好的面条从锅里捞起来,放在碗里,与之前做好的底料搅拌了一下,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面就做好了。 “芙蓉,我赶着把面给皇上送去,你帮我把这锅刷了,好吗?”陆映泉问道。 “没问题,你就交给我吧。”芙蓉立即应承下来,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陆映泉很快端着碗走了,离开了厨房,至始至终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而芙蓉看着陆映泉的背影,一直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了下来。她该做的已经做了,陆映泉吃下了整个被下药的红薯,想必一定逃不过此劫了吧。 如此想着,芙蓉深吸一口气,终究是压下了心中那一点点不安,开始在厨房里收拾残局,熄灭了柴火,刷了锅,整理好一切之后,才离开厨房,准备回房间。 而陆映泉一路走到养居殿,只觉得自己身上冒着一股热气,她以为是刚才吃那个热腾腾的红薯,把自己吃热了,便没有在意,很快就进了养居殿。 沈泽刚刚看完各地送上来的奏报,便问道一股香味,抬头一看,却是陆映泉端着面款款而入。 “好香啊,你给朕做了什么好吃的?”沈泽问道。 “不过是一碗普通的面而已,皇上快趁热吃吧。”陆映泉将面放在案几上,然后把筷子递给沈泽。 沈泽见陆映泉给自己做吃的,心情愉悦,便拿着筷子吃了起来。 可是,沈泽吃的认真,却没有发现陆映泉的异样。却见陆映泉的脸色越来越红,浑身上下如同燃烧了一般,灼热着自己的身体。 她只觉得憋的难受,好像很是空虚,需要什么东西被填满一样。可是对于从未有这种经验的陆映泉来说,她甚至不明白自己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没过一会儿,陆映泉开始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似乎只有脱光了才能抑制体内的这种火热,她的脑海中忽然间冒出一种十分羞耻的念头,她看着沈泽,居然很想跟沈泽有肌肤之亲。 “嗯啊……” 忽然间,陆映泉软软的瘫倒在地上,双眼逐渐迷离,口中也发出一声让人醉魂酥骨的声音,惊扰了正在吃面的沈泽。 沈泽转头看去,却见陆映泉十分难受地躺在地上,不安地扭动,衣襟也被她自己扯开,半遮半掩,雪白的肌肤在烛火的映照下有些炫目。 “映泉,你怎么了?”沈泽赶紧放下手中的筷子,跑过去,将陆映泉半抱起来,撑着她的身体,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询问着。 他还不知道陆映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此情此景似乎有些眼熟,脑海中响起之前在九华殿宠幸杨良人的时候,杨良人似乎也是这样的姿态,一看就知道是中了催情药。 “催情药?该死,你怎么会吃下这种东西?”沈泽脑海中各种念头一闪而过,心中又急又怒,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若是救她,不仅会损害她的清白,甚至有可能危及她的性命;可若是不救,难道要让他眼睁睁的看着陆映泉爆裂而亡? 就在沈泽犹豫的瞬间,陆映泉的双手缠上了沈泽的脖子,身体也在沈泽的身上摩挲着。她似乎感觉到了有一种令她舒服的气息萦绕在自己周围,于是她不停的靠近,不停的想要更多。 “陆映泉!你醒醒!”沈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撩拨?更何况,陆映泉又是个绝色美人。 两人挣扎间,陆映泉的衣服敞地更开,红色的肚兜包裹着绵软的酥胸,若隐若现,差点让沈泽把持不住。 不得不承认,沈泽对陆映泉是颇有好感的,不止是因为她的美貌,还因为她的心性,只可惜她如今是太后的棋子,所以他不能碰她。 因为他不能害了她。 “皇上,救我……”陆映泉的意识已经彻底模糊,双手有些迷乱的挥舞着,向沈泽求救。 可是她的声音却如同情人间的耳语低吟,灼热的气息喷在沈泽的脖子上,让他欲罢不能。 若是此时有个旁观者从一旁看去,看见的便是沈泽和陆映泉两人衣衫不整地滚在地上,竟像是那种不分场合便要纵情声色的放纵之辈,让人难以置信。 沈泽的手划过陆映泉娇嫩的肌肤,把心一横,将陆映泉抱得更紧,正要起身去内殿,给陆映泉解了这催情药,却只听得吱呀一声,养居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太后带着锦绣从外面走了进来。 “真是岂有此理!养居殿是什么地方,岂能由得你们在此搂搂抱抱!”太后的神色充满了威严,“来人,把这魅惑君王的宫女给哀家抓起来,带到建章宫!” 正文 第089章 勉强清醒 沈泽看着两个太监朝着陆映泉走来,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就想把陆映泉护在身后。可随即看到太后的这张脸,似乎像是想起什么,只能僵硬着不动,任由他们把陆映泉带走。 那两个太监拿着绳子,直接把还在扭动不安的陆映泉绑起来,绑地严严实实的,不管她还神志不清,便直接将她拖到门外。 “母后,陆映泉她……”沈泽看着这一幕,想开口求情,可是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难道他要告诉太后,陆映泉是被人设计的吗?这样一来,无疑是让太后知道他护着陆映泉,也就有可能知道,陆映泉早已经背叛了太后,在暗中帮着他了。 “皇上,先帝将这江山大业交给你,便是让你勤政爱民,不是让你在这个养居殿里荒淫无道。你平时贪玩,在外面宠幸宫女,哀家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们不影响你便罢了,可如今你竟然在养居殿里和这个宫女做出这等事。”太后义正言辞的说道,“你让哀家将来有何面目去见你九泉之下的父皇?” 沈泽听了这番话,顿时什么都不想说了。 这明明就是一场舞会,是陆映泉不知道什么时候着了人家的道,被人下了催情药,可正巧被太后抓了现行,便将这一顶“荒淫无道”的帽子扣在他的头上,觉得他在养居殿里荒唐,就是不尊敬父皇。 那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才刚发现陆映泉的不对劲,这还没过多久呢,太后就已经从大老远的建章宫赶来了,这摆明了是有人通风报信,或者说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太后在背后操纵。 而太后这么做的目的,为的就是向群臣证明他并不是一个好皇帝,他的思想和行为还不算太成熟,还需要太后这个强有力的后盾来辅佐,也就名正言顺的从他的手中夺取权利。 “母后,此事并非如同幕后所看到的那样,还请母后明察。”沈泽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再没有开口。 太后眼中闪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然后转身,带着陆映泉离开,回到了建章宫里。 而与此同时,长明宫有宫女魅惑君王的消息再一次不胫而走,所有的人都知道,御前尚义陆映泉,行为不检,竟然在养居殿公然勾引皇上,被太后娘娘抓了现行。 消息并非是有人故意要传开,只是太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让人不知道也很难。 同样的,消息传到合欢殿的时候,云瑶已经打算要睡下了,这一晚上她都心中不安,总觉得会出什么事情。这不,她刚回房,小海子便紧跟着跑来,砰砰砰地敲门。 “云姑娘,快开门,出事儿了——”小海子的声音十分焦急,让云瑶心中不禁又紧张了起来。 她打开门,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是陆大人……太后娘娘刚刚去了长明宫,把陆大人抓走了,说是陆大人魅惑君王,太后到的时候,亲眼看到陆大人衣衫不整的躺在皇上怀里……”小海子把从外面听来的消息全部说给云瑶听。 “什么?”云瑶大惊失色,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她前不久才担心陆映泉会出事,果不其然,这才过了几天,就真的出事了。不行,她不能自乱阵脚,得先去找皇后娘娘,商量对策。 想到这里,云瑶赶紧冲了出去,直接来到容雅的寝宫,却发现容雅已经在齐嬷嬷的伺候下换好了衣服,就等着云瑶过来。 “云瑶姐姐,你来了,我们去建章宫吧。”容雅看见云瑶,便立即说道。 “皇后娘娘……”云瑶看着容雅,心中一阵感动。她没想到,容雅在这个时候,还是选择义无反顾的帮她。 虽然此番去建章宫,不一定能把陆映泉救出来,可至少能知道陆映泉到底是什么情况,也好有针对性的想办法。 说话间,容雅便吩咐小海子提着灯笼,带上云瑶和齐嬷嬷,以及竹枝和菊叶,朝着建章宫而去。 容雅她们到建章宫的时候,已经是一炷香之后了,她们站在宫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的惨叫声,心中不由自主的颤抖。 “啊——”陆映泉的惨叫声再次传来,响彻了整个建章宫的上空。 “皇后娘娘,太后有请。”赵公公从里面出来,对容雅说着,然后将容雅和云瑶她们领了进去。 踏入建章宫的殿中,云瑶这才明白,陆映泉的声声惨叫从何而来。 建章宫的大殿上放着一个巨大的木桶,里面装满了水,陆映泉被绳子绑着,吊在横梁上,由三个太监控制着绳索,收或者放,一下一下的,把陆映泉往这个巨大的木桶里扔。 木桶旁边还站着三四个婆子,看到陆映泉被扔下来,便按着她的脑袋,使劲的往水里摁,似乎非要让陆映泉清醒不可。 而绳子被水浸泡,就会变得越来越近,勒在陆映泉的身上,加上那些太监的用力,巨大的疼痛袭来,让她差点支撑不住。 “雅儿给太后娘娘请安。”容雅看到这一幕,先是被吓呆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给太后请安。 “就这点力道,能让她清醒过来吗?”太后根本不理容雅,而是对那些婆子说道,“继续,哀家要让那些人知道,魅惑君王到底是个什么下场。” “是,太后娘娘。”那些婆子齐声应承着,然后掏出手中的刑具,开始往陆映泉的身上招呼。 云瑶仔细看去,却见那些婆子手中拿的都是又细又长的银针,这种针扎人最疼,而且还看不见伤口,当真是杀人于无形。 “啊——太后娘娘,饶命啊——奴婢是冤枉的——”陆映泉遭受如此酷刑,身上的媚药也在冷水的浸泡下逐渐消退了一部分,可还是没有完全消退,但她的意识已经有稍微清醒,很快就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太后娘娘,求您饶了映泉吧!她不是故意的,一定是被人陷害的!”云瑶不忍看到陆映泉如此受苦,便扑通一声,跪在太后的面前开始求情。 可没想到,太后根本不予理会,反而看着陆映泉受刑,嘴角边露出丝丝微笑,似乎对眼前的情景很是满意。 “太后娘娘,奴婢是被人下药了,求太后明察——”陆映泉哭喊的声音还在继续,可她不管怎么求情,都没有用,太后似乎铁了心要惩罚她。 终于,陆映泉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酷刑,不想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往冰冷的水里泡,却见她再次落入水中的时候,忽然间挣扎起来,从四个婆子手中挣脱,一头撞在木桶的边缘上。 这一下也不知道撞的有多重,顷刻间鲜血横流,染红了木桶中的清水。而陆映泉也昏迷过去,整个人往木桶底下沉,很快就被水淹没。 “把她捞起来,放在地上。”太后见状,眼神微闪,如此吩咐着。 陆映泉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来逃避惩罚,这简直就是在蔑视她的威严,简直找死。如果说太后之前只是想借此做戏,想给陆映泉一个教训,那么陆映泉用头撞木桶的行为,才真正地惹怒了太后。 “启禀太后娘娘,她晕过去了。”其中一个婆子向太后禀告着。 “把她弄醒,哀家有话要问她。”太后的脸上冰冷无情,根本看不到一丝怜悯。 这些婆子听命行事,又拿着盆从大木桶中舀了一盆水,朝着陆映泉泼过去,目的是要把她泼醒,见一计不成,那些婆子再次拿出银针,往陆映泉身上扎去。 “太后娘娘,映泉伤在头部,已经昏迷过去,这样是叫不醒的,不如让奴婢试一试吧。”云瑶见这些婆子还要用蛮力,陆映泉身上的伤势也越来越多,再一次开口求情。 太后总算正眼看了云瑶一眼,说道:“也好,你去把她叫醒。” 云瑶听了太后的话,来到陆映泉的身边,握着映泉冰凉的手,掏出帕子,擦了擦映泉额头上的血迹,然后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从怀中掏出属于自己的银针。 这是她第一次在太后面前拿出这套银针,也是第一次当着太后的面,用自己这一身医术救人。 银针分别插入陆映泉的穴位,她忍着对映泉的担忧,努力把握住银针的力道,轻轻地给陆映泉施针,没过多久,映泉慢慢地清醒过来。 陆映泉睁开眼睛,看到云瑶,眼神中露出既喜且悲的神色,她喏了喏嘴唇,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用虚弱的生意低唤一声:“云瑶……”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云瑶紧握着陆映泉的手,慢慢地安抚着她的情绪,然后将她身上的银针全都拔了下来。 “陆映泉,你可知罪?”太后见陆映泉醒来,便开口问着,一点也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奴婢……无罪。奴婢是被人陷害的,奴婢没有勾引皇上,没有魅惑君王,这都是信口雌黄的谣言……”陆映泉性子倔,怎么也不肯屈服,一直说自己没有错。 整个建章宫忽然间就沉默下来,太后没有开口,她只是看着躺在地上的陆映泉,似乎在思索什么。 而就在这个时候,陆映泉体内残留的媚药再次产生效果,引发了她的不适,就像之前在长明宫一样,她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脸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酡红又再一次蔓延上来。 她的身体还是冰冷的,可是体内却像是有一团火一样,熊熊燃烧。 正文 第090章 无妄之灾 “映泉……映泉!”云瑶不停地摇晃着陆映泉的身体,试图把她唤醒,可是没想到,这状况并没有任何改善,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这下子,就连太后也坐不住了,她的脸上露出凝重的神情,扭头吩咐道:“锦绣,你去看看。” 锦绣点点头,然后走下大殿,来到陆映泉的身边,仔细查看着。 陆映泉的症状分明就是中了顶级媚药,这种药锦绣曾经见过,却是在很多年前,先帝还在的时候,太后曾经用在一个稍微比较得宠的妃子身上的。 当初那个妃子深得先帝喜爱,风头竟然有超过了姜美人的架势,所以当今太后,在当年还是皇后,便用了这种顶级媚药,逼的这个妃子为求自保,不得不与人交合。 虽然最终的结果,是这个妃子清醒过来,指责了皇后的罪行,却也因为身子不再清白而被皇上冷落,渐渐地就像是深居冷宫,不得问津。而皇后也因为跟随先帝打天下有功,得到朝臣的拥护和爱戴,就此逃过一劫。 如今,同样的媚药再现,却是被用在陆映泉的身上。这媚药的药性猛烈至极,如果不能彻底解了药性,时间一到便会爆体而亡,可如果解了药性,便要耽误自己的一生。 生和死,有时候却是这么难以抉择。 锦绣查探过后,便再次回到高台之上,向太后禀明了情况,说明了这个问题。 听到锦绣的话,太后显然也十分诧异,她没有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这宫里竟然还会有人用这么凶险的药来害人。虽然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而且还打算让陆映泉顺水推舟,可是她独独没料到,陆映泉身上的媚药会这么猛烈。 “太后娘娘,求您给映泉请个太医吧,此药性若是不解,她太痛苦了。”云瑶虽然见多识广,可是也从来没处理过这媚药,更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只能求太后娘娘。 “太后,还是让李太医来看看吧,说不定能有一线转机。”锦绣说道。 太后思忖片刻,便点点头,让赵公公去宣李太医了。 对太后来说,不管陆映泉是死,还是没了清白,都不是上策。她培养了这么久的一颗棋子,好不容易把陆映泉放到内宫磨练成今天这个样子,如果就这么被这种猛烈的媚药给毁了,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如果李太医能有别的办法,那就算是陆映泉运气好,命中该有此造化。 眼下正是半夜,宫门早已经落了锁,赵公公手中拿着建章宫的腰牌,一路疾行,来到宫门口,说是奉太后之命出宫去请李太医。 守门的侍卫见到令牌,又认得太后身边的赵公公,于是很快放了行。 赵公公不敢耽搁,直奔李府,将李太医从被窝里给拽出来,拖着进了宫,说是太后娘娘等着,耽误不得。 李太医以为是太后娘娘玉体有恙,自然不敢怠慢,跟着赵公公紧赶慢赶地到了建章宫,却见到满地疮痍,请了安之后,却听到太后说道: “李太医,你快给陆尚义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诊治的办法?” “是。”李太医拱手说着,然后走到陆映泉的身边,开始把脉。 李太医和云瑶也算是旧识,又曾和云瑶一起救治顾清铭,对云瑶的胆识和才学十分欣赏,在给陆映泉把脉的过程中,他也跟云瑶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 云瑶虽然担心陆映泉,可也没忘了礼数,稍稍给李太医回礼,然后便等着李太医的诊脉结果。 良久之后,李太医似乎是有了结果,然后对太后说道:“敢问太后娘娘,陆尚义是如何中了如此险恶的媚药?此药物的药性强烈,最好的解毒办法,便是与男子交合;若非如此,怕是对身体大有损伤啊……” “李太医,以你所见,这媚药除了你刚才说的法子,可还有别的解法?”太后问道。 “回太后娘娘,法子是有的,可却十分凶险。”李太医说道,“可用药物辅以针灸,强行阻止此药效在陆尚义的血脉中行走,将所有的药性都聚集在体内的至阴之处,再慢慢拔除。” “你口中所谓的凶险,作何解释?”太后不解的问道。 “强行解此药性,会让陆尚义小日子变得不规律,损耗精气,而且很难再孕育子嗣。”李太医说道,“恐怕以后,陆尚义都要依靠药物来维持了。” 云瑶听着李太医的话,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她很难想象,像映泉这般活泼开朗的人,日后要变成一个药罐子,病怏怏地每日以药物固元补气,又失去了能做母亲的权利,该是一种多么大的打击? 此时此刻,云瑶心中好恨,恨这个对陆映泉下毒手的人,为什么要把这些恩恩怨怨加注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映泉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后宫里的这些争斗,非要让她成为这个牺牲品呢? “云瑶,你觉得李太医说的这个办法如何?”太后看着云瑶,开口问着。 “回太后娘娘的话,如果让奴婢选择,奴婢会同意李太医的疗法,保住映泉的性命。可这毕竟事关重大,需得映泉自己拿主意。”云瑶说道。 “不必了,这件事哀家替她拿主意就行。”太后说道,“李太医,请你给陆尚义开药,再为她施针。” “启禀太后,陆尚义始终是女子,由微臣施针,实在说不过去。”李太医说道,“微臣认为,云少使也精通医术,不如微臣开个方子,再将施针的步骤告知云少使,由她来为陆尚义诊治。” “也好,事不宜迟,你赶紧开方子。”太后点头,同意了李太医的提议。 李太医拿出纸笔,很快写下药方。在太后的示意下,锦绣亲自去太医署抓药,然后回建章宫熬药,再等待锦绣熬药的时候,李太医便已经将针灸的步骤全部告知了云瑶。 云瑶或许没治过这样的症状,可她本来也是会医术的,万变不离其宗,很快就领会了其中的精髓,掌握了方法。 没过多久,锦绣就熬好了药,然后端了进来。 太后吩咐众人把陆映泉抬到偏殿,放在床上躺下,其他人都不准进去,只有云瑶和锦绣进去为陆映泉解这媚药的毒。 锦绣把药碗放在一边,与云瑶合力褪去了陆映泉的衣服,然后把药灌到陆映泉的嘴里,让她喝下去。 没过一会儿,陆映泉的身上就开始发热,这股热量和之前体内的媚药产生的热量融合在一起,似乎推动着之前的热量往陆映泉腹腔里走。 云瑶一直在为陆映泉把脉,等时机差不多了,她便拿出银针,开始按照李太医教的方法,为陆映泉施针。 锦绣一直在旁边看着,让云瑶只能这样救下陆映泉,根本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云瑶在施针的时候,心中一直在紧张,手也有些微微颤抖,好几次她差点连穴位都扎不准确,可一想到这关乎陆映泉的性命,她就立即稳住心神,告诉自己不能出任何差错。 太后这个命令,无疑是让云瑶亲手了断陆映泉成为母亲的资格。身为一个女人,若是日后很难再有机会生孩子,该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可是,这一切都无法更改,只能认命。 李太医说的这个方法十分麻烦,云瑶整整在里面待了一个多时辰,才彻底把陆映泉体内的药性拔除干净,而当她完成一切的时候,已经是深更半夜了。 容雅早已经在外面等的困意连连,可是她仍然强撑着,想要听到陆映泉安然无恙的消息。 片刻后,云瑶和锦绣出来,告诉太后,解毒完毕,事情很成功,陆映泉的命应该是保住了,这才让容雅松了一口气。 “好了,夜深了,你们也该回去了。”解决完这件事之后,太后下了逐客令。 李太医随即告辞离开,可云瑶却似乎还不想走,因为她还没有得到太后一个准确的回答,到底会把陆映泉怎么办。 “太后娘娘……”云瑶还想开口求情,却被锦绣打断。 “云少使,今日太后娘娘念在你姐妹情深的份上,已经纵容你多次不敬了,你可不要得寸进尺。”锦绣的话带着隐隐的威胁,却也带着丝丝提醒,一下子让云瑶如梦初醒。 云瑶迅速冷静下来,脑海中也在思索着这一切。 既然太后选择用这样的方法保住陆映泉的性命,说明映泉肯定是没有性命之忧的,她定然会活着。既然活着,那就会有希望,所以她不该再向太后逼问一个结果。 如今太后还用得着她和陆映泉,所以不计较她今日的冒失,可若她再继续纠缠,惹怒了太后,不仅她活不了,映泉也有可能活不了。 想到这里,云瑶立即朝着太后磕了个头,说道:“奴婢多谢太后娘娘的恩典,也替映泉多谢太后娘娘救命之恩。” 谢了恩,见太后脸上似乎已经有些疲惫之色,云瑶和容雅便很快离开,将陆映泉留在建章宫里,独自面对这未知的命运。 走出建章宫,一阵冷风吹来,容雅的困意顿时消散了一些,整个人也精神不少。 “云瑶姐姐,映泉会没事的,你不要担心。”容雅看得出来云瑶很难过,可是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用这样苍白无力的语言去安慰。 “我不担心,我只是觉得很绝望。”云瑶扶着容雅,在道路上慢慢地走着,“虽说这宫里从来没有哪一刻真正平静过,可却不知道,当映泉知道自己遭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会变成什么样。” 正文 第091章 太后懿旨 这一夜,宁宫里再一次被炸开了锅。 几家欢喜几家愁,有的人彻夜未眠,只因为心中牵挂,而有的人却幸灾乐祸,只因为自己的计谋得逞。 杜良人的宫里就是这么一番场景,当陆映泉被太后带到建章宫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杜良人正打算就寝。听到这个消息,她顿时睡意全消,一直在等着后续的结果。 可是等了半宿,也没见太后娘娘有什么处置下来,只听说是建章宫叫声凄惨,想来是陆映泉受到的惩罚不轻。 不过,杜良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继续关注这件事,难免会惹人怀疑,所以她选择淡然处之,将自己置身事外,免得招来话柄。 而合欢殿里,云瑶在伺候容雅睡下之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并没有马上休息,而是坐在床上,双腿微微弯曲,双臂环抱着膝盖,将自己的下巴放在膝盖上,眼神空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其实,她很担心陆映泉,她不知道明天映泉醒来后,太后娘娘会对她说什么,更不知道映泉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如今看来,当初她们在小小的掖庭宫里,终究还是见识太浅薄,把内宫想的太简单了。这里远比掖庭宫更加可怕。 不管是她上次中毒,还是这次陆映泉被下媚药,也许都是后宫争斗的牺牲品。稍微想想就知道,最近皇上太过宠幸徐美人,而陆映泉又和见玥走得近,难免让人怀疑她和徐美人是一伙儿的。 就这么呆呆的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天快要亮了的时候,云瑶才终于忍不住,往床上一倒,沉沉睡去。 她甚至连被子也没盖,之前为陆映泉施针而冒出了一身汗也没来得及处理,就这么睡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云瑶觉得自己有些昏昏沉沉的,她知道一定是自己昨夜没注意,所以才弄成这个样子。不过有了上次感染风寒的先例,这一次她倒是有准备,所以也没有什么大碍。 洗漱完毕,云瑶便去了内殿,伺候容雅起身,又让厨房给容雅做了一些比较有营养的早餐,看着容雅吃完之后,这才放心。 “云瑶姐姐,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看看?”容雅担心的问着。 她可没忘记,上次云瑶受了风寒,就来势汹汹,也是这么无精打采的。这才没多久,又变成这样,看样子云瑶的身体,必须得好好补一补了。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奴婢只是因为昨夜太累了,没什么大碍。”云瑶笑道,“倒是皇后娘娘,昨夜跟着奔波,实在让奴婢过意不去。” “别客气啦,我也是担心映泉,才会这么做的。”容雅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映泉姐姐现在怎么样了,醒来没有。” 提起陆映泉,云瑶的心中也顷刻间布满了担忧,甚至扭头,目光看向建章宫的方向,想立即去打听情况,但又怕太后娘娘那里怪罪。 “皇后娘娘,有消息了,建章宫有消息了——” 就在这个时候,小海子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路慌慌张张地跑到容雅的面前,连行礼都顾不得了,只急忙说着。 “怎么回事?”容雅知道云瑶心中着急,便立即开口问着。 云瑶在见到小海子的那一刻,心便紧紧地提了起来。毕竟小海子也算是在宫中待的时间比较长,做事向来稳重,很少有这么慌张的时候。可这一次,他带来的消息,只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奴才一早上就出去打听了,就守在建章宫附近,亲眼看到赵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把陆尚义送回了长明宫。”小海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陆尚义已经醒过来了,除了身子骨看起来弱了点,似乎并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云瑶心急,见小海子犹豫,忍不住问着。 得知陆映泉已经醒来,云瑶心中稍微松了口气,可小海子欲言又止的模样,却又更让她揪心。 “只是,跟着陆尚义一起回长明宫的,还有一道太后娘娘的懿旨。说是陆尚义行为不检,侍奉君王却包藏祸心,不能再胜任御前尚义之位。此番犯下大罪,本该打回掖庭宫,可念在她这么长时间伺候皇上有功的份上,贬为长明宫的二等粗使宫女,负责陛下寝殿的清扫。” 从高高在上的正四品女官,顷刻间变成内宫里地位最底下的宫女,对陆映泉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可不管怎么样,她的命算是保住了,而太后娘娘也没有太为难她。 “皇后娘娘,奴婢想去一趟长明宫。”云瑶思来想去,终究还是不放心陆映泉,必须要过去看看。 “来合欢殿请安的妃嫔都到了,你跟我一起打发走了那些妃嫔再去吧。”容雅说道,“映泉的事情,既然知道没有这么简单,去见见这些人,说不定也能看出点什么端倪。” “皇后娘娘说的是,奴婢遵命。”云瑶点了点头,听从了容雅的话。 她不禁感叹,容雅果然是旁观者清,像这样投石问路的法子,放在从前她绝对不可能放过的,但因为这次出事的人是陆映泉,她关心则乱,竟然忽略了很多问题。 很快,齐嬷嬷就过来禀告,说是蒋美人、徐美人和杜良人都已经到了,正等着皇后娘娘。 容雅冲着云瑶点点头,两人离开内殿,朝着正殿而去。到的时候,后宫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妃嫔都坐在那里,徐美人沉默着,似乎兴致并不是很高;而杜良人和蒋美人却聊的有些火热。 “不知蒋姐姐可曾听闻昨夜长明宫发生的事情?太可怕了,陆尚义那一声声惨叫传出来,毛骨悚然,让妹妹惊地一宿没睡呢。”杜良人聊着聊着,便聊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想探探别人的口风。 可蒋美人不是个好惹的主,她虽然不曾出手暗中害人,可一张嘴却是从不饶人,却听到她讽刺地一笑,说道: “杜良人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兰台阁离建章宫那么远,你都能听见陆尚义传来的惨叫?” 这话一出,杜良人的脸色稍变,有些不自然。 蒋美人这话说的极有学问,表面上是在说她不可能听到建章宫传来的惨叫,可实际上却是暗指她昨天半夜肯定派人关注建章宫的动静。 昨夜关注建章宫动静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关心陆映泉的,一种是看好戏的,这杜良人显然是后一种。 “蒋姐姐说笑了,妹妹只是觉得,太后娘娘最是看中门第和身份,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侍奉皇上。像宫女媚主这种事,必须严惩不贷。”杜良人有些心虚地说着,然后将话题扯向别处,生怕被人发现什么。 而这一切,正好被容雅和云瑶听见,两人见殿中的妃嫔不再说话,才款款走了进去,装作才刚刚到的样子。 容雅接受众人的拜见请安,随后借着昨夜的事情,稍稍提点了几句。 “昨夜的事儿,大家想必都听说了吧?陆尚义受刑的时候,本宫正好在场,亲眼目睹了那个画面。所以本宫劝你们,把自己手底下的人都管好了,谁要是再不守本分,别怪本宫没有提醒,建章宫的刑罚可不是吃素的。”容雅虽然年纪小,可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是让人有些害怕。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底下的三人异口同声地说着。 “皇后娘娘,请恕臣妾多嘴问一句,陆尚义怎么样了?她……”徐美人听皇后提起陆映泉,便开口问着,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徐美人不必担心,陆尚义无碍。”容雅如此说道,然后再次开口,“既然无事,你们就先回去吧,入秋了,本宫等月底对账的时候,吩咐内务府给你们做几身秋装,回头让人去你们各自的宫里去量尺寸。” “多谢皇后娘娘。”众人异口同声地说着,然后行了礼,转身离去。 待众人离开,容雅才扭头问云瑶:“我刚才故意提起映泉,可是她们脸上的表情似乎都很正常,也不知道是她们中的谁在背后下黑手。” “奴婢倒是觉得,这杜良人有很大的问题。”云瑶想起之前蒋美人和杜良人的谈话,如此说道,“娘娘,奴婢得先去找映泉,都这么长时间了,奴婢确实不放心。” “你快去吧,具体什么情况,回来也告诉我一声。”容雅点头,说着。 对于容雅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云瑶很是感激,她向容雅行了礼,便匆匆离开合欢殿,去了长明宫。 而此时的长明宫里,陆映泉正拖着虚弱的身子,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将从属于正四品御前尚义的独立院落里搬出来,然后去跟长明宫其他的二等宫女一起住大院子,这就意味着,她之前所拥有的那些特权全都不复存在。 一边收拾,陆映泉的嘴边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前不久她还在跟云瑶聊天,说不会有事,可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事了,而且来的猝不及防,她甚至一点准备都没有。 陆映泉想起早上锦绣姑姑对她说的话,双手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肚子,她不过是昏迷了一个晚上,就从一个正常人变得很难再孕育孩子。 命运为什么要对她这么不公平?原本应该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却变成了宫里最低等的阶下囚,好不容易爬到女官的位置,却因为别人的暗算,变成了半个废人。 她好恨,好恨…… 正文 第092章 心有不甘 陆映泉的脑海中想起她和云瑶在掖庭宫挣扎的日子,那么多明枪暗箭都躲过来了,可是内宫的凶险,比起在掖庭宫,要藏得更加隐秘。 从前,她好歹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可现在她竟然连是谁要害她都不知道。 一场劫难,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陆映泉的手中紧紧抓着一只碧玉簪子,那是沈泽之前赏赐给她的,她越想越觉得不甘心,一股巨大的委屈从心中蔓延而出,她的手不由自主的用力,竟硬生生地把那支碧玉簪子掰断。 尖锐的玉石划破了她的手掌心,鲜红的血顺着手指一滴滴地滴下,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什么,她浑身颤抖,一直遏制不住的情绪倾泻而出,最终她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可是陆映泉又不敢哭的太大声,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毕竟她现在已经不是长明宫的正四品御前尚义,而只是一个二等宫女,不能再丢人了。 云瑶默默地站在门口,将陆映泉所有的动作都收进眼底,看着陆映泉的不甘和痛苦,隐忍和伤心,她的心也不由自主地疼了起来。 如果不是命运让她和映泉在掖庭宫相遇,她可能到现在为止,也只是朗月阁里的一个罪奴,只能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度过余生,何曾有这样的光鲜亮丽? 而这个带给她信念和信仰的女孩子,却被这无情的宫廷,折磨成这个样子。 一滴清泪从云瑶的眼角留下,她默默地走进去,走到陆映泉的身边,慢慢蹲下,然后伸开双臂,轻轻地将映泉抱住,给她无声的安危。 感觉到有人拥抱自己,陆映泉蓦然抬头,看到一旁的云瑶,再也忍不住,直接搂着云瑶大哭起来。 “云瑶……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不该轻信别人,这宫里除了你,谁都不能信……” 陆映泉哽咽的声音响彻在云瑶的耳边,像是后悔,又像是彻悟,好像她遭到此劫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映泉,别哭,这会让那些算计你的人笑话。”云瑶轻声说着。 她只能这么安慰陆映泉,因为她知道陆映泉不是那种容易被打败的人,她现在的伤心和难过都是暂时的,只要等她恢复过来,她又会重新燃起斗志。 果然,听到云瑶的话,陆映泉抽泣几声,放开了云瑶,然后问道:“云瑶,我以后是不是都不能有孩子了?” 云瑶听了映泉的话,只是叹了口气,然后抓住映泉的手腕,给她把脉。 良久之后,只听云瑶说道:“映泉,你不要灰心,你只是受孕的几率比较低而已,并非毫无希望。更何况,你还有我,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倾我毕生之力把你治好。” 陆映泉听到云瑶的回答,心中窜起一丝希望的火苗。只要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不会放弃。更何况,她相信云瑶会帮她。 “云瑶,你一定要帮我好不好?我既不想困在这宫里一辈子,也不想成为一个生命不完整的女人,我现在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陆映泉抓着云瑶的手,祈求着。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放任你不管。”云瑶坚定地点头,“更何况,还有皇上和皇后娘娘,他们也会帮咱们的。” “呵呵,皇上……”陆映泉听到这两个字,不由得冷笑两声,“他若真有心,也不会任由我被太后娘娘带走,到现在为止,他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问过,哪怕是让罗公公过来看看也没有!” “映泉,你可知道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他不是不想救你,而是不能救你。”云瑶说道,“昨夜但凡他为你求半句情,以太后娘娘的疑心,必定会怀疑你早已背叛,你连命都保不住,又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陆映泉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你应该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你和徐美人走得近,本就已经惹人侧目,若是皇上再为了你和太后对抗,那岂不是更加把你推上风口浪尖?”云瑶分析道,“宫女媚主的传言是怎么来的?可能就是因为皇上平日对你太好,其他人看了眼红,所以才想法子算计你。”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我还是不甘心。”陆映泉说道,“凭什么,我原本以为,我怕到御前尚义的位置,就能够摆脱之前那些不由我操控的生死棋局,可最终还是逃不过别人的算计。难道我们就只能永远成为别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吗?” “说句大不敬的话,只有站在权利的最高处,掌控别人的生死,才能不让别人掌控你的生死。”云瑶说起这些,也是深深地无奈,“可如今,你我皆为卑微之人,命如蝼蚁,这宫里随随便便一个杀招,便能叫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不……”陆映泉摇头,“云瑶,你可还记得月荷姑姑?你可记得当初我们扳倒她的时候,你对我说了什么?” “什么?”云瑶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可是她当初说了那么多话,也不知道陆映泉到底指的哪一句。 “你说过,最好的防守是进攻。为了不让月荷姑姑再屡次对我们下手,扳倒月荷姑姑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你说过,不管是香琴还是问夏,碧水还是凝蓝,都不过是月荷姑姑手中的爪牙,没了她们还可能是别人。你说过,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陆映泉一字一句地把云瑶之前说过的话都搬了出来。 云瑶看着陆映泉郑重的脸色,心逐渐往下沉,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想要做什么?”云瑶的声音有些颤抖,即便她已经料到,可是她却很害怕从陆映泉的口中,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我要报仇。”陆映泉说道,“我不可能放过伤害我的人,如果我一味地隐忍,只会让她们得寸进尺。这宫里的争斗本来跟我无关,可她们非要伤及我,那就怪不得我……” “可太后那边……”云瑶担心。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陆映泉的语气很是决绝,“经过这一次的事情,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我们都是太后手中的棋子,她想我们三更死,我们就不敢留到五更天。可我为什么要听她的?哪怕豁出去这条命不要,我也要为自己争取一次。” 云瑶知道,这不是陆映泉冲动之下的气话,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因为她从陆映泉的眼神中看到了孤注一掷的决绝。所以她知道,她劝不住陆映泉了。 或许,她往常信奉的那一套低调隐忍真的不适用了,这内宫是个不分是非的地方,并不是说谁无辜,谁就能好好地活着。就算再无辜的人,都会变成别人斗争的牺牲品。 所以,陆映泉是想趁着自己还没被整死之前,轰轰烈烈的为自己争取一次。既然太后想要平衡后宫,那她就非要搅地整个后宫鸡犬不宁。 “你想怎么做?”云瑶劝不住,便只能帮映泉,因为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映泉独自一人孤军奋战。 “云瑶,我知道你聪明,你帮我查这件事好不好?我想知道幕后之人是谁。”陆映泉的眼神充满了期待,只希望云瑶能够答应。 “好。”云瑶义无反顾的点头,答应了下来,“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在没有查出来之前,你必须好好调养身体,不能冲动。就算查出来了,也要想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我不想你为了报仇,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你放心,我一直记得你的话,只要活着,就会有机会。”陆映泉郑重地点头。 她将一腔信任交付,选择相信云瑶,这是一场豪赌,她就赌云瑶不会背叛她们之间的姐妹感情,不会把这件事情跟任何人说出去。 “从今天开始,我会根据你的体质,给你开进补的方子。”云瑶说道,“正好藏书楼那边还有很多珍贵的医书,我也得找到治疗你的方法。” “谢谢你,云瑶。”陆映泉感激地道谢。 “进入内宫以来你帮了我这么多,这次轮到我帮你了。”云瑶说道,“先起来吧,我帮你收拾东西,把你送到新的居住地,你再跟我说说,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陆映泉点点头,任由云瑶把自己扶起来,默默地收拾好东西,把那些不属于她的都留在这个屋子里,只带了少部分细软,便朝着更偏僻的二等宫女院子走去。 穿过重重叠叠的回廊,这一幕何其熟悉。 想起去年冬日那个大雪天,陆映泉就是这么一步步地把云瑶从雪地里扶回去,那个时候,映泉在云瑶的眼中就像是天上的仙女。 时隔将近一年,情景再现,两人却已经换了身份。云瑶扶着陆映泉,一步一步的走着,走的很慢,迁就着映泉刚刚受损而气血不足的身子。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搀扶着,从朗月阁到掖庭宫,从掖庭宫走到了内宫,走到了现在。 这深不见底的宫廷,却不知道她们还能携手走多久。 “陆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语气中似乎充满了担忧。 两人朝着前方看去,却见芙蓉满脸忧色地朝着陆映泉跑过来,很自然地走到另一边,扶着映泉,继续向前走。 正文 第093章 只是推测 虽说沈泽没有明着为陆映泉求情,但暗地里还是在帮着她。 听到陆映泉被削去正四品御前尚义的职位,贬为二等宫女的时候,沈泽便默默的差人为陆映泉准备好了房间。 虽说都是二等宫女的屋子,可陆映泉住的地方却和其他人不一样。她的屋子里虽说没有什么奢华的摆件,也不如之前独立的院子大,但是床上的被子和褥子都是新的,而且都是刚从内务府拿过来的上等棉被,和其他宫女的大有不同。 屋里的盆,还有桌上的茶壶,一应都是上品,看的出来沈泽是花了心思的。 进入屋子里,陆映泉便感觉到了不一样,她心中闪过一丝丝愧疚,不久之前她还责怪沈泽像缩头乌龟一样,不肯为她求情,可是现在,她却体会到了沈泽的良苦用心。 “陆大人,您这身体还没恢复,还是好好在屋子里休息吧。近几日就不要当差了,你的差事我一并帮你做了。”芙蓉看着陆映泉,如此说道,“反正我是个掌灯宫女,夜里才当差,白日里无事,正要找点事情做,打发时间。” “这怎么行?若是被太后娘娘知道了,咱们可能都要受罚了。”陆映泉并不同意。 “那有什么关系?我自愿帮你干活,难道太后娘娘还能说什么不成?”芙蓉说道,“就算是太后,她也得讲道理,不是吗?” “芙蓉这话说的倒是在理,就算是太后,她也要讲道理。”云瑶在一旁听着芙蓉和映泉的谈话,不由得笑道,“没想到,宫里竟然还有芙蓉这等通透的人。” 一边说着,云瑶走到桌子旁边,想给映泉倒杯水,却发现茶壶是空的。想想也是,这屋子从前没有人住,映泉也才刚进来,自然是没有热水的。 “云少使,是不是没水?我去给陆大人烧水吧,反正我现在也没有别的事。”芙蓉眼尖,看到了云瑶的动作,便主动开口说着,“云少使,陆大人刚受了伤,您若是得空,多陪陪她。素来听闻你们是好姐妹,有您陪着,陆大人心情想必也会好一些。” “你真是个体贴的可人儿。”云瑶点点头,便将手中的茶壶递给芙蓉,让她去烧水了。 陆映泉看着芙蓉离开的背影,不由得感叹:“这长明宫里,除了皇上和罗公公,大概也只有芙蓉对我最好了。好几次我受伤,都是她帮我上药,这次我被贬,她也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幸灾乐祸取笑我,反而如此关心我。” “映泉,你记得你在来这间屋子之前,在原来的屋里,见到我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云瑶并未顺着陆映泉的话往下说,反而如此问着。 “我说……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不该轻信别人,这宫里除了我们彼此,谁都不能相信。”陆映泉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说道。 “那你还记得出事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你是否有跟皇上和罗公公以外的人接触过?是否吃过或者喝过别人给你的东西?”云瑶再次问着。 “没有啊……我就吃了芙蓉给我的一个红薯。可是那红薯是她当着我的面烤的,而且两个红薯她自己也吃了一个,她烤好了就递给我了,还是烫呼呼的呢!”陆映泉仔细回想着当时的场景,发现并没有什么破绽。 其实她在云瑶开口发问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云瑶是在怀疑芙蓉。但是芙蓉没理由这么做,更加没有时间,除了那个红薯。可红薯真的是当着她的面烤的,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什么问题。 “下药的方法有很多种,无色无味,不知不觉,手法高明的话,就算当着你的面,你也未必会查出来。”云瑶说道,“你可知我为何要怀疑她?”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她对我太过示好?”陆映泉问道。 “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是她从我手中接过茶壶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了手腕子上的镯子。”云瑶想了想,然后说道,“我跟在皇后身边日久,那些珠宝首饰也见了不少,那样通体晶莹的白玉镯子,不是芙蓉这样的二等宫女可以带的起的。” “兴许……是她攒钱买的?”陆映泉心中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可是即便她为芙蓉找开脱的借口,说出的话却也那么没有底气。 “一个二等宫女,她要攒多久的银子,才能买得起那样一个白玉镯子?”云瑶说道,“并非我执意要怀疑芙蓉,只是小心些总是没错。你若是不信,等芙蓉来了,你自己注意看她的手腕。你原先是千金小姐,这些东西比我懂得要多,那镯子什么价,你应该也能看出来的。” “倘若真的是她……”陆映泉如此低喃着,心中早已经因为云瑶的话,而对芙蓉产生了怀疑,脸上肃杀的神色也一闪而过。 云瑶心细如发,她既然能说出个所以然,就不会是胡编乱造,不管芙蓉是不是陷害她的人,至少她手上的白玉镯子,来历定然是有问题的。 “此事暂且还不确定,我知道你心中恨意难平,但是在一切没有查清楚之前,必须忍着。”云瑶劝道,“这么多道砍,你都撑过来了,有些话不需要我多说,你就应该明白。” “你放心吧,我都懂。”陆映泉点头,“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情交给你了。” “你若信我,就好好保重自己,这段时间好好调养,芙蓉愿意示好,你就尽管使唤着,反正长明宫里有皇上护着,别人也不能把你怎么样。至于太后那边,她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不会再找麻烦了。”云瑶扶着映泉的肩,分析着。 陆映泉点点头,眼神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紧咬着嘴唇,双手紧握,看得出来,即便表面平静,可是内心却依然波涛汹涌。 云瑶又陪着陆映泉说了会儿话,慢慢地开解她。因为她怕映泉一时想不开,冲动之下做错了事,到时候难以挽回。不过,好在映泉如今已和在掖庭宫的时候不同,懂得进退和隐忍,倒也让云瑶放心不少。 约莫半个时辰后,芙蓉手中拎着茶壶回来了,进门以后,便殷勤的为陆映泉倒了杯水,递到她的手中。 “陆大人,让你久等了。”芙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 “芙蓉,以后不要叫我陆大人了,我已经不再是正四品女官,而是和你一样,是个普通的二等宫女,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陆映泉冲着芙蓉微微淡笑,如此说着,就好像一点戒心都没有。 “那好吧,映泉,你有什么事情要帮忙的,只管找我。”芙蓉从善如流的答应下来。 陆映泉点头,目光不经意间从芙蓉的手腕上扫过,果然看到衣袖没遮挡住的地方,露出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正是云瑶口中说的白玉镯子。 那白玉毫无瑕疵,莹润光泽,熠熠生辉,一看就不是凡品,这样一只手镯,还真不是芙蓉能买得起的,除非……是宫里哪个主子赏赐的。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皇后娘娘那边还等着复命。”云瑶见映泉已经冷静下来,便也放了心,说道,“芙蓉,映泉这几日就麻烦你了。” “云少使客气了,奴婢和映泉在同一宫当差,本就应该相互扶持。”芙蓉向云瑶行了个礼,如此说着。 云瑶点点头,然后离开了映泉的房间,回合欢殿去了。 容雅此时也正等的焦急,她在这宫里,能说真心话的人不多,也就云瑶这么一个,而陆映泉性子活泼,能跟皇上开玩笑,这让容雅很是欣赏和喜欢。 毕竟这宫里唯唯诺诺的人太多,就需要多几个像映泉这样的人,所以她和陆映泉之间,也算是比较聊得来。 见到云瑶回来,容雅连忙迎上去,问道:“怎么样?映泉姐姐没事吧?” “暂时没什么大碍,只是身体受损,以后恐怕……”云瑶说着,微微摇头,剩下的话并没有说出来。 但容雅依旧明白,毕竟当时陆映泉在建章宫受刑的时候,她也在。 “那此事可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容雅又问着。 在陆映泉的身体方面,她无能为力,所以便想着从其他方面帮一帮,若是能找出这个背后陷害陆映泉的人,也算是帮上忙了。 “有一点眉目,但是还不能完全确定。”云瑶说道,“娘娘,您可直到,大宁哪个地方盛产白玉么?” “映泉姐姐的事情,跟白玉有什么关系吗?”容雅好奇的问道。 “奴婢也不确定有没有关系,但是既然有了线索,查一查总是没错的。”云瑶说道,“更何况,根据映泉的叙述,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人才有机会接近她。除了这个人,奴婢想不出其他的人了。” “白玉……”容雅皱着眉头,歪着脑袋仔细想着,一边想一边踱步,最终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双手捧着脸,似乎在回忆什么。 良久之后,容雅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惊喜的说道:“盛产白玉的地方,就是大宁西北的钟鸣山呀!我父亲早年外出巡游,途经钟鸣山,还带回了好些白玉做的头面和首饰呢!” 说完这话,容雅便匆匆起身,朝着内殿跑去。 云瑶心中疑惑,跟在后面,看着容雅在殿中翻来覆去,把衣柜、抽屉还有各种妆奁的匣子都翻了个遍,最终在角落的一口箱子里,找到了一个深棕色的袋子。 正文 第094章 息事宁人 “娘娘,您这是在找什么?”云瑶终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着。 “喏,这里面装了好几样白玉首饰,都是我进宫的时候,我爹送我的。”容雅说着,然后从袋子里拿出一块白玉佛,还有一支白玉簪子,和一只白玉手镯。 而这手镯,竟然跟芙蓉手上戴的一模一样。 云瑶见状,忙拿着手镯细细端详起来,脑海中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芙蓉的手镯是幕后之人给的,那么这幕后之人必定是能接触到白玉这种上等的东西。细数宫里的妃嫔之中,除了容雅和李夫人,其他的几个之中,徐美人家在南方,杜良人的父亲品级不高,都不太可能拥有这种白玉,只有蒋美人的父亲在西北的钟鸣山附近镇守,才最有可能。 “这玉镯有什么不对吗?我看你盯着它看了许久。”容雅看到云瑶脸上的神情,便开口问道,“这玉镯本来是一对儿的,我进宫之初,送出了一个,现在也就剩下这么一个了。” “一对儿?”云瑶一听,立即大惊,“娘娘,您说什么?这玉镯原本是一对儿,那另外一个,您送给谁了?” “徐姐姐呀。”容雅说道,“那个时候,你还不在我身边当差呢,我刚成为皇后,妃嫔们过来请安,娘亲说做皇后要大度大方,我便问了齐嬷嬷之后,给那些姐姐们每人赏了一件东西,这镯子就是给徐姐姐的。我原本不知道这是一对儿,送出去以后,翻剩下的东西,才知道的。眼前这个孤孤单单的,也不知道拿来做什么好。” “娘娘,能否把这个白玉镯借给奴婢用一天?”云瑶想了想,然后问着。 “你要是喜欢,尽管拿去便是,反正我要它也没有什么用,不如送你了。”容雅不解其意,便说道。 “不,奴婢用这镯子是有用意的。”云瑶说着,然后把自己在长明宫发现的事情都跟容雅说了一遍。 她既然在容雅身边当差,而且有些事情要借助容雅的手来完成,那么就不能瞒着容雅,必须要让容雅知道,她做这一切的道理。如果容雅同意并且支持,那再好不过,若是容雅不同意她的做法,那她也只能另外想办法。 容雅静静地听完了云瑶的话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要这镯子,是为了试探徐美人啊?” “没错。虽说徐美人得宠,其中有一大半原因是映泉的推波助澜,按道理说徐美人没有动机这样做,可是也保不齐她觉得映泉是个威胁,暗中下手。”云瑶点头,“不管怎么样,事情总要弄清楚才行。” 得了容雅的允许,云瑶便将这镯子戴在自己的手腕上,暗自盘算着要以一个什么样的借口去找徐美人。 后来她想到,先前映泉一直找见玥学习双面绣,正好可以拿着映泉的绣品去找见玥,一来可以接近徐美人,用玉镯试探;二来可以看看她们对映泉被贬这件事的反应。 有了主意以后,云瑶本想立即出门,速战速决,可看到天色已晚,现在过去,路途有些远,似乎显得太过刻意,于是只能打消了念头,静待明天。 云瑶伺候容雅用了晚膳,又陪着容雅说了会儿话,才伺候她睡下,而自己也回了屋子里,看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子发呆。 希望不要是徐美人,否则……她也太辜负映泉的一番好意了。若真是因为徐美人,而让映泉变成现在这样,映泉下手想必不会再留情面了。 秋日的夜色十分沉静而清凉,晚风已经夹杂着一丝丝冷意,不再是夏日的那般燥热,这种天气,最是好睡了。 云瑶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而阿琛照例在云瑶睡着,确保周围彻底安全之后,便趁着夜色离开宫廷,回到将军府,向顾清铭报信。 这样的事情做得多了,顾琛也算是轻车熟路,几乎闭着眼睛都能甩开宫中的侍卫,来去皇宫和将军府之间,也不过是短短时间,当他再度回到合欢殿的时候,云瑶仍旧沉浸在睡梦之中。 渐渐地,天亮了,云瑶在固定的时间睁开眼睛,开始洗漱打扮,稍微用了早膳之后,便去伺候容雅起床。 今儿又是初一,该是容雅去向太后请安的日子,虽然云瑶很不想见到太后,因为每次和太后见面,她都要大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就怕自己说错什么。 建章宫里,太后难得起了个大早,她知道今天容雅要来请安,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云瑶,想听一听云瑶对陆映泉的事情,到底有什么看法。 果然,没过多久,赵公公就通传说,皇后娘娘来了。 太后让人把容雅请了进来,待容雅行礼请安之后,才让容雅坐在自己的身边,问道:“雅儿,这些天也不见你怎么出门,是不是那天把你吓坏了?” “太后娘娘说的是陆尚义受刑那天么?”容雅也不避讳,直接说道,“说实话,雅儿确实受到了惊吓,不过还好有云瑶姐姐陪着,雅儿很快就好起来了。” “云瑶。”太后低喃着云瑶的名字,抬头看着站在容雅身后的云瑶,问道,“云瑶,哀家问你,那日哀家没有查清楚,便对陆映泉用刑,甚至选择了最为残忍的方法为她解毒,你心中是不是很怨哀家?” 云瑶在听太后念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关跑不了了,她早已准备好了应对太后的任何问题。 听见太后如此询问,云瑶便躬身回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当时心里的确是有些怨的,奴婢总觉得映泉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却还是要遭受痛苦。不过后来想想,才明白太后娘娘是为了映泉好,所以不但不怨,反而感激太后娘娘。” “哦?为了映泉好?此话怎讲?”太后被云瑶的话勾起了兴趣。 “其一,太后娘娘对映泉用刑,表面上是对宫女媚主的传言有个了结,实际上是告诉皇上,陆映泉虽然是太后派去长明宫的,但也是可有可无,不至于让皇上太防备映泉,反而对映泉不利;其二,太后娘娘选择的解毒方法虽说残忍,但好歹保住了她的清白与性命,这宫里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她如今还能安稳的在内宫里当一个二等宫女,全因太后娘娘恩赐。”云瑶有条不紊地回答着,一番话说的太后更加心花怒放。 “那你就不想知道,陆映泉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吗?”太后再次问道。 “奴婢想知道,可是奴婢愚钝,却查不出什么端倪。”云瑶低着头,并不将自己已经查到的线索说出来,“此事若能得太后垂怜,还映泉一个公道,奴婢必定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那若哀家说,此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继续往下查呢?”太后问道。 云瑶心惊,深深的看了太后一眼,将眼中的不甘尽数收敛,然后恭恭敬敬的说道:“奴婢谨遵太后娘娘旨意,必定劝映泉放宽了心,不再追究此事。” “很好。”太后点头,说道,“你先起来吧,此事就此揭过,不准再提。” “谢太后娘娘恩典。”云瑶躬身行了个礼,然后才起身,重新站到容雅的身后。 然而,她一直低着头,谁也看不清楚她脸上的神色,也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没多久,其他的妃嫔也都到了,按照惯例,给太后娘娘请了安,便各自离开了。容雅最后离开建章宫的,她带着云瑶,缓缓地跟在前面几个妃嫔的身后,面色沉寂。 “云瑶姐姐,你看的出来此事到底是谁所为吗?”容雅问道,“太后已经下了命令,不准再提起此事,莫非就此作罢?” “依照映泉的性子,她不会就此作罢的。就算奴婢告诉她,太后娘娘不准再查这件事,她也不会听,反而会自己去查。”云瑶说道,“皇后娘娘,映泉和奴婢之间一直以来互相扶持和帮助,她也曾帮奴婢在太后娘娘面前挡了不少劫难,这一次,奴婢不会放弃。” “我明白你的心思,其实我也想知道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竟然用上了这么狠毒的法子。”容雅说道,“身为后宫之主,却不能洞悉明察,替无辜之人伸冤做主,是我的失职。若是能帮映泉姐姐找到这幕后之人,也算是我功德一件。” “皇后娘娘,您不必太过自责了,后宫人心诡谲,若是能事事提前洞悉,那天下倒也太平了。”云瑶劝道,“只是太后已经言明,必须息事宁人,奴婢不想把皇后娘娘牵扯进来。此事奴婢自己去查,若是太后责问起来,奴婢一力承担。” “好了,你就不用跟我客气了。”容雅说道,“反正我跟你们,还有皇帝表舅一起,做的忤逆太后娘娘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件。只要咱们小心些,不让太后娘娘知道就好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目光追随着前面岔路口各自散去的几个妃嫔,心中的坚定似乎又更加深刻了几分。 云瑶知道,太后不让继续查,是为了怕又像之前的事情一样,牵扯出更多的利益关系,从而影响了后宫和朝堂的格局。前几次都触及了太后在大宁的权利,她出手调查也就罢了,可这一次,要让太后为了一个宫女兴师动众,却是不可能的。 正文 第095章 白玉手镯 云瑶和容雅回到合欢殿,跟容雅禀明了情况之后,便去了长明宫。 陆映泉也一直在等着云瑶过来,她希望云瑶的到来,能给自己带来好消息,比如……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查的怎么样了?可有什么眉目?”映泉依旧虚弱的半躺在床上,看到云瑶过来,忙撑起身体,目光中露出渴望。 “这才一天的时间,你让我上哪儿给你查出真相?”云瑶叹息道,“你也别心急,既然我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只是现在咱们得悄悄的行事,今儿早上我陪皇后去建章宫请安,太后下了命令,说这件事就此揭过,不准再提。” “她当然不准再提。”陆映泉一语道破太后的用意,“这后宫她能用的人本来就不多了,再加上皇上迟迟不肯选秀纳妃,她定然不希望因为我的事情,让后宫再起波澜。” “你明白就好。”云瑶点头。 “我是明白!可我不甘心!我也是人,凭什么我的命就那么低贱如蝼蚁?我只要一想到有人不仅毁我声誉,还想用这么恶毒的法子将我打入万劫不复的地步,我心中就好恨!”陆映泉的手紧紧地抓着被子,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如今命是保住了,可我的身体却大大受损,以后说不定连孩子都不能有,你让我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你先别激动,我明白你的意思。”云瑶立即握住映泉的手,安抚住她,然后说道,“这样,你先别轻举妄动,等我弄清楚这件事情的始末再说。”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陆映泉看云瑶脸上的神色,便开口问着。 “是,所以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找你拿一样东西,去验证我的猜想。”云瑶说道,“之前你跟着见玥学绣的双面绣呢?” “在那边的柜子里。”陆映泉指着对面的柜子说着,然后听到云瑶提起见玥,便心生疑惑,“这件事情跟见玥有什么关系?” “还不确定,等我确定之后再告诉你。”云瑶说着,然后走到柜子前,打开柜子门,将里面的双面绣拿出来,折叠好,随后放进自己的袖子里。 云瑶又跟陆映泉仔细叮嘱了几句,尤其告诉她不要冲动,得到陆映泉的答应之后,她这才放心里去。然而,云瑶并没有回合欢殿,而是去了曲台阁。 此时的曲台阁里,徐美人也才刚刚从建章宫回来不久,而好久不曾前来小坐片刻的杜良人,今日难得前来串门,两个昔日感情很好的姐妹,如今貌合神离的虚与委蛇。 杜良人对徐美人本来也不是真心,否则就不会让小雨去破坏徐美人承宠了;而徐美人原先不知道杜良人是这样的人,在得知了小雨的事情之后,对杜良人也产生了防备。 可这一切,她们并没有挑明了说,在别人的眼中看来,这杜良人和徐美人倒真的是姐妹情深,入宫这么久,两人之间从未有过明争暗斗,也不曾有过争吵和嫌隙。但两人内心深处到底是怎么想的,恐怕也只有她们彼此才会知道。 “启禀美人,合欢殿的云少使来访。”就在徐美人和杜良人聊着天儿的时候,外面守门的太监进来,禀报着。 徐美人先是诧异,不知道云瑶此时前来,是为了什么,但她和云瑶、陆映泉素来交好,她受宠也是因为映泉从中相助,所以赶紧吩咐宫人客客气气地把云瑶请了进来。 “见过徐美人,见过杜良人。”云瑶见到两位主子,便躬身行礼,一举一动皆是从容不迫,看不出丝毫不妥。 “快快免礼。”徐美人立即说着,然后亲自把云瑶扶起来,问道,“不知云少使今日来访,所为何事?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和差遣?” “娘娘倒是没什么吩咐,此番前来,是奴婢自己过来的。”云瑶说着,然后从袖中掏出映泉绣的双面绣,然后故意露出衣袖下面手腕上的白玉手镯,随后再次开口,“这双面绣是映泉绣的,她的事情,想必美人也听说了。如今她身子骨还未大好,整日缠绵病榻,着实无聊,便绣了这方帕子,让奴婢拿来给见玥这师傅看一看,有什么可改进的地方。” “原来如此。”徐美人听了云瑶的理由,立即点点头,却在目光落到绣帕上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了云瑶腕子上的白玉镯,脸色有一丝丝的变化,显得很不自然。 不过,徐美人还是很快就恢复过来,脸色如常,将见玥叫了过来。 “见玥,你与映泉姑娘素来交好,她如今身子骨弱,你若是得空,替我去长明宫走一趟,看看她。”徐美人吩咐着。 “谨遵美人吩咐。”见玥应承着,然后顺势接过云瑶手中的帕子。 而云瑶将帕子递出去之后,抬头的瞬间,便听见徐美人对杜良人说道:“杜姐姐,你总盯着云少使的手看什么?” 云瑶闻言,一惊,朝着杜良人看去,却将杜良人匆匆收回眼神的模样尽收眼底。 “徐妹妹说笑了,我不过是在看那绣帕,没想到这映泉姑娘虽说是初学者,可这绣工也着实不凡,竟让我有些着迷。”杜良人如此说着,手中的帕子掩嘴而笑,似乎在掩饰她的尴尬之色。 “徐美人,既然已经把绣帕交给了见玥,奴婢这就先告辞了。”云瑶这一番试探,心中有了结果,便开口告辞。 “美人,奴婢现在正好得空,不如请准许奴婢现在就去长明宫看望映泉姑娘吧,也正好给她讲讲这绣帕的事。”见玥看到云瑶要走,便立即开口请求着。 “也好,你把皇上前不久赏赐的那串南海珍珠带着,算是我送给映泉姑娘的礼物。”徐美人点头,答应下来。 “云少使,可否稍等我片刻?我想跟你一块儿走。”见玥得到徐美人的允许,便转头问云瑶。 “有何不可。”云瑶点头。 见玥浅笑着向云瑶福身,算作谢礼,然后跑到内殿,捧出一个做工精美的锦盒出来,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生怕有任何闪失。 出来之后,见玥再次给徐美人行了个礼,目光和徐良人在空中交汇,似乎已经传递了某种信息,然后才和云瑶一起离开曲台阁,朝着长明宫的方向而去。 等云瑶走后,杜良人也没有多待,告辞了徐美人之后,就回兰台阁了。 而云瑶和见玥两人结伴而行,走在路上,见玥的眼神一直瞟向云瑶的手腕,脸上的表情也是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见玥,你怎么了?想说什么?”云瑶察觉到了见玥的不对劲,便主动开口问着。 “云少使,请恕奴婢无礼,奴婢有个问题,想请教云少使。”见玥突然间就对云瑶客气起来,显得有些惶恐。 “你跟我客气什么?有什么话你就问吧,若是能回答的,我必定不隐瞒。”云瑶说道。 “好吧,云瑶,我想知道,你腕子上的那个白玉镯,是怎么来的?”见玥想了想,为了替徐美人打听情况,她还是豁出去了。 “这镯子有什么问题吗?”云瑶心中一动,想着果然这办法还是有用的,说不定能从见玥的口中套出话来。 “实不相瞒,这镯子原本是皇后娘娘赏赐给我家美人的,后来杜良人见了喜欢,便讨了去。我家美人性子素来很好,原先不受宠的时候,也不爱争抢,想着杜良人是好姐妹,给她也无妨。”见玥说道,“可惜,上次杜良人让小雨在曲台阁动手脚,意图破坏美人承宠,这才让美人看清了杜良人的真面目。”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今天说要跟我一起走,实际上是为了打听这手镯的事情?”云瑶再次开口问着,已然完全掌握了主动权。 “不错。”见玥点头,“如今,我家美人和杜良人已然是貌合神离,就算我家美人性子再好,可也不会让别人欺负到头上。若是这镯子,是杜良人送给你的,而你又接受了,说明你已经站在了杜良人这边,是不是?” 云瑶听着见玥的话,心中总算明白了她的用意。 原来,见玥跟她一起走,是为了确定她到底会不会帮着杜良人。如今映泉被贬,再也不是正四品女官,所以徐美人的靠山也算是少了一个,若她和杜良人扯上关系,势必会成为徐美人最大的威胁。 只是,见玥忠心护主,可是也不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与云瑶为敌,所以才跟着出来,想要问个清楚。 而徐美人显然也是跟见玥一样的想法,什么事情宁可弄清楚再说,别稀里糊涂的与云瑶对立,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可没有忘记周美人和杨良人的事情,这两个之前意图对云瑶不利的人,不仅自己死的凄惨,还连累了家族。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了。”云瑶笑着说道,“见玥,你大可让你家美人放心,我这镯子绝对不是杜良人送的,是皇后娘娘赏赐的。这镯子,和原本送给你家美人的那一只是一对,只是当时娘娘不知道,便只送了一只出去。如今见我喜欢,就将剩下的一只给了我。” 云瑶解释着手镯的来历,脸上的神情泰然自若,没有半点撒谎的痕迹。见玥渐渐地相信了,也彻底放下心来,只要云瑶不是帮着杜良人就好。 正文 第096章 乱世棋局 解开了心结之后,见玥显然也比之前轻松了很多。 她是不愿与云瑶和陆映泉为敌的,这件事情,从她在储秀宫的时候就知道了。 当时三等宫女之间的竞争那么激烈,能够熬过三个月混出头的人并不多,而云瑶和陆映泉,凭着自己的聪慧和机敏,在这些杀机中游走,逐渐摆脱了朗月阁罪奴的身份,和她们平起平坐。 再来就是储秀宫接二连三出事,似乎每一次都跟她们两个有关,可每一次她们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化险为夷,甚至还有幸成为这些宫女中,能直接接触到皇上和皇后娘娘的人。 单凭这些事情,见玥就知道她们不简单。与这样的人为敌,注定会走的很艰难,她本也不是那种野心极大的人,就连成为一等宫女,若不是徐美人见她和云瑶、陆映泉有交情,主动把她升上来,她也是心甘情愿做个默默无闻的二等宫女。 这性子和徐美人倒是极为搭调,所以见玥在曲台阁,也算是最合适的选择。 “云瑶,你知道吗?映泉这件事,其实我家美人是十分愧疚的。”见玥一边走,一边跟云瑶讲述这几日来的事情,“徐美人受宠,一时间风头大盛,本来就会令人嫉妒。而映泉又跟我走的近,难保让人不会怀疑,是映泉拿了美人的好处,在皇上身边进言,让皇上宠幸徐美人的。” “所以,徐美人觉得是自己的受宠害了映泉,让映泉遭受此劫?”云瑶问道。 “没错。美人总想着,如果不是她太过引人注目,这幕后之人也不会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但是想要除掉一个妃子很困难,需要十分周密的计划,但是除掉一个宫女却简单多了。”见玥点头,说道,“拔掉映泉这颗钉子,美人在皇上身边就没有能依靠的人,失宠只是迟早的事。” “见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云瑶叹息着说道,“这其中的根由,我现在还不能跟你明说,但是你得答应我,白玉镯的事情,除了徐美人之外,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见玥很想问为什么,可是她看着云瑶正经的脸色,便将自己心中的疑问压下,点了点头。 很快,两人来到长明宫,见玥说是奉徐美人之命来看望映泉,并且送给了她一个南海珍珠串,让映泉感激不已。 她才刚刚受了太后的惩罚,被贬为二等宫女,这样的时候,任何人沾染到她,估计都会觉得晦气,甚至不愿跟她来往,怕自己也被牵连。但是徐美人却并没有过河拆桥,也算是让映泉欣慰了。 “你们聊着,我得回合欢殿了,皇后娘娘还等着我。”云瑶见两人聊的也算是热络,便开口告辞。 映泉也没有多留云瑶,因为她知道,云瑶很忙,除了要伺候皇后娘娘之外,还在帮她调查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 云瑶离开长明宫,回到合欢殿,把这一上午在外面的见闻都如实禀告容雅,让她知道。 “这么说,收买芙蓉的人,不是徐美人,而是杜良人喽?”容雅听了这些事情,便断言道。 “虽然奴婢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也不排除徐美人和见玥撒谎的可能,最终还是要再确定一下,才能做下一步的行动。”云瑶说道。 “怎么确定?你有办法吗?”容雅问道。 “请娘娘放心,此事奴婢已然有了想法,等结果出来之后,一定会跟娘娘禀告的。”云瑶点头说道。 容雅也没有问云瑶到底是什么办法,因为她相信云瑶,也知道云瑶做事情有自己的分寸。 很快就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了,云瑶传了膳,伺候容雅用完膳,又陪着容雅睡午觉,等容雅睡着之后,她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其实她也并没有什么绝佳的办法,她的办法就是阿琛。 有时候,她恨自己没有向顾清铭那样的一身武功,可以在这宫里自由行走穿梭而不被人发现,因为有的时候,这样一身武功真的很有用。 比如现在,她需要一个人盯着杜良人,寻常的宫女太监目标太大,很容易被人发现,而她自己又不能亲自出马,所以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顾琛去盯着。 顾琛总是隐藏在暗处,不管白天黑夜,从来也没有人发现过他,所以他是最好的人选。 云瑶把阿琛叫出来,跟他交代了事情的始末之后,便请他帮忙去盯着杜良人的宫里。虽说阿琛一直觉得云瑶不必这么客气,毕竟她已经是自己认定的主人,但云瑶还是一直道谢。 不过眨眼之间,阿琛便从合欢殿消失,借着身手高强和对宫里的熟悉,来到兰台阁。 这一等,就是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兰台阁终于有动静了。 白日里,杜良人在曲台阁看到云瑶手上的白玉镯,心中甚是惊骇,好在她及时反应过来,这才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她知道自己从徐良人那里要来的白玉镯,已经连同其他的首饰一起给了芙蓉,可是没想到,这白玉镯却会出现在云瑶的手中。如果这白玉镯是芙蓉送给云瑶的,凭着云瑶的聪明,肯定会怀疑这玉镯的来历,到时候她想撇清嫌疑,也已经是百口莫辩了。 所以,她必须知道芙蓉到底在干什么,心中怎么想的,有没有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云瑶。 兰台阁的大门依旧紧闭,而偏门却被打开,小雨从里面出来,如同之前一样,行走在夜色里,来到长明宫,买通了之前的小太监,进了芙蓉的房间。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事成之后不再联系,怕被人看出点什么吗?”芙蓉见到小雨,便急切地问着。 她现在一直小心翼翼地瞒着所有的人,就怕她给陆映泉下药的事情被查出来,可是没想到,在这样风声鹤唳的时候,小雨居然自己送上门来。若是被人发现,那大家就一块儿完蛋了。 “杜良人赏赐给你的东西呢?你没弄丢吧?”小雨也不提云瑶,只是如此问着。 她怕自己透露了什么,芙蓉不小心在陆映泉面前露出马脚,那可就不好了。 “都被我藏着呢,这些东西我哪儿敢随便拿出来?”芙蓉说道,“一件都没丢,全部都在房梁上放着,就等着合适的机会,给送出宫去呢。” “那白玉镯呢?”小雨又问着。 “也在我这儿,那镯子质地上乘,我也只敢偷偷摸摸的戴,不敢让别人瞧见。”芙蓉说着,便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拿出白玉镯,给小雨看,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那就好。”小雨总算放了心,觉得云瑶手上的白玉镯一定是个巧合,正好跟芙蓉手里的一样,“没想到你藏东西还是喜欢藏在房梁上,你也不怕被人偷去。” “除了你知道,还能有谁知道?这藏在房梁上的法子,不也是咱们小时候玩耍的时候,你教我的么?”芙蓉说道。 “好了,我不过是不放心,前来看一眼,确定没事就好了。”小雨说道,“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些。” 说完这话,小雨便趁着夜色溜了出去,回到了兰台阁。 而她们不知道的是,两人的对话早就被暗中的顾琛听得一清二楚,在小雨走后,顾琛也没有再跟着,直接回到合欢殿,向云瑶禀告自己查到的情况。 云瑶在得到顾琛的汇报之后,便可以肯定这一切都是杜良人所为,她想一步步剪除能帮助徐美人的人,然后再慢慢对付性子温雅的徐美人。 事情终于有了结论,然而因为太后娘娘有言在先,不准再查这件事,所以只能暂时放杜良人一马,静待合适的时机。 这一晚,云瑶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很久,思考着怎么能不动声色的帮映泉讨回公道,又能不引起太后娘娘的怀疑。而想来想去,发现最终的突破口,还是在芙蓉身上。 而此时,谁也不知道,一场铺天盖地的棋局,早就在大宁宫里酝酿,除了云瑶,还有另外一个人,那就是建章宫的太后娘娘。 建章宫里一片沉寂,内殿中,太后安然地斜躺在那里,锦绣站在一旁伺候着,就如同寻常的无数个夜晚一样。 “南边越来越不安宁了。”良久之后,太后发出这样一句喟叹。 “太后,是不是该把我们埋下的棋子,送出去了?”锦绣问道,“如今她们都已经经历过后宫的波折沉浮,能够独当一面了。” “还不到时候。”太后说道,“陆映泉这事儿还没完呢,你等着瞧吧,这两个丫头,可不是省油的灯。” “那太后您的意思是?”锦绣不解。 “你把人给我看好喽,哀家就等着她们一步步继续往下走,最终不得不走到哀家的面前。”太后说道,“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已经准备好了,是秦将军亲自花重金从江湖上请来的高人,必定不会有问题。”锦绣点头回答着。 “很好。”太后点头,“密室里的那个呢?” “也准备的差不多了,比起云瑶和陆映泉,她更加不择手段。虽然成事的可能性更大,但奴婢担心过犹不及。”锦绣继续说道。 “这个不必担心,哀家自有安排。”太后说道。 说完这话之后,太后便不再开口,而是微微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锦绣默默地给太后盖上毯子,免得太后着凉,然后便站在一边,沉默着,思绪万千。 正文 第097章 玉簪失窃 金秋十月,天气微冷。 大宁宫里,繁花次第凋零,风云暗涌,颇不宁静。 云瑶伺候容雅吃完了早膳,便从合欢殿出来,朝着长明宫而去。她一身威仪的宫装,步履坚定,目光从容,浑身上下似乎充满了一种可以移山倒海的力量,好像没有什么能将她打败。 来到长明宫,陆映泉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此时,芙蓉正坐在陆映泉的房间里,陪着映泉吃早膳。毕竟这几天,一直都是芙蓉在照顾陆映泉,而陆映泉听云瑶的话,按兵不动,也习惯了芙蓉的存在。 “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陆映泉见到云瑶,便故作惊讶的问着,好像不知道她今天要过来一样。 “闲来无事,皇后娘娘那里不需要我一直伺候,便过来看看你。”云瑶说道,“你这屋子里有没有什么东西是需要整理的?我帮你整理吧,像之前徐美人赏赐的南海珍珠串这等好东西,万万不能随便乱放,弄丢了可是对徐美人的大不敬。” “我刚搬过来,这些天自己也懒得动弹,一直没整理这些。既然你主动提起了,那就麻烦你了。”陆映泉配合的说道,“都在那边呢,你看着帮我收拾一下就好,反正如今我落难,这屋子除了芙蓉,也不会有别人来。” 陆映泉一句话,把芙蓉给拉下了水,为等会儿要发生的事情,做了准备。 云瑶不动声色的走到陆映泉手所指的方向,将陆映泉的一些珍贵首饰和其他贵重物品分门别类的放好,然后用一个大匣子把主子们赏赐的东西都装起来。 而这边,陆映泉也没管云瑶,只是和芙蓉说着话,似乎对云瑶十分放心。而芙蓉却时刻注意着云瑶的举动,就怕云瑶突然做出什么为难她的事情。 “映泉,我记得皇上赏赐过你一支碧玉簪,簪子呢?怎么没看到?”云瑶忽然间扭过头,看着陆映泉,见到映泉头上空空如也,便开口问道。 云瑶明知道映泉这支碧玉簪是之前从建章宫回来的那天,映泉因为心中激愤而自己掰断的。为了怕被人发现,责怪映泉损坏皇上的御赐之物,云瑶便拿走了,请皇后娘娘托人出宫去修好,再送回来。 如今这碧玉簪不在宫里,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搜查一番。 “我一直放在那里啊!”陆映泉一听,激动不已,就要从床上爬起来,“怎么可能没看到呢?皇上御赐的东西,这若是弄丢了,可怎么是好?” 陆映泉挣扎着,下了床,芙蓉忙眼疾手快地扶着,让她走到云瑶的身边,仔细翻找着。 这段日子以来,皇上和皇后赏赐的东西,还有其他各主子赏赐的都在这里,可独独不见了那支碧玉簪。 陆映泉一下子就急了:“云瑶,怎么办?如果让别人知道我弄丢了皇上御赐的碧玉簪,我就死定了!” “你先别急,我有办法。”云瑶忙拍着陆映泉的手,安抚着,“你想想看,从那边的独立院子搬到这边来,是我帮你一起收拾的东西,那个时候碧玉簪还在,说明簪子是在这边的院子里弄丢的。而你这几天一直在卧床休息,没出过房间,不可能是你自己不小心弄丢,一定是有人从你房间拿走了。你仔细想想看,这些天都有什么人进过你的房间?” 所谓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但是芙蓉毕竟胆子小,她一听云瑶这话,便吓得立即跪了下来: “云少使,求您明察秋毫,肯定不是奴婢拿的!一定是别人进入映泉姑娘房间的时候,拿走了!” 陆映泉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口说道:“可这几天,只有你一直在我的房间里,除了你就是云瑶和见玥,你觉得她们会拿走我的碧玉簪吗?” “真的不是我,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做的那么明显吗?只有我每天都来,这不是明摆着让你怀疑我吗?”芙蓉赶紧辩解着,目光恳切,生怕自己惹祸上身。 “云瑶,她说的有道理,我也相信不是芙蓉。”陆映泉看了芙蓉半晌之后,才说道,“不如咱们想个别的办法找吧。” “好吧,那只能用笨的办法,搜查了。”云瑶说道,“盗窃御赐之物,这罪名也不轻,只要我禀明了皇后娘娘,她身为后宫之主,定然会为你调查清楚。你先不要着急,容我去禀明皇后,再带人来搜查这个院子。” 说完这话,云瑶便转身,作势要走,可是却被芙蓉一把拉住。 “云少使!您带人来搜查,不会搜奴婢的房间吧?”芙蓉战战兢兢的问道,“映泉姑娘已经说了,不怀疑奴婢的。” “既然是搜查,那得看皇后娘娘的意思。不过依我对皇后娘娘的了解,她为了公平起见,一定会首先搜查你的房间,排除你的嫌疑。”云瑶说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既然不是你拿走的,映泉也说不怀疑你,那搜查就搜查吧,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的。” 云瑶说的一片云淡风轻,可是芙蓉却已经变了脸色。 如果真的是碧玉簪,那她倒是不怕搜查,毕竟她真的没拿,可她怕的是屋子里放的其他东西,那些都是杜良人用来收买她的证物,如果这件事被云瑶和皇后娘娘知道,那么她对陆映泉下药的事情,也就瞒不住了。 “芙蓉,你发什么抖啊?”陆映泉忽然间开口问道,“你是在害怕吗?你说不是你拿的,我也相信不是你,你还在害怕什么?” 面对陆映泉的质问,芙蓉更加害怕了,她的确成功取得了陆映泉的信任,也利用这份信任完成了杜良人交代的事情,可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映泉,你和芙蓉之间的事情我不便插手,不过玉簪失窃一事非同小可,我身为合欢殿的少使,皇后身边的掌事女官,协助皇后娘娘处理后宫的一切事情,这件事必须解决。”云瑶坚定的说道,“我先回去了,等我禀明皇后娘娘,再来处理。” 这一次,云瑶更是不曾犹豫,转身就要出门去,就在她一只脚已经跨出房门的时候,芙蓉忽然又开口了: “等等——” 云瑶再次转身,诧异地看着芙蓉,问道:“怎么了?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云……云少使,我求你给我一次机会!求你不要让皇后娘娘来搜查我的房间!”芙蓉说道,“我求您了!” “莫非映泉的玉簪真是你拿走的?”云瑶还在故意装傻,就像完全已经忘记了媚药的事情一样。 “不……不是玉簪。”芙蓉咬了咬牙,脸色苍白的朝着陆映泉磕了个头,说道,“是我对不起映泉姑娘,辜负了她对我的信任,我的房间里的确有不可告人的东西,却不是玉簪,而是……杜良人用来收买我的其他首饰。” 此话一出,芙蓉就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一样,瘫软在地上。 她觉得,如果不是陆映泉的玉簪失窃,而云瑶又非要搜查这个院子,那么她的事情便可以一直隐瞒,永远也不会被人发现。可没想打搜,人算始终不如天算,这件事情最终还是败露了。 陆映泉听着芙蓉的话,双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当初听到云瑶怀疑芙蓉的时候,她还有过那么一瞬间的不信,可随着云瑶的调查深入,芙蓉的嫌疑也就越来越大,直到此刻,芙蓉终于亲口承认,自己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 “果然是你。”云瑶听着芙蓉的话,说道,“根本就没有什么碧玉簪失窃,那玉簪现如今正在合欢殿,我向映泉借了把玩几天。” 芙蓉猛然抬起头,看着云瑶,却只见到云瑶冰冷的眸子,目光中的神色,仿佛了然一切。 她这才深深的明白,云瑶和陆映泉,可能早就知道媚药是她下的,所谓的碧玉簪失窃,也只不过是一个局而已,给她设套,让她自己把这件事说出来。 如果她私底下承认,那么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可若是被皇后娘娘查出来,将这一切事情掀开到明面上,那不仅是她,就连杜良人也要被牵扯进来,事情会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芙蓉,你知道你做的这件事,给我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吗?我陆映泉在掖庭宫遭受了那么多次暗杀,下毒的,打板子的,可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陆映泉说道,“皮外伤可以养好,下毒也可以解,但是身为一个女人,以后若是不能生孩子,你让我的人生该怎么圆满?” “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药是杜良人身边的小雨交给我的,我以为那只是普通的媚药,我根本不知道……”芙蓉解释着,不停地流泪哭泣,可是这样的解释在映泉看来,却是那么苍白无力。 她慢慢地蹲下,将芙蓉的脸抬起来,让她直视着自己,然后说道:“芙蓉,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是云瑶将这件事禀告皇后娘娘,彻查此事,然后你和杜良人一起获罪,最好的结局是进入朗月阁,最坏的可能是去永巷。第二,你帮我向杜良人报仇,我便原谅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你不但没有任何危险,还可以继续在长明宫当差。” 陆映泉的声音很清脆,一如既往,可是在芙蓉听来,却多了一丝意味不明的语气。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在慢慢变了,可是她却始终察觉不出来。 正文 第098章 选秀纳妃 芙蓉看着陆映泉,心中犹豫挣扎,她并不知道太后娘娘给云瑶下了禁令,不准云瑶再继续追查,所以她很担心云瑶将此事禀告给皇后娘娘。 两个选择,结果天差地别,一个生一个死,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择。 可是芙蓉却并不是傻子,而是一个比较聪明的人。而聪明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喜欢多想。她的心中思绪万千,却总是在想,陆映泉到底想要干什么,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 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地有些可怕,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而云瑶和陆映泉似乎也在跟芙蓉比耐心,想要等芙蓉一个明确的答复。 “考虑好了吗?”良久之后,陆映泉再次开口问着。 其实在芙蓉面前站了这么长时间,她的身子已经有点虚了,可是她却强忍着,因为她不能让芙蓉看出她任何一点点怯意,她只能用这种强大的方式,来告诉芙蓉,该如何选择才是最合适的。 “我……选第二种。”芙蓉最终颤抖着,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此话一出,云瑶和陆映泉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的一颗巨石便落了下来。只要芙蓉答应帮她们,那么扳倒杜良人,就指日可待。 “很好,我这里有一份认罪书,你照着抄一份,然后在上面签个字盖个手印,就当是咱们已经结盟了,你给映泉下媚药的事情,我不会告诉皇后娘娘。但是你也不准向杜良人透露半个字,否则……这认罪书会落到谁的手里,我也不敢保证。”云瑶说着,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认罪书,让芙蓉画押。 芙蓉此时已经完全认命,从她听到云瑶说,碧玉簪根本没有丢的时候开始,她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圈套,那么云瑶会提前准备好这些东西,也就不奇怪了。 将认罪书重抄一份,签了字,画了押,芙蓉算是认了罪。 “起来吧,我知道你也不过是那人钱财,听命行事,并非有意谋害我,所以我虽然怨你,却也不会为难你,只要这一次你真心帮我。”陆映泉将芙蓉扶起来,淡淡的说着。 在经历此劫的陆映泉,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冲动的女孩了,她懂得审时度势,懂得知人善用,就算芙蓉是对她下药的人,却可以做到隐忍不发,只是静静等待着合适的机会,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也许,这样的陆映泉,才是最适合宫廷的。在经历了那么大的起伏之后,她的人生变得不一样,不仅是思维观念,还有做事的方法。 “你放心吧,我虽然贪财,可我也想活着。”芙蓉连连点头,“就是不知道你们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这件事情你暂时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跟平常一样就好,该你出马的时候,要做什么我自然会告诉你。”云瑶说道。 芙蓉即便满肚子疑惑,可是她也不能不受云瑶的威胁,毕竟认罪书上是她的字迹,也是她签了字画了押的。 解决了芙蓉的事情之后,云瑶知道陆映泉还有很多话想要跟芙蓉说清楚,于是也没有多留,离开长明宫,回合欢殿去了。 云瑶这么做,不符合她一贯低调行事的作风,但是只要不让太后知道,又可以帮映泉报仇,还能解决了皇上的难题,或许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 合欢殿里,容雅拿到芙蓉的认罪书的时候,感叹不已,只觉得陆映泉相信错了人。 而云瑶却知道,经过这件事,映泉这心里,只怕很难再对别人产生信任了。因为这样的事情就像是一种深刻在骨子里的毒药,如同跗骨之蛆一样,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曾经被人背叛的事实。 “接下来该怎么做?太后不让查,也就是不能明着来,你有什么好办法吗?”容雅问道。 “奴婢想请皇后娘娘出面,邀请张丞相家的孙女和董大人家的千金入宫。”云瑶说道,“如今正是金秋季节,宫里的菊花开的正好,皇后娘娘何不以赏花的名义,邀请两位小姐入宫小聚?” “可这事儿总该有个由头是不是?不能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容雅说道,“我得先让太后娘娘同意,就说是为了给皇帝表舅选秀纳妃,特意邀请两位小姐进宫玩耍,说不定皇帝表舅就看上她们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云瑶笑着点头。 容雅是个说风就是雨的人,她见云瑶也同意她的话,便立即让竹枝拿来帖子,她亲自给两位小姐写名帖,邀请她们入宫赏菊。 等一切都准备好,而云瑶也计划好所有的步骤之后,容雅便带着云瑶去了建章宫,向太后娘娘禀明自己的意思。 “依照雅儿的意思,是先将两位小姐接进宫赏菊,安排皇上与她们见面?”太后问道,“若是皇上心生欢喜,选秀纳妃之事便是水到渠成?” “雅儿正是这个意思。”容雅点头说道,“先前陆映泉还未曾被贬的时候,便知道皇上拒绝选秀纳妃一事,甚至用专宠徐美人来试图让徐美人孕育皇嗣,阻止百官继续谏言。前些日子,她来合欢殿找云瑶,向雅儿和云瑶求助,雅儿想了好久,才想到这个办法。” “那万一皇上还是不同意呢?”太后问道。 “雅儿是想,皇上之所以抗拒选秀纳妃,是因为百官相逼,而太后娘娘您也给他施压。”容雅说道,“若是能让两位才貌过人的小姐入宫,与皇上先见面,皇上对两位小姐的印象必定会有所改善,到时候,雅儿再帮忙劝劝皇上。就算不成,咱们也知道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能从外面给选进来,也比这样一直逼着皇上要强。” “太后,皇后娘娘说的办法,奴婢看可行。”锦绣也在一旁说道,“想让皇上心甘情愿,就得投其所好,只有知道皇上心中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咱们才能对症下药。” 太后听了这话,陷入沉思。 如今后宫的人比较少,性格虽然不一而足,但是可供皇上选择的人却不多。容雅年纪太小,李夫人自进宫以来就一直闭宫不出,从不主动见皇上一面;蒋美人性子乖张,和所有的妃嫔都合不来;杜良人是个两面三刀的,入宫这么久以来也没能得到半点恩宠;徐美人倒是性子好,可也太过温婉了些,倒是让人觉得好欺负。 如今看来,整个后宫中最能让皇上侧目的女人,大概只有陆映泉一个。该温婉的时候温婉,该活泼的时候活泼,人聪明,也与皇上那种不拘小节的性子有些相似。只可惜,皇上顾及陆映泉这棋子的身份,竟然连求情都不曾有半句。 良久之后,太后似乎也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开口说道:“也好,雅儿,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你身为一国之后,后宫之主,务必将此事办的妥帖,皇上能不能见着两位小姐,并且对她们产生好感,就看你的了。” “雅儿明白,定然不负太后娘娘所望。”容雅立即答应下来。 与太后商量好之后,容雅便回到合欢殿,派人将她早已经写好的帖子,向张家小姐和董家小姐发了出去。 就在她们走后,太后脸上之前还一直挂着的笑脸却突然消失,然后对锦绣说道:“哀家总觉得这次的事情,是云瑶的主意。此次赏菊宴,必定会有事情发生。” “可皇后娘娘说的也并无道理,若是此次真能让皇上答应将两位小姐纳进宫为妃,也算是好事。”锦绣说道。 “你注意盯着点吧。”太后说道,“天冷了,哀家这身子骨又觉得乏了,整天待在这宫里,哪儿都不想去,又嫌憋得慌。” “太后娘娘,要不要让李太医过来,给您开两副补药?”锦绣问道,“奴婢看上次李太医开的方子,您吃着还是管用的。” “也好。”太后点头,“好久没有来诊平安脉了,明儿个让李太医过来一趟吧。” 吩咐完之后,太后便躺在软榻上休息了,而锦绣则是按照太后的意思,去宫中各处行走,毕竟能让太后娘娘预感到不对劲的事情,就必须好好盯着了。 而云瑶此时还不知道,她已经成了太后眼中的猎物。她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悄声无息,可是却全然忘记了,太后毕竟在这宁宫里生活了几十年,经历了风风雨雨,很多事情都瞒不过她。 先前几次能够成功,是因为太后对云瑶暂时还没有产生怀疑,而云瑶做的又极为小心,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而这一次,太后已然有了警惕,再加上太后还有别的打算,所以云瑶的行动能不能成功,还未可知。 “云瑶姐姐,你说这次的事情,需不需要让皇帝表舅知道,让他配合我们?”容雅回了合欢殿之后,便开口问着。 毕竟事关皇上选妃之事,皇上本就抗拒,若是她们的计划完全不告诉皇上,事到临头若是出了什么岔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肯定是要告诉的。”云瑶点头,“不如劳烦娘娘去长明宫走一趟吧,将这件事情跟皇上说清楚,请他配合。” “好,那我一会儿就去。”容雅点头,“好久没有看到映泉了,我顺便也去看看她恢复的如何了。” 眼瞅着就要用午膳了,两人商量好下午去长明宫的时间,又将原本定下的计划仔仔细细地梳理了一遍,这才作罢。 正文 第099章 相邀赏菊 所有的一切,都在悄声无息的进行着。 十月初九,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秋高气爽,正是外出郊游赏菊的好日子。而皇后娘娘的帖子,也正是定在这一日,邀请张家小姐和董家小姐入宫赏菊。 “臣女若环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张家小姐进入合欢殿,便在正殿之中盈盈下拜,给容雅请安。 “臣女眀萱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董家小姐紧随其后,也跟着行了礼。 “两位姐姐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容雅说道,“今日邀请两位姐姐入宫赏菊赴宴,你们可不要怪本宫唐突就好。” “娘娘客气了,能得到娘娘的邀请,是臣女的荣幸。”两家小姐纷纷表示,能入宫得见皇后娘娘玉容,是生平一大幸事。 “今儿天气正好,不如两位姐姐陪着本宫去御花园走走如何?虽说已经是深秋,可御花园中的菊花开的正好,于这百花凋零之时,更显得难能可贵。”容雅说道。 “但凭皇后娘娘吩咐。”两人说着,然后跟着容雅,朝着合欢殿外走去。 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容雅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对身后的齐嬷嬷吩咐道:“齐嬷嬷,你去一趟建章宫,把吴家小姐也叫来吧,她与两位小姐年纪相仿,终日在宫中也没什么朋友,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大家多交流交流。” “奴婢遵命。”齐嬷嬷应了声,然后朝着建章宫而去。 紧接着,一行人便缓缓步行,去了御花园。云瑶扶着容雅走在最前方,而张若环和董明萱则一左一右地跟在容雅的身后,安安分分的,慢慢欣赏着宫中的景致。 张家小姐出自丞相府,知书达理,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偶尔与皇后攀谈几句,也是妙语连珠,字字珠玑,倒是让人赏心悦目。而这董家小姐是大理寺卿的女儿,虽说也是当着大家闺秀教养,却因为自小接触大宁历年来的大案要案,性子沉稳,不爱说话,且思虑缜密。 这董家小姐,似乎并不热衷于进宫,也不爱跟皇后娘娘套近乎,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好像欣赏美景是她进宫的唯一目的。这等性子,正是云瑶欣赏的。 “云瑶,今儿中午给两位小姐安排的宴席,可准备好了?”走着走着,容雅忽然扭头问着云瑶。 “回娘娘的话,已经准备好了,在碎玉轩。”云瑶点头说着。 “邀请皇上了吗?”容雅又问道。 “昨儿已经请罗公公跟皇上提过了,可皇上那边还没有答复,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来。”云瑶回答着。 “本宫是瞧着两位姐姐知书识礼,想让皇上见见你们,也省的他总是抗拒选秀纳妃。皇上要是知道两位姐姐皆是如此才貌双全之人,他肯定会同意的。”容雅又对两位小姐说着。 “一切但凭皇后娘娘安排。”两人又是异口同声地说着。 这一路,从合欢殿走到御花园,正好经过菊园,大片的菊花形态各异,不同的品种,不同的颜色,经过能工巧匠的培养,绽放出最美的姿态。 而就在这个时候,齐嬷嬷和吴倩雯从建章宫而来,在御花园与容雅以及两位小姐碰面。 一行人齐聚,又恰逢这花开烂漫,便很快热络起来。因为容雅没有当皇后的架子,待人也谦和,其他三位小姐年龄又相当,即便出身背景不同,也还是有很多话题。 “宫里的花就是和外面不一样,这每一朵都那么高贵美艳,也算是让臣女大开眼界了。”张小姐开口说道。 “张小姐若是能得到皇上的青睐,入宫为妃,这御花园的美景,想什么时候欣赏就什么时候欣赏。”吴倩雯顺着话往下回答,竟是一语把这次两位小姐入宫的目的点破。 云瑶在一旁默不作声,可心中却只感叹,为什么吴倩雯入宫这么久,还是跟在太后身边的,可说话却依旧这么直来直去呢? 虽说两位小姐的确是为选妃一事入的宫,但也没人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就连容雅也只是以赏菊的名义,请两位小姐入宫小叙,可被吴倩雯这么说出来,其中的尴尬可想而知了。 “吴小姐说笑了,咱们是应皇后娘娘邀请,入宫赏菊赴宴的。入宫为妃这话可不能乱讲,若是被人听到了,怕是要以为我和董家小姐痴心妄想了。”张若环如此说着,一句话,便将吴倩雯的之前的说法给抵了回去。 吴倩雯就算再笨,也听得出张若环话里的意思,无非是让她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这件事情挑明了说。 而就在吴倩雯和张若环两人你来我往打嘴仗的时候,董家小姐也没闲着,她却不是和张若环一样巴结皇后,而是接近了皇后身边的云瑶。 “你就是云瑶,云少使?”董明萱看着云瑶,目光中透露出很感兴趣的模样。 她打量着云瑶,这个容貌只能算得上普通的女子,在宫里这个美人云集的地方,云瑶的确不算出众。可是云瑶的身上,却有一种让人难以忽略的气质。 那是……万花丛中的一点新绿,暗夜里的一道微光,充满了宁静与祥和,在这个沉浮起落的宫廷,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云瑶见过董小姐。”云瑶听到董明萱跟自己搭话,便微微行礼。 “我听我爹说过你。”董明萱说道,“半年前宫中的水井沉尸案,你从容不迫地为自己辩护,最终洗清冤屈,真是让人佩服。” “董小姐说笑了,不过是运气好而已。”云瑶谦逊的说道。 “那么……解剖尸体,抽丝剥茧,也是运气好吗?一个姑娘家,解剖尸体这种事,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董小姐笑道,“我爹经常把你说的话奉为至理名言,这也帮他破了不少案子。” “我说的话?”云瑶十分不解,也很好奇。 她知道,当日如梅死在水井之中,流苏姑姑嫁祸给她,她为了保命,的确做了一些很出格的事情。当时这件事,在宫中闹的动静很大,不仅请来了李太医一起验尸,皇上和顾清铭也都在场,当时的场面或多或少也传出去不少。 可是她却没想到,自己行走深宫的无奈之举,却被大理寺卿津津乐道,甚至称赞不已。 “你当时说,人会说谎,但是证据不会,通过验尸,尸体身上呈现出来的证据,会告诉我们一切想要知道的事情。”董小姐回想着父亲跟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中透露出的赞赏,不由得感叹,“你可知,正是你这一句话,给了我父亲莫大的启发。他说,往日他破案,对表面证据有所依赖,也就是证人和证词,可是他却忘记了人心最是复杂。后来,每次他碰到案子,就从案子最根本的尸体着手,的确比以前少走了很多弯路。” “能帮到董大人,是我的荣幸。”云瑶听了这番话,心中微微震撼,却也不打算居功自傲。 “你知道吗?我今天进宫,并不是为了什么赏菊宴,也不是为了能让皇上看中我,而是为了能亲眼看看这个让我父亲称颂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子。”董小姐说道,“如今我见到了,你跟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董小姐说笑了,我不过是内宫中的一名宫女,地位卑微,算不得什么人物。让董小姐失望了。”云瑶谦恭地说着,“宫中景致别出心裁,董小姐可好好观赏。” 云瑶在与董明萱的一番交谈中,总觉得这董家小姐将太多的目光放在自己的身上。她本来就是个不愿意被人注意到的人,尤其是不熟悉的人,这样会让她觉得她的一切都被暴露在阳光底下,甚至没有隐私。 更何况,这次赏菊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若是这董小姐一直缠着她问东问西,那她剩下的计划,就会有暴露的危险。 董明萱也是个聪明人,她看得出来云瑶并不想跟她多做交谈,于是点点头,说道:“云少使说的是,我的确应该好好赏花,免得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番美意。” 就在几人交谈,算是比较融洽的时候,竹枝忽然急匆匆的跑过来,对容雅说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让您现在去长明宫一趟,说是有些事情想要问您。” “你可知道是什么事?”容雅问道。 “是……对娘娘您私自将两位小姐请进宫的事情。”竹枝说道,“奴婢已经解释过,说这是太后娘娘同意的,可皇上大发雷霆,还是要让娘娘您亲自去一趟。” “也好,本来皇上对此事就比较抵触,还是我亲自去跟她解释一番吧。”容雅点了点头,说着,然后扭头吩咐云瑶,“云瑶,你对宫中熟悉,便替本宫好好陪着几位小姐。” “奴婢遵命。”云瑶点头,应承下来。 紧接着,容雅便带着竹枝和齐嬷嬷离开了,只留下云瑶和三位小姐在这里,继续行走赏花。 董小姐再也没有找云瑶说话,而是静静地走在一边,听吴倩雯和张若环交谈,一时间只觉得啼笑皆非,因为她听了半天,发现吴倩雯和张若环还在说选妃的事情。 “这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皇上拒绝选妃,这是整个后宫甚至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儿。”吴倩雯说道,“再说了,就算皇上松口,同意选妃,那也不一定是你,这不是还有董小姐吗?” 云瑶并不知道吴倩雯和张若环之前说了什么,但是吴倩雯这句话,她却是真真切切的听到了。 正文 第100章 两副面孔 云瑶心中感叹,这吴倩雯可能是在军中住太久,说话也太直了,连自己得罪了人也不知道。 她从前只觉得吴倩雯是个性率直,性格使然,可是没想到,这吴小姐是完全不懂宫里的生存之道。虽说吴倩雯说的是大实话,但是张家小姐如今风头正盛,背后又有太后的支持,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难免被张若环记恨。 “吴小姐,虽然你在天后身边侍奉,但是你也不过是边陲小地来的人,可能对大宁宫中的规矩不太懂,本小姐现在就教教你,不管皇上同不同意,有我爹和太后娘娘在,我是一定会进宫的。你最好现在说话客气点,以后见了我,还得叫声主子。” 果然,张若环听了吴倩雯的话,气急不已,脸上的申请也透露着不屑,说话冷言冷语,处处感觉自己高人一等。 然而云瑶听了张若环这番话,只觉得惊讶。 因为刚才容雅在这里的时候,张若环明显不是这个样子。之前的张若环,一举一动毫无破绽,言语之间也十分得体,面对容雅更是谦恭至极,根本不像是这么嚣张跋扈的人。 可容雅一走,这里的所有人身份地位都没她高,这样的优越感就立刻显现,这说明她太会掩藏了,简直收放自如,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张小姐,话别说的太满。一切事情还没有定数之前,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吴倩雯说着,似乎很不想再跟张若环同处一地,然后转身对云瑶说道,“云少使,皇后娘娘好意相邀,本该感恩戴德,但我与两位小姐从前并不相熟,话不投机,还是先告辞了,等皇后娘娘来了之后,还请云少使转告一声。” “吴小姐客气了。”云瑶微微点头,便目送着吴倩雯离开御花园。 “什么玩意儿!真以为住在建章宫,就是宫里的主子了?不过就是一个莽夫的未婚妻而已,能不能顺利出嫁,还两说呢!”张小姐盯着吴倩雯的背影,冷哼一声,如此说着。 可这话听在云瑶的耳中,便觉得怒火中烧。 莽夫的未婚妻这几个字,就像是某种尖锐的声音刺破了耳膜,让云瑶浑身难受。她心中本就介意顾清铭和吴倩雯之间的亲事,可在她心中那般霁风朗月的顾清铭,却成了张若环口中的莽夫,又如何让她平下这口气? “若环姐姐,你怕是从未见过顾清铭顾大将军吧?他可不是你说的莽夫,人家是大宁的战神将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长的也是一表人才,你这么说,可是对顾将军不公平了。”董明萱听了张若环的话,便如此说道。 “这么说,眀萱妹妹见过顾将军喽?”张若环问道,“但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就算他再好,也不是皇上。我爹说了,我是要进宫成为妃子的。” “那眀萱祝姐姐好运。”董明萱闻言,如此说着。 “两位小姐,御花园风景正好,不如去那边小坐片刻吧。”云瑶说道,“皇后娘娘闲来无事的时候,也爱在凉亭小坐,看着明镜湖里的锦鲤畅游,倒是别有一番景致呢。” “也好,走了这么久,的确走累了。”张若环立即点头说着,然后率先朝着不远处的凉亭走去。 凉亭中,容雅早已经差人准备好了点心,全部都是宫里的御厨做的,平常外面吃不到,看着精致,闻着也香甜,吃起来更是可口。 “皇后娘娘真是有心。”董明萱接过云瑶递过来的点心,尝了一口,如此说着。 可没过一会儿,董明萱只觉得一阵困意袭来,头也晕了两下,似乎很快就要睡着了。 “小姐,你怎么了?可是这里风大,不舒服了?”董明萱身后的婢女赶紧问着,脸上的神色十分担心。 “我也不知道,只是头有点晕。”董明萱摇摇头,说道。 “可能是这里风太大,有些冷,让小姐着凉了,不如让丫鬟扶着回合欢殿小憩片刻吧。午宴的时间还早,等到时候了,奴婢再差人去叫你。”云瑶提议道。 “也好,午宴事关重大,皇上可能也要来,不能御前失仪。”董明萱点头,然后搭着婢女的手,慢慢起身,“云少使,那我就先回去了。” 云瑶见董明萱要离开,便在附近找了个小宫女,让她给董明萱带路,引着董明萱回合欢殿,然后自己在这里陪着张若环。 “听说她总是女扮男装跟着董大人到处破案,怎么身子骨比我还娇贵,吹这么点风就受不了了?”张若环冷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张小姐,御花园凉亭附近没有遮挡,现在已经是深秋,的确有些冷。您身体娇贵,还是当心些比较好,若是您还想在御花园走走,不如奴婢去给您拿件披风吧。”云瑶看着凉亭中仅剩的张若环,眼中的流光一闪而过,如此说着。 “你倒是挺识趣的,刚才董明萱在这里,也没见你这么巴结她。”张若环看着云瑶,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总以为是云瑶有眼力,知道该巴结谁。 “那奴婢这就去了,还请张小姐在这里稍等片刻,若是觉得冷,可到这附近的琼花台稍事休息。”云瑶说着,然后就离开凉亭,朝着合欢殿的方向而去。 张若环和自己的贴身婢女坐在凉亭里,吃着点心,倒也不觉得很冷,明明今天是有太阳的,而且不冷不热,正好的天气。 “小翠,你说皇上能看中我吗?”张若环心中还惦记着这件事,于是问着。 “小姐,您就放心吧,论才貌和家世,董小姐都比不上您,皇上一定会选中您的。”小翠说道,“之前皇上抗拒,是因为他没见过小姐,等午宴的时候他见到小姐,肯定会对小姐刮目相看的。” “这还差不多。就凭董明萱也想跟我斗,门儿都没有。”张若环冷哼一声,脸上的神情十分自傲。 等了有一会儿了之后,还不见云瑶回来,张若环觉得有些无聊,便站起来,想去附近走走,可正当她准备离开凉亭的时候,一个穿着天青色宫装的宫女匆匆跑过来,对张若环说道: “张小姐,奴婢是兰台阁的小雨,我家杜良人听闻张小姐入宫,十分高兴,想邀请张小姐去兰台阁小坐片刻。” “杜良人?什么来头?”张若环听了这话,蹙了蹙眉头,并不为所动。 “我家良人的父亲,是昌平郡的郡守杜学年,昔日也是张丞相的得意门生。杜良人说,张小姐必定是要入宫为妃的,以后在宫中都是姐妹,早些认识,大家以后也好相处。”小雨一直低着头,如此说着。 “小姐,奴婢曾经听丞相大人和夫人提过,的确是有这么一个叫杜学年的门生。”小翠在张若环的耳边低声说着。 “正好本小姐觉得无聊了,也罢,就随你去兰台阁走一趟。”张若环对小雨说道,“你家良人的父亲是我爷爷的门生,也算是旧识,这要是我入了宫,与你家良人也必定是同气连枝的。” “小姐说的是,良人说以后还要仰仗小姐,请小姐移步兰台阁。”小雨说着,便弓着身子,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一行人就朝着兰台阁的方向而去。 这前来传话的小雨一直垂着头,只负责说话,却并不曾让张若环看清她的正脸,就连转身带路的时候,也只让张若环看到她的背影。 然而,如果熟悉宫里的人就会知道,前来传话的人并不是小雨,而是冒充小雨的芙蓉。 芙蓉是长明宫的二等宫女,她身上一等宫女的衣服是竹枝的。反正这宫里,一等宫女都是天青色的宫装,只有领口和袖口的绣纹不一样而已,张若环对宫中不熟,也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不是兰台阁的人,所以便跟着走了。 然而,芙蓉带张若环走的路,并不是惯常去兰台阁的路,而是一些弯弯绕绕的小路,平素不会有人来,就算来也只是负责打扫的三等宫女。 当走到一个假山后面的时候,借着假山丛的遮挡,忽然间从旁边窜出一个人,手中拿着棍子,将张若兰身后的小翠敲晕。小翠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只感觉到后脑勺传来一阵钝痛,就不省人事了。 “你干什么……”张若兰察觉到不对劲,刚回过头,想要询问,可惜话还没说完,便被芙蓉冲上去,用帕子捂住口鼻。 帕子上的**渐渐地发挥作用,让张若兰一阵眩晕。 “你真以为咱们良人是请你去做客的?良人在宫里本就不受宠,难道还会让一个身份地位比她高的人进宫跟她争宠?太天真了!”芙蓉说着,然后使劲用力,张若环便彻底昏睡过去。 做完了一切事情,芙蓉紧张的站在原地,不停地喘着粗气,良久之后,她才看向旁边的人,目光中露出惊慌的神色。 “慌什么?把你手里的帕子扔了。”陆映泉手中拿着棍子,冷冷的对芙蓉说着。 听了陆映泉的话,芙蓉赶紧扔掉了手中的帕子,然后小挪几步,走到一边,看着陆映泉将手中的棍子也扔到小翠的身边,然后拿出杜良人送给芙蓉的白玉镯,在假山上磕碎了之后扔在地上。 这一切都做的有条不紊,陆映泉的脸色沉静,好像这不过是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罢了。 正文 第101章 名节尽毁 陆映泉将张若环的衣服全部脱光,只留下里面的肚兜,让她就这么光着身子躺在这里。 在做这一切事情的时候,陆映泉脑海中想到的是很久之前,她和云瑶被逼着杀死书雯的时候。那个时候,她那么害怕,拿着棍子的手不停地颤抖,最后是云瑶不想让她双手沾染血腥,用银针杀了书雯。 而如今,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敢做的三等宫女,内宫就是这么残酷,她磨练的不仅是人的心性,还有人的胆量。 陆映泉心中的善意和良知还没有被泯灭,只是……她的心中多了一份仇恨,一份除了亲手报仇,谁也无法消弭的仇恨。 “杜良人送给你的其他首饰呢?”做完这一切之后,陆映泉才转过头,问芙蓉。 “都在这里。”芙蓉掏出一袋子首饰,递给陆映泉,目光中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咬牙给出去了。 “别不舍得,就算留着这些,你也得有命花才是。”陆映泉说道,“扔了这些,你与杜良人之间最后的联系就没有了,她不敢把手镯送给你的事情说出来的,就算说出来,她也没有任何证据。” 说完,陆映泉便把这袋子收拾,用张若环的衣服包起来,然后拉着芙蓉离开了这个地方,匆匆跑到明镜湖边,趁着没人,将手中这一团重重的东西给扔到了湖里。 首饰很重,很快就带着衣服一起沉到了湖底,再也消失不见。 “映泉,现在就算是完事儿了吗?”芙蓉心中还是有些紧张,问着。 “是啊,咱们的事情完了。”陆映泉说道,“回去换衣服吧,记住了,你今天没出过长明宫,一直在我的房间里陪我聊天,谁问你都这样说。” “我知道了。”芙蓉点点头,然后和陆映泉一前一后地去了合欢殿,迅速脱下了竹枝的衣服,换回自己的湖蓝色宫装,随后又回了长明宫。 而此时的云瑶,手中捧着一件比较厚实的披风,来到了凉亭里,却并没有看到张若环在哪里,她一路朝着琼花台的方向去,一边走还一边询问路上经过的宫女,可否看到张若环小姐。 然而,所有宫女给她的回答都是,不曾看到。 到琼花台找了一圈儿之后,云瑶这才慌忙地跑到长明宫找容雅,说是张若环小姐不见了,到处都找不见她的人影。 “怎么会不见呢?”容雅听了这个消息,十分震惊。 她本来是请沈泽配合她演戏,在长明宫里这么长时间,也是为了能让陆映泉和云瑶她们把事情办好,如今听到云瑶来报,她就知道事情成功了,但是她又不能显得太过淡然,否则会遭人怀疑。 “回皇后娘娘的话,先前在御花园,吴小姐离去之后,董小姐觉得身体不适,便先回合欢殿的偏殿休息了,奴婢怕张小姐着凉,便回去给她取披风,走之前曾告诉过她,要等奴婢回来,不然也可以去附近的琼花台小坐。”云瑶解释道,“可如今,奴婢把整个御花园都找遍了,琼花台也看过了,就是没找到张小姐的踪影。” “这可怎么是好?张小姐是本宫请进宫赏菊游玩的,可如今她竟然不见了,本宫对张丞相也不好交代。”容雅说着,然后对沈泽说道,“皇上,雅儿恳请您一件事,请您派宫中侍卫一起去寻找张小姐的下落吧。” 沈泽端坐在龙椅上,看着容雅和云瑶一唱一和,完全不清楚她们到底要做什么。这是第一次,她们将他摒弃在计划之外,不让他知道,可却又告诉他,如果计划成功,朝中还将迎来一次大换血。 “正好顾清铭在殿外候着,朕就命他带领禁军搜寻宫中,寻找张小姐。”沈泽想了想,终究还是答应了容雅的请求,但是派出顾清铭,也是为了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雅儿多谢皇上。”容雅躬身说着,随后吩咐云瑶道,“云瑶姐姐,你带顾将军去寻找吧,务必把张小姐给找回来。” “奴婢遵命。”云瑶领了命,然后走出殿外,正好看到在外面等候的顾清铭。 两人就站在殿前,互相对视一眼,静默而立,谁也没有先走动,谁也没有先说话。这一刻,就好像时空同时静止了一样,他们的世界里,不存在别人。 云瑶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天没见过顾清铭了,总是靠顾琛在两人之间传信,顾清铭最近似乎特别忙,频繁进出宫中,可是却连见她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顾将军,皇上吩咐,让您带着禁军随同云少使去寻找张丞相家的小姐。”罗松的声音唤醒了顾清铭的神智,他领了皇命,吩咐禁军在长明宫门口集合,然后布置了各个方向,自己也领着一队禁军,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而去。 云瑶手中还捧着披风,默默地跟着,心思有些沉重,想要同顾清铭说话,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云姑娘,张小姐是在什么地方不见的?”顾清铭似乎看出了云瑶的沉默,便主动开口询问。 “是在御花园的凉亭。”云瑶说着,便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又讲了一遍,然后才说道,“我原本以为,她会在凉亭等我,可没想到我去的时候,却不见踪影。” “周围你都找过了吗?”顾清铭再次问道。 “找过了,一直找到琼花台附近,也问了附近的宫女,都没有发现张小姐的下落。”云瑶说着,却低着头,不敢看顾清铭的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同顾清铭撒谎,当她安排这个计策的时候,她没想到此事会让顾清铭来搜查,她不敢告诉顾清铭,这一切都是她为了替映泉报仇,顺便帮皇上了却选妃一事,才布下的棋局。 “你们几个,去那边看看。”顾清铭询问完了之后,便对身后的禁军吩咐着,“你们去这边,将御花园仔细再找一遍,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是。”众位禁军领命而去,然后四散开来,寻找张小姐的下落。 顷刻间,两人的周围再无别人,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御花园的林荫道上漫步,好像他们不是在找人,倒像是在散步一样。 一切都那么和谐而美好,就像是一幅画一样,少女手中红色的披风妖娆夺目,点缀了整个御花园的深秋。 “现在可以告诉我,张小姐在哪里了么?”良久之后,顾清铭才开口问着,眼神沉静,似乎早已经看透一切。 他原本不想打破这份宁静,他想跟云瑶在一起多待一会儿,但是他有皇命在身。更何况,他也不希望云瑶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云瑶听了这话,猛然抬起头,心中颤抖,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云瑶的眼中已经有了点点泪意。她没有想到,顾清铭居然会这么快就看穿了整件事情,她不知是高兴还是悲哀,难道她在顾清铭的心里,真的就变成了彻彻底底算计人心的人吗? “张小姐是皇后娘娘请进宫的,她不见了,皇后娘娘难辞其咎。你身为皇后身边的少使,一切以皇后为先,可眼神平静,丝毫不显担忧之色,仿佛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顾清铭说道。 听了这番话,云瑶更加沉默。 “小丫头,顾琛前几日告诉我,你让他盯着杜良人,今天的事情,和杜良人有关是不是?”顾清铭再次问道。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云瑶说道,“张小姐,在那边的假山丛里,你叫禁军过去看看吧。” 顾清铭闻言,点点头,冲着不远处的禁军吩咐道:“你们去假山那边看看,仔细搜查一遍。” 很快,那一队禁军便全部去了假山那边,只饶了几个弯,便在假山丛里的小路边,看到了只穿着肚兜躺在地上的张小姐。 一众禁军简直惊呆了,他们没想到来找个人,居然还能看到如此香艳的画面。他们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守卫宫中日子久了,何曾有过这等福利?便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 终于,有人反映过来,要禀告顾将军了。 “启禀将军,在假山后面找到两个昏迷的女子,应该是张小姐和她的贴身婢女。” 听着禁军来报,顾清铭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带着云瑶,大步流星地朝着假山丛走去,而云瑶握紧了手中的披风,面色沉郁,跟在后面,似乎每走一步,她和顾清铭之间的距离,就要远一分。 她知道,当顾清铭看到张小姐衣衫不整的时候,就会明白,她刚才顺口的一句话,也不过是利用了他而已。 为了让张小姐的身子被那么多禁军看到,让张小姐名节尽毁,再无进宫为妃的可能,所以她让顾清铭派禁军去看。而在这之前,她明知道张小姐早已经被陆映泉和芙蓉脱了衣服。 果然,当顾清铭看到现场的那一瞬间,目光骤然紧缩,猛地回过头,看着站在身后不远处的云瑶,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云瑶看了看地上的情景,发现一切都按照她的布置做好了,她才走上前去,将手中的披风盖在张小姐的身上,将她裹的严严实实的。 “去长明宫禀告皇上和皇后娘娘,就说张小姐找到了。”顾清铭扭头朝着身边的人吩咐着,可目光却一直落在云瑶的身上。 正文 第102章 步步算计 云瑶守在张小姐的身边,一直低着头,她感觉得到顾清铭在看自己,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 身为棋子,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她亲眼看着映泉在自己的面前受刑,亲手为映泉施针解毒,却让映泉伤了根本;她看着太后将映泉的性命当做玩物,查都不查就定了映泉的罪,她便知道,她即使再聪明,再有手段,也抵不过太后的一句话。 生杀予夺,权利永远在别人手中。 想要得到救赎,她就只能先帮着沈泽夺取大宁的权利,匡扶沈氏江山,不让它落入外戚的手中,这也是顾清铭的愿望。 所以,不能让太后把张小姐安插进宫里,成为她控制后宫的又一颗棋子,而杜良人……这个伤害映泉的罪魁祸首,更不能原谅。 脑海中如此想着,云瑶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尽管顾清铭会因此而看轻她,会因此而觉得她是个心狠手辣的人,那也无妨,反正……只要太后还在这宫里一天,只要她还是太后的棋子,她和顾清铭,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小翠很快就被弄醒了,她醒来的时候,后脑勺还是疼的,苦皱着脸,一副难受的样子。 “你是张小姐的贴身丫鬟?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顾清铭看着小翠,开口问着。 就在这个时候,皇上和皇后都来了,就连太后娘娘也被惊动,派了锦绣姑姑前来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杜良人!这一切都是杜良人做的!”小翠急急地解释着,“先前云少使去取披风的时候,凉亭里就剩下奴婢和我们家小姐,一个叫小雨的宫女过来,说是杜良人邀请小姐去兰台阁喝茶。小姐想着杜良人的父亲曾与咱们家老爷是旧识,就跟着去了。可没想到,走到这里的时候,奴婢就被打晕,小姐她……” 小翠如此说着,却在转头间看到了还昏迷在地上的张若环,于是赶紧扑过去,使劲的推搡起来,口中还不停地叫着。 没过一会儿,张若环就慢慢地醒了过来,她刚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披风下面只穿着一件肚兜,便不由自主地尖叫起来:“啊——” “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小翠问道。 “那个叫小雨的宫女呢?她骗了我们!什么杜良人邀请我们去喝茶,分明就是想算计我们!她说杜良人在宫里本就不受宠,又怎么会让一个身份地位比她高的人进宫与她争宠呢?”张小姐气愤地说道,“居然还……还……” 张小姐本来想说,居然还脱光了她的衣服,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十分羞愤。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感谢云瑶拿来的这件披风,否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见人了。 “没想到居然是杜良人,她就算不想张小姐入宫,也没必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容雅紧接着说道,“竹枝,你去兰台阁一趟,把杜良人请来,这件事情必须要问个清楚。” 在场的都是明眼人,谁都知道张小姐披风下面没穿衣服,也都知道顾清铭领着禁军来搜查,必定是他们先发现的,所以张小姐这宫是进不了了,自然也不可能成为沈泽的妃子。 “皇后娘娘,这杜良人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做这些事情吧?这件事情真的不需要再查一查?”锦绣姑姑却在这个时候说话了,她的目光从云瑶的身上扫过,带着些微疑惑。 “锦绣姑姑说的是,是本宫太武断了。”容雅听了这话,稳住心神,对顾清铭说道,“顾将军,你是最先到这里来的,你在现场可还发现什么线索了?” “没有,就只有这个帕子,还有断裂在这附近的一只白玉镯。”顾清铭将找到的东西都拿出来,说道,“这白玉手镯是上品,如果不是张家小姐的,那应该就是行凶之人留下来的。” 顾清铭一边说着,心中还一边担心,他知道这一切是云瑶安排的,可是却不知道这玉镯到底是不是云瑶故意留下的,也或许是做这件事情的人不小心留下了什么线索。 “这白玉镯……”容雅从顾清铭手中接过玉镯,开口说道,“这是本宫几个月前赏赐给徐美人的,莫非这件事情跟徐美人有关系?” 说完,容雅便又让菊叶去曲台阁把徐良人请过来,说是要问话。 聚集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而张小姐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一会儿该怎么出去。 似乎看出了张若环的顾虑,云瑶开口说道:“皇上,可否让顾将军带禁军先回避一下,让奴婢把张小姐带回合欢殿?” “也好。”沈泽点点头,立即命令道,“顾卿家,既然张小姐已经找到了,就让他们撤了吧,你留在这里回话就好。” “微臣遵旨。”顾清铭说着,然后稍稍背过身去,不去看张小姐。 云瑶将张小姐扶起来,将她身上的披风拉拢,然后扶着张小姐去了合欢殿,将剩下的事情全部交给容雅处理。 在经过顾清铭身边的时候,云瑶稍稍抬眼看了顾清铭一眼,然后默默地离开,心中百味杂陈,思绪复杂。 小翠被留在了这里,说是要等杜良人过来对峙。 一切都按照云瑶的计划在走,她和张小姐离去之后,徐美人就到了,问及白玉镯的事情,她便直言不讳地说,这玉镯她早已经送给了杜良人。 徐美人想起之前见玥跟她说过的话。见玥曾说,关于这白玉镯,还另有深意,让她不要再追究,等到有人问起,就直接如实说就好了。 如今想来,从云瑶带着白玉镯出现在曲台阁的时候开始,这局就已经在开始布置了,只是杜良人不知,一步步入了套,而她身边幸好还有个见玥,让她能够平平静静地躲过这一劫。 “皇后娘娘,不知这白玉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徐美人在回答了容雅的话之后,便开口问着。 “此事恐怕要问杜良人了。”容雅说着,便扭头看去,却见杜良人带着小雨款款而来,走到她的面前,微微行礼。 而一直等着杜良人的小翠,等的就是这一刻,她看着杜良人身边的宫女,这头发和衣服甚至身形都和之前来传话的宫女一模一样,心中便认定了是小雨做的。 “就是她!刚才来传话的宫女,就是这个人!”小翠直接指着小雨说道,“她说她叫小雨!” “什么来传话的宫女?你可不要乱说,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兰台阁没有出来过!”小雨一听,下意识地反驳。 “杜良人,你可否给本宫解释一下,本宫赏赐给徐美人的白玉镯,她后来转送给了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容雅手中拿着断裂的白玉镯,开口问着。 “这……”杜良人一下子就愣了。 她根本没有办法告诉众人,这白玉镯是她送给芙蓉,用来收买芙蓉给陆映泉下药的;但若是她不解释,这张小姐的事情,想必就要赖在她的身上了。 “良人,这手镯您不是早就送给芙蓉了吗?您体恤芙蓉是奴婢的同乡姐妹,便将镯子送给她,您忘了?”小雨立即站在杜良人身边说着。 “对,没错!这手镯,我送给长明宫的芙蓉了。”杜良人立即点头说着。 她和小雨对视一眼,心中料定这手镯必定是云瑶之前戴的那一只,而芙蓉手中的镯子还在,所以只要芙蓉拿出手镯,为她证明,那么一切就可以不攻自破。 但是她们没想到的是,此时容雅手中拿的断镯,正是芙蓉的那一只。 很快,芙蓉就被叫来了,毕竟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要弄清楚,否则没办法向太后娘娘和张丞相交代。 “芙蓉,本宫问你,杜良人说她曾送你一只手镯,可有这回事?”容雅问道。 “启禀皇后娘娘,并无此事。”芙蓉听了陆映泉的话,料定了杜良人不敢说自己为什么把手镯送出去,所以就咬紧牙关,如此说着。 “好你个芙蓉,良人对你这么好,你居然忘恩负义?”小雨立即怒吼着。 “奴婢是长明宫的人,领的是宫里的例银,为皇上办事,与杜良人不曾有半点关系。”芙蓉开口说道。 “你是长明宫的掌灯宫女,今天上午不当差,你在做什么?”锦绣突然问芙蓉。 “回锦绣姑姑的话,奴婢一直在长明宫。映泉身体还没恢复,奴婢在她的房间陪着说话。”芙蓉按照陆映泉的交代,一字不漏地回答着,就像是提前背好了答案一样。 “事情到这一步,显而易见,人证物证齐全。”沈泽拍板做了最后的决定,“杜良人用心险恶,其心可诛,贬为庶民,打入冷宫。再赐张小姐丝帛百匹,玉如意一对,为她压惊。” 皇上都开口说话了,便没有人再说什么了,毕竟芙蓉的语气这么笃定,就算把陆映泉叫来,她定然也是会为芙蓉作证的。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已经出来了。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有小翠的指证,还有玉镯为证物,杜良人百口莫辩,她甚至都来不及将自己之前做的事情说出来,可不管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结果。 很快,人群就散了,杜良人被带去了冷宫,小雨也被拉去慎刑司,能不能活着,要看造化。 正文 第103章 风起云涌 “顾卿家,你跟朕来长明宫一趟。”沈泽眼看着事情已经有了结果,便不再多留,直接对顾清铭说着,然后转身离去。 顾清铭也没有犹豫,直接跟着沈泽离开,而假山丛留下的这些人,也各自散去。 锦绣回建章宫向太后复命,而容雅也带着小翠回合欢殿,徐美人心知肚明却又三缄其口地离开,总之,似乎每个人的心里都明白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 徐美人在回宫的路上,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她抓着身边海棠的手,不由得感叹:“海棠,幸亏咱们站对了人,否则今天被打入冷宫的,很可能就是我了。” “美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海棠不知道玉镯有什么深意,便很是不解。 “别问了,你记住,以后在宫里,对云少使和陆姑娘要客客气气的。”徐美人说道,“你别看陆姑娘现在已经不是御前尚义,可是……” “是,奴婢知道了,也会叮嘱咱们曲台阁的人小心谨慎。”海棠点点头,说着。 虽然海棠不懂徐美人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听话点总是没错的,在这个宫里想要安然无恙地活着,就只能小心翼翼,让别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容雅带着小翠回到合欢殿之后,便看见云瑶已经安排张若环换好了衣服,虽说大小不太合适,但也总比没有衣服要强得多。 “张小姐,都是本宫不好,邀请你入宫赏菊,本是好意,可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容雅拉着张若环的手,开口道歉。 这张若环即便再嚣张,也不敢让皇后娘娘给自己道歉,尤其是皇后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做事不周到也在所难免,这亏她也只能自己咽下,万万不敢责怪容雅。 “皇后娘娘言重了,发生此事谁都不想,只是没想到,臣女见到了皇上,却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这为妃肯定是不成了,臣女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皇后娘娘恩准。”张若环连忙福身请求着。 “什么事,你说吧,能办到本宫一定答应。”容雅点头说道。 “这件事情,还请娘娘吩咐底下的人不要传到宫外,毕竟臣女也是张家的女儿,在宫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对张家对皇室,都不太好。”张若环说道。 “这个你放心,谁要是敢传出去半个字,本宫定不轻饶。”容雅立即答应下来。 反正只要张若环不能进宫就行了,没有必要把这件不好的事情传到宫外,毕竟张若环这如花的年纪,上门提亲的人肯定也多,定然是要嫁人的,也不好毁了人家姑娘家的清誉。 “既如此,臣女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臣女也没脸再继续在宫里待着了,就此告辞。”张若环再次冲着容雅行了个礼,便提出告辞。 目的已经达到,也没有再强留人的道理,容雅便命竹枝送张小姐出去,而就在张若环快要踏出殿门的时候,董明萱过来了。 董明萱看到张若环似乎要走,便开口问道:“若环姐姐这就要走了?” “是啊,比不得眀萱妹妹运气好。”张若环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离开了。 “皇后娘娘,既然若环姐姐已经离开,那臣女也一并出去吧,今日多谢皇后娘娘招待,臣女感激不尽。”董明萱看着张若环离开的背影,也提出告辞。 同样的,容雅没有多留,便也让菊叶领着董明萱出去。 而董明萱在出去之前,还走到云瑶面前,说是希望再见到她,能跟她好好聊聊。 “多谢董小姐抬爱,来日若是有机会,再聆听董小姐的指教。”云瑶躬身行了个礼,才目送菊叶送董明萱离开。 当所有的人都离开之后,云瑶之前强撑着的神情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殿中只剩她和容雅两人,她也不必再掩饰自己的情绪。 她想起顾清铭看她的目光,心中微凉,一片彻骨。 果然,坏事做多了,会自食恶果的。她在宫中周旋,设下了一个又一个棋局,将所有人都牢牢套住,最终发现,被套住的人还有她自己。 她其实是怕的,怕顾清铭觉得她不择手段,觉得她心狠手辣,觉得她已经在这个深宫里泯灭了良知。可是,她何尝想要去做这些事情?不过是被逼无奈而已。 从她被锦绣逼着杀了书雯开始,就只能在这样的一条路上,无法回头。 而此时的长明宫养居殿里,沈泽与顾清铭相对静默,谁都没有说话。罗松守在门口,任何人不能靠近。 “见到云瑶了?”良久之后,沈泽打破沉寂,率先开口问着。 “见到了。”顾清铭点点头,回答着。 “本来是想给你和云瑶创造一个独处的机会,可是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沈泽叹息着说道,语气中似乎带着丝丝无奈。 “我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无意中成了她棋局中的一环。”顾清铭苦笑着摇头,想起方才在御花园里,云瑶毫不犹豫利用禁军的事情,便觉得一阵悲凉。 “你在怪她?你可知道,她做这些也都是在为朕筹谋,若不是如此,朕依旧要被文武百官逼着选秀纳妃,张若环和董明萱也势必会入宫。”沈泽再次说道,“而现在,利用杜良人陷害张若环一事,不仅解了朕的燃眉之急,而且还能让张丞相和杜学年之间互相争斗,朕也可以趁机在朝中安插人手。” “我知道。”顾清铭淡淡的三个字,就好像沈泽说的这些话是耳旁风一样。 “她这样做,又何尝不是为了你?你顾家的遗训,你心中的大义,不过是因为信任你,所以才让你看到了她与往日不同的一面……” “我知道,我都知道!”顾清铭打断了沈泽的话,有些无奈,“我并不是怪她,而是在怪我自己。我欣赏她的聪慧,折服于她的睿智,更感动她对我的一片深情,我以为自己位极人臣,便能为她撑起一片天地,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要她自己,在这宫中苦苦挣扎。我……恨自己帮不了她。” 听了顾清铭这番话,沈泽总算才放了心,只要顾清铭没有对云瑶心生芥蒂就好。 “你有办法帮她的。”良久之后,沈泽才开口说道,“只要太后为首的外戚势力不复存在,沈氏江山得以匡扶,她就不再是太后的棋子,没有必要再继续战战兢兢地活着。” “算了,不提这些,皇上此次召见微臣,是有什么事么?”顾清铭问道。 “你过来看。”沈泽说着,便招呼顾清铭来到案几边上,递给他一本奏折,让他看。 顾清铭打开奏折,匆匆看过去,扫了几眼之后,便瞪大了眼睛,神情严肃:“瑞王殿下在偷偷练兵?这是要……造反?” “朕这个五皇弟,从前还在宁宫里的时候,就有勇无谋,冲动无脑,上次收到奏折,还只是说有异动,没想到如今证实竟然是练兵。”沈泽说道,“想必太后那边也早已经收到了消息,年终之前,必定会有所行动。” “那皇上打算怎么办?”顾清铭看了奏折之后,问道。 “母后的疑心病重,控制欲也极强,如果这份练兵的奏折是真的,那么就代表着南方的几个分封国十分不安宁,为了将朕的几个兄弟和皇叔都掌控在手心,她一定会再派细作,进入分封国。”沈泽说道。 “皇上是想在这几个细作身上动手脚?”顾清铭问道,“我们之前商量的计划中,可没有这一环。” “如今计划有变,我们也只能随机应变。”沈泽说道,“顾爱卿,朕交给你一个十分艰巨的任务,在年终之前准备几个可靠的人,等母后出手的时候,就李代桃僵。七弟跟朕的关系最好,也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人,所以尽量阻止母后的人进入宜国。” “微臣遵旨。”顾清铭听了沈泽的话,立即领旨。 两人又在长明宫里商量了一些事情之后,顾清铭才转身离开,带着沈泽的任务离开了皇宫。在临走之前,他朝着合欢殿看了一眼,心中叹息。 或许,是时候加快脚步了,太后已经被这一年来,一连串的事情弄得有些力不从心,很多事情也都没有看出个名堂,也许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可以做点什么。 与此同时,建章宫里还在讨论这次的事情,一切都安排的恰到好处,杜良人甚至连辩解都没有,这也太过奇怪了。 可是,真相到底是什么,已经没有人追究了。 “锦绣,你去现场看了一趟,发现什么没有?”太后开口问着,眼神中甚至带着几分期待,她似乎很想从锦绣口中听到某些答案。 “启禀太后娘娘,现场的证据十分完美,没有一丝破绽,杜良人没有辩解,已经被皇上打入冷宫。”锦绣说道,“但正因为此事进行的太过顺利,反而有些不真实。” “这么多年了,看来你还没有老糊涂啊。”太后笑道,“你找个时间,去长明宫把那个叫芙蓉丫头带到哀家这里来,哀家有话要问她。” “奴婢遵旨。”锦绣听了太后的话,便立即应承下来。 锦绣知道,整件事情的关键就是这个叫芙蓉的宫女,她的证词太过笃定,怎么瞒得过她呢?杜良人被打入冷宫,多半是跟陆映泉有关系吧,而陆映泉的事情,又怎么能少得了云瑶? 正文 第104章 朝臣更迭 秋更深了。 御花园的叶子落了一层又一层,可苦了掖庭宫里负责扫落叶的三等宫女们,仿佛有数不尽扫不完的落叶,让她们没有个休息的时候。 内宫里一如往常,除了宫里的人更少了些。 最让人始料未及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便是大宁的朝堂了。一切都按照云瑶最初的设想进行着,没有丝毫偏差,就算有一些不如意的地方,也被沈泽的推波助澜而掩盖过去。 杜学年本来是张丞相的得意门生,可因为张若环在宫里名节尽毁一事,让张丞相把责任全部都怪到了杜良人的身上,于是出手对付杜学年。 而杜学年却因为杜良人被打入冷宫,万念俱灰,没有盼头之下,跟张丞相来了个鱼死网破,将张丞相这么多年贪赃枉法的罪证全都给拿了出来,直接呈递到了长明宫,沈泽的案几前。 所以说,往往伤害自己最深的,就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正如这一次,给予张丞相致命一击的,正是他最得意的门生杜学年。 师徒两人互相攀咬,互相提供对方的罪证,一时间朝堂上下鸡犬不宁,沈泽也见缝插针,为了公平的解决这件事,便派了自己信得过的人去审理,这公平审理之下,便是将这师徒二人一网打尽。 丞相的位置始终不缺人想坐,沈泽安排了自己的人,就连太后也无法反对什么,毕竟之前的张丞相就是她一手保举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为了平息朝臣的悠悠之口,只能按照沈泽的意思,任用了沈泽的人。 大宁中央王朝颇不宁静,动荡不安,南方的分封王国也颇不安宁,瑞王练兵的消息如同疾风劲草一样吹向京城,也不知是谁透露了消息,京中百姓便以为瑞王要发兵攻打京城,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太后娘娘,朝臣更换,瑞王发兵的消息更是风声鹤唳,是不是该准备了?”锦绣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呈递上去,“新官上任,新旧势力的交叠,朝纲还不算太稳固,正是他们发兵的好时候。” “你说的没错,这件事情不会是空穴来风,既然我们已经收到了瑞王练兵的消息,那么他就极有可能趁机北上。”太后说道,“可是锦绣,你大概忘了,沈池不是个善谋之人,他自己的兵马还没齐备,如此良机也只能错过。” “那太后的意思是,再等等?”锦绣问道。 “你先去准备吧,马上就是年关了,哀家给他们送点礼物,也是可以的。”太后吩咐着。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锦绣听了太后的话,顿时领命而去,然后按照先前搜集起来的信息,根据七个分封国不同君主的喜好,开始准备年关要送给他们的礼物。 所谓的礼物,也不过是太后为了将细作顺利安插进分封国而找的借口而已,至于细作到了分封国之后,命运如何,能不能拿到有用的消息,全凭自己的造化。 太后等锦绣离开之后,便掀开自己身上的薄毯,从软榻上起身,朝着内殿走去。深秋的风带着阵阵凉意,让她觉得有些冷,就像去年的秋冬一样。 是时候让内务府的人准备银丝炭了…… 太后如此想着,然后来到内殿的一个柜子前面,伸出手扭动柜子上放的花瓶,却见这个柜子向门一样打开,露出里面黑漆漆的密室。 这就是太后之前问锦绣的那个密室,密室里关着一个人,一个谁也不曾料想到的人,正在默默的接受太后的**和训练。 往密室里走了几步,先前的黑暗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烛光,照亮了整个屋子。 里面的人看到太后,便纷纷跪下,向她行礼:“参见太后娘娘。” “都起来吧。”太后说道,“人怎么样了?” 她一边问着,一边顺着众人的目光朝着里面看去,却见密室最里面的地方站着一个人,和其他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目光沉静,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给太后娘娘请安。”这人慢慢的走到太后的面前,跪下,躬身行礼,清丽的女声从唇间飘出,不带一丝感情。 而这个人,正是之前被送到慎刑司行刑的凝蓝。 她没有死,而是在被打个半死的时候,被太后娘娘救下,毕竟如此根正苗红的好苗子,太后不可能就这么放弃。 既然这个凝蓝能从掖庭宫成功混到内宫,甚至还能混到之前杨美人的九华殿,唆使杨美人对云瑶动手,说明她的心机的确不简单,只是急于求成,所以用错了方法。 太后在知道凝蓝所作所为的时候,并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后悔没早点发现凝蓝这个人,若是能早些和云瑶她们一起培养,说不定能有更大的作用。 但是如今也不算太晚,救下凝蓝,将她安置在这个密室里暗中训练,让她学一些别人不会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训练,虽然凝蓝不算个中高手,却也有了不小的成绩,总算可以利用了。 “这段时间,感觉如何?”太后似笑非笑的问着,“哀家要听实话。” “生不如死。”凝蓝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淡淡的,似乎已经被这里暗无天日的生活抹去了所有的希望,她就像是一个机器一样,机械地回答太后的所有问题。 但其实,这也正常,自从她被太后救下,奄奄一息地从慎刑司抬到这里,就已经快要死了,是太后拼尽全力救她一命,却在她以为自己还能生还的时候,给她灌下了致命的毒药。 紧接着,各种酷刑轮番上阵,让她感受着比慎刑司还要残酷的刑罚,让她知道,她以后的日子,很有可能面临这些东西。 “这就对了。”太后说道,“听吟风和吟霜说,你已经小有成就,再过不久,哀家就要派你出去,为哀家办事,若是做得好,你自然可以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解药每个月都会有,可若是做的不好,不用哀家动手,你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一切听凭太后娘娘吩咐。”凝蓝说着,然后恭恭敬敬地给太后磕了个头,目光坚定。 虽然只是一枚棋子,但是她心甘情愿,这样苟且偷生的活着,总比死了的好,因为活着还能有盼头,可是死了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更何况,她的心中还有恨,对云瑶的恨,如果不是云瑶,她怎么会落到如今这种地步?可能她现在还好好地待在掖庭宫里,等着月荷姑姑从掌事姑姑的位置上退下来。 “很好,继续在这里待着吧,还有些事情,吟风和吟霜会再教你,等需要你的时候,就是你从这个密室里走出去的时候。”太后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密室。 只听到咯吱一声,那个柜子在太后的身后迅速合上,恢复原来的样子,没有人知道这扇门曾经打开过,也没有人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 太后秦氏从内殿中慢慢地走出去,又重新回到软榻上躺着,闭目养神。 她觉得自己的身子骨越发的不好了,走这么几步路,没有锦绣搀扶着,便觉得有些虚弱,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是不管怎么样,都不影响她心中膨胀的野心和yuwang,以及对大宁王朝的控制欲。即便坐上帝位的是她的儿子,她也依旧不满足,她不满足沈泽羽翼渐丰然后跟她对着干,所以她想掌控一切,也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掌控一切。 想着想着,太后竟然在软榻上睡着了,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来。 锦绣正在不远处的小桌子上烧水烹茶,态度十分恭敬,看太后醒来,便走上前去,说道:“太后娘娘今日这午睡,时间比平日要长了些。” “是啊,天气越来越冷,身子骨也越来越乏了。”太后说道,“事情怎么样了?” “按照太后娘娘的吩咐,已经都准备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锦绣点头说道,“这年关来的也正是时候,正好给了咱们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还有一个月呢,不急。”太后说道,“就让她们再过一个月的安稳日子吧,免得到时候她们觉得哀家太过冷酷无情。” “是。”锦绣应着,然后又问道,“太后,那吴小姐在宫里住了也有大半年了,现如今朝局不稳,上次顾将军遭到北狄人的暗算,这说明北狄的狼子野心一直没有消弭,照这样的情况看,恐怕顾将军不久之后便要被皇上派出去,出征了。” “那又何妨!就让吴倩雯住在宫里,不管顾清铭到哪里,这个女人对他来说都是一个掣肘。”太后说道,“可是我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等解决了这件事,咱们得好好理一理事情的脉络了。” “奴婢遵旨。”锦绣点头,又顺手递了一杯热茶在太后的手上,不小心碰到了太后略有些冰凉的手,便说道,“太后娘娘,要不然奴婢去请李太医来看看吧,您这身子冷的有些不正常。” “也好,哀家的确很久没有请平安脉了。”太后说道,“请了李太医,顺便再走一趟内务府,让他们送点炭过来,这十月的天气,建章宫没有炭,冷的就像是个冰窟窿一样。” 锦绣点点头,便出去了,差遣了门口两个小太监,分别去了内务府和太医署,为太后跑腿。 然而,站在殿门口的锦绣,看着天上夕阳的余晖,有些沉重的叹了口气,其实今年远没有往年冷,可太后用炭火的时间却比往年提前了很多。 正文 第105章 繁花落尽 天气越来越冷,大宁国的宫城又染上了一层白霜,深秋落叶,草木成凋。 内务府和尚衣局已经开始忙碌地为宫里的主子们裁纸冬装,这头一份自然是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 内务府的太监带着绣娘来到合欢殿,亲自为容雅量体裁衣。 容雅进宫快一年了,身体又长高了不少,去年的冬装早已经短了一大截,根本不能穿了,所以只能做新的。 包括云瑶也是,她是天转热的时候入的内宫,还没有符合少使身份的冬装呢,内务府的人说,等给主子们做好了,就要给她做了。 比往年有所不同的是,宫里的主子减少了,所以轮的也快一些,不用让人久等。 “皇后娘娘,奴婢想去长明宫看看映泉。”待内务府的人走后,云瑶便对容雅说着,“自从上次杜良人的事情之后,为了怕引起太后娘娘的怀疑,便一直没有跟映泉怎么来往。天气越来越冷了,她如今不是御前尚义,而是负责打扫长明宫内殿的二等宫女,所以奴婢给她做了双护手的套子,免得她冻着。” “你可真有心。”容雅说道,“给她送去吧,上次的事,她受了冤枉,身子又大为受损,你担心她也是应该的。” 云瑶听了容雅的话,便谢了恩,出了合欢殿,去长明宫了。 陆映泉被贬,如今只是打扫长明宫内殿的宫女,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长明宫的人虽然表面上不敢对陆映泉怎么样,却是变着法儿地让她多干点活,就像当初在掖庭宫一样。 云瑶手中拿着手套,来到长明宫,得到通传,便进去了。 此时的陆映泉早已经做完了活计,窝在自己的房间里,跟芙蓉一起绣花,她先前跟着见玥学了双面绣的绣法,还没怎么练习,就遭遇了那样的事情。 “映泉。”云瑶站在门口,朝着屋子里喊着。 屋子里的两人同时抬头,看到云瑶站在门口,便立即朝她招手:“云瑶,你来了——快进来!” “云少使。”芙蓉看到云瑶,便躬身向她请安,态度很是谦卑,说话也有些战战兢兢,似乎是有些怕云瑶。 毕竟之前陷害杜良人的计划,完全就是云瑶想出来的,而且每一步都是按照她预先设想好的行走,没有丝毫偏差。这样的心计,又怎么能让芙蓉不害怕呢? “不用多礼了。”云瑶知道芙蓉现在有些害怕自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说道,“我过来看看映泉,给她送手套。” 陆映泉看着云瑶手中拿着的手套,一眼就认出这是貂皮做成的,料子也是顶好的锦缎,上面的风毛看起来又亮又柔软,一看就知道做的人很细心。 “这宫里也只有你这么惦记我。”陆映泉颇为感慨,“得到这些东西,应该向皇后娘娘讨了不少人情吧?” “你的手去年冬里是冻过的,如果不好好护着,今年只怕会比去年更严重。”云瑶想起去年跟陆映泉初相识的情景,便说道,“反正这些边角料,皇后娘娘也用不上,我便讨了过来,给你做双护手套,也总好过你平白遭那份罪。” 说完,云瑶便将手中的护手套放到陆映泉的手中。 陆映泉摸着手中柔软的护手套,做工精致,里面塞的棉花也都是上等的软棉,既柔软又暖和,摸起来很是舒服,她的心中顿时感动不已。 芙蓉看着眼前的场景,便自觉的开口说道:“云少使难得来一次,奴婢去烧水泡茶。” 在得到云瑶首肯之后,芙蓉便离开了陆映泉的屋子。 她自己其实也知道,她和陆映泉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到最初她们在长明宫时候的样子。当初陆映泉那么相信她,可是她却为了钱财,做了那么恶毒的事情,辜负了陆映泉的信任。 如今她看起来跟陆映泉还是关系很好,经常在一起进出,可是只有她自己心中知道,这是陆映泉对她的一种监视,而她也不能不按照陆映泉的吩咐去做,毕竟云瑶的手中还有一份她的认罪书。 那份认罪书上面,可没写明白玉手镯的事情,只是说她芙蓉听了杜良人的差遣,对陆映泉下毒,所以她也没有可以反咬云瑶和陆映泉的证据,只能永远被她们压在底下。不过这样也好,大家相安无事,都好好地活着。 “她近日可还安分?”云瑶看到芙蓉走了出去,便开口问着。 “能不安分吗?她有把柄还捏在你的手中呢。”陆映泉笑着说道,“不过这样也好,如今我既然已经不是御前尚义,多一个人为我所用,也是好的。” “不会一直这样的。”云瑶说道,“这半年来,皇上已经逐步在朝中安插自己可信任的心腹,慢慢地削弱太后的势力,等到皇上亲政掌权的那一天,咱们就不用这么战战兢兢的过日子了。” “我都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映泉的眼神中带着丝丝无奈,说道,“云瑶,你真的觉得咱们做的这些事情,太后娘娘不知道吗?” “她……应该是不知道的。”云瑶听了映泉的话,眉头紧蹙,仔细想了想,然后说道,“若是太后娘娘知道咱们做的事情,恐怕早就把我们杀了。毕竟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帮着皇上削弱她的势力。” “但愿吧,可我这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陆映泉脸上的愁容还是没有散去,她说道,“正如你所说,皇上如今为了保护我,为了让我不再被太后怀疑,说是宫女媚主,他都不跟我说话了,我也接触不到一些朝中信息,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云瑶和陆映泉坐在屋子里,语气浅淡地谈论着过去和未来,她们发现,当初一心想要进入内宫,成为人上人,可如今真的进来了,比起之前在掖庭宫的时候,要更加身不由己。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皇上不会放任你不管的,毕竟你也曾真心为他。”云瑶如此说着,劝陆映泉宽心。 “那你呢?你和顾将军之间如何了?”陆映泉问道,“上次为了帮我报仇,你当着顾将军的面利用了禁军,也不知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无所谓了。”云瑶似乎有种自暴自弃的意味,“他怎么想我,不重要了。只要我还在这宫里一天,只要我还是太后的棋子,我就不可避免地要牵扯到这些阴谋诡计中去。若是我双手沾满了鲜血,能帮到皇上,能帮到顾将军,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云瑶的语气平静无波,脸上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好像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可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被顾清铭误会,是一种怎样的痛彻心扉。每每想起那日在御花园,顾清铭看她时的眼神,她就觉得手脚一片冰凉,浑身无力。 然而,这样的感觉,陆映泉虽然不能感同身受,却也有所体会,她握着云瑶的手,说道: “以你的聪慧,本来可以在这个宫里独善其身。我知道,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大多是为了我,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得。” “你非要跟我这么客气吗?还记得去年冬日,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在大雪中冻死了。”云瑶说道,“转眼间都快一年了,咱们都还好好地活着,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陆映泉听了这些话,并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她心中却已经暗暗发誓,对云瑶真诚以待的恩情,她绝对不会忘记。 两人聊了一会儿,芙蓉便提着茶壶回来了,滚烫的热水冲了两杯茶,分别递到云瑶和陆映泉的手上。 虽然现在芙蓉和陆映泉的身份相当,但是芙蓉却还是对陆映泉恭敬有礼,毕竟心中的愧疚在作祟,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她欠陆映泉的。更何况,在她心里,陆映泉让她帮忙对付杜良人,应该已经是把她当成自己人了。 云瑶将茶放在嘴边吹了吹,让它变得不那么烫,顺便闻了闻味道,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轻轻地抿了一口。霎时间,一股热气从头顶袭遍全身,刚刚从合欢殿一路走来身上沾染的凉气,顷刻间便消失殆尽。 “这茶叶还是我当御前尚义的时候,皇上赏赐的,听说是从宜国进贡来的好茶,数量有限,只往太后宫里送了两斤,还有两斤送给了皇上。”陆映泉一边喝,一边说道,“结果皇上就赏赐了我半斤,我一直留着舍不得喝。” “宜国是整个大宁最为富饶的地方,农产品丰富,茶叶技术也比别的地方要好很多。”云瑶说着,然后看向芙蓉,“天气凉,你也给自己倒一杯吧,这样的好茶,平时是喝不到的。” “多谢云少使。”芙蓉听了这话,也很想尝尝好茶的味道,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慢慢地品尝着。 云瑶在陆映泉这里小坐了一会儿,叮嘱陆映泉好好保重自己,便起身离开了。 已经是十月底,各宫各司的账本又要送到合欢殿了,接下来几天她又要忙碌一阵,帮着容雅把后宫这些琐事都处理清楚。 而云瑶不知道的是,这个深秋,将会是她在宁宫里过的最后一段安稳日子。也正是因为这段日子,让她做好了心里准备,当那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她才不会感觉到那么猝不及防。 正文 第106章 打破平静 因为从陆映泉那里学来的复式记账法,让每个月底的核对账册工作轻松了许多,连续忙碌了几天,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合欢殿才重新放松了下来。 “云瑶姐姐,我们去御花园采集露水吧?”容雅突然奇想,说道,“我看书上说,深秋的露水是是甜的,采集下来存着,等冬日里的时候,煮开了泡茶,味道可香了。” “也好,深秋的露水不仅可以泡茶,也可以入药呢。”云瑶说道,“等采集了回来,奴婢用它来给娘娘做药膳,现在开始补身体,等冬天的时候,就不会那么怕冷了。” “真的吗?”容雅听到云瑶的话,顿时觉得有些稀奇,便问道,“原来露水也能有这么神奇的作用,那我们快去吧。” 说完,容雅便叫上竹枝和菊叶,拿着瓶子,就朝着御花园而去。 云瑶跟在身边,看容雅兴冲冲的模样,看起来仍旧是单纯的没有一丝杂质,就像当初她才进宫一样,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 她们到御花园的时候,正好碰到掖庭宫的姐妹们也在搜集露水,红筱领着几个眼熟的姐妹手中拿着瓶子,将瓶口对准了每一片干净的叶子,搜集上面的露水。 红筱眼尖,容雅一过来,她就看到了,便领着三等宫女跟容雅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本宫也是来搜集露水的,你们去忙你们的吧。”容雅挥挥手,说着,然后转身拉着云瑶就朝着另一边人少的地方走去。 近些天都没有下雨,叶子上的露水不是雨水,而是自然凝结而成的露珠,就像春天的早晨,植物上都会有水珠一样,这样的露水被视作上天的恩赐,也是难得的宝贝。 “娘娘,搜集露水很简单,只需要像她们一样,找有露水的叶子,然后将瓶口对准了叶尖儿,然后用手指轻轻地弹那片叶子,让露珠顺着叶子的经脉滚落到瓶子里就好了。”云瑶指着另一边,搜集露水的宫女说道。 容雅认真的看着别人的动作,便觉得十分简单,然后也学着其他宫女的样子,开始搜集露水。 正如云瑶所说,这的确是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容雅没一会儿就学会了,然后很开心地捧着瓶子,在御花园的花圃里穿行。有的植物种在地上,有的是一棵高高的大树,但是容雅都没有放过,脸上挂着天真的笑容,不亦乐乎。 云瑶本想跟在容雅身边,奈何容雅跑的太快,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而且还让她不要跟着。 云瑶无奈,只能吩咐竹枝和菊叶两个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一左一右,就怕容雅有什么意外,毕竟御花园里枝叶繁茂,一不小心就会绊倒。 “好久都没见到云少使了,看来云少使在内宫里的日子过的不错。”忽然间,云瑶的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她扭头一看,正是红筱。 “皇后娘娘人很好,对咱们这些宫女也很好,从不苛待,日子算是不错。”云瑶点头说着,并不否认,毕竟眼前的情景红筱都看在眼里。 “可是掖庭宫却没有那么好过了。”红筱前一秒还是笑意盎然,下一刻就面带些微愁容,说道,“云少使和陆尚义离开之后,也很少回来,大概也不知道咱们日子的艰辛。” “难道我们在的时候,日子就好过了吗?”云瑶说道,“我和映泉也是从这一步走过来的,进了内宫,也未必比你们想象的要好过。” “说的也是。”红筱听了云瑶的话,又笑了起来,说道,“不管掖庭宫里面变成什么样子,我这个只要有钱就能打发的三等宫女,只要不妨碍别人,也不会有人想对我怎么样。” “红筱,其实你才是整个掖庭宫里最聪明的人。”云瑶忽然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红筱,说道,“你没有向上爬的野心,所以不会危及到别人的地位和利益;可是你却又并不是清高到不近人情,偶尔贪点小便宜,让人家知道你也是有弱点的人。你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大家,你很好掌控,所以没有必要花心思对付。” 红筱听着云瑶的分析,眼神忽然一变,不过只瞬间的功夫,又恢复原状,仿佛那一刻的变化不过是一种错觉而已。 “云少使说笑了,我就是一个喜欢钱财爱打听八卦的小宫女而已,哪有什么聪明不聪明的。”红筱笑道,“只要自己过得开心就好。” “说得对,自己过得开心就好。”云瑶听了这话,用力的点点头,表示赞同。 “素心姑姑很想你们呢,若是得空,也回去看看吧。”红筱再次开口说道,“哎呀,就顾着跟云少使说话,我今天的差事还没完成呢,我先去搜集露水了。” 说完这话,红筱便转身离开,继续去当差了,只留云瑶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由得失笑。 其实红筱这样的生活状态未必不好,这宫里本来就是什么人都有,也只有红筱这样的人,才能活的更加长久。红筱只是爱贪小便宜而已,从没害过人,她也希望所有的坏事不要找上红筱,让她能在这宫里,安安稳稳地活到出宫的那一天。 “云瑶——你愣着干嘛?快来呀,我们的瓶子都要搜集满了,把你的也拿过来!”不远处,容雅冲着云瑶喊着,让云瑶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她笑着应声,然后拿着瓶子走到容雅的身边,帮着她们一起搜集露水。 随着时间的流逝,叶子上的露水有一部分慢慢地蒸发了,还有一些都钻进了她们的衣服里,沾满了水润的潮气。 很快,她们就搜集满了好几个瓶子,算是满载而归了。 “娘娘,我们回去吧,衣服都打湿了,还是回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免得着凉。”云瑶说道,“搜集露水虽然简单,但是需要耗费的时间长,娘娘玉体,还是不要在外面待太久。” “也好,咱们搜集了这么多,短时间内肯定够用了。”容雅听了云瑶的话,便提着裙子从花圃里出来,然后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回合欢殿去了。 云瑶又看了身后的那些三等宫女一眼,浅碧色的宫装那么熟悉,可是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却已经是两重天地了。 掖庭宫的日子再不好过,斗争再怎么残酷,也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她的战场是内宫。 回到合欢殿之后,齐嬷嬷便伺候容雅洗澡换衣服,而云瑶和竹枝她们几个跟着容雅去采集露水的宫女也各自回房间收拾,换衣服了,免得把身上的寒气过给皇后娘娘。 云瑶收拾完毕之后,就去了小厨房,给容雅和其他几个人煮了一锅姜茶,驱驱体内的寒气,然后再把刚刚搜集起来的露水放在一个大瓶子里,然后保存起来,用的时候才拿出来。 天气越来越冷,御花园里的景致也没什么看头,宫里的主子们也越来越不爱在外面活动。但是宫里的人最会的就是自己找乐子,躲在屋子里绣花写字弹琴,甚至裁了纸折叠一些小玩意,日子过的倒也自在。 只是云瑶的心中始终压了一桩心事,关于顾清铭。可是自从那日的事情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顾清铭了,她甚至不知道顾清铭如今在干什么。 从前陆映泉还在御前当差的时候,她还能从陆映泉偶然透露出来的消息中,知道顾清铭的动向;或者直接让阿琛出来,去将军府看看顾清铭到底在做什么。 可如今,陆映泉已经不在御前,而她也不好意思再叫阿琛出来打听顾清铭的情况,她甚至不知道阿琛到底还在不在暗中保护她,毕竟她根本不知道顾清铭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万一顾清铭真的开始厌恶她,那她这样贴上去,不是自取其辱吗? 可是云瑶不知道,顾清铭最近是因为太忙,才会暂时将她的事情忽略。沈泽交给了顾清铭一个重大的任务,选择一些合适的人,准备取代太后送到各国的细作,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只能顾清铭亲自去办,别人去他不放心。 终于,十一月匆匆晃过,就在云瑶还来不及细想,过去的一个月她到底做了什么的时候,十一月就过完了,而她平静的生活,也终究被打破。 十一月底的这一天,她刚起身没多久,正打算去正殿帮容雅看账本,却看到小海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道: “云少使,大事不好了——” 听到这句话,云瑶的心中猛的一紧,似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顷刻间,这种不安越来越强烈,就像是被堵塞已久的洪水,顷刻间找到了宣泄口一样,奔涌而出。 “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个时候,云瑶只能强迫自己冷静,淡淡的问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长明宫传来消息,说是太后娘娘派人把陆姑娘和芙蓉都带走了。”小海子一口气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完,便等着云瑶的回答。 “带到……哪儿去了?”云瑶的心中在颤抖,问着。 “还能是哪儿,建章宫呀!”小海子说道,“外面好多人都看见了,锦绣姑姑亲自带人,四个太监,两两架着一个人,连拖带拽,这……不像是什么好事情。” “我知道了,谢谢你,小海子。”云瑶说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她那翻涌的心绪。 正文 第107章 当面拷问 小海子连连摆手,表示自己当不起云瑶这个谢字。 云瑶挥了挥手,让小海子离开了,她并没有往建章宫去,而是继续自己的差事,去正殿帮容雅看账本。 她心里清楚,既然太后把陆映泉和芙蓉一起带走,必定是杜良人的事情被太后发现了。她不知道是哪里露出了破绽,但是她知道,太后既然选择了出手,就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太后每次掺和进来,都必定要死一个人,或者死很多人。 所以,她不需要自己跑到建章宫去自投罗网,也不需要慌慌张张地为陆映泉求情,因为太后既然选择了出手,肯定也知道了她在这件事情中起的作用。 她只需要静静地等着,等太后审问清楚了,自然会派人来找她。 进入正殿,容雅已经在齐嬷嬷的伺候下穿戴整齐,准备用早膳了,但是容雅脸上的表情显然跟平时不同,充满了凝重,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说了今天的事情。 “云瑶,你可算来了,你知不知道,太后娘娘她……”容雅一见到云瑶,便开口说着,似乎想要告诉她这个消息。 可是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云瑶打断。 “启禀皇后娘娘,奴婢已经知道了。”云瑶说道,“还请皇后娘娘不必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危及到皇后娘娘的。” “我不是在担心自己,我是担心你,这个计划是你想出来的,若是芙蓉或者映泉在太后面前招供,那你……”容雅不由得开口问着,似乎十分担心。 “奴婢没事,该来的总会来的。”云瑶说道,“娘娘,早膳已经准备好了,还是先用早膳吧,一会儿咱们还要核对账册。” 容雅看着云瑶一片云淡风轻的神色,只得将心中的某些话咽在肚子里,什么都不说。她相信云瑶自己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的确也是如此,这一个月的平静与沉淀,让云瑶早已经做好准备,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容雅的早膳也没吃多少,显然是没什么胃口,齐嬷嬷让人把早膳撤下去,然后把各宫的账本送到了容雅的面前。 殿中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云瑶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仔仔细细地看着,就像之前的无数次,她帮着容雅核对完所有的账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容雅快要被这样压抑的气氛给逼疯,她才将手中的账册一扔,说道:“不看了!这么久也没个消息,本宫要去建章宫看看!” “娘娘!”云瑶立即叫住容雅,说道,“娘娘还是不要去了,看账本才是皇后娘娘现在应该做的事情。至于建章宫那边,等太后审问出结果,自然会派人来的。” 云瑶的话,把容雅劝住了,虽然她心中还是担心,但还是按捺住自己内心的焦躁,继续看账本。 而此时的建章宫里,却是一副完全难以想象的场景。 陆映泉跪在大殿之上,低着头,态度恭敬地面朝着太后,似乎在等着太后训示的样子,但是耳边传来的声声惨叫,却让陆映泉惊魂不定。 一旁的芙蓉被五花大绑,仰面躺在地上,但是在她的身下,却放着一大块足足一米多长的钉板,尖锐的钉子插在芙蓉的背后,渗透出丝丝血迹,沿着钉子往下流,很快就染红了整块钉板。 钉板并不是新的,因为钉子上全部都是斑斑锈迹,看起来就是废弃了好多年,忽然间又被翻出来的。 陆映泉看着这惨烈的一幕,心中感叹,终究还是被太后知道了,芙蓉受了这样的酷刑,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就算勉强能活下来,这些钉子上的锈迹顺着血液进入到芙蓉的身体中,还不知道要给她的身体造成多大的损害。 她的双手紧握成拳头,努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愤怒,她知道,太后最惯常用的就是这一招当面拷问,就像上次当着云瑶的面惩罚她一样,如今又当着她的面惩罚芙蓉。 “哀家的耐心有限,如果把事情原原本本给哀家说清楚,说不定还有活命的机会。”太后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之上响起,却让陆映泉不寒而栗。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要奋力一搏,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太后知道云瑶在帮着皇上,于是她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已经说过,杜良人的事情,是奴婢为了报私仇,所以才这么做的。” “你为了报私仇?那哀家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给你下媚药的事情,是杜良人做的?你当初卧病在床,连走路都摇摇晃晃,怎么调查这些事?”太后又开口问着。 这话一出,陆映泉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她不想把云瑶牵扯进来,但是如果太后再稍微调查一下,就会知道所有的真相。 “是奴婢,太后娘娘,这一切都是奴婢做的——”芙蓉虽然疼痛不已,可是却挣扎着开口,“给陆映泉下毒的人是奴婢,奴婢受了杜良人的指使,才做出这样的事情。可事后奴婢觉得愧对陆映泉的信任,便将事情和盘托出,告诉了她真相。” “用力。”太后听到芙蓉说话,根本不管芙蓉说的是真是假,也不多问,直接下命令。 两个太监一左一右地按着芙蓉的身体,稍稍用力,让她背部底下的钉子又没入了体内一点,剧烈的疼痛袭来,建章宫的大殿里再一次响起了歇斯底里的哀嚎声。 “太后娘娘,奴婢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啊——”芙蓉怀揣着对陆映泉最后一点愧疚,争辩着。 她知道陆映泉想保护云瑶,所以她也只字不提云瑶,只说这一切是自己告诉陆映泉的。 “陆映泉,你不是没见识过哀家这里的酷刑,若是再不老实交代,下一个要享受这些待遇的就是你,不过……也有可能是云瑶。”太后淡淡的说道。 “太后娘娘,真的不关云瑶的事,这一切都是奴婢和芙蓉做的。”陆映泉听到太后拿云瑶威胁自己,然后把心一横,干脆把所有的罪都认了下来。 而芙蓉反正已经先一步承认了,所以她也不怕带上芙蓉,至少能把这件事圆过去就行。 “陆映泉,你可知道在太后娘娘面前玩心眼,是什么下场?”锦绣问道,“别以为你们翅膀硬了,就能和太后娘娘对抗。就算你和芙蓉两个人想出了这样的计策,就那么凑巧张家小姐就在宫里落了单?” 锦绣当日是在现场的,当初张若环的说辞和小翠的证词,以及现场的证据看起来十分契合,滴水不漏,也没有人去深入探究什么,可是如今细细想来,才发现这个局是要几个人的配合,否则绝对无法完成。 “太后娘娘,事情有人承认就好了,难道不是吗?”陆映泉听了这些话,便开口问道,“您一直很喜欢云瑶的聪明,她能为您做很多事情,这件事情奴婢一个人认罪,请太后娘娘不要为难云瑶!” “哀家是喜欢她聪明,可是从来不喜欢自作聪明。”太后说着,脸上的表情也变了,然后朝着大殿之上的两个太监使了个眼色。 却见那两个太监更加用力,直接将芙蓉整个人压在钉板之上,然后忽然间松手,让芙蓉整个身体重重地落了下去,顶板上的整根钉子完全没入芙蓉的身体。 而恰好有一根钉子,从芙蓉的后颈处传过来,刺穿了芙蓉的喉咙,一口浓烈的鲜血吐出来,顺着她苍白的脸色低落,然后头一歪,便没了气息。 “芙蓉——”陆映泉亲眼看到芙蓉在自己的眼前死掉,还是以这样的方式,惨烈而血腥。 她只来得及喊芙蓉的名字,剩下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芙蓉甚至还没来得及听到她喊名字,便已经魂归西界。 陆映泉心中是恨芙蓉的,毕竟那些媚药是芙蓉下的,还让她的身体大为受损,不知道还能不能孕育孩子。可是芙蓉帮她找杜良人报了仇,她心里的怨恨也抵消了一些,却没有想到,她和云瑶步步为营,也只帮芙蓉多偷来了一个多月的生命。 最终,她还是死了。 “看到了吗?把事情讲清楚吧,讲不清楚,下一个就是云瑶。”太后说道,“这个世界上聪明的人有很多,不缺云瑶一个。没了她,还可以是别人。” 陆映泉听着太后的话,她似乎觉得太后的声音就像是魔鬼,一步步催促这她走向一条不归路。 最初锦绣逼着她杀了书雯,如今太后逼着她出卖云瑶,可是不管怎么样,她都不可以让云瑶为她承担这份责任。 “不知太后娘娘,想听什么样的事情经过?”良久之后,陆映泉开口问着。 “你是怎么查出杜良人要对你下手的,怎么找杜良人报仇的,张家小姐御花园失踪的事情是谁策划的……说吧,一字一句的给哀家说清楚。”太后问着。 听了这番话之后,陆映泉几乎可以肯定,太后应该是什么都知道了,现在问她,也只不过是想要她的一个态度而已。 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之后,陆映泉最终才开口道:“正如太后娘娘所料,这一切都是云瑶帮奴婢查出来的,御花园的事情,也是云瑶策划的。但是云瑶绝对没有背叛太后娘娘的意思,这都是奴婢为了报私仇,用自己的命逼她的,还请太后娘娘明察秋毫!” 正文 第108章 一死一生 听到陆映泉的话,太后显得很是满意。她点点头,转头对锦绣说道:“去合欢殿把云瑶带过来吧。” “奴婢遵命。”锦绣应声而去,在走过陆映泉身边的时候,还投给陆映泉一个神秘莫测的眼神。 陆映泉的心开始慌了,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芙蓉就死在她的旁边,下一个,到底是她自己还是云瑶?又或者是……她们两个人一起死? 太后似乎很欣赏陆映泉脸上那一阵青一阵白的表情,那么慌乱,远没有之前的镇定从容,而这一切,正好是她很想看到的。 她喜欢看众人在她面前诚惶诚恐的模样,来满足她身为上位者高高在上的尊崇与荣耀。 “吟风、吟霜,你们两个把她带下去,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她做声。”太后忽然间开口吩咐着。 很快,从内殿走出两个穿着素色宫装的女子,面无表情地来到陆映泉的面前,架着她朝着一旁的屏风走去,到了屏风后面,还顺便点住了她的哑穴,让她不能开口说话。 本来,这吟风和吟霜,应该是被太后派到吴倩雯身边监视的,暗中还派了听雨和听雪两个人,可是后来,这吴倩雯身上也没有什么值得挖掘的东西,所以就派了普通的宫女去伺候吴倩雯,把吟风和吟霜都撤回来了,只留了暗处的两个人继续监视。 撤回来以后,吟风和吟霜就负责在密室训练凝蓝,也就是今天太后需要,才把她们给叫出来。 陆映泉不能说话,身体也被这两个女子制服,根本不能动弹。她很快就明白,身边这两个女子,想必应该是太后娘娘豢养的武林高手,平时不显山水,其实暗中做一些无法见光的事情。 从陆映泉此时所处的位置看去,正好能透过屏风折叠的缝隙处,看到大殿之中的场景。 芙蓉死前狰狞的表情正好朝着她,满脸的鲜血触目惊心,让陆映泉的心完全无法安宁下来。她一直都知道太后的手段很残忍,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她还是害怕了,她怕太后像对芙蓉一样对云瑶,让云瑶死在她的面前。 合欢殿里,云瑶刚刚看完了账本,便听到小海子通报说,锦绣姑姑来了,要带云少使去建章宫一趟。 云瑶听了这话,慢慢地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裙,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无波,然后便朝着外面走去。 “云瑶姐姐!”容雅看到云瑶这个样子,忽然间开口叫了出来,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是害怕。 就在这个时候,锦绣已经从外面进来了,她先是给容雅请了安,然后才对云瑶说道:“云少使,太后娘娘有请。” “多谢锦绣姑姑,我这就去。”云瑶点头说着,然后转身朝着容雅跪下,磕了个头,然后才起身,跟锦绣离开合欢殿。 云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容雅行如此大礼,她只是心里这么想,然后就这么做了。 容雅静静地站在殿中,看着云瑶的背影越走越远,心中泛起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娘娘,怎么了?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云少使每次被太后娘娘传召,不也都是平安回来了吗?”竹枝走上前来,如此说着。 “不一样,这次不一样。”容雅摇头,只如此说着,可是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不一样。 云瑶已经走出合欢殿,步伐很稳,也很沉默,她不说话,只低着头走路,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云少使难道不想知道,太后传召,所为何事吗?”良久之后,锦绣才开口问着。 “到了建章宫,自然就会知道了,晚知道一会儿,我心里还能松快一会儿。”云瑶回答着,似乎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这条走了很多遍的路,往日觉得漫长,今日却显得十分短,没过多久就到了。 在锦绣的指引下,云瑶进入了建章宫的大殿,可进去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芙蓉惨烈的死状就那么突然出现在眼前。 顷刻间,云瑶震惊了,她踉跄着后退几步,瞪大眼睛看着地上已经死亡多时的芙蓉,嘴唇喏了喏,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锦绣将云瑶带来,算是完成了太后交代的任务,然后她走到太后的身边,低声问了些什么,却见太后点点头,她就去旁边的屏风后面了。 屏风后面,陆映泉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云瑶,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奴婢云瑶,给太后娘娘请安。”云瑶在震惊过后,还是按照礼数,在太后面前跪下,恭恭敬敬的请安。 “你可知道哀家今日叫你过来,所为何事?”太后也不叫云瑶起身,只是如此问着。 “奴婢不知。”云瑶淡淡的说道。 “你看到那扇屏风没有?”太后忽然指着陆映泉所在的屏风问道,“那个后面,放着一杯酒,是下了毒的,也是哀家让锦绣为你准备的。” 陆映泉听着太后的话,忽然间转头,朝着旁边看去,果然看见锦绣姑姑从酒壶里倒出了一杯酒在被子里,然后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将瓶子里装着的液体倒了几滴在酒杯中。 “奴婢这条命就是太后娘娘恩赐的,如今太后娘娘要收回去,奴婢自当从命。”云瑶躬身说着,脸上似乎丝毫不见惊讶之色。 “你难道就不好奇哀家为什么忽然想杀你吗?”太后再次问道。 “还请太后娘娘明示。”云瑶不敢自作聪明,怕在太后面前多说了什么,于是只能用这种打太极的方法,把问题又抛给了太后。 “记得哀家叮嘱过你,陆映泉的事情,是她自己该受的,让你不要多插手,可是你是怎么做的?”太后问道,“事情的经过,哀家已经弄清楚了,芙蓉和陆映泉都招了,不过陆映泉说,此事是她以性命相逼,才会让你违抗哀家的命令,出手帮忙。可有此事?” 云瑶听了这话,便知道陆映泉是在将此事的责任全部都揽在自己身上,可是她又怎么会让映泉一个人承担,便开口说道: “启禀太后娘娘,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奴婢违抗太后娘娘的命令是真的,还请太后娘娘责罚。”云瑶一句话,竟然也是扛下了这个罪过。 陆映泉在屏风后面,看着锦绣姑姑将有毒的酒端出去,便不停地挣扎着,她想让云瑶不要认罪,要死就死她一个就好了,两个人起码得活一个。 可是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连冲出去阻止都做不到。 陆映泉挣扎的动静有些大,吟风和吟霜差点没能制住,而这动静在静谧的建章宫大殿中,听起来便有些明显。 云瑶的目光顺着屏风看过去,虽然她看不到屏风后面的人,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后面是有人的,而且应该就是陆映泉。 所以,云瑶冲着屏风后面的人露出一个笑容,清浅淡然,那么从容,就像每一次她们遇到事情之后,云瑶都用这样的笑容来安慰陆映泉一样。 “既然你都承认了,看来哀家也没什么好询问的了。”太后说道,“既然你这么在乎陆映泉的命,那哀家就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让她生,或者死。” “如何选择?”云瑶问道。 “这杯毒酒,你若是喝下去,哀家就放了她。你若是不喝,她就会像芙蓉一样,死在这样的钉板上。”太后说道,“简而言之,就是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你死了,她才能活着,你若选择活着,她就会死。” “奴婢明白了。”云瑶听了太后的话,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劳烦锦绣姑姑为奴婢准备毒酒,奴婢感激不尽。” 听了云瑶的话,太后便知道,云瑶的选择是什么。 陆映泉在屏风后面拼命的摇头,她不想云瑶死,她更不想云瑶为了她的事情死,可是云瑶却什么都听不见。 云瑶慢慢地从地上起身,走到锦绣姑姑的面前,将托盘上的毒酒端在手中,眼神中划过一丝哀戚。 颤抖的双手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她其实也很想或者,她还没有跟顾清铭解释一些事情,她还没有去看素心姐姐,她甚至连容雅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在所有人眼中看来,她死了,不过是这大宁宫城少了一个宫女而已,未来还会有无数宫女前仆后继,拼命想要向上爬,也会有别人坐上她这个位置。 想到这里,云瑶仰头,将手中的酒倒在口中,咽了下去,毫不犹豫。 而此时,陆映泉也终于挣脱了吟风和吟霜的控制,冲出屏风外面,直接奔到云瑶的面前,可是却在离云瑶两步远距离的时候,停住了脚步,不敢靠近。 吟风从后面跟了上来,在太后的示意下,解开了陆映泉的哑穴。 “云瑶,云瑶你为什么要这样?明明是我逼你帮我的……你为什么要这样?”陆映泉问道,:你死了我怎么办?顾……你为什么不顾我的感受?” 因为着急,陆映泉差点说出了顾清铭的名字,可好在最后的理智却让她生生忍住,改了口。 “映泉,你别这样,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云瑶说道,“你知道吗?你不仅是在那个大雪天里,把我扶回去的人;而且还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不只是你,还有陆大人。反正……能换你活着,就当时我还了你们当年的恩情了……” 正文 第109章 佳人已逝 听了云雅的话,陆映泉顿时呆住了,她不知道云瑶这么帮她护她的背后,竟然还有一层这样的原因。可是对于云瑶说的恩情,她却一点也不记得了。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希望云瑶有事,更不希望云瑶就此送命。 “太后娘娘,我不要云瑶替我死,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因为而起,求您给云瑶解药,要惩罚就惩罚我吧!如果注定要有一个人牺牲性命,我愿意!”陆映泉忽然间在太后面前跪下,然后请求着。 陆映泉不停地磕头,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太后改变主意,可惜……不管她怎么说,太后始终端坐在高台之上,纹丝不动。 “来不及了……”锦绣姑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站在陆映泉的面前开口说道,“太后准备的毒,是鹤顶红。你还是……多跟云瑶说会儿话吧……” 陆映泉听了锦绣这话,不由得抬起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鹤顶红……这名字她不仅听过,而且是如雷贯耳。这种毒是宫廷秘毒,是历朝历代宫中之人用来惩治犯人,或者毒杀宫妃的剧毒,一滴便足以致命,可是她却看到锦绣姑姑往酒里面倒了那么多。 她转身看着云瑶,正想开口说什么,却见云瑶的嘴角已经渗出丝丝血迹,然后身体向后倒去,轰然便倒在地上,眼神迷离,显然已经命不久矣。 “云瑶——”陆映泉趴在云瑶的身边,不停地推搡着她的身体,想让她起来,来证明这一切并不是真的,而是太后开的一个玩笑。 可惜,她失败了,云瑶张了张口,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便闭上眼睛,脑袋一歪,彻底的没了气息,只有嘴角边的鲜血提醒着她,刚才那一切都是真的。 “不会的……云瑶,你醒醒,这不是真的……”陆映泉开口低唤,喃喃的声音充满着悲凉,她多么想云瑶马上就睁开眼睛,像刚才那样,对她笑,让她不要着急,不要担心。 然而,却永远不可能了。 忽然间,一种无力的恨意在陆映泉心中滋生,对于此刻正坐在高台上的女人,她心情复杂。既感激太后将她从朗月阁里带出来,让她一步步走到现在,进入内宫,可是也正是太后,夺去了她的自由,夺走了云瑶的生命。 “你应该感谢太后娘娘,没有让你们一起死。”锦绣说道,“你们擅自违背太后娘娘的命令,暗中动手脚,本来就已经是弥天大罪,如今太后娘娘给你们选择的机会,是云瑶自己选择了死亡。” 陆映泉听着锦绣的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放下云瑶的尸体,冲着高台之上的太后大喊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不过是最低等的宫女,比不上你高高在上。虽然我们的性命如同蝼蚁,可是你为什么要剥夺我们对生命的最后一点渴望?” “看来这么多次,还是没能让你学乖,云瑶的死,不过是给你一个教训而已,让你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太后说道,“不听话,你就会跟云瑶一样的下场。” “那就请太后娘娘赐死,让我和云瑶一起死了算了!”陆映泉说道。 “你可考虑好了,真的要这样吗?”太后冷笑着问道,“云瑶用自己一死保住你的命,你真的要这么轻易的放弃?” 听了这话,陆映泉忽然间犹豫了。她的命的确是云瑶保住的,云瑶牺牲了自己,才保住了她的命。她若是就此放弃,黄泉路上,她甚至没脸见云瑶。 似乎察觉到陆映泉的动摇,太后再次加把火,说道:“更何况,你不想云瑶入土为安吗?她的尸体可还在这里,哀家若是将她拖出去喂狗,你也无可奈何,难道不是吗?” 陆映泉总算是明白,太后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先是用她的生死来威胁云瑶,逼死了云瑶之后,又用云瑶的尸体来威胁她。若是她不肯听话,怕是云瑶连个全尸都落不到,比在朗月阁还要不得善终。 想通了之后,陆映泉便平静下来,对太后说道:“只要太后娘娘肯好好安葬云瑶,奴婢愿意做任何事情。” 说出这句话之后,陆映泉就好像全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一样,就算眼前这个尊贵的女人是害死云瑶的凶手,她依然只能听从她的命令。 因为,强权即是真理,就像她的父亲昔日跟错了人,被太后下令处死一样,即便母亲殉情,即便她只能沦为朗月阁的罪奴,她也不能有任何怨言,因为对方是太后,是这个大宁江山最尊贵的女人。 “这就对了。”太后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吩咐锦绣,说道,“把东西给她吧。” 锦绣听了这话,转身去了内殿,不一会儿手中便捧着一个小盒子出来,盒子打开着,里面放着一粒药丸。 “这是太后娘娘花重金从外面求来的毒药,吃下去之后,每个月会发作一次,发作之日身体疼痛无比,似乎有万虫吞噬血肉般难以忍受,若无强大的定力,轻则伤人,重则伤己,甚至自杀也是有可能的。”锦绣说道,“吃吧。” 陆映泉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她知道这是太后安排好的路,她必须要走进来,等待时间,看看能不能破解这样的局面。 她颤抖着伸出手,从盒子里拿出药丸,慢慢地放到自己的嘴里,入口即化,很快就吞入腹中,消失不见。 “年关将至,为了彰显中央王朝的恩泽,哀家决定给七个分封国送一些礼物。”太后见陆映泉吃了毒药,这才开口说道,“宜国君主沈澈,生性喜爱美女美酒,哀家决定让你带领几个婢女,送几坛上好的酒去宜国。” “是不是……其他六国也是这样?”陆映泉闻言,开口问道,“太后娘娘也会派其他人去别的分封国吗?” “有些事情不该你知道的,就别多问。”锦绣见太后没有开口,便说道,“你只需要知道,你的目的地是宜国,你的任务,是宜王殿下。” “去宜国,做一个合格的耳目,定时传递消息到京城,帮助太后娘娘控制鞭长莫及的分封国。”陆映泉轻笑着开口,“太后娘娘果然还是智计无双,以礼物的名义将奴婢送去,宜王殿下不敢不收,又不敢为难奴婢,否则就是对太后娘娘的大不敬,太后娘娘就有借口发兵宜国;留着奴婢,就等于是留了个细作在自己的身边,更是将自己的一举一动置身于奴婢的监视之下。” “看来你知道的很清楚。”太后说道,“以后每个月,哀家都会派人跟你联系,将解药送给你,避免你毒性发作。如今云瑶已死,没有人可以帮你解毒,你只能乖乖为哀家办事。” “奴婢遵命。”陆映泉心中感叹太后的好计策,真是将什么事情都计算到了,所以她也没有再多做挣扎。 她现在才知道,太后的目的,原本就是为了让她去宜国,成为太后的细作。 借着杜良人的事情旧事重提,为的就是让云瑶替自己获罪而死,让她身边没有人帮衬,又用云瑶的尸体做威胁,让她不得不答应这个计划。 而太后明明早就知道杜良人的事情不同寻常,必定是她和云瑶一起策划的,之所以到现在才提起,便是因为年关将近,现在给分封国送礼物,才是正合时机,太早和太晚,都不合适。 怪不得……怪不得云瑶总说太后不简单,怪不得眼前这个女人能掌控大宁朝局这么多年,怪不得即便是九五之尊的沈泽对她无可奈何,却原来,她竟是这般的算无遗策。 “锦绣,带她下去准备吧,三天之后,出发。”太后见陆映泉已经彻底臣服,便开口吩咐着。 锦绣应了声,便走到陆映泉面前,说道:“跟我来吧,有些很重要的事情还需要交代你,不管怎么样,为了云瑶,你总得好好活着。” 陆映泉看着锦绣,这个看起来慈祥的妇人,却不知道帮着太后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虽说昔日她也曾感谢锦绣,屡次救她们于危难之中,可是这一刻,她的心中再无感激,只有恨。 “是。”陆映泉恭恭敬敬地点头,然后跟在锦绣的身后,朝着内殿走去。 临去前,她最后看了云瑶一眼,偌大的建章宫大殿,云瑶就这么躺在冰冷的地上,面色早已经苍白,身体冷却,再也不见当初鲜活的模样。 云瑶,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的,连同我陆家满门的仇恨一起…… 虽然,我现在还不是太后的对手,但我不是一个人在撑着,皇上会帮我,甚至……还有顾将军,他们若是知道你如今在建章宫魂归西界,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云瑶,今日我不死,来日必定会为你好好修坟建冢,再将你好好安葬。 我在太后的威逼之下苟且偷生,并不是我贪生怕死,而是我不想让你白死,你一定要理解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实现愿望,离开这个冰冷的宫廷,离开这个牢笼,获得自由。 在转过身去的瞬间,陆映泉的眼角流下一滴清澈的泪,顺着她的脸,慢慢地滑落,进入她的衣领中,灼热的温度刺痛了她的皮肤。 她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流泪,为云瑶,也为自己即将到来的,未知的命运。 正文 第110章 哭闹不止 陆映泉被带到了建章宫内殿的密室,吟风和吟霜跟着进去,守在密室里,为了防止有任何意外。 可是,当她进入密室的那一刻,看到原本应该死去的凝蓝,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果真是……所有的一切,都算不过太后娘娘。 “果然,你也只是太后娘娘的一颗棋子,只要你还有用,你就永远是颗棋子,可一旦你要是没用了,死,就是你唯一的出路。”凝蓝看到陆映泉,便走到她身边来,低低地说着,语气中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不管昔日陆映泉是多么的高高在上,如今,她也只能跟自己一样,成为太后控制各国的棋子,并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这世界多不公平,你都还好好地活着,可是云瑶却永远不在了。”陆映泉看着凝蓝,没有与她争吵的心思,只是如此说着, 可她话里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凝蓝听着陆映泉的话,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似乎难以置信:“你说什么?你说云瑶……永远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死了!她死了你知道吗?你曾经是那么那么地恨她,费尽心思混到内宫也要扳倒她,现在她死了,你满意了吗?”陆映泉吼道。 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凝蓝心中也不是滋味,她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空落落的。 这么多天来,支撑她活着的信念,就是对云瑶的仇恨,她正是因为想着要出去对付云瑶,所以才咬牙坚持下来。可如今,她坚持下来了,云瑶却就这么死了? 那她这么久以来的仇恨,算什么?她就真的彻彻底底沦为太后的棋子,连自己最后一点期盼也没有了吗? 吟风和吟霜面无表情地看着陆映泉和凝蓝,目光中透着警惕,生怕她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过,她们的情绪虽然激动,但也还在控制之内。 而与此同时,建章宫的大殿上,却没那么平静。 容雅在合欢殿等了许久,也不见云瑶回来,这一次比平时等的时间要长很多,而容雅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 她立即带着竹枝去了长明宫,也不顾罗松的阻拦,直接便闯到了养居殿,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让沈泽很是诧异。 “皇帝表舅,你知不知道映泉姐姐和芙蓉被太后娘娘带到建章宫去了?”容雅进门就开口问着。 “什么时候的事?”皇上显然对此事毫不知情,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就在你上早朝的时候。”容雅记得当时她也才刚起身没多久,连早膳都没吃,必定是沈泽上朝的时候了。 “是为了上次杜良人的事情?”沈泽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云瑶姐姐也被带走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这都两个时辰了。”容雅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云瑶姐姐从来没单独去建章宫这么长时间,以前她都是去一小会儿,太后就放她回来了。” “她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沈泽并没有觉得这件事情有多么眼中,只是如此问着。 因为之前很多次,云瑶也都能在太后面前力挽狂澜,她的聪慧有目共睹,相信这一次也一定会逢凶化吉。 “没有,她什么都没说,皇帝表舅,你陪我去建章宫好不好?我真的很担心云瑶。”容雅哭诉着开口恳求着。 就在沈泽为难的时候,罗松忽然间从外面走进来,拱手说道:“皇上,刚刚小玉子从外面回来,说是建章宫死人了,太后娘娘正传旨让永巷的人过来抬走呢。” “死人?”容雅一听,便也不等沈泽回话,立即转身朝着建章宫跑去。 沈泽虽然不觉得死的人会是云瑶或者陆映泉,但是容雅已经跑过去了,她虽然是秦家的人,但是她也帮过自己不少次,为了怕太后训斥容雅,所以他也跟着过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到建章宫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永巷的人前后抬着一个担架出来,上面还盖着一块白布,很快就被鲜红的血色染透。 “云瑶——”容雅冲上去,掀开白布,正好看到已经死去的芙蓉,她浑身都**在钉子上,血肉模糊。 看了这一幕,容雅受到惊吓,立即大叫起来,抱着沈泽的手臂,完全不敢再看芙蓉的死状。 “赶紧抬走。”沈泽见状,也连连挥手,怕这尸体再吓着容雅。 然而,芙蓉的死状这么惨烈,沈泽这个时候也不敢掉以轻心了,他和容雅一起进了建章宫,正好看到还有两个太监正在抬另一个尸体,而这尸体不是别人,正是云瑶。 “云瑶姐姐!”容雅对云瑶的衣服很是熟悉,她一看就知道这人是云瑶,赶紧冲上去。 可是太后见状,却立即阻止:“雅儿,站住!” 锦绣看见容雅停下脚步,便立即走下高台,来到云瑶的尸体身边,让两个太监将人抬走,可是却又被沈泽阻拦。 “太后娘娘,云瑶姐姐她怎么了?你为什么要杀了她?”容雅心中很明白,云瑶不会无缘无故地就死了,所以肯定是太后下的命令,于是质问着。 “你放肆!这是你跟哀家说话的语气吗?”太后怒道,“看来这云瑶的确是该死,将她放在你身边,别的没学会,反倒学会跟哀家顶嘴了?” “母后,不管怎么样,总得有个原因吧?你就这么随随便便把人给处死了?”沈泽也追问着,脸上的怒气无法掩饰。 他真的没有想到,太后会对云瑶下杀手,原本以为只是责问,却没想到闹出人命。如今云瑶死了,他该怎么向顾清铭交代? 顾清铭前一段时间,还在自责,说他没有保护好云瑶,不能给云瑶安稳自由的生活,反而要让云瑶在这深宫里挣扎着。可如今,他们的计划还没实施,云瑶却已经香消玉殒。 “皇上,你什么时候管起后宫的事情了?更何况,死的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雅儿心疼,是因为云瑶曾在合欢殿伺候,你也来质问哀家,却是为什么?”太后问着,眼神凌厉,几乎要把沈泽看穿。 沈泽很想说出理由,不管是为了顾清铭,还是因为云瑶每次的计划都能够帮到他,可是他却不能说,云瑶已经死了,他不能再把顾清铭也给连累进去。 “陆映泉呢?”沈泽再次开口问着,虽然他没有询问云瑶的立场,却能询问陆映泉,毕竟在太后的心里,一直觉得他对陆映泉情有独钟。 “她从今天开始,不回长明宫了,哀家另外有任务派给她。”太后说道,“你们若是无事,就不要挡着门口了,让他们早点把云瑶抬下去埋了。” “不!”容雅再次开口,“我不相信云瑶已经死了,你们放她下来,放她下来——” 容雅一边说着,然后朝着那两个太监冲过去,并且将他们的手扒开,不让他们带走云瑶,就好像他们把云瑶放下,云瑶就能够醒过来一样。 这两个太监见到容雅的动作,自然不敢跟皇后娘娘对着干,怕冒犯了皇后娘娘,于是只能把云瑶重新放到地上。 容雅见状,便立即扑上去,伸出手探云瑶的鼻息,发现云瑶果然已经气息全无,心跳停止,完全没有生还的可能。 “怎么样?现在相信她已经死了吗?”太后问道,“雅儿,你是大宁的皇后,必须得有个当皇后的样子,为了一个宫女哭哭啼啼,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我才不想当皇后,我也不要有个皇后的样子。我只知道云瑶死了,一只陪在我身边,教我很多道理,陪我玩的云瑶死了!”容雅说道,“是你害死她的!她到底犯了什么大不了的错,让你一定要杀了她?” “锦绣,把皇后娘娘带回合欢殿,从今天起禁足,没有哀家的吩咐,不能让她出来!”太后也无法跟一个十岁的孩子解释什么的,她怕容雅耽误到自己的计划,于是只能用强硬的手段。 “要我回合欢殿可以,我要带走云瑶,把她也带回合欢殿!”容雅说着,便要去拉云瑶的手。 “她已经死了!哀家正要派人带她入土为安,难道让你带回合欢殿,看着她的尸体腐烂发臭吗?”太后说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人带下去?” 那两个太监见状,忙又抬起云瑶,朝着殿外走去,而云瑶被锦绣拦着,根本无法阻止云瑶被人抬走。 “锦绣姑姑,你跟太后求求情,让她把云瑶还给我好不好?你不是一直在帮云瑶的吗?云瑶前不久还跟我说,在掖庭宫的时候,多亏你照顾。你让我带她回合欢殿好不好?哪怕她死了,我也想跟她对待一会儿……”容雅拉着锦绣的袖子,推搡着,不停地请求着,完全像个孩子一样地哭闹,全无一国之后的形象。 她现在什么都没想,她只知道自己失去了一个好姐姐,这么长时间,这么冰冷而孤单的宫廷,是云瑶陪着她,像亲人一样鼓励她,支持她。现在云瑶死了,就像是她生命中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让她痛苦不堪。 沈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太监将云瑶抬走,他伸出手,很想阻止,可是却又停住脚步,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似乎在打算什么。 “皇帝表舅,你让他们把云瑶送回来啊,好不好?”容雅还在哭泣,可是沈泽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正文 第111章 人去楼空 两个太监已经抬着云瑶走远了,建章宫陷入一片沉寂,然而,太后还是开口了: “锦绣,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带皇后回合欢殿。” 锦绣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容雅,心中虽然无奈,可也只能叹息,毕竟在太后的计划中,云瑶是一定要死的,如果云瑶不死,陆映泉不会按照太后的吩咐走。 更何况,云瑶太聪明,又擅长医术,若是让她一直陪在陆映泉的身边,就算是秦将军花重金从江湖上弄来的毒药,恐怕也无法难住云瑶,更加无法控制陆映泉。 最重要的是,凭着云瑶的心智和聪慧,若是一旦把她和陆映泉放出宫去,不在眼前看着,恐怕这两个丫头就不会这么受控制了,更加不会心甘情愿地成为细作,背井离乡。 锦绣不顾容雅的挣扎,拉着她出了殿门,离开建章宫,朝着合欢殿而去,顿时大殿中便只剩下沈泽和太后两人。 母子二人在殿中静默对立,互相看着对方,似乎谁也不肯让着谁。太后的盛气凌人,沈泽也不遑多让,但沈泽心中更多的是愤怒,还有对云瑶之死的悲悯。 也许在别人心中,云瑶的死,不过是这大宁宫中死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而已,无关紧要,可是在他的心中,云瑶的地位,甚至比几个谋臣都要重要。 “皇上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良久之后,太后开口问着,目光中充满了莫名的神色,似笑非笑。 “没有。”沈泽心中怒气难平,可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淡淡吐出这两个字,便转身离开,背影萧索而落寞。 回到长明宫的容雅,心中的悲痛依旧难以压抑,泪珠子不停地掉落,拼命地挣扎着,还想要朝着合欢殿外跑去,想要把云瑶给找回来。 “锦绣姑姑,我求求你,你让我再去看云瑶最后一眼好不好?”容雅继续请求着,“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可是我喜欢跟云瑶待在一起,她那么聪明,会一直帮我,我不想她就这么死了……” “皇后娘娘,云瑶已经死了,是太后亲自下的旨意,就算您再怎么伤心,也于事无补了。”锦绣说道,“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随着时间的流逝,相信皇后娘娘一定会从云瑶死亡的事情中走出来,忘了这一切。” “不,不要……”容雅还想争辩什么,可是锦绣却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便转身离开了,只留下容雅在合欢殿的大殿上痛哭不止,悲痛欲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容雅的眼泪渐渐流干了,心中的痛苦已经到达一种境界,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慢慢的站起身,朝着云瑶先前住的房间走去。 竹枝和菊叶两人生怕容雅出什么意外,便只得紧紧地跟着,却又不敢跟的太近。 容雅一路来到云瑶的房间门口,推开门,走了进去,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便又止不住泪如雨下,看着这一切,就好像云瑶还在这屋子里一样。 只可惜,佳人已逝,人去楼空,过往的一切都成了心底最深的记忆,再也回不来了…… “娘娘,您节哀吧,云少使若是看见您这个样子,心中肯定会不好过的。”竹枝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安慰容雅,如此说着。 “她怎么就死了呢?”容雅始终不能释怀,“她平时对你们也很好,是不是?你们也很想她,是不是?” “是,云少使平时对我们很好,人又亲切,大家都很喜欢她。”竹枝开口说道,“可是娘娘,逝者已矣,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容雅没有说话,即便竹枝和菊叶都在劝着,可她却仍然无法段时间内从云瑶去世的悲伤中解脱出来,只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 而同样心情的人还有沈泽,他回到长明宫之后,便一直沉默不语。长明宫没有了陆映泉,宁宫里没有了云瑶,这一切就好像一场梦一样,来的猝不及防,让他无法招架。 “皇上,您看要不要告诉顾将军一声?”罗松看着沈泽这个样子,心中虽然不忍,可这毕竟是大事,也马虎不得,只能冒着沈泽发怒的危险问着。 沈泽虽然愤怒而且痛苦,但好在神志清醒,听了罗松的话,微微抬头,说道:“差个人去把顾清铭叫到宫里来吧。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总还是要跟他说清楚。” “奴才遵旨。”罗松应承着,然后转身走出殿门,叫了小泉子出宫去送信了。 此时的顾清铭,还在京郊大营里,为沈泽的事情做准备,他还不知道宫中云瑶已经出事,他正在想办法,怎样将沈泽交付下来的差事完成的更好。 小泉子来的时候,顾清铭还以为皇上又有什么事情交代下来,便匆匆迎上来,问道:“小泉子公公,是不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顾将军,皇上让您现在火速入宫一趟。”小泉子见到顾清铭,便开口说着。 “可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顾清铭又问着,毕竟在他心里,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比挑几个合适的人,取代太后的细作要重要。 小泉子听到顾清铭的话,也没有多想,毕竟他也不知道顾清铭和云瑶之间的关系,便直接开口说道:“是宫里出事了,皇后娘娘宫里的云少使今儿被太后的人带走,就再也没有回来,听说是……死了。” 当顾清铭听到云瑶两个字的时候,心中便又种不好的预感,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心咯噔一下,再仔细听小泉子的话时,便如遭雷击。 他的脑海中顿时只剩下四个字:云瑶……死了。 顷刻间,顾清铭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从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前一段时间,他还想着要想办法帮云瑶脱离深宫苦海,可如今,她就这么死了? 不,他不相信,云瑶那么聪明的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呢?绝不可能…… 顾清铭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云瑶的死讯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久久挥之不去,他也没管小泉子,便立即跑到一边,翻身上马,然后策马而去。 小泉子始终不懂为何顾清铭会这么着急,不过他的旨意已经带到了,也算是完成了皇上交代的任务,所以也就不着急了。 反倒是顾清铭,一路策马狂奔,直接来到皇宫门口,下了马,将手中缰绳递给旁边的侍卫,便匆匆进去,直奔长明宫而去。 罗松早已等了外头,见到顾清铭到来,什么都没说,便领着他进去了,而沈泽正在长明宫等着。 “皇上……”顾清铭进入殿中,也顾不得行礼,便只是抱拳,开口便要问云瑶的事情。 沈泽看见顾清铭,伸出手,阻止了他的话,然后说道:“看你的样子,想必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朕今日叫你来,也是为了告诉你,云瑶她……” 话说道一般,沈泽便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云瑶在顾清铭的心中是什么分量,更比任何人都清楚,没了云瑶,对顾清铭来说,是种什么样的打击。 “也就是说,这件事是真的?云瑶她……真的死在了建章宫?”顾清铭原本一开始还不信,可听到沈泽也这么说,便由不得他不信了。 然而这样的事实多么残酷,他忍着思念,忍着闯入禁宫去见云瑶的冲动,可是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若是早知道如此,他何必要遵守这么多规矩,还不如早日将云瑶从宫里带出去,也好过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让她遭遇这么多的危机! “太后将她的尸体抬走,应该是送到永巷了。”沈泽开口说道,“太后给的理由是上次杜良人的事情,说是云瑶违抗旨意,私自调查。” “怎么死的?”顾清铭心中不愿相信这件事情,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显得那样平静无波,好像云瑶并没有死亡一样。 “鹤顶红。”沈泽淡淡地说着,在顾清铭从京郊大营入宫的这段时间,他已经将事情的经过调查清楚,也知道云瑶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不相信,除非看到她的尸体,否则我绝对不相信她已经死了。”顾清铭说着,“皇上,你有办法弄到她的尸体,对吗?” “送入永巷的人,会在短时间内送出宫去,朕会让罗松打听埋葬云瑶的地方,然后通知你。”沈泽如此说着。 “难道现在就不能去永巷将她带出来吗?”顾清铭问道,“你是皇上,这皇宫里有什么地方是你去不得的?” “顾清铭,朕知道云瑶死了你很伤心,可是你要记住,现在正是关键时候,非同寻常,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如果让太后知道你和云瑶之间的关系,先前我们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沈泽虽然理解顾清铭的感受,可现实却让他无比清醒。 顾清铭向来征战沙场,内敛隐忍,就算有什么情绪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一如此刻,即便他得知云瑶的死讯,他也仍旧是内心波涛汹涌,可脸上却满是隐忍。 顾家的遗训,还有他身上的责任,都在告诉他,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匡扶沈氏江山的重任还需要他出一份力,更何况,如今大宁的局面已经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这都是云瑶的功劳,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正文 第112章 付之一炬 在这个冰冷无情的宫廷里,永巷几乎每隔几天都会有死去的宫女或者太监送来,然后由永巷的宫人们抬出去埋了。 所以,这次新送来的死人,也并没有引起过多的关注,只是永巷这边的老婆子听了太后的吩咐,说是要把这尸体早日运出去,用火化的方式安葬,而不是入土为安。 对于太后的命令,永巷的人自然是不敢违抗的,所以第二天就把尸体抬出去了。 尸体上裹着草席,用板车运送到每次永巷中人埋尸的山上,找了个比较空旷的地方,挖了个坑,把尸体放进去,又浇了好几桶油,才又将火把点燃了扔进去。 只听见轰的一声,被淋了油的尸体,遇到火把,顷刻间便窜起了巨大的火焰,很快就包围了整个尸坑。 深秋的天气,已经很冷了,所以从尸坑里涌起的一股股热浪,让负责火化埋尸的宫人们感受到了一阵暖意,可他们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寒冷,因为这样的事情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多到她们已经觉得麻木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平时杳无人烟的山上却出现了几个人,惊扰了这一场沉默的葬礼。 “谁让你们放火的!快给朕灭了!”沈泽又惊又怒的声音,朝着这些人训斥着,他们看到是皇上过来,大吃一惊,纷纷下跪行礼。 “参见皇上。” “快灭火!”沈泽吩咐着,“人都已经死了,为何不让她入土为安,反而要这样对待她?” “启禀皇上,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宫人中有人解释着,可是却被沈泽狠狠地踢了一脚,差点把他也踢进了尸坑。 在沈泽的命令下,负责埋尸的宫人从旁边捡了一些树枝,往这大火上扑,有的人将之前挖坑挖出来的沙子填进去,企图用这样的方式灭火。 可是他们忘了,尸体上是浇了油的,火势早就窜起来了,没有大量的水,根本没有扑灭的可能,尽管宫人们竭尽全力,可是大火却依然肆虐。 站在沈泽身后的顾清铭,眼睁睁地看着大火将云瑶的尸体吞噬,他甚至都看不清里面人的面容,只能从她的衣服和身形,看出一点云瑶的影子。 “终究还是来晚了。”顾清铭喃喃自语,可声音却传到了沈泽的耳朵里,让沈泽有些无奈。 沈泽看着顾清铭,却发现顾清铭的目光一直盯着尸坑,什么也不说,沉默而凝重,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什么?”忽然间,沈泽似乎看到了一样东西,于是走过去,问着。 地上的沙土中,埋着半截相思结,熟悉的东西让顾清铭的眼神中有了丝丝波动,他三两步走过去,将相思结从沙土中拿起来,紧紧地拽在手中,目光沉痛。 “这应该是奴婢们把尸体抬出来的时候,从身上掉下来的吧。”宫人们回答着,似乎有些局促不安。 “都滚。”沈泽见火势已经扑灭不了,便一挥手,让这些宫人都离开了这里。 负责埋尸的宫人见状,便诚惶诚恐地离开了,生怕眼前的帝王怒气冲冲,将他们也一并扔到火坑里烧了。 顷刻间,附近便只剩下了沈泽和顾清铭两个人。 “当初南方水患,我奉命治水,她也曾送我一个一模一样的相思结。”顾清铭看着手中的相思结,如此说着。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不过我相信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沈泽说着,拍了拍顾清铭的肩膀,然后又开口道,“好好陪她一会儿吧,朕在宫中等你。” 说完这番话,沈泽便也离开了这里,让顾清铭跟死去的云瑶独处。 沈泽其实是自责的,尤其是看到顾清铭深情隐忍的样子,心中更加不是滋味。因为云瑶在宫中这么长时间,都是在为他的大宁江山而周旋筹谋,让他一步步从太后的手中收回权利,可是,他却没能保护她。 顾清铭和云瑶,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就相当于他的左膀右臂,一个在宫外为他尽心办事,一个在宫里为他细心谋划,然而这一对原本互相爱慕却无法名正言顺在一起的有情人,最终以这样的方式,阴阳相隔。 直到稍稍走远一些,沈泽才停下脚步,转身朝着埋尸的地方看去,顾清铭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尸坑里窜起的漫天大火,一片沉寂。 沈泽深深的看了顾清铭一眼之后,便离开了,因为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至少在卸下这万里江山的重担之前,他即便愧疚,也不能停下自己的脚步。 回到宫里的沈泽,先是去了皇后的合欢殿,将云瑶已经被送出去火化的消息告诉了容雅,因为他觉得,容雅应该有权利知道这些事情,毕竟容雅入宫这么久,最信任的人就是云瑶。 而容雅在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又是一场大哭,哭完了之后,整个人便陷入沉默的状态,就像最初入宫时候一样,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依赖的人。 建章宫里,大宁最为尊贵的妇人,牢牢掌控着这一切,她知道沈泽出宫去看了云瑶,也知道沈泽心中放不下。不过,也好在她并不知道沈泽出宫,其实是为了给顾清铭做掩护。 宫外的山上,熊熊大火将所有的一切付之一炬,当火势逐渐变小,最终熄灭的时候,尸坑里的人,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成了一具干尸。 没有了往日清丽的模样,也带走了顾清铭心中那一抹柔软的温度。 “将军,对不起,是属下办事不力,没能好好保护云姑娘。”不知什么时候,阿琛来到这里,重重地跪在尸坑前,向顾清铭请罪。 “你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顾清铭淡淡的说着,声音里面没有一丝感情。 阿琛闻言,便对着尸坑里的尸体,磕了三个头,满怀愧疚和不安的离开,可心中却一直想着云瑶之前在将军府,以身试毒,为顾清铭解七日缠的时候。 他一直都知道云瑶重情重义,尤其是对顾清铭,情根深种,而顾清铭之所以将他派到宫中,也是为了暗中保护云瑶,可是这一次,他无能为力。 顾清铭自己也知道,这件事不能怪阿琛,因为传召云瑶的是大宁国的太后娘娘,沈泽的生母,不能有任何大逆不道的举动,更加不能动手。否则牵一发动全身,会将所有人都暴露在明面上,也会毁了云瑶先前筹谋的一切。 没有人知道顾清铭在这里待了多久,也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包括沈泽,再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也已经是三天后了。 三天的时间,顾清铭将云瑶的尸体从那个满是弃尸的地方挪走,然后重新好好的火化了一遍,又将她的骨灰全部收集起来,装在一个盒子里,放在将军府的房间里面,好好的保存着。 然后整理好自己的心情,隐藏住自己所有的情绪,又变成了战场上那个杀伐果敢的战神将军。 他的心,已经随着云瑶的去世而离去,现在他唯一思考的,就是完成自己身为顾家人的遗训,帮助沈泽消灭外戚专权,巩固大宁江山。只有等到他完成了这一切,他才能带着云瑶离开这些是是非非,去过云瑶一直喜欢并且向往的那种自由自在的日子。 “都准备好了?”沈泽看着顾清铭站在了长明宫的大殿中,便走下龙椅,来到他的面前,开口问着。 “准备好了。”顾清铭说道,“现在就等太后那边的消息。” “已经是十二月了,大宁国已经正式入冬,不出三日,太后那边应该就会传来消息。”沈泽说道,“你等着朕的通知。” “微臣遵旨。”顾清铭拱手,然后说道,“如果皇上没有别的吩咐,那微臣就先出宫了。” 沈泽点点头,看着顾清铭转身离去,背影之中多了一丝落寞,或许他依旧还是运筹帷幄的大将军,但是铁血无情中,从此以后,永远少了一份柔情似水。 顾清铭这几天没有出门,就在将军府待着,和云瑶的骨灰作伴,还有那两个一模一样的相思结。 而建章宫里,一切已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太后娘娘,派往七国的人选已经准备好了。”锦绣在太后的耳边说道,“按照最初的计划,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可以出发了。” “送给七国君主的礼物呢?”太后问道。 “也都已经准备完毕,将会随这些女子一起,送到各个分封国。”锦绣回答着,“太后娘娘要不要去看看?” “走,带哀家去看看她。”太后说着,从软榻上起身,扶着锦绣的手臂,出了正殿的大门,朝着建章宫的偏殿走去。 蜿蜒的回廊重重叠叠,仿佛看不到尽头,可太后最终还是停在了某一间房间的门口。 吱呀一声,推开门,屋子里一股厚重的潮气扑面而来,一看就是长久没住过人的,没有一点人气。 少女静静地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眼神平静无波,身边站着的两个女子同样是一脸冷然,看守着她,寸步不离。 就在昨天,她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是今天却突然间睁开眼睛,看到了之前那个亲手为她准备毒酒的妇人,让她既感激又憎恨的妇人。 “看到哀家,意外吗?”太后对床上坐着的少女问着。 “不意外。”少女的声音从唇间飘出,赫然便是云瑶,“早上锦绣姑姑已经来过了。” 正文 第113章 金蝉脱壳 锦绣搀扶着太后,在离床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太后看着脸色苍白的云瑶,说道:“其实你该感谢哀家的不杀之恩,能让你活着,你就应该庆幸了。” “太后娘娘的不杀之恩,我没齿难忘。”云瑶不咸不淡地说着这几句话,可是却没有再自称“奴婢”,根本不在意自己会得罪这个尊贵的女人。 当她睁开眼睛,看到锦绣姑姑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又被太后给利用了,不仅是她,还有映泉,所谓的生和死,都只是操控在太后手中的游戏而已。 鹤顶红是假的,毒药是假的,只要太后有心算计,一切都可以是假的,而她还活着,却是真的。一招金蝉脱壳,便让她成了大家眼中的死人,可她分明好好地活着。 太后也不在意云瑶的态度,她知道,此时云瑶心中必定还有气,还是怨恨着她的。 “哀家知道,你心里还怨恨着。但是哀家要告诉你,在所有人的眼中,你已经死了,死于一杯毒酒,而且永巷的人也已经把你抬出去埋了。”太后说道,“哀家知道你聪明,你可以不听哀家的话,可以抗命,但是陆映泉已经身中剧毒,如果没有爱哀家的解药,她就会不治而亡。” “太后娘娘,你到底想做什么?若是你想让我和映泉办事,直接吩咐就是,何必要利用我们两个彼此顾忌,彼此牵制?”云瑶听了这话,开口问着。 这是太后的惯用招数,用她的安危来威胁陆映泉,却用陆映泉的生死来威胁她,让她们两个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就会连累另一个人一起死。 而她们,都不想让对方死。 “我当然有我的用意。”太后说道,“明天,哀家会派一些人,给七个分封国的国君送礼物,算是恭贺新年的由头,而你,也在这七拨人马之中,你即将去的地方,是皓国。” 云瑶听了太后的话,有些震惊地看着她,似乎已经明白了太后的意图。 似乎看透了云瑶的心思,太后才再次开口,说道: “先帝在世时,曾分封七国,国君分别由先帝的子嗣和兄弟担任。碧王沈鸿,景王沈浊,瑞王沈池,玉王沈沪,宜王沈澈,皓王沈炎,还有承王沈平。这七国之中,宜王沈澈、瑞王沈池和皓王沈炎的威胁最大。” “太后娘娘是想,让我去皓国当细作?”云瑶问道。 “不错,不仅是你,还有其他的人,七个分封国,一个都不能少。”太后说道,“我相信凭着你的聪慧,一定可以胜任。” “映泉去哪里?”云瑶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十分冷静地问着。 “她去宜国。”太后似乎觉得自己已经将这两人控制在自己的手掌心,便开口说道,“与她一起的还有那个叫凝蓝的宫女,凝蓝将作为陆映泉的侍婢,被派到宜国。” “凝蓝?”云瑶有些震惊,“她没死?” “当然没死,她很聪明,加以训练,必定能为哀家所用。”太后说道,“这次出发,为了避免有些人暗中做手脚,哀家会混淆你们将要前往的目的地,在别人眼中,你会去宜国,但实际上你要去的是皓国,等离开京城三十里之后,马车才会改道。” “关于皓王,我需要知道什么?”云瑶迅速的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皓王是所有分封国君主中看起来最正常的一个,他依旧勤政爱民,将皓国的封地治理的井井有条,是个人人称颂的好君王。他对朝廷的事情也是积极关心,每年按时进贡,不管从什么方面看,他都是一个好臣子。”太后想了想,说道。 “这样不好吗?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云瑶不懂。 “就是因为太过正常,反而才让人心中不安。”太后说道,“宜王喜好美酒与美人,醉生梦死;碧王荒淫好色,景王喜好男风,有断袖之癖,瑞王的野心勃勃一直摆在明面上,玉王体弱多病,一直由他的王妃代理朝政,承王贪财……与其他的君王相比,皓王显得太过正常了些。” 云瑶默默地将太后的话记下,然后说道:“我知道了,他没有弱点,就是最大的破绽。太后放心,只要映泉没事,我会好好在皓国当细作。” “你果然聪明。”太后点点头,说道,“稍晚一些,锦绣会帮你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明天跟其他的六组人马一起离开,哀家会派你身边的这两个宫女贴身保护你,因为你是所有细作中最聪明的一个,不能有任何闪失。” “多谢太后。”云瑶神色未变,如此说着。 “今天你就好好歇着吧,不要试图逃出去,因为你逃不出去。” “放心吧,太后娘娘,为了映泉,我不会逃。”云瑶开口说着,目光平静淡然,没有一丝想要挣扎的yuwang,似乎已经认命。 太后在跟云瑶说完了这些之后,便起身离开了,走之前还让屋子里的两个人好好照顾云瑶,而云瑶也从太后的口中,知道了这两个婢女的名字:听雨,听雪。 云瑶在宫里,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两个宫女,而看她们的样子,似乎并不是普通的宫女,应该是太后隐藏在暗中的势力。她没有逃走的心思,自然也就乐得安然,等待着明天的来临。 她知道,太后为了自己的野心,为了能将所有的细作都送到七个分封国,必定会安排妥当的,她不用太操心。 太后回到正殿之后,便吩咐锦绣去将安排好的七组人马全部检查了一遍,确定完全没有问题之后,才放下心来。 金银玉帛,琼浆玉液,一样一样地搬到马车上,作为礼物,自然是十分丰厚的,而且还有随行的这么多美人。 而与此同时,将军府中,顾清铭已经收到了沈泽从宫中传递出来的消息,将太后的计划写的十分详细。 马车一共十四辆,每两辆马车派往一个分封国,一个装礼物,一个坐人。马车分赤橙黄绿青蓝紫七个颜色,每个颜色对应的去哪个国家,走哪条行车路线,都已经安排完毕。 顾清铭看着沈泽传来的消息,然后将这些东西都给顾琛和顾炎看,随后说道:“你们记下这些路线,然后去看地图,选择一个合适的地点。” 顾琛和顾炎两人仔细看着,然后对照地图,细细的规划了一下。 “我们要动手的是太后派往宜国的人,按照皇上给的消息,应该是这辆蓝色的马车。”顾琛说道,“这辆马车从朝阳门出,出宫之后直奔东门,经东郊向南而行,依次到达三平县、金安县、洛鸣县,过金刚山。而这里,就是最佳的动手地点。” “不错,金刚山地势险峻,山顶有悬崖峭壁,不小心摔下去,可能是尸骨无存的下场,在这里动手,方便毁尸灭迹。”顾炎也点头说着,赞成顾琛的观点。 顾清铭看着地图,又对照行车路线,仔细思索一下之后,便说道:“太后素来防备宜王殿下,这次去宜国的细作必定不简单,身边也会有高手护卫,明天我先一步离开京城,在金刚山附近派人埋伏。” “太后若是知道将军出京……”顾琛有些担心的说道。 “皇上明天会派罗公公出宫传旨,委派我去西南边陲办事,也就是吴老将军以前的驻地。”顾清铭说道,“因此,我可能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有吴小姐在宫里周旋,太后不会怀疑什么。” “那我们去收拾东西,明日跟随将军一起出门。”顾炎说道。 “不,顾琛跟我出去,顾炎留在京中,与皇上保持联系,有什么消息,及时来报。”顾清铭说道,“换掉太后的人之后,我还会去宜国一趟,将皇上的意思传达给宜王殿下。” “是。”顾琛和顾炎点头应承着,然后出去收拾东西了。 入夜,顾清铭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他明日出行要穿的衣服,一袭黑色的劲装,还有一个挡住了半边脸的银色面具。因为怕被太后的人发现,所以他不能露出真容去动手。 顾清铭的怀中抱着云瑶的骨灰盒,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不舍,他很想将云瑶的骨灰带着,但是此去山高水长,路上也不知道多少凶险,他不想惊扰了云瑶平静的生活。 “小丫头,等我完成了我的任务,我就带你离开这里。”顾清铭对着骨灰盒,喃喃自语,然后将骨灰盒放到一边,手中抚摸着悬挂着相思结的长剑,目光渐渐地冷峻下来。 夜色深沉,顾清铭躺在床上,静静地休息,他知道,只有养精蓄锐,才能完成沈泽交给的任务,早点实现匡扶大宁江山的愿望。 漫漫长夜终究还是过去,天渐渐地亮了。 建章宫里,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七个女子,从不同的房间里被带出来,由专门的人领着,来到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前。 云瑶的身边跟着听雨和听雪,看样子,应该是会武功的高手,美其名曰是保护,实际上是监视和控制,让她没有任何别的选择。 所有的女子脸上都蒙着一层面纱,包括身边的婢女也是,即便面对面站着,也无法看清楚面纱下的容颜,谁也不认识谁。 云瑶四处看着,她想找陆映泉在哪里,可是隔着面纱,又穿着同样的衣服,在不出声的情况下,她的确是分不清楚。 叹了口气之后,也只能放弃了。 正文 第114章 前路难行 在锦绣姑姑的安排下,七拨人马分别上了马车。 马车上的帘子依次放下,隔绝了外面人的视线,也隔绝了云瑶想要找到陆映泉的心思。不过,只要太后还用得着陆映泉,那么陆映泉就会活着。 停顿了片刻之后,云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阵晃荡,马车逐渐行驶,朝着宫门外而去。 云瑶心中很清楚,她即将要去到一个很陌生的地方,面对从前不曾了解的人,她必须孤身一人地在皓国周旋辗转,在皓王的防备之中保住性命,还要给太后传递关于皓国的所有消息。 而她的身边,只有听雨和听雪这两个宫女,跟她没说过几句话,表面上熟悉,可实际上是来监视她的宫女。 不得不说,太后很是高明,她的每一步安排都有自己的用意。 别人她不知道,但是她自己身边有着两个会武功的宫女,而陆映泉身上有剧毒牵制,还有凝蓝监视,等于是无形之中限制了她们的自由,让她们只能一心为太后办事。 如若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条。 马车出了宫门,顿时分开,朝着京城的四个城门飞奔而去,去往那未知的异地他乡。 沈泽站在皇城顶上,目光盯着那辆蓝色的马车,看着它从朝阳门出去,又朝着京城的东门而去,与他打听到的消息一模一样,心中也安了不少。 “皇上,您已经在这里站了一早上了,回去吧。”罗松说道,“剩下的事情,顾将军会办妥当的。” “你出宫去传旨吧,就说让顾清铭去西南边陲的驻地一趟,自从吴老将军的旧部划归到他管理之后,他也一直没有时间去,正好借此机会,去露个脸,收编一下西南的军队。”沈泽开口吩咐着。 “奴才这就去。”罗松领命而去,转身匆匆的下了城墙,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了的圣旨,朝着宫外而去。 从皇宫到将军府,罗公公走的很快,他怕耽误沈泽的计划,毕竟顾清铭要在接了圣旨之后出门,而且还要赶超到那些马车前面,若是稍微晚了,怕是横生枝节。 对于沈泽来说,手中的权利好不容易收回了一些,这是云瑶拿命换来的,所以不能有任何闪失。 等罗公公走后,沈泽最后看了远去的马车一眼,直到那些马车消失在目光所及的尽头,他这才下了城墙,回到了长明宫。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皇后容雅正在长明宫等着他。 自从得知了云瑶的死讯之后,容雅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合欢殿,闭门不出,谁劝也不理会,太后似乎也知道容雅心情不好,没有过分责难她,但是没想到,容雅居然会自己走出合欢殿。 “雅儿,有什么事吗?”沈泽看着容雅,开口问着。 他心中对容雅的成见已经消失无踪,并不因为她是秦臻儿的女儿,是太后安插在后宫的人,就心生芥蒂,毕竟他能掌控朝中的权利,容雅也帮了很多忙。 “映泉姐姐去哪儿了?”容雅见沈泽发问,便开口问着,“我记得云瑶姐姐说过,在这个宫里,她和映泉姐姐是最好的朋友,她们互相扶持,一路从掖庭宫走到现在,十分珍惜这次的感情。现在云瑶不在了,我想求太后娘娘,把映泉姐姐调到合欢殿。” “映泉她……已经不在宫里了。”沈泽说道,“就在刚才,她坐上了太后安排的马车,离开了皇宫。” “她去哪里了?”容雅一听,心中大惊,“她是被太后特赦放出宫的吗?” “不,她是服从太后的命令,去了承国。”沈泽说道,“按照路程计算,如果不出任何意外的话,她应该会在农历年之前到达承国,从此以后承国王宫就是她要生活的地方。” “为什么要去承国?”容雅不懂。 “因为太后要掌控分封国的一举一动,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把各种各样的细作派到各国的王宫,为她搜集情报,传递消息。”沈泽说道,“雅儿,不管是云瑶还是陆映泉,她们之所以能从掖庭宫这么快进入内宫,都是太后为了训练她们,让她们提前适应宫里的生活。” “既然太后花费这么大的功夫来训练云瑶,她为什么又要让云瑶死?”容雅心中一直存着这个疑问,可是却没有人能回答她。 “因为……她是太后,所有忤逆她,违背她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沈泽叹息着,“云瑶太过聪明,聪明到太后觉得自己可能无法掌控,所以她杀了云瑶。” 容雅听了这个答案,一颗心沉入谷底,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长明宫,回合欢殿去了。 这一年的时间,她似乎已经看透了宫中所有的生死沉浮,她是身份尊贵,又跟秦家沾边,所以太后暂时不会把她怎么样,但是像云瑶和陆映泉,无时无刻不是生活在战战兢兢中。 沈泽送走了容雅之后,便自己一个人坐在龙椅上,看着空旷的长明宫大殿,顿时觉得心中有些悲凉,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解脱了。 此时,驶向城外的马车上,云瑶伸出手,想要摘下脸上的面纱,可是却被听雨阻止: “云姑娘,太后娘娘有令,在到达皓国之前,不得摘下面纱。” “那吃东西呢?喝水呢?难道你们是想让我不吃不喝到达皓国?”云瑶冷笑着说道,“饿死在路上,你们担得起?” “现在还不到吃东西的时候,时间到了,我们自然会安排的。”听雨继续说着。 “听雨,你的态度太强硬了,虽说你们是太后娘娘派来监视我的,但也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婢女。”云瑶说道,“皓王既然是毫无破绽的一个人,说明他心思缜密。你们觉得现在这种样子,他会不知道我们有问题?还是你们想明目张胆的告诉他,我们就是太后派来的细作?” 听雨和听雪在听了云瑶这番话之后,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犹豫。 她们在出发之前,就听太后说过,云瑶很聪明,有可能会不知不觉就给她们设个套,让她们钻进去。所以太后再三叮嘱她们,在路上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尤其是要当心云瑶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可是现在看来,云瑶似乎说的也有些道理,她们只不过是婢女,如果态度太过强硬,会让人一眼就看出问题。 “奴婢知道了,请云姑娘放心,从今以后不会了。但是还请云姑娘牢记太后娘娘的吩咐,在到达皓国之前,容颜不可让人轻易看见。”听雪内心思忖了片刻之后,便如此说着。 云瑶脸上隔着面纱,看不清楚这两个人的表情,不过她听到了听雪的这番话,便知道,这两个所谓的婢女,被她说动了。 她轻轻地摘下戴在头上的面纱,露出里面的面容。此时此刻,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听雨和听雪脸上的表情,心中也安了不少,毕竟她还可以通过观察她们的举止言行,判断一些事情。 摘下面纱后的云瑶也没有不老实,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这一举动让听雨和听雪放心了不少。她们觉得,凭着自己的功夫,云瑶肯定逃不出去,再加上云瑶这么老实,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另一辆橙色的马车上,陆映泉早已经摘下面纱,随意的扔在一边,漫不经心地掀开马车壁上的帘子,看着外面的景象,行人和街边的店铺在她的眼前呼啸而过,让她不由得感慨。 这样充满了人情味的地方,可惜与她再也无缘了。自从入了宫廷,她的生命中便只剩下数不清的阴谋诡计,从前她还是千金小姐的时候,可以骄纵任性,可以耍脾气,也可以想吃什么就买什么,看着从前她经常光顾的店铺远远地被马车甩在后面,她的心情就更加沉闷。 “别看了,再怎么看,这些也不属于你,别忘了你只是个细作。”坐在对面的凝蓝毫不留情的戳破映泉脑海中最后的幻想。 “细作也分三六九等,至少此刻,我是主子,你是奴婢。”陆映泉也分毫不让,用身份的事情压着凝蓝,“若是因为你对我的态度暴露了身份,坏了太后娘娘的大事,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真正怕死的人,是你吧?”凝蓝冷笑着说道,“你这条命,是云瑶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所以你怕死,你不敢死,因为你死了就对不起云瑶。所以你只能一步步按照太后娘娘的吩咐走下去。可是我不一样,我早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这样的威胁,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真的吗?”陆映泉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她死死地盯着凝蓝,忽然间出手,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在了凝蓝的脖子上,然后说道,“不如,我们试试?” “你……你敢!”凝蓝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边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生怕陆映泉的手不稳,让她一命呜呼。 “你不是不怕吗?我告诉你,凝蓝,别以为我不敢动手,大不了一起死,九泉之下我再向云瑶赔罪。”陆映泉说道,“能在死前拉上你当垫背,我想云瑶也会很高兴的。” 一边说着,陆映泉的手中渐渐用力,簪子刺破了凝蓝的皮肤,渗出一丝丝血迹。 正文 第115章 夜色深沉 凝蓝感觉到一阵微微的疼痛,她咬了咬嘴唇,心中虽然不甘,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陆映泉说得对,她的确是怕死的,因为已经尝过了在鬼门关前徘徊的滋味,所以她不想再死一次。这次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能让她活下去,她就绝对不想去死。 但是,她却摸不准陆映泉的心思,她不知道云瑶的死在陆映泉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所以不敢轻易触碰这道坎,她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陆映泉,真的就落得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放开。”凝蓝说道,“此番如果我们平安到达宜国,你是主子,我是奴婢。” 陆映泉听了这话,冷笑一声,然后将抵在凝蓝脖子上的簪子拿开,又重新插回到自己的发间,就好像刚才的一切,不曾发生过。 再次掀开帘子,朝着外面看去时,陆映泉发现她们已经出了城门,马车逐渐在朝着京郊行驶,负责护送她们去宜国的侍卫们,尽职尽责的围在马车的四周,保护着她们的安全。 然而,这一路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平平静静,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到了京城外的第一个县,他们进了县城,找了一家最大的客栈住下来,休养生息,补给粮食。 同样的,云瑶她们那一队表面上去宜国,而实际上去皓国的人马,也在第三天的傍晚,天快黑了的时候,到达了三平县。 “天色已晚,夜路不太好走,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吧,等补给了粮食,明天一早再赶路。”外面扶着护送的侍卫队长开口说着,然后将马车带到了客栈前。 在听雨和听雪的监督下,云瑶重新戴上面纱,那个像帽子一样戴在头上的东西,却将她整个头部遮挡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面容。 缓缓走下马车,云瑶在听雨和听雪的搀扶下,走进了客栈。 侍卫队长上前去,找客栈的掌柜开了五间房,并排挨在一起,能够集中保护云瑶的安全,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也能够在最快的时间做出最有效的举措。 云瑶和两个婢女住在中间的屋子,门口两个侍卫站岗,加强守卫,两个小时轮换一次,而客栈楼下的后窗院子里也有两个侍卫把手,同样是两个小时轮换一次。 其余的人在旁边的四间房里休息,养精蓄锐,准备轮岗。 “云姑娘,请您在屋里稍等,奴婢去把饭菜端上来。”听雨说着,然后让听雪盯着云瑶,自己就下去了。 其实,原本可以让客栈的小二把饭菜送上来的,但是为了怕云瑶别人看见,所以她们选择了自己动手,就连旁边屋子的几个侍卫,也是如此。 听雨进出都把门关的严严实实的,十分小心谨慎,而听雪却是尽职尽责地守在云瑶的身边,寸步不离。 直到听雨将饭菜端进来,确认饭菜里面都没事以后,才让云瑶摘下面纱,开始吃饭。当然,吃饭的时候,门窗都是关严实的,而且听雨和听雪两人警惕性很高,就算是有个人从门口经过,也会引起她们的注意。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们太过小心谨慎,还是因为她们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这一路上根本就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顶多是住客栈的时候,稍微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罢了。 住了两次客栈之后,侍卫队长发现这样太过引人注目,所以便将休息的地点改为荒郊野外,而粮食的补给这是派手下的人专门去镇上买,这样一来,就方便很多了。 终于,一路平静地到过了洛鸣县,到达金刚山脚下的树林。 “金刚山的山路有些难走,晚上天太黑,怕是更加难行。”侍卫队长说道,“过了金刚山,就要改道去皓国了,云姑娘,不如我们就在此地休息一晚吧。” “你看着安排吧,不用问我。”云瑶说道,“你们的任务是成功把我送到目的地,至于怎么送,是你们的事情。” 听了云瑶的话,侍卫队长当即吩咐道:“就地停下,扎营休息。” 很快,护送的侍卫们就开始在野地里搭帐篷,然后四处捡树枝,生火,让大家不那么冷。而云瑶则由听雨和听雪陪坐在马车中,等这些侍卫将帐篷搭好,火生好了之后,才从马车中出来。 云瑶自然知道,在马车外面的时候,听雨和听雪不会让她摘下面纱,所以她也没有摘的打算,只是自己默默一个人,靠在树上,闭目休息。 她的旁边就生了一堆火,听雨和听雪坐在火堆旁边,否则加树枝,保持这火不熄灭,让云瑶感觉暖和一些。 “姑娘若是累了,就歇会儿吧,这里我们来看着。”听雪说道,“此地虽然是山林,但是地势相对开阔,不会有什么人埋伏的,应该不会有危险。” “好。”云瑶微微点头,便真的放心睡去了。 并不是她大意,或者怎么样,而是因为她觉得,她的命早已经不由自己做主了,这一路上会遭遇什么,她早已全然不在意。 不过是……既来之,则安之罢了。 然而,谁也不知道,就在这堆火光不远处的大树后面,潜藏着一个人,他关注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可是却悄无声息。 他就像是与黑暗融为一体一样,甚至连呼吸都那么微弱,让人察觉不到任何端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人,终于离去,穿过这片树林,到了金刚山的半山腰一处山洞里。 “将军,属下回来了。”阿琛进入山洞,便开口打招呼。 山洞中,正是顾清铭面色凝素地来回踱步,听到阿琛的声音,他立即回头,问道:“情况怎么样?” “看清楚了。”阿琛回答道,“一共十八个侍卫,三个女人,两辆马车,暗处并没有埋伏后手。他们现在就在山脚下的树林里,明天天一亮,就会启辰,按照马车走山路的速度,应该会在午时左右,到达我们设定的那个位置。” “明日巳时,让我们的人在那里埋伏,一定要快狠准,不能让他们有任何通风报信的机会。”顾清铭说道,“若是让太后知道我们李代桃僵,必定还会想出别的办法。” “是,属下明日一早便去安排。”阿琛点头说着。 入冬的夜晚,冷的有些不像话,尤其是在这荒郊野外,就连平日里山林间最常听到的虫鸣鸟叫,也灭绝了所有的痕迹。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沙沙的,在这个树林里听起来格外的空寂而诡异。 一阵凉风吹来,云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也让她的睡意消减了不少,可她仍然有些昏沉沉的,觉得很是疲惫。 她知道,一定是这些天行车赶路太劳累了,再加上天气冷了,她本来就畏寒,所以才会这个样子。 云瑶忍不住想起去年冬天的时候,她还不过是掖庭宫的一个小宫女,被人陷害,雪地罚跪,差点死在那个冰天雪地的日子里。后来又别月荷姑姑关了三天的水牢,寒气入体,若不是顾清铭,她恐怕真的早已经不在这世界上了。 想起顾清铭,云瑶的眼眶不由得湿润了,一滴清泪从眼眶滑落,顺着脸庞留下来,渗透进她脖子的衣服里,消失不见。 她很庆幸自己此刻是带着面纱的,那薄薄的一层纱,遮挡了她的脸,也遮挡了她所有的思绪,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在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品尝。 云瑶不知道这辈子跟顾清铭还能不能见到,也许在顾清铭看来,她早已经死了,成了永巷抬出宫去的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就在云瑶闭着眼睛胡思乱想的时候,身上忽然间传来一阵暖意,她感觉到有人把披风披在她的身上,让她刚刚还感觉到有些凉的身子,顿时暖和了起来。 这股暖意,像极了那个大雪天里,陆映泉温暖的双手,和灿烂的笑脸。 “把火再加大些吧。”听雪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叹息了一声,“云姑娘身子骨也太弱了些,等过了金刚山,咱们去镇上买个小手炉让她捧着。” “你对她太好了,你可别忘了,她只是太后的棋子。”听雨紧接着开口说着。 “咱们两个难道不是吗?”听雪说道,“到了皓国,人生地不熟,咱们和她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准咱们两个还得靠她在皓国保命呢。” 谈话的声音消失了,云瑶面纱下的双眼却突然睁开,透过这层纱,隐隐约约地看到外面跳跃的火光,还有听雨和听雪两个人的身影。 她只能无奈叹息,都是身不由己,何苦彼此为难?她甚至不敢去想,在太后的手中,到底有多少无辜的人,变成了她的棋子,终其一生只能活在她的命令里,走不出来。 夜更深了,周围的空气也更凉了些,不过好在有听雪拿来的披风,云瑶还觉得不是那么冷。她靠在树上没有动,旁人都以为她睡着了,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醒了之后,就再难成眠。 金刚山的半山腰里,顾清铭同样清醒着。 顾琛捡了树枝过来点了火堆,让山洞变得明亮而又温暖,可是这些窜起的火苗,却让顾清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云瑶被火化的那一天,还有尸坑里面目全非的尸体。 正文 第116章 意外迭出 “云姑娘,醒醒,我们该启程了。”听雪的声音在云瑶的耳边响起,让她一阵恍惚。 云瑶睁开眼睛,感受着山林间被树叶遮挡的阳光,心中叹息,原来她还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那么她脑海中浮现的关于顾清铭的一切,都只是梦境么? 摇了摇头,她不再去想这些事情,在听雨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朝着马车走去。坐上马车之后,她才摘下面纱,吃了点干粮,等侍卫们也都吃完了早餐之后,便启程上路了。 山路果然难行,马车一路上晃晃荡荡,云瑶和两个婢女也在马车中东倒西歪,只能紧紧地抓住凳子,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路上很是颠簸,云瑶只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像是要散架了一样,然而她抬头看听雨和听雪,也跟她一样,好不到哪里去。 “这段路应该是咱们整个行程中最难走的。金刚山路面不平,山势也比较陡峭,所以颠簸才会很大。”听雪说道,“不过,只要过了金刚山就好了,咱们改道皓国,走官道,比之前的路要好走的多。” “都走到这里了,应该没什么事情了吧。”听雨也说道,“咱们这一队人马,表面上是去宜国的,而真正去宜国的人,却走的是去承国的路线,跟咱们一样,半路改道。” “是啊,太后娘娘就是怕有人从中作梗,所以打乱了顺序。”听雪点头。 “你干脆直接说,太后防备的是皇上,不就行了?”听雨倒是很直接,说道,“也只有皇上才会对咱们这些人防备的很。” “那不一定。”云瑶听了她们的话,开口说道,“太后娘娘每年年终送贺礼去分封国,都是例行公事,像是固定的习俗。可分封国也不是傻子,必定知道太后派去的人中间夹杂着细作,若是分封国不想让咱们平安到达,也是有可能的。” 面对云瑶的冷静,听雨和听雪对视一眼,也觉得云瑶说的很有道理。 “云姑娘,这段路是最危险的,你还是把面纱戴起来吧。”听雨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事关太后的机密,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你的面容。” 云瑶也不反驳,将面纱重新戴上,不再说话。 她知道,不能让别人看到她的面容,毕竟每个人从出生到长大,都是有一定的社会关系,若是被她入宫前熟悉的人看到,又被太后的对手察觉,那么她要遭遇的危险就会加大,而太后谋算的事情,也会面临暴露的危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云瑶被这颠簸的马车弄的腰酸背疼,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马车外面忽然间传来一阵激烈的破风声,那是箭支穿透空气,刺穿肉体的声音。 咻咻咻—— 连续几声异响,紧接着传来外面侍卫的闷哼生,马车像是突然失了控一样地偏离了轨道,突然间加快了速度,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有刺客——”外面的侍卫大喊一声,话音还未落,便已经是身首异处。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马车中的听雨和听雪也还来不及反应,当她们好不容易从狂奔的马车中稳住身形的时候,就听到了外面侍卫的喊声。 听雪一把抓住云瑶,让她也稳住,不让她跌落马车,然后对听雨说道:“我护着她,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闻言,听雨二话不说,从自己坐的凳子下面拿出一把长剑,掀开帘子便飞了出去,几个转身,便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驾车的车夫早已经中箭身亡,马车并没有人驾驶,可是马屁股上却深深的插着一支箭,应该是剧烈的疼痛让马儿失控,偏离了原先的轨道。 十八个侍卫已经死伤小半,剩下的人还在跟刺客缠斗,而让听雨惊讶的是,刺客只有一个人,黑衣蒙面,可面对十来个侍卫却游刃有余,丝毫不落下风。 听雨正打算去帮那几个侍卫的时候,只听到背后一阵异响,她转头一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冒出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人,脸上带着半边银色面具,手中长剑气势凌厉地朝着马车中的人袭去。 而此时的马车已经被这路上零零落落的石头弄得完全失去了方向,眼看着就要朝着金刚山的悬崖边冲过去。 “听雪,跳车!”听雨见状,便只能朝着马车中的人大喊,然后提剑飞身而出,试图阻止那刺客的长剑。 听雪已经听到了听雨的声音,她也从凳子下拿出一把剑,长剑出鞘,左手拉着云瑶,右手拿剑,然后用力,一剑劈开马车顶部,然后拉着云瑶从马车中飞身而出。 就在这个时候,刺客的长剑已经近在咫尺,而听雨的阻止也在同一时间抵达,兵器碰撞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听雨不敌,然后迅速退开。 可是这样的阻挡,却已经给了听雪和云瑶时间,让她们落在地面,踉跄几步,勉强站稳。而她们的旁边,再有两三步,就是万丈悬崖。 然而,银面刺客的攻击还是没有停止,他的目标很明确,直接朝着带着面纱的女子而去,因为他知道,这才是太后选定的人。 听雪见状,只能暂时放开云瑶,与刺客迎战,听雨也加入战斗,可显然不是这银面刺客的对手,不过一招,两人就已经落败,听雨中剑受伤,听雪也渐渐不敌。 云瑶看着面纱外面,模糊的人影飞来飞去,无能为力,只能呆呆的站在那里,等着打斗结束。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旁边不远处,就是让人万劫不复的深渊。 银面刺客再一次击退了听雨和听雪的进攻,将两人击退很远,然后执剑朝着云瑶刺去,刚刚站稳的听雪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大喊: “云姑娘,快闪开——” 云瑶听到这声音,然后隐约看到剑上的寒光近在眼前,便不由得仓皇后退,却没想到,退了两步之后,一脚踏空,身体向后栽倒,头上戴着的面纱也因为她的仰头而向后掉落,露出了面纱下的脸。 银面刺客的剑已经近在眼前,可是当他听到“云姑娘”三个字的时候,心中一愣,手中动作停顿一下,但却已经来不及收回,当那熟悉的容颜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用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收住攻势,可仍旧晚了一步。 长剑刺中了云瑶的胸腔,鲜血染红了一袭蓝衣,疼痛袭来,紧接着身体便迅速下坠。 云瑶! 银面刺客没有任何犹豫,紧跟着云瑶便跳了下去,他伸出手,试图抓牢云瑶,可是却怎么也够不着。 仰面坠落的云瑶看着自己上方跟随掉落下来的刺客,那熟悉的眉眼,让她顷刻间明白了来人是谁。嘴角边滑落丝丝血迹,可脸上的笑容却泄露了她的心事。 顾清铭…… 金刚山的崖顶上,顾琛解决了最后一个侍卫,便直接朝着听雨发动攻击,他必须要快,不能让她们逃走,给太后通风报信。 本来就已经重伤的听雨和听雪,又怎么可能是顾琛的对手?不出十招,便命丧于此。 顾琛解决完了所有的人,再到崖边的时候,却只来得及捕捉到顾清铭的一点点身影,随着重力,不停地往下坠落: “将军——” 顾琛跪在悬崖边上,看着这一幕,难以置信。他一直在跟侍卫缠斗,所以根本不清楚为什么顾清铭会忽然间掉落悬崖,可是他觉得,凭着顾清铭的功夫,就算不小心掉下去,还是有办法在顷刻之间施展轻功起来的。 如今,他只能祈祷顾清铭没有直接摔到崖底,而是被什么树枝给挂住了,这样好歹也能救他一命。 站起身,顾琛看了看这片打斗现场,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并没有活口,便按照先前商量好的,将所有的人都扔到悬崖底下,毁尸灭迹。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顾琛立即在附近寻找有没有路可以到达崖底,可是他发现,悬崖太深了,而且还有云雾弥漫着,深不见底,根本无法判断这崖壁有多高。 顾琛只能放弃徒步下去的打算,咬了咬牙,往最近的一个镇上而去,他要准备很多绳子,因为他要去找顾清铭。更何况,他还得给京城的顾炎传递消息,让顾炎派人来协助他寻找顾清铭的下落。 他固执地相信顾清铭一定不会死,因为顾清铭并没有受伤或者中毒,所以在下坠的过程中应该能够随机应变。毕竟,顾清铭那么多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他没有死在战场上,就更加不可能死在这里。 而此时,正在下坠的顾清铭,已经适应了这样的下落速度,他凝神屏气,暗暗运功,让自己下落的更快,最终在云瑶掉下崖底之前抓住了她。 顾清铭用力一拉,瞬间将云瑶抱在自己的怀里,翻了个身,让自己的背部朝下,让云瑶趴在自己的胸膛上往下掉。 “小丫头,醒醒……你不会有事的。” 顾清铭紧紧地搂着云瑶,口中喃喃,她虽然中了剑,但意识稍微清醒,她微微抬头,看着顾清铭的脸,轻轻地笑着。 “真好……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再见到将军一次……” 说完这句话,两人便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响声,却是顾清铭的身体撞到了一棵长在悬崖壁上的树,随后减缓了下落的速度,可云瑶却被这么一震,直接震晕了过去。 巨响再次响起时,两人已经掉到崖底,顾清铭将云瑶死死的护在怀里,争取不让她受一点损伤,而他自己,却因为巨大的冲力和身上的重量,陷入昏迷。 正文 第001章 生死相依 一阵凉风刮过,有几片树叶随风飘零,落在了顾清铭的银色面具上。 他微微地睁开眼睛,透过这张银面,看到了头顶上的情形,还未凋零的树叶遮挡着天空的云,光线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的周围。 伸出手,摘掉脸上的面具,他重重地舒了口气。 还活着…… 然而,胸腔上传来的重量却提醒他,云瑶还没有醒过来。 顾清铭刚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他赶紧挣扎着坐起来,而云瑶也随之被他扶了起来,斜躺在他的怀里。 “小丫头,你醒醒——”顾清铭轻轻地摇晃着云瑶的身体,可是过了一会儿,却仍然没有反应。 他心中一紧,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将手指放到了云瑶的鼻子下面,探查她的鼻息,随后又查了一下脉搏,最终脸上露出一种释然的微笑。 幸好,云瑶也还活着;幸好,当他发现自己要杀的人是云瑶的时候,虽然没能收住剑势,却避开了云瑶胸前的要害。 幸好……若是再慢一步,那可真就无法挽回了。 虽然万般感叹,但是顾清铭却并没有耽搁太久,他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却见他们掉落的地方是一片比较密集的树林,也不知道这些树木到底在这个地方生长了多久,树木都生的粗壮高大,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掉下来的时候,才会被树枝阻挡了下坠的趋势,减小了下坠的速度。 地上铺着一层层的落叶,很多很多,比坚硬的地面软多了,这也相对减少了坠落给他带来的损伤。 让他觉得幸运的是,他的长剑也掉落在不远处,至少还有一样可以用的东西。 顾清铭将云瑶扶着,静静地躺在地上,然后他试图自己站起身,却发现他的一条腿在坠落的时候已经摔断了,无法完全站立。 然而,他却没能顾得上自己的腿,而是先给云瑶检查伤势,他毫不犹豫地拨开云瑶的外衣,就在继续脱里面衣服的时候,稍稍停顿了一下,再继续。 现如今,男女之别已经比不上性命之危了,如今云瑶的身边只有他一个人,若是他还顾及着男女之别,只怕云瑶性命堪忧。 慢慢地褪下云瑶的衣服,查看着她胸前的伤势,还好他刺的并不算深,再加上当时云瑶已经呈下落的状态,下坠的姿势让她的身体离剑远了一些,让剑没有插的很深。 所以,云瑶的伤势不算很重,她如今昏迷,应该是失血过多,加上下坠造成的冲击,只要止血敷药,她很快就会好起来。 顾清铭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然后又将自己的里衣撕成碎布条,为云瑶包扎伤口,毕竟里衣比较柔软,对伤口也不会造成很大的伤害。 简单的处理了云瑶的伤口之后,他才又穿上外衣,在附近捡了几根木棍,用剩下的布条将自己断的那条腿绑着,然后将他的剑捡起来,当成拐杖,慢慢起身,拖着一条断腿,凭借着深厚的内力,将云瑶从地上搂了起来,背在背上,稍微辨别了方向之后,朝着前面走去。 云瑶很轻,顾清铭即便受伤,把她背在背上,也像是背着一片羽毛一样。 不过,这样正好,也减轻了顾清铭的负重,让他能够更方便的前行。 现在已经入冬了,山谷中的风小,气温也比外面高一些,但仍旧很冷,顾清铭必须找到一个能遮风挡雨的位置,应付这寒冷的天气。 更何况,按照他行军打仗那么多年的经验,一般山谷的位置都会有水流经过,若是能找到水流,他们就有可能找到出去的方向。 此时若林中有别人,便能看到一个踽踽独行的男子,拖着残破的身躯,断裂的腿,已经血肉模糊的后背,背上背着一个女子,手中用长剑当成拐杖,坚定不移地向前走着。 顾清铭庆幸自己不是京城中温室里长大的纨绔子弟,他行军在外的时候,经常跟将士们在荒郊野岭过夜,野外求生的能力足以让他很快适应这样的环境,所以他并不感觉到绝望。 他一步步地走着,尽管左腿传来的剧烈疼痛,但是他却不曾停下。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听到不远处有潺潺流水声传来,心中一喜,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果然,再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看到了这片树林的尽头,而尽头处,正有一条河流缓缓流过。 顾清铭顺着河流的上游走去,没走多久,便找到一个山洞,就像是金刚山半山腰的那个山洞一样,应该是很早以前有人居住过,很是在长年累月的变迁中,这个山洞被废弃了,隐藏在山谷之中,逐渐荒芜。 而现在,这个山洞,却成了顾清铭和云瑶唯一的避难场所。 山洞门口长满了一人高的杂草,但这并不妨碍顾清铭进去,他将云瑶放下来,单手搂着,另一只手拨开洞口的杂草,然后走了进去。 洞中有一个铺满了稻草的石台,像床一样,正好可以躺下。 顾清铭把云瑶放在石床上,让她平躺着,然后自己靠在一边歇息,他观察着洞中的环境,发现里面有一些可以用的东西,应该是之前有人在这里来过,而遗留下了这些东西。 他走过去,看了看,发现罐子还是好的,洗一洗能用来装水,也能用来煮东西;旁边还有架好的柴火堆,因为放在山洞中,免去了风吹雨淋,所以柴火还是干的,可以直接用。 顾清铭想着,反正现在他和云瑶两个人身上都有伤,可能要在这里住一阵子,所以必须把周围弄清楚,还要给云瑶采一些能止血以及加速伤口愈合的草药。 想到这里,他用洞中的木头和石块,在石床边简单的设了一个机关,保护着云瑶的安全,虽然这地方荒山野岭不会有什么人过来,但是还是小心些为上。 很快,顾清铭就拿着剑出去了,尽管断了一条腿,但是却不影响他的风姿,他抱着罐子和洞中其他能用的东西,先去河边洗干净,然后装了一罐子水又回到山洞,放好之后又出去了。 第二次,他是往更远处走了一段,找到了一些长在野外的草药,虽然少,但是好歹能用。 已经是冬日了,按道理说林中的飞禽走兽也都要过冬,但由于山谷中的气温比外面要高一些,所以偶尔还是有兔子、野山鸡等动物从顾清铭的眼前跑过,然而,却都没能逃过顾清铭的手掌心。他虽然腿暂时不方便,但身手还在,尤其是手中的长剑依旧能发挥作用。 不到半个时辰,顾清铭便满载而归,带着草药和食物重返山洞。 他先是用打火石在石床旁边生了一堆火,让云瑶不那么冷,然后才慢慢褪去她的衣服,重新给她处理伤口。他又撕了一小块布,用刚打来的河水把云瑶身上的血迹清洗干净,然后将草药捣碎,敷在云瑶的身上,最后轻轻地给她穿上衣服。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给自己处理,毕竟受伤断腿这样的事情,行军打仗的过程中也时常有发生,所以难不住他,处理好之后,他将野山鸡拿到河边扒皮洗净,又用他的长剑,将内脏都去掉,处理干净之后返回山洞,在火堆上烧烤。 而顾清铭那把原本应该用来杀敌的长剑,此时却沦为他杀鸡的工具。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当顾清铭手中的山鸡已经烤的差不多的时候,石床上的人似乎传来异动,他朝着云瑶看去,却见云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小丫头!”顾清铭喜不自胜,放下手中的山鸡,就跑到石床边,将云瑶从石床上扶起来,让她靠坐在自己的怀里。 云瑶感觉到自己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是伤口不深,也不在要害,所以她才会这么快醒过来。 “将军,你怎么这么傻。”云瑶看着顾清铭,眼中不由得布满了湿意,可她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我不傻,倘若真的眼睁睁看着你摔下来而不救你,那才是真正的傻瓜。”顾清铭摇头浅笑,“伤口还疼吗?” “还好,不怎么疼了。”云瑶说道,“你呢?你有没有事?掉下来的时候,就光护着我了,你肯定受伤了,对不对?” “我的伤没事,只不过是摔断了腿,休息一阵子就好了,不碍事。”顾清铭说道,“不过,咱们要在这个四野无人的荒山野岭,待很长时间了。” “跟你在一起,不管待在哪里,待多久,我都不在乎。”云瑶又向顾清铭靠近了些,窝在他的怀里,如此说着。 她感受着顾清铭身上传来的温度,感受着他的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心中感动至极。 云瑶没有想到,她这辈子居然还能和顾清铭见面,能够这样靠在他的怀里,与他靠地这么近,这是她从前在宁宫里的时候,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如果,能和顾清铭一辈子这样,该有多好,将军也好,庶民也罢,若是能抛弃从前的身份和过往,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自由自在的日子,该有多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瑶的鼻尖突然闻到了一阵异味,她小声问道:“什么东西糊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是我烤的鸡。”顾清铭说着,便让云瑶自己坐好,这才将他的烤鸡从火堆上取下来。 正文 第002章 山谷温情 等烤鸡不那么烫了,顾清铭将没有烧糊的那一部分撕下来,递到云瑶的手中,说道:“荒郊野外,将就一些吧,等咱们找到了出去的路,就能好好吃点东西了。” 云瑶并未觉得这烧糊了的烤鸡有什么不妥,她接过烤鸡,轻轻地咬了一口,淡而无味,可是她却觉得十分可口。 “这是除了我娘做的饭菜之外,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云瑶淡笑着开口。 顾清铭轻笑,拿着烧糊的那一部分,自己吃了起来,两个人在这荒无人烟的山洞中,两两对视,偶尔会心一笑,心灵相通,画面是如此美好。 两人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天色已经黑了,山谷中多了一些遮天蔽日的树木遮挡,本就比外面要更黑暗一些,所以他们也没有出去,只是待在山洞里说话取暖。 “将军,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刺杀太后派往分封国的细作吗?”云瑶问道,“是不是皇上打算跟其中一个分封国合作联手,里应外合?” “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聪明。”顾清铭说道,“不错,正是如此。太后执掌大宁的权柄已经多年,自从皇上登基开始,就不断的干涉朝政,外戚势力已经大到无法估量的地步。皇上不愿让先帝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沈氏江山落到外姓人手中,只得出此下策。” “你们选择的是宜国?”云瑶再次问道,“我在宫里的时候,听素心姑姑讲了不少从前的事情,宜王沈澈,是个文韬武略不输给当今皇上的人,他原本是最有希望登基为帝的,是太后先发制人,才把他和他的生母姜美人,赶到了宜国?” “皇上和宜王殿下从小一起长大,兄弟感情很好,宜王之所以这么长时间都相安无事,也是因为登基的人是当今皇上。”顾清铭说道,“你还没进内宫之前,太后干涉朝政太过,皇上希望宜王能助他灭掉外戚势力,匡扶沈氏江山,可是被宜王拒绝了。” “为什么?”云瑶不解。 “还不是时候。”顾清铭说道,“因为当时,北狄来犯,南夷蠢蠢欲动,还有分封国边界三不管地带猖獗的流寇土匪,内忧外患,不宜大动干戈。” “可你们的情报错误,刺杀错人了。”云瑶听了顾清铭的话之后,才说道,“太后就是防着有人动手,所以打乱了顺序,我不是去宜国的,原本过了金刚山之后,我们就要改走官道,去皓国了。刚开始往宜国的方向走,也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什么?”顾清铭顿时脸色大变,“我必须赶紧通知皇上,让他另外再派人拦截去宜国的人马,趁着他们还在路上,趁早把他们换下来。” “不用了,你知道去宜国的是谁吗?”云瑶阻止,“是映泉,她……不会甘心任由太后娘娘摆布的。而且,我们这些人遇刺的消息,没准已经传到了太后的耳中,太后现在肯定对宜国产生了怀疑,若再对映泉她们下手,也不过是让宜王殿下暴露的更深而已。” 顾清铭看着云瑶,见她即便身处这样的环境,依然能够头脑清晰,思绪有条不紊,不由得叹服。 云瑶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毕竟伤势还在,但是她那坚毅的目光,却是那么的从容和笃定,波澜不惊,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阻碍到她。 “你说得对。”顾清铭点头,“在别人眼中,你们是去宜国的,现在出事,太后肯定把目光放到宜国,等于是已经暴露了,往后的路也只会越来越难走。” “那接下来,将军打算怎么办?”云瑶问道,“我们在这山谷中养伤的时间,其他人肯定已经到目的地了,太后也一定会另外派人去皓国。” “别担心,阿琛会找来的。”顾清铭说道,“到时候咱们就可以把消息传出去。” 云瑶闻言,点了点头,然后打了个哈欠,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一阵撕裂的疼痛,蹙眉不已。 “时候不早了,你躺下来休息吧。”顾清铭再次说道,“我就在这里守着,你不要担心,安心睡吧。” 一边说着,顾清铭又扶着云瑶躺下,没有可以御寒的被子,他便将旁边的稻草用扎成一整张,盖在云瑶的身上,至少可以挡住一点寒冷。 顾清铭将石床边的火烧的更旺一些,让云瑶更加暖和。 “这里不会有什么人来的,将军,你也休息吧。”云瑶躺下之后,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说道。 “没关系,等你睡着之后,我稍微眯一会儿就好了。行军打仗的时候,也曾几天几夜不合眼,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顾清铭说着,伸出手抚摸着云瑶的头发,温柔和细腻,就好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云瑶大概是太累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呼吸也开始均匀起来,她睡的很放心,很轻松,即便这里是荒郊野外,即便她还有伤在身,可因为在顾清铭身边,所以她格外安心。 顾清铭看着云瑶熟睡的容颜,眼神中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他知道云瑶不喜欢宫里那种尔虞我诈的日子,也厌倦了时时刻刻算计的生活。他很想就这么抛下所有的一切,趁着大家都以为云瑶死了的时候,带着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是,他不能,云瑶可以走,他却不能走,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山谷的夜色似乎更长一些,当天亮了的时候,云瑶似乎觉得自己睡了好久好久,有一种一觉睡到天荒地老的错觉。 然而,当她睁开眼睛,看到顾清铭还在身边,就靠在石床的边上睡着,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心中尽是满足。 她感谢这次误会,感谢这次坠崖,让她能在身不由己的俗事风波中,感受这样片刻的岁月静好。 云瑶只愿这样的日子再长一些,她和顾清铭之间能多单独相处一天,这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 想到这里,云瑶挣扎着从石床上起身,目光看向顾清铭那个自己包扎过的腿上,不由得笑了笑,虽说顾清铭行军打仗,擅长自己包扎伤口,可断腿的伤势毕竟不同于刀枪之伤,若是不处理好,很可能会落下旧疾,碰上阴雨天气,那就难受了。 叹了口气,云瑶悄悄下了床,朝着洞口走去。 她的伤势并不严重,经过一夜的休息,再加上昨天顾清铭给她敷的草药,已经感觉没那么疼了,所以自己能行动。 来到外面,她才认真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样的山谷,一般草木比较茂盛,所以相对来说可以用的草药也比较多,顾清铭虽然会简单的处理伤势,但毕竟不通药理和医理,所以她打算在附近弄一些可以用得上的草药回去。 不得不说,这山谷还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周围草木丛生的地方,到处都能看到很多有用的草药,有能帮她治疗外伤的,也有能治疗顾清铭腿伤的,还有一些对人的身体有益无害的药草,拿回去煮着吃,用来果腹也很不错。 云瑶兴奋的在周围采摘,甚至慢慢地向河边靠近,她来到河边,看到清灵的喝水,然后走了过去,重新弄了草药,给自己的伤口换药之后,才又抱着一大推草药往回走。 她的伤势在心口下方一点点,是个很暧昧的位置,她自己给自己换药的时候,都要再三打量,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才敢宽衣解带。可是她想起顾清铭给自己换药包扎,脸上顿时腾起一股热度,涌现出一丝可疑的红晕。 顾清铭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地朝着石床上看去,却没有看到云瑶,心中一紧,担心云瑶出了什么事,于是立即起身,拄着自己的长剑,就朝着山洞外跑去。 他顾不得自己的腿伤,跑的很快,他害怕云瑶出什么事,一直提心吊胆,口中还一边喊着:“小丫头,你在哪儿——” 正在往回走的云瑶,似乎听见顾清铭在叫自己,便朝着声音的来源处走去,她身上有伤走不快,所以用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心急如焚正在四处张望的顾清铭。 “将军——”云瑶开口喊着,让顾清铭猛地回头,然后朝着她这边跑过来。 顾清铭跑到云瑶的面前,双手扶着她的肩,上下打量着,目光中的担心溢于言表。 见云瑶并没有什么事情,他才放心下来,扔了长剑,一把将云瑶抱住,紧紧地搂在怀里,低喃着:“醒来没看到你,心中害怕极了,担心你被外面出没的野兽叼走,担心你被太后的人带走,担心……” “我没事。”云瑶既愧疚,又欣喜,“对不起,将军,让你担心了。” 良久之后,顾清铭才放开云瑶,问道:“你去哪儿了?” “山谷草木繁茂,我想出来看看有没有可以用的草药,给你治腿伤。”云瑶说着,将手中拿着的草药晃了晃,一脸笑意,“将军你看,我找到了好多!河边林子里还有很多呢,有了这些药,你的腿伤也能更快的好起来。” “小丫头,答应我,不管去哪里,一定要告诉我一声,让我陪你一起去,别再一个人出去了。你身上还有伤,外面很危险。”顾清铭看到云瑶手中的草药,无奈叹息,如此说着。 “嗯,好。”云瑶微微点头,红了脸颊。 正文 第003章 身不由己 顾清铭从云瑶的手中接过那些草药,云瑶从地上捡起顾清铭的长剑,然后挽着他的胳膊,搀扶着他,两人慢慢地朝着山洞走去。 清晨的阳光总算越过了高高的山头,照射在这个山谷里面,拉长了两人的背影。 即便伤痕累累,即便困境重重,可是他们的步伐却那么坚定,两个人紧靠在一起的样子,又是那样地和谐。 山谷里的日子过的很快,白天短,黑夜长,昼夜交替,仿佛眨眼之间就过了很久。 好在云瑶懂医术,能利用周围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为两人治疗伤势,而顾清铭身手不错,时不时也能逮到树林中窜过去的活物,保证了两人的食物。 就这么过了四五天之后,附近的药草都被云瑶拔光了,山鸡野兔这些活物,似乎也知道这附近有个高手,也不太爱过来了,两人觉得身体恢复的不错,便决定在山谷中走一走,一来可以找些药草和食物,二来也能顺便寻找一下出路。 “河流是往我们掉下来的那个方向流的,我们要找出口,也只能往下游走。”顾清铭早已经打探过周围的环境,于是开口说着。 “上游我第一次采药的时候也去过,根本没有路。”云瑶说道,“我想,如果阿琛会来找我们的话,也一定会从我们跌落的地方下来的。” “那我们先去看看。”顾清铭说着,便拉着云瑶,朝着两人坠崖的地方走去。 虽然顾清铭的腿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在云瑶的细心护理下,已经好很多了,所以走这么远的路,对他来说更加不是什么难事了。 谷中的日子本来就漫长而无聊,两人也不赶时间,于是慢悠悠地走着,逐渐接近当初坠崖的地方,而当云瑶发现不远处躺着那些侍卫尸体的时候,她便知道,已经到目的地了。 云瑶一边走,一边往四处看着,十八个侍卫,所有人都在这里,一个不落。同样,听雨和听雪也在这里,气息全无。 “这些人,应该是阿琛扔下来的,为了毁尸灭迹。”顾清铭说道,“这下子,太后的人若是不到这崖底,应该发现不了什么端倪。” “我们把他们埋了吧。”云瑶说道,“其实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却成了这场争端的牺牲品。” “好。”听了云瑶的话,顾清铭点了点头。 其实他很想说,埋了这些人,就会暴露他们没有死的事实,一旦太后的人真的下来了,看到这些被收敛过的尸体,肯定会按照线索追查,会得出云瑶没死的结论,到时候她又会被牵扯到这些是是非非之中。 可是,他却无法拒绝云瑶,因为她始终是善良而且不忍的,对于无辜者,她从来不吝啬自己的同情和悲悯。 两人花了一天的时间,在附近土质松软的地方挖了个大坑,将这十八个侍卫都埋在里面,又单独挖了小坑,埋葬了听雨和听雪。 听雪是云瑶亲手埋葬的,她始终记得,在从京城到金刚山的这一路上,听雪总是默默的在照顾她,尽管听雪是太后派来监视她的。 想起听雪为自己盖披风,说给她买捂手的小炉子,她心中便更加叹息,都是局中之人,都是身不由己。 当他们终于将这些人都埋葬的时候,阳光已经被这高大的山头遮挡住半边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你看,那边是什么?”云瑶站起身,朝着不远处看去,问着。 顾清铭仔细看了一会儿,说道:“看来,咱们将有好多天不用出去捕猎了。” 说完,两人朝着前方不远处走去,随着距离越走越近,云瑶总算看清楚,她看见的正是之前自己坐过的马车,虽然被听雪的剑将顶上劈成了两半,但是还有一辆装礼品的车。两辆马车都被顾琛给丢掉了悬崖。 “还有好些东西没摔坏,吃的喝的,咱们若是早点能发现这个,之前也不用你带着伤去捕猎了。”云瑶说着,便走近马车,将还没摔坏的东西全部都收集起来,准备带回山洞。 顾清铭也帮忙,两人很快整理了不少东西,而且还有先前在镇上补给的干粮,云瑶看了看,因为天气冷,所以干粮还没坏,还能吃几天,便一并带着了。 两人手中拿着东西回到山洞,算是满载而归,带回的东西里面,甚至还有云瑶的衣服。 好多天没洗澡换衣服,云瑶都觉得自己臭了,每次问顾清铭,他却说不觉得,现在有了衣服,她决定烧水擦一擦身子,也好过这样脏不拉几的。 云瑶去河边用罐子提了一满罐子水,到洞中烧个半热,不会很烫的程度,然后准备宽衣解带擦身子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顾清铭还在洞中。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两个吃饭睡觉都在一块儿,让她已经习惯了两人之间这种相处的模式。 云瑶停下解衣服的动作,有些羞怯地看了顾清铭一眼,喏喏地说道:“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为什么?”顾清铭当即问着,可是在抬头的瞬间,看到云瑶有些不好意思的脸,再看看旁边放的干净衣服,以及罐子中烧热的水,很快就明白了云瑶要干什么。 低咳几声,顾清铭慢慢起身,再次开口:“我……就在洞口,你好了叫我。” 说完,顾清铭就很快走出去了,他抱着自己的长剑,守在洞口,斜靠在石壁上,目光盯着黑漆漆的远方,脑海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瑶见顾清铭出去,这才将自己的衣服脱下,又褪下了肚兜,撕下里衣上的布,在热水中打湿,然后在身上擦拭着。 她避开自己心口处的位置,没有碰到水,直到将整个身子擦了一遍之后,才慢慢地穿好衣服,确定自己没有任何不妥之后,又洗了个脸,才走出去,把顾清铭叫进来。 云瑶走到洞口,看到顾清铭一只腿站在地上,斜靠着石壁的样子,便走了过去,说道:“我洗好了,你……进去吧。” 顾清铭转身,看着梳洗过后的云瑶,整个人似乎跟先前不修边幅的样子不一样了,那样清澈的眸子,在月光的照耀下,更加清灵。 他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的脸庞,拇指轻轻地从她的眼睑上划过,充满了怜爱和温柔。 云瑶就这么呆呆的站着,没有动,她感受着顾清铭手掌的温度贴在自己的脸上,热热的,暖暖的,心跳的特别快。 忽然间,她的头上笼罩了一片阴影,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唇瓣上也多了一股陌生而又灼热的温度。 扑通扑通。 顾清铭不是个急切之人,当初面对太后赏赐的那么多美女,他也能坐怀不乱,并且给退回宫里,可唯独面对云瑶,他总是失控。 云瑶的唇瓣仿佛甜丝丝的,让他舍不得离开,轻拢慢捻,层层递进,他深情地吻着,缠绵而缱绻,在这月色的笼罩下,两个人的倒影融为一体。 良久之后,他才克制住自己身体里窜起的最原始的yuwang,放开了云瑶,说道:“对不起,唐突你了,只是面对你,我总是情不自禁。” “你不用说对不起的,因为情不自禁的人,不只是你。”云瑶红着脸,说完这句话,便低下头,十分不好意思。 顾清铭听了这话,眼中的笑意更加温暖,他低声道:“外面风大,进去吧。” 云瑶点点头,转身,便和顾清铭一起走进了山洞。果然,里面暖和不少,她忽然间又有些愧疚,外面那么冷,可顾清铭刚才等她洗澡的时候,却在外面站了那么久,吹了那么久的冷风。 夜色深沉,两人静坐了一会儿,又说了会儿话,便各自休息了。 云瑶不舍的顾清铭每夜僵坐在床边靠着,便让顾清铭也躺到石床上休息,毕竟那石床够大,两个人睡也足够了。 顾清铭虽不愿自己的行为污了云瑶的清白,但拗不过云瑶,便只得躺在她的身边,一动不动,不曾越雷池一步。 两人虽然同床共枕,却是克己守礼,清清白白。 顾清铭总想着,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他完成了自己该完成的事情,他会好好给云瑶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免受流离之苦,失意之悲。 这样安静祥和的日子,就像是偷来的,是这碌碌尘寰中的难得的幸福。 即便云瑶心中千盼万盼,这山谷中的宁静,终究还是被打破,而她知道,她和顾清铭之间这种免受一切纷扰的日子,终究还是结束了。 这是云瑶半个月之后,看到阿琛的时候,心中的第一个想法。 “将军!”阿琛看到顾清铭,跪在他的面前,重重地磕了个头。 他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往返京城与金刚山之间,将金刚山的意外禀告给皇上,然后从将军府拿了绳子等工具,从崖顶上一步步攀爬下来,最终顺着顾清铭和云瑶留下的活动痕迹,找到了这个山洞。 洞外传来阿琛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云瑶,她放下放下手中的柴火,匆匆跑了出去,站在顾清铭的身边,看着跪在地上的阿琛,心中既高兴,又叹息。 而顾琛同样震惊地看着云瑶,似乎有些说不出话来。 顾清铭和云瑶相视而笑,然后拥着云瑶,朝着顾琛走去,两人将顾琛扶起来,这才开口说道:“半个多月,不算晚。” 正文 第004章 一路南行 尽管顾清铭的腿伤还没有好完全,但是也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了,毕竟沈泽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去办。 收拾好东西,云瑶看着这个自己与顾清铭生活了半个月的山洞,心中流露出一种浓浓的不舍。 她知道,这一走,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这个山洞虽然简陋,却会成为她生命中一处美好的记忆,永远搁浅在心底。 “属下真是没有想到,云姑娘竟然还活着。”顾琛一直沉浸在云瑶还活着的事实中,无法自拔。 他曾亲眼看到云瑶被太后召进了建章宫,亲眼看到云瑶喝下毒酒倒在地上,亲眼看到建章宫的奴才婆子把云瑶抬到永巷,亲眼看到云瑶的尸体被火化,也亲眼看到,顾清铭心如死灰悲痛欲绝的模样。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云瑶还活着,而且好端端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可曾探得出路?”顾清铭并未在意顾琛的感叹,只一边走一边问着。 “有,属下这次过来,带了不少人,他们负责探路,发现往这条河流的下游走,会有一条支流,再顺着支流走出去,就是金刚山下的官道了。”顾琛说道,“这官道可以通向两个地方,一个是宜国,一个是皓国。” “好,先出去再说吧。”顾清铭点头说着,然后在顾琛的带领下,顺着河流走了出去。 两天以后,他们便已经到了顾琛口中的官道上,如果没有发生金刚山的意外,云瑶本应该在半个多月前,就经过这里,朝着皓国而去。 终于到了镇上,三人找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客栈,打算住一晚,好好收拾一下行装,第二天再出发。 为了掩藏身份,顾清铭只定了两间房,他和云瑶一间,扮作夫妻,顾琛自己一间,就住他们隔壁,算是护卫。 云瑶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她很珍惜能与顾清铭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因为她知道,越往南走,他们这种平静的日子,就越来越短暂。 顾琛给顾清铭和云瑶都弄来了干净的衣服,两人好好梳洗了一番,云瑶又给顾清铭的腿换了药,包扎完毕,这才歇着了。 第二日,顾清铭和云瑶起身,在客栈中吃了早饭,走出客栈的时候,发现顾琛已经牵着马车在外面等着了。因为顾清铭腿伤还没好,所以不宜骑马,便跟云瑶一起坐马车,顾琛充当车夫。 “云姑娘,请。”顾琛先将云瑶扶上马车,随后再将顾清铭扶上去,关上马车的门,自己坐在门口,驾车离开。 “我们是去宜国吗?”马车上,云瑶开口问道。 “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后我和阿琛去宜国。”顾清铭说道,“你好不容易才从宫里出来,趁着大家都当你已经不在人世,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可是将军,凭着太后的精明和势力,迟早会知道我还没死。”云瑶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宁有哪一处地方是安全的?更何况,倘若没有你在我身边,天大地大,我又该去哪儿?” “可太后已经盯上宜国了,你若跟着我去,只会让你暴露的更早。”顾清铭说道,“更何况,宜国的王宫比起宁宫,明争暗斗并没有好多少,你还要去吗?” “我要去。”云瑶点头,“我放心不下映泉,还有……我想帮你,帮皇上。” “小丫头,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不希望……”顾清铭说着,试图劝服云瑶改变主意,不再去宜国。 “将军。”云瑶打断了顾清铭的话,“我虽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我也不希望自己一直成为你的累赘。宁宫也好,宜王宫也罢,若能帮到你,我甘之如饴。更何况,你在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让我又如何能够心安呢?” 顾清铭深深的看着云瑶,无奈叹息。 他知道云瑶是个固执的人,就算现在勉强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为她安顿好一切,她自己也会趁着他离开以后,独自前往宜国,因为那里还有陆映泉,她最放心不下的好姐妹。 与其如此,还不如他直接把云瑶带到宜国,将她安置好,有宜王护着,想必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才对。 “好,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顾清铭说道,“到了宜国,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的安全最重要,一切以保命为上。” “你放心,我会的。”云瑶见顾清铭同意,便立即点了点头。 尽管如此,可顾清铭还是很担心,在宁宫里,有皇上,有皇后,还有他在帮着护着云瑶,可是宜王宫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就连陆映泉自己,在宜国也是个不受待见的身份,宜王戒心很重,又忙,能不能保护云瑶,还是个很大的问题。 不过,既然云瑶坚持,他也只能随了云瑶的心意。 从金刚山脚到宜国,需要十天的路程,当顾清铭和云瑶到达宜国的时候,已经是寒冬腊月,马上就是年终了。 陆映泉她们早已经在半个月前就到了宜国,如果不出意外,此刻应该已经在宜王宫里了,只是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身份。 到了宜国的都城,三人又找了个不起眼的小客栈住着,为了掩人耳目,顾清铭换了身衣裳,又戴上了他的银色面具,而云瑶也用了一种植物的汁水涂在脸上,稍微改变了自己的容貌,让人不容易认出来。 晚上的时候,顾清铭将一封信交到顾琛的手中,让他夜探宜王宫,去给沈澈送信。 顾琛领命而去,凭着诡谲的身手和暗夜的掩护,成功潜入了宜王宫。 宜王宫并不算大,甚至连宁宫三分之一的面积都没有,毕竟只是个分封国的王宫,自然不可能跟中央王朝的皇宫相提并论。 正因为如此,所以顾琛对王宫的布局一目了然,他飞快的在王宫中穿行,很快就找到了沈澈处理公务的所在地——光明殿。 躲过了一拨侍卫,顾琛从后窗潜入光明殿,正打算去前殿找沈澈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道寒光袭来,沈澈手中的剑已经近在咫尺。 “来者何人!”沈澈面露寒霜,冷喝着,手中的动作丝毫不留情。 然而,顾琛也并非三脚猫功夫,能从宜王宫门口一路闯到光明殿,说明他本事不简单,更何况他是顾清铭身边的人,能跟着顾清铭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这么多次,更加不容小觑。 沈澈似乎也知道来人不简单,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有留情,毕竟他不清楚来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也不清楚来人到底看到了些什么,只能永绝后患。 “宜王殿下!”在两人过了几招之后,顾琛认出沈澈,便立即开口唤着,且战且退,没有跟沈澈再继续交手的意思。 沈澈也看出了顾琛的意图,又听到他的声音,带着急切,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跟自己说,于是逐渐收了攻势,停下动作。 “你是谁?来干什么?”沈澈问着,面无表情。 顾琛摘下脸上的蒙面巾,冲着沈澈拱手抱拳,说道:“殿下,属下顾琛,乃宁国大将军顾清铭身边的侍卫,今夜奉顾将军之命,来给殿下送信。” 说完,便从身上将顾清铭写的信拿了出来,递给沈澈。 沈澈一听,是顾清铭派来的,便将剑收起来,可心中的警惕却依然没有放松,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期,若是有人冒充顾清铭的人,来套他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他接过信,拆开来看,却见果然是顾清铭的字迹和印鉴,而且也用了先前约定好的暗语,便相信了顾琛。 紧接着,顾琛又说道:“殿下,大将军现如今已经到了宜国,就住在外面的云来客栈,他希望殿下能屈尊出去,与他见一面。” “就他一个人吗?”沈澈问道。 “还有云姑娘。”顾琛说道,“不过请殿下放心,云姑娘是自己人,她不会说出去的。” “云姑娘?”沈澈觉得奇怪,“顾大将军身边什么时候也有女人了?” “殿下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具体的事情,属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顾琛拱手说着,“属下只能说,将军和云姑娘,是同生共死的过的。” 沈澈听了这话,眼神中闪过一丝好奇,他说道:“等我换身衣服,现在就走。” 顾琛拱手点头,恭敬地站在一边,等着沈澈换号了一身夜行衣,然后两人悄然无息地离开了宜王宫,朝着云来客栈而去。 宜王宫距离运来客栈并不是很远,因为顾清铭在选择客栈的时候,就是特意选了一个离王宫近的地方,方便办事。 很快,沈澈和顾琛就到了。 云瑶和顾清铭坐在屋子里,只听到门外响起了三声急促的扣门声,便知道是人来了。云瑶起身走到门口,去开了门,率先进来的就是顾琛。 “将军,翊王殿下到了。”顾琛进来,拱手说着。 紧接着,他的身后又走进来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面容与当今身上沈泽有几分相似,只是比沈泽要多了几分冷意。 沈澈进来之后,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子。或许用其貌不扬来说,还算是称赞她了,简直可以称得上丑陋,一张不大的脸上,尽是青斑,肤色也黑的有些不像话,可那双眼睛倒是很明亮。 “顾清铭见过殿下。”顾清铭见沈澈盯着云瑶看,便走上前去,拱手行礼。 正文 第005章 初入王宫 被顾清铭的声音惊扰,沈澈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大将军不必多礼,有劳大将军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殿下客气了。”顾清铭说着,然后做了个手势,“请——” 沈澈走了进来,和顾清铭两人坐在桌边,顾琛则到外面去守着,云瑶将屋子里早就烧好的水拿过来,给两人泡茶,端到桌上。 “她就是顾琛口中的云姑娘?”沈澈看着云瑶,开口问道。 “回殿下的话,她叫云瑶。”顾清铭说道,“殿下不必担心,我们的谈话不会有房间之外的第四个人知道。” 沈澈原本就是不想让云瑶在房间里听着的,不过顾清铭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多看了云瑶一眼,便说道: “皇兄有什么事情交代?” “皇上还是想让殿下继承皇位。”顾清铭说道,“殿下也知道,皇上本就无心皇位,登基之初就不太乐意,这么长时间以来,太后专权,干涉朝政,大量培养和提拔秦家人,往各个分封国派细作,如此种种,都昭示着太后娘娘的野心,就更让皇上无法容忍。” “顾将军,你是行军之人,理应知道,现在的局面不太适合兵发京城。”沈澈说道,“中央王朝和分封国之间互相防备,分封国内部之间斗争不断,更何况我宜国兵力比起中央王朝,更是不值一提。” “我知道,皇上并不是想让殿下马上发兵,殿下可以暗中招兵买马,进行准备。”顾清铭说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还会留在宜国,帮助殿下进行兵马的筛选和整顿。” “现在边境安宁,没有战事,你不在军中,太后不会怀疑吗?”沈澈问道。 “皇上下旨让我去西南边陲,整顿收编吴老将军的旧部,先前太后同意将西南的兵力划归到我的麾下,我还没有来得及去查看。”顾清铭说道,“西南边陲,是唯一一个太后势力没有覆盖到的地方,加上宫中有内应,不会有破绽。” “可暗中招兵买马,进行训练,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沈澈说道,“且不说招兵买马的动静多大,就单说王宫里的那几个细作,就不好对付,难保她们不会将这里的异状传回京中。” 在沈澈说到细作的时候,云瑶立即抬起头,认真地听着,因为她知道来宜国的人是陆映泉,她很想知道映泉现在怎么样了。 而云瑶的动作落在沈澈的眼中,却似乎成了另一种意思,他觉得云瑶对“细作”这两个字反应太过激烈,很显然有问题。 “细作的事情,殿下倒是不用担心,只不过如何招兵买马进行训练,的确是个难题。”顾清铭皱眉,说道。 “映泉不会甘心任由太后娘娘摆布的,她若知道宜王殿下是在跟皇上合作,必定不会将这里真实的消息传到京中。”云瑶听了顾清铭的话,说道,“不过她身边还有一个凝蓝,那才是太后娘娘真正的细作,凝蓝为人阴险狡诈,又经过太后的训练,不得不防。” “云姑娘似乎对这两个细作的事情,知道的很清楚。”沈澈说道。 “不瞒殿下,我也是太后挑选出来的细作,不过是要去皓国的,却被顾将军阴差阳错的救了下来。”云瑶说道,“宜王宫里的那两个女子,是我的旧识,在宁宫里的时候,我们就对彼此非常熟悉。” “你是太后的人?”沈澈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殿下,她是我们的人。”顾清铭说道,“济安县百姓迁居宜国,是她在太后面前进言的;御史大人杨浩之死,是她帮着皇上策划的;钦天监正使周大人乃北狄细作的身份,是她揭发出来的;还有张丞相落马,也是她的功劳。” 沈澈听了顾清铭的话,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有些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单薄的身躯,丑陋的面容,她到底何德何能,可以将这些事情策划的如此完美? “顾将军,你在说笑吧。”沈澈完全不信,“就这样一个小女子?” “殿下,日后你就会知道了。”顾清铭说道,“其实这次我来,还有一个私人的请求,想请殿下帮忙。” “你说吧,什么事?”沈澈问道。 “太后故布迷阵,让皇上以为云瑶是来宜国的细作,我们打算李代桃僵,却弄错了对象。”顾清铭说道,“云瑶在世人的眼中,已经是个死人,我想将她留在宜国,还请殿下照顾。” “倘若这女子真有你说的那般厉害,不用你说,我自然也会照顾。”沈澈说道,“不过,她和宜王宫里的两个细作彼此熟悉,不宜在宫中露面,若是被人知道,不仅是她有杀身之祸,就连宜国也会被太后盯得死死的。” “殿下请放心,她们暂时认不出我的。”云瑶说道,“您看到的这张脸,本不是我的真实面目。” 听了这话,沈澈又是一惊,仔细地看着云瑶的脸,根本看不出什么破绽。 “殿下不用看了,她并非易容,只是将一些药涂抹在自己的脸上,造成这样的效果。等洗了脸之后,就不复存在了。”顾清铭解释着。 沈澈这才恍然大悟,心中对这个女子不由得好奇。一个能帮着沈泽搅弄朝堂风云的女子,一个能让顾大将军亲自托付的女子,掩藏之下,到底长什么模样,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本事? 似乎看到了沈澈的怀疑,云瑶看了顾清铭一眼,说道:“将军,其实现在招兵买马,也不是不可以。” “你有办法?”顾清铭眼中闪过某种亮光,问道。 “宜国必定不止有映泉和凝蓝两个细作,宫里有,宫外肯定也有,所以要招兵买马进行训练,只能暗中进行,不能摆到明面上。”云瑶说道,“殿下,将军,你们想想看,有什么事情,是能够公开招募壮丁而又不引起丝毫怀疑的?” 沈澈和顾清铭互相看了一眼,似乎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某种讯息。 云瑶见状,接着说道:“既然殿下已经给秦太后营造出一种喜欢美人和美酒,终日沉迷酒色的假象,那更荒淫一些又有何不可呢?大兴土木,修坟建冢,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陵寝是通向地下的,不管在里面做什么,都更隐蔽,不易让人察觉。”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沈澈说道,“正好宜国远郊有一处荒山,用来修建陵寝最适合不过。更何况,我修建陵寝的行为,也等于是侧面告诉秦太后,我打算一辈子就待在宜国,到死就在这里,不会进入京城一步。这样,也能减轻她的怀疑。” “正是如此。”云瑶点头,“这样一来,不仅是招募壮丁,还是训练场地,都更加名正言顺了。” 顾清铭看着云瑶侃侃而谈的模样,似乎又回到了当初他们在长明宫的时候,她在沈泽的面前将自己的计划一一道明,神情淡然,笃定从容。 “殿下,是不是对云瑶的能力,开始有些相信了?”顾清铭的目光从沈澈的脸上划过,于是开口问着。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办法,的确不简单。”沈澈说道,“顾将军,请放心,她在宜王宫,我会保她周全。” “多谢殿下。”顾清铭拱手道谢,然后看向云瑶,伸出手,紧握着她的手,冲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然后说道,“有殿下在,你会安全很多。不过你自己行事需得小心,在没有摸清凝蓝的底之前,即便面对陆姑娘,也不可轻易暴露身份。” “我知道。”云瑶笑着点头,“不用担心我,宁宫里那么多的大风大浪我都扛过来了,一个凝蓝而已,我不怕的。” 沈澈看着顾清铭和云瑶之间的互动,从两人的眼神中看到了彼此的情意,他更加好奇云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向来不近女色的顾清铭,也视若珍宝。 “好了,既然我已经出来了,你们就不要在客栈住了,直接住到宫里去。”沈澈说道,“虽说你们掩藏了身份,但是也难保不被人发现,直接去宫里,有什么事情,咱们也方便商量。” “也好。”顾清铭点头,说道,“这样也免得劳动殿下经常出宫。” 达成共识之后,顾清铭和云瑶便开始收拾东西,叫阿琛也把东西收拾好,便直接跟沈澈离开了客栈,进入了宜国王宫。 云瑶是被顾清铭搂在怀里进去的,在沈澈的带领下,几人避开王宫的侍卫,翻过高墙,直接到了光明殿。 光明殿很大,不光只有沈澈的寝宫,还有一些偏殿,沈澈吩咐自己的心腹玉公公将三人领到偏殿休息,自己也回寝宫休息了。 沈澈给顾清铭和云瑶已经安排好了身份,顾清铭是从外地来的商人,给他带来一些新奇的玩意儿,而云瑶则由玉公公一大早送到内务府,当成是从宫外新挑选进来的宫女,打着给各宫增加人手的幌子,把她送到了玲珑阁,也就是陆映泉住的地方。 而云瑶也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小哑,因为她要装扮的,不仅是个面貌丑陋之人,而且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女,这样就能避免她被发现身份。 毕竟,凝蓝是太后的人,她到底怎么跟太后联系,他们都还不知道,必须打听清楚之后,才能除掉凝蓝,到那个时候,她才能表明真实身份。 正文 第006章 玲珑小哑 天亮了。 宜国到底地处南方,不比宁国京城那样寒冷,但也只是稍稍暖和一些。 云瑶早早起了身,跟顾清铭简单的道别,然后由内务府的公公领着,和另一个宫女小枝一起,被送到了玲珑阁。 “陆良人,宜王吩咐,让奴才给您送两名宫婢过来,以供差遣。”何公公说道,“宜王说,这新年快到了,各宫各殿都在开始准备,陆良人初到宜国,人生地不熟,就给玲珑阁多派两个人手,免得良人手忙脚乱,也更显得热闹。” “多谢宜王殿下厚爱。”陆映泉朝着何公公行了个礼,然后才走到那两个宫女面前,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小枝,见过陆良人。”小枝率先开口回答着。 陆映泉又将目光转向云瑶,却见云瑶半天不回话,便很疑惑地看着何公公,问道:“这宫女是怎么了?” “回禀陆良人的话,这宫女面容丑陋,又聋又哑,大家都叫她小哑,哑巴的哑。”何公公说道,“实在是内务府没有别的宫女了,年关将近,各宫的夫人、美人都挑走了,就剩下这么两个,两人还是将就着用吧。” “小哑,你抬起头来我看看。”陆映泉走到云瑶的面前,说着,然后伸出手,挑起云瑶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 然而,云瑶却在抬起头的时候,闭上了眼睛,免得泄露自己的情绪。所以,她那张精心准备过的丑脸,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陆映泉的眼前。 “啊——”陆映泉被吓了一跳,赶紧放开云瑶,后退几步,幸亏凝蓝从后面扶住,她才没有跌倒。 而凝蓝也在刚刚那一瞬间,看到了云瑶丑陋的脸,她抱怨道:“这位公公,难道就因为咱们良人是新来的,就要受这样的委屈吗?挑一个又聋又哑的丑女过来,是成心给我们难堪吗?” “凝蓝姑娘可别说笑了,宜王开恩,肯给你们拨两个宫婢就不错了,这要是按照太后的意思,本该直接将你们赶出宫去的。”何公公说着,“良人要是嫌她丑陋,污了眼睛,便打发她去小厨房当差即可,眼不见为净。” 何公公说完,便趾高气扬地走了,仿佛根本不把这陆良人看在眼里。 毕竟,整个宜王宫谁不知道,陆良人和她身边的婢女,就是宁宫的秦太后派来的细作,来宜国打探消息的,根本就不该留下,早就该杀了。可宜王仁慈,非要留下她们,还封了良人,难道还指望宫里的人给她们好脸色看吗? 待何公公走远之后,凝蓝还在继续抱怨不平:“说得好听是开恩,说的不好听就是羞辱,这宜王摆明了就是在羞辱我们,这样的人,怎么能用?” “你少说两句,这里是宜国,收起你这些尖酸刻薄的性子。”陆映泉看了小枝和小哑一眼,说道,“既然咱们到了宜国,那一切就应该以宜王为尊,他赐的东西,收着就好。” “可是……”凝蓝还欲跟陆映泉辩解什么,可是看到陆映泉凌厉的眼神,便悻悻地住了口。 “你带小枝去小厨房,她以后在那里当差;至于这个小哑……今后负责打扫内殿和寝殿。”陆映泉一句话,便给两人分了工。 “把这丑女留下,你也不怕碍眼?”凝蓝嘀嘀咕咕说着。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照做便是。”陆映泉说着,便叫凝蓝带小枝离开了,而她自己带着小哑进了屋里,说道,“以后你就负责打扫这些地方,明白了吗?” 见云瑶丝毫不为所动,陆映泉这才想起,眼前的丑女又聋又哑,于是她再次鼓起勇气,将云瑶的脸抬起来,给她比划着: “你以后,打扫房间,扫地,擦拭桌椅和器皿摆件,整理内殿,叠被子,铺床,收拾我的梳妆台,懂了吗?” 云瑶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自己的任务。 没一会儿,凝蓝便回来了,她看到云瑶呆呆的杵在那里没有动,便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在云瑶的腿上,说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回下人房里去!” “你做什么!”陆映泉赶紧制止,“凝蓝,你别忘了,这里是宜国,不是你可嚣张的地方。更何况,你以为宜王宫比宁宫简单吗?如此飞扬跋扈,迟早有你受的!” “我看到这个丑女就心烦,明显他们就是瞧不起我们,你有姿色,为什么这十几天来都不去找宜王?若是你肯早点接近宜王,我们也不至于是这样的待遇。”凝蓝质问道。 “你不觉得这个丑女对我们来说反而有利吗?她又聋又哑,不管我们说什么,她听不见也无法透露出去,岂不是更方便?这也是我将她留在内殿的原因,你若不想看到她,不看便是,又没有人逼着你。” 凝蓝听了陆映泉的话,顿时有些沉默,她这才明白陆映泉的用意,所以看云瑶的目光,也柔软了许多。 “那你什么时候才开始打听消息和情报?”凝蓝对云瑶已然没有了任何戒心,于是问道,“要知道,太后娘娘只给了三颗解药,你的毒在路上已经发作过一次了,还有两个月,你要是再拿不到有用的消息,你就没办法跟太后换解药。” 云瑶仔细听着两人的对话,听到凝蓝提到陆映泉的毒,不由得上了心。凝蓝说映泉在路上已经发作过一次,她很是担心,不过她也庆幸太后给映泉吃的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不是还有两个月吗?急什么?还是你自己的毒急需要解药?”陆映泉冷冷的说道,“你别忘了刚才那太监说的话,咱们从宁宫来,本来就够让人防备了,在她们还没消除戒心的时候动手,那不是找死吗?再说了,你觉得情报和消息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听到的?要真是如此,为什么太后这么多年没收到关于宜国一点不同寻常的情报?” 凝蓝不说话了,她不得不承认,陆映泉考虑的的确很周到,相比较起来,她就有些冲动。本以为来宜国,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不过是探听情报罢了,利用陆映泉得天独厚美貌,就能易如反掌。 可是,真正来了这里,才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么不容易,所有人都在防备她们,孤立她们,就怕跟她们扯上任何一点点关系,然后被当成细作处死。 她们现在行事必须小心谨慎,不能被人抓到把柄,周围都是姜太后的人,若真的被人找到她们是宁宫细作的证据,姜太后绝对不可能放过她们。 “我知道了,我挺你安排,暂时不轻举妄动。”凝蓝说道,“但是,你不管有什么计划和打算,都必须要告诉我,因为我们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了。不管是姜太后还是秦太后,都不会放过你。” “得了,你别在这儿给我放狠话,我不信这一套。”陆映泉说道,“还有,你身为一个婢女,就该有个婢女的样子,以后人前不许跟我顶嘴,否则该怎么罚我还怎么罚。” 凝蓝气的又想顶嘴,可想起刚刚陆映泉的话,又将这股气忍了下去。 “是,奴婢知道。”凝蓝福了福身,如此说着。 “这还差不多。”陆映泉冷笑着,说道,“你把小哑带下去,给她安排房间,让她不必每天过来打扫。只需要隔一段时间来一次就好了。” “奴婢遵命。”凝蓝躬身应承着,然后带着云瑶下去了。 作为一个不能说话,而且还要装听不见的哑女,其实难度挺大的,因为她不能表现出任何情绪的波动,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她其实是能听得见的,尤其是不能让凝蓝知道,小哑就是云瑶。 不过,沈澈既然用了这个办法,想必应该是已经安排妥帖的,她只管用这样的身份在玲珑阁里待着就行,定期去陆映泉的内殿和寝殿打扫,寻找合适的机会,告诉映泉真相。 “你以后就住这里,玲珑阁不是什么门庭若市的地方,不需要每天打扫,你三天去一次,明白吗?”凝蓝将云瑶送到房间之后,便如此说着。 可看到云瑶半天没有反应,她这才想起对方听不见,于是抬起她的下巴,忍着脸上丑陋的恶心,一字一顿的说道: “三天打扫一次,明白了吗?” 云瑶点点头,完全扮演着一个聋哑丑女的样子,让凝蓝不由自主地生出些许优越感。 或许,凝蓝也就只有在这样聋哑丑女的面前才会有优越感吧。昔日在掖庭宫的时候,云瑶和陆映泉总是风头大盛,她既没有云瑶的才,也没有陆映泉的貌,空有一颗不甘的心,却根本无济于事。 但是眼前这个丑女,什么都不如她,现在可以任由她打骂欺凌,怎能不让她开心。 凝蓝没有待多久就走了,想来应该是不愿意跟丑女待在同一个地方太久,不过这样也好,对云瑶来说,凝蓝越是不愿意跟她接触,那么她暴露的可能性也就越小。 待凝蓝走远之后,云瑶关上房门和窗,坐在椅子上,揉了揉自己的腿,刚才凝蓝那一脚,踢的可真重,如果不是为了大局,她必定不会让凝蓝这么轻易的作践。 撸起裤腿,云瑶发现她的小腿已经青了,稍稍给自己揉了揉,活血化瘀,然后才将裤腿放下。 正文 第007章 隐而不出 从这天开始,云瑶就在玲珑阁里住了下来,她与陆映泉之间的距离很近,明明就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可是却不能表明身份。 而陆映泉似乎变了不少,没有云瑶在身边,不管什么事情,她都要靠自己独当一面,凝蓝虽然不笨,但太过急功近利,很多事情是无法商量的。 自从何公公把云瑶和小枝送来之后,整个玲珑阁便再也没有来访的人。 陆映泉整日在殿中沉默着,弹琴画画写字,要不然就是拿着碧玉簪发呆。这碧玉簪正是昔日在宁宫里,被她硬生生折断的那一支,后来云瑶托人拿出去修了,又换给了她,可是她却一次都没有戴过。 没想到,这簪子,竟然成为她唯一能够思念云瑶的东西。因为其他和云瑶有关的物品,全部被太后没收销毁,似乎铁了心要断了她和云瑶之间的姐妹情分。 “真不知道,你每天拿着这破簪子看来看去,有什么好看的。”凝蓝看到陆映泉又把碧玉簪拿出来,不由得开口说道,“就算你再怎么看,云瑶也不会活过来,你们也不能回到从前。” “就算她活不过来,我也不会忘记她。”陆映泉说道。 而此时,云瑶就在内殿中打扫,她的手中拿着抹布,从里到外,将殿中的花瓶、桌椅和茶具都慢慢地擦拭一遍,她的手中虽然在做事,但耳朵一直听着陆映泉和凝蓝两人的对话,当她听到映泉说不会忘记自己的时候,她的心中一阵感动。 可惜,她不能表现出来,而凝蓝似乎也真的将她当成一个不存在的人,说话也肆无忌惮。 “云瑶已经死了,她帮不了你什么。你若是有这个闲工夫,不如想想怎么从宜王宫中打听消息,换取解药。”凝蓝说道,“真没见过你这样的,每天躲在屋子里不出去,你以为就没事了吗?” “我说过了不急。”映泉说道,“等过了年再说吧。其实咱们和宜王之间,就是一个比耐心的过程,谁能沉得住气,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再沉下去,命都要没了,还谈什么胜利?”凝蓝似乎不屑的说着。 “太后不会让我们这么轻易死的。”陆映泉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出发前,太后让咱们来宜国做什么?” “探查宜王和姜太后有没有什么异动,若有任何异动,马上来报。”凝蓝说道。 “这就对了。咱们初来乍到,根本不知道宜国到底是不是有问题,倘若宜王对皇上和太后忠心耿耿,难道咱们要伪造情报去向太后禀报?退一步说,即便宜王真的心怀不轨,他又怎么可能让咱们如此轻易的就看出破绽?没有足够的时间,是发现不了的。与其贸然出动,打草惊蛇,还不如静待时机,伺机而动。” “哟,行啊你,以前在掖庭宫的时候,都是靠云瑶给你出谋划策,现在没有她,你也能考虑地很周到嘛。”凝蓝冷笑着说道。 “人都是会成长的,比如你,若是搁从前在掖庭宫的似乎,你怎么可能甘心对我俯首帖耳?同样的,云瑶不在了,我就不得不自己谋算,因为我要替她活下去,不能辜负她一番苦心。”陆映泉说道。 “说的也是,但是你别忘了,就算我对你俯首帖耳,也只是暂时的。等咱们的任务结束,咱们这主仆的身份,自然也不复存在了。”凝蓝如此说着,然后转身,打算出去。 可就在她转身的时候,看到云瑶还在擦拭那个花瓶,不由得训斥: “那花瓶你从进来就开始擦,擦到现在还没擦完?你怎么当差的?” 一句话吼出去,却见对方半点反应都没有,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得不到任何回应,让她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行了,你跟她置什么气,不过是个又聋又哑的丫头而已。”陆映泉说道,“你若是不想在殿中伺候着,就回自己的屋里去,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娇贵之人,用不着你时时刻刻贴身伺候。”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回去了。”凝蓝说道,“不过你放心,一日三餐我还是照旧会去厨房,让她们给你送来的。” 说完这番话之后,凝蓝便出去了,好像陆映泉开恩不让她伺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不过,对凝蓝来说,她的确也没伺候过人,之前在宁宫的掖庭宫里的时候,她是三等宫女,专门做粗活的,即便巴结月姑姑,可端茶倒水这种细致的活儿,她也做的不多。 内殿中顿时只剩下陆映泉和云瑶两个人,陆映泉将目光看向云瑶,本来也想说点什么,可突然想起对方根本无法沟通,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陆映泉百无聊赖地起身,在殿中转悠了几圈,然后随便找了几本书,躺在软榻上看着。 再过几天便是年关,外面天气很冷,陆映泉也不爱出去,自从在宁宫里折腾了那几次,把她的身体也折腾坏了。从前她还笑云瑶身子单薄,容易生病,可她自己卧床许久,才知道这种滋味其实最不好受。 宜王宫里逐渐热闹起来,毕竟是辞旧迎新之际,宫里在姜太后的主持下,开始布置,过年的气氛越加浓厚,可玲珑阁却像是与世隔绝一样,外面的喧嚣干扰不到这里,而这里的宫人似乎也对过年并不抱什么奢望。 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在玲珑阁当差,就等于是被监管一样,根本没有自由。 云瑶每三天去内殿打扫一次,几乎每次都是看到陆映泉在看书,或者写字,安静的有些不像话。 她始终记得,她在宁宫里和映泉刚见面的时候,映泉是多么活泼的性子,她的笑容那么温暖,笑声那么清脆,可到底是什么,把陆映泉也变成了这副模样? 云瑶似乎知道原因,可却知道的并不怎么真切,她只是在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跟映泉名正言顺地相认。 就在宜王宫一片热闹的时候,宁宫里也是一样地准备着过年。 可是,这一整年的时间,宫里头少了那么多人,总感觉萧索了不少,容雅带着竹枝窝在长明宫的内殿中,手中抱着个小炉子,身体蜷缩在沈泽寻常休息的软榻上,缩成一团。 自从云瑶死后,她就经常来长明宫,因为在这宫里,除了她的皇帝表舅,她真的不知道该向谁来诉说心中的那份失落和怅然。 “皇后娘娘,您已经很久没去建章宫向太后娘娘请安了。如今年关将至,您身为后宫之主,这年终宫宴的事儿,还得好好准备才是。”竹枝在一旁劝着。 可是容雅却像是没听见一样,过了好半天才开口说道:“我不想去,她杀了云瑶,还把银泉姐姐不知道送去哪里了,我不想见到她。” “雅儿。”沈泽从外面走进来,说道,“我知道你心里还难受,但你该学着走出来,不能一辈子困在这件事情中。” “皇帝表舅,难道你能忘记吗?云瑶帮你做了多少事,你怎么能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呢?”容雅问道。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但是我要释怀,要忍耐。”沈泽说道,“雅儿,你还小,也许现在你不明白,等将来你长大了,就会懂了。” “我不懂,但是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现在就去建章宫,向太后请安。”容雅说道,“云瑶姐姐一直希望我做个好皇后,现在尽管她不在了,我还是要按照她的话去做,不然她会不高兴的。” 说完,容雅就从软榻上起身,让竹枝拿了披风给她披上,准备出门。 “朕让罗松给你安排轿子,外面冷,别冻坏了。”沈泽说着,然后朝着罗松吩咐,让他去准备轿辇了。 没过多久,轿辇就已经准备好了,容雅在竹枝的伺候下,上了轿,便朝着建章宫而去。 一路走着,容雅只感觉到这宫里的清寂和萧索,因为天冷,路上来往的宫人也很少了,一般也都是行色匆匆地走过,偶尔碰到她的轿辇,便停下来福身请安,却冻得一阵哆嗦。 很快就到了建章宫,轿子在宫门口停下,容雅下了轿,由竹枝搀扶着,朝着里面走去。 站在门口的两个太监正打算通传,却被容雅阻止了,她说自己很久没来,想给太后娘娘一个惊喜,所以让他们别通报。 既然皇后有吩咐,太监们自当从命,便放容雅进去了。 建章宫的宫人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偷懒去了,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正好也免得容雅耽误行程,她直接朝着建章宫的大殿走去,可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见建章宫大殿的门紧闭着。 “娘娘,奴婢去敲门。”竹枝说着,正打算走上前去,却被容雅阻止。 容雅悄声无息地走到殿门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将耳朵贴到门上,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任凭外面寒风凛冽,她却不为所动。 因为她知道,太后惯常有个习惯,在店内与锦绣谈话的时候,喜欢把大门关上,听到外面的通报,有人来的时候才打开。而她今天没有让太监通报,所以太后也不知道外面来人了。 殿中果然传来谈话的声音,而且并没有刻意压低,也许是觉得很安全,不会有人偷听吧,所以才会毫无顾忌。 正文 第008章 下落不明 “是不是外面有消息了?”太后的声音传来,显得有些苍老而且疲惫。 “回太后的话,秦将军派人查了这一路上的线索,在金刚山发现了异样。”锦绣说道,“据说是金刚山有打斗过的痕迹,但是现场却没看见尸体,甚至连马车也都不见了,怀疑是被人毁尸灭迹,扔到崖底了。” “你是说,听雨和听雪都死了,连云瑶也一块儿死了,被扔到了崖底?”太后问着,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而外面的容雅,骤然间从太后的口中听到“云瑶”两个字,心中也是震撼不已。 云瑶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为什么还会被人扔到崖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的。”锦绣点头,“因为那片悬崖太深,根本看不到下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所以无法查探真相。” “你去通知秦将军,让他派几个高手到崖底去查探,不管什么情况都要详细上报。”太后吩咐道,“至于云瑶,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奴婢知道了。”锦绣说道,“那万一,云瑶真的死了呢?” “那也只能说她时运不济。”太后说着,然后又问道,“剩下的人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锦绣点头,“既然是去皓国的人马出事,那咱们就再派一队人马去皓国,不管怎么样,总不能让皓王觉得咱们不重视他。” “云瑶那波人,表面上是去宜国,实际上是去皓国的,现在出事,动手的只可能这两个分封国中间的一个。”太后说道,“但是我们的消息很隐蔽,皓国不可能提前知道这队人马就是去皓国的,所以宜国动手的可能性最大。” “那要不要派人传消息到宜国,让陆映泉查一查?”锦绣问道。 “暂时不用,先调查清楚金刚山崖底的事情,再传消息也不迟。”太后摇头,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然后说道,“你说云瑶如果没死,她会去哪里?” “很可能去宜国。”锦绣说道,“听雨和听雪这么久还没传来消息,大概已经死了。云瑶身边没有可以控制她的人,她肯定不会继续去皓国完成任务,只可能去宜国投奔陆映泉。” “不错,先派人去崖底调查吧,一旦确定云瑶的死活,立即来报。若她真的活着,就立刻传递消息。”太后说道,“但是你要记住,消息不是传递给陆映泉,而是传递给凝蓝,让她暗中盯着宜王宫的动静,只要云瑶一出现,一定要上报哀家。” “是,奴婢这就去。”锦绣应承着,便很快转身,出了殿门。 这个时候,容雅想要转身离开,却已经来不及了,她刚刚退开几步,大殿的门便已经被打开,锦绣姑姑出现在门口。 “皇后娘娘?您怎么会在这里?”锦绣看到容雅的瞬间,便惊讶地问着,然后又回头,看了太后一眼,目光中似乎在询问怎么办。 “你先去办事。”太后朝着锦绣挥挥手,然后才朗声开口道,“是雅儿吗?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锦绣闻言,便很快让开,躬身请容雅进入殿中,待容雅和竹枝都进去以后,她才出去,顺手又帮太后关上了殿门。 “雅儿给太后娘娘请安。”容雅看着太后,面无表情地说着,然后行礼,动作僵硬。 她的脑海中还在回想着刚才太后和锦绣姑姑的对话,云瑶没死的消息就如同野草一样,在她的心中滋生蔓延,她很想问太后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都听到了?”太后看着容雅被冻得通红的脸蛋,便知道她已经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了,想必殿中的谈话声,也被她全部听见了。 “是。”容雅点头,然后问道,“太后娘娘,这是真的吗?云瑶她真的没死?” “在你以为她死了的时候,她的确是还活着。但是现在,哀家就不知道了。”太后说道,“既然你都已经听到了,你就应该清楚,云瑶或许已经跟其他人一起被杀,尸体被丢到了金刚山崖底。” “不会的!”容雅立即打断太后的话,说道,“我相信云瑶一定不会死。太后娘娘,你派人找到她好不好?” “你放心吧,哀家已经派人去找了。”太后说道,“既然她没死,你是不是就不用跟哀家置气了?” 容雅听了太后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知道自己之前的行为的确很幼稚。她因为一个宫女的死,和太后生气,而且一个多月没来建章宫,也不跟太后说话,仗着自己年纪小,而且又有秦家的血脉,就有恃无恐。 可现在她听了太后和锦绣姑姑的对话,才知道云瑶之前根本没死,肯定是太后另外派她有用处。 “雅儿知错,请太后娘娘恕罪。”容雅低声说着,“不过,太后娘娘,找到云瑶之后,能不能告诉雅儿一声,让雅儿也放心一些。” “等崖底的事情有了结果,哀家会告诉你的。”太后说道,“若是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天气冷,别出来乱跑,免得冻坏了。今年的年终宫宴,哀家已经让徐美人主持操办了,你就不用再操心了。” “多谢太后娘娘,雅儿告退。”说完这话,容雅便行了礼,带着竹枝离开了。 她过来的时候,心中其实是不情不愿的,因为她觉得太后草菅人命,可是现在,听到云瑶可能没死的消息,她心中便明快起来,甚至祈祷着,云瑶被太后找到,然后带回宫来,像从前一样陪在她的身边。 时间很快就过去,年终的宫宴也开始了。 徐美人是宫中目前为止资历最老的人了,她主持操办的宫宴,循规蹈矩,虽然没有什么新意,但是却也挑不出什么错处,让太后很是满意。 不过,这一年,朝中风云大变,后宫也是颇不安宁,所以宫宴上的气氛有些奇怪,虽然也是觥筹交错,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却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一直闹腾到午夜才结束,文武百官也都散了,各宫的人也都回去,素心姑姑带着掖庭宫的三等宫女们收拾残局,举目四望,很想在这里看到云瑶和陆映泉的身影,可是她知道,再也等不到了。 曾经她们义结金兰的画面还浮现在眼前,而她之所以能坐上一宫掌事的位置,也跟云瑶和陆映泉分不开,可如今物是人非,这宫中的人情,比从前要更加薄凉了。 “姑姑,天气冷,咱们还是快点收拾完了回去吧。底下的姐妹们早已经做好了饭菜,等着散了之后,大家伙自己也吃顿好的,就当是过年了。”红筱走到素心姑姑的身边,如此说着。 素心转过头,看了红筱一眼,点点头,说道:“吩咐她们动作麻利点,早点完事,咱们也能早些休息。” “是。”红筱点点头,说着,然后指挥着众人有条不紊地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 很快,风来水榭就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桌椅也由小太监们搬回原处,收拾好之后,素心姑姑领着众人回到了掖庭宫,来到厨房,便已经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 宫里就是这个样子,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过年,也只能凑合着过。平日里就算明争暗斗,互相拆台的宫女们,也在今天变得沉默而伤感,没有人再去挑起事端,但这却并不代表争端停止。 千里之外的玲珑阁里,有一种别样的风景。 陆映泉擅长厨艺,这是经过云瑶肯定过的,而除夕这一天的下午,她就在玲珑阁的小厨房出现,惊讶了一众当差的宫人。 她选了几个人打下手,然后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又让凝蓝在玲珑阁的正厅摆了两张圆桌,数了数玲珑阁里当差宫人的数量,摆好了椅子和碗筷。 经过一下午的努力,终于在酉时过去之前,将所有的饭菜都摆在了桌上,而所有的宫女太监也全部都到齐,除了云瑶。 “相信大家都知道,玲珑阁是整个宜王宫最特殊的存在。因为我是从宁宫来的,所以没有妃嫔愿意跟我交好,就怕背上细作的名声,惹来祸端。”陆映泉看着大家都在,于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道,“而你们,也因为在玲珑阁当差,被整个宜王宫的人孤立。我知道,你们心中肯定是怨恨我的,今儿是过年,我也没有别的好东西送给你们,亲手做了一桌菜,希望你们能喜欢。我先干为敬。” 说完这番话,陆映泉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再将空杯倒过来,展示给大家看。 众人大概没有见过这样的主子,所以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开了口,说道:“多谢陆良人,良人这般体贴,是奴婢们的福气。” “是,咱们在宜王宫待了这么久,还从没跟主子一块儿过年的,也从没吃过主子做的饭菜。我建议,咱们都敬陆良人一杯。”另外有个小太监如此说着,然后自动麻利的给大家伙儿倒酒。 有了这个开场,殿中一下子就热闹起来,陆映泉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着这些原本跟她不熟悉的宫女太监笑着闹着,心中那种空寂和疼痛,也越来越深刻。 她的目光在场中扫过,发现宫女那一桌,好像少了一个人,就是那个叫小哑的丑女,便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不知是因为凝蓝根本没通知她,还是因为通知了她自己不想来。 正文 第009章 泪已阑珊 陆映泉的厨艺,在这个晚上再一次得到了印证,她做的饭菜真的很不错,这些长期在宜王宫当差的宫女太监,似乎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桌上的饭菜被清扫一空,所有人都摸着已经撑的圆滚滚的肚子,跟陆映泉道谢。 “陆良人,按理说,今儿应该守岁的,良人打算今晚怎么安排?”有宫女如此问着。 大概是有了之前那顿饭做基础,玲珑阁的宫女太监们也觉得陆映泉大概是个好相处的人,所以便少了一丝顾虑地问着。 “看大家乐意吧。愿意守岁的就守岁,不愿意守岁的,想早些休息,也不是不可以。”陆映泉说的倒是很随便,“我知道,大家平时也没什么机会能睡个好觉,一切都要以主子为先,但是在玲珑阁里,你们没必要这么拘束着。反正我只是个不受宠的良人而已,我不计较,也没有人会来怪罪你们。” 说完这番话,陆映泉便朝着众人笑笑,随后便去内殿了。 所有的宫女太监听了这话,顿时觉得有些汗颜,又觉得高兴。他们觉得,这陆良人根本不像是外面传的那样,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而是很好相处,和蔼可亲。 “咱们动手收拾吧,动作快点,别吵着良人休息了。”刚刚开口的宫女又说着,然后领着大家收拾碗筷和餐盘,迅速将这杯盘狼藉的地方恢复原状。 陆映泉到了内殿之中,先坐了一会儿,然后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起身朝着外面走,脚步有些匆匆。 “这大晚上的,你去哪儿?”正巧碰到凝蓝走进来,看到陆映泉想要出去,便开口问着。 “那个哑女,还没吃饭,是不是你没让她一起来?”陆映泉停下脚步,问着。 “对,我故意让她别来的,她那么丑,万一吓着大家怎么办?今天好歹也是过年,我们在异国他乡,无依无靠,可不想连个安稳的年都过不好。”凝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如此说着。 “厨房应该还有剩下的饭菜,我去给她弄一份,送过去。你要是不想跟着,就先去休息吧。”陆映泉说着,然后走了出去。 陆映泉并不是圣母,她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救每一个人,而且先前在宁宫里的时候,经过了一些亲近之人的陷害和背叛,她本不愿再相信任何人,也不想对一些无谓的人太好。 但是,她看到小哑的时候,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昔日在朗月阁的日子。 当初在朗月阁的时候,她也是做各种粗鄙的活,背后忍受各种人的闲言蜚语,虽然她性格泼辣,又不服气,倒也没怎么受欺负,可她因为昔日千金小姐的身份,被所有的粗使宫女孤立,基本上没有人愿意跟她做朋友,那段日子却早已经成为她记忆中不可磨灭的回忆。 现在的小哑,又何尝不是如此?因为相貌丑陋,身体的缺陷,被所有人排斥,就连年终一起吃饭,也没有人想的起她,更没有一个人说要把她叫过来一起吃饭。 叹了口气,陆映泉朝着厨房走去,来厨房的时候,宫女太监们还没收拾好,见到她过来,便开口问道: “陆良人,您怎么一个人过来了?是还需要吃点什么吗?” “你把我做的多出来的饭菜热一热,给我装一份,我给小哑送过去。”陆映泉吩咐着,很快就有人行动起来。 “良人,这事儿怎么能劳动您亲自来做呢?这样,您先回去吧,奴婢们热好了饭菜,就给小哑送去。”先前那宫女又说着。 “你叫什么名字?”陆映泉对这宫女的提议不置可否,反而是问起她的名字。 “回良人的话,奴婢叫丝丝。”那宫女回答着。 “好,丝丝,以后你就是玲珑阁的掌事宫女,负责调配这里的所有宫人,以及和内务府之间打交道。”陆映泉说着,也算是提拔了丝丝的身份。 她并不是随便提拔的,因为之前吃饭的时候,还有现在,负责回话的都是这个叫丝丝的宫女,而其他的人要么默不作声,要么就只会附和,远不如这个丝丝有主见。 “多谢良人。”丝丝一听,便立即谢恩。 原本她和其他的宫女太监等级是一样的,这玲珑阁也是一盘散沙,反正没有人管,所以大家也没在意什么,如今陆良人的一番话,便是给这玲珑阁的奴才们,提拔了一个比较有能力的管事。 很快,其他人便将饭菜热好了,装在食盒里,交到了陆映泉的手中。 “你们收拾完早些休息吧,我先走了。”陆映泉说着,便转身离开了小厨房,朝着小哑住的地方而去。 凝蓝给小哑安排的是最偏僻最破落的房子,地方潮湿,甚至有时候连被子也是湿的,晚上睡都睡不热乎。 映泉一进门,便感觉到一阵凉风袭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小哑,你在吗?”尽管知道小哑听不见,陆映泉还是开口叫了一声,然后关上门,才朝着屋子里面走去。 云瑶原本躺在床上休息,她打算等着所有的人睡着之后,便去小厨房弄点东西吃,毕竟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饿死。但是没想到,她却听到了陆映泉的声音。 心中一动,她立即从床上起身,手伸到枕头底下,摸索着,似乎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什么东西,然后重新坐好,等着陆映泉进来。 她以为凝蓝也会跟着,但让她诧异的是,进来的只有映泉一个人。 陆映泉进来之后,看到小哑坐在床上,桌边的烛台上,一只并不明亮的蜡烛明灭不定。她走过去,拿起剪刀,把烛芯剪了剪,让蜡烛更明亮些,然后才转身,说道: “我看你晚上没去吃饭,所以给你送过来了,趁热吃吧。” 说完,陆映泉便将食盒送到云瑶的手中,让她吃饭。 云瑶看了映泉一眼,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饭菜,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熟悉的味道触动了她的味蕾,她抬起头,看着陆映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很想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 陆映泉也一直看着云瑶吃饭,忽然间,她开口说道:“我知道我说话你听不见,但是我还是想说,你吃饭的姿势,真像我的一位故人。可惜,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云瑶手中的动作一顿,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继续吃着,而陆映泉的话也没停。 “其实你听不见又不会说话,挺好的,这样一来,我有什么心事都能跟你讲。”陆映泉嘴角边露出一抹苦笑,“你知道吗,我是从很远的京城来的,这里没有一个人喜欢我,认同我,在她们的眼中,我是细作,我不怀好意,我该死……” 云瑶一直低着头,吃着饭,可是耳中却一直响彻着陆映泉的声音。她知道陆映泉过的很辛苦,曾经那么活泼的人,如今却被命运和深宫掩藏了自己最真实的个性。 “我真的不愿意做这种事,可是她用云瑶的尸体来逼我,她说……如果我不同意,她就把云瑶的尸体,丢到一个大坑里,那坑里有各种各样的蛇虫鼠蚁,让它们啃咬云瑶,让云瑶死了也不得安宁……” 听了这句话,云瑶眼中已经有了隐隐的泪意,此时口中美味的饭菜,在她看来却味同嚼蜡,失去了任何味道,也让她难以下咽。可她必须还装成什么都听不到的样子,因为她不知道这周围到底还有没有眼线,不知道凝蓝有没有在外面偷听。 “你知道吗?宁宫是个可怕的地方,可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怕过。因为云瑶总是那么聪明,她有办法化解所有的危险,她时时刻刻都在保护我,最后还为我死了。现在没有她在身边,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只能想象自己是她,每次遇到事情,我就跟自己说,如果我是云瑶,我会怎么处理……” 云瑶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成拳头,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功夫才能隐藏自己最真实的情绪,可是陆映泉越说越多,她心中的防线也就越来越崩溃。 算了,就跟映泉相认吧,有映泉的配合,想必除掉凝蓝是迟早的事! 心中这样想着,云瑶猛地抬头,可就在这个瞬间,房间的门忽然间被大力推开,让她刚刚抬起的头,又迅速地低下去,心中惊疑不定。 “我说你在干嘛呢,大晚上的不在自己的殿中睡觉,跑到一个丑女的房间来诉衷肠,你可真有意思。”凝蓝对陆映泉说道,“她又听不见,你跟她啰啰嗦嗦这么多,有什么用?说再多,云瑶能活过来吗?”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陆映泉的声音还有些哽咽,可是她面对凝蓝的时候,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还有,你只是太后派来帮助我的,你没有权利干涉我的私事。” “你错了,我不是来帮助你的,我是来监督你的。”凝蓝说道,“我若不插手你的事情,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背叛太后娘娘?你要是有二心也就算了,可我不想跟着你一起死。” “你……”陆映泉心中愤怒,可她也知道凝蓝说的是事实,她无法辩驳。 “从此刻开始,你跟这宜王宫的每个人单独说话,我都要在场,我要知道你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免得太后娘娘问起我的时候,我无法禀告。”凝蓝说道,“你若是有一点点异动,可别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正文 第010章 深夜辞别 面对凝蓝来势汹汹的态度,陆映泉终究是没说什么,她深深的看了凝蓝一眼之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凝蓝看了低头吃饭的小哑一眼,却见这宫女纹丝不动,不管她和陆映泉吵成什么样子,都没什么反应,这才冷哼一身,也跟着陆映泉离开了。 过了很久之后,云瑶感觉到一阵凉风从门外吹来,她这才抬起头,看向门口,发现凝蓝出去的时候没有关门,她起身将手中的饭菜放下,走到门口,把门关上,确定不漏风之后,才重新回来,继续吃饭。 云瑶心中清楚,凝蓝是必须要防备的人,因为凝蓝跟映泉不一样。 凝蓝是忠于太后的,不管她是不是甘心,太后都是她的救命恩人,为了这份恩情,为了她能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机会,她必须要对太后言听计从。 所以,映泉有很多事情不愿意与凝蓝商量,因为凝蓝只会坏事,而不会帮助映泉。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暗中查清楚凝蓝到底用什么方法向太后联络,只有知道了方法,除掉凝蓝之后,才能够冒充凝蓝跟京城互相通信。 就在她吃完饭,沉思的时候,房间的窗户突然间被风吹开,一道黑影从外面进来,很快便站在她的面前。 熟悉的气息,让云瑶很快抬起头,惊喜地看着来人,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嘘,别做声,我带你出去。”顾清铭也不管云瑶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不管她脸上难堪的青斑,搂着她的腰,便飞了出去。 宜王宫不像宁宫,顾清铭虽然不熟悉,可是却也能巧妙的避开所有的巡夜侍卫,也许是因为年终的关系,所有的侍卫都有些稍微偷懒,大概是没想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到处闲逛吧,毕竟都是要过年的。 顾清铭将云瑶紧紧地搂着,用宽大的披风将她裹着,让寒风吹不到她,然后将她带到玲珑阁旁边的一座废弃的宫殿,应该就是宜王宫里的冷宫吧。 也得感谢姜太后把陆映泉安排在玲珑阁,这样偏僻的位置,离冷宫非常近,所以带出去也比较方便。 到了废宫中,两人走了进去,残破的断壁残垣看起来十分阴森可怖,但是有顾清铭在身边,云瑶却觉得十分安心。 走进殿中,外面冷冽的寒风顿时被隔绝,暖和了不少。 顾清铭从袖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这废宫中的蜡烛,让殿中明亮了许多。他转过身,看着云瑶,说道: “多日不见你,在玲珑阁可好?” “我很好。”云瑶点头,“玲珑阁地方偏僻,与外界隔绝,映泉有心低调收敛,倒也十分安逸。” “那就好。”顾清铭听到云瑶这么说,便放了心。 “对了,你怎么会忽然想到要来找我?”云瑶问道,“你和宜王殿下的事情,商量完了吗?” “已经谈妥,具体的计划也已经订好了。”顾清铭点头,说道,“所以我今天找你,其实是来跟你辞行的。” “辞行?”云瑶一惊,“你要回京了?” “从宜国到京城,快慢也得半个月左右,我已经在外面耽误太久,就算是去西南边陲,现在也应该是在回京的路上了。”顾清铭说道,“既然不能让人太后怀疑,我便只能离开。” 云瑶看着顾清铭,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她其实很想和顾清铭待在一起,但是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在顾清铭的任务没有完成之前,她不能这么自私。 “那……你一路保重。”云瑶最终开口。 “放心,我会的。”顾清铭扶着云瑶的肩,说道,“我会把顾琛留在这里,跟以前一样暗中保护你。宜王宫不比宁宫,这里的后宫远比宁宫要复杂得多,你万事小心。” “我没关系的,还是让顾琛跟你回京吧,他跟在你身边,我多少也放心些。”云瑶说道。 “别拒绝,有他在这里,我才能安心回去。”顾清铭说道,“更何况,京中还有顾炎,还有其他的兄弟们,我身边不缺人手。” 云瑶知道自己拗不过顾清铭,就算她拒绝,顾清铭也大可让顾琛待在暗中,不让她知道,于是她就没再说什么。 “你什么时候走?”云瑶想了想,问道。 “明天一早,天没亮就要出发。”顾清铭的声音中也透露着些微不舍,“不过你放心,皇上既然决定跟宜王殿下里应外合,那么我来宜国的机会也会更多,因为除了我,皇上不信别人。” “嗯,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下次再过来。”云瑶如此说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笑容中却带着勉强,但因为脸上青斑的遮挡,没让顾清铭看出来。 两人在这个殿中紧紧相拥,云瑶将自己的脸贴在顾清铭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觉得很温暖,很幸福。 他们因为七日缠的毒,血脉相连,他们因为金刚山坠崖,同生共死。 所以,云瑶相信,分开只是暂时的,当这场关于朝局的博弈最终尘埃落定之后,不管是生是死,他们都会在一起。 夜渐渐深了,宜王宫的宫宴也步入尾声,宜王照旧声色犬马,拥着几个美人朝着光明殿而去,脚步虚浮,似乎呈现出醉态。 这幅模样,任是谁看了,也不会觉得他会是一个很高明的帝王,也不会有人觉得他能成什么大器,不过,这都是做给世人看的。 “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去收拾点东西,先送你回玲珑阁吧。”良久之后,废宫里传来顾清铭的声音,如此说着。 云瑶不舍地点点头,任由顾清铭再次用披风将自己包裹着,腾空而起,身形快的不可思议,很快就到了玲珑阁,送回了她的房间。 “我走了。”顾清铭最终在云瑶头上印上一吻,低语着。 “将军保重。”云瑶只吐出这四个字,然后便看着顾清铭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房间里。 她手中似乎还抓着他的衣服,那柔软而温暖的披风似乎还残留在她的手心,可当她张开手掌时,一阵凉风吹来,一切都不复存在。 不过,云瑶知道,顾琛隐藏在玲珑阁的某个暗处,保护着她,所以她不怕。 云瑶提着一个木桶去了厨房,舀了一些热水,提到自己的房间,然后锁好门窗,将热水倒在盆里洗脸。 她脸上的不过是植物的汁水,用清水洗一洗就掉了,很快就恢复到原本的容颜,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脸,眼神中透着一丝悲哀。 洗完脸之后,她又洗了个热水澡,让自己浑身上下暖和一些,才又在脸上涂上那些汁水,变成一个丑女。 做完这一切,已经很晚了,她估摸着时间,应该是半夜子时左右。她躺在床上,脑海中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云瑶闭着眼睛,将所有的事情都梳理了一遍,得出了两个结论。 第一,为了能帮助皇上和宜王殿下隐瞒宜国的局面,瞒住太后,她必须尽快除掉凝蓝这个真正的眼线,才能方便陆映泉行事。 第二,为了让太后相信陆映泉是在真心套取情报,陆映泉必须隔一段时间就向京城传递一次消息,以混淆视听。当然,这消息必须是假的,或者真假掺半。 那么……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先解决凝蓝。但解决凝蓝却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她掌握凝蓝跟太后单独联络的方法。 该如何让凝蓝暴露这种方法呢? 云瑶不停地思索着,脑海中各种各样的念头层出不穷,每次冒出来,都被她自己否定。毕竟凝蓝也不是个笨蛋,再加上宜王宫里这么多姜太后的眼线盯着,她行动也不得不小心。 再加上,她不清楚这宜王宫里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人,是秦太后的耳目,所以她必须小心行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瑶慢慢地睡着了,她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想到办法,但是她睡的并不是很安稳,也不知道是在担心如今的局面,还是在惦记顾清铭。 似乎并没有睡多久,她便醒了过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应该是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想起昨夜顾清铭说过的话,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出宫去了,若是脚程快,想必已经出城,离开了这个地方。 叹了口气,云瑶重新躺到床上,闭上眼睛,想睡个回笼觉。 在玲珑阁里,最自由的地方就是能睡个好觉。陆映泉让她三天才去打扫一次内殿和寝殿,也就是说她每当差一次,就有两天的时间可以休息。再加上她的丑陋,没有人过来打扰她,她可以很安静的享受自己的空间。 迷迷糊糊的,她又睡着了。捂了一夜的被子暖和极了,云瑶都舍不得起来,反正也没人来喊她,索性就睡个天大亮。 而她却不知道的是,她还活着的消息,已经从金刚山的崖底,传到了宁宫,秦太后的面前。 大年初一的早上,秦将军进宫向太后请安,顺便带来了太后最想知道的消息。 “启禀太后娘娘,微臣已经派人去过崖底,证实那云瑶的确还活着,只是现在下落不明,不知去向。”秦元凯拱了拱手,如此说着。 “果真还活着?”太后问着,“说说吧,在崖底都发现了什么,如何证明云瑶还活着。” 正文 第011章 京中来信 秦元凯听了太后的问题,便将自己派人在崖底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微臣派去的探子回禀,崖底有三座坟,他们将坟墓分别挖开来看过,那个大坟坑里埋着的,是护送云瑶去皓国的十八个侍卫,另外两个坟墓里埋葬的是听雨和听雪。因为天气寒冷,而且尸体还没埋多久,所以面容清晰可辨。这就说明,有人为他们收敛了尸骨,但这一行人中,似乎只有云瑶有理由这么做,而且他们在崖底,也没有看到云瑶的尸体。” “可是那么高的悬崖摔下去,云瑶是怎么能活着的?难道刺客不是先杀了她,然后把她扔下去的吗?”太后问道。 “不,现场的痕迹表明,云瑶或许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听雨和听雪她们才是被杀了之后扔下去的。”秦元凯说道,“也许,云瑶运气好,被挂在某棵树上,并未摔死。太后娘娘也知道,云瑶这女子精通医术,在崖底自救并不是什么难事。” 太后听了这话,微微点了点头,觉得秦元凯说的很有道理。 紧接着,秦元凯还将山谷底下发现的种种痕迹说了一遍,包括山洞中的罐子是相对干净的,石床上的稻草有被新压过的痕迹,山洞附近的草被人拔过。 这些现象都说明了山谷底下曾经有人生活过,而且还生活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更重要的是,这个人能准确识别各种草木,知道哪些草木可以用药,这所有的线索加在一起,让秦元凯断定,曾经生活在谷底的人,就是云瑶。 太后并没有多想,所以不知道云瑶之所以没有摔死,是因为被顾清铭救了,她只是吩咐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现在云瑶下落不明,哀家必须要找到她。你在宫外方便行事,派一些人到处去找云瑶的下落,尤其是宜国和皓国这两个地方。” “是,请太后放心,微臣一定竭尽全力,把她找出来。”秦元凯说着,然后冲着太后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了。 这时候,锦绣走了进来,看到太后的神色,便问道:“可是云瑶有消息了?” “她果真还活着。”太后说道,“哀家还真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出,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必须把人给哀家找到,否则可能会酿成大祸。” “先前太后说,她最有可能的是投奔陆映泉。”锦绣姑姑说道,“如今年关已过,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就算她身上有伤,按照脚程算,也应该到宜国了。奴婢马上给凝蓝传信,让她注意着,看看云瑶有没有到宜国。” “去吧。”太后说道,“另外,再告诉凝蓝,若是看到云瑶,不能让她和陆映泉见面。如果云瑶执意不听,可以除掉。” 锦绣一听,顿时惊讶地愣住了,她没有想到太后会下这样的命令,毕竟云瑶是太后废了很大的功夫才培养起来的,这样一个聪明人,若就这么杀了,未免可惜。 不过,太后自然有她的考量,没有再说什么,锦绣便下去传信了。 鸽子从宁宫飞出去,在这样寒冷的季节里,冒着风雪一路向南,经过了很多天的长途跋涉,终于到了宜国,飞进了宜王宫,飞到了玲珑阁。 当鸽子扑腾扑腾停在窗台上的时候,云瑶正在内殿打扫,她手中拿着扫帚,慢悠悠地扫着地,慢慢地向外。 “宁宫来消息了。”凝蓝听到鸽子扑打翅膀的声音,朝着窗口看去,却见一只十分特别的鸽子站在窗台上,这鸽子通体雪白,但是额头上却有一小撮羽毛是红色的,看起来十分醒目。 说完这句话,凝蓝便朝着窗台走去,将鸽子拿在手中,取下绑在鸽子腿上的小竹筒,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慢慢地打开。 云瑶偷偷地朝着那张纸看去,却见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完全就是空白,根本看不到上面写的是什么。 她心中疑惑,这鸽子千里迢迢从宁宫来到宜国,断然不会是只传递一张空白的纸,这纸上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必须跟着凝蓝去看。 “有什么消息?”陆映泉见凝蓝展开了纸张,便开口问着。 “我还没看呢,等看完再告诉你。”凝蓝说着,然后转身出了内殿,直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陆映泉看着凝蓝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知道,凝蓝和太后之间有单独联系的方法,而且走之前太后也说了,京中来的消息,一律让凝蓝先过目,是给她的,便交给她,若是给凝蓝的,那么凝蓝可以自行处理。 然而,就在陆映泉犹豫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却看见屋子里的小哑快速离开,走的很匆忙。 陆映泉有些疑惑,但是她也没办法跟一个不会说话又听不见的奴婢说什么,便只是摇了摇头,继续看书。 而此时,云瑶手中拿着扫帚,低着头,悄悄地跟在凝蓝的身后,来到凝蓝的房间附近。 她凑到凝蓝的窗口上,透过窗户的缝隙,朝着里面看着,却见凝蓝将之前从鸽子腿上取下来的纸张铺开,展平到桌子上,然后用杯子压住纸张翘起来的地方。 紧接着,却见凝蓝拿了另一个杯子,从桌上的茶壶中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却没有咽下去,而是全部喷了出来,喷在纸上。 云瑶正惊讶,不知道为何凝蓝要损坏这纸张,可是她却看到纸张上显现出星星点点的墨迹,紧接着,凝蓝又喷了一口水,字迹出现的更加明显。 这样几次过后,整个纸上已经密密麻麻全部都是字迹了,而凝蓝也将压在上面的杯子挪开,将纸拿起来,认真看着上面的内容。 可越是往下看,她就越是心惊,她完全没有想到,当她已经接受云瑶死亡的事实,太后却来消息告诉她,云瑶没死。不仅没死,还很有可能来宜国投奔陆映泉,让她盯着点。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凝蓝看完了信,将这信放在桌子上,喃喃自语。 可是她却不知道,云瑶将她口中的呢喃听的一清二楚,所以云瑶断定,这信上一定写了一件让凝蓝难以置信的事情。而对凝蓝来说,最难以接受的,明显就是她死而复生的消息。 良久之后,凝蓝看桌上的信件干的差不多了,她便拿起来抖了抖,将信塞到自己的枕头底下,然后打开门,朝着陆映泉的内殿走去。 而云瑶也在凝蓝打算出来的一瞬间,蹲下身体,快速躲到柱子后面,借着柱子遮挡着自己的身体,让凝蓝不易察觉。 待凝蓝走后,云瑶观察了四周,见四下无人,便悄悄地靠近凝蓝的房门,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迅速关上了房门。 这感觉,就像是她第一次偷偷去月荷姑姑房间里一样,她心跳加速,很是紧张。 从前在宁宫里的时候,不管什么事情,她都是负责出谋划策的那个人,具体的事情有别人去办,让她自己动手的机会还是很少的,所以这次进入凝蓝的房间,她依旧觉得自己像是在做贼。 但云瑶知道,她必须这么做,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走到凝蓝的床边,她将这张纸拿出来,纸上的水已经干了,墨迹也已经看不到了,她看了看屋子中的东西,在桌上看到一些与这张纸长的有些类似的纸张。 于是,云瑶拿过一张空白纸,将纸先是折成能装到小竹筒那么大小,有折痕之后,她在展开,然后在上面学着凝蓝的样子,喷了一些水,然后又抖了抖,将谁快要吹干的时候,塞到了凝蓝的枕头下。 一场掉包计,换掉了凝蓝枕头底下真正的信件,只留下了假的。 她将信件叠好,揣在自己的袖中,然后抱着笤帚出去了,可她刚出房门,关上门的时候,便看到丝丝从这里经过。 丝丝很好奇的看着她,皱眉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云瑶只低着头,也不回话,就当成是听不见的样子,紧接着,又听到丝丝说到:“我真是糊涂了,有什么好问的,看你拿着扫帚,除了扫地还能做什么。” 说完这话,丝丝叹了口气,便离开了,也没有再跟云瑶说什么,毕竟云瑶手中的扫帚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云瑶见丝丝离开,一直提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然后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惊魂未定。 看来,这聋哑丑女的身份的确是个很好的掩护,整个玲珑阁应该没有人会怀疑她的身份,毕竟没有人知道,现在这个丑态毕露的宫女,就是昔日的宁宫少使,云瑶。 内殿中,凝蓝眉头紧蹙的看着陆映泉,可是却一句话都不说,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陆映泉问道,“太后的消息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看了消息之后,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你当真不知道?”凝蓝看着陆映泉的神色,探究着,似乎想透过陆映泉的双眼,看透点什么。 可惜,她看来看去,也看不到陆映泉一点点异样。 “知道什么?”陆映泉反问着,“有什么事情,是你觉得我应该知道而我却不知道的?” 顷刻间,无数个念头在映泉的脑海中闪过,可是她却没有半点头绪,毕竟任凭她怎么聪明,也想不到云瑶还活着,明明当着她的面死了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正文 第012章 毒性发作 凝蓝看着陆映泉疑惑的脸色,心中明白,映泉应该是不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么……她也就没有必要告诉陆映泉了。万一被陆映泉知道云瑶还活着,恐怕会影响将来的计划。 “没什么,这件事情我决定还是不告诉你,反正告诉你也没用,这是太后娘娘交给我一个人的任务。”凝蓝深吸一口气,立即恢复常态,如此说着。 “凝蓝,在这里你觉得你一个人能完成什么人物?不管是探听情报也好,还是别的什么,必须要我们两个人配合。”陆映泉说道,“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但是你若是办砸了,可别赖在我头上。” “你放心,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办砸。”凝蓝说完,便冷笑一声。 她朝着内殿四周看看,并没有发现丑女小哑,于是问道:“刚刚在这里打扫的那个丑女呢?她去哪儿了?” “你刚才出去的时候,她就跟着你出去了,大概是打扫完了,回屋里去了吧。”陆映泉漫不经心地说着。 “跟着我出去?”凝蓝一听,心中一紧,然后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检查枕头底下的信件,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云瑶在自己的房间里,按照先前凝蓝的方法,如法炮制,让纸上的字迹显现。 她看到纸上写的正是关于她自己的事情,让凝蓝一旦发现她的踪迹,便报告太后,若是她有什么异动,便直接杀了她。 “原来太后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她既然已经知道我没死,肯定会到处搜寻我的下落。”云瑶喃喃自语地说着,她知道,宜国已经成为太后的眼中钉了。 看完了信,云瑶点燃蜡烛,将这封信烧的一干二净,不留一点痕迹,就怕被凝蓝发现她的不妥。在烧信的是,她的目光盯着窜起的火苗,脑海中灵光一闪,似乎想到到底要怎么办了。 她决定以身做饵,引凝蓝露出马脚。 在做了这个决定之后,云瑶便开始观察凝蓝和玲珑阁众人的生活规律,反正她的时间很多,也很自由,所以有大把的时间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所以,她除了每隔三天在内殿打扫的时候,偷听陆映泉和凝蓝的谈话,还利用其余的时间,在玲珑阁中到处行走,观察每个人的特点。 因为她的容貌,每个人对她避之唯恐不及,所以基本上没有人来跟她搭话,也没有人问她在做什么,反正她看起来也只是在到处闲逛而已。 正月十五,正好是元宵节,也算是除了除夕夜之外,比较热闹的一个节日,宜王宫还沉浸在年终的气氛之中,各宫各殿都挂满了红灯笼,看起来十分喜庆。 但是玲珑阁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清,云瑶像无数个平常一样,早上起身之后,来到陆映泉住的寝殿,开始打扫。而陆映泉也是刚刚起身不久,才吃了早饭。 “以前在宁宫的时候,就算我们不能参加宫宴,可是也能帮忙筹备宫宴,好歹也能见识一下宫宴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可是到了这里,连宫宴的影子都没见到。”凝蓝感受着外面传来的热闹,如此说着。 “你若是想出去看看,我不拦着你。不过你自己当心点,若是被人以刺探情报的罪名抓住,我可不管你。”陆映泉神情淡淡的说着。 “我去找丝丝,让她去内务府,好歹是过节,咱们也弄两个红灯笼来挂着。”凝蓝说道,“毕竟你也是这宫里的良人,就算不受待见,身份低微,但也是主子。” 说完这话,凝蓝便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并向守门的小太监打听丝丝的去向。 “回蓝姑娘的话,丝丝姐在小厨房呢,她说今儿是正月十五,是吃元宵的日子,所以在小厨房,跟宛如、宛心和小枝她们几个,包元宵。”小莫子开口说道。 “你去厨房跟她说一声,让她去内务府要几个红灯笼,咱们也挂上。元宵节嘛,别处都热热闹闹的,咱们也不能逊色,是不是?”凝蓝说道。 “是,奴才这就去。”小莫子说着,然后就朝着厨房跑去了。 凝蓝满意地看着小莫子远去的背影,正打算转身,却听到内殿传来一声惨叫,正是陆映泉。 “啊——” 惨叫声传来,凝蓝顿时变了脸色,她匆忙跑进殿中,发现陆映泉疼的瘫软在地上,满地打滚,即便是寒冬天,可额头上却也冒出豆大的汗珠。 云瑶是最先跑到陆映泉身边的,当她看到陆映泉疼的跌倒在地上的时候,她就赶紧跑过去,抓着映泉的手,想要将她扶起来,可奈何映泉疼的太厉害,在地上乱动弹,根本扶不起来。 “愣着干什么?赶紧帮把手,把她抬到床上去。”凝蓝冲着云瑶吼着,根本就忘记了自己面前的人听不见。 可云瑶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她等着凝蓝动手抬脚的时候,她也动手抬着映泉上半身,两人合力将映泉抬到了床上。 “好疼……”陆映泉疼的难受,抓着被子,使劲地拽着,这上等的蚕丝棉被几乎要被她扯破了。 “你忍着,我去给你拿解药。”凝蓝说着,然后一把抓着云瑶,迫使她抬起头来,怒喝道,“好好看着她,听到没有!” 云瑶愣了半晌之后,才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什么意思。 凝蓝见状,转身离开,跑到自己的房间里面去拿解药了。这也是太后的意思,陆映泉和凝蓝两个人分别中了两种不同的毒,但相同的是,两个人都是每个月发作一次,必须服用暂时压住毒性的解药,才能逃过一劫,否则十二个时辰之后,便会毒发身亡。 为了让陆映泉和凝蓝互相牵制,她们的手中握着对方的解药,这样一来,她们既互相合作,又互相监督,更加有把柄落在对方的手中,这样就迫使她们不得不成为一个整体,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凝蓝离开之后,云瑶朝后面看了看,见殿中只有她和陆映泉两个人,便立即出手,抓住陆映泉的手腕,给她把脉。 一开始,陆映泉还在挣扎,可是她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给自己把脉,神智也稍微清醒了一些,她睁着朦胧的眼睛,看着给自己把脉的人,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清瘦的人影,脸上有大块的青斑,正是小哑。 可此时此刻,小哑给她的感觉,却像极了云瑶。 “云瑶……”陆映泉疼的神志不清地喊着,把云瑶吓了一大跳,她以为陆映泉认出了自己。 可再仔细看去时,陆映泉早已经闭上了眼睛,紧咬着嘴唇,脸上尽是痛苦的神色。过了一会儿之后,等陆映泉又将被子塞到自己的嘴里,使劲的咬着,免得把自己的嘴唇咬破。 云瑶凝神屏气,替陆映泉把脉,她发现映泉中的毒,正是江湖上的一种很凶悍的毒,名唤紫栗草,中了这种毒的人,心口处会长出一个红色的斑点,随着中毒时间延长,这个斑点会像树上的藤蔓一样生长蔓延。 从心口沿着肩膀再到手臂,如果蔓延到指尖,那就是药石无灵。 为了确定自己诊脉的结果,云瑶当即便将陆映泉的衣服撕开,看着她的心口,果然有一个红色的斑点,而且这次毒发来势汹汹,已经蔓延到肩膀了,如果再不及时服下解药,就会蔓延到大臂,再慢慢往下…… 忽然间,一阵凉意袭来,陆映泉勉强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胸前露出的一大块,又看着坐在自己床边的人,心中忽然间生出一丝疑惑。 “你是谁?”陆映泉抓着云瑶的手,质问着。她手中的力道很大,似乎要将云瑶的手腕生生捏断。 云瑶张口刚想说话,便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她顿时向陆映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帮她拉好衣服,然后用力的想要从她手中挣脱出来。 凝蓝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副场面,陆映泉抓着小哑,似乎在转移疼痛,而小哑却在不停地挣扎。 “啪——” 一声脆响,凝蓝的一巴掌就打在云瑶的脸上,她吼道:“你个贱婢,让她抓一下怎么了,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要你好看。” 说完,看也没看云瑶一眼,一脚将她踢开,然后将手中的药喂陆映泉服下。 陆映泉吞下药丸,疼痛逐渐减轻,那蔓延的红斑也退回到心口的位置,但不再是一个小点,而是蔓延开来的样子,如果再有下一次,肯定发作的更厉害。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陆映泉才缓和过来,她对凝蓝说道:“你拿她出气干什么?她头一次见我毒发,肯定吓坏了。” “还有一颗解药,下个月的这个时候,你若是还没从太后手中拿到剩下的解药,你就等死吧。”凝蓝狠狠地说道,“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管这个丑女做什么?” “这不是还没到下个月吗?也许咱们在下个月到来之前,就能打听到消息呢?”陆映泉从床上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一脸虚弱的表情,如此说着。 “你心可真大。”凝蓝说道,“反正我的解药还有半年的量,你下个月要是死了,我就自己拿了解药回京城去。” “随便你。”陆映泉似乎不想再跟凝蓝纠缠什么,只是说道,“你不是要过元宵吗?还不去跟那些宫女准备?” 正文 第013章 故布疑阵 凝蓝有些疑惑地看着陆映泉,以前她都是随便自己干嘛的,可是今天语气里居然有点在赶自己走的意思,于是她心中一动,说道: “事情已经交给丝丝去做了,你刚刚毒发,需要好好休息,我身为你的婢女,还是要留在你身边伺候你才是。” 说完,凝蓝便坐在离床不远处的凳子上,拨弄着自己的手指甲,百无聊赖。 陆映泉见状,心中知道凝蓝应该是又起了戒心,如果她非要凝蓝离开的话,恐怕凝蓝会更加怀疑她的用意,所以干脆不做声了。 虽然她很想问问,这个又聋又哑又丑的女孩子到底是谁,为什么行为这么怪异,但是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云瑶见陆映泉和凝蓝两人都沉默,也知道这里不是自己的久留之地,于是默默地起身,离开床边,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毕竟,打扫屋子才是她分内的事情。 没过多久,丝丝就从内务府领来了两个红灯笼,虽然旧一点,不像别的宫都是新的,但好在灯笼是好的,没有破,挂上去倒也是应景。 “小莫子,小米子,你们俩过来,快帮着把灯笼挂起来。”丝丝在外面吩咐着,“我去厨房看看她们的元宵做好了没有。” 两个小太监听了丝丝的话,便开始拿了梯子过来挂灯笼,而丝丝也去厨房忙碌了,没有人知道这内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瑶打扫完殿内之后,便出去了,没有丝毫犹豫。 她其实能感觉到陆映泉有话要跟自己说,但是凝蓝这个人,疑心太重,尤其是太后从京城传来的那封信,简直是火上浇油。 倘若不是她年前就伪装成这个样子,到了玲珑阁,恐怕凝蓝一定会怀疑她的。 现在是正月十五,映泉还有一颗紫栗草的解药,也就是说,她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这两个月的时间内,要么就是映泉和凝蓝拿到可靠的情报,传回京城,获取太后手中的解药,要么就是她解决了凝蓝,帮陆映泉施针解毒。 想来想去,让陆映泉去套取情报太过冒险,毕竟沈澈还没有完全相信陆映泉,也没有完全相信她。即便有顾清铭做保证,但是在沈澈的眼中,她和陆映泉都曾经跟太后扯上关系,真真假假,谁能说得清? 所以,除掉凝蓝,她来为映泉解毒,是最好的方法。 回到房间以后,云瑶又将自己的计划在脑海中完善了一遍,然后拿出纸笔,写了一封关于陆映泉和凝蓝是秦太后细作的告密信。当然,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这封信她用的是别人的笔迹。 写好了信之后,她便开始动手做香囊,打算将这信塞到里面去。 不过,绣香囊需要很长的时间,她还要继续观察玲珑阁宫人的行动规律,所以这是个很耗费功夫的事情。她必须要做的不动声色,而且还要让凝蓝不起任何疑心。 很快就到了晚上,丝丝让厨房煮好了白天做的元宵,给陆映泉送来,当然也没忘了凝蓝的那一份。 “小枝,你去送一碗给小哑,她好歹也是跟你一起来玲珑阁的,还是互相照顾着点,莫叫别人看了笑话,说咱们玲珑阁的人,无情无义。”陆映泉扫视了众人一圈儿之后,便吩咐小枝。 小枝心中即便一百个不乐意,可是也不能违背陆映泉的话,正打算端着元宵出去的时候,便听到丝丝说道: “还是我去吧,你先吃。陆良人提拔我为玲珑阁的掌事宫女,我感觉自己还没做过什么分内的事情,就让我去送,也不辜负这掌事宫女的名号。” 听了这话,小枝喜笑颜开,立即将元宵递到了丝丝的手中。其实,她才不愿意跟小哑那个又聋又哑的丑女相提并论,也不知道为什么内务府要让她们两个一起过来。 “陆良人,奴婢先给小哑送去之后,再过来伺候。”丝丝说着,然后福了福身,提着装着元宵的食盒转身离开了。 殿中所有人都在开心的吃元宵,过元宵,而云瑶却在自己的房间里绣香囊。没过多久,她似乎听到了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没一会儿,外面传来丝丝的声音: “小哑,良人让我给你送点元宵过来,我进来了啊——” 云瑶心中一动,想起先前丝丝在凝蓝的房间门口看见过自己一次,于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也不将香囊收起来,继续绣着。 丝丝在说完了话之后,便推门而入,她知道小哑是个聋子,听不见,但是她这话还是要说,毕竟这是礼数。 云瑶看到丝丝进来,装作心慌的样子,赶紧将香囊塞在枕头底下,低着头,也不看丝丝,谁也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 丝丝看到云瑶的动作,心中好奇。这个小哑行为太奇怪了,因为她每次单独见小哑的时候,都觉得小哑的行为很是鬼祟,先前在凝蓝房间门口是这样,如今在她自己房里也是这样。 “你在绣什么?”明知道小哑听不见,丝丝还是问着,然后走到床边,伸手就要往枕头底下掏。 云瑶见到丝丝出手,装作刚反应过来的样子,护着枕头,不让丝丝看。可是丝丝眼疾手快,却已经拿到了,她把绣了一半的香囊拿了出来,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又给塞了回去。 “这是良人让我给你送的元宵,你趁热吃吧,吃完了把碗送回厨房。”丝丝说着,也不管云瑶听不听得见,便转身离开了。 而云瑶看着丝丝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香囊,嘴角边泛起一抹笑意。她已经成功让丝丝注意到这个香囊,那么剩下的,就是在绣好香囊之后,引凝蓝上钩了。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吃元宵。不管映泉有没有认出她是云瑶,映泉的心也始终是善良的,这种善良,是根深蒂固在骨子里的,对于一个素不相识的哑女的照顾。 她将食盒打开,将元宵端出来,闻了闻,然后一口一口地吃着,很快,一碗元宵就见了底。 吃完了之后,她想起丝丝说的话,便将碗装到食盒里,提着食盒去了厨房,将碗洗好了之后,放回原处,才又回了自己的房间,继续绣香囊。 不远处,玲珑阁的正殿中传来一阵欢声笑语,成了整个宜王宫的独特风景,而她这个偏僻的屋子,也成了玲珑阁的一个独特存在。 不过这样也好,她喜欢宁静,没有人打扰,正好可以安安静静地做她想做的事情。 转眼间,元宵节已过,宜王宫卸去了过年的欢乐和浮华,又恢复成往日的样子,表面平静无波,内里暗潮汹涌。 云瑶花了五天的时间,绣好了这个香囊,然后将之前自己写的告密信塞了进去,将香囊的最后一个口子缝严实,然后将香囊贴身带在身上。 这天,她与往常一样,去内殿打扫。她的手中拿着扫帚和抹布,擦拭着桌椅和花瓶,然后扫地上的灰尘,扫完了之后,又用抹布将地面擦干净。 陆映泉和凝蓝仍旧待在殿中,没有出去,所以云瑶做完了事情之后,看了看时间,便又去了凝蓝的屋子里,翻找翻找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云瑶知道,每天的这个时候,丝丝都会从凝蓝的房间门口经过,去内殿问陆映泉中午吃什么菜,她好吩咐小厨房准备,所以,云瑶打算在这个时候,再一次让丝丝看到她从凝蓝的房间里,鬼鬼祟祟的出来。 果然,按照云瑶的计算,分毫不差,当她抱着扫帚和抹布,从凝蓝房间出来的时候,再一次看到丝丝站在外面,盯着她。 云瑶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目光中透着紧张,然后步伐匆匆地从丝丝面前跑过,朝着玲珑阁外院的假山那边跑去。 丝丝见状,看到云瑶并不是回自己的房间,心中更加怀疑,于是追着云瑶而去,想要弄清楚她到底在做什么。毕竟现在,她是玲珑阁的掌事宫女,身上承担的责任自然也多一些。 而此时,内殿中,陆映泉看到外面的天色,便说道:“丝丝还没来,你去小厨房说一声,就说中午的菜做的清淡些。连续半个月都吃的太油腻,总要吃点清淡的,清肠胃。” 凝蓝本来还怀疑陆映泉是不是别有用心,但是她想着,丝丝平时也的确是这个时候过来,可今天没来,就有点奇怪了。按理说,丝丝身为掌事宫女,那些粗活杂活也不要她亲自动手,还能被什么事情耽误了不成? 想到这里,凝蓝便走出殿中,朝着小厨房而去。同样的,她去小厨房,也要经过自己的房间,但是她经过房间门口的时候,看到门没有关严实,好像是有人从里面出来,走的匆忙,所以没关好门一样。 可是她分明记得,自己出去的时候,门关的好好地,那么又是谁,从她的房间里出来了呢? 凝蓝的戒心本来就很重,而现在她又身处宜王宫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所以更加谨慎,在看到自己房门没关的时候,就暂时将陆映泉的吩咐放在一边,四处查看,正巧就看到了丝丝跑向原处的背影,转眼消失不见。 看丝丝离开的方向,应该是从她房间附近这条路跑出去的,难不成……进入她房间的人,是丝丝?或许,丝丝就是姜太后放在玲珑阁的眼线。 正文 第014章 告密信件 凝蓝如此想着,然后朝着丝丝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虽然宜王殿下把玲珑阁腾出来让陆映泉居住,可这里毕竟还是属于宜王宫的地盘,到处都是耳目,说不定她和陆映泉的一举一动,早就掌握在姜太后的眼中。 所以,她必须弄清楚,丝丝到底是不是姜太后的人,也要弄清楚,丝丝到底掌握了她多少秘密。 伴随着这个念头,凝蓝的脚步越走越快,很快就到了假山的附近,举目四望,很快就发现了丝丝的踪迹。 而跑在最前面的云瑶,看见丝丝追过来,便很快闪躲,装作让她找不到自己的样子,可又故意将之前绣好的香囊,扔在她经过的地上,给丝丝提示。 果然,丝丝看到地上掉落的香囊,以为这是小哑不小心掉落的,便从地上捡起来,看了看前面的路,正好看到假山旁边露出的一抹裙角,她便知道,小哑躲在那个后面,于是她走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凝蓝也跟过来了,看到丝丝从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绕去了假山后面,便也跟了过去,正想冲过去质问丝丝的时候,却听到丝丝开口说话了: “小哑,你到底去蓝姑娘房间做什么?这个香囊是用来做什么的?” 听到这句话,凝蓝顿时停住了脚步,躲在假山旁边,仔细听着。她心中却在想着,小哑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到底要怎么跟丝丝沟通呢? 云瑶看到丝丝追上自己,心中知道计划成功了一半。她并不知道凝蓝就在旁边听着,因为她原先的打算,是让丝丝去向凝蓝禀告她的鬼祟行踪,引凝蓝上钩。 “啊啊啊——”云瑶用阴阳怪气的声音叫着,双手比划着,让丝丝把香囊还给她。 凝蓝果真听到不属于丝丝的声音,心中便立即明白,进入她房间的人是这个小哑,可是却不知道小哑到底想做什么。 “你要香囊?除非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干什么。”丝丝又开口问道。 “啊啊——”云瑶口中仍然叫唤着,双手做了个打开香囊的动作,脸上的神情十分急切。 丝丝看着云瑶的动作,心中疑惑更深,问道:“你是不是听得见?不然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旁边的凝蓝听到这里,顿时大惊,如果这个小哑真的听得见,那就绝对不能留,因为小哑听见过她和陆映泉谈话,知道太多秘密了。 “嗯嗯……”云瑶摇头,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暗示丝丝,自己是因为懂唇语,只要不看人的嘴唇,她就听不见。 “原来你懂唇语,一个又聋又哑的女孩,懂唇语,又鬼鬼祟祟的进别人的房间,我倒要看看,你这香囊里有什么秘密。”丝丝说着,然后将香囊打开,拿出里面装好的告密信,打开看着。 凝蓝见假山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心中有些犹疑不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正在考虑要不要过去看看的时候,却听到丝丝再次发出惊呼声: “这是写给太后的密信?你是太后派来监视陆良人的人?你频繁出入蓝姑娘的房间,是在找证据,证明她们是宁宫派来的细作?” “嗯嗯!”云瑶这次重重地点头,然后看了看周围,从地上捡起一根掉落的树枝,在地上写字,“求你不要告诉别人。” “小哑,你会不会想太多了?陆良人待人宽厚,不可能会是细作。”丝丝说道,“你……要不要再多调查一阵子?你这密信如果送到太后手中,陆良人肯定活不成了。” “陆良人也许不是细作,但是凝蓝一定是!”云瑶再次在地上写字,“我在密信上没有提到陆良人,只说了凝蓝有些不对劲。” “可是……”丝丝看着小哑,心中还是纠结。 云瑶看了一眼丝丝,然后将自己写在地上的字迹,全部用脚抹去,直到完全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然后才放下心来。 “密信你收好,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我就当从来没有看见过。”丝丝心中特别纠结,最终还是决定把密信和香囊都还给云瑶,然后说道,“如果你能在太后面前说得上话,我希望你能帮陆良人说几句好话。” 听了这话,云瑶一愣,有些难以置信,难道是她估计错误了吗?丝丝不会去向凝蓝高密,那她引凝蓝出来的计划…… 假山这边的凝蓝听到丝丝的话,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似乎感觉到丝丝要走出来,她便转身躲到里面,两个假山之间的缝隙中,将自己隐藏着,等到丝丝和小哑离开之后,这才出来。 凝蓝到假山另一边一看,看到地上还有写字的痕迹,可是她就是看不清写的到底是什么。于是她便知道,刚刚丝丝和小哑之间,也许是用这样的方式进行对话。 “原来,姜太后的眼线不是丝丝,而是小哑。”凝蓝自言自语着,眼神中闪过一抹杀机,想起丝丝口中提到的“密信”,她便深深的觉得,小哑不能再活着,她必须趁着小哑把密信送出去之前,解决这件事。 想到这里,凝蓝直接转身,朝着小哑的房间走去。 她猜想,小哑既然已经做完了差事,肯定是回自己的房间了。小哑住的房间本来就偏僻,再加上现在将近午时,其他人要么在殿门口,要么在小厨房,没有人会去关心一个哑女,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凝蓝一步步地朝着小哑的房间走去。她走的很慢,每走一步,脑海中就在思索,她到底要用什么样的方法解决小哑,毁尸灭迹;再加上,她觉得小哑肯定不知道,她已经听到了密信的事情,所以小哑也就没有这么快把密信送出去,因此她没有着急。 正如凝蓝所想的,云瑶离开假山之后,便拿着香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而丝丝则是稳住心神,去了内殿,像往常一样,询问陆映泉中午要吃什么。 内殿之中,陆映泉百无聊赖地放下手中的书,自己走到桌边,准备倒杯水喝,却发现桌上的水都冷透了。现在还是大冷天,喝冷水有些受不住,于是她朝着外面喊道:“来人呐——” 丝丝正好走到殿门口,听到陆映泉的呼唤,便立即走进去,问道:“良人有何吩咐?” “去换一壶热水过来。”陆映泉说着,然后看到进来的人是丝丝,便又问道,“怎么是你,凝蓝呢?她不是去小厨房找你了吗?” “奴婢从小厨房过来,没看见蓝姑娘。”丝丝说着,眼神有些闪烁。 她并非是从小厨房直接过来的,中途还跟小哑去了一趟假山,所以有可能与凝蓝错过了。但是她却不能跟陆映泉解释,毕竟她选择了帮小哑隐瞒身份。 “时间够久了,她若在小厨房没看见你,也应该回来了才是。”陆映泉如此说着,然后款步走了出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映泉知道凝蓝一向不服她当主子,又急功近利,而且前不久秦太后才从京城来了消息,有任务交给凝蓝。所以她真怕凝蓝是自己一个人跑出去干什么了,若是出了什么事,不仅是凝蓝,就连她也会死在这个地方。 毕竟,姜太后从一开始就怀疑她是细作,将她隔离在玲珑阁这个偏僻的地方,目的就是为了考验她。倘若凝蓝按捺不住,便会过早地暴露两人的身份。而姜太后,可一直等着她们自乱阵脚。 丝丝跟在陆映泉的身边伺候着,心中有些忐忑,可是却强装镇定,并没有表现出来。 走到外面,陆映泉朝着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凝蓝,便朝着凝蓝的房间走去。她本以为凝蓝在房间里,可没想到,还是没在。 “丝丝,你去问问那边整理花草的宫女,有没有看到凝蓝。”陆映泉指着不远处的宫女吩咐着。 丝丝闻言,便立即去询问了,然而从那宫女处,听说凝蓝往小哑住的房间去了,心中不由得大惊,脸色也有些苍白。 “怎么了?问到了吗?”陆映泉看到丝丝走回来,脸色有些不对,便开口问着。 “问到了,蓝姑娘往小哑房间那边去了。”丝丝说道,“陆良人,咱们是要去看看吗?” 陆映泉本来听说凝蓝去小哑那边了,心中就有些疑惑,但是小哑之前奇怪的举动她还没弄清楚,所以她不希望凝蓝伤害小哑,然而她听到丝丝说要去看看,便诧异地看了丝丝一眼,问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跟我说?” 映泉原本也没这么敏感的,只是在宁宫里的那些岁月,她跟在沈泽身边,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洞悉人心,虽然还没有云瑶做的那么好,但是对于丝丝这么明显的情绪,若是她还看不出来,那可真的白混了。 “对不起,良人。”丝丝说道,“奴婢今天才发现,小哑是太后放在玲珑阁的眼线,来调查良人和蓝姑娘是不是宁宫派来的细作。她已经调查出结果了,奴婢也看过她写给太后娘娘的密信,证实蓝姑娘的确是细作,而却只字未提良人。所以……奴婢本想,若是此事能不波及到良人,就帮小哑隐藏身份的……” “我才来宜国不久,所有人都觉得我是细作,可你却愿意偏帮我。”陆映泉听了丝丝的话,心中不免有些感慨,“难得你有这份心,不过若凝蓝出事,我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我们先去小哑那里看看吧。” 正文 第015章 银针再现 丝丝听了陆映泉的话,便点点头,跟在映泉的身后,朝着小哑的房间走去。 而此时,凝蓝已经到了小哑的房间门口,她并没有敲门,也没有出声,直接推门而入,然后转身关上门,再慢慢地朝着屋子里走去。 云瑶抬起头,看到凝蓝走进来,心中有些奇怪。 她本来希望丝丝把这件事透露给凝蓝,可丝丝却说自己当没看见,那也就是说,凝蓝应该没这么快知道密信的事情才对。可凝蓝现在来房间,是为什么? 凝蓝见对面的小哑看着自己,想起她会唇语的话,便开口说道:“很意外吗?你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来了吧?你和丝丝在假山后面说了什么,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云瑶听了这话,瞬间便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凝蓝竟然是听到了她和丝丝的对话,那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原本以为能让丝丝去向凝蓝透露,可她算错了丝丝的性格,但是没想到,却意外让凝蓝自己听到了这些对话。 云瑶朝着四周看看,她得感谢自己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加上她的长相,平素根本没有人来这边,若是凝蓝起了什么别的心思,也别怪她不客气了。 反正她这双手上已经沾染了鲜血,为了自己心中的那点希望之后,再杀一个人,也不是不可以。 心中想着,云瑶的双手已经放到了自己的腰间,那里放着一套她的秘密武器——银针。 这些银针,正是先前在掖庭宫的时候,顾清铭找人替她打造的,除了顾清铭和小印子,还有陆映泉,谁也不知道这银针的存在,因为进了内宫之后,这银针她就很少用了。 包括锦绣姑姑,即便亲眼看到她用银针杀了书雯,也只以为这银针不过是她随便找的防身工具,根本不知道她有一整套。 杀人本非她所愿,她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可人若是被逼到绝境,也不能不这么做。凝蓝既然已经听到她和丝丝的对话,那么按照凝蓝的性格,肯定不会让她活着把密信传出去的。 “你可藏的真够深的。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又长的这般丑陋,让人对你放松警惕。可是你却懂唇语,你虽然听不见,可你看得懂别人说话。”凝蓝冷笑着,一步步走近,“还不知道你到底看了多少我和陆映泉的秘密,我岂能留你?” 凝蓝说完这番话,正好走到房间的桌子旁边,她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杯,随手拿起一个杯子,朝着地上砸去,杯子顿时碎成几片。 她捡起其中一块碎片,继续朝着云瑶走去,而这破碎的茶杯,就变成了她杀人的利器,为了不暴露身份,她必须让云瑶死。 而与此同时,云瑶的手中也已经把银针拿了出来,捏在手心里。因为银针又细又长,贴着指缝放着,根本看不出来,所以凝蓝也没有察觉。 “都是细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我不想死,所以你去死吧!”凝蓝说着,举起手中的碎片,朝着云瑶扑过去。 外面的陆映泉和丝丝,已经走到了小哑的门口,正好听到里面传来凝蓝的声音,心中一惊,忙推门而入,想要阻止凝蓝。 就在这个时候,云瑶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纸,正是之前云瑶从凝蓝的房间里拿出来的那张纸,是秦太后从京城传来的消息。而就是这张纸,让凝蓝愣了一下,与此同时,陆映泉和丝丝也从外面闯了进来。 丝丝看见凝蓝手中拿着碎片扑向云瑶,而云瑶左手拿着一张纸,右手紧贴着自己的身体不为所动,便忙转身先关上房门,怕被外面的人看见。 “凝蓝,你在做什么?”陆映泉看着凝蓝,便开口问着。 “你应该问你身边的那个丝丝,她什么都知道,难道没跟你说吗?这个小哑是姜太后的耳目,过来监视我们的,她不死,我们的事情迟早全部被姜太后知道。”凝蓝听见陆映泉问话,便侧过头,如此说着。 可说时迟那时快,云瑶就趁着凝蓝侧头说话的一瞬间,突然从床上起身,将手中的纸盖在凝蓝的脸上,趁着凝蓝手忙脚乱的时候,右手的银针突然刺向她后颈的穴道,一击即中。 却见凝蓝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便软软地倒了下去,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啊——”丝丝见凝蓝倒下,不由得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可是声音还没放开,便被云瑶阻止。 “闭嘴!你想把所有人都招过来吗?”云瑶一开口,丝丝和陆映泉全都愣住了,两人都瞪大眼睛,看着云瑶,一脸难以置信。 丝丝是因为,她没想到这个所谓的又聋又哑的丑女,居然能开口说话,不仅能说话,看样子她分明就是听得见! 而陆映泉呆滞,却是因为这熟悉的声音,还有她手中的银针…… “云……瑶?”良久之后,陆映泉才回过神来,慢慢地朝着云瑶走近,口中呼唤着她的名字,可是却带着浓浓的不确定。 “映泉,是我。”云瑶开口回答着,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可是她随即想起来,自己的脸上还有很多青斑,现在这样子只怕恐怖至极,于是转身来到洗脸架前面,用盆中的清水,将自己脸上的东西全都洗干净。 顷刻间,熟悉的容颜展露出来,记忆之中的眉眼,清浅从容的笑意,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境一样。 “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陆映泉似乎已经接受了云瑶还活着的事实,忙扑过去,跟云瑶紧紧相拥,喜极而泣。 “是,我没死,我还活着。”云瑶和陆映泉姐妹重逢,喜不自胜,她轻轻地拍着映泉的背,说道,“我来陪你了,别怕。” 陆映泉抱着云瑶哭了很久,才起身离开,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被太后……怎么会到了宜国?还以小哑的身份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你怎么不早点跟我相认?” “此事说来话长,先解决凝蓝吧,剩下的事情,我稍后再跟你说。”云瑶握了握映泉的手,如此说着,然后走到丝丝的面前,再次开口,“丝丝,对不起,事出有因,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没跟你说实话。” 丝丝此时的心情已经无法用震惊来形容了,看着先前又聋又哑的人突然能挺会说,也就算了,可她脸上那丑陋的青斑,也在顷刻间消失无踪。再加上凝蓝的死,连番而来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她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哑……不,你……你到底是谁啊?”丝丝问道,“凝蓝她……” “丝丝,我简单跟你解释一下,凝蓝是宁宫秦太后派来的细作,可映泉不是,只是因为映泉容貌出众,所以被秦太后挑选来宜国,给凝蓝当掩护的。先前那封告密信,是我故意写出来引凝蓝上钩的,我不想她的事情连累映泉。你也应该不希望映泉被姜太后误会,身首异处吧?所以,今天的事情,你不会说出去的,是不是?”云瑶看着丝丝,如此问着。 “原来是这样。”丝丝点头说着,“怪不得……那现在怎么办?你杀了凝蓝,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我没杀她,她只是晕过去了而已。”云瑶说着,然后看向陆映泉,朝着她使了个眼色。 陆映泉点头会意,走到丝丝的身边,说道:“丝丝,我知道,我只是个良人,是这宜王宫中位份最低的人,也许你跟着我,不会有什么大富大贵,但是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在玲珑阁平安无忧。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人,为我办事?” 丝丝听了陆映泉的话,似乎没想到陆映泉会这么问。她看了看陆映泉,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小哑,一时间没有说话。 屋子里很是沉寂,凝蓝还昏迷地躺在地上,似乎所有人都已经忘了她。 云瑶的目光落在丝丝的身上,仔细探究着。她之前的计划,虽说出乎意料地顺利完成,可到底不是按照她预想的那样,问题就出在丝丝的身上。 从丝丝跟她说话的语气来看,心中应该是向着陆映泉的,因为丝丝让她在姜太后面前为映泉说好话。所以,丝丝应该会答应陆映泉。 果然,丝丝在权衡利弊之后,点头说道:“奴婢愿意跟着良人,这辈子忠心良人,为良人办事。” 陆映泉听了这话,淡淡的笑了,说道:“可凝蓝就这么躺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你说该怎么办呢?” 丝丝听着陆映泉的话,就知道自己也不可能独善其身了,既然决定跟着陆映泉,那就要做好一个奴才的本分,为陆映泉出谋划策。 想到这里,丝丝说道:“玲珑阁地方偏远,旁边一墙之隔就是昔日的冷宫,奴婢记得,冷宫后院处有一口水井,因为以前淹死过人,所以常年没有人用。不如……” “那把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办,你能办好吗?”陆映泉很快明白了丝丝的意思,于是问着。 “只要是良人的事情,奴婢一定竭尽所能。”丝丝应承着,深吸一口气,目光看向凝蓝,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云瑶心中微微叹息,现在的丝丝,就像是一年前的自己,被锦绣姑姑逼着做各种不愿意做的事情,但是身不由己,为了保命,也只能如此。 正文 第016章 历经艰难 云瑶让丝丝帮忙把凝蓝抬到了床上放着,检查了一下她的脉搏,又拿出银针刺了几个穴位,确定凝蓝不会醒过来,这才放了心。 “快中午了,虽说今日没有吩咐小厨房单独做菜,想必她们也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我们出去吧。”陆映泉说着,然后拉着云瑶,就朝着外面走去。 丝丝跟在后面,走出房门,然后将门关上,也低着头,走向内殿。 她看着陆映泉和小哑的背影,脑海中一直在猜测小哑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陆映泉会这般看重她。 到了内殿之后,丝丝吩咐小厨房的人,把饭菜都送过来,又在陆映泉的吩咐下,多加了一副碗筷。 饭菜都被放在桌上,陆映泉和云瑶同席而坐,看的丝丝一阵心惊。她明显可以感觉到,小哑在陆映泉的心中,分量比凝蓝高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 “丝丝,你到门口去守着吧,这里暂时不需要伺候。”陆映泉吩咐道。 听了这话,丝丝领命而去,沉默的守在门口,默默地消化这一整个上午发生的事情。此时此刻她更庆幸,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她想,若是她不为陆映泉所用,小哑手中的那根银针,会不会刺在她的身上。 不过,现在这些也不需要担心了。 殿外一阵沉默,内殿中同样也是沉默着,陆映泉看着云瑶,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继而扑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好了,你哭什么,我不是好好地吗?”云瑶看着陆映泉,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低语着。 良久之后,陆映泉才压抑住自己想哭的冲动,抬起头来,说道:“云瑶,你快给我讲一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我亲眼看见你……你又为什么会到了宜国呢?” 云瑶听了陆映泉的话,脑海中回想起那个让她做出生死抉择的日子,然后幽幽的开口:“这一切,不过是太后娘娘设的一场局而已……” 说话间,云瑶便将那日之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讲了出来。而陆映泉这才知道,当她被太后娘娘训练,准备进入宜国成为细作的时候,云瑶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历经艰难,好几次生死一线。 姐妹两人就像从前在掖庭宫一样,一起吃饭一起喝酒,席间讲着只有姐妹俩才知道的悄悄话。 云瑶的声音如同从前一样娓娓动听,不管是她假死以掩人耳目,还是她差点被顾清铭一剑刺死,亦或是她和顾清铭劫后余生,从崖底来到宜国,这一切听起来都好像云淡风轻,就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我知道你不会甘心被太后娘娘利用,可她用我来威胁你,又用你来威胁我,我没有办法,只能先隐藏身份,免得凝蓝把我在宜国的事情透露出去。”最后,云瑶说道,“不过现在好了,从今往后,我代替凝蓝,成为你的贴身侍婢。从前那么多难关,咱们两个互相扶持,都闯过来了,今后的路,也不用怕。” “嗯,有你在,我心里有底气多了。”陆映泉说道,“还好这不是一场梦境,还好你活着。” “吃饭吧,吃完了之后,我还要跟你说一些事情。”云瑶笑道,“事关重大,咱们必须得好好计划一下才行。” 陆映泉点点头,不停地给云瑶夹菜,而她自己也吃的十分高兴,就连平日里不喜欢吃的菜,也吃的香极了。 午膳过后,陆映泉吩咐丝丝进来,收走了桌上的碗筷,而她自己和云瑶一起,在内殿商量着事情,关于沈泽和顾清铭的计划,还有沈澈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不知不觉,已经是晚上了,玲珑阁里一切如常,只是大家都在疑惑,凝蓝到底去哪里了,似乎已经有半天没有见到她了。 终于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宜王宫也陷入沉寂,所有的人都睡了,只剩下几个守夜的宫人打着瞌睡。 陆映泉叫上丝丝一起,来到云瑶的房间,用了个麻袋将凝蓝装起来,抬到旁边冷宫的后院井水边,把麻袋打开,将凝蓝推到井里。 冬天的井水还很冷,凝蓝昏迷着掉进去,如果不溺死,也只能冻死,这是丝丝想出来的办法,就等于她跟陆映泉和云瑶站在了一条船上。 “把这麻袋处理掉,别让任何人看见。”陆映泉将麻袋塞到丝丝手中,说着。 “是,良人。”丝丝点头,应承着。 “或许,我该告诉你,我真正的名字叫云瑶,不是小哑。”云瑶走到丝丝身边,说道,“很抱歉把你也拖下水,但事已至此,也许只有这样,玲珑阁才能不被这个宫廷遗忘。” “云姑娘客气了,你能听也能说,本来可以把香囊的事情瞒的天衣无缝,可你却偏偏让我看见了。或许,这就是你早就算好的吧。我在宜王宫当了很多年宫女了,只是觉得陆良人很好,她若不是细作,便不该受到这样的冷待。”丝丝说道。 “你很聪明,也很细心。”云瑶说道,“也许,你是第一个让映泉在宜王宫里感觉到真心的人,希望你记住今天的话,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背叛她。” 陆映泉在一旁听着,心中感动,不管什么时候,她唯一能信任的人就是云瑶,即便云瑶自己在这宜王宫也是腹背受敌,可却还是叮嘱丝丝不要背叛她。 “好了,丝丝既然为我所用,那我就相信她。”陆映泉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去吧。” 丝丝因为陆映泉这一句相信,心中微微感动,却也只我微微福身,跟在陆映泉和云瑶身后,回到了玲珑阁。 当夜,映泉便让云瑶收拾好东西,从原先的房间中搬出来,直接搬到玲珑阁的偏殿,与她比邻而居。 云瑶也知道,她和映泉住的近一些,不管什么事情也好商量,她也能方便给映泉解毒,所以便没有拒绝,直接搬过来了。 她销毁了之前写的告密信,也销毁了秦太后传给凝蓝的消息,连同那个香囊一起,全部都付之一炬。 云瑶和陆映泉看着面前的火光,又互相看了对方一样,她们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但是她们知道,不管发生什么,只要像素心姐姐说过的,姐妹同心,便能战胜一切。 转眼间,正月已经结束,进入二月。 这些天来,云瑶进出内殿,代替了凝蓝的位置,做凝蓝之前做的事情。玲珑阁的人心中都很疑惑,为什么蓝姑娘不见了,却凭空多出个云姑娘。 可众人看到丝丝神色如常,对云瑶毕恭毕敬,便也压下心中的疑惑,什么都不说,只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反正宫里素来都是这样,只要是与自己的切身利益无关的事情,都可以不闻不问。 更何况,这些宫人明显能感觉到,自从云姑娘出现后,陆良人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很多,整个人也开朗起来了。虽说陆良人从前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之人,可现在却更显得和蔼可亲。这么看来,众人倒是还很感谢这云姑娘,让玲珑阁众人的日子更好过了。 当凝蓝的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初五了。 据说是宫里的老嬷嬷们在开年之后打扫冷宫的时候发现的,说是尸体已经在井水中泡了很久了,由于井水冰冷,所以尸体并没有腐烂,可是整个人被泡的发肿,却仍然能看出这是玲珑阁的凝蓝姑娘。 凝蓝的尸体被捞了起来,听说是玲珑阁死了人,很快就惊动了太后和宜王,而玲珑阁的陆良人,也因为这具尸体,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这一天大概是冷宫有史以来最热闹的日子。 后宫妃嫔们素来最忌讳冷宫的,生怕沾染了晦气,让自己倒霉,可这天却一个劲儿地往冷宫跑,因为她们倒是想看看,冷宫里死了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而那个新来的才几个月的陆良人,又有什么样的说法。 “玉公公,不知此次前来,所为何事?”丝丝在玲珑阁门口看到玉公公,便福身请安,开口问着。 “劳烦丝丝姑娘通报一声,太后和宜王殿下正在冷宫的水井边等着陆良人,还请陆良人即刻前往。”玉公公如此说着,却让丝丝的心中一惊。 “还请玉公公稍等,奴婢这就去……”丝丝正说着,却被陆映泉的声音打断。 “不用通报了,我现在就去。”陆映泉说着,然后吩咐丝丝,“你就留在玲珑阁看着,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是。”丝丝见陆映泉说的这般斩钉截铁,便躬身应着。 很快,陆映泉便带着云瑶,跟着玉公公朝着冷宫走去。而站在原地的丝丝,看着陆映泉和云瑶两个人从容的背影,心中的慌乱顷刻间平息下来,她更加坚定的相信,陆映泉不一会儿便会回来的。 在去冷宫的路上,陆映泉看向云瑶,微微淡笑,而云瑶也同样投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顺便帮映泉理了理头发和衣服。 陆映泉今天出门这一身,穿的很是随便,一看就不像是精心打扮过的,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这随便的装扮,才是精心准备出来的。 按照云瑶先前从顾清铭那里得来的消息,宜王沈澈装成一副喜好美色的样子,所以只要被他看到的姿色上乘的女子,都会成为他后宫中的一员。 所以,在这美女如云的后宫,争奇斗艳必不可少,而陆映泉的朴素,则恰恰就成了最独特的存在。 正文 第017章 胆大包天 在玉公公的带领下,陆映泉和云瑶来到冷宫,靠近了水井边。 “陆良人到——”随着玉公公的一声高喊,方才井水边还喧闹的人群,顷刻间安静下来,全部都朝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众人只看见玉公公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藕荷色宫装的女子,头发轻轻地拢在身后,只用最简单的丝带束着,即便是略施粉黛的脸上,也可窥见她风华无双的绝色倾城。 不用说,这女子自然就是从宁宫来的陆良人了,而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却是陌生的很,并没有见过。即便如此,众人打量的目光却并未有所收敛,毕竟云瑶的容貌虽不算上乘,可气质尚佳,即便以宫女的身份走在陆映泉身边,也让人不容忽视。 “臣妾参见殿下,参见太后。”陆映泉都到沈澈的面前,分别向沈澈和旁边的姜太后福身行礼,清脆的声音如同空谷黄莺,悦耳动听。 沈澈看着陆映泉,目光中有些微微的失神,而后将目光看向旁边的宫女,随后才让她起身。 “多谢殿下。”陆映泉一举一动,很是得体,毕竟她也是千金小姐出身,又曾在宁宫御前当了那么久的差,这样的宫礼,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素来听闻陆良人容貌绝色,可是一直不曾有幸见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呢。”跟在太后身边的一个女子上下打量着映泉,如此说着。 云瑶朝着说话的女子看去,却见她约莫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一身打扮很是端庄,又站在姜太后的身边,显得与太后很是亲昵,心中便知道了这女子的身份,必定是太后的内侄女姜怡,也是这宜王宫的姜夫人。 宜王宫中虽然妃嫔众多,可是却不曾立王后,迄今为止,位份最高的也就只有三位夫人,分别是姜夫人姜怡,姚夫人姚梦,以及柳夫人柳冰儿。又因为姜怡是太后的内侄女,所以如今后宫全交由姜怡在打理,而六宫也以姜怡为尊。 夫人之下,便是美人,按照顾清铭的说法,宜王后宫里的美人大约有十来号人,最受宠的也只有那么三五个,其余的也是空有一个美人的名号,太久没有承宠,只怕宜王连她们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至于良人,那更不必说,加上陆映泉在内,一共三十多个,放眼望去,环肥燕瘦,千娇百媚,都在这冷宫之中,就等着看映泉的好戏。 就在云瑶思索间,便听到映泉回话了。却见映泉冲着姜怡微微福身,恭谨地说道:“不及姐姐容姿出众,柔恭嘉谨。” 这话一出,倒是把姜怡逗笑了,却见她对姜太后说道:“母后,您看,陆妹妹倒是个惯会说话的,一张小嘴可甜的很呢。” “既然这么会说话,陆映泉,你倒是给哀家解释一下,这死去的婢女是怎么回事?有人指认,这是你玲珑阁的婢女,是你从宁宫带来的。”姜太后听了姜怡的话,倒是神色未变,只指着地上躺着的凝蓝,问陆映泉。 “回太后的话,这的确是跟臣妾从宁宫来的宫女凝蓝,可她已经离开玲珑阁多日了,至于为何会在这里,臣妾不知。”陆映泉看了凝蓝一眼,便按照先前跟云瑶商量好的,如此说着。 “你不知?她一个大活人从你的宫里离开,你竟然不闻不问?”姜太后明显不相信。 “启禀太后,臣妾确实不知。凝蓝虽然名义上是臣妾的贴身侍婢,可她性子孤傲,野性难驯,不看屈居人下,不曾真心服从臣妾,所以她留书离开的时候,臣妾不曾阻拦。”陆映泉说道,“臣妾以为她会像信中说的那样,可是没想到,再见面却已经是阴阳相隔。” “留书离开?”太后问道,“你是说,这凝蓝是自己要走,并且还留下了书信?” “云瑶,把凝蓝留下的信,呈给太后娘娘。”陆映泉听了太后的问话,便转头吩咐着。 云瑶应了声,便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双手托着,呈递到太后的面前,态度十分恭敬,而太后也只是稍微看了这个面生的宫女一眼,便将信拿起来,拆开看。 而一直站在一旁的沈澈,嘴角边挂着邪魅的笑意,一边搂着一个美人,似乎毫不关心这件事,可当他听到“云瑶”两个字的时候,目光不由得朝着名字的主人看去,充满了好奇。 毕竟他第一次见到云瑶的时候,她还只是个满脸青斑的丑女,即便顾清铭如何说她聪慧,他也无法将云瑶和宁宫朝堂发生的那些事情联系到一起去。 可现在看来,顾清铭所言,或许是真的。因为人的嘴巴会说谎,可是眼睛却能代表一切。云瑶的眼神中透着灵气,顾盼生辉间有种隐忍的倔强,现在他真的相信,眼前的女子正是那个设计了一个又一个妙局之人。 “真是岂有此理!”太后看完了信,便大动肝火,“小小宫女,口出狂言,她凭什么以为自己能获得宜王的青睐?” 太后说完,便将手中的信扔给姜夫人,目光打量着云瑶,心中疑惑。 这封信,正是云瑶模仿凝蓝的笔迹写的诀别书,信上以凝蓝的语气大放厥词,说自己不比陆映泉差,不用靠着陆映泉,也能在这宜王宫中出人头地,甚至还能得到宜王的欢心,成为宜国的王后。 信中还说,对于陆映泉谨小慎微、束手束脚的行为,她很不耻,所以她决定离开玲珑阁,去光明殿勾引宜王,便能与陆映泉平起平坐,甚至还能超过陆映泉。 “凝蓝既然背弃旧主,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甚至不知廉耻的事情,臣妾自然不会再管她。臣妾人微言轻,又力量薄弱,也奈何不了她。只是却不曾想,天命不佑,凝蓝离开玲珑阁之后,便魂归西界。”陆映泉一直躬着身,对太后解释着。 那封信此时传到了宜王的手中,他看着这封信,目光从信上扫过,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快的来不及捕捉。 “话说的倒是好听,也不知道是不是陆良人,觉得这宫女不服管教,怕给自己惹祸,便直接杀人灭口,一了百了。”这时,又有人开口说着,话里话外指责陆映泉杀人灭口,带着极强的引导性。 顷刻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陆映泉的身上,似乎在打量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太后,凝蓝绝对不是臣妾所杀,若是各位姐姐心中还有怀疑,便让仵作来验尸吧。”陆映泉说着,神情淡淡。 验尸这两个字,从来都是女子们闻之色变的,可陆映泉却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因为她不怕,毕竟云瑶在宁宫里的时候,当着秦太后的面,都敢验尸,她有什么可怕的呢?她相信,云瑶会帮助她的。 “宜王殿下,您还是站出来说句话吧,可千万别叫太后和各位主子再误会陆良人了。”云瑶这时候,抬起头,看着沈澈,开口说着。 沈澈听了云瑶的话,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就在他准备发问的时候,太后率先开口了:“你什么意思?” “回太后的话,从凝蓝的尸体来看,她并非死后被抛尸到水井中的,而是活着的时候跌落井中溺水而亡。”云瑶说道,“她腹部鼓胀,显然是喝了很多的水,而浑身上下没有别的伤痕,说明她并未与人挣扎,种种迹象结合起来看,凝蓝是跳井自杀的。” 所有人按照云瑶的话,打量着凝蓝的尸体,发现她说的很有道理,不由得对这个宫女也高看了一眼。 “自杀?好端端的为何要自杀?”太后问道。 “像凝蓝这般心高气傲的人,能让她自杀,只能是让她的梦破碎。凝蓝一心想攀附宜王殿下,从婢女成为主子,所以能让她的梦破灭的人,也只有殿下。”云瑶继续说着,又看向沈澈,再次开口,“殿下,您在凝蓝自杀那夜把奴婢派到陆良人身边,说是好好伺候她,别让她受任何委屈,可今日良人无端被疑,殿下为何一句话也不说?” 沈澈听着云瑶的这番话,终于才明白她今日这场局的意思,竟然是要把这黑锅甩到他的身上了,让所有人以为,凝蓝是因为勾引他不成,所以一气之下自寻短见,甚至让他成为凝蓝自杀的证人,也让云瑶的存在,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多么精妙的一场局! 没有人会怀疑云瑶说的是假话,因为没有人相信,云瑶敢胆大包天地诬陷这宜王宫的主人,敢让宜王背黑锅。 沈澈这才见识到云瑶的聪明之处,她这是笃定他一定会配合,所以才敢这么胡言乱语,因为她知道自己的重要性,她和陆映泉会成为他牵制太后最重要的棋子,凝蓝已经死了,所以她和陆映泉不能再有什么意外。 “你不说,孤倒是忘了,的确有这么一件事,这宫女……狐媚惑主,手段低劣,孤不过是小小的训斥了她几句,她便想不开,自寻短见了。”沈澈忽然笑了,然后说道,“母后,此事是因为儿臣一时间处理不当才引起的,您可别再责怪陆良人了。” 宜王这话一出,场中所有的妃嫔都惊讶了,原本想看看这宁宫来的陆良人有多厉害,可没想到她竟然是为宜王在遮掩这件事,才会隐而不发,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时间,陆良人倒是成了一心向着宜王的人,而其他想要揭穿事情真相的妃嫔,反倒是在掀宜王的底了。 正文 第018章 初次承宠 “我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都没听说你曾来过玲珑阁?”太后心中的震惊也不亚于其他人,忙不迭地问着。 “母后,您就别问了。叫人把这宫女抬下去埋了,儿臣再单独跟您解释。”沈澈说道。 太后也知道,沈澈把宫女逼自杀的事情,传出去有些难听,而且尤其是宁宫来的人,若是死在沈澈的手中,秦太后肯定又会多心,把怀疑的目光盯向宜国,所以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凝蓝的尸体被抬出去了,至于被抬到什么地方,没有人知道,也不曾关心。 姜太后和宜王离开了冷宫,其他的妃嫔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顷刻间,原本热闹的地方便只剩下了云瑶和陆映泉两个人。 陆映泉松了一口气,说道:“这样端着说话太累了,若是每日都要跟太后和其他妃嫔这般打交道,我宁愿一辈子在玲珑阁里不出去。” “这怎么可能呢?既然你是个细作,就必须要做细作该做的事情,接近宜王,套取情报,传回京城,拿到你的解药。”云瑶嘴角边挂着淡笑,如此说着。 “你啊……对了,你是怎么敢撒这么大个谎,可宜王为什么又会配合你呢?”陆映泉这才想起来问正经事。 其实刚才她心中也惊讶极了,当玉公公出现在玲珑阁门口的时候,云瑶便教她一会儿该怎么跟太后回话,剩下的事情交给云瑶处理就好。可是她没有想到,云瑶的处理方式,竟然是把宜王拖下水。 “宜王若是还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就肯定会配合,他还指望我们去迷惑秦太后呢。”云瑶说道,“如果不出所料,宜王殿下晚上就会来玲珑阁,我们回去准备准备吧。” 陆映泉一听,很是惊讶,她觉得云瑶越来越聪明,竟然连沈澈的行踪也能提前猜测。 “别愣了,今天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宜王晚上肯定是要来问的。”云瑶似乎看出了陆映泉的想法,便说道,“不过今天的事,对你来说是个很好的开始,既除掉了凝蓝,又给我的存在安排了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还在太后面前留下替宜王考虑的好印象,又在众位妃嫔面前露脸,让她们知道你并非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走吧,这也是你算的精妙,才会有这么一个好的开始。若是换做别人,还不知道把这件事弄成什么样呢。”陆映泉说着,便和云瑶回玲珑阁了。 玲珑阁中,丝丝还在忐忑不安的等着,生怕陆映泉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可幸运的是,并没有让她等多久,便看到映泉和云瑶的声音出现在玲珑阁门口不远处的路上。 “陆良人,云姑娘,你们回来了。”丝丝忙跑出去,打招呼,然后看看四周,就怕后面有什么侍卫跟着,过来拿她去问罪。 “放心吧,没事了。”云瑶握着丝丝的手,笑着开口,“从此刻起,你便忘了凝蓝,就当从未出现过这个人。” “是。”丝丝点点头,应承着。 随后,云瑶便扶着映泉进入了内殿,两人同坐在一起,互相看着对方,相视而笑,就像昔日在宁宫里,每一次劫后余生一样。 而这一次,又有所不同,因为这里是一个全新的地方,一个全新的开始。 陆映泉已经在宜国的王宫里露脸,今日这般从容不迫的态度,自然也会被有心人当成劲敌,未来的路,可想而知不会平静。 凝蓝的事情就此抹过,外面的风言风语似乎也传到了玲珑阁,大家都以为,这云瑶姑娘是宜王特意派来伺候陆良人的,心中对凝蓝的失踪和云瑶的出现,便也有了定论,于是也不再好奇云瑶的来历。 冬还没有过完,天黑的也早,还未到傍晚的时候,敬事房的人便过来传旨,说是宜王晚上会驾临玲珑阁,请陆良人做好准备。 这消息一来,玲珑阁的宫人们都沸腾起来了,所有人都高兴不已。 这陆良人是宁宫来的,又被太后安排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必定是不愿陆良人承宠的,而且陆良人来宜国这么久了,不见宜王传召宠幸,也不见宜王来玲珑阁临幸。原本以为,他们这些宫女太监也会一直在玲珑阁平凡无奇的生活下去,可没想到,却等来了敬事房的口谕。 “良人,您听到了吗,宜王晚上要过来!”丝丝一听,真心为陆映泉高兴,“奴婢这就吩咐她们好生去准备一番,免得怠慢了宜王殿下。” “等等,丝丝!”云瑶立即叫住丝丝,说道,“不必太精心准备,与寻常一样就好。平日里良人吃什么,今天还上什么。” “可晚上宜王殿下要来,恐怕……”丝丝觉得有些不妥。 “你就听我的吧。”云瑶笑道。 “丝丝,按云瑶说的做。”陆映泉虽然不明白云瑶这样做的用意,可还是吩咐丝丝听从云瑶的命令。 “是,奴婢这就去。”丝丝说着,转身退了出去,虽然心中满是疑问,却也不敢再多问什么。 云瑶看着丝丝离开的背影,说道:“其实丝丝本来也是一片好心,可她终究不懂这其中的缘由。” “别说她不懂,其实我也不懂。”陆映泉问道,“去年冬就来宜国了,等了几个月,毒发了两次,好不容易才盼得宜王来一次,想要抓住这个机会,摆脱之前被秦太后控制的命运。可你白日里往宜王身上泼脏水,晚上又怠慢他,若是他这一生气,咱们岂不是要孤立无援?” “恰恰相反。”云瑶说道,“不管是你还是我,咱们到底是从宁宫来的,不管家世如何清白,底子多么干净,但终究是秦太后从掖庭宫提拔上来的,这份嫌疑总是洗脱不掉。你我所求,无非是保命而已,既然已经选择了跟秦太后作对,那就必须得到宜王的庇佑。” “你是说……宜王还在怀疑我们?可你是顾将军送进来的,他怀疑我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怀疑你呢?”陆映泉不解。 “他信顾将军,但不完全信我。毕竟我和秦太后有直接的关系。”云瑶再次开口,“所以,想要打消他的怀疑,咱们只能与他疏远,免得旁人以为咱们是故意接近他,好套取情报,打听消息。宜王宫中妃嫔众多,比宁宫复杂很多,越是和宜王亲近,就越是会成为众矢之的。倘若到时候,连宜王也不护着咱们,咱们在这王宫,还怎么生存?” “还是你考虑的周到。”陆映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道,“不过,我都不知道,我现在到底算什么。宜王防着我,可我又杀了秦太后的人……” “总会有个结果的,以前你不总是想成为人上人么?怎么到了宜国,这份心思就歇息了?”云瑶问道。 “怎么可能呢?从前我离皇上那么近,也没能成为人上人。如今,我只是宜王宫里三十多个良人中的一个,希望就更渺茫了。”陆映泉说道,“我如今也不想这些事,只希望能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 云瑶听着陆映泉的话,心中思忖着,没有再说什么。 很快就到了晚上,宜王从光明殿那边过来,身边带着玉公公和两个侍卫。侍卫守在门口,玉公公随宜王殿下入内。 内殿中,桌上早已经摆好了饭菜,只等宜王到来,便可以用膳。 “臣妾参见殿下。”陆映泉见沈澈过来,便起身恭恭敬敬的参拜着。 “平身吧。”沈澈看了陆映泉一眼,兀自坐在桌边,说道,“你倒是耐得住寂寞,若是本王不来找你,你便打算一直在玲珑阁消沉下去?” “殿下说笑了,臣妾是殿下的姬妾,自然是要听从殿下的传召和吩咐,不然还能如何呢?”陆映泉如此说着。 她脑海中想着云瑶的话,便一心示弱,想减轻沈澈的怀疑。 “元宝,你先下去,让云瑶在这里伺候就行。”沈澈闻言,便朝玉公公挥挥手。 玉公公闻言,便躬身退了出去,这内殿便只剩下陆映泉、云瑶和沈澈三人。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气氛顿时有些凝滞和尴尬。 良久之后,陆映泉率先打破沉寂:“殿下,玲珑阁不比别处,饭菜或许不是殿下喜欢的,若是怠慢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你平常就吃这些?”沈澈问着,然后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神色未变,也不知道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然后又问道,“还是……你故意用这些寒碜的饭菜,来敷衍本王?” “臣妾不敢。”陆映泉看着沈澈,说道,“殿下平日里要演戏,演了一场又一场,依旧够累了,往后宫里去,自然是希望能寻个能放松说话的地方。若是与自己的妻妾在一起也要算计,那可真是悲哀了。” 云瑶在一旁听着,到觉得映泉这番话说的很是到位,七分恭敬中带着三分真性情,倒也符合映泉的本心。 果然,沈澈听了这话,有些诧异地看了映泉一样,觉得眼前的女子明眸皓齿,可神情淡淡的模样,仿若什么都不在意。 可她说的话,却那么地让他感同身受。他装成个贪恋美色的样子,在人前不停地演戏,若是与自己的妻妾之间还得演戏,连个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你很狡猾,也很聪明。”沈澈说道,“也难怪,秦太后会派你来宜国。” 正文 第019章 披荆斩棘 陆映泉听着沈澈的语气,便知道沈澈还是在怀疑自己,于是再次开口说道:“其实,臣妾本不应该跟殿下说这些的,无故说了这些话,倒是让殿下对我的怀疑要加深了。” “不,本王会跟你说这话,反而说明本王不怀疑你了。”沈澈说道,“只是,有件事情你要自己做出选择,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你必须给本王一个答复。” “什么选择?”陆映泉不解地问着。 “本王知道你身中剧毒,可云瑶姑娘擅长医术,有她在你身边,想必解毒之日不远也。你若是想悠闲度日,本王从今以后不再踏足玲珑阁半步,你所祈求的平安,本王承诺与你。但同样的,你的自由也会被禁锢,不能再与外界接触,免得走漏风声。” 沈澈看着陆映泉,如此说着,他语气平静,就好像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管陆映泉怎么选,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另一个选择呢?”陆映泉再问道。 “本王的王后之位还空着,但是这个位置,不是任何人都能坐上去的,这是一条充满荆棘的路。与本王合作,瞒天过海,待本王大业得成,拱手江山为聘,让你成为我名正言顺的妻子。然而,你必须忍受这后宫众人的刁难和孤立,更要承受母后的误解和排斥。本王护你性命,其他的靠你自己。”沈澈缓缓地说出第二个选择。 不得不说,两个选择,各自有自己的诱人之处。 是选择半生清静和平安,不必牵扯到凡尘俗世的争斗之中;还是选择荣耀无双的宜国后位,成为沈澈名正言顺的妻。 倘若陆映泉是个资质平庸、相貌普通之人,必定会选择前者,什么都不做,至少她的命还在。可惜,她终究不是那凡俗之辈,她甚至深深的知道,在没有彻底掌控权力之前,所为的自由平安都是无稽之谈,因为她的命仍旧如同蝼蚁一般,任人践踏。 所以…… “我选第二个。”陆映泉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答案。 尽管第二个选择要困难许多,尽管她要承受的和背负的要比从前多的多,尽管往前一步就是无路可走的悬崖,但是……她义无反顾。 她必须让秦太后觉得,她是凭着手段得到宜王的宠爱,然后获取情报,是在真心为秦太后办事;又要让姜太后觉得,她是护着宜国和宜王殿下的。 在事情没有绝对的定数之前,只能如此。 她并非贪恋宜国王后的位置,她只是觉得,若是自己被困在玲珑阁一辈子,那云瑶少不得也要陪着她在这里一辈子,她不愿也不想,让一直为她殚精竭虑、出谋划策的云瑶,失去了自己最想过的生活。 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云瑶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自由而已。 听到映泉的选择,沈澈缓缓地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了然,带着洞悉一切的明澈。或许他在提出这个选择的时候就知道,陆映泉一定会选第二条路,因为他看的出来,陆映泉内心深处,绝对不是甘于平凡的人。 陆映泉和云瑶不一样。 云瑶在深宫中挣扎辗转,在混乱的棋局中谋求一席栖身之地,不过是为了保全性命,期待有朝一日能脱离棋子的身份,能重获自由。 可陆映泉,却是对权利和地位的渴望。 她本就是千金小姐出身,家庭的教育和环境,让她对权利和地位有着一定的认知,也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有着无限的憧憬。她或许心思单纯,或许不善谋略,或许善良慈悲,可是这并不妨碍她也怀有同样的野心。 从她拉着云瑶参加储秀宫甄选,说自己要进入内宫开始,她的目的就一直很明确——成为人上人。 之前在宁宫,她不是没有做出过努力,只是因为有太后在上面压着,加上沈泽一直因为外戚专权干政的事情,郁郁不得志,所以她便歇了心思,力图保住性命为要紧。 而现在,她既然已经到了宜王宫,暂时脱离了秦太后的掌控和监视,那就势必要为自己的后路搏一把。 “既然你已经有了选择,接下来知道该怎么做了吗?”沈澈盯着陆映泉的眼睛,淡淡的开口问着,眉眼之间似乎已经隐隐有了期待之色。 “是。”陆映泉缓缓起身,向沈澈行了个礼,才说道,“殿下,夜深了,让臣妾伺候殿下安歇吧。” 这句话,温柔似水,婉转如莺,酥进了人的骨子里。沈澈笑着握住陆映泉的手,牵着她朝着内殿走去。 云瑶即便再傻,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于是她把丝丝叫进来,领着一众宫女把桌上的饭菜都撤下去,碗筷都收拾好,然后才捧着清水进去,伺候陆映泉和沈澈洗漱。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便自觉地退出了寝居,守在外殿,将里面的空间全部留给沈澈和陆映泉两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中传来了一阵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醉魂酥骨,娇吟中夹杂着粗喘,听得云瑶一阵面红耳赤。 她大约是第二次听到这样的声音。 昔日当她还是掖庭宫一个三等宫女的时候,她便无意间撞见过素心姐姐和罗公公之间的事情,那声音与现在相比,一模一样。 她虽然觉得羞耻,却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素心姐姐和陆映泉,都发出如此欢愉的声音,就好像在做全世界最舒服的事情。 云瑶的脸一直红到半夜,当寝殿中的声音彻底停下的时候,她脸上的热度才逐渐散去。 在这个乍暖还寒的夜里,云瑶一边看着外面的明月,一边听着屋子里的声音,脑海中却在思念顾清铭,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在哪里,在做什么。 金刚山崖底那段时日的朝夕相处,他们曾默契相拥,交缠而眠,也曾情不自禁,温柔缱绻,可是顾清铭不管怎么难受,都坚守了最后一道底线,没有要了她,因为他想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而此时的宁宫里,也有好多人难以入眠。 秦太后一直等着各国的消息,除了被顾清铭阴差阳错袭击,以至于后去的皓国,和自从到了之后就杳无音信的宜国,其他的五国都有情报来了,一切平静,没有任何意外。 这样的平静对秦太后来说,是不正常的,也许是时候未到,但也有可能,是出了问题。 “太后娘娘,夜深了,您还是去休息吧,就算宜国有消息,也不会是半夜传来的。”锦绣在一旁劝着,希望太后能早些去休息。 虽然现在已经是二月了,可天气依旧寒冷,太后的身体自从去年秋天就不怎么好,如今还需要靠炭火撑着,再这么愁的一宿一宿不睡,只怕没几天便熬不住了。 “锦绣,你说哀家这么安排,是对的吗?”太后问道,“一个凝蓝,她能斗得过云瑶和陆映泉吗?倘若云瑶真的去了宜国,恐怕是要出大事了。” “太后娘娘,您别这么担心了。就算云瑶真的去了宜国,她能不能进宜王宫还是个问题,哪怕真让她进了宫,见到了陆映泉,她也必须和凝蓝连成一线,因为宜王殿下和姜太后,不会这么轻易相信她们。”锦绣说道。 太后对锦绣的说辞不置可否,却微微思索一下,便让锦绣扶着去内殿休息了。 现在不管怎么样,在事情有结果之前,她必须为自己的身体考虑,否则她半辈子的筹谋和心血,那可就白费了。 天渐渐地亮了,宁宫里一片平静,可谁也不知道,在各个宫里,又会上演着什么样的腥风血雨。也许在掖庭宫,又出现了另一些像云瑶和陆映泉这样的宫女,她们想尽办法绞尽脑汁想要或者,从原本的单纯善良,变成最后的不择手段。 宜王宫里,随着吱呀一声,玲珑阁的殿门被打开,沈澈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守在门外的云瑶,眼神中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她昨夜很累,别叫醒她,让她睡好了再起来。”沈澈对云瑶说道,“按照规矩,妃嫔承宠的当天,是要去向太后请安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奴婢知道。”云瑶知道沈澈这是在提醒自己,于是点点头,回答着。 沈澈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朝着殿内看了一眼,然后就领着玉公公离开了玲珑阁。 而同一时间,沈澈宠幸陆映泉的事情被记载到宜王宫的彤史上,这个消息也随着沈澈的离开,朝着宜王宫的四面八方传播,后宫妃嫔,甚至太后那里,都得到了消息。 所有人都知道,妃嫔承宠之后第一天,是要去向太后请安的,所以宜王宫里的这些女人们,一个个起了大早,涂脂抹粉地盛装打扮,前往太后居住的锁春台而去。因为她们都想见见,这宁宫来的陆良人,到底有什么能耐。 可这一等,就从辰时等到了巳时,锁春台的茶换了一杯又一杯,可大门口却始终空空如也,没见这陆良人的身影。 “太后,这陆良人的架子可大的很呢,头一次承宠,便不把太后和众位姐妹放在眼里,日后要是多承宠几次,那还不上了天去。”殿中一位打扮精致的女子如此说着,她正是沈澈的三十多位良人之一的为卫良人。 这卫良人入宜王宫的时间不算短,是沈澈上街巡游的时候,偶然间看上便带进宫里的,这些年来她倒是知情知趣,虽然位份没升,可在后宫也算是比较有资历的老人了。 正文 第020章 杀鸡儆猴 随着卫良人的话音落下,整个锁春台的大殿中就像是炸开了锅一样,妃嫔们顿时议论纷纷。 所说的,无非是这陆良人不懂礼数,不分尊卑,没有教养罢了。也许后宫的女子惯常就爱把这些事情与教养挂上钩,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人重重地一击。 毕竟她们在冷宫的井边,都曾听说过,宜王为了陆映泉,专门派了个宫女在玲珑阁伺候,如果不是对陆映泉高看一眼,宜王又怎么会这么做? 更何况,凝蓝死了,原本可以利用这件事,一举除掉陆映泉,毕竟她有可能是宁宫派来的细作,可是没想到,宜王竟然把凝蓝的死归结在自己的身上,随后避而不谈,让陆映泉轻轻松松地躲过了这一劫。 这种种事情,足以证明在宜王的心中,陆映泉是不重要的。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宫人从外面进来,禀告道:“启禀太后,陆良人在殿外求见,来给太后请安。” “让她进来。”姜太后把一众妃嫔的话听在耳中,却不动声色,只让宫人把陆映泉宣进来。 很快,陆映泉在云瑶的伺候下,款步踏入殿中,走到殿中央,便缓缓下跪:“臣妾参见太后,祈祝太后福寿安康。” 太后心性倒也很好,看到陆映泉脖子上的痕迹,便知道她迟到的原因,定然是因为沈澈昨夜做的太过,才让她疲累不堪。毕竟这陆映泉的身体一看就是娇娇柔柔,算不得十分健康。 于是,她开口说道:“起来吧。来人呐——给陆良人拿张椅子,赐座。” “谢太后。”陆映泉谢了恩,便在云瑶的搀扶下起身,坐在了椅子上。 因为她的地位只是个良人,又是新进宫的,所以自然被放在最后的位置,不过她也不计较,只安安分分地坐下,听太后训话。 “陆妹妹倒是好大的架子,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你一个。”殿中另一个女子如此说着,语气尖锐,分明是在挑刺。 此人是赵美人,也是宜王宫里十多个美人中最受宠的一个,说话自然也嚣张一些。 陆映泉听了这话,便起身说道:“让太后和各位姐姐久等,是臣妾的不是。臣妾愿亲手为太后和各位姐姐奉茶,以当赔罪。” “你会烹茶?”太后听了这话,便开口问着。 “回太后的话,臣妾家乡在景国,那里盛产茶叶,所以臣妾自小便有所接触。”陆映泉开口解释着,不过她那个关于景国的身份,却是秦太后帮她安排好的。 当初从宁宫离开的时候,为了隐藏她和凝蓝的身份,她们在宁宫中生活的一切,都被太后抹去,而她也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她不再是罪臣之后,而是来自于景国一个小户人家,父母都是茶农。 “原来如此。”姜太后点点头,说道,“也好,你上来,让哀家看看你的茶艺。” 听了太后的吩咐,陆映泉便走到上首的茶台旁边,开始烹茶。 对于她烹茶的技术,虽然不像宁宫中那些奉茶女官一样娴熟,可是在沈泽身边当差这么久,还是学了不少的,所以也不是什么难事。 很快,她就烹好了茶,先是倒了一杯,呈递给姜太后,剩下的便让云瑶拿下去,奉给各位妃嫔。 太后喝了一口茶之后,脸上闪过笑意,说道:“陆良人这奉茶的手艺不错,以后每天早晨都来锁春台,为哀家奉茶吧。” 云瑶此时正在给几位美人奉茶,听了姜太后这话,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心中在思索着太后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太后这话看似随意,似乎真的是因为欣赏映泉的茶艺,可是她知道,这是一种变相的监视。每天都让映泉来锁春台,一来是为了让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做别的事情,二来是为了能多跟映泉相处,好打听宁宫的消息。 看来,姜太后心中仍然怀疑映泉的身份,即便映泉的资料上写的一清二楚,她是来自景国,去宁宫当差不过几个月,从来没见过秦太后,可姜太后却不会相信。 将茶奉完了之后,云瑶才回到高台上,恭敬地站在陆映泉的身边。 “能为太后奉茶,是臣妾的福气。”陆映泉笑着说道,“臣妾必定每日来锁春台为太后奉茶请安,还请太后不要嫌臣妾烦才是。” “怎么会呢。”姜太后说道,“哀家和宜王母女崇尚简朴,宫中妃嫔虽多,可许多事情也都是亲力亲为,宫婢人数倒是少。你来奉茶,哀家正好也少一个宫人伺候,也为宫中省了一笔例银。” “是,臣妾谨遵太后吩咐。”陆映泉态度恭敬地应承着。 对陆映泉来说,现在这种时候,她才刚刚在宜王宫崭露头角,不宜跟很多人对抗,而姜太后是宜王的母亲,地位尊崇,至关重要,面对这些突如其来的事情,她只能先顺从,等回了玲珑阁,再跟云瑶商量。 “好了,你们陪着哀家在这里枯坐半天,也累了,都散了吧。”姜太后喝完了茶之后,便开口说着,朝着底下的人挥挥手,让她们离开。 很快,这些妃嫔便都退下去了,包括陆映泉,也告了退,离开了锁春台的大殿。 走出大殿的时候,陆映泉稍微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看,才又继续往前走:“云瑶,你说太后这到底什么意思?” “她还在怀疑你呢。”云瑶说着,便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然后又开口道,“而且,她这样做,也算是杀鸡儆猴。你第一次请安就迟到,她即便性子再好,心里也是不痛快的。若是不让你来奉茶,顺便折腾你,那可真说不过去。” “这招可真高明。”陆映泉说道,“明明心中不快,可却不动声色,不当着众人的面刁难我,也就不影响她慈爱的美名,可却想办法单独召见我,却也不知道她会给我出什么难题。” 两人心中都明白,这姜太后从前还在宁宫的时候,就以心善著称,与秦太后的心狠手辣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么多年了,姜太后一直保持着那样的美名,自然是不愿在她们这种细作的面前破功的。 走在回玲珑阁的路上,陆映泉和云瑶仔仔细细地欣赏着宜王宫的景色,这还是她们头一次这么光明正大的在玲珑阁外闲逛。 “这不是陆良人吗?怎么,请了安,还不回你的玲珑阁,在这里闲逛做什么?”忽然间,赵美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惊扰了陆映泉和云瑶的思绪。 两人回头看去,却见赵美人和其他几个美人、良人一起,堵在她们回玲珑阁的路上,面色挑衅地看着她们。 “给几位姐姐请安。妹妹这就要回玲珑阁了。”陆映泉福了福身,然后回答着。 “那就请吧,别再站在这儿碍眼了。”赵美人说着,然后给其他几个妃嫔使了个眼色,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 陆映泉和云瑶对视一眼,不知道这赵美人到底想做什么,于是小心谨慎地从这堆人的中间穿过,想要回玲珑阁。 可没想到,当陆映泉带着云瑶走到她们中间的时候,这赵美人突然间冲出来,朝着云瑶狠狠撞去。下一秒,她一巴掌就扇在云瑶的脸上: “贱婢!没长眼睛啊?这么宽的路,也能撞到我身上?” 众人见赵美人发难,便纷纷让开,免得祸及自身。而陆映泉看着此情此景,心中气急,替云瑶感到委屈,便立刻冲上去,吼道:“分明是你自己……” 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云瑶拉住胳膊,阻止了。 随后,云瑶跪在地上,向赵美人赔罪:“赵美人恕罪,是奴婢的错,奴婢走路没看清,还请美人开恩。” “哼!算你识相。”赵美人听着云瑶的话,这才满意,随后她又对陆映泉说道,“陆映泉,你可看清楚点,一个奴婢都比你识趣。别以为殿下宠幸你,你就能在这宜王宫里嘚瑟。居然还敢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你一个?我告诉你,再有下一次,这巴掌可就不是落在她脸上了。” 陆映泉心中憋了一肚子火,可是她看到云瑶还跪在地上,便知道云瑶的态度是暂时息事宁人,于是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说道: “美人教训的是,臣妾以后一定注意,不会再犯。” “这还差不多。”赵美人嚣张完了,便带着身边的婢女宝青转身离开,“我们走。” 随着赵美人离开,这出戏也算是落下帷幕,剩下的几个人,没有人像赵美人一样嚣张,也没有人敢这么嚣张,毕竟她们要么是不受宠的,要么是已经过气的,所以没有人敢在陆映泉正承宠的时候上去触霉头。 其他人也都走了,通往玲珑阁的路顿时宽敞了,陆映泉把云瑶扶起来,身手摸了摸她的脸,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掉了下来: “对不起,云瑶,让你受委屈了。你本不该受这种苦,都是为了我,才会这样……” “我没事的。”云瑶笑道,“不过是一巴掌而已,宁宫里多少刑罚我都撑过来了,还怕这个吗?” “赵美人!”陆映泉听了云瑶的话,狠狠地说出这三个字,然后说道,“我记住她了,最好别犯到我手上,否则我一定对她不客气!” “走吧,先回去再说。”云瑶知道陆映泉的心思,心中不由得感叹。 两人很快回到了玲珑阁,陆映泉吩咐丝丝拿来毛巾和冷水,为云瑶敷脸。赵美人那一巴掌打的可真用力,显然是把对陆映泉的气,都撒在云瑶身上了。 正文 第021章 施针解毒 为云瑶敷完脸之后,陆映泉才问出心中的不解:“云瑶,你为什么要这么退让?其实这一巴掌,你本来不必受的。殿下他说过会护我平安,而我也会护你平安。” “这才不过是刚开始而已,赵美人的刁难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如果从一开始,你就亮出自己锋利的爪牙,让人感觉到你是个威胁,那后宫那些人,必定会联合起来对付你。”云瑶想了想,解释道,“我知道你不怕,但是我们的时间不可能全都浪费在与那些妃嫔的争斗中,我们还得与宁宫那边周旋。” “我明白了,可我心里还是不甘心。”陆映泉看着云瑶红肿的脸,说道,“昔日在宁宫,就算你遭受那么大的罪过,可皇上身边也没有哪个妃子敢对你这样。” “这里是宜王宫,不是宁宫。时移世易,如今处境不同,待遇当然也不一样。”云瑶说道,“不过,赵美人这事儿,还真是个难能可贵的契机。你要让宜王殿下了解你的能力,不如就从这赵美人下手。” 云瑶说着,便在陆映泉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陆映泉点了点头,然后把丝丝叫了进来。 “美人有何吩咐?”丝丝从外殿进来,向陆映泉行了个礼,然后问着。 “丝丝,我问你,你对宫里的赵美人,了解多少?”陆映泉坐在主位上,对站在下方的丝丝问着,而云瑶就站在她的旁边,静静地听着。 “赵美人?”丝丝一愣,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说道,“奴婢素日不在主子们身边伺候,对赵美人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她是殿下一年前从外面带回来的女子,一进宫就被封为美人,一年多了,圣宠不衰,殿下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从不曾苛待。” “盛宠不衰,有求必应?”云瑶听着这两个词,不觉有些好奇,“比起姜夫人,这赵美人受宠程度如何?” “有过之而无不及。”丝丝想了想,开口说着。 陆映泉和云瑶对视一眼,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一时间也想不出有哪里不对,于是转头吩咐丝丝道:“你挑个信得过的人,要机灵点的,去重华阁盯着赵美人,不管什么事情,事无巨细都要来报。” “是,奴婢遵命。”丝丝听了映泉的话,转身便下去办事了。 既然陆映泉让她成为玲珑阁的掌事,统筹内外的事情,那么她也要将此事办好,毕竟自从凝蓝的事情之后,她和陆映泉便被拴在了一起。 待丝丝离开之后,云瑶才说道:“我总觉得这赵美人有些奇怪。你想想看,她一个美人,受宠了一年多却不曾晋升位份,这已经是一个疑点了。更何况,她比姜夫人还要受宠,可姜夫人是太后的内侄女,按照太后的性子,她为何不打压赵美人?反而还让赵美人如此嚣张?这是疑点之二。” “我记得之前去请安的时候,连太后都没说话,可赵美人先开了口,语气不那么友善,可太后却没有半句责备。”陆映泉也说道,“现在听你这么一说,莫非是这赵美人存在某种原因,让太后和宜王动不了她?” “我正是这个意思。”云瑶点头,“既动不了她,却也不想给她高位,免得她在后宫横行霸道。可不给她高位,又怕她心中郁结,就只能给她宠爱,所以才造成她这一年多盛宠不衰,可却还是个美人。” “这么解释,所有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陆映泉点头,“却不知,我如果帮着宜王和太后除掉了这个赵美人,他们还会不会怀疑我。” “先静观其变吧。咱们在宜王宫本就步履维艰,要么不出手,就算出手也一定要一击必中,才能不惹来许多麻烦。”云瑶说道,“等用了午膳,我要给你仔细诊脉,你体内的毒不能再拖了。” “有你在,我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体内的毒。”映泉笑着说道。 云瑶知道,这话并不是陆映泉安慰自己开的玩笑,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信任。正因为映泉相信云瑶,所以她愿意把命交给云瑶。 小厨房里准备好了午膳,按照丝丝的要求,都是一些给陆映泉补身体的,毕竟映泉身子虚弱,又刚刚承宠,必须要养好了身体,才能继续在这宫里立足。 用了午膳之后,云瑶让丝丝吩咐厨房去烧水,越多越好,准备给陆映泉泡澡用。 云瑶给陆映泉诊了脉,仔细体察了她体内的毒性,又拿着凝蓝留下的最后一颗解药研究了很久,通过颜色、气味等信息,辨别出这解药到底是什么药材炼制而成的。 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云瑶才得出结论:“这根本不是解药,而是压制体内毒性的药,不过这其中有一味药材,倒是也要解毒的功能。” “你有把握吗?”映泉问道。 “你既然信我,我就断然不会让你失望。”云瑶笑笑,“只不过,解毒需要耗费的时间很长,过程也很痛苦,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只要能活着,什么痛苦我都不怕。”陆映泉说道。 “但是在这之前,咱们得给宁宫去一封信,免得秦太后怀疑。若是你迟迟不向她要解药的话,她肯定会心生疑窦的。”云瑶说道。 “陆良人,水烧好了,是现在拿过来吗?”就在这个时候,丝丝从殿外走进来,开口禀告着。 “让她们拿过来吧,你去拿个大桶过来,伺候良人泡澡。”云瑶吩咐道。 “是。”丝丝点头说着,很快就按照云瑶的吩咐,准备好了一切。 内殿的门窗都被关的很严实,免得透风让陆映泉着凉,大木桶中已经被倒入了一大半热水,水务缭绕,蒸腾而上,倒是让人觉得很舒服。 映泉在丝丝的伺候下褪尽衣衫,进入木桶中,将自己整个身体都埋在热水中,感受着温柔的水包围着自己,很是舒服。 这是云瑶要求的,在施针之前,必须要先泡热水澡,将身上的血液都活络起来,穴位打开,疏通经络,才能有助于施针。 陆映泉似乎是还未习惯这样的身份,也不习惯自己洗澡的时候有人在旁边伺候,所以她让丝丝带着众人下去了,只留了云瑶在殿中说话。 她看着云瑶找出纸笔,却没有拿墨,而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个小瓷瓶,把瓷瓶里面的液体倒出来,装在碟子里,用干净的笔在碟子里沾了沾,然后在纸上写字。 “云瑶,你在干什么呢?”陆映泉趴在木桶上,看着不远处的云瑶,开口问着。 “你还记得宁宫来的那封信吗?我从凝蓝那里拿来之后,仔细研究过,发现信并不是用普通的墨汁写的,而是用一种特殊的药水,这是一种从草药中提取的汁水,写在纸上透明无痕,遇水就能显现出来。”云瑶说道,“秦太后没告诉你这种方法,那是因为她防着你,所以你和凝蓝之间是分工的,你负责打探消息,凝蓝负责向京中传信。” “原来如此。”陆映泉感叹着,然后问道,“这么说,你是打算模仿凝蓝的笔迹给京中传信,好打消秦太后的怀疑?” “嗯。”云瑶点点头,便不再开口,而是认真的写信,一笔一划都仿照凝蓝的笔迹,生怕有一点错处。 药水写在纸上,因为还没干透,所以呈现黑色的字迹,当云瑶写完之后,便拿到陆映泉面前让她看。 刚看完内容不久,纸上的药水慢慢地干了,而字迹也没了,谁也不知道这上面写了什么。 “太后为了能控制各国,可真是煞费苦心。”陆映泉说道,“有这样的东西,用来传递军情,岂不是比什么都有用?也免得我军将士在边关冒着生命危险传递情报。” “边关打仗和这个不一样,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可以用这种方法,但是重要军情还是要靠人力传递,否则若是被敌人不小心察觉,那对我们来说,是巨大的损失。”云瑶说道,“我现在就把这封信送出去,你继续泡着,一会儿我回来给你施针。” 云瑶说完,便把这张看起来空白的纸张仔细折叠好,装进小竹筒里,然后把竹筒绑在鸽子腿上,放飞了鸽子。 眼看着鸽子飞向天空,离开宜王宫,云瑶心中也松了口气,想着总算是暂时把秦太后应付过去了,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情能做多久,似乎遥遥无期,永远没个尽头。 叹息着,云瑶似乎听见了殿中的水声,这才想起陆映泉,便关好窗户,取出银针,放在桌上。 陆映泉见时间差不多了,便从水中站起来,拿了块帕子擦干自己的身体,走了出来,披上披风,朝着床上走去。 虽然殿中的门窗都关着,但是这样二月的天气,刚从水中出来,还是感觉到一阵凉风。 云瑶把她的银针用酒浸泡许久,然后才拿出来,用干净的帕子擦一擦,走到床边,让陆映泉在床上趴好,她开始施针。 “你把这个拿着,一会儿肯定会很疼,疼的话就咬着它,别伤到自己。”云瑶递给陆映泉一块帕子,如此说着。 陆映泉点头接过,然后趴在床上,双手死死的抓住帕子,眉头紧蹙,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她已经毒发过两次,所以很清楚知道这毒有多厉害,疼起来有多要命。而云瑶也曾说过,解毒的过程比毒发的过程还要痛苦百倍,所以即便她相信云瑶的医术,可仍然有些害怕。 正文 第022章 锁春奉茶 解毒的过程,如同云瑶料想的一样,是疼痛而惨烈的。因为要慢慢把陆映泉身上的毒素拔除,最重要的是,云瑶还想把陆映泉之前在宁宫里残存的病根儿也一起给根除了。 之前芙蓉被杜良人收买,对映泉下毒。后来那毒虽然被云瑶解了,可是对映泉的身体也造成了极大的损害,极有可能让她失去做母亲的权利。 如果陆映泉铁了心奔着王后的位置去,没有孩子将会是她最大的忌讳。自古后宫从来都是母凭子贵,有了孩子,就等于将来有了依靠,所以云瑶不能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一整个下午,陆映泉就像是躺在一堆钉子上面,稍微动一动,便是锥心刺骨的疼痛,那种疼痛并没有停在表面,而是往她的骨子里钻,就如同虫子一样,侵蚀着她的神经。 云瑶下针极为小心,生怕出一点错,所以一直在高度紧张中进行,再加上施针本来就是一件十分损耗力气的事情,她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湿,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蒸发变干,紧接着又被打湿。 陆映泉也是如此,隐忍的疼痛让她的全身布满了汗水,甚至湿透了床单和下面的被褥。 当云瑶施针完毕的时候,陆映泉感觉自己像是脱了一层皮,整个人汗涔涔地躺在已经湿透的被褥上,完全没有了任何力气。 那块原本崭新的帕子已经被她咬烂了,甚至撕出几道口子,可见她忍受的疼痛有多么剧烈。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丝丝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和一丝急切,似乎对内殿这么长时间都没半点动静有些不放心: “陆良人,您沐浴完了吗?奴婢可以进来吗?” 云瑶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把银针收起来,走到外面,把门打开,对丝丝说道:“你去叫几个人把良人浴桶里的水换了,重新弄热水过来让她沐浴,另外,再去找一些赶紧的被褥给她换上,之前的都不能用了。” 丝丝看见云瑶稍显狼狈的样子,心中有些好奇,可是也没有耽搁,便按照云瑶的吩咐做了。 浴桶里又重新换上干净的水,映泉重新把自己泡在里面,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完全提不起任何精神。 丝丝吩咐几个小丫头重新把床铺弄好,才对云瑶说道:“云姑娘,厨房里的热水还有很多,不如你也去洗个澡吧,我看你流了好多汗,一会儿吹了风,就会着凉了。” “是啊,云瑶,你为我忙了一下午,肯定也累了,去洗个澡休息吧。”陆映泉说着,然后又吩咐道,“丝丝,去给云瑶准备洗澡水。” “奴婢遵命。”丝丝很快领命而去,在云瑶的房间里准备好了洗澡水。 自从凝蓝死后,云瑶就换了房间,陆映泉坚持让云瑶住在玲珑阁的偏殿,两人住的近,说话也方便。 在玲珑阁里,云瑶等于是第二个主子,丝丝她们心中都清楚,有时候陆映泉也要听云瑶的话,所以她们也不敢得罪云瑶,甚至将云瑶伺候的好好地。 至少,在丝丝看来,这个云瑶来历不凡,而且手段高明,是个绝对不好惹的人。 云瑶回房间洗澡了,她也很想多泡一会儿,像陆映泉那样享受,可是她不能。因为她现在的身份是婢女,而陆映泉是主子,她必须履行一个婢女的责任。 洗完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之后,云瑶便让下面的宫人把屋子里的浴桶抬出去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被赵美人扇的巴掌印还在,可是她却浑然不在意。因为她早就明白,陆映泉选择了最困难的路,而她也要跟着走上一条最难走的路。 赵美人只是个开始,从今天起,她又会陷入无休止的争斗之中。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黑了,云瑶惊诧时间过得真快,她只是为陆映泉施针,这一整天便过完了。 沈澈今天没让玉公公来传旨,所以大概是不来了。这样也好,陆映泉今天刚刚施针,身体还很虚弱,根本无法承宠。 可让云瑶没想到的是,晚膳过后,丝丝刚刚差人把碗筷收拾好,沈澈就来了。 “臣妾恭迎殿下。”陆映泉在云瑶的搀扶下,向沈澈行了礼,然后被沈澈扶起来,拉着她往里面走去。 可走到一半,却被陆映泉阻止:“殿下,臣妾今日身子不适,恐怕不能侍奉,殿下要不要去其他姐姐那儿?” 沈澈一愣,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你就这么希望本王去别人那里?本王这后宫的妃子,可都是绞尽脑汁的把本王留着。” 映泉有些错愕,她随即明白,沈澈这是在提醒她,还没有身为一个妃子的自觉。现在的她,身份已经不再是陆映泉这几个字,而是宜王宫里的陆良人,宜王沈澈的女人。 “殿下是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什么物件。若是殿下的心在臣妾这儿,就算是臣妾不留,殿下也不会走。”陆映泉缓缓说着。 沈澈听了这话,心中暗自赞叹陆映泉聪慧灵敏,于是问道:“为何身体突然不适?” 映泉似乎有些不适应话题转的这么快,不过她还是如实回答道:“今天下午,云瑶给臣妾施针解毒,耗费了太多的精气。” “毒解了?”沈澈问道。 陆映泉看向云瑶,让她来回答这个问题。毕竟她自己也忘了问云瑶,毒到底解了没有。 “回殿下的话,毒性太强,第一次施针,没敢下重手,所以毒素只去了很小一部分。”云瑶说道,“奴婢这里有一张药方,若是能弄来这些药材,针灸配合药浴,假以时日,奴婢有信心将良人身上的毒素去除干净。” “元宝。”沈澈听了云瑶的话,便扬声冲着外头喊着。 外面的玉公公听到声音,立即进来,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你把药方给他,药材明日会有人送过来。”沈澈直接对云瑶吩咐着。 云瑶闻言,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这是她晚膳前抽时间写的,她知道,陆映泉这身子光靠施针是不行的,还必须配合一定的药物治疗,而这宫里能名正言顺弄到药材的,就是沈澈。 “臣妾多谢殿下。”陆映泉见沈澈这么豪爽,不由得心生感激。 “现在还要让本王走吗?”沈澈问道,“本王若是现在从玲珑阁出去,明日这宫里少不得又要多传出很多不必要的谣言了。” “臣妾但凭殿下安排。”陆映泉脸一红,低着头说着,眉眼之间带着一丝小女儿家的羞怯。 她知道沈澈留宿玲珑阁意味着什么,昨夜的水**缠,还让她意犹未尽,那样美好的感觉,让她愿意一辈子沉溺其中。 云瑶有些哭笑不得,她行了礼之后,便和玉公公一同走出去了,然后又安安分分地守在门口。 她只希望今夜沈澈不要太不节制,一来是因为陆映泉身体受不了,二来是因为她真的不想再听到那样暧昧的声音了。虽然她明白,身为婢女,这些都是要习惯的,可是她始终无法接受自己能站在外面,听别人欢爱到半夜。 不过,好在沈澈也知道陆映泉身体不适,这个夜里,他只是借用了陆映泉的床,并没有和陆映泉行周公之礼。 即便如此,可彤史上却还是要记载,沈澈宠幸了陆映泉。 天微微亮,沈澈去上朝的时候,陆映泉也起身了。因为她牢牢记着太后的吩咐,要去锁春台奉茶。 云瑶伺候着陆映泉洗漱完毕,打扮停当,稍微用了早膳之后,便朝着锁春台去了。 姜太后与宁宫里的秦太后不同,她每天都起的很早,这跟宜国历来的风俗民情有关。宜国的百姓有了太后的以身作则,也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规律且十分安稳,不曾有片刻懈怠。 所以,当陆映泉到的时候,姜太后已经用完了早膳,坐在高台之上刺绣了。 “禀太后,陆良人前来请安。”宫人让陆映泉站在外面,自己进去禀告着。 得了姜太后的允许之后,宫人才出去,把陆映泉请进去了。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陆映泉躬身行礼,态度恭敬。 姜太后抬起头,看着跪在下方的陆映泉,一身素荷色宫装,显得优雅大方,体态端庄,很是赏心悦目,比起宫里头其他妃子浓妆艳抹,争奇斗艳,这陆映泉倒也是别具一格。 “免礼。”姜太后说道,“上来坐吧,哀家可等你的茶,等了好久了。” “谢太后。”陆映泉行礼之后,便走到上首,在茶台旁坐了下来,然后开始煮水烹茶,神情自若,态度安然。 其实太后只道映泉衣着得体,举止优雅,却不知道陆映泉的穿着打扮,言行举止,都是经过和云瑶商量之后才确定的。往日的陆映泉在宁宫里,可不是这么端庄大方的模样,那就是一个俏皮的千金小姐,活泼好动。 更何况,云瑶深深记得,太后亲口说过宜国崇尚简朴,所以盛装打扮是下下策。 陆映泉现在营造出来的形象,正是姜太后所喜欢和欣赏的,她要慢慢改变姜太后对她的态度,一步一步打消姜太后对她的怀疑。 “澈儿昨夜又歇在你那里了?”姜太后似乎并没有想要刁难陆映泉的意思,也没有把昨天的迟到放在心上,只是如此问着。 “回太后,是的。”陆映泉恭敬地应着,然后倒了一杯茶,递到太后的手中。 正文 第023章 投石问路 陆映泉话音落下,殿中便陷入沉寂。 姜太后并没有再开口问什么,只是微微低着头,对着手中的茶杯轻轻地吹了吹气,等茶稍微凉一些,不那么烫了,才轻轻地呷了一口。 喝完之后,姜太后还闭上眼睛,将茶杯放在鼻子前嗅了嗅,闻着清新的茶香,嘴角泛起一丝微微的笑意。 良久,她才放下手中的茶杯,睁开眼睛,对陆映泉说道:“你可知道,哀家往日是从来不喝别人奉送的东西。” 听了这话,陆映泉眼神中闪过一丝丝惊讶,却又听到姜太后开口: “往日在宁宫里的时候,明争暗斗,吃的喝的全都要事事小心,处处提防,对别人送来的东西,能不碰就不碰,免得死不瞑目。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习惯。今日若非你亲自来锁春台煮水烹茶,我是断然不会入口的。” 云瑶一直跪坐在映泉的身后,听着姜太后的这句话,心中思索着她的用意。不过想来想去,她也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觉得这姜太后果然名不虚传,正是她这份小心翼翼的态度,才让她在宁宫里平安活了下来,也让她能在秦太后的手中顺利逃脱。 “臣妾谢太后信任,也多谢太后教导。”陆映泉也是不知其意,只能如此说着。 可姜太后似乎对映泉这两句话很是满意,于是说道:“你是个知情知趣的,也难怪秦太后会选你来宜国。”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听的陆映泉一阵心惊肉跳,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启禀太后娘娘,御膳房的茶点送到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就像是天降福音,替陆映泉解了围,也让她松了口气。 “端上来。”姜太后吩咐着,然后又对陆映泉说道,“茶是清新凝神的东西,哀家每天清晨都会喝茶,配着宫人们做的茶点。这茶点和你往日吃的不一样,做茶点的面粉,是哀家自己种的豆子磨成的。” “臣妾素来听闻太后崇尚勤劳朴素,却没想到太后身份尊贵,却还亲自种地纺织。臣妾虽然是从宁宫来,可现在毕竟已经是殿下的姬妾,臣妾今后愿以太后为榜样,勤谨恭顺,为万民之表率。”陆映泉听了太后的话,恭恭敬敬地说着。 太后也不反驳,有妃嫔愿意以身作则是好事,于是她拿起一块茶点,放到陆映泉的手中,说道:“尝尝看。” “多谢太后。”陆映泉手中拿着茶点,稍稍顿了顿,手指从茶点上抹过,然后轻轻地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 陆映泉的吃相非常优雅,一举一动完全就像是千金小姐的模样,而不是如同她自己所说,是景国平民出身的女儿。 其实云瑶在听到陆映泉的新身份的时候,就知道根本瞒不过姜太后。这个能在秦太后的手下平安生存这么多年的女人,怎么可能这么好糊弄? 更何况,一个人的身份背景不管如何改变,她身上的气质和风华却永远不会变,陆映泉曾是典客之女,千金小姐,她的身上便有一种普通人不曾有的高贵,这是无法伪造的。就算她曾在朗月阁做过很长时间的粗活,可一旦给她机会,她就会回归原来的本身,一看便知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云瑶看的出来,姜太后当然也看的出来。 可就在姜太后盯着陆映泉吃茶点,而云瑶又在走神的时候,陆映泉却突然间喷出一口血,那殷红的血迹喷洒在她胸前的衣服上,还有手中的茶点上,触目惊心。 姜太后显然被吓了一跳,可她还没开口,云瑶就惊慌地扶住陆映泉:“良人,你怎么了?” “茶点……毒……”陆映泉只说了这么几个字,便头一歪,晕了过去。 太后显然也听到了这几个字,蓦然起身,目光紧紧地盯着小桌上放的那盘茶点,目光中透露出惊骇,瞳孔骤然紧缩,眼眸中似乎有惊涛骇浪澎湃而过。 多久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她日日小心谨慎,却还是让人钻了空子,在茶点中下了毒。 可这不应该啊……做茶点的宫人是她的心腹,一直是信得过的人,她每天都吃茶点,这么长时间都没事,为什么陆映泉在这里却突然中了毒? 姜太后的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信任或者怀疑,在脑海中盘旋,久久无法安定。 云瑶此时发挥所长,为陆映泉把脉,然后拿出银针替陆映泉压制住了毒素的扩散,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对姜太后说道: “奴婢恳请太后娘娘为陆良人请太医!” 姜太后深深的看了云瑶一眼,当即吩咐:“来人呐,去把太医请过来,陆良人中毒了——” 宫人听命,很快就去请太医了,而姜太后再次转过身来的时候,却看到云瑶手中端着茶点,似乎仔细观察着什么,随后又掏出银针,探了探这几块茶点,却发现银针发黑。 “这茶点果真有毒?”姜太后看到这一幕,心中更是骇然,不由得问道。 “回太后的话,奴婢用银针探过,的确有毒。也为陆良人诊过脉,可是凭奴婢的医术,看不出这是什么毒。”云瑶有些惭愧的低着头,说道,“一切还是要等太医来了再看。” “好端端的,茶点怎么会有毒呢?”姜太后似乎有些不解。 “母后,您没事吧——”就在这是,锁春台大殿外传来一个声音,却见宜王沈澈从外面疾步走进来,脸上带着忧色。 可是当他进来之后,看到姜太后好好地,可陆映泉却躺在高台上昏迷不醒,嘴角边还挂着血迹,便立刻三两步跑到陆映泉的身边,将她抱在怀里,担心不已。 那模样,当真是一个为了美色而色令智昏的君王,为自己的女人伤心不已。 很快,太医就到了,经过诊脉,才确定陆映泉所中之毒是马钱子,这种药材只需少量,便能让一个正常人死亡。不过好在,陆映泉只是吃了一口茶点,所以中毒不深,还有的救。 太医着手为陆映泉解毒,随后在太后的吩咐下,检查桌上的茶点,才发现茶点上有一层细细的粉末,那正是马钱子磨碎成很细的粉之后,洒在上面。 “给朕查,到底是什么人想谋害陆良人,一定要查个清清楚楚!”宜王立即下令,“在本王的宫里发生这样的事情,还差点害死了本王心爱的人,罪大恶极,不容放过!” “殿下的确该彻查,不过不是为了陆良人,却是为了太后娘娘。”云瑶在此时开口。 姜太后听了云瑶的话,有些好奇的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奴婢方才听太后娘娘说,这茶点是每日必定奉上的,也就是说,太后娘娘每天清晨喝茶吃茶点,是众所周知的规律。这下毒之人若是想谋害陆良人,大可直接向玲珑阁动手,又怎么会把毒下在太后的茶点中呢?”云瑶说道,“这下毒之人又不知道,陆良人一定会吃太后娘娘的茶点。” “可陆良人来哀家的锁春台奉茶,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万一这下毒的人想赌一把,想在锁春台对陆良人下手呢?”姜太后问道。 “那么,奴婢试问太后娘娘,方才若不是陆良人先吃了茶点,结果会如何?”云瑶问道,“若对方真要对陆良人下手,又怎么会冒着毒杀太后的危险,把这件事情闹大呢?” “母后,她说的有一定道理,这人……没准真是冲着您来的?”宜王听了云瑶的话,开口问着。 姜太后不说话了,她的目光深深的放在云瑶身上,心中一直犹疑不定。对于陆映泉身边这个宫女,她是有些印象的,先前在冷宫的水井边,也是这宫女侃侃而谈,列举证据说明凝蓝是死前失足落水,而不是被人谋害之后抛尸水中。 如今,又是这个宫女,在如此混乱的时候,思路清晰,注意到旁人不曾看到的细节,深入思考,让人叹服。 “奴婢方才听太后娘娘说,这茶点是每日必定奉上的,也就是说,太后娘娘每天清晨喝茶吃茶点,是众所周知的规律。这下毒之人若是想谋害陆良人,大可直接向玲珑阁动手,又怎么会把毒下在太后的茶点中呢?”云瑶说道,“这下毒之人又不知道,陆良人一定会吃太后娘娘的茶点。” “可陆良人来哀家的锁春台奉茶,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万一这下毒的人想赌一把,想在锁春台对陆良人下手呢?”姜太后问道。 “那么,奴婢试问太后娘娘,方才若不是陆良人先吃了茶点,结果会如何?”云瑶问道,“若对方真要对陆良人下手,又怎么会冒着毒杀太后的危险,把这件事情闹大呢?” “母后,她说的有一定道理,这人……没准真是冲着您来的?”宜王听了云瑶的话,开口问着。 姜太后不说话了,她的目光深深的放在云瑶身上,心中一直犹疑不定。对于陆映泉身边这个宫女,她是有些印象的,先前在冷宫的水井边,也是这宫女侃侃而谈,列举证据说明凝蓝是死前失足落水,而不是被人谋害之后抛尸水中。 如今,又是这个宫女,在如此混乱的时候,思路清晰,注意到旁人不曾看到的细节,深入思考,让人叹服。 正文 第024章 彻查到底 随着云瑶的话音落下,锁春台的殿中陷入沉寂。 沈澈看着这个跪在地上的女子,一直低着头,沉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总是那么淡淡的,就好像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云淡风轻的故事。 良久之后,沈澈才说道:“不管这下毒之人最终目的是母后,还是映泉,都必须彻查到底。母后,您觉得呢?” “这是当然。”太后点头,“下毒都下到哀家面前来了,若是不把这个人揪出来,以后只会更加猖狂。” “元宝,给朕彻查太后茶点有毒一事,有什么消息,立刻来报。”沈澈立即朝着玉公公吩咐,说完这话,他便将陆映泉抱起来,朝着殿外走去。 云瑶见状,便给姜太后行了个礼,匆匆告退,跟在沈澈的身后,回了玲珑阁。 沈澈把昏迷的陆映泉放在床上,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然后转身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殿下何出此言?”云瑶听了,有些愕然,表示不解。 “以你的医术,马钱子的毒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还非要叫太医?”沈澈问道,“映泉到底是怎么中毒的?” 此话一出,便让云瑶一阵叹息,心中感叹沈澈的确聪明而且敏锐,这样细小的破绽,竟然也被他看出来了。 没错,她之所以在太后面前说自己不认识这是什么毒,就是为了避嫌,为了不让太后怀疑到她和映泉的身上。 “这件事,等良人醒了之后,还是让她亲自跟殿下讲吧。”云瑶说道,“由她来讲,最合适。” 沈澈这段日子也大概知道,云瑶和陆映泉之间情同姐妹,两个人无话不谈,这件事情云瑶必定也是知情的,更何况这马钱子的毒,大概也只有云瑶才能找得到。他不懂云瑶为什么要卖关子,不过既然云瑶让陆映泉来讲,那么他等等又何妨? 反正用不了多久,元宝就能把事情查出来,到时候是什么情况,一问便知。 “你好好照顾她,本王先走了,晚些再来看她。”沈澈打定主意之后,便如此说着,然后转身离开。 云瑶看着沈澈离开的背影,眼神中似乎露出一丝丝欣喜的神色,她在为陆映泉而感到高兴。因为她从沈澈的态度中,看到了他对映泉的一点点在乎。 或许是在冷宫水井边的时候,也或许是沈澈晚上第一次来玲珑阁的时候,他就对陆映泉上了心,因为她的聪明漂亮,也因为她的孤注一掷和魄力。 云瑶坐在映泉的床边,伸出手给她把脉,毒性已经压制住了,现在就等宫人们煎好了药送过来,给映泉彻底解毒。她拉着映泉的手,脑海中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却忽然间觉得,前年冬天,陆映泉拉着她离开朗月阁,参加储秀宫甄选,是对的。 虽然这一年多来,两人吃了很多苦,也好几次徘徊在生死边缘,可现在映泉最终也遇到了一个对她上心的男子。宜王沈澈,这个往日在宁宫里听说了无数遍的名字,这个让秦太后那么不可一世的人都害怕而且忌惮的名字。 如果宜王能真心对映泉好,那么映泉之前所受的苦,都是值得的。 很快,宫人们就把熬好的解药端来了,云瑶检查了一下,没有任何问题之后,这才一勺一勺地喂陆映泉喝下。 解药服下之后,陆映泉体内的毒素渐消,脉象也稳定下来,应该不久之后就会醒。于是云瑶又拿了医书在看,不管什么时候,她都知道学无止境的道理,即便她小小年纪,在医术上已经有了很深的造诣,但是她仍然不满足。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映泉醒了,她睁开眼睛,感觉到自己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这劫后余生的滋味,虽然让人欣喜和感动,却也同样让人后怕。 “云瑶……”映泉低声开口唤着,惊醒了正沉浸在书中的云瑶。 云瑶抬起头,看了映泉一眼,放下手中的医书,倒了一杯水,端到床边,喂映泉喝下:“是殿下亲自送你回来的,你的选择是对的,他对你,和对后宫那些姬妾不一样。” “那也不过是因为我的利用价值比她们高罢了。”陆映泉自嘲的一笑,“事关江山霸业,他又怎么会不上心呢?” “你太悲观了些。”云瑶只是感叹。 “经历了这么多事,心早就变了。”陆映泉说道,“我若还是当初那个莽莽撞撞拉着你,去储秀宫参加甄选的我,这条命怕是早已经死了很多回了。” “可是我却那么怀念,当初那个莽莽撞撞却充满了朝气的你。”云瑶说道,“而现在,你已经摒弃了性格中所有的冲动和张扬,用这样惨烈的方式,为自己的的选择铺路。” 没错,云瑶用了这样两个字——惨烈。 这马钱子中毒的计划,是陆映泉亲自一手策划的。在这次的事件中,云瑶只是服从者与配合者,她负责把这件事情引到陆映泉想要的结果上。 丝丝打听到赵美人去年冬天受了风寒,身子骨一直不算很好,在偷偷吃药,所以暗中调查了赵美人的药方,发现里面有少许马钱子。 而赵美人为了调养身体,几乎隔两天就要找太医配药。因为她这病带有一定的传染性,所以她不敢声张,也怕宜王不去她的宫里,所以每次配药都是私底下让向太医给配的,并没有记录在太医署的诊断手札上,药方也没有进行备份。也就是说,是赵美人私自找向太医拿药。 这一举动,就给人留了可以钻的空子。 只要细查之下,就会知道赵美人找向太医拿了马钱子,可谁也不知道这马钱子是用来干什么的,赵美人不敢说,而向太医为了自保,必定也不会说是自己私自给赵美人开药,帮赵美人隐瞒传染病的事实,只会说他是一时糊涂,受了赵美人的威胁,所以给了一些药。 原本这些事情,是可以隐瞒住的,只要赵美人自己不说,向太医也不声张,只要等赵美人传染病好了,那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可偏偏……这件事情被陆映泉知道了,为了报赵美人挑衅和扇云瑶巴掌的仇,她以身犯险,选择在给太后奉茶的时候,中马钱子的毒,把这件事情闹大。 她知道,事关太后,宜王一定会彻查。而这宜王宫本来就小,赵美人平时又嚣张跋扈惯了的,肯定得罪了不少人,赵美人身患传染病却隐瞒事实的事情肯定再也瞒不住了。 到时候,不管赵美人有没有对陆映泉下毒,她都是死罪难逃。因为自从她患病之后,沈澈还留宿过赵美人的宫里,这事情不大不小,却也刚好能落得个弑君的罪名,毕竟沈澈是千金之躯,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谁也担待不起。 果然,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这件事情就被摆到了明面上。 赵美人和她的婢女宝青很快被宣到了锁春台,向太医紧随其后,事情的审问不需要太多的时间,陆良人中毒一事,虽然赵美人坚决否认,可她隐瞒自己的传染病是事实,罪名同样成立。 太后只有沈澈这么一个儿子,他就是她所有的希望,她不容许沈澈有任何闪失。在姜太后的心里,赵美人隐瞒传染病,要比她毒杀陆映泉,严重的多。毕竟对太后来说,隐瞒传染病,危害的是沈澈的性命,而毒杀陆映泉,只不过涉及一个小小的两人。 这对爱子心切的姜太后来说,又怎么能忍?于是她下令道:“来人呐,把赵美人带下去,赐三尺白绫。” 赵美人一听,太后居然要处死自己,心中大惊,立即将手腕上的一串珊瑚露出来,对沈澈说道:“殿下,你还记得这串珊瑚吗?还记得你带我入宫的时候,说了什么吗?你不可以处死我!” 沈澈听了这话,瞳孔骤然紧缩,心中也腾起一股怒气,身为一国君王,他最讨厌被人威胁,可如今他偏偏被一个女人威胁。 他很想杀了赵美人算了,可是他看了看赵美人手中的珊瑚串,便压抑住了内心的怒火,然后转头对太后说道: “母后,赵美人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更何况我也没有什么损伤,还请母后饶她一命。” 姜太后听了沈澈的话,心中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是对儿子的话,她向来还是言听计从的,因为她相信沈澈有自己的主见,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想了想,才开口道:“既然宜王给你求情,便免了你死罪,不过你终究是犯了大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褫夺你美人的身份,贬为宫女,去杂役房当差。” 赵美人知道,这已经是最后的判决,她今后的宿命,就在杂役房。 不过没关系,她进宫一年多,深谙这宫中的生存之道,只要还活着,就会有机会。更何况,今天的事情,明显是陆映泉针对她而设的一个局,她的仇还没有报,怎么可以轻易死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怀揣着这样的信念,赵美人领旨谢恩,说道:“多谢太后恩典,多谢殿下开恩。臣妾……不,奴婢一定会在杂役房好好当差,自省改过,当不负太后和殿下的饶恕之恩。” 很快,就有人进来,把赵美人拉下去了,连同她的婢女一起。毕竟是犯错姬妾身边的人,别说宝青对此事知情,即便她不知情,别的宫里也不敢用她,免得给自己带来灾祸。 正文 第025章 贬为杂役 快傍晚的时候,丝丝从外面回来了。 她让小莫子守在殿外,自己去了内殿去见陆映泉和云瑶,在进去的时候,她还细心的关上门。 陆映泉看到丝丝进来,不顾自己刚刚解毒还虚弱的身体,立即让云瑶把自己扶起来,坐在床上,开口问道:“如何?可打听出来了?” “果然如同云姑娘所料,太后要处死赵美人,可殿下开口求了请,只是把她贬到杂役房去当了杂役。”丝丝说道,“看样子,这赵美人手中还真有什么把柄,让殿下不能动她。” “看来,咱们这招投石问路奏效了。”云瑶笑道,“丝丝,你把锁春台审问赵美人的情形,一字不漏地都告诉我,包括赵美人说的每句话每个字。” 丝丝闻言,想了想,然后把自己听到和看到的一切,全都讲了出来。 话音落下,殿中陷入沉寂,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而陆映泉看着云瑶,问道:“这事可蹊跷的很,怎么殿下就那么纵容她?” “你说……她在向殿下求情的时候,露出了手臂上的红珊瑚串,而且还问殿下记不记得这串珊瑚?”云瑶心思到底比较细腻,立即就发现了不对劲。 “是这样。”丝丝点头。 “看样子,这红珊瑚串的背后,应该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云瑶说着,然后把目光投向陆映泉,再次开口,“良人,看来要打听出这珊瑚串的秘密,我们得故技重施了。” “就知道你有办法。”陆映泉听云瑶这么说,便知道云瑶心中已经有了十拿九稳的主意。 对云瑶的能力,她是完全相信的,往日在宁宫,那么多心机深沉的妃嫔,层出不穷的陷害,不仅被她一一化解,而且她还能顺手帮皇上瓦解朝中的朋党,培养自己的心腹。 “办法是有,不过要委屈丝丝几天,不知道你可愿意?”云瑶笑了笑,然后扭头问丝丝。 “能为良人做事,奴婢自然是愿意的。”丝丝点点头,当即回答着。 云瑶在脑海中想了想,然后把她的办法慢慢地说出来,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用什么样的方法,挑选什么样的人,她都已经盘算的十分周全。 陆映泉听了这个主意之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拉着云瑶和丝丝的手,说道:“我身边幸亏有你们两个。” 云瑶和丝丝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赵美人在杂役房的日子很不好过,因为之前她太过嚣张,动不动仗着沈澈的宽容就胡作非为,很多杂役房的奴婢都被她惩罚过。所以这一次,她自己被贬到杂役房,得到的不是照顾,而是变本加厉的虐待。 可是,这一切已经没有人去关心了,毕竟宫里人来人往,新人笑旧人哭,在所有人心里,赵美人只是一个过了气的美人而已,已经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了。 时光匆匆而过,距离陆良人中毒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七八天,这段时间里,赵美人每天在杂役房的主要任务就是洗衣服。虽然已经是三月了,可是井水还是有意思刺骨的寒冷,赵美人的双手每天都泡在冷水中,很快就裂了口。 裂了口子的双手每次放入水中的刹那,便有一种锥心刺骨的疼痛传来。 “美人,你怎么能做这些?以后这些事情交给我来做就好了。”宝青是赵美人的婢女,自然心疼原先的主子,就主要要帮赵美人干活。 “你看不出来她们都是故意的吗?把所有人的衣服都给我们两个洗,洗不完不能吃饭。你只有一双手,我如果不帮忙,你怎么洗的完?”赵美人狠狠地说道,“殿下平时最喜欢我喂他吃葡萄了,你看这双手,我还怎么喂殿下吃葡萄?” “美人……”宝青很想跟赵美人说,沈澈已经把她贬到了杂役房,根本不会再想起她了,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都怪陆映泉!都是因为她,我才会落到这种地步!”赵美人说道,“等我从这里出去,我第一个要她好看!” 赵美人的誓言噬心刻骨,眼神中充满了对陆映泉的恨意,如果她现在不是个杂役,可能真的敢拿把刀冲到玲珑阁,直接杀了陆映泉。 而陆映泉在养好了身体之后,便雷打不动地去锁春台给太后奉茶,只是有了上一次的先例,太后身边多了个会医术的宫婢,不管是茶还是茶点,都要仔细查验一番之后才肯入口。 云瑶估摸着,赵美人在杂役房已经被折磨够了,心中已经积累了一肚子火气的时候,她的计划,也就开始实施了。 约莫是赵美人被贬到杂役房十日之后的一天,天气晴朗,气温也在逐渐转暖,陆映泉如同往常一样,晨起用完早膳之后,便去锁春台为姜太后奉茶。 然而与往常不同的是,她身边带着的人不是云瑶,而是玲珑阁掌事宫女丝丝。 奉茶的过程一切顺利,太后仍旧小心翼翼,前来请安的妃嫔都是等着陆映泉奉茶完毕之后,一同离开锁春台的。 走在陆映泉前方不远处的是卫良人,她在映泉第一次给太后请安的时候,便当着太后的面,指责陆映泉不懂礼数,让太后干等着。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可若是心眼儿小一点,难保不会把这件事情记在心里。 映泉朝着丝丝使了个眼色,又朝着卫良人努了努嘴,丝丝便了然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扶着映泉朝着前面走去。 她们走的很快,当两人正好经过卫良人身边的时候,丝丝忽然间放开陆映泉,朝着旁边一撞,便撞到了卫良人的身上,把卫良人撞的踉跄了几步。 完了之后,丝丝还对卫良人露出一抹挑衅的眼神。 卫良人心中气急,上前几步就一巴掌打在丝丝的脸上,说道:“玲珑阁的贱婢都是这么没眼色吗?上次撞到了赵美人,这次又撞到了我!是出门的时候眼睛没带在身上吗?” “卫姐姐恕罪,这丫头是头一次带出来,冒犯了姐姐,还请姐姐莫怪。”陆映泉赶紧向卫良人赔罪,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与之前撞到赵美人的时候大相径庭。 啪地一声,卫良人的巴掌顺便呼到陆映泉的脸上,说道:“还有你,不会教奴才就不要带出来丢人现眼。赵美人已经被你的奴才撞到了杂役房,下一个是不是我?” 陆映泉早料到会有这一巴掌,但是真的被打,她心中还是有些怒意。毕竟都是良人的位份,品级一样,这卫良人是根本没资格打她的。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立即扭头,对丝丝吼道: “丝丝!还不给卫良人道歉,你怎么走路的?如此冒冒失失,就会给我惹祸,你让我怎么放心把你带在身边?” “良人,奴婢只不过是气不过她上次在太后面前这么说您,奴婢都是为了你好啊!”丝丝说道。 陆映泉反手也是一巴掌,打在丝丝另外半边脸上,说道:“我福薄,受不起你这么为我好。依我看,你这性子不适合待在我身边,还是去杂役房吧,那里更适合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良人恕罪,奴婢不想去杂役房,还请良人宽恕奴婢这一次吧,奴婢再也不敢了!”丝丝一听,立即跪下来,磕头恳求着。 “你若是不改了这性子,我不敢留你。今日你差点伤了卫姐姐,下次若是再犯大错,谁也担待不起。”陆映泉看了卫良人一眼,说道,“你走吧,在杂役房收收性子,否则我这里是容不下你了。” “是……奴婢遵命。”丝丝说着,又给陆映泉磕了个头,才黯然的转身离开,朝着杂役房而去。 陆映泉看着丝丝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这才转头问卫良人:“卫姐姐没事吧?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不用你假好心,别以为你把身边的丫头打发到杂役房,这事儿咱们就算了。”卫良人说道,“我可不是赵美人,没那么笨,任由你欺负。” 撂下狠话之后,卫良人冷哼一声,便带着贴身宫女宛心离开了,剩下几个美人和良人也都各自散开,似乎陆映泉就是那洪水猛兽,生怕被她碰到似的。 毕竟有赵美人的先例,才跟陆映泉发生冲突,没过多久便从高高在上的美人,变成低入尘埃的杂役,这样晦气的事情,任凭谁也不会想沾染上的。 陆映泉深吸一口气,独自回到了玲珑阁,而云瑶却已经在门口等着,她看到丝丝没跟着回来,便知道丝丝已经按照她的计划,去了杂役房,接近赵美人了。 所谓故技重施,还得多亏赵美人帮她们想了一个招,否则要把丝丝成功送到杂役房,而且还不引起赵美人的怀疑,可就难多了。 “卫良人想必很生气吧?”云瑶看着陆映泉有些阴郁的脸色,便开口问着。 “何止是生气,简直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陆映泉叹息道,“这下子,算是彻底把卫良人也得罪了。一个赵美人还没解决,又多了一个敌人,这条路,还真难走。” “没事,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云瑶说着,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再次开口,“你可知道,宁宫来信了?” 陆映泉听到宁宫来信这几个字,惊讶的从椅子上起身,眼神中带着一些害怕和惊恐。 正文 第026章 愿者上钩 尽管离开宁宫已经很久了,可是“宁宫”两个字却像是一种诅咒一样,深深的印刻在陆映泉的脑海中,每每提起,仍然心有余悸。 因为她知道,宁宫里的秦太后有多么可怕,尽管相隔千里,但好像秦太后的眼睛就盯着她的后背一样,让她的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 “她……说什么了?”陆映泉低声问着。 “让凝蓝继续监视宜王宫的一举一动,顺便……给你送来了解药。”云瑶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信件,以及一个小瓷瓶,递到映泉的手中。 映泉看了看信,又看了看小瓷瓶,说道:“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安排的细作早就已经死在这里;而这所谓的解药……我也不需要了。” 说完,陆映泉拿出火折子点燃蜡烛,烧掉了信,然后把小瓷瓶中的药全部都倒出来,碾成粉末,洒在屋里摆放的花盆中。 “也好,既然秦太后把我们曾经在宁宫生活过的印记全都抹去,我们正好将计就计,慢慢与那边断了联系。”云瑶说道,“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杂役房的赵美人,还有你刚刚得罪的卫良人。” “丝丝应该到杂役房了,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你说,赵美人会相信吗?”陆映泉问道。 “会的,丝丝脸上那两个巴掌印,就是最好的证据。”云瑶说着,心中很是笃定,毕竟在宁宫的时候她就已经擅长揣摩人心,对赵美人的心思,她看的很准。 更何况,这个计划本来也是她一手策划的。 而此时,丝丝已经到了杂役房中。掌管杂役房的老嬷嬷听说丝丝是被新得宠的陆良人贬来的,为了迎合陆良人的心思,必定严惩丝丝,这情形,竟然跟当初赵美人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宝青,今天的衣服怎么少了这么多?”赵美人被折磨了这么长时间,骤然间衣服减少,她甚至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算你们运气好,今儿杂役房又来新人了,也是得罪了陆良人的,帮你们分担了一部分。”旁边一个叫如意的姑娘开口搭话,“你说你们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陆良人,她可是殿下如今放在心尖上的人,哪儿是你们这些贱婢能得罪得起的。” 赵美人听着如意的话,狠狠地斜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便坐下来继续洗衣服。 这么多天以来,赵美人也已经学乖了,她知道现在不能发美人脾气,只有乖乖听嬷嬷的话,在这个杂役房才能有好日子过,所以分配给她的任务,她也认真完成。 等如意走后,赵美人才对宝青说道:“你去打听一下,看看是什么人得罪了陆映泉,被贬到了这里。” “是,奴婢这就去。”宝青点点头,离开了自己的岗位,一边走一边打听,很快就见到了正主,却是丝丝。 丝丝被一群杂役围攻着,很多人都把手中的衣服丢到她的身上,让她洗。 “别愣着了,杂役房可不是你们玲珑阁,在这儿你也不是掌事宫女,我们要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其中一个杂役说道,“这些衣服你要是今天洗不完,你就等着挨饿吧。” “这不公平!这么多衣服,我怎么洗的完?你们这是在故意整我!”丝丝怒道。 “我们就是故意整你啊,你能把我们怎么样?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陆良人身边的红人啊?你有本事,就去陆良人面前告状去啊?”方才说话的杂役又说着,眼神中带着挑衅,丝毫没把丝丝放在眼里。 “行了,鸣儿,跟她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我们还有别的差事要做呢。”如意拉着说话的杂役,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将这个残局留给了丝丝。 原本还吵闹的地方顿时清静下来,丝丝看着眼前这一堆衣服,不由得红了眼眶,心中很是委屈,很快,她就呜呜地大哭起来。 “这不是陆良人身边的丝丝姑娘吗?怎么也到这杂役房来陪我们了?”宝青的声音响起,惊扰了丝丝的哭声。 丝丝抬起头,看了宝青一眼,她脸上那明显的巴掌印也落入了宝青的眼中。 “你不也一样在这里?用不着你来幸灾乐祸。”丝丝没好气的说着,然后擦干了眼泪,坐下来洗衣服,并不打算理会宝青。 这也是云瑶的策略之一,主动出击,倒不如愿者上钩。 丝丝进入杂役房本来就是个计策,如果她进来以后,主动寻求赵美人合作,势必会引起赵美人的怀疑,反而会影响计划。但是如果丝丝一直被动,可“恰好”所有的委屈都被宝青或者赵美人看见,那赵美人就会觉得丝丝是个可以拉拢的对象。 让赵美人主动拉拢丝丝,然后丝丝将计就计,这才是上上之策。因为这样一来,赵美人不会觉得自己中计,反而会觉得自己占据了主导位置,然后顺理成章的掉进云瑶安排好的陷阱中。 “那你就在这儿慢慢洗吧,进了杂役房,可有的你熬。”宝青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她知道丝丝现在对她还有敌意,所以不能贸然出击,要先跟赵美人商量好了之后再行动。 宝青回到赵美人身边,把自己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末了还说道:“美人可没看到,她脸上这两个巴掌印多么明显,看起来用了多大的力,那可比美人之前扇云瑶的一巴掌用力多了。” “这个丝丝,被扇了巴掌,又从一个掌事宫女被贬为杂役,心中肯定郁郁不平。”赵美人说道,“不够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你这段时间仔细盯着她,不管什么事情都要向我汇报。” “是,美人。”宝青点点头,表示明白。 就这样,丝丝就开始了她在杂役房的艰苦生活。 效忠陆映泉是她自己选择的,听从云瑶的计划来杂役房钓鱼,也是她自己同意的,虽然杂役房不是人过的日子,每次新来一个人,大家就拼命欺负,但是对于自己选择的路,丝丝还是决定义无反顾咬牙坚持下去。 为了不引起赵美人的疑心,陆映泉并没有私底下交代杂役房的管事嬷嬷,让她们照顾丝丝,反而听之任之,让丝丝在里面受罪。 不过云瑶在说出这个计划之前,就已经提醒过丝丝,要受罪一段时日,所以她并不感到意外。 丝丝的生活顿时从云端跌落谷底,从前在玲珑阁当掌事宫女的日子,下面有一群听她差遣的人,可是现在,所有人都可以欺负她,甚至因为她得罪的人是陆映泉,这些杂役们见风使舵,对她的欺负更是变本加厉。 不过是洗了几天衣服,她的手上就起了好大的水泡。因为手疼影响了速度,衣服洗不完,上面的主子们怪罪,杂役们在把丝丝打了一顿之后,就各司其职洗衣服了。 但是,丝丝却有了新的任务——打水。 杂役房的水井很深,一桶水很重,丝丝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比不得那些婆子力气大,却让她去打水,再加上手上有伤,所以她提了几桶水之后,便再没了力气。 然而杂役房需水量很大,仅仅几桶水是不够的,当她提不起来的时候,嬷嬷们便赏一顿鞭子,抽打在丝丝的背上: “中午的饭白吃了?这么点力气,要你有什么用?只会给大家拖后腿,连累大家挨骂!” “你再这么打下去,我更没力气了,等会儿一桶水都提不上来,那可怎么办?”丝丝倔强的反驳着,想用这样的方法,让自己好过一点。 “哟呵!你这小蹄子,居然还敢顶嘴?活得不耐烦了是吧?”嬷嬷一边骂,手中的鞭子继续抽打上来,让丝丝疼痛无比。 嬷嬷力气大,下手又没个轻重,很快就把丝丝打的鬼哭狼嚎,满地求饶。 “饶命啊,嬷嬷,我再也不敢了!”丝丝大喊着,很快就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这其中包括赵美人和宝青。 现在距离丝丝进入杂役房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宝青对丝丝的观察和监视也从来没有停止过。这几天,丝丝从来没跟外面的人联系过,而且跟她们之前进来一样,做的活儿是最脏最累的,每天吃不饱饭还挨打,原本还算俏丽的脸蛋挨了两巴掌,却因为没有药膏涂抹,到现在脸上还有红红的巴掌印。 更重要的是,宝青有好多次偷偷看见,丝丝在地上写陆映泉的名字,然后又用木枝在名字上划了个大大的叉,眼神中充满了愤恨。让宝青觉得,如果现在陆映泉就站在丝丝的面前,丝丝可能真的会拿把刀冲上去,杀了陆映泉。 直到今天挨打,赵美人对丝丝的观察才算彻底结束,她觉得丝丝是个可以相信的人,于是上前一步,阻挡了嬷嬷继续鞭打的手,说道: “嬷嬷,杂役房的人手本来就不够,你万一把她再打伤了,少了个能干活的人,那姐妹们不是又要多做一份么?还请嬷嬷手下留情,让我劝劝她。” “你?你能怎么劝她?”嬷嬷显然有些不相信。 “瞧嬷嬷说的,我一开始进来的时候,脾气可比她还倔呢,最终还不是被嬷嬷收拾的服服帖帖?”赵美人说道,“我会让她知道,在杂役房,只有听嬷嬷的话,才会有好日子过。” 这一番明里暗里的自我贬低和奉承,让嬷嬷心情大好,于是把丝丝交到了赵美人手上,说道:“你好好劝劝她,别让她拖了我们的杂役房的后腿。” 正文 第027章 同一战线 赵美人看着还躺在地上打滚的丝丝,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宝青,把她带到一边去,我要好好地劝劝她。” 在说这话的时候,赵美人着重说了“好好地”这三个字,丝丝心中一凛,她知道,自己真正的任务才刚刚开始。 丝丝并没有挣扎,任由宝青把自己扶起来,朝着旁边比较偏僻的地方走去。表面上看,是怕影响其他杂役干活,实际上是赵美人需要一个不受人打扰的地方,好好地与丝丝谈条件。 杂役房虽然人多,但大家都要干活,总归还是有个清净地方。而且赵美人跟丝丝单独说话,那是嬷嬷同意的,所以也没有人怀疑什么。 到了角落里,宝青扶着丝丝坐下,又扶着赵美人坐在石凳上,自己则站在一边把风。 “丝丝,我从嬷嬷手中救了你,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赵美人率先开口说着。 “又不是我让你救的。”丝丝低着头,有些闷闷的说着,头发微微垂下来,遮挡了神色,看不清她现在是什么表情。 “行,你不领情也就算了,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得罪陆映泉的?”赵美人又问道。 “告诉你又怎么样?你又不能帮我。”丝丝并不为所动,说道,“你现在是自身难保,难道还想管闲事吗?” “我是不能帮你,至少我手里有些东西是你需要的。你脸上这两个巴掌印还没消呢,再这么肿下去,我看你这章俏丽的脸蛋是不想要了。”赵美人果然是在宫里待久了的人,威逼或者利诱,不同的人用不同的策略。 丝丝闻言,双手捂着脸,微微抬头,眼神中闪着难以置信的光:“你……真的可以给我药膏,让我治好脸上的伤?” “在宫里一年多,就算现在成了杂役,以前的人脉还是有的,去太医署给你讨点药膏,不是难事。”赵美人见丝丝似乎已经被说动,便再接再厉。 “好,既然你能帮我弄来药膏,那我告诉你真相又何妨?”丝丝这个时候,才深吸一口气,狠狠地说道,“我就是不明白,同样是婢女,为什么就同人不同命!当时云瑶撞了你,你打了云瑶,可陆映泉却为了云瑶设计你;现在换成我撞了卫良人,却被她以怕得罪人为借口,赶到了这里。” “这可真是稀奇,你为什么要撞卫良人?”赵美人心中狐疑,“你也算是宫里当差时间不短的了,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因为卫良人在太后面前说陆映泉的坏话。你还记得陆映泉第一天去太后宫里请安的时候迟到吗?那个时候,卫良人是怎么说的?”丝丝反问着。 赵美人只不过细细一想,便想起当日卫良人说了什么。因为当天只有卫良人和她自己针对陆映泉说了话,她没想到丝丝竟然就因为这件事,对卫良人怀恨在心。 “所以,你是为了给陆映泉出气,所以才撞卫良人的?”赵美人问道。 “我本来以为,凭着她现在得宠的程度,我小小惩戒一下卫良人也未尝不可,就算卫良人怪罪,她也能保全我。”丝丝咬牙切齿的说道,“可没想到,我一心为她,她却将我贬到这种地方,过生不如死的日子。这样的主子,我还惦记她做什么?” 丝丝的情绪拿捏的恰到好处,再加上她一口一个陆映泉,却并没有叫尊称,足见她心中对陆映泉是真的记恨。 “所以你脸上的巴掌印,是陆映泉打的喽?”赵美人心中已经信了八九分,只需要再确定一下,她就能跟丝丝达成联盟。 “左边是卫良人打的,右边才是她打的。”丝丝说着,然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对赵美人说道,“你想问的已经问完了吧?什么时候可以给我弄点药膏过来?” “这个你放心,明天我就帮你。”赵美人说道,“不过,我倒是有另一件事情,想要让你帮我。” “什么事?”丝丝问道。 “陆映泉把我害成这个样子,我要找她报仇,而你昔日是她身边的人,你肯定很了解她吧?有没有兴趣,跟我结盟?等我从杂役房里出去的那天,我可以带你出去,你还当掌事宫女,不过不是在玲珑阁,而是在我的听雨轩。”赵美人趁机抛出橄榄枝。 这听起来是个很诱人的条件,如果不答应,那只能一辈子在杂役房里受苦,可如果答应了,就能够有朝一日东山再起,从此脱离苦海。 “丝丝,你可想清楚了,留在这里要么累死,要么饿死,要么被打死。我们美人待你不薄,你可别不知好歹。”宝青这时候也说着,似乎丝丝不答应,那就真的是十恶不赦。 “我倒是想答应呢,可是你总该让我知道,你能有什么办法翻身吧?”丝丝问道,“你连杂役房都出不去,殿下也不可能到杂役房来,想要东山再起,谈何容易。” 赵美人听了这话,眸中流光闪过,笑意顿时涌现在眼底:“我若是没有办法,就不会找你了。看见这串红珊瑚了吗?只要把它送到该送去的地方,自然有人拿着我的筹码进宫,替我翻身。” 丝丝见赵美人主动提起红珊瑚串,心中一动,她记得云瑶说过,宜王之所以请求太后不要处死赵美人,就是因为她手中的这串珊瑚。如今赵美人自己再提起,说明这珊瑚背后真的有故事。 “你有办法就行。”丝丝虽然好奇,想赶紧打听清楚了之后马上出去,但是她拼命克制自己,按照云瑶安排的步骤,不能乱,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难道你不好奇,这红珊瑚到底有什么作用吗?”赵美人问道。 “你若是愿意告诉我,不用我问你也会说。”丝丝回答道,“再说了,什么作用对我来说不重要,你让我做什么才重要。但是首先有一点,没把握的事情我绝对不做,在做任何事情之前,我有权利知道所有的计划。” “行,没问题。”赵美人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等过一段时间,我再告诉你所有的计划。” 丝丝看了赵美人一眼,什么都没说,算是默认了赵美人的话,而她们两个人之间的联盟,也正式达成。 很快,两人便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丝丝装作已经被赵美人劝服的样子,好声好气地跟嬷嬷道了个歉,说自己知道错了。还说她刚来杂役房,很多事情做不好,但是请嬷嬷多担待,她愿意慢慢学,不会再跟嬷嬷对抗了。 “这个态度才对嘛,看来还是她有办法,几句话就把你说的这么听话。”嬷嬷说道,“行了,允许你提十桶水休息一会儿,这回可不怪嬷嬷心狠了吧?” “多谢嬷嬷。”丝丝喜笑颜开地说着,然后到水井边提水了。 虽然待遇并没有改善多少,但是至少她现在能休息,嬷嬷对她的印象想必也改观了不少。她暗暗告诉自己,只要再熬一阵子,她就能出去了。 而与此同时,玲珑阁里,陆映泉一直在担心丝丝的情况。 宜王宫的杂役房,其实就如同宁宫朗月阁一样的存在,她和云瑶昔日在朗月阁待过,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日子,所以丝丝这委屈,也算是受大了。 “泡澡吧,今天该进行第二次清毒了。”云瑶看着陆映泉的神色,心中叹息,可却最终如此说着。 “又要疼一下午了。”陆映泉苦着脸,对云瑶嘟了嘟嘴,全然一个小女孩的模样,俏皮而且可爱。 云瑶见状,不由得笑了笑,她似乎很久没有看到陆映泉露出这样的表情了。昔日在宁宫里,可以和容雅一起玩一起吃东西的陆映泉,已经消失了很久,可刚刚那个表情,却能看出当初的一点点影子。 “每清一次毒,体内的毒越少,疼痛感就越小。”云瑶解释道,“这次肯定没有上次那么疼了,你快点,我让小枝她们已经把水准备好了。” 陆映泉听了这话,然后赶紧走到浴桶边,褪下衣服,跨进桶里,把自己深埋在里面。 因为上次已经清毒过一次,所以这次很有经验,她知道该泡多久,什么时候从浴桶里起身。她看着时间还早,而云瑶又坐在窗边的案几旁看书,她百无聊赖之下,便闭上眼睛,把头靠在木桶上,睡着了。 宜王宫的事情,就像是有人计划好了一样,按部就班的发生着,仿若幕后有一只无形的推手,在主导着这一切。而原本应该主导这一切的人,却在遥远的宁宫,看着云瑶送来的信发呆。 建章宫里,秦太后反反复复把云瑶模仿凝蓝笔迹写的信,看了好几遍,并没有发现任何破绽,可是她的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 “锦绣,还没有云瑶的消息传来吗?”放下信,太后皱眉问着。 “启禀太后,没有消息。”锦绣回答着,然后猜测,“会不会……云瑶根本就没有去宜国?凭她的聪慧,肯定知道自己去宜国是最让人怀疑的,她若是铁了心要躲避太后的眼线,不去宜国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可能。”太后斩钉截铁地说道,“哀家了解她,她知道陆映泉身中剧毒,而凝蓝与陆映泉无法齐心,她绝对不可能放任陆映泉一个人在宜国不管。” 正文 第028章 春围狩猎 太后话音落下,整个建章宫陷入沉默。 原本安排好的事情,竟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本来应该一切都掌控在手心的,可现在就像是眼前别人蒙上了一块黑布,有些看不清楚。 “既然太后肯定云瑶在宜国,奴婢会再派人去查探。”锦绣说道,“云瑶聪慧至极,她知道凝蓝在明处,肯定不会贸然现身,凝蓝发现不了她,也是正常。既然这样,那咱们再暗中派人查探,只要云瑶在宜国,那就一定逃不出太后娘娘的手掌心。”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太后微微点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皇上最近在做什么?” “回太后的话,皇上在准备春围狩猎的事情。”锦绣说道,“奴婢听说,皇上嫌宫里无聊,打算在京城西郊的云苍山狩猎,已经派蒋美人的父亲蒋将军负责此事,先行一步去云苍山安排去了。” “狩猎?”太后一听,不由得眉头紧蹙,“他这又是想的哪一出?折腾个没完。” “太后娘娘,春围狩猎是先皇在的时候就有的规矩,只是先皇驾崩之后,皇上忙于朝政,将这个习俗荒废了。”锦绣不由得出言提醒道,“当初先皇在的时候,举办春围狩猎,是为了提醒国人强身健体,精于骑射,好与北狄对抗。” 太后听了这话,眉头才稍微舒展了一些。与先帝有关的事情,总是能触动太后心底那一抹很久不曾波动过的心弦,也让她对皇上狩猎的行为听之任之。 “说起来,哀家也曾跟先帝在云苍山狩猎,不过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太后笑道,“这样,你去库房把先帝昔日送哀家的佩剑拿出来,同哀家一起给皇上送去。” “是。”锦绣说着,便转身去了库房,拿出了先帝送给太后的宝剑。 这把宝剑是先帝当年打江山的时候,亲自送给太后的。因为太后昔年跟随先帝南征北战,受了不少苦,也为先帝的霸业做了不少贡献,所以这佩剑的意义,自然非同一般。 得到了这把佩剑之后,太后不管那哪里都要带在身边,表达自己对先帝的情意。可是自从大宁安定下来,先帝登基,分封诸侯,先帝的后宫也出现一位又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人,这佩剑便被太后锁到了库房,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可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太后居然让这把佩剑重见天日。 将佩剑从库房拿出来之后,锦绣便跟着太后一起,朝着长明宫而去。而此时,沈泽正在长明宫里看奏折,看着看着,却忽然把奏折扔在地上,发起脾气来。 “皇上,这是怎么了?”罗松听见动静,从门口进来,看见被摔在地上的奏折,跑过去捡起来,走到沈泽的身边,问着。 “你自己看。”沈泽没好气的说着。 罗松把奏折打开,匆匆看过去,却见是朝臣上疏劝谏,说沈泽在云苍山狩猎是劳民伤财的行为,现在是太平盛世,根本不需要进行狩猎这样的仪式,这是在浪费时间。 “皇上,这都是他们那些迂腐的文人瞎说的。”罗松劝道,“您问问顾将军,秦将军和蒋将军,他们保准觉得狩猎是件好事儿。” “朝中就是多了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文人,才会一次又一次被北狄人欺负。”沈泽说道,“打仗的不是他们,战死的也不是他们,他们就觉得劳民伤财,浪费时间。” “那皇上的意思是……”罗松问道,“这狩猎还办不办啊?” “办,怎么不办?”忽然间,太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一丝威严。 沈泽朝着门口看去,却见太后盛装从外面走进来,锦绣跟在她的身后,手中还捧着一柄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宝剑。 “母后怎么来了?”沈泽问着,眼神微闪,心中却在埋怨守门的两个小太监不知道通报。 “皇儿这个春围狩猎的决定很好。江山是你父皇真刀真枪从马背上打下来的,狩猎也是你父皇在的时候就有的习俗,提醒国人和朝臣不要荒废骑射,保家卫国。”太后说道,“知道你马上要去狩猎,哀家特意带来了昔日你父皇送我的宝剑。” 沈泽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太后居然还有支持他的时候,他以为不管他做什么,太后都是反对,毕竟他登基以来,他提出的每项政见,太后都是反对的。 “这宝剑,是用来做什么的?”沈泽问道。 “这把剑,哀家留着也没什么用,皇上拿去,在狩猎仪式上当个彩头吧。”太后说道,“也算是哀家对春围狩猎的支持。” “多谢母后。”沈泽让罗松从锦绣手中接过宝剑,然后朝着太后拱了拱手,说着。 “你我母子之间何须这么客气?”太后微微一笑,仔细打量了沈泽的御书房一眼,便也没有多留,便直接离开了。 沈泽看着太后离开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抹深思,然后坐在龙椅上,吩咐罗松道:“你去问问蒋立国,云苍山什么时候才能收拾好,朕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狩猎了。” “奴才这就去。”罗松说着,将宝剑放在御书房的剑架上,出去打听了。 沈泽看着宝剑,不知道太后突然间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其实他根本不是心血来潮为了狩猎,才弄出这么个仪式,而是另有目的,但是这目的是不能让太后知道的。 姑且不管太后突然送来宝剑的目的是什么,他可以确定太后应该还不知道他的打算,因为春围狩猎是临时起意,他脑海中的想法,就连顾清铭都还不知道,别人就更加不可能知道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罗松从外面回来,禀告着事情的进展:“皇上,奴才已经问过了,云苍山太大了,蒋将军现在正在把能狩猎的一部分圈出来,派人重兵把守,免得圣驾有损。” “什么时候才能去?”沈泽问道。 “最迟后天就能起驾去云苍山。”罗松说道。 “你去让人准备一下,后天一早,起驾云苍山。”沈泽吩咐着,“记得叫上顾清铭他们几个,没有他们,朕一个人也没意思。” “奴才遵旨。”罗松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去云苍山的日子,这天一早,沈泽的銮驾便从皇城门口出发,带着五百随行的侍卫护驾,顾清铭、秦元凯随行其间,所有的武将全员参与。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云苍山而去,不过半日功夫,就到了蒋将军事先安排好的地方。士兵们开始安营扎寨,很快就搭起了帐篷。 现在已经是阳春三月,天气也已经转暖,虽然是在山里,但是比寒冬腊月要暖和了很多。狩猎之所以选在这个季节,正是因为天气乍暖还寒,猎物们会因为阳光出来活动,可是也会因为依旧很冷的天气,影响奔跑的速度。 其实大臣们折子上说的也没错,狩猎这种事情,也就两三天的时间,的确很劳民伤财。皇家狩猎,虽然有提醒民众不忘骑射的功能,但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这些事情还是有些遥远。因为真正上战场的,到底还是将士们。 但是,沈泽有自己的考量,这场春围狩猎,不过是为了将来而已。 “罗松,顾清铭呢?”沈泽到了之后,便四处走动着,找了好久却没看到顾清铭,于是开口问着。 “奴才刚才看到顾将军往西边去了,听蒋将军说,那是后山的一块草坡地,估计顾将军是去喂马了吧。”罗松回答着。 “你就在这儿待着,朕去找他。”沈泽说完,便顺手拉了一匹马过来,翻身而上,朝着后山的草坡地而去。 “皇上,您好歹多带几个人护驾啊——”罗松在一旁干着急,可沈泽却早已经跑地老远了。 按照罗松说的方向,一直往西边走,没过多久,果然看到顾清铭坐在草坡地上,他的骏马就随意地扔在旁边,任由它吃草。 “你倒是逍遥得很,一个人在这里躲清静。”沈泽下了马,也和顾清铭一样,把马扔在一边,走到顾清铭身边,随意地坐下。 “皇上不也一样,不在营地待着,来这里做什么?”顾清铭看了沈泽一眼,开口问着。 “你觉得朕为什么要办这场狩猎?”沈泽并不回答顾清铭的问题,反而开口问着。其实他要跟顾清铭说事情,现在四下无人,倒是个好机会。 “微臣不知。”顾清铭说道,“大抵是皇上觉得无聊了,所以想出来消遣一番。” “你觉得朕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沈泽摇头淡笑,顺手指着前方的坡地,问道,“顾卿家,你是练兵用兵的高手,依你之见,这个地方用来练兵如何?” 顾清铭顺着沈泽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不由得赞叹道:“比起京郊大营,这里却是要好很多。地方隐蔽,位置也够宽敞,还有很多天然屏障可以用来训练。但唯一的缺点,就是调兵不易,军队要从这里到西城门,需要饶很远的路。” “如果不到西城门呢?”沈泽再问,“毕竟离皇城比较近的是东城门,是不是?” “皇城?”顾清铭听了沈泽的话,敏感地抓住关键字眼,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念头闪过,让人豁然开朗。 所以,这才是沈泽举办这次狩猎的真实目的? “看来顾卿家已经知道朕想做什么了。”沈泽说道,“你觉得朕这个主意如何?” 正文 第029章 未雨绸缪 云苍山地处京城西郊,是大宁京城西部的一道防线,地势虽然称不上易守难攻,可终究因为草木繁茂,丛林密布,变得有些诡谲莫测。 自从先帝登基开始,这云苍山就成了皇家狩猎的专门场地,平时虽然也有喜爱探险寻幽之人上山,可终究也被复杂的地势所扰乱,半途而返。 所以,至今为止,还很少有人能窥探云苍山的全貌。 然而此时,顾清铭听了沈泽的话,已经站起身,目光远眺,看着绵延不断的山脉,他才惊觉,这云苍山山势绵延千里,亘贯东西,主体山脉虽然位于大宁京城西边,可副山却绵延至京城东边。 而且越往东边,山势越平稳,地形越缓和。 “大宁建国至今,云苍山盘踞在京城郊外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人发现它的精妙之处。”顾清铭不由得感叹道,“也幸亏是大宁幅员辽阔,京城地处国土中心,与边境相距甚远。若是被敌国发现云苍山的地势,想要包围京城,易如反掌。” “不错,若云苍山上藏有军队,可用声东击西之计,既能派兵攻打西城门,吸引注意,又可绕到副山脉,逼近东城门。”沈泽说道,“而皇城的朝阳门,就与东城门距离最近。若是东城门破,皇城必定告急。” “那么皇上的意思是,在这里练兵,为日后所用?”顾清铭心中已经隐隐有些明白沈泽的意思,他不由得感叹,自从他带回宜王的信之后,皇上的决心更大了。 “若真的有那么一日,宜王的军队必定最先靠近南门,若是东门破,也能与南门形成呼应之势。”沈泽说道,“秦元凯的军营就在南郊,日后必定是对付宜王的主力,那朕就可以趁机来个里应外合,前后夹击。” “但是皇上,此计虽然长远,可是风险极大。且不说云苍山就在京城边上,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若是引起了太后的注意,事情可就不好办了。”顾清铭说道,“一旦被太后发现,不但没办法成功,我们之前做的一切也会功亏一篑,包括宜王、陆映泉和云瑶,也可能都……” 顾清铭的话没有说话,可是沈泽却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沉默不言,脑海中思索着办法,可是却久久无果。 这次来云苍山狩猎,也只是他灵光乍现的试探而已,具体该怎么做,还需要慢慢规划。 “这事不急,宜王那边也才刚刚开始,我们也可以从长计议。”沈泽说道,“先回营地吧,离开久了,恐怕惹人生疑。” 说完这话,沈泽便向旁边走了几步,翻身上马,很快就回到了营地。 顾清铭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一直到沈泽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的时候,才骑马从另一个方向回去了。只有这样,别人才不会怀疑沈泽和顾清铭在外面密谈什么。 沈泽的营帐早就已经搭好了,他回来之后,便直接住进去,只是他心中始终被之前的事情占据,心烦意乱间,也有些头疼。 外面人来人往,沈泽却坐在帐中,手中捧着罗松给他泡的茶,轻轻地抿了一口。不过他也只喝了一口就没喝了,然后对罗松说道: “都这么久了,你泡茶的水平还是没有一点长进。要是映泉还在,朕哪里还用遭这份罪。” “是是是,奴才的手艺哪儿能跟陆尚义比?不过这陆尚义也真是的,就算去了分封国,也不能忘了皇上啊,连封信都不来。”罗松感叹着。 其实现在想想,他最轻松的日子,还是陆映泉当御前尚义的那几个月。因为在那段时间内,伺候皇上的活儿全被陆映泉给包揽了,皇上有什么烦心事,也有陆映泉和云瑶操心解忧,他这个太监总管,到是闲的一身轻松。 只可惜,自从云瑶死了,陆映泉被太后带走之后,这宫里的日子就完全变了,皇上变得越来越阴沉,整天除了看奏折,便是练剑喝酒。皇后整日待在合欢殿不出来,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后宫的妃嫔,除了徐美人还经常在眼前晃悠,几乎也没别人了,整个宁宫沉默的如同石子掉进汪洋深海,除了一圈圈涟漪,翻不起任何波浪。 “你懂什么,她要真来了信,就不是现在这般模样了。”沈泽听了罗松的话,一阵叹息,然后放下手中的茶杯,转身走到了软榻上,躺下休息。 经过一整天的长途跋涉和奔波劳累,终于在日落之前把所有的营帐全部搞定,除了守夜的士兵,其他人都住了进去。 来的大部分都是驰骋疆场的老手,狩猎这等事情,对他们来说也是可有可无,当做闲来无事的调剂,就当是陪年轻的帝王乐呵乐呵。所以,一切都按照沈泽事先的安排,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大宁自建国以来,狩猎的时间就一直是七天,第一天和最后一天是要往返京城和云苍山之间,经过长途跋涉,所以真正能用来狩猎的只有五天。 眼看着,时间过去了一半,可沈泽还是没有想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 他站在狩猎场的边缘,看着秦元凯向顾清铭挑战,一个是他的表兄弟,一个是他的至交好友兼心腹,两人同时翻身上马,搭弓射箭,驰骋而出,身手利落干脆,竟像是编排好的一样,让人目不暇接。 秦元凯和顾清铭一左一右,分别选择了两条不同的路线,分道扬镳,完成自己的狩猎任务。 这大概是两个战场上赫赫有名的将领,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决,虽然不是面对面的形式,却也能从另一个层面决定谁输谁赢。 众人瞪大眼睛看着,心中也根据两人的动作和技术,产生一个评判的标准。 沈泽看了一半,便转身离开比赛场地,罗松赶紧跟在他的身后,问道:“皇上,您不看了?难道您不想知道,顾将军和秦将军,到底谁更胜一筹吗?” “朕不用看也知道,顾清铭不会输。”沈泽冷冷的说着,然后一个人到处转悠溜达去了。 他走的越远,身边的路也就越陌生,不过好在罗松长了个心眼儿,叫了一群侍卫在身后远远地跟着,既不打扰沈泽,又能保证沈泽的安全。 约莫走了一刻钟之后,一道火红的身影从沈泽面前呼啸而过,带起一阵凉风。 沈泽一惊,忙朝着那火红的身影追过去。虽然刚刚掠过去的时间很短暂,但是他仍旧看清楚了那火红之物究竟为何——红狐。 没想到,这云苍山中,竟然还有这样毛色纯正的红狐,而且速度之快,让人始料不及。 沈泽施展轻功追逐了一阵之后,发现那狐狸始终在离他不远处的前方,匀速前进,既不让他跟丢,却也不让他抓到,就好像在戏耍他一样。 忽然间,沈泽的脑海中一道明光闪过,他停下了脚步,不再追逐,可嘴角边却泛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或许,他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理由,来做这件事了。 “哎哟我的皇上诶,您跑这么快,奴才都快追不上了——”罗松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在沈泽面前站定,口中抱怨着。 沈泽笑着看了他一眼,顿时转身,施展轻功,又朝着来时路飞去,很快又把罗松远远地甩在后面。直到跑了很远,似乎还能听到罗松用快要累到虚脱的声音,在喊着“皇上,等等我——”。 回到狩猎场的时候,顾清铭和秦元凯之间的比试也接近尾声,两人如同离开时一样,又同时到达终点,甚至连下马敲锣的姿势和速度都一模一样——平局。 后面跟着跑回来的罗松看到这一幕,才恍然大悟:“原来皇上说的不会输是这个意思……” 不会输也没有赢,平局才是这场比试最好的结果。 不过,沈泽已经不关心这些了,剩下的几天时间,他都在营地中好好地思索自己的计划,力求做到万无一失。 当然,顾清铭也没闲着。他既然知道沈泽有这个计划,那么他就会尽最大努力地帮助实施,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他利用狩猎之便,骑着马在树林中穿梭,表面上看起来是在狩猎,实际上是在勘察附近的地形,顺便想找到一个最佳的练兵地点。 等到七日狩猎期限过去,众人从云苍山上拔营回朝的时候,沈泽和顾清铭心中已经彼此心照不宣地有了一些想法,但这也是初步的想法,还需要进一步完善。 回京的当夜,沈泽便深夜密会顾清铭,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两人经过大半夜的推敲和琢磨,最终确定了一个相对万无一失的计划,只要配合得当,便可在秦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 “这个主意虽然听起来荒唐,但若是成功,朕对父皇也算是有个交代了。”末了,沈泽如此感叹地说着,深吸一口气,心中却有一种深深的无奈感。 若是可以,他何尝愿意用这样的方式,来算计自己的母亲?可太后的手太长了,她已经不满足于对他指手画脚,甚至对朝臣也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控制欲。若是再这么下去,离江山易主也就不远了。 “可是皇上,要用这个办法,必须得找一个合适的人帮忙,皇上可想好人选了吗?”顾清铭问道。 “放心吧,若是没有想好,朕也不会深夜把你叫到宫里叮嘱此事。”沈泽说道,“你记住,所有的事情都由朕来办,所有的骂名都由朕来担。而你……只需要配合朕,演好这出戏。” 正文 第030章 珊瑚手串 沈泽的计划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而宜王宫的杂役房里,也颇不宁静。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和观察,赵美人似乎已经确定陆映泉不管丝丝了,彻底没有疑心之后,才决定把事情和盘托出。 “丝丝,你入宫应该有些年头了吧?这宫里的人脉,想必也是不少吧?”时机成熟之后,赵美人便开口问丝丝。 “我入宫的时间不算长,但总是比你长。不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丝丝问道。 “你有没有办法,把这珊瑚手串的送出宫去?”赵美人开口问道,“若是能跟宫外的人联系,那咱们就有翻身的机会了。” “办法倒是有,只是你必须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计划。”丝丝说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在让我办事之前,我必须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红手串,是我跟家族中一位兄长的信物,他见到这个红手串的时候,就会拿着一件重要的东西进宫来找我。他手中这样东西,是我翻身的最后筹码。”赵美人说道,“你能不能把它送出去?” “送出去以后,你当真会按照之前说的,提拔我?”丝丝把一个功利心强的人演的如此出神入化,即便是赵美人已经相信了她,她还是要为自己争取利益。 “我说话算话。更何况,我出去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陆映泉报仇,你和她有嫌隙,我正好还用得上你,又怎么会不帮你呢?”赵美人立即开口回答着,语气中透着斩钉截铁的意味。 “好,今天晚上,你掩护我出杂役房一趟,我保证帮你把这东西送出去。”丝丝说道,“我得提前跟人通气儿,确定万无一失才行。” “没问题。”赵美人说着,然后将手腕上的珊瑚手串摘下来,放到了丝丝的手中。 丝丝心中一动,手中紧握着珊瑚手串,不由得稍稍用力,一直紧绷的心,也稍微松了口气。 将近二十天的蛰伏,挨了两巴掌,在杂役房中受尽苦楚,被所有人欺负,好几次她都熬不下去了,可最终她还是坚持下来了。 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她昔日向陆映泉承诺过会忠心耿耿;另一方面,是因为她明白,在宫里,主子和奴婢之间的关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赵美人手中显然是握着底牌的,如果她背弃陆映泉,得到赵美人的赏识和提拔,可最终赵美人也会因为她曾背弃旧主而防备怀疑她。更何况,赵美人并不是好伺候之人,不如陆映泉性格温和坚韧。 终于等到晚上,杂役房的人全都已经睡下了,夜深人静,外面没有半点声音,可丝丝和赵美人、宝青却趁着夜色起身,三人悄悄地走到了杂役房的门口,掩护丝丝离开了杂役房。 这是丝丝进入杂役房以来,第一次从里面出来,她手中攥着红珊瑚手串,急急忙忙地朝着玲珑阁而去,她心中的喜悦不断攀升,因为她知道,自己可能再也不用回杂役房了。 可是,当丝丝离开杂役房之后,赵美人带着宝青却回到了房中,将丝丝的东西全都翻了个遍,没有找到红手串。 “美人,她果然把红手串带出去了。”宝青找完了之后,便开口说着,“如果只是跟外面的人联系,她何必要把东西带出去?此举真是让人疑惑,美人不得不防。” “没关系,带出去就带出去吧,一串假的红珊瑚而已,哥哥会认出来的。”赵美人冷笑道,“陆映泉身边来的人,我又怎么会真的相信?倘若她今晚一去不回,或者只是把手串送出去,让好让我打消了疑虑。” 一边说着,赵美人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条红手串,仔细地把玩着。 “原来美人早就想好了,用一串假的来引她上钩。如果她真的背叛了美人,把红手串给了陆映泉,或者就此一去不回,那就说明她真的是陆映泉派来的细作。反之,则安了美人的心,让美人可以相信和重用。”宝青顿时明白了赵美人的意思,然后赞叹道,“美人真是冰雪聪明,上一次是因为咱们不防,才会着了陆映泉的道,这一次可由不得她了。” “还不止呢……”赵美人继续说道,“我没有告诉丝丝,与红手串一起出现的,还必须有绣了我名字的帕子,以及我的亲笔信,这三样东西缺一不可。如果她们真的送了个假的手串出去,那哥哥必定知道我出事了,一定会来救我。” “美人想的真周到,奴婢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好戏了。”宝青说道,“要是明天丝丝不回来,等美人从杂役房出去,有她好受的!” 赵美人听了这话,嘴角边露出一抹冷笑,将这串真的手串好生收起来,安心的等待着下一步动作。 此时的丝丝已经到了玲珑阁,敲响了外面的大门。 今日夜里当值的是小莫子,他在里面开口问道:“这么晚了,谁呀?” “布谷,布谷——”丝丝按照先前约定好的暗号,学布谷鸟叫了两声,表示自己回来了。 小莫子一听,心中便明白,于是打开门,把丝丝放了进来:“你怎么现在回来了?良人和云姑娘都已经睡下了。”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禀告云姑娘。”丝丝说着,便朝着玲珑阁主殿走去。 在玲珑阁里,云瑶和陆映泉都是住在主殿的,只不过陆映泉住正殿,云瑶住偏殿,比起她们这些住在下人房的宫女太监,待遇可要好很多了。再加上陆映泉对云瑶无条件的信任,在玲珑阁里,云瑶等于是第二个主子。 云瑶夜间睡的并不是很熟,因为她要时时刻刻小心谨慎,所以当她听到自己的房间门外传来布谷鸟叫的声音,她便睁开眼睛,知道是丝丝回来了。 房门被打开,云瑶让丝丝进来,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让她暖暖身子。 虽说已经是春日,可夜间的风还是很冷,丝丝冒着寒风一路过来,身上确实一阵寒凉。她喝了热茶之后,便立即将红手串拿出来,说道: “云姑娘,这是赵美人给我的。她说这是她和哥哥约定的信物,她哥哥手中有一样东西,能够助她东山再起。只要把这红手串送出宫去,她哥哥就会带着东西来到宜王宫。” 云瑶接过手串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觉得只是很普通的手串。然后她问道:“所以她的意思是,让你替她把这珊瑚手串送出宫?” “是,她是这么说的。”丝丝点头,“她允诺我听雨轩掌事女官的位置,要和我联手,让我把这东西送出去。云姑娘,东西已经拿到手了,而且作用咱们也知道了,是不是只需要把这东西送出去,再顺藤摸瓜找到赵美人的哥哥就行了?” “那赵美人,是真的已经完全相信你了吗?这么重要的东西,她怎么会如此放心的交给你?”云瑶似乎有些不解地问着。 丝丝一听,忙问道:“这么多天,我都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她不可能再怀疑我吧?再说了,她若是不跟我联手,这东西她也送不出去啊。” 云瑶没有说话,她只是拿着手串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好几圈,最终才开口说道:“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得想个稳妥的法子。这东西你拿着,一会儿还照样带回去,你就跟她说外面已经安排好了,就等十五那天,就可以把这手串送出去。” “十五……那就是后天?为什么要十五呢?”丝丝不解。 “宜王宫里有条御河,河水直接流向宫外,你跟赵美人说,你一直有偷拿陆良人的珠宝首饰,通过御河传送出去,让你的朋友在外面接头,帮你换银子。只不过这样的事情不能做的太频繁,一个月两次,初一和十五。”云瑶说道,“你向赵美人透露自己偷东西的事情,她肯定会更加对你深信不疑。到时候,你们找个空酒瓶子,把她要送出去的东西放在里面,然后封好,我会派人在宫外御河的出口拦截下来。” “云姑娘真是聪慧至极,竟然想得到用这样的办法。”丝丝不由得心生佩服,“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回去,就按照云姑娘教的做。” “再委屈你两天,等把红手串送出去,我和良人亲自去接你回来。”云瑶说道。 “能为良人办事,我不觉得委屈。”丝丝说道,“其实云姑娘,从凝蓝的那件事情之后,我便知道,陆良人有你的帮忙和辅佐,地位一定会越来越稳固,我的选择没有错。” “你太高看我了,我亦不过是小心谋算,万事谨慎而已。”云瑶说道,“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免得她起疑心。外面黑,我让小莫子送你。” 交谈完毕,云瑶便把丝丝送到了门口,吩咐小莫子把丝丝送到杂役房附近,确定丝丝平安之后再回来。 待丝丝走后,正殿的门突然被打开,陆映泉披着披风从里面走了出来,问道:“事情都交代妥当了?” “交代好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云瑶说道。 “你可知道,这世界上除了你,我是谁都不信的。丝丝在杂役房这么多天,受尽了苦楚,而赵美人允诺她的东西不比我这里差,难保她不会背弃我。”陆映泉说道,“唯有这样,我才能心安。” 正文 第031章 守株待兔 “赵美人的珊瑚串迟早是要送出去的,若现在我们留下手串,让丝丝回来,必定会打草惊蛇。所以我让丝丝把东西又带回去了,这样一来,不管她有没有背叛良人,她都必须帮着赵美人把东西送出去。”云瑶说道,“十五那天,咱们正好守株待兔。若是她真的投靠了赵美人,那咱们就顺势除掉眼前的一颗钉子;可她若真心向着良人,等她回来之后,良人也多了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陆映泉听着云瑶的话,拉着她的手,不由得感叹道:“你总是这么聪明,考虑这么周到。现在是有你,我才能在这里站稳脚跟。我真不敢想象,倘若有一天你不在我身边,我该怎么办。” “不会有那一天的。”云瑶说道,“即便真的有,那也一定是你可以自己掌控一切的时候。” 姐妹两人相视一笑,有些事情心照不宣,两人都懂就行,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至少现在,她们彼此信任,互相扶持,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中,一步步走下去。 云瑶伺候陆映泉回正殿休息,然后自己也回房了。 丝丝在小莫子的护送下回到了杂役房,不声不响地又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把珊瑚串放在枕头底下,安心地睡去。 之所以这么安心,是因为云瑶的计划。她身为云瑶计划中的一环,看着赵美人一步步按照云瑶的推测落入陷阱之中,分毫不差,心中对云瑶的佩服便五体投地。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天渐渐地亮了,新的一天开始,杂役房的人都起的大早,开始忙碌起来。 赵美人和宝青在水井边看到了丝丝,互相对视一眼,心中很是诧异,没想到丝丝居然去而复返,难不成她真的和陆映泉彻底没有关系了? 想到这里,赵美人走上前去,问道:“手串送出去了?” “哪儿有这么容易。”丝丝说道,“我昨天出去找了宫里一个负责采买的太监,要明天才能把手串送出去。” “手串呢?”赵美人问道,“你给他了?” “当然没有,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会随便给别人?”丝丝说着,然后小心谨慎地四处看了一眼,才对赵美人说道,“明天咱们想办法去御河那里一趟,找个空酒瓶子,把手串塞到里面,让它顺着御河飘出宫去。那个负责采买的太监,会在宫外御河的出口处等着,看到酒瓶子,他会负责把东西送到地方。” 丝丝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很不愿让人知道这个办法。 宝青听了这话,脑海中的怀疑一闪而过,不由得问道:“这样的好办法,你怎么出杂役房一趟,就想到了?你昨天怎么不说?” “你以为是我不想说吗?我还不知道公公同不同意呢。”丝丝瞥了宝青一眼,说道,“平日里做这种事的时候,银子都是跟他对半分的。这次若是没点好处,他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帮咱们?” “银子?什么银子?”赵美人耳朵尖,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问着。 丝丝大惊,忙捂住嘴,背过身去,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就好像是自己说漏了嘴一样,十分忐忑不安。 “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难不成,你真是陆映泉派来的细作不成?”宝青一句指责,却让丝丝吓了一跳。 她连忙说道:“不是这样的!这银子……是我之前在玲珑阁当差的时候,偶尔拿陆映泉的首饰,请采办司的谭公公帮我换银子。可咱们宜王宫守得严,进出都要检查,他不好直接带出去,于是我们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把东西装到酒瓶子里,顺着御河飘出去,他在外面打捞,卖的银子你们对半分?”赵美人问道,“这还真是个好办法,不过太频繁,不会被人发现吗?” “所以得等明天。明天是十五,正好是采办司月中出宫采购的日子,咱们也才有机会把东西送出去。”丝丝说道,“这事儿我可就告诉了你们两个人,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还有谭公公那边,我答应等美人你出去之后,赏他五十两银子,还立了字据,他才答应的。” 这套谎话编的恰到好处,采办司的确是谭公公每次负责采办,而御河也的确能流出宫外,每个月初一十五的确是采办司出宫的日子……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有偷东西和立字据是假的。 可是,没有人会随随便便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吧?偷主子东西这件事,若不是真的,怎么敢随便说?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赵美人相信了丝丝的话。 “区区五十两,何足挂齿?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御河。”赵美人说道,“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美人放心,御河出口处,一定会有人把酒瓶子打捞起来的。”丝丝眼神微闪,如此说着,可却在心中加上一句:至于打捞的人,可不是什么谭公公。 赵美人和宝青提前准备好了空酒瓶,然后把绣了名字的帕子和亲笔书信也准备好了,当然还有那串真的手串。 既然确定丝丝不是细作,那就是可以相信的,所以赵美人打算真的向她的哥哥求助。但是她知道哥哥的性格,若是事情有疑点,为了避免落入陷阱,可能不会轻易出现在宜王宫,那她还不知道要多受多少罪。所以还不如干脆一些,真的发出求救信号。 十五一早,云瑶便让阿琛在御河的出口守着,看见空酒瓶就捞起来。她不由得庆幸,幸亏顾清铭走的时候,把顾琛留给了她,也让她方便了不少。 而赵美人和丝丝也趁着给各宫送干净衣裳的空档,来到御河边,准备传递消息。 丝丝正打算把自己手中的假手串放进空酒瓶中,却被赵美人立即喝止:“等等——” “怎么了?不打算送出去了吗?要知道,机不可失啊。”丝丝心中很是紧张,可是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只能稍微劝着。 “不,放我这串吧,你手里的那串是假的。”赵美人这才把真的手串拿出来,还有其他两样东西,一并塞了进去。 “那这又是什么?”丝丝指着帕子和信问道。 “你看不出来吗?我和哥哥约定的是,只有同时见到这三样东西,才能把东西拿出来。”赵美人看着丝丝有些震惊的眼神,说道,“你也别怪我没事先告诉你,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陆映泉派来的细作?” “我费尽心思帮你,可你居然还是不相信我!”丝丝有些生气,“赵美人,你这样做,未免太不厚道了。” “别急啊,我现在不是相信你了么,否则也不会告诉你真相了。”赵美人把东西都塞好,封住了空酒瓶,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再把酒瓶放到河中,让它顺着御河漂了出去。 丝丝看着这些东西越飘越远,心也越来越安定,她知道,云瑶会派人在御河出口拦着,赵美人……离死期也就不远了。 “事情已经办妥了,你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丝丝看着赵美人,最后再叮嘱着。 “放心,等我重新回到听雨轩的那一天,你就和宝青一样,是我的左膀右臂。”赵美人得意地一笑,说道,“走吧,再晚一些,可又要挨打了。” 说罢,两人便回到了杂役房,混入人群中,继续做自己的差事。 阿琛在御河出口处等了许久,终于看见云瑶口中的酒瓶,他施展轻功纵身而起,飞快的将东西捞起来,拆开一看,见到里面除了红手串之外,还有别的东西,心中确信这是云瑶需要的,于是拿着这些东西又去了宜王宫。 宜国毕竟只是个分封国,兵力没有宁宫那么充足,再加上宜王也不敢明目张胆招兵买马,所以宜王宫的守备比较松懈,对顾琛这样的高手来说,进出非常容易。 尤其是玲珑阁,靠近冷宫,还比较偏远,不容易被人发现。 此时,云瑶和陆映泉正在殿中等待着结果,顾琛从后窗一跃而入,很快进了殿中。 一股陌生的男子气息逼近,陆映泉立即转身回头,看到顾琛,不由得惊讶:“云瑶,这……他……” “他是将军临走之前留下来保护我的人,我让他去把赵美人的东西拿回来了。”云瑶解释着,让陆映泉稍安勿躁。 顾琛一直是隐藏在暗中的,不管是在宁宫还是在宜王宫,都很少在人前出现,所以陆映泉之前也没有见过他。 “云姑娘,你要的东西。”顾琛把东西交到云瑶的手中,然后再次闪身而出,隐匿于暗中,不知道躲在了何处。 云瑶和陆映泉把东西拿出来一看,却见除了红手串之外,还有一方帕子和一封书信。两人把书信拆开看,却见上面正是赵美人写给她哥哥赵志成的信,让他把东西拿到宜王宫,跟宜王交换条件,换取她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个东西,应该就是前夜丝丝说的东西了。”云瑶说道,“只是我一直想不通,到底赵美人手中有什么东西,可以一直威胁宜王殿下,让他如此投鼠忌器呢?” “上面写了地址,我们派人去把这个赵志成找到,一切就真相大白了。”陆映泉说道,“这一次,我看这赵美人还怎么翻身!我早就说过,她打你的那一巴掌,我迟早要让她还回来的!” 正文 第032章 送份大礼 阿琛的办事效率很高,带着这三样东西出宫,按照地址,很快就找到了赵美人的哥哥。 也许是为了方便给赵美人做后盾,所以这赵志成选择的据点就在都城中,他在都城的某处开了一家酒肆,用酒肆掌柜的身份来掩护,实际上关注着宫中的动静,目的就是为了能随时知道妹妹的消息。 当他见到这三样东西一起出现的时候,便丝毫不怀疑地相信了阿琛,然后从酒肆的暗格中拿出一个锦盒,交到了阿琛的手中。 “劳烦少侠将这东西交给我妹妹,会对她很有用的。”赵志成说着,然后眼神诚恳地看着阿琛,似乎真的把他当成赵美人的人了。 “赵兄放心。”阿琛点点头,打开锦盒看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关上,随后转身离开。 但是他心中十分震撼,阿琛先前只觉得这样东西很重要,可以帮助赵美人东山再起,可是没想到,居然会重要到这种地步。 捧着锦盒匆匆回了宜王宫,将东西交到了云瑶的手上,他的任务便已经完成。 “赵志成没有问你,赵美人怎么了?”云瑶看着锦盒,并没有着急打开,只是开口问阿琛。 “他问过,我如实回答了。”阿琛说道,“我原本以为这赵志成会心中起疑,刁难我一番,才肯把东西给我。可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容易。” “其实他也不过是救妹心切吧。”云瑶说道,“赵美人在宫里一年的时间都平安无事,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肯定不会向他求助。再加上这三样东西都没有问题,他心中没有疑心,又怕赵美人在宫里受罪,自然片刻也不会耽误。” “是,那属下就先退下了,姑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阿琛躬身说着。 “回头你去给那赵志成送封信,还有一些银两,就当时赵美人给他的,好安了他的心。”云瑶想了想,再说道,“咱们要做的是帮映泉在宫里站稳脚跟,虽然也是手段百出,可到底是踩着无辜之人的肩膀。” “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么心善。”陆映泉笑道,“赵美人可算不得无辜,宫中争斗,你死我活,本就是正常至极。” “可赵志成毕竟不该被牵扯其中。”云瑶说道,“我这么做,也算是断了赵志成的疑心,免了日后的麻烦。” “属下知道。”阿琛拱了拱手,便转身跳出窗子,隐于暗中,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屋子里顿时只剩下了云瑶和陆映泉两个人,她们对视一眼,走到桌边,缓缓地将锦盒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怪不得赵美人一直这么有恃无恐,原来,这东西竟然是……传国玉玺! 说到底,这传国玉玺落到赵美人的手中,也算是上天安排的一场巧合。 一年多前,宜王外出巡游,虽然打的是游山玩水的名义,可终究有人不放心,一路上派人跟踪,甚至暗杀,目的就是为了将宜王在外面解决掉,好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对宜王下手的人不言而喻,自然是宁宫的秦太后。那一次,秦太后似乎是下了死手,沈澈重伤,迫不得已逃进了一个小渔村,正好就是赵美人兄妹所住的地方。 赵家兄妹在河边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沈澈,赵志成见沈澈衣着华丽,俊朗不凡,心中便知道他不是平凡人,于是救下了沈澈,却拿走了他身上所有的财物,包括这枚属于宜国的传国玉玺。 其他的东西都被赵家兄妹拿去换银子了,只有这传国玉玺,沈澈是放在身上很隐蔽的位置,赵家兄妹心中可能也知道,这东西至关重要,留着说不定还有用,于是就给私藏了起来,想着日后谋求更多的好处。 然而,当沈澈在这个小渔村养伤的时候,由于赵美人卖了属于宜王身份的玉扳指,被秦太后的人查到了行踪,再一次跟了过来。沈澈迫不得已再次出逃,连传国玉玺都没来得及向赵家兄妹要。 好不容易与自己的侍卫会和,躲过了追杀,沈澈才发现传国玉玺不见了,他想了想,唯一的可能就是落在那个小渔村了。事关重大,他又自己回去找了一次。 这一次,他和赵家兄妹正面碰上,并且还谈了条件。 赵家兄妹的意思是,传国玉玺他们藏起来了,就算宜王本事再大,也找不到,若是把这件事闹大了,传到了宁宫皇上和太后的耳中,这弄丢了传国玉玺一事,可是天大的罪过。不仅这宜王的位置保不住,而且还有可能连命都没了。 沈澈一听这兄妹俩的话,便知道他们是想要一些东西。于是他以封赵美人为妃的条件,向这兄妹二人换传国玉玺。哪知这兄妹二人也是心眼多的,怕沈澈食言,一定要先让他把人带进宫,好好恩宠再说。 如此一来,就有了赵美人进宫的事情。再加上玉玺还在赵志成手中,所以宜王只能对赵美人“恩宠有加,有求必应”。姜太后或许也知道这件事,所以也跟着一起忍气吞声。 沈澈不是没试过私底下去找玉玺,可是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想要干净利落杀人灭口,可是他又不是那种残暴不仁的君王。更何况,这兄妹二人早已经把自己救了宜王的事情,传播给了整个小渔村,若是沈澈刚回宫,这两人就遇害,那岂不是给宜王的名声抹黑? 更何况,不管这兄妹二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终归还是沈澈的救命恩人,基于以上种种原因,沈澈没有下杀手。不过也幸亏他扮演的是一个荒废朝政的君王,不需要像皓王那样三不五时地就写奏折递到宁宫,所以用到玉玺的地方并不是很多。 沈澈让能工巧匠雕刻了一个假的玉玺,由于次数少,再加上沈泽对他的有意偏袒,倒也能糊弄过去。 只是玉玺一日不回到沈澈手中,这赵家兄妹一日就不能出事,否则谁也保不齐这件事情就被捅出去了,到时候被秦太后知道,又是一桩大麻烦。 毕竟,秦太后一直对姜太后和沈澈防备,嫌没理由给沈澈定罪。 当然,这背后的故事,云瑶和陆映泉不知道,她们也不想知道。她们唯一能做到的是,帮沈澈把传国玉玺拿回来了。 “赵美人手中的筹码,可真是够重的。”云瑶从锦盒中拿起玉玺,在眼前仔细端详了一阵子,不由得笑道,“只可惜,手中掌握着这么好的东西,却不懂珍惜。她若是懂事识大体,不要仗着这东西无事生非,给殿下找不痛快,也不至于被咱们抓到了把柄。” “你有没有闻到,这玉玺有什么味道?”陆映泉听了云瑶的话,接过玉玺看了看,突然觉有一阵比较难闻的气味传来,于是她问着。 云瑶仔细闻了闻,然后说道:“好像是鱼腥味?” “赵美人入宫以前就是渔家女,如果这玉玺真的落在她手中一年多,沾染上鱼腥味也不奇怪。”陆映泉说着,然后吩咐道,“你回头让人去打听一下,看看殿下什么时候去锁春台给太后请安,咱们也带着这东西去给太后请安。” “我明白了。”云瑶点点头,很快便知道陆映泉打的是什么主意。 当着太后的面,把传国玉玺完璧归赵,既能让宜王高兴,又能让太后刮目相看。最重要的是,让太后知道,比起私藏玉玺威胁宜王的赵美人,她陆映泉才是真心实意为宜王着想的那一个。 哪怕她是从宁宫来的,但是她没有把这件事当做把柄上报给秦太后,而是不动声色的解决了赵美人这个大麻烦。 不多久,云瑶便差人打听回来了,说是皇上每天下午在姜太后午睡醒了之后,都会去锁春台小坐片刻,陪太后说说话。 比起秦太后和沈泽母子,这姜太后和沈澈显然要更加同心,到底是在迫害和压力之下生存下来的母子,如果母子不能连心,恐怕早已经死在秦太后的手中。 未时还没到,陆映泉便换了衣服,妆容精心地出了门,云瑶跟在身后,手中捧着一个锦盒,谁也不知道这锦盒里装的是什么。 一路上慢悠悠地走到了锁春台门口,便听到守门的太监说道:“良人来的可真是时候,殿下也才刚进去呢,容奴才前去通报一声。” 说完,小太监便去通报了,说是玲珑阁的陆良人前来请安。 此时,太后和皇上正在说话,聊起皇陵修建的进程,听见小太监来报,太后不由得蹙眉,说道:“她怎么来了?专门挑这个时候来,莫不是故意来听我和你说话的吧?” “就算母后怀疑她,也不该低估她的纸上,她不至于这么傻,明目张胆地做这些。”沈澈摇摇头,为陆映泉辩解,随后吩咐太监把人请进来。 可沈澈这一番不动声色的辩解,看在姜太后的眼中,却是另有深意。 姜太后一手把自己的儿子养大,又怎么会不了解他的脾气?除了沈氏江山和天下藏身,她从未见他对别的东西上过心,可如今,却偏偏多了一个陆映泉。 正文 第033章 风向变了 说话间,却见陆映泉带着一个宫女走进来,那宫女的手中还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似乎是放着什么物件,用细腻的绸布遮盖着,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臣妾给皇上请安,给太后请安。”陆映泉上前行礼,一举一动都毫无错处。 “快起来吧,你身子骨不好,上来坐。”不等太后说话,沈澈便先一步走了下来,牵着陆映泉的手,便走到了高台上,两人一同坐了下来。 云瑶见状,心中闪过一丝了然,然后捧着东西走到陆映泉的身后站着。 “不知陆良人现在来锁春台,是找哀家有什么事吗?”太后看着陆映泉,问着。 “臣妾听说殿下在这里,所以才匆匆赶过来的。”陆映泉说道,“臣妾有一份大礼,想要即刻进献给殿下,耽误不得,故而冒昧来此。惊扰了太后和殿下说话,还请太后、殿下赎罪。” “什么样的大礼,值得你专门跑这一趟?差人送来不就可以了么。”太后眼神微闪,如此问着,并不觉得陆映泉的大礼有多么高贵。 毕竟这宫里多的是利用送汤或者送糕点来接近沈澈的人,这些人大都心机深沉,目的就是为了勾引沈澈,然后一步步向上爬。 想来,太后应该也是把陆映泉当成这后宫中的一人了。先前听沈澈夸赞陆映泉聪慧的时候,太后还存了几分好奇的心思,可没想到不过几天而已,陆映泉便泯然众人了。 “云瑶,把东西拿上来。”陆映泉朝着后面吩咐着。 “是。”云瑶应了声,然后捧着托盘放到太后和宜王面前的案几上,拉下绸布,露出里面的锦盒,随后又打开锦盒,调转了个方向,推送到沈澈和太后的眼前,“请太后、殿下过目。” 姜太后原本没抱什么希望,并不觉得有什么好东西,甚至在锦盒打开的瞬间,还有一股子难闻的鱼腥味传来,让她更加讨厌。 可是没想到,这一看,不由得让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陆映泉,目光中掀起滔天骇浪,喏了喏嘴唇,终究没有说什么。 “果真是一份大礼,看这样子,应该是被他们藏到鱼肚子里了,怪不得本王一直没有找到。”比较起来,沈澈倒是淡定多了,他将锦盒的盖子合上,只感叹了这么一句。 “哀家果然小看了你。”太后终究还是对陆映泉说道,“只是哀家不明白,澈儿找了一年多都没有找到,你是如何找到的?” “回太后的话,赵美人还在杂役房待着,想知道这东西的去向,自然不难。”陆映泉模棱两可地说着,似乎给了太后一点提示,可似乎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所以,你今日特意当着哀家的面把这东西送到皇上面前,是故意来讨赏的?”太后心中对陆映泉到底还是有戒心,眼看陆映泉如此轻而易举地办到了这么棘手的事情,心中对她的戒备也就更严重。 “臣妾不敢。”陆映泉说道,“臣妾只是来归还东西而已。如今东西已经亲手交到殿下手中,臣妾的任务也已经完成,这就告退了。” 陆映泉知道太后和沈澈还有话要说,也没打算真的讨赏,于是识趣地先走了。 沈澈也没有留着,想必是还有重要的事情跟太后单独谈,不过这样也好,让陆映泉少跟太后接触,也能少些麻烦。 走出锁春台,陆映泉才松了口气:“跟姜太后说话,真是件困难的事。她不比秦太后难对付,可以想象,先帝若是多活一些年头,如今便没咱们什么事了,这天下……早该是沈澈的。” “正是这个理。”云瑶点头,“咱们先回去吧,等太后解决了赵美人,咱们就能把丝丝接回来了。丝丝此番为良人牺牲了很多,良人要多多表示才行。” “通过这件事,可见丝丝是靠得住的,这么长时间,也是委屈她了。”陆映泉说着,然后又不解地问道,“不过你说太后解决赵美人,是怎么回事?” “赵美人先前犯下大错,太后本来就是要赐死她的,是她用传国玉玺相威胁,所以才保住了性命。”云瑶解释道,“如今玉玺回归,她手中再没有证据和把柄,也没有能威胁殿下的东西。太后为了杜绝那些流言蜚语对殿下的中伤,不可能还留着赵美人。” 一时间,陆映泉有些怔忡,良久之后,才问道:“那赵美人……到底算不算死在咱们手里?” “……算吧。”云瑶垂下双眸,眼神中闪过一抹谁也看不懂的异色。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大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从陆映泉中毒开始,本身就是针对赵美人的一个连环计,虽说也是为了沈澈不被掣肘,能专心对付秦太后,可到底还是把赵美人拉下水了。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再说话,可是云瑶搀着陆映泉,两人的双手紧握在一起,就像昔日在宁宫里,她们选择踏入储秀宫一样。 回到玲珑阁的两人,便各自做自己的事情了,云瑶无非是研究她的医书,陆映泉想着有空,亲手给沈澈做点东西。好歹她也是跟见玥学过很久的双面绣的,绣工虽说比不得见玥灵巧,却也不差。 既然成了妃嫔,那也该有个妃嫔的样子,这乱世江山要谋划,儿女情长也不能丢,至少也该学着其他妃嫔的样子,讨好一下沈澈。毕竟……她是自己选了这条路的。 如此想着,陆映泉便差人找来了上好的料子,打算给沈澈做一件衣裳,眼看着天气转暖,马上就是春天了,给沈澈做一身春天穿的常服倒也不错。 她们全然不知道,此时的锁春台里,太后和宜王看着玉玺,早已经将之前修建皇陵的事情抛在脑后,只记得陆映泉带来的震撼。 “我没说错吧,母后,她聪明而且懂进退,心也是向着我的。”沈澈说道,“但凡她有一点异心,这玉玺拿捏在手上,即便不是像赵美人那样威胁我,把信送回宁宫,秦太后也能有由头治我们的罪。” “这说不定就是她用来降低你戒心的方法。”姜太后始终不能完全认同陆映泉,“就冲着她轻而易举拿到玉玺的这份心思,哀家也不可能完全信她。不过,杂役房的那个,怕是不能留了,人多口杂,留着始终是个祸端。” “母后思虑的自有道理。”沈澈点头。 “无双,你知道该怎么做吧。”太后扭头,看着身边一直低头伺候的侍婢,问着。 “奴婢这就去安排。”被唤作无双的姑姑闻言,立即福了福身,出了锁春台,按照太后的意思办事去了。 没两日功夫,便听闻赵美人在杂役房当差的时候,不堪忍受重负,自尽而亡,就死在丝丝平日里打水的那口井里,模样狰狞。而她身边的婢女宝清因为受不了刺激变得疯疯癫癫,被人送到冷宫去关着了。 在宫里,想要让一个人悄声无息或死或疯的方法太多了,陆映泉不知道太后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也不想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云瑶总是这么料事如神,洞悉人心,仿佛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丝丝被接回了玲珑阁,因为这长达将近一个月的潜伏和委屈,让陆映泉对丝丝青睐有加,赏赐了不少好东西,而且还专门让云瑶给丝丝配了一些除疤的药,来治疗丝丝身上那些被杂役房嬷嬷们鞭打的伤痕。 宫里向来不是什么能保住秘密的地方,原先后宫的妃嫔,是等着看赵美人当这个出头鸟,打压陆映泉的气焰,可没想到被打压的却是赵美人自己。 赵美人也算是命不好,明明被贬到杂役房,已经保住了性命,可陆映泉驱逐了个宫女过去,好端端的人就自杀了,而这被驱逐的宫女不仅回到了玲珑阁,还得到了陆映泉的赏识和重用。 这其中到底透露着什么猫腻,众人心知肚明。 “奴婢这就去安排。”被唤作无双的姑姑闻言,立即福了福身,出了锁春台,按照太后的意思办事去了。 没两日功夫,便听闻赵美人在杂役房当差的时候,不堪忍受重负,自尽而亡,就死在丝丝平日里打水的那口井里,模样狰狞。而她身边的婢女宝清因为受不了刺激变得疯疯癫癫,被人送到冷宫去关着了。 在宫里,想要让一个人悄声无息或死或疯的方法太多了,陆映泉不知道太后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也不想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云瑶总是这么料事如神,洞悉人心,仿佛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丝丝被接回了玲珑阁,因为这长达将近一个月的潜伏和委屈,让陆映泉对丝丝青睐有加,赏赐了不少好东西,而且还专门让云瑶给丝丝配了一些除疤的药,来治疗丝丝身上那些被杂役房嬷嬷们鞭打的伤痕。 宫里向来不是什么能保住秘密的地方,原先后宫的妃嫔,是等着看赵美人当这个出头鸟,打压陆映泉的气焰,可没想到被打压的却是赵美人自己。 赵美人也算是命不好,明明被贬到杂役房,已经保住了性命,可陆映泉驱逐了个宫女过去,好端端的人就自杀了,而这被驱逐的宫女不仅回到了玲珑阁,还得到了陆映泉的赏识和重用。 这其中到底透露着什么猫腻,众人心知肚明。 正文 第034章 天降神迹 因为赵美人的死,宜王宫突然间陷入一片沉寂之中,所有的妃嫔都持观望的态度,想知道这陆映泉到底还有什么本事。 可观望归观望,众人却发现,原先爱留恋后宫的宜王已经很久不来自己这里的,倒是往玲珑阁跑的勤快,心中不由一阵烦闷。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宁宫里,却突然传出了狐仙现身的传言。 沈泽坐在大殿的龙椅上,神色严肃地跟底下的众臣谈论自己昨夜的一个梦境—— “朕昨夜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朕梦见了一只穿着红衣的仙女从天而降,她告诉朕,她是狐仙所化。她还说,她有一个转世投胎入凡尘的妹妹,若是朕能找到她的妹妹,并且送她们姐妹俩团聚,她就能保佑朕的江山,千秋万代,国泰民安。” 话音落下,殿中顿时安静,没有人说话,就像是一根针落在地上也能够听得见一样。 良久之后,沈泽见没有人说话,他才开口问道:“众爱卿,有谁知道这个梦预示着什么?” “臣等不知。”朝臣躬身说着,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这梦境代表了什么意思。 寻找狐仙的妹妹,这事情看起来就很玄乎,但是狐仙毕竟是有法力的仙人,谁也得罪不起,免得惹来灾祸,可是却偏偏让皇上做了这么个不知真假的梦。 “肖太常,你向来主神鬼祭祀之事,可曾知道此梦预示着什么?”沈泽见状,便锁定目标,开口问着。 自从周美人一家获罪,周太常北狄细作的身份揭穿之后,新上任的便是这位肖太常了,不用说,这当然是皇上的人。 “启禀皇上,按照微臣之前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是仙人的托梦。”肖太常开口说道,“狐仙托梦陛下,请求陛下帮忙寻找转世的妹妹,若是陛下能做到,便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若是陛下做不到,便很有可能酿成大祸。” “那么依你看,朕应该如何呢?”沈泽装模作样的问着。 “皇上,有因就有果,既然狐仙托梦给陛下,那说明陛下身上会有一些寻常难以解释的事情发生。”肖太常说道,“陛下近日可曾看到或者听到与这个梦有关的东西吗?” “这个……朕不曾留意。”沈泽说道。 “皇上,奴才还记得,前些日子在云苍山狩猎的时候,顾将军和秦将军比赛,您一个人往后山跑,碰见了一只通体光亮的红狐,还追了好一阵子呢。”罗公公却在这个时候开口,“好多侍卫都看见了,可那红狐就像是有灵性一样,让陛下不远不近的跟着。” 听了罗松这话,沈泽才恍然大悟:“你这么一说,朕倒是想起来了,果真有这么回事。朕那日的确在云苍山上,遇见了一只红狐。” “皇上,此事乃是巧合吧?怎能与这个梦境联系起来?”顾清铭此时拱手说道。 “爱卿此言差矣,红狐本就罕见,更何况云苍山之前也没听说有什么红狐,正巧被朕碰见了,如今又做了这个梦。朕觉得不是巧合,是缘分。”沈泽说道,“更何况关乎朕的江山社稷,朕没有道理不帮这个忙。” “皇上的意思是……”顾清铭还要再说什么,可是却被一个慌忙的声音打断。 “皇上,出……出大事儿了……云光殿出事儿了——”小太监匆匆忙忙从朝殿外面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皇上的面前,开口喊着。 “慌慌张张做什么?没看到皇上正在跟大臣们议事吗?你来做什么?”罗公公得了沈泽的旨意,开口问着。 “启……启禀皇上,云光殿的屋顶突然间被红光笼罩,璀璨无比,还……还有声音从天空中传下来,这是……这是天降异兆啊——”小太监慌忙解释着,一脸的惊恐。 “你说什么?红光?”沈泽大惊,忙从龙椅上站起来,问道,“莫不是与那红狐有关?” “皇上,事关重大,还是亲自去看看为好。”罗公公说道。 “走,去看看——”沈泽一声令下,便直接朝着云光殿而去,像一阵风一样跑出去了。 顾清铭看见沈泽出了朝殿,便开口喊道:“皇上,切不可鲁莽,万一这不是神迹,而是妖孽作祟,岂不是有伤龙体?” 说完,顾清铭便跟了上去,名义是保护皇上。肖太常也说此事非同寻常,要跟去看看。 有了这两个人带头,其他人也不闲着,都一起跟着去看了。反正这么多人在场,也不怕什么妖孽,毕竟如今太平盛世,也不是远古那般兵荒马乱的年代,不会有那些妖孽横生。 众人追着皇上到云光殿的时候,正好看到一抹红光消失在眼前,而云光殿的门口却已经聚集了不少太监宫女,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指指点点,有些惊疑不定。 “陛下,请让微臣跟在身边,不管什么东西,微臣都一定护陛下周全。”顾清铭挡在沈泽的面前,开口说着。 沈泽却充耳不闻,好像完全没听到一样地,一步步朝着云光殿的大门走去,那模样,像是被勾了魂。 “陛下!”顾清铭妄图阻拦,可是却被沈泽一手拨开,走的毫不犹豫。 肖太常在顾清铭的身边掐指算着,口中念念有词,可是越念下去,脸色越严肃,最终伏地大喊:“天降神迹,狐仙降临——” 此话一出,顿时在朝臣中炸开了锅,难不成皇上做的那个梦,还真的是有预兆的?说狐仙,这狐仙就真的来了? 就在这个当口,后宫里为数不多的皇后和妃嫔都赶过来了,连太后也来了。 在来的路上,锦绣已经把先前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就说是皇上正好在早朝上跟大臣们说自己做了个梦,梦见狐仙了,可巧这云光殿就冒出红光。 太后到了门口的广场上,却见肖太常依旧伏地大喊,而顾清铭以护卫的身份陪在皇上的身边,罗公公也是亦步亦趋地跟着,脸上的表情很是焦急。 “皇上,您这是要做什么啊?皇上,这事情还没弄清楚,您可不能靠近啊——”罗公公劝着。 “来人,给哀家拦着皇上!”太后见状,担心这红光是什么妖孽,毕竟狐狸历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商纣王身边的妲己正是狐妖所化,最终乱了商朝的江山,她可不能任由皇上跟着所谓的狐仙接触。 侍卫们听了太后的话,立即手执长枪堵到了皇上的前面,想要阻止皇上前进的脚步。可是皇上就像是没看到一样,依旧往前走。 而这些侍卫又怕损伤了皇上的龙体,也不住的后退,最终退到了云光殿的门口,再退无可退。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到一声清响,云光殿的大门被人打开,一个穿着火红色留仙长裙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袅袅娜娜,莲步轻移,气韵流转,一颦一笑间,带着绝世清丽之灵性,让人心驰神往。 广场上的人都愣住了,他们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美貌的女子,就像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凡尘,而且还是一身红衣,就像是皇上梦见的那个红狐一样。 “这是……” 朝臣中有不认识这个女子的,便当真把她当成了狐仙转世,说话也说不利索了。 “这是一直幽居在云光殿的李夫人,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不知道今日怎么出来了。”身边有知情的人说道,“莫非……肖太常口中的狐仙降临,竟然说的是李夫人吗?” “一派胡言!”太后听闻,便怒喝道,“李夫人进宫的时候,哀家可瞧的清楚,普普通通的人,哪里是什么狐仙!要是有人再敢散播谣言,别怪哀家将其治罪!” 太后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不敢做声了,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事态的发展。 “臣妾参见皇上。”李夫人走到沈泽的身边,盈盈行礼,一举一动都顾盼生辉,让人移不开眼。 自称臣妾,那就不是狐仙喽? 有人心中疑问着,然后就听到皇上说道:“爱妃不必多礼,你怎么出来了?” “启禀皇上,臣妾昨夜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穿着红衣,却住在山洞里,变成了一只红狐,还有一个从天而降的仙女,叫臣妾妹妹。”李夫人说道,“她跟臣妾说,要臣妾回老家居住,能带着臣妾修道成仙,长生不老。” “真有此事?”沈泽问道。 “臣妾不敢撒谎。”李夫人低着头,如此说着,那低头的一瞬间,有清风拂过,吹动她的红衣黑发,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盛世绝美。 “皇上,看来李夫人就是您梦中狐仙说的妹妹了。”肖太常这时候适时地说道,“如今找到了狐仙的妹妹,还是应该给狐仙送回去,让狐仙保佑我大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爱卿所言甚是,如今神迹降临,狐仙现世,朕打算按照李夫人梦中所说的,回老家求仙问道,以求长生不老。”沈泽当着满朝文武和宫中妃嫔的面,如此说着。 “皇上,求仙问道本就是很虚无的事情,您是一国之君,帮着狐仙找到妹妹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把时间浪费在这样的事情上?”顾清铭一听,立即反对。 “顾爱卿,你这话可就错了。万一朕得道成仙,又能长生不老,那这天下还有什么能阻挡朕的?大不了朕向先帝一样,把这江山再打回来便是。”沈泽朗声说着,只搂着李夫人的腰,眼神中露出痴迷的神色。 正文 第035章 求仙问道 众人听了皇上这话,不由得交头接耳起来,顿时觉得很不可思议。 皇上这梦境也太诡异了,说是帮着狐仙找妹妹,现在妹妹找到了,一转头却要跟着妹妹去修仙,这到底算个什么事? 难道江山社稷不如修仙重要么?更何况,皇上先前也不是个轻重不分的人,今天是怎么了? 太后的神色也有些难看,她看着沈泽的脸,眼神中那一副被狐狸精迷住了的样子,恨不得冲上前去一巴掌把自己的儿子打醒。 “皇上,这纯粹是无稽之谈,什么狐仙,什么国泰民安,依微臣之见,这分明就是有妖孽作祟,不怀好意,想要扰乱我大宁江山!”顾清铭朗声说道,“皇上,你怀中这女子,已经不是原先的李夫人了,她是狐妖所化啊!” “胡扯!就算不是李夫人,那也是狐仙,什么狐妖?”沈泽怒气冲冲地瞪了顾清铭一眼,说道,“顾卿家,朕以为你跟朕从小一起长大,是最了解朕的,没想到你居然也说这样的话!” “皇上……” “好了,朕心意已决。朕是在云苍山看见红狐的,这说明狐仙的老家应该是在云苍山附近。”皇上开口说道,“肖太常,你火速带人去选址,朕要在云苍山修建问仙台,与李夫人一起求仙问道!” “皇上!如今北狄南夷虎视眈眈,边境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南方先前受了水患的百姓也还没恢复过来,国库本就不怎么充盈,怎么能再花费银两在这等无稽之谈的事情上?”顾清铭一派忠心耿耿的样子,说的群臣不由得连连点头。 “顾清铭,你别以为仗着跟朕的情分,朕就不敢把你怎么样。”沈泽脸色顿时变了,“朕要求仙,也是遵从狐仙的指示,为了达成狐仙的心愿,保佑大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而你,却百般阻挠,到底是何居心?” “皇上,微臣的忠心天地可鉴,这件事情太过蹊跷,到底是狐仙还是狐妖都没弄清楚。若真是狐仙,那应该是仙人之姿,可李夫人从前端庄娴静,现在却变成了这幅狐媚的样子,这哪里是仙人?分明是妖孽!”顾清铭说道,“皇上这么多年对李夫人不闻不问,可如今才见了她一面,就要抛却江山社稷,拿着百姓的血汗钱修什么问仙台,这不是魅惑君主的妖孽,又是什么?” 顾清铭一番话慷慨激昂,一句比一句声音大,再加上他本来就是习武之人,运了一丝内力,便让他的声音被场中所有人都听见。 “是啊,顾将军说的对,李夫人一直在宫里,从来不出面,可今天居然主动打开了殿门,还穿的如此妖艳,真的不同寻常啊。”群臣中有人开口说着。 “我也觉得,先前听皇上说那个梦的时候,就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可这肖太常偏说这是祥兆,皇上又信他,连向来被皇上器重的顾将军,都遭到如此呵斥,怎么能不让人怀疑。”另一个人也点头说着。 就在朝臣议论纷纷,而后宫妃嫔诧异不已的时候,顾清铭口中的狐媚妖妃李夫人开口说话了: “皇上,看样子,这顾将军是对臣妾不满呢,臣妾好怕……” 李夫人用的一种能掐出水来的嗲嗲的声音,听得众人差点连骨头都酥了。 “顾清铭,你吓到朕的爱妃了!”沈泽闻言,立即开口吼着,然后说道,“就这么决定了,你要是再敢多说半个字,别怪朕对你不客气!” 说完这话,沈泽便搂着李夫人走了,直接奔赴长明宫而去。 剩下的朝臣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却见顾清铭摇了摇头,垂头丧气地离开,其他人也走了。 皇后、蒋美人、徐美人来到太后的面前,纷纷一脸惊恐的样子,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太后,皇上这是怎么了?”容雅有些担心地问着,“皇帝表舅之前可没做过这么荒唐的事情。” “雅儿乖,这件事哀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调查清楚再说。最近你们都在各自的宫里不要出来,等事情有结果了,哀家自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太后说着,拍了拍容雅的肩膀,然后离开了。 徐美人和蒋美人面面相觑,给皇后行了个礼,然后也转身离开了。 宫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沈泽和李夫人回到长明宫之后,便吩咐罗松关闭长明宫的大门,和李夫人躲在里面,日日笙歌,夜夜宠幸,好不快活。甚至连太后的人都进不去,只听到殿中传来嬉笑的声音,让人疑惑。 就在李夫人进入长明宫之后,皇上一连五日都没有上朝,朝臣们递上去的折子也都没批,积压了很多事情。大家心急如焚,可皇上却像是什么都不关心一样,一门心思地迷恋着李夫人。 这可是当今圣上登基以来,从没发生过的事情。往日朝臣们只知道皇上跟太后之间有着数不清的明争暗斗,母子两人为了大宁的权柄,互相较劲,所以皇上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上。可如今,却被一个所为的狐妖给勾了魂,连早朝都不上了。 以新任丞相、新任御史以及顾清铭为首的臣子聚集在一起,商量着该怎么对付这所谓的妖孽。结果商量来商量去,最终还是决定要让太后出马。毕竟皇上是太后的儿子,身为臣子劝不动,那太后出马总能劝的动了。 众人推举顾清铭前去建章宫给太后请安,顺便说这件事情。顾清铭心怀江山社稷,也就答应了。他拿着腰牌进了宫,直接去建章宫觐见太后,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顾将军希望哀家怎么做?”太后躺在软榻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清铭,开口问着。 “微臣请求太后,以魅惑君王的罪名将李夫人处死。”顾清铭说着,再次开口,“昔日长明宫有宫女媚主,太后娘娘便及时出手,才没酿成大错,如今又出了这样的怪事,还请太后娘娘为大宁江山考虑,绝对不能让皇上被这样的妖孽迷惑。” 太后沉默良久,然后才说道:“顾将军,你在朝中时间也不短了,不是不知道哀家和皇上之间是什么样子。皇上恨不得脱离哀家的掌控,又怎么会听哀家的话?若是哀家强行处死了李夫人,恐怕皇上是一辈子也原谅不了哀家了。” “微臣愿为太后娘娘分忧。”顾清铭沉声开口,“微臣有一计,只要得到太后娘娘的支持,微臣愿意做一次小人。” “说来听听。”太后淡淡的说着。 “暗杀。”低沉的声音吐出这两个字,把上首的太后和锦绣都吓了一跳。她们没有想到,向来正直的顾清铭,居然也能想到这样的注意。 “若是你能一举成功,哀家便当什么都不知道。”太后许下承诺,“可是顾清铭,你要想好了,此举若是惹怒了皇上,你该是什么样的后果。” “微臣知道,请太后娘娘放心。”顾清铭拱手说着,然后就回去准备了。 就在他离开之后,太后坐直了身体,扭头问锦绣:“你可有看出这件事,有什么问题?” “太后恕罪,奴婢并没有看出任何问题。”锦绣说道,“李夫人的确很多年不出云光殿了,而且李夫人先前也不爱大红这出挑的颜色,更不会那样嗲声嗲气的跟皇上说话。这次出来,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果真像是狐狸精附身。而皇上……他和顾清铭从小一起长大,也知道顾清铭的脾气是以江山社稷为重,所以皇上不曾对顾清铭说过一句重话。可现在居然为了李夫人,当众斥责顾将军……” “所以说,真是有狐妖作祟?”太后有些惊诧。 “奴婢也不知道。”锦绣摇摇头,然后又说道,“不过,太后娘娘可曾看出一件事?” “什么事?”太后不解。 “皇上罢朝五日,朝臣焦急不已的时候,只能来求助太后娘娘。”锦绣说道,“若是皇上一直宠幸李夫人,那么太后手中那些失去的权柄,是不是可以重新拿回来?” 太后听了这话,心中一怔,仔细思索一下,果然是这样。 自从朝中经历了那一次大换血之后,她的消息总是滞后许多,可这几天朝臣有什么事情,却都送到了她这里,而顾清铭这个从来不主动来建章宫的人,现如今也来征求她的意见。 “哀家同意顾清铭暗杀李夫人,是不是错了?”太后问道,“其实哀家应该将计就计。” “太后稍安勿躁,这件事情终究太过蹊跷,还是等顾将军动手之后再说吧。说不定,咱们还能看出点什么。”锦绣分析道,“若这李夫人真是狐妖,那顾将军有这么容易得逞吗?” “你说得对,哀家不能急。”秦太后说道,“若皇上真的被狐妖迷惑,难当大任,那哀家陪着先帝打下来的江山,绝对不能毁在他的手中。与其如此,还不如……改朝换代,让这沈家天下,换个人当家做主!” 在说这话的时候,太后的眼中闪过某种算计的光芒。 正文 第036章 贬为庶民 流言总是传播的很快,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当今圣上被狐妖迷惑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宫中,甚至传到了宫外。 皇上连日不上早朝,朝政荒废,后宫人心惶惶,蒋美人和徐美人整天躲在皇后娘娘的合欢殿,可是却想不出什么有效的办法。 从前皇上还是很宠容雅的,甚至容雅能自由进出长明宫,可是现如今有了李夫人之后,容雅的恩宠就不复存在,她想去长明宫看看,却也成了奢望。 朝臣们自然忧心,可偏偏这肖太常却还在皇上身边进谗言,说着李夫人是狐仙转世,是来帮助皇上稳固大宁江山的。 将军府里聚集了一群人,不管是老臣还是新提拔上来的大臣,都对皇上的行为痛心疾首,可却束手无策。 “顾将军,你向来与皇上交好,依你看这可怎么办?”有朝臣开口问着。 “是啊,顾将军,上次不是已经去见过太后了吗?太后怎么说?” “顾将军,您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可得帮我们出个主意啊!” …… 顾清铭神色未变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些人,有的是来看好戏的,可有的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真心为沈泽的皇位和江山考虑。 他知道沈泽的全部计划,可是看到平日门可罗雀的将军府,突然间聚集了这么多为皇上担心的老臣,心中却还是一阵叹息。 沈泽不爱当皇帝,他从小就知道,登基是秦太后的意思,也是迫不得已。其实如果沈泽愿意一辈子困在这个龙椅上的话,他应该会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前提是……没有秦太后。 可沈泽的心思却不在这庙堂之高,而在那江湖之远,如果不是怕太后篡权,将沈氏江山变成秦家天下,沈泽恐怕早就收拾包袱仗剑江湖去了。 听着这些人吵嚷了一阵,顾清铭才痛心疾首的开口:“各位大人,你们来将军府找我商量,无非是因为相信我顾清铭。可顾某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如今皇上已经连续罢朝半月,前所未有,李夫人是祸国妖妃已经是铁打的事实。” “要是没有李夫人,该有多好……”人群中不知道谁这样说了一句,却让所有的人都开始沉默了。 是啊,没有李夫人该有多好。先前李夫人在云光殿闭门不出的时候,皇上还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上,每天早朝,按时朝议,也关心民生疾苦,不管怎么样,至少一直在做事情。 可现在,却和一个不知道是仙是妖的女子,缠绵芙蓉帐,荒废朝政,甚至把自己关在长明宫半个月,不见朝臣,不见后妃,连太后也不见。 “听大人这么一说,顾某倒是有个办法,只是太过冒险。”顾清铭沉了沉声,说道,“若是这李夫人不复存在,不知皇上会不会恢复过来。” “可这李夫人要如何不在?”丞相问了一句。 “这件事,就不劳各位大人费心了,顾某来安排吧。”顾清铭说着,长叹一声,“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顾某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若是计划失败,各位大人再另外想办法吧。” 顾清铭在朝中的名声一向很好,一个为官清正廉明的大将军,战功赫赫却从不居功至傲的将军,一心为朝廷为国家,却从来没有半点私心。 所以,顾清铭三个字在这些大臣心中看来,还是很靠谱的。他们选择相信他,所以都从将军府离开了。 当天夜里,一道黑色的身影躲过重重守卫,朝着长明宫而去。 身穿夜行衣的顾清铭手执长剑,如入无人之境,直接闯到了长明宫,避开守卫,从窗口进去,一剑便朝着躺在帝王怀里的李夫人刺去。 怀抱美人正在欣赏歌舞的帝王,就像鬼迷心窍似得,将李夫人往旁边一拉,顾清铭的长剑就落在了他的胳膊上。 顾清铭眼神微闪,幸亏他武功不弱,跟沈泽这么多年的配合也算默契,若是刺中了沈泽的要害,那可就麻烦大了。 “来人呐——有刺客——” 沈泽知道来人是谁,但还是毫无顾忌地大喊一声。很快,那些被顾清铭刻意避开的守卫全部都涌了进来,手执长枪,将顾清铭团团包围。 “大胆贼人,竟敢刺杀皇上,还不束手就擒!”禁军统领大吼一声,当先就冲了出去,和顾清铭打斗起来。 其他的侍卫将顾清铭困住,轮流上阵,用车轮战耗费顾清铭的体力。 顾清铭装模作样的伤了几个人之后,便假装被人刺伤,束手就擒。 脸上的蒙面巾被拉开,禁军统领不由得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忠心耿耿的顾将军,居然也有入宫行刺的一天。看来这皇上……果真是太荒唐了。 “顾清铭!是你!”沈泽将手中的酒杯扔在地上,然后怒喝,“你别以为朕不敢杀你,居然有胆子进宫行刺朕的爱妃!” 皇上这一句话,便又让一众侍卫明白,顾清铭是来行刺妖妃的,不是来行刺皇上的,看来这顾将军当真是忧国忧民的典范。 “皇上被妖妃迷惑,臣是在替皇上除害。”顾清铭朗声开口。 “哼!冠冕堂皇。”沈泽冷着脸,吩咐着,“把顾清铭压下去好生看管起来,明日早朝,朕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治他的罪!” 禁军统领一听,皇上明日要早朝?心中想着,没想到顾将军这一招还真有用,罢朝半个月的皇上,也想起来要早朝了? 不过他们都没有多说什么,便把顾清铭压下去了,禁军统领亲自看着,不让人逃走。 而长明宫的动静,也没能瞒得过太后,她在听到探子禀告的情况之后,不由得低喃道:“没想到顾清铭还真的去暗杀了,可惜失败了。” “皇上为了李夫人,竟然跟顾将军翻脸,看来皇上是真的被狐狸精被迷住了。”锦绣在一旁说道,“短短时间,皇上性情大变,就好像换了个人似得。” “明日一早,你安排人去朝殿盯着,看看皇上到底想做什么。”太后吩咐着。 “奴婢知道。”锦绣应了一声,然后伺候太后休息了。 翌日一早,朝臣们如同往常一样,陆陆续续地走进了朝殿,原本以为皇上不会上朝的,可是没想到,等了片刻之后,却突然传来罗公公的声音: “皇上驾到——李夫人驾到——” 朝臣闻言,顿时大惊,面面相觑的看着彼此,继而议论纷纷,感恩戴德,虽然皇上是带着李夫人一起出现的,可好歹是来上朝了啊! 刚安静下来,众人便看到龙椅上坐了两个人,沈泽一身龙袍坐在椅子上,而那红衣妖娆的李夫人,却是直接坐在了沈泽的怀里。 朝臣们一脸非礼勿视的表情,抽了抽嘴角,然后跪下来山呼万岁。 “众爱卿平身。”皇上见状,便开门见山地说道,“朕今天早朝,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家宣布。来人,把人给朕带进来——” 就在群臣还疑惑不解的时候,殿外走进来两个侍卫,押着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进来,可这人……却是顾清铭。 虽然是被绑着,而且也关押了一夜,顾清铭的身上却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仿佛天地浩大,都在他的心中。 “这不是顾将军吗?这是怎么了?” “夜行衣……顾将军该不会犯下什么不得了的大错了吧?” …… 顷刻间,朝殿上就炸开了锅,群臣叽叽喳喳,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您说过会替臣妾讨回公道的。”忽然间,一个如同空谷幽灵般的声音在朝殿上响起,酥了一群人的骨头。 回头看去时,却发现李夫人依偎在沈泽的怀里,撒娇。 “爱妃放心,朕马上就处置他,给你压惊。”沈泽柔声安慰这怀中的美人,然后对群臣说道,“顾清铭昨夜擅闯长明宫,刺杀李夫人,却误伤了朕,实在罪不可恕。朕决定削其兵权,将顾清铭贬为平民,赶出京城,永不得回京。” 听了沈泽的话,李夫人顿时咯咯地笑了起来,果真一派红颜祸水的模样。 而朝臣在听了这话之后,纷纷跪下:“皇上三思——” “启禀皇上,顾将军是国之栋梁,也是北狄和南夷惧怕的战神,不可贸然削兵权啊——” “皇上,为了一个狐狸精上身的妖妃,就这样对待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不公平呐——” “皇上若是一意孤行,恐怕江山危矣。” …… 各种言官谏臣纷纷上奏,不同意沈泽将顾清铭贬为庶民,赶出京城。毕竟顾清铭还是这朝中的柱子,与秦元凯分庭抗礼,现在若是被削了兵权,这朝中的兵权不是都集中在秦元凯一个人身上了么? 这可把那些保皇派给急坏了,他们跪着替顾清铭求情,可是皇上偏不答应。 “顾清铭就算再怎么国之栋梁,也不该夜闯朕的寝宫,还刺伤了朕。”沈泽说道,“如今,朕念在往日的情分和他的功劳上,不杀他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们别妄想朕还能怎么宽恕他。” “皇上,听说顾将军的手下都是能征善战之人,勇武过人呢,不知道让他们去给臣妾修问仙台怎么样?”李夫人又开口了,惊的朝臣们恨不得拿针缝上她的嘴巴。 她每次开口,都没什么好事。上回听她说话,皇上就要修问仙台;今天她一开口,皇上就把顾清铭贬为庶民了;这要是把顾清铭精心锻炼的士兵拿去修问仙台,这不是辜负了顾将军以及顾家满门这么多年的心血吗? 正文 第037章 昏庸无道 就在群臣还没来得及开口的时候,顾清铭扑通一声跪在大殿之上,朗声喊道:“皇上,您真的不能再被身边的妖妃迷惑了!微臣手中的士兵,都是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人,怎么能去修建那问仙台?” “顾清铭,你不用多言了,顾家军的兵符,朕回头派人去你府上取,限你三日之内离开京城,否则别怪朕不念昔日的情谊。”皇上说道。 “皇上——” “休要多言,谁要敢多说一个字,朕要他小命!”沈泽说着,大手一挥,朝着两个侍卫吩咐,“把顾清铭带下去,让他回将军府收拾东西,再把兵符给朕拿回来!” 很快,顾清铭就被带走了,他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什么,朝臣看到沈泽坚决的态度,心中更是一阵寒心。 顷刻间,朝堂上便炸开了锅,朝臣们纷纷开口,商量着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却见龙椅上的李夫人十分妖媚的扑到沈泽的怀里,主动送上了红唇。 果然是狐狸精转世!来迷惑皇上的! 朝臣心中骂着,可是都不敢当着沈泽的面说出来,毕竟顾清铭的下场,大家都是看到的。这么忠心耿耿战功赫赫的一位将军,而且还是跟皇上从小一起长大的,可皇上却半点旧情都不念,直接罢官免职,削夺兵权,还将人赶出京城。 这些人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得罪了皇上,落得个比顾清铭还要惨的下场。 众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看见沈泽一把将李夫人横抱而起,当着朝臣的面,就匆匆朝着长明宫奔去。朝中大臣都是过来人,自然知道皇上这举动代表了什么,于是纷纷摇头叹息着出了殿门,无奈的离去。 建章宫里,太后早已经对早朝上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听说皇上将顾清铭免了官职赶出京城,甚至没收了他的兵符,把顾家军用来修什么问仙台,心中就一阵诧异。 “皇上果真是这样做的?”太后似乎有些不相信地问着。 “回太后娘娘的话,的确如此,皇上亲自下的旨意。”小太监禀告着,将那朝臣们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说给了太后听。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有宫人来禀:“太后娘娘,秦将军来了。” 说话间,秦元凯就已经走到了殿中,给太后行了礼,又看了地上的小太监一眼,说道:“看样子,朝中的事情,姑母已经知道了?” “到底是不是真的?皇上真的变得如此荒唐?”太后正好不太相信小太监的话,于是向秦元凯求证。 “姑母,皇上荒唐不好吗?这正是姑母的好机会啊。”秦元凯见这殿中没有外人,便开口说道,“皇上如今就像是变了个人似得,荒淫无道,听信妖妃的谗言,太后为了江山社稷考虑,垂帘听政,名正言顺。” 秦元凯这番话,当真是说到了太后的心坎里,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先前顾清铭来找她,说让她允许他去暗杀的时候,她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她不放心皇上,若这是皇上设的一个局,引她入瓮,那么朝臣和百姓就会说她牝鸡司晨,对她掌管大权不利。 可如果现在是皇上自己昏庸无能,太后为江山考虑,那么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更何况,太后原本还心存怀疑,可现在秦元凯是在早朝上亲眼看到沈泽的不对劲,知道沈泽如今被李夫人迷惑,所以她丝毫不怀疑这是皇上设计的一场局。 自从去年入秋以来,太后觉得自己的身子骨越发不好了,可是她还没享受到几年掌握权柄的滋味,怎么能如此草率的就去见先帝呢?她其实也不想跟自己的儿子争,只是站在高处手握大权的滋味,实在太美妙了,她舍不得放弃。 身为一个女人,她知道自己这么做,会被万人唾弃,可是她不在乎,江山是她跟着先帝打下来的,她有膨胀的野心和yuwang,也是正常,凭什么江山只能姓沈而不能姓秦呢? “你说得对,从今天起,皇上做什么你们都不要拦着。”太后笑着说道,“元凯,咱们秦家的子孙中,就只有你最有出息,等哀家稳定了朝局,也是时候考虑考虑,到底该怎么选择了。” 秦元凯一听,眼神中闪过一丝明亮的光,他明白太后的意思,江山总归是要有个继承人的,至于这继承人姓沈还是姓秦,那得是太后说了算。如果姓秦,那么他就是最有可能登上帝位的。 “是,姑母。”秦元凯点头,“那么……侄儿就先下去了。” 两人谈话完毕之后,秦元凯便离开了建章宫,太后让锦绣姑姑传出话去,皇上被妖妃迷惑,不听忠臣谏言,太后心痛不已,将自己闭关在建章宫内,诵经祈福,向先帝请罪。 皇上宠幸李夫人,不理朝政;皇后年幼,难堪大任;太后心痛,闭门不出。 顷刻间,整个大宁的朝堂一片混乱,朝臣们不管怎么劝说都没有用,阻止不了帝王的胡作非为。 顾清铭的兵符被沈泽掌握在手中,可是他没有叫人接管,而是拿捏在自己的手心,并派人传旨,让他们全部都拔营朝着云苍山而去。 肖太常在云苍山上选出了一处最适合修建问仙台的地址,皇上便二话不说,带着李夫人和一些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朝着云苍山而去了。 太监们帮着沈泽搭好了帐篷,又像之前狩猎一样,把禁军侍卫分布在云苍山的四周出口,保护着沈泽的安全。即便他再昏庸无能,可到底是皇上,是九五之尊。 将军府的门口,顾清铭一身常服,看起来仍旧是潇洒无边的模样,可眼神中却有着怎么也演示不了的落寞和惆怅,以及对大宁江山的失望和担忧。 “主子……”顾炎同样一身常服的站在他的身边,开口低唤着,可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好好地,就被罢官了呢?明明在他的印象里,顾清铭是沈泽的左膀右臂,那是可以随便闯入长明宫,跟皇帝喝酒的人。怎么就被免了官赶出京城了呢? “什么都不必说了,走吧,既然皇上不肯听忠言,我也没有办法。”顾清铭说道,“只是我很不甘心,明明都快要成功了,为什么出了这样的事情,看来我终究是要辜负父亲的期望了。” “此事不怪主子,要怪就怪皇上被妖妃迷惑,分不清好坏。”顾炎说道,“请主子上马,我们离开吧,皇上只给了三天时间。” 顾清铭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千言万语就深埋在这声叹息里。 他翻身上马,和顾炎一前一后地朝着城门外走去,脸上的表情悲痛且哀戚,可是心中却在为沈泽担心。 这个局,是沈泽亲手设计的,他以自由为代价,说服李夫人帮他演这一场戏。这个从入宫以来就闭门不出的李夫人,并不是因为性子太孤傲,不屑争宠,她只是……不想被困在这个华丽的牢笼里。与其让她和三宫六院勾心斗角,到不如自己偏安一隅,乐得自在。 李夫人想要自由,那么沈泽就给她自由,两人配合,所以才有了妖妃媚主和帝王昏庸的传言。 顾清铭的暗杀只是个契机,凭着他的武功,还不至于让御前侍卫给抓住,只是皇上需要一个收回兵符的借口,一个让他远离京城的借口。 顾家军会打着修建问仙台的名义,在云苍山上练兵,如同当初沈泽和顾清铭商量好的那样。当然,问仙台也还是要修建的,至于具体怎么操作,就看沈泽怎么处理了。 太后想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肯定会打着皇帝昏庸的名号,垂帘听政,重新掌控大宁的权柄。可即便如此,这江山还是沈家的,朝中的老臣是跟着先帝打江山的,新臣是沈泽培养起来的心腹,分封国的君王们也全部都姓沈。 倘若有朝一日,这些人中有一个人打着匡扶沈氏江山的名义揭竿而起,那么等待太后的,便是世人的诟病和无尽的深渊。 至于顾清铭自己……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 “主子,你看前面。”顾炎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惊醒了顾清铭的思绪。 两人策马而行,早已经到了人烟稀少的京郊,却看到前面一辆深色的轿子停在那里,四个轿夫下盘稳当,分明是身怀武功之人,而轿子的旁边,站着的却是锦绣姑姑。 顾清铭眼神微闪,他知道太后疑心重,可是没想到,她居然只带了这么几个人亲自出宫,在这里等着他。 心中微微思忖,顾清铭策马走近,然后下了马,在轿子面前拱手:“草民给太后娘娘请安。” 软轿的帘子被掀开,打扮朴素却依旧雍容华贵的太后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顾清铭,说道:“哀家特意来给顾将军送行。” “多谢太后娘娘,只是草民已经被皇上削去官职,再不是什么将军了。”顾清铭说道。 “其实,你若是还想当这个大将军,哀家也是可以帮你的。”太后此时说道,“只是……依着你的性子,只怕也是不肯的。” “多谢太后娘娘厚爱,顾家遗训难违,草民不敢忘怀。”顾清铭说道。 “你倒是个有孝心的人,那哀家也不留你了。”太后说道,“不知顾将军此番有什么打算?” “草民打算带着仆从回济州老家,经常出征在外,父母的坟墓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扫过了。”顾清铭说道,“如今无官一身轻,是该回去尽尽孝心了。” 正文 第038章 太后掌权 顾清铭从来都是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他坚守着自己的本心和顾家遗训,从没有过片刻僭越的行为。所以,在面对太后的时候,他是问心无愧的。 也正因为如此,太后对顾清铭才没有怀疑。 太后盯着顾清铭的眼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像顾将军这样的人才,真是可惜了。等哀家劝了皇上回头是岸,必定让皇上把顾将军请回来。” “多谢太后娘娘。”顾清铭再次拱手,“太后娘娘,宫外人多眼杂,还是赶紧回宫去吧。皇上如今被妖妃蒙蔽,朝中还需要仰仗太后娘娘才行。” “也罢,哀家就祝顾将军一路顺风。”太后点了点头,算是结束了这次的谈话。 紧接着,太后坐回轿子里,四个武功不俗的轿夫抬着轿子,就朝着城中走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顾清铭眯着眼睛看了看城门的方向,最终翻身上马,和顾炎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朝着济州老家而去。 这一路上他们并没有耽搁,但是也没有刻意地赶路,始终保持着正常的速度,让身后的人能够跟着。 顾清铭知道太后手段高明,不管是皇上还是他,都会怀疑。如今他说要回济州老家,太后不一定会相信,所以一定会派人跟着他,想知道他的去向。 他不疾不徐的赶路,故意让他们跟着,让他们以为他真的是丢了官职去老家的庶民,而不是另外有任务。毕竟若是有任务在身,也不可能走的这么悠闲。 凭着顾清铭的功夫,知道暗处有人盯着完全不是问题,所以后面的人一直跟着他来到济州,回到顾家老宅,盯着顾清铭整整三天,看着他将屋子打扫干净,又去后山上给父母扫墓,这才没有任何疑心地走了,但是也留下了几个盯梢的人。 “主子,接下来怎么办?”顾炎似乎也知道暗处盯梢的人存在,于是问着。 若是这些人一直不走,那么皇上交给顾清铭的任务就永远不可能完成,看来就算顾清铭交出了兵符,太后仍然还是心存怀疑。 “明天找一些人去后山,盖个小房子,就说我要给父母守墓,住在后山。”顾清铭说道,“我会换上跟那些人一样的衣服离开,而你换上我的衣服,留在这里。” “是。”顾炎点点头,表示明白。 想要避开那些眼线,也只能用这样金蝉脱壳的法子了,毕竟那些盯梢的人也知道顾清铭武功不俗,所以也没敢靠的太近,想要蒙混过关,还是很容易的。 很快,顾炎就安排好了一切,并且实行的很顺利,顾清铭趁着夜色离开了济州,昼伏夜出,朝着遥远的宜国而去。 他走的很快,因为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到宜国,不仅是因为皇上交代的任务,也因为宜国有他最想见到的人。 直到顾清铭离开济州很长一段时间后,太后还收到济州来的消息,说顾清铭住在山上的小房子里,为父母守墓,没有丝毫异动。 而京城的计划也在顺利进行着,云苍山上,沈泽怀中搂着美人,监督着问仙台的动工,可是在修建问仙台之前,沈泽还要在这里修建行宫,以便让自己和李夫人居住。 惯常伺候沈泽的宫人们全都到了云苍山上,跟着沈泽住帐篷,所有人都不知道沈泽到底哪根筋不对,好好地皇宫不住,非要出来住帐篷。 而且这帐篷不隔音,每天晚上都能听到翻云覆雨的声音,暧昧的让人脸红心跳。 罗公公守在帐篷的门口,里面刚刚有宫女奉了茶出来,只剩下沈泽和李夫人两个人。虽然两人还是互相搂在一起,可沈泽眼神中却是一片清明,完全不复之前痴迷的神色。 而众人眼中妖媚的李夫人,却神色淡淡,恢复了原本的表情。 “大好江山,皇上也真舍得,交到太后的手中,不怕拿不回来吗?”李夫人依偎在沈泽的怀里,笑容浅淡地问着。 “会拿回来的,沈氏江山就是沈氏江山,永远也都是沈家人的。”沈泽说道,“不过我还没感谢你,肯配合我演这场戏。看来这祸国妖妃的名头,你是丢不掉了。” “那又如何?皇上认识我这么多年,何曾见过我在乎什么虚名?”李夫人一点也不在意,“倒是皇上,这盘棋下的可够大的,甘愿背上昏君的骂名,把江山拱手相让。” “无妨。”沈泽淡笑,“等这件事彻底了结,我就陪你去浪迹江湖,这是我欠你的承诺。” 李夫人看了沈泽一眼,靠在他的怀里,没有再说什么,眼神中却闪过一抹惆怅。 她和沈泽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也许就不该认识。可惜,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在出门游历的时候,终究是遇上了自己此生倾心的人,却碍于身份差别,受尽了重重阻碍。 沈泽终究还是强行把她带了回去,许诺她,等他说服了家中父母,就和她一起浪迹江湖,做一对神仙眷侣。 可她并没有等到他的承诺,却等来了他成为帝王的消息。一朝登基,充盈六宫,身边美人环绕,虽然他对她的真心,她丝毫不怀疑,可她到底还是忍受不了这些事情。 他想封她为皇后,可太后不准,却又犟不过他,只得答应让她封了夫人,在没有皇后之前,她的地位还是最高的。可有什么用呢?她要的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已,也许平民女子的心愿就是这么肤浅却真挚。 可他暂时给不了,所以她将自己封闭在云光殿,好吃好喝的住着,让他知道她在陪着他,可是却也从不见他。 直到这一次,他半夜翻墙亲自来找,将自己的计划全盘交代,竟是要她配合他,颠覆江山,破旧立新。 他说,若是此事成功,他便可以抛下一切,毫无顾忌的与她浪迹江湖,逍遥自在。 她这么爱他,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所以才有了那个奇怪的梦,有了狐妖转世,有了云光殿的那抹红光,其实那是在夜明珠照耀下的红绫发出的光芒而已。 等了这么久,她最终还是等到了这一切,哪怕妖妃又如何?至少在云苍山里,他是她一个人的。她不是他后宫芸芸众生中的一人,他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他们只是两个相爱的人而已。 其实,以修建行宫和问仙台为名,行练兵之实,这个计策还是顾清铭提的,毕竟宜王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只不过宜王修建的是坟墓而已。顾清铭曾告诉沈泽,这计划是云瑶帮着宜王想的,他也就相信了,那样聪明的姑娘,能想出这样的办法,一点都不稀奇。 一切似乎都沉寂下来,就算有再多的疑点,可太后毕竟是实实在在地掌握了大宁的权柄,朝中大臣唯太后马首是瞻,而太后也趁机提拔秦家子弟,更是将秦元凯提拔成为大将军,顶替了顾清铭的职位。 所有的事情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当宜王宫听说大宁京城传来的消息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云瑶拿着太后传来的信息,匆匆看了一遍,又放在映泉的面前,开口说道:“秦太后彻底掌权,肯定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估计她要开始拔除这些分封国了。而我们这些安插在分封过的钉子,也要开始用起来了。” “那怎么办?”陆映泉问道,“我们不能背叛殿下,可是也不能这么长时间不向宁宫传递消息,太后若是起疑,再另外派人来,暴露了你的存在,对我们来说又是一桩麻烦。” “消息还是要传的,只是……是真是假,就看我们自己的了。”云瑶笑了笑,说道,“听说,宜国远郊有一处荒山,殿下在那里修建陵寝,要不要抽时间去看看?” “真要去那里看吗?太后的信中就是想让我们去看看陵寝,想知道宜王是不是另有所图。”陆映泉说道,“这封信在到我们手中之前,未必没有被其他人看到过,若真的去,岂不是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这倒不怕,只要殿下信你我,就必定会保护你我。”云瑶说道,“我只是想……利用这次的事情,看看这宫里,还有没有别人是秦太后的眼线。” 听了这话,陆映泉眼睛一亮,她就知道云瑶做的每件事不会没有目的,如果能利用去荒山陵寝的事情,引出这宜王宫的细作,那也是划算的。 毕竟她已经和沈澈有了交易,沈澈会保护她,所以去荒山陵寝,也只是做给别人看的样子而已。 “你可已经有办法了?”陆映泉问道。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现在还缺少一个契机。”云瑶说道,“一个让殿下心甘情愿带你去陵寝的契机。只有名正言顺了,别人才不会怀疑。” 陆映泉点点头,愿意听从云瑶所有的计划。 其实在这个宫里,她能得到沈澈的庇佑,能这么快站稳脚跟,都是因为有云瑶的帮忙。如果不是云瑶死里逃生来到宜国,阴差阳错到了宜王宫,就算她想投诚,沈澈也不会相信,更不用说许诺她王后之位了。 云瑶明明可以活的更加光明正大一些,甚至只要她想,宜王大可不必理会映泉,直接跟云瑶合作。可云瑶却心甘情愿成为映泉的婢女,默默地帮着映泉所有的事情。 那么……云瑶替她谋划好了所有的出路,她便要护着云瑶,替云瑶挡着宜王宫中所有的明枪暗箭,让她好好活着,等着顾清铭的到来。 正文 第039章 怀有身孕 因为赵美人的死,现在整个宜王宫都觉得一切都是她陆映泉策划安排的,谁也不知道她身边有个聪慧过人的云瑶。既然如此,那就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要害也是害她,至少能保住云瑶一时的风平浪静。 云瑶烧了太后来的信,然后一门心思地给陆映泉解毒。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解毒,陆映泉已经不怎么感觉到疼了,她知道,这是体内的毒即将拔除干净,而她以后,在云瑶的帮助下,会逐渐有个健康的身体。 而陆映泉,也一直在等着云瑶口中所谓的契机。 天气逐渐暖和起来,厚重的冬装也都脱掉,玲珑阁的地龙也没烧了,因为已经用不上了。 春日的天气,风景正好,宜王宫御花园的花草千姿百态,姹紫嫣红开遍,煞是宜人,只是从这萦满花香的小径中走过,便觉得心旷神怡。 姜太后兴致很好,在无双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在这惠风和畅的风景中,身后跟着一众妃嫔,只是姜夫人离她近一些,毕竟是亲戚,总是亲疏有别。 陆映泉不过是良人的身份,又是这宫里资历最浅的,即便有沈澈的宠爱,可是她却走在最后一个,身边只跟着云瑶一个人,默不作声,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围绕在太后身边说奉承话。 “陆妹妹,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今日春光明媚,应该高兴才是,你怎么愁眉不展?莫不是不爱跟姐妹们出来逛园子?”卫良人瞧着陆映泉的样子,开口说着。 她的声音并不算大,可是在所有人都没做声的时候,却听起来很是突兀。而她也是个惯会挑拨的,说陆映泉不高兴,是不爱跟其他妃嫔一起逛园子,可今日逛园子是太后的意思,等于是变相说陆映泉不听太后的旨意。 果然,听了这话,太后停下脚步,转过身,朝着陆映泉看去。 原先挡在陆映泉前面的妃嫔纷纷自动让开,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她们都希望太后能出马治治这个陆映泉。 太后看着陆映泉略有些苍白的脸色,皱了皱眉头,问道:“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众人本来想太后责问陆映泉的,可是没想到一开口却是关切的语气,倒是让所有人大失所望。因为她们都不知道,陆映泉帮着宜王沈澈找回了玉玺,更不知道太后也知道此事。 “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妾近日身体不太舒服,总是感觉恶心想吐,食欲不振。饶了太后娘娘的兴致,还请太后娘娘恕罪。”陆映泉躬身说着,态度依旧恭敬。 “恶心想吐,食欲不振?”太后听着这几个字,眼神中似乎有某种莫名的光芒闪过。 而其他妃嫔听了,却齐刷刷地黑了脸,甚至还有几道怨毒的目光落在陆映泉的身上,似乎想要将她生吞活剥。 陆映泉正要开口说什么,却感觉到一阵恶心反胃,捂着嘴就干呕了一声,再次抬起头来时,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太后,心中忐忑。 可太后却并没有觉得怪罪,反而眼神中闪过好奇的神色,说道:“陆良人这病症,怕是要找个太医来看看了。也罢,正好哀家累了,回锁春台去吧。” 说完这话,太后就转身朝着锁春台走去,无双深谙太后的意思,便差了个小宫女,去太医署找太医去了。 一众妃嫔本来可以各自离开的,毕竟她们的任务是出来陪太后逛园子的,现在园子不想逛了,她们自然可以离开。但不知道怎么地,所有人都自然地跟在太后的身后,又回到了锁春台。 太后将这些妃嫔的神情看在眼里,嘴角边露出一抹兴味的笑容,心中了然。 陆映泉这症状,若不是胃不舒服,那十之八九就是怀孕了,算算时间,从她承宠到现在也有好几个月了,怀孕也实属正常。可这后宫妃嫔里,还没有一个人有子嗣,所以陆映泉怀孕,就难免把她推上了风口浪尖。 这些个女人呐,无非就是想确定一下,陆映泉到底是不是怀孕了。 刚到锁春台坐下,小宫女带着太医也就来了,在太后的吩咐下,太医给陆映泉把脉。先是用一块帕子搭在映泉的手上,然后再进行把脉。 云瑶站在陆映泉的身边,眼观鼻鼻观心地不动声色,她看着妃嫔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着,神情紧张,比自己生病了还要夸张。 小宫女请来的太医,是专门为后宫请平安脉的叶太医,他医术高明,尤其是在女性疾病方面,颇有研究。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让他来给后宫的妃嫔们诊平安脉。 固定的太医在固定的时间诊脉虽然好,可是也容易被人钻空子。因为给所有人诊脉的都是叶太医一个人,所以难免会被人收买,比如现在。 “启禀太后娘娘,陆良人怀有身孕,已经一个月有余。”叶太医诊脉过后,朝着太后拱拱手,大言不惭的说出陆映泉有孕的事情。 此话一出,太后欣喜,妃嫔记恨,可云瑶和陆映泉对视一眼,从这件事情上,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陆映泉的身子曾经在宁宫里受过损伤,怀孕的可能性本来就小,虽然云瑶在慢慢帮她调理,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好转。更何况,她若有孕,云瑶必定是第一个发现的。既然云瑶没有说,那证明没有怀孕。 但是这个太医……很明显有问题。 “此话当真?”太后连忙起身,目光灼灼的看着太医,又确认了一遍。 “启禀太后,微臣不敢妄言。”叶太医说道,“陆良人这明显是有孕的症状,微臣稍后就去开几副安胎药,帮着两人好好稳固胎儿。” “好好好,这还是我宜王宫的第一个子嗣,必须好好养着。”太后十分开怀,“无双,你去通知殿下,让他知道这件事。” “奴婢遵命。”无双闻言,立即转身去了。 锁春台当即就炸开了锅,妃嫔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给陆映泉道喜,可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谁也不知道。 太后走到陆映泉的身边,拉着她的手,说道:“没想到,宜王后宫这么多人,最先怀孕的竟然是你。既然上天有了这个安排,你可得好好护着肚子里的孩子。” 陆映泉脸色一僵,微微点头,说道:“是,臣妾多谢太后娘娘。” 就在这时候,被无双通知的沈澈像风一样地冲了进来,站在陆映泉的面前,眼神中闪着一丝期待的光。 “既然有了身子,以后就不要再过来奉茶了,好好在玲珑阁歇着。”沈澈说着,然后看着姜太后,“母后以为呢?” “既然澈儿都这么说了,母后又怎么会反对?”太后说道,“让叶太医每天去玲珑阁诊脉吧,确保胎儿安全无虞。” 叶太医还没来得及应承,却见沈澈一把将陆映泉横抱而起,顶着所有妃嫔记恨的目光,就朝着殿外走去。 云瑶一愣,看着沈澈的背影,心中替陆映泉高兴,可是看着这些如狼似虎的女人,又不免心中一沉,叹了口气,抬脚追了出去。 临出门前,才听到太后说道:“好了,你们都散了吧,哀家累了。怡儿留下陪哀家说说话。” 妃嫔们听了太后的话,当即就告辞离开,毕竟陆映泉怀孕这么大的事情,可不能就这么掉以轻心,所以大家都回自己的宫里想对策去了。 而姜怡则留在了锁春台,听从太后娘娘的差遣。 “姑母,这陆映泉运气怎么这么好,这么多年了,宫里没有一个怀孕的,她一来就独霸君宠,还有了身孕,这让怡儿怎么甘心!”姜怡见四周无人,便向太后娘娘哭诉。 “好了,你已经是夫人的身份,离后位之后一步之遥,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乱了方寸。”姜太后说道,“那陆映泉即便长的再漂亮,再怎么得宠,都是宁宫来的,身份可疑,不能轻信。而你是我亲侄女儿,我又怎么会不帮你?” “姑母,若是她真的生下了这个孩子,那可就变成殿下的长子了。她本来就受宠,万一……”姜怡心中很是担心,完全沉不住气。 “没有万一,你以为这宫里的女人都是吃素的吗?”太后说道,“哀家答应过你,王长子只能是你的儿子。你已经是夫人了,只要生下长子,王后之位就是你的。” 姜怡听着太后的话,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虽然不甘心,可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让自己沉住气,不要乱了心神。 想必太后也是知道她的心思,所以才会特意留下她,跟她说这样一番话。她必须相信,太后能帮助她,她不能这么快就慌乱了。 而此时回到屋子里的卫良人,却渐渐收敛了先前因为陆映泉怀孕而露出的记恨神色,反而笑了起来。 “良人,看来山竹是得手了。”宛心跟在后面进来,随手关上了门,笑着对卫良人说道。 “叶太医那边,可都打点好了?”卫良人看着宛心,如此问着。 “都打点好了,塞了一大笔银子,他肯定会配合咱们的。”宛心说道,“现在就看山竹什么时候能找到机会,把陆良人来了小日子的证据掀出来了。” “陆映泉假孕争宠,就算殿下再怎么宠她,太后也不会原谅她。”卫良人说道,“这一个月,你勤快点,把那边给我盯牢了,不能有任何差错。” 宛心点点头,表示明白。 正文 第040章 选择坦白 玲珑阁里,沈澈将陆映泉放在软榻上,动作温柔的一塌糊涂。 云瑶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沈澈把手放在陆映泉的肚子上,眼神中带着隐隐的期待,却又像是难以置信。 “真没想到,居然有孩子了。”沈澈喏了喏嘴唇,最终只说出这样一句话。 陆映泉的脸色有些难看,她很想说出真相,可是看着沈澈这么期待而且有些欢喜的眼神,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云瑶心中叹息,也实在不忍心打破这样美好的画面,若陆映泉是真的有孕,那么这一家三口的场景,定然是非常和谐的,只可惜…… 甩了甩脑海中的私心杂念,云瑶走上前,说道:“良人,还是告诉殿下吧,也免得殿下空欢喜一场。” 沈澈一听,连忙抬头,看着陆映泉,正好看到了她眼神中的愧疚和慌乱。 “你没有怀孕?”沈澈心中明白,豁然起身,脸上也带着薄薄的怒气,“你可知道,假孕争宠,在宫里被发现是什么样的罪过吗?你就仗着我护你,如此闯祸?” “殿下错了,不是我假孕争宠,是有人想让我以为自己怀孕。”陆映泉看着沈澈,淡淡的说道,“倘若不是我知道自己的身体,说不定就真的中了人家的圈套了。” 这么一说,沈澈的脸上闪过一丝狐疑,看了看云瑶,又看了看陆映泉,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在宁宫曾经被下了毒,损了身体,怀孕的机会并不是很大,更何况如今我的毒还没解,又怎么可能怀有身孕?”陆映泉脸上闪过一丝谁也没有察觉的惆怅,淡淡的说着,“你也知道云瑶医术高明,倘若我真有了一个月的身孕,那也早该告诉你才对。” 陆映泉解释了几句,沈澈就想过来了,恐怕这事儿还是有人在背后算计。只是不知道这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目前看来,叶太医显然有问题,本王去派人查查。”沈澈说着,转身打算离开。 “殿下!”云瑶见状,赶紧阻止,“多谢殿下好意,只是这件事,属于后宫争斗,殿下还是交给良人自己处理吧。良人要的,只是殿下的信任而已。” 沈澈看了云瑶一眼,脑海中想起顾清铭所说的话。既然这个丫头聪慧至极,那么这样的事情,应该是能自己解决的吧。 “罢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沈澈说着,转身走了出去,只留给陆映泉一个略显清冷的背影。 映泉心中忽然一窒,似乎有一种抽痛的感觉袭遍全身,让她有些说不出话来。 所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件事情陆映泉看不透,可云瑶却看得十分清楚。自从沈澈和映泉摊牌之后,沈澈便处处包容映泉,也曾好几次在太后面前维护她,映泉怕是一颗芳心早就落在沈澈身上了,只是自己还未察觉而已。 看着沈澈离开之后,云瑶才走到陆映泉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开始把脉。 “是我疏忽了,原想着咱们宫里处处谨慎,饮食都是丝丝在照看着,应该不会有问题,却不曾想还是被人钻了空子。”把完脉之后,云瑶说道,“你的症状是长期服用了一种草药,可以让人产生怀孕的症状,即便是略通医术的人,不仔细把脉也是看不出来的。” “可咱们吃的喝的一向都很小心,怎么还会被人得逞?”陆映泉问道,“把丝丝叫来,这事儿还得问她。” 云瑶点了点头,很快就把丝丝叫来了。 丝丝也从外面听闻了陆映泉怀孕的消息,也以为是真的,进来便说道:“奴婢恭喜良人,成为宜王宫里第一个有孕的妃嫔,真是可喜可贺。” 话音落下,可丝丝看到陆映泉和云瑶并没有看起来很高兴,于是有些诧异,不明所以。 “丝丝,我问你,最近良人的饮食,可是你一手操办的,没有假借任何人之手?”云瑶面色严肃的问着。 “奴婢一直守在厨房,饭菜是奴婢盯着人做的,茶水也是奴婢亲自泡的,没有假借别人之手。”丝丝回答着,“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事,你先不要走漏风声,午膳照常给我送来。”陆映泉说道,“看来,咱们这玲珑阁也不太干净,只怕是有人安插了钉子在这里。” “奴婢知道。”丝丝点点头,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巳时的时候,丝丝到了小厨房,吩咐厨师给陆良人做菜,从洗菜切菜开始,丝丝就一直盯着不曾挪开眼睛。她并不知道陆映泉没有怀孕,只当是陆映泉有了身孕,入口的东西要格外小心了。 一顿饭做完,丝丝连眼睛都不眨,就算背后有人要心怀不轨,完全没有任何可乘之机。 丝丝把饭菜端到陆映泉的殿中,云瑶把这些菜色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连碗筷汤勺都没放过,终究没查出什么问题。 陆映泉放心入了口,便又吩咐丝丝去泡茶。 丝丝在小厨房,将茶杯清洗干净,又从罐子里取了茶叶,提了厨房刚烧开的水,冲泡了一杯香茶,然后端到了陆映泉的手中。 本来是丝丝亲手准备的东西,根本不用检查的,可映泉始终不放心,还是让云瑶检查了一遍。 可没想到,这一检查,就果真出了问题。 “良人,这茶里面真的有奴婢说的那种药。”云瑶说道,“看来饭菜没有问题,却是这每日入口的茶有问题了。” “怎么会?”丝丝一张脸变得惨白,忙跪下来,怕映泉不相信她,解释道,“良人,这茶是奴婢亲手泡的,茶杯在每次泡茶之前都是清洗过的,茶叶是奴婢收在房里的。知道良人素来谨慎,这些东西也不曾给别人碰过,怎么就……” “你先起来,别害怕,我也没说不信你。”陆映泉让丝丝起身,然后说道,“只怕是有人利用我对你的信任,好让我放下戒心吧。” “要泡一杯茶,需要什么东西?”云瑶站在一边,看着茶杯,似乎是喃喃自语,似乎又是问着别人。 “需要茶叶,茶杯和开水。”丝丝想了想,开口说着,左右泡茶无非是这几样东西。 “茶叶是你收着的,茶杯是你洗过的,那开水呢?”云瑶总能在别人忽略的地方,找到关键之处,“一件事情既然发生,就不会毫无破绽。既然其他的地方都没有问题,这茶中的药又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那么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就是问题所在。” “没错,只有开水不是奴婢烧的。”丝丝说道,“是奴婢大意了,没想到会是烧开水的时候就出了问题,被人利用,差点害了良人。” “无妨,不是什么大事,只要知道根源就好。”陆映泉说道,“丝丝,你可知道,我并没有怀孕。” 闻言,丝丝大惊,她看着陆映泉,完全没反应过来。她甚至根本没想到陆映泉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她,这对她来说,是一种莫大的信任。 “良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瑶警惕地查看了四周,并没有别人在附近,这才说道:“茶杯里的药,就是喝了让人会有怀孕的症状,让人以为自己怀孕的。良人没有怀孕,可是今日却当着太后的面诊断出了有孕的身子,他日被人揭穿,她就是个假孕争宠,拿皇室血脉开玩笑的罪过。” “太可恶了。”丝丝一听,忙说道,“请良人放心,此事奴婢一定会查清楚。” 陆映泉点了点头,把这件事情放心的交给了丝丝。她所信奉的用人不疑,毕竟丝丝先前是为她吃过苦的,她愿意信任她,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她。 丝丝转头又去了厨房,却正好看到一个小宫女将烧好的开水随意地倒在厨房后院的大树下,动作从容不迫,神情平静,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看了好一会儿之后,丝丝才走上前去,说道:“哎呀,你这丫头,怎么把好好地开水都倒了?两人刚赏赐了一些茶叶给我,我也想泡来喝呢。” 那小宫女听到声音,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后才笑着说道:“丝丝姐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只是奴婢帮着收拾碗筷的时候,不小心滴了些油到里面给弄脏了,这才倒掉的。姐姐想泡茶,那再等等,奴婢再给姐姐烧一壶吧。” “唉,算了,你也怪累的,开水没了就没了吧,等改日我兴致来了,再好好泡杯茶喝一喝。”丝丝说着,拍了拍这小宫女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小宫女名叫山竹,是玲珑阁厨房负责烧水的粗使丫头。平日里不声不响,也没什么打眼的,谁曾想今日嘴巴这么甜,一口一个姐姐地叫。 再者说,那水即便是滴了几点油,也能用来洗碗,烫走那些碗筷上的油渍,怎么说倒了就倒了呢?此时十分不正常。 其实丝丝也是个聪明的姑娘,她自己能解决的问题,就绝对不会去给云瑶添麻烦。所以她并没有去向陆映泉禀告自己发现的事情,而是直接出了玲珑阁,朝着内务府而去。 丝丝心中清楚,要在良人身边留的长久,光靠服从命令做事是不行的,还必须像云瑶一样,能够随机应变,她打算把所有的疑点都查清楚再行汇报。 好在现如今,丝丝已经是玲珑阁的掌事姑姑,内务府的人见陆映泉得宠,便也卖她几分薄面,办起事情来也比较方便。 正文 第041章 顺水推舟 “哟,是丝丝姑娘啊,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内务府的管事太监何公公看到丝丝,笑眯眯的上前打招呼,态度很是恭敬。 这宫里捧高踩低的事情多了去了,丝丝也知道她现在就是仗着陆良人的面子,所以更加专心为良人办事。 “何公公有礼。我奉良人之命,过来挑个可心的宫女去身边伺候。公公想必也知道,良人现在怀有身孕,马虎不得。”丝丝笑着开口说着。 陆映泉怀孕的事情,是当着太后的面确定的,眼下已经是六宫皆知,虽然她心中知道陆映泉没有怀孕,但看着良人想要顺水推舟,将计就计的态度,她也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拿怀孕当借口,比什么都管用,毕竟陆良人腹中怀的是宜王的子嗣。 “这有何难,其实良人若是想添宫女,派人来知会一声就行,奴才自会送过去,哪里用得着丝丝姑娘亲自跑一趟?”何公公说道,“姑娘想挑个什么样的人,奴才可以帮着参考参考。” “不必劳烦公公了,还请公公把内务府的花名册拿来,我自己看看就好。”丝丝说着。 何公公头一次听见挑宫女不看人,却要看花名册的,心下狐疑,却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后宫主子们的事情,也不是他这奴才可以问的。而且陆良人是宜王殿下的心头宝,这丝丝又是陆良人跟前的红人,怎么地也不能得罪了。 想到这里,何公公二话不说,宫女的花名册全都拿了出来,说道:“这些都是宫里如今登记在册的宫女,那些已经被放出宫和人没了的,奴才就不拿出来了。画了圈的就是被人领走如今在内宫当差的,没画圈的姑娘可以挑挑看。” 听了何公公这么一解释,丝丝就知道自己的调查范围缩小了很多。毕竟宜王宫这么多年的花名册都在,总不能一本本的看下去。 丝丝也不着急,一本本的翻着,目光从那些宫女的名字上划过,然后看着下面的信息,默默地记着,她翻的很快,不一会儿就看完了两本,当看到第三本的时候,她终于看到山竹的名字。 山竹,来自巴东郡五马镇。 等等!五马镇!丝丝脑海中闪过一丝熟悉,好像再哪里看过这几个字,她又往回翻,终于在宛心的名字下面,看到了同样的信息,巴东郡五马镇。 也就是说,玲珑阁负责烧开水的粗使宫女山竹,和卫良人身边的一等宫女宛心,是来自同一个地方。这是巧合,还是什么? 丝丝不动声色的继续翻着,后面的内容她已经无心再看了,只将几本册子随意的翻了翻,然后说道:“何公公,待我回去禀告了陆良人,再来这里挑人吧。” “瞧姑娘这是……这么一下午时间,也没挑出个人来。您回去问问良人要个什么样的丫头,告诉奴才,奴才帮着挑。”何公公依旧是笑容可掬的模样。 丝丝点头道谢,然后离开了内务府。 何公公看着这一堆花名册,叹了口气,认命地将这些东西都收起来。他何尝不知道,这丝丝姑娘根本不是来挑宫女的,来查点东西才是真的。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在查什么,但这也不是他一个内务府的奴才该问的,毕竟知道的越多风险越大。 丝丝心中有了猜测,便回到了玲珑阁。 眼看着天色已晚,又到了该用晚膳的时间了,丝丝便去了厨房,盯着人做饭菜。但是她却没办法盯着山竹烧水,因为泡茶的水一般都是陆良人刚开始用膳的时候烧的,这样一来,当良人吃完的时候,水正好烧开,能够泡茶了,不早也不晚。 所以,山竹烧水的时候,丝丝应该是在内殿伺候陆映泉用膳的。 丝丝将晚膳端到内殿,云瑶例行检查,虽然不知道这背后之人到底想做什么,不过陆映泉已经承认了“怀孕”,那么这肚子里的孩子无论如何也要好生保护着,不能有任何意外。 也正因为如此,陆映泉入口的东西,每一样都要查。 跟中午一样,饭菜中没有药,但茶水中有。丝丝想了想,便将自己在厨房中看到的事情,还有自己在内务府查到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话音落下,陆映泉和云瑶互相对视了一眼,便觉得可能问题就出在这山竹的身上。 “丝丝,仔细盯着那个山竹,有什么不对劲,立刻来报。”陆映泉下了命令。 从这天起,丝丝就开始明里暗里盯着山竹,希望能查出点什么。而厨房送过来的饭菜,也全部都经过云瑶的检查,不放过一丝一毫。 只是这一切,山竹还浑然不知,卫良人那里必定也是不知道的。 陆映泉每天照例去锁春台向太后请安,但是她并没有怀孕的事情,却一个字也没跟太后说。 毕竟陆映泉已经不是昔日单纯的人了,这件事明摆着是有人在背后下黑手,她肯定不会这么白白便宜了人,若是这一次实话实说,那下一次对方还指不定用什么方法来害她,倒不如直接把这幕后之人拉出来,清除干净。 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了一段时间,约莫有五六天的样子,山竹一如既往的在烧的开水中下药,她以为没有人发现,却不知陆映泉根本没喝她的水,只是在殿中让丝丝另外烧水泡茶喝的。 就在丝丝以为自己查错了方向,准备放弃的时候,山竹这边总算有了动静。 这天半夜,山竹的门悄悄打开,她披着衣服朝着玲珑阁南边的院墙走去,那里单单就是院墙,并没有住什么人,可是那院墙下方的草堆后面,却有一个洞,足以让人递点东西进来。 丝丝就跟在山竹的后面,看着她在院墙边蹲下来,不声不响地拿了什么东西,然后返回了自己的房间。等山竹走后,丝丝去院墙边查看,才发现那个墙角边的洞。 “良人,这山竹必定是用这样的方法来跟外面联系。”第二日的时候,丝丝将自己发现的东西禀告上去,“她一个促使丫头,平时都不出玲珑阁,哪里来的那些药物?肯定是有人送进来的。只是咱们这里平时也没什么人来,却没想到是用这样的方法。” “看样子是时候收网了,她刚拿了东西,也不知道咱们已经发现了她不对劲,现在正好是收网,人赃并获的时候。”云瑶说道,“良人便找个借口把山竹宣到内殿来,奴婢去她屋子里搜查。” “那就说,本宫身边缺个按摩的小丫头,丝丝去把她叫来吧。”陆映泉说道。 云瑶和丝丝分头行动,丝丝去找山竹,传陆良人的口谕,将她带到了内殿,而云瑶去去了她的房间里,搜查所谓的证据。 陆映泉看着山竹,却见她一张圆圆的脸,看起来煞是可爱,那恭恭敬敬的样子,让人觉得忠厚老实,根本瞧不出是个有心计的,可是想到的茶水中的药,陆映泉便不由得冷下心来。 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拉着山竹的手,说道:“你肯定也知道我怀有身孕了,身边却几个可靠能做事的丫头。丝丝说你是个做事细心的,人又老实,愿不愿意到我身边来?” 山竹听了这话,顿时觉得很震惊。她想着昨夜卫良人交给她的任务和东西,本来还计划着该如何才能接近陆良人,拿到她来小日子的证据,可没想到今天陆良人就让她到身边来伺候。 如此好的机会,不能白白的错过,于是山竹点了点头,说道:“能在良人身边伺候,是奴婢的福气,奴婢愿意。” 陆映泉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然后说道:“真好,能从自己宫里提拔,我也不用让丝丝去内务府挑选了。自己宫里的人,到底还是信得过的。” “多谢良人赏识。”山竹低着头,温柔地回答着,可是却不知道自己住的屋子,已经被人翻了个底朝天。 云瑶在山竹居住的屋子里看着,由于山竹是个粗使丫头,所以她住的是几个人一起住的大通铺,好多个宫女的东西都在里面,想要找起来也是很困难的。 但奈何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巴结人的,云瑶一到房间门口,说明来意,同住的姑娘就直接指明了方向,告诉云瑶哪个是山竹的床,哪个是山竹的衣柜,那些是山竹的东西。 缩小了范围,云瑶找起东西来就简单多了,她料想山竹是昨夜跟人接头的,今天一早就去厨房当差,随后被丝丝叫去了内殿,肯定没有销毁证据的时间,也就是说东西肯定还在这屋子里。 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云瑶在山竹床底下的鞋子里,发现了一包药粉和一个纸条。 纸条上写着让她盯着陆良人,看看陆映泉什么时候来月事,只要拿到陆映泉来月事的证据,就能证明其实陆映泉是假怀孕,再当着很多人的面揭穿,那陆映泉的罪名就跑不掉了。 而这包药粉……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 找到了证据,云瑶便回到了内殿,看到山竹站在陆映泉的面前,似乎在听候差遣。 “良人,东西找到了。”云瑶走到陆映泉身边,小声地说着,继而看了看山竹的神情,发现山竹还是一脸镇定,不由得感叹她演技太好。 陆映泉给丝丝使了个眼色,丝丝顿时走到门边,将殿门关起来,隔绝了外面的视线,随后走到山竹的身边,等着下一步的命令。 正文 第042章 背叛旧主 玲珑阁的殿中突然间安静下来,山竹原本还挺高兴自己被陆映泉提拔,可却发现三个人的目光齐齐地落在她的身上,让她一阵不安。 山竹微微抬头,朝着陆映泉看去,却见她手中捧着茶杯,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然后抿了一口。 “良……良人,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下去了,厨房还有些事情没做完。”山竹忽然间紧张起来,有些结结巴巴的说着。 “不急。”陆映泉放下茶杯,看着她,说道,“既然已经将你提拔到我身边,那厨房的事情自然有人做。” “是。”山竹低着头,轻轻地回答着。 不过是几句简短的对话,山竹却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周围的气氛很是怪异,谁也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可她的身上已经冒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过了很久之后,陆映泉才从云瑶手中接过那个药粉包,丢在山竹的面前:“说说吧,这是什么。” 山竹见到药粉包,顷刻间脸色变得苍白,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陆映泉,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行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拆穿了。 “这是从你房间找出来的,跟药粉包放在一起的,还有这张纸条。”云瑶说着,将纸条展开放到山竹的眼前,让她看着,“药粉包中是避子汤的药材磨成的粉,我说的可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丝丝也在后面跟着说道,“山竹,招了吧,良人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听了这句话,山竹扑通一声跪在陆映泉的面前,哭诉道:“良人恕罪,这一切都是卫良人指使奴婢做的,不是奴婢有意的!” 陆映泉和云瑶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点点头。看来丝丝的调查方向果然没有错,这一切都是卫良人搞的鬼。 “你是玲珑阁的人,为什么会听卫良人的话做事?”云瑶问道,“就算宛心是你的同乡姐妹,你也没必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奴婢若是不听宛心的话,那奴婢的父母就会遭殃了。”山竹说着,便将这一切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宛心是卫良人身边的一等宫女,她是有权利出宫的,她告诉奴婢,如果奴婢不帮她做事,她就出宫去,派人回老家杀了奴婢的父母。奴婢没有办法,只能听从她的话,把这些药粉混合到良人的茶水中。” “一般你和宛心都怎么联系?”云瑶再次问着,虽然心中已经知道了方法,可总要求证才是。 “玲珑阁南墙边的墙角有个小洞,正好能把手伸进来。”山竹老实交代,“宛心跟奴婢约好,每隔五天就去南墙边一次,她会把药粉和任务一起交给奴婢,让奴婢照办。在把东西递进来之前,她还会学蝉鸣,奴婢应和三声,算是暗号。” “所以这些药粉是五天的量,五天之后,她会再来?”映泉挑眉,又确认了一遍。 她不知道这个计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是要造成怀孕的效果,肯定需要一定时间的积累。她不由得感叹这宫里的女人计划周密,如果不是她对自己的身体一清二楚,再加上云瑶在身边,恐怕她真的要以为自己怀孕了。 “是,这包药粉是她昨天半夜送来的,今天是第一天,四天后的半夜二更天,她还会再来。”山竹说道,“这次的任务是让奴婢打听陆良人的月事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好找到陆良人来月事的证据,向太后娘娘状告良人假孕争宠。” “可真是费尽心思啊。”陆映泉冷哼一声,说道,“丝丝,找几个人把这丫头看管起来,不许走漏风声,四天后的半夜二更天,咱们抓贼。” “奴婢遵命。”丝丝应了一声,便找来绳子,将山竹捆绑起来,又拿了布条塞住山竹的嘴巴,让小莫子把她扔到了柴房关起来。 山竹被控制住,膳食也有丝丝和云瑶盯着,一切都没有问题。 陆映泉每日照常和其他妃嫔们一起给太后请安,表面不动声色,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每次请安的时候,当太后问及腹中胎儿,陆映泉也把叶太医的话原封不动的说出来。 无非是胎儿很健康,一切都很好这样的,听得卫良人心中暗爽,等着看陆映泉栽跟头。 很快就到了四天后的夜里,山竹早已经被看管,没办法通风报信,所以宛心照旧过来送粉包和任务。 一更天的时候,陆映泉便让小莫子和小米子守在南墙边,躲在树后面,见机行事。而代替山竹去南墙边拿东西的,却是丝丝。 宛心穿着黑色的披风,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心翼翼的靠近南墙边,她手中的灯笼很暗,刚好就够照亮她脚下的路,而看不清周围的情况,所以也不知道小莫子他们就在附近守着。 像往常一样,宛心站在南墙边学蝉鸣,并不是很响亮,可是在寂静的夜里却清晰可闻。 院子里的丝丝听见声音,便按照山竹说的,学了蝉鸣三声,很快她就看到那个小洞口伸进来一只手,手中放着药粉包还有一个纸条。 丝丝见状,毫不犹豫地用力抓住宛心的手,使劲地向院子里面拉着,让宛心暂时无法挣脱。 外面的小莫子和小米子看到宛心似乎在挣扎,对视一眼,忙跑上去,一个捂住宛心的嘴巴,另一个抓着宛心的手臂,很快就将宛心抓住了。 这一切的事情发生不过在顷刻之间,宛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被人带到了玲珑阁中。 “跪下——”小莫子将她一推,一脚揣在宛心的腿弯处,让她跪在陆映泉的面前,准备回话。 陆映泉挥了挥手,让小莫子和小米子下去在门口守着,屋子里只留了云瑶和丝丝两个人,毕竟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真是稀客啊,卫良人身边的宛心姑娘,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我这个偏僻的地方,不知有何贵干?”陆映泉斜靠在软榻上,眼神睥睨的看着宛心,问着。 陆映泉无疑是个绝色佳人,就算慵懒的半躺在这里,却也别有一番风情。她的语气不算严厉,可是却带着轻蔑。 “奴婢只是来给好姐妹送点东西罢了,怎么也得罪了陆良人?”宛心丝毫不在意的说着,似乎这样苍白无力的说辞,就能给自己脱罪一样。 “山竹把什么都跟我说了,还有从你手中递过来的这些药粉包,你真的觉得我会相信你,只是来给好姐妹送东西的?”陆映泉冷笑一声,问着。 “既然陆良人都已经知道了,那还问奴婢做什么?”宛心脸上没有悔改之色,“良人大可拿着这些证据,再带着奴婢去找殿下和太后,说奴婢给良人下药,给良人造成怀孕的假象。” “然后你就当着太后和殿下的面,反咬一口,说是你无意间发现了陆良人假孕争宠的手段,她抓了你来栽赃陷害,对不对?”云瑶一句话,戳穿了宛心的打算。 宛心脸色一白,看着云瑶,喏了喏嘴唇,说不出话来。 她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只要陆映泉敢抓着她去跟宜王和太后告状,她就会反咬一口,说是陆映泉假孕争宠,被她无意间发现,为了灭口,所以陆映泉要栽赃陷害她。 这样一来,即便陆映泉没有因为假孕争宠而获罪,也会落得个不清不白的罪名,至少能给宜王和太后的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也让后宫的人知道,这陆映泉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可是没想到,她这点小小的心思,居然被陆映泉身边一个丫头看的如此清楚。 “谁说我是假孕争宠了?我肚子里的胎儿,可是叶太医当着太后的面诊断出来的,千真万确!”陆映泉看了宛心一眼,嘴角边仍然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然后拿起旁边桌上放着的碗,将碗里早就准备好的汤药一饮而尽。 宛心看着陆映泉的动作,似乎还有些不明白她到底要干什么。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陆良人的脸上开始冒虚汗,脸色也变得苍白,捂着疼痛不已的肚子,吩咐丝丝: “去光明殿禀告殿下,有人夜闯玲珑阁,在我的茶水中下药,胎儿……怕是保不住了!” “奴婢遵命。”丝丝听了这话,立即转身离开,带着小米子就朝着光明殿去了。 宛心这才知道陆映泉到底想做什么,她惊骇于陆映泉的心机,脑海中开始寻找脱罪的办法,可是想了半晌之后,她才明白,自己被陆映泉拉入了死局。 她猛然发现,陆映泉早就知道自己没怀孕,但是一声不吭,并不揭穿卫良人对她下药,让她假孕;却将计就计,在抓住她的时候,造成流产的假象。如此一来,明明是陆映泉假孕争宠,却变成了卫良人谋害皇嗣! 如果她将陆映泉假孕的真相说出来,那卫良人势必还是会被牵连,再加上山竹的证词,根本跑不掉! 云瑶见状,从袖中拿出一包药粉,将地上的那包避子汤粉末换掉,换成了藏红花。 这样一来,事情就更加顺理成章了——卫良人嫉妒陆良人有孕,深夜派贴身宫女带着藏红花给陆良人下药,造成陆良人流产。 宛心急的不行,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生这样的转变,忽然间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有些绝望的看着陆映泉和云瑶,心沉到了谷底。 正文 第043章 配合演戏 尽管陆映泉的肚子疼痛不已,可她脸上的笑容却并没有收敛,而云瑶在一旁,面色沉寂,扶着陆映泉朝着内殿的床上走去。 当陆映泉躺在床上的瞬间,云瑶顺势刺破了床上放好的一袋鸡血,鲜红的血染透了陆映泉的裤子,还有床单,看起来触目惊心,根本就是流产的症状。 沈澈还在光明殿看折子,听到丝丝来报,说是陆映泉的胎儿保不住了,心中不由得一紧。尽管他明知道陆映泉根本没有怀孕,可是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有些烦闷。 “元宝,摆驾玲珑阁。”沈澈吩咐着,放下手中的朱砂笔,就匆匆朝着外面走去。 元宝和丝丝他们几个跟在后面,行色匆匆地朝着玲珑阁而去,期间元宝还差人去传了叶太医。而这宜王宫中根本没有秘密,大半夜的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各宫。 卫良人原本还在等着宛心回来复命,可是没等来宛心,却等到了陆映泉流产的消息。一时间,她有些分不清楚真假,明明是她自己安排的计策,可她却也不知道陆映泉到底有没有怀孕。 在自己宫里坐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坐不住了,不管怎么样,她总要看个清楚。想到这里,卫良人便起身,带了宫中另一个宫女桃花,就朝着玲珑阁而去。 路上碰见好几个听到风声匆匆赶去玲珑阁的,毕竟陆映泉流产这件事,可是让人大快人心。 甚至连锁春台的太后都被惊动了,太后原本就快要睡着,可是当无双姑姑进来通禀的时候,顷刻间睡意全无,甚至有些愕然: “这才几天,孩子就没了?” “禀太后,外面的消息的确是这么说的,皇上已经过去了,其他妃嫔也都往玲珑阁而去,太后要不要也去看看?”无双问道。 “也好,到底是哀家的孙儿,哀家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说着,便吩咐无双伺候她更衣,继而出了门。 太后到玲珑阁的时候,基本上所有的人都已经到了,可没几个人真心同情陆映泉,都是过来看好戏的,就好像陆映泉没了这个孩子,她就会失去宜王殿下的宠爱一样。 “参见太后娘娘。”众人看见太后娘娘到来,便齐声请安。 “免礼,陆良人怎么样了?”太后一挥手,让众人起身,接着就朝着内殿走去。 云瑶守在内殿的门口,看到太后过来,便走上去回禀:“启禀太后,良人在皇上来之前就大出血,腹中胎儿没能保住……” 一边说着,云瑶甚至还抹了抹眼泪,一脸悲伤的样子,心情似乎很沉痛。 太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继续走到里面,却见叶太医正在给陆映泉把脉,而旁边放着沾染了血的毛巾,还有一盆血水。 “殿下……我们的孩子……”陆映泉紧紧抓着沈澈的手,哭诉着。 她想起了昔日在宁宫里,被芙蓉下毒,后来被太后折磨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带着绝望的悲痛,那么真实,就好像她真的是因为孩子而伤心欲绝。 叶太医的手颤抖着,这喜脉原本就是他自己诊的,如果现在推翻,说陆良人是假孕,根本没有流产,那么他自己也要背负欺君之罪。与其如此,到不如顺应陆良人的现状,走一步算一步。 “启禀殿下,陆良人是因为服用了大量的藏红花,才导致小产。”叶太医说道,“藏红花一味药,有舒筋活血之效,但若是孕妇服用,就会造成滑胎。” 沈澈的目光盯着陆映泉,心中明白这只是一场戏,他原本以为陆映泉也是在演戏,可是当他看到她眼眸的时候,却不期然地看到她眼中的悲伤,那样深邃的目光,就好像要把他吸进去一样。 他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就配合起来:“到底怎么回事?给本王查!” “殿下,不用查了,奴婢已经抓到了这个胆大包天在良人的安胎药中下藏红花的人。”云瑶跪在地上,开口说着。 沈澈深吸一口气,安抚陆映泉:“你好好休息,本王会还你一个公道。” 陆映泉含着泪点头,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泪水,看起来就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让人心疼不已。 很快,沈澈就出了内殿,只留丝丝在陆映泉身边伺候,叶太医去开药,而云瑶跟着沈澈出来,准备开始审问。 姜太后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跟着出来,和沈澈坐在主位上,看着云瑶,问道:“你说你已经抓到了凶手,人呢?” 云瑶的目光从殿中所有妃嫔的脸上扫过,最终停留在卫良人的脸上,然后叫小莫子把宛心带了进来。 宛心还穿着黑色的斗篷披风,一副夜行的模样,手边放着已经熄灭的灯笼,而灯笼上却写着明静苑,而这明静苑,正是卫良人的居所。 紧接着,云瑶拿出一个药粉包,里面装的是藏红花,正好跟叶太医的描述一模一样,由不得宛心狡辩。 “启禀太后,启禀殿下,人证物证俱在,凶手就是宛心,还请太后和殿下为陆良人做主!”云瑶跪在宛心的身边,躬身说着。 “殿下,奴婢冤枉,奴婢没有对陆良人下药,奴婢冤枉啊——”宛心一直摇头,大喊自己冤枉。 “冤枉?那么本王问你,这大晚上的你穿成这样,在玲珑阁做什么?”沈澈直接开口问着。 “奴婢是……”宛心很想辩解,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她撒谎,说自己只是来给山竹送东西的,那别人肯定会问她为什么不白天来,而是要晚上鬼鬼祟祟的来;如果她照实说自己是来送避子汤的药粉,那也等于是不打自招,将之前的事情全部抖了出来。 进退两难,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下意识地就把目光投向卫良人,想让卫良人出来帮她说几句好话,哪怕解释几句也行。 众人顺着宛心的目光,看向卫良人,眼神中或多或少都带了一丝看好戏的神色。毕竟宛心是卫良人的贴身宫女,可以算得上是心腹,宛心做出这样的事情,要说不是卫良人指使,谁也不信。 “臣妾倒是想起来了,卫良人昔日跟陆良人有口角,两个人早就不对盘了,卫良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一旁站着的许良人开口说着,“只是卫良人这事做的也太不地道了,口角之争而已,做什么要拿皇嗣下手,心思未免太歹毒了。” 这是旁人不敢说的话,可是许良人却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毕竟这是大家心里公认的,所以卫良人指使宛心对陆映泉下手,也就成了事实。 卫良人百口莫辩,难道她要说陆映泉根本没怀孕,是自己买通了太医,才给陆映泉诊出了个假孕的脉?答案是不能。 不管她怎么说,她都是有罪的,她已经没有机会翻盘了。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卫良人心胸狭隘,生性善妒,指使婢女毒害皇嗣,罪不容恕。将卫良人拉下去,赐毒酒一杯,留其全尸。宫女宛心,施以绞刑。”沈澈当即下了命令,毫不留情。 玉公公闻言,便立即差人将卫良人和宛心拉了下去,没给她们丝毫辩解的机会,因为辩解也没有用了。 “好了,事情已经水落石出,都散了吧。”太后在旁边看了一场戏,然后说道,“陆良人这次受苦了,澈儿你要好好补偿她才是。” “是,母后。”沈澈躬身点头,然后下旨封陆映泉为美人,升了她的位份,然后赏赐了不少金银玉帛,算是给她的安抚。 玲珑阁的妃嫔们都散了,当然是满怀欣喜的散去的。虽然陆映泉被封了美人,地位是比之前高了,但是孩子没了,也就是说,陆映泉少了一个母凭子贵的机会,少了一个日后的依靠。 太后也离开了,不过是跟姜夫人一起走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后跟姜怡之间有话要说,可是却没有人拆穿。 内殿中,叶太医正在开药方,却听到陆映泉缓缓地开口:“叶太医,明天再来玲珑阁一趟吧,我这身体一直不爽,就牢房叶太医多跑几趟了。” “微臣遵命。”叶太医心中疑惑,可他看着陆映泉的双眸,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心中便不由得一抖,忙低下头,匆匆写完药方,交给了丝丝,很快退下去了。 沈澈理所当然的留了下来,云瑶和丝丝两个把内殿收拾干净,将那些带血的东西全部拿走,然后将内殿的空间都留给沈澈和陆映泉。 陆映泉到底是喝了一些汤药的,虽然流产是假的,但是肚子疼是真的。她看着坐在自己床边的沈澈,挣扎着爬起来,斜靠在床上,缓缓地开口: “今日多谢殿下配合了,若不是殿下帮着臣妾演这场戏,臣妾这谎言,怕是要穿帮了。” “你怀孕的事情,是卫良人买通太医做的?”沈澈在宛心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所以你将计就计,反咬了卫良人一口。” “是。”陆映泉点头,“我本来没有害人的心思,可她偏偏来招惹我,我也只能出此下策。殿下会不会觉得我太心狠手辣?” “不会。”沈澈摇头,“这样的伎俩,放在母后还在宁宫为妃的时候,是小儿科。” 正文 第044章 连环棋局 听了这话,陆映泉笑了,她没想到沈澈居然会这么支持她。但是想要云瑶之前说过的话,她随即开口说道:“这个局还没完,请殿下继续配合臣妾,不管臣妾做什么,殿下都要顺着臣妾。” “你还有什么安排?”沈澈不解地问着。 “请殿下把云瑶叫过来,有些事情,她可能比臣妾要解释的更清楚。”陆映泉想了想,说道。 沈澈点点头,起身朝着外面走去,正好看到云瑶端着一碗补药进来,于是让云瑶进了内殿。 云瑶伺候陆映泉喝下了补药,让她的身体能舒服一些,又拿了帕子擦了擦映泉嘴上的药渍,然后才放下碗,向沈澈行了个礼。 “你们还有别的计划?”沈澈也不啰嗦,直接开口问着。 他心中还惦记着顾清铭说的话,相信云瑶的能力。而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来看,云瑶的确当得起顾清铭的夸赞。 陆映泉在宜王宫中根基尚浅,最近接二连三发生这么多事情,如果不是云瑶在一旁帮衬着,就算有他的庇护,陆映泉可能也无法安然无恙。 “奴婢怀疑,宜王宫中除了映泉和凝蓝之外,还有别人是秦太后派来的细作。”云瑶开口说道,“所以奴婢想设局,把这个细作引出来。” “别人?”沈澈很是不解,“你可知道,这宜王宫中除了映泉,其他人都是本王亲自带回来的,身份背景没有任何问题,而且她们在宜王宫的时间也很长,从来没有人给宁宫传过一点消息。” “是。但是这只能证明对方隐藏的比较深,却不能证明没有别的细作。”云瑶说道,“其实奴婢的推测,是有一定依据的,否则奴婢也不会让良人将计就计。” “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依据?”沈澈听了云瑶的话,倒是产生了些许兴趣。 毕竟沈澈也算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他后宫里的那些人,的确都是他自己带回来的,而且派人查实过,并没有任何可疑。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在其中任何一个人面前,流露出最真实的自己。他依旧还是那个色令智昏的模样,沉迷酒色。 这么长时间的观察,他并没有发现谁不对劲,但是云瑶却说她有依据,这已经足以令人好奇了。 “依据就在于秦太后前不久来的一封信上。”云瑶闭上眼睛,回想起信上的内容,然后说道,“虽然信已经被烧了,但奴婢和良人都看过那封信,都感觉很有问题。” 沈澈一脸愿闻其详的表情看着云瑶,等着她把所谓的证据拿出来。 云瑶深吸一口,然后开口:“信上的破绽有两个个。第一,太后不再让凝蓝调查奴婢的去向;第二,太后急切的想让映泉去荒山的陵寝中看看是什么情况。” 听了云瑶的话,沈澈不由得皱眉:“这有什么问题?” “殿下有所不知,秦太后每次来信,第一件事就是让凝蓝调查云瑶是否在宜王宫,而且叮嘱凝蓝要提防云瑶暗中帮我。对秦太后来说,云瑶是知道她计划的人,也是能用来威胁我的人,所以一旦我知道云瑶没死,并且跟云瑶见了面,就有可能破坏她的计划。但是这一次,她对云瑶只字不提,只有两种可能。”陆映泉率先开口说着。 她与云瑶姐妹两人一路走来,早就心意相通,云瑶能想明白的事情,她虽然想不到那么透彻,却也能明白一些。 “两种可能……一种是确定云瑶已经死了,对她构不成威胁;第二种,是肯定云瑶还活着,并且有人为她证明了这一点猜想。”沈澈也是聪明的,直接把两种可能说了出来。 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云瑶的意思了。太后若是没有见到云瑶的尸体,是不会相信云瑶死了的,既然不能肯定云瑶已死,那就说明太后确定云瑶还活着。 只是云瑶一直在玲珑阁深居简出,外面的事情表面上看起来也是映泉在作为,凝蓝已经死了,没有人给太后通风报信,那么是谁让太后确定云瑶还活着呢?必定是这宜王宫的某一人。 “奴婢来说说第二个破绽吧。”云瑶开口,“荒山修建陵寝的事情,是我提出来的。之前几次给宁宫的信上提到过这件事,但是与其他事情混在一起,并没有很值得关注。可秦太后却专门来信强调了这件事,让映泉去查探,说明她对陵寝的事情产生了怀疑。我们传回宁宫的信真真假假,也有别的事情更可疑,她却只字不提,只让映泉探查陵寝,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有人在引导秦太后向陵寝方面怀疑。”沈澈眯着眼睛,说道,“也就是说,她让映泉去探查陵寝,很可能是她对映泉的试探。如果映泉不亲自去陵寝看一看,那说明映泉根本无心她给的任务;如果去了……也有可能是映泉已经叛变,跟本王一起欺瞒她。” “殿下果然英明,这些破绽一点就通。”云瑶点点头,“既然有人挑起了秦太后的怀疑,而且有可能是对映泉的试探,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又是谁会把对映泉试探的结果传到宁宫呢?” 听了云瑶的话,沈澈有些沉默,他的脑海中回想着宜王宫所有人的面容,虽然他不可能记住每一个人的脸,但是他隐隐的能感觉到,这个隐藏在背后的细作,很可能就是他后宫那些妃嫔之一。 “基本情况本王已经知道了,你们想本王怎么配合?”沈澈问道。 “这个……可能得委屈太后娘娘了。”云瑶想了想,开口说道,“殿下可以这样……” 云瑶俯下身,将自己的计划一字不漏地说出来,虽然是兵行险招,但若是成功,就能将背后那个人引出来。 沈澈听完了整个计划,眼神微闪,看着云瑶的目光却有了一丝丝赞许。顾清铭说的果然没错,这个女子聪慧果然,若是身为男儿,必定是个很好的谋士。 “好,就按照你说的,本王照办。”沈澈说着,然后握了握映泉的手,再次开口,“时间不早了,折腾了半宿,你也累了,好好休息,本王明日再来看你。” “是,恭送殿下。”陆映泉点了点头,便让云瑶目送沈澈离开了。 沈澈带着玉公公离开了玲珑阁,回到光明殿,而就在沈澈踏入光明殿寝殿的刹那,暗处出现一个身影,一身黑衣地跪在他的面前,说道: “启禀殿下,京城来人了。” 沈澈身形一震,转头看着暗卫,问道:“来的是谁?” “大将军顾清铭。”暗卫说道,“只不过,表面上顾将军应该还在济州老家守墓,宁宫那边应该也不知道他来了。” “他现在在哪?”沈澈又问道。 “在之前住的客栈。”暗卫回答道,“顾将军是乔庄改扮来的,行事很是小心,他来了好几天,确定周围没有钉子,才跟属下联系。” “本王知道了,你去跟顾清铭说一声,本王明日夜里去会一会他。”沈澈说道,“让他自己注意安全,不要被秦太后的人盯上。” “属下遵命。”暗卫应承着,然后飞身而出,身影顿时又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沈澈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回想了一遍,然后上床去歇息了。他既然装的是一个沉迷酒色的君王,那么三天两头不上早朝就是很正常的,于是一觉睡到天大亮。 当沈澈还在休息的时候,陆映泉已经完成了收服人心的举动。她让人把山竹放了出来,表示自己可以不计较山竹的过错,只要山竹从今往后一心一意为她办事。而山竹不用再受宛心的威胁,也感念陆映泉没有在宜王面前把她供出来,所以对陆映泉感恩戴德。 叶太医按照陆映泉的吩咐,来到玲珑阁,给陆映泉诊脉,而陆映泉也趁机把叶太医收为己用。 “我知道叶太医当初诊出喜脉,并不是因为医术不精,而是因为被卫良人收买。如今卫良人已经得到惩罚,也没有人提起这件事,叶太医愿不愿意为我办事?”陆映泉看着跪在地上诊脉的叶太医,开口问着。 叶太医原本以为这陆映泉找他来,是为了跟他算账的,可没有想到陆映泉还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他想了想,凭着宜王沈澈如今对陆映泉的宠爱程度,自然是她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为陆映泉办事,自然也相当于有了宜王这一层的保障。 思及此,叶太医立即点头,拱手说道:“微臣愿意为陆美人效劳。” “很好,既然决定投靠我,那就好好为我办事,我不会亏待你的。”陆映泉说道,“给我开几副补药,然后就退下吧。” “是。”叶太医应了声,然后转身离开了,丝丝派了小莫子跟叶太医去拿药。 临近中午的时候,沈澈似乎才睡醒,先去给太后请了安之后,然后直接去了玲珑阁。 沈澈在玲珑阁用了午膳,陪着陆映泉一下午,给众人营造出因为陆映泉小产,他要补偿陆映泉的假象,而宜王宫也没有人怀疑,甚至连太后都劝姜怡稍安勿躁,让她忍一时风平浪静。 晚膳过后,沈澈让玉公公通知敬事房,他就在玲珑阁休息,不去别处了。 他并没有告诉云瑶,顾清铭到达宜国的消息,而是在深更半夜的时候,趁着陆映泉和云瑶熟睡,悄然无息地离开了玲珑阁,从隔壁不远处的冷宫绕道,出了宫门,直奔客栈而去。 正文 第045章 母子相悖 没有人知道沈澈和顾清铭在客栈说了些什么,当然他们也不会让别人知道,这一切都在暗中进行。 几天后,沈澈嫌宫中无聊,说是要去郊外的荒山去看看,看他的陵寝修建的怎么样了。当然,君王出行,必定是浩浩荡荡,光是随从和护卫就带了好多。 随护们手中举着仪仗,看着沈澈在玉公公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然后一声令下,众人便离开了王宫,朝着远郊而去。 姜太后和后宫的一众妃嫔站在宫门口,给宜王送行,叮嘱他一路上好好保重。 毕竟荒山在宜国的远郊,从宜王宫到荒山还需要一定的路程,这中间可能会发生无数的意外,姜太后爱子心切,多叮嘱一番也是正常的。 姜太后站在宫里的台阶上,看着宜王的车马逐渐出去,心中不由得叹息一声,正打算带着众位妃嫔回宫的时候,却看见马车突然停下,宜王从里面走了出来,似乎在跟人说着什么。 宫门口的视线被人挡住,姜太后根本看不见,她心中疑惑着,便朝着宫门外走去。 远远地,透过人群,她看到一个女子跪在地上,似乎在向沈澈哭诉什么,而这个女子,正是她以为还在玲珑阁休养生息的陆映泉。 “殿下,你带我出门吧,臣妾求你了。经历过这几次的事情,臣妾是不敢一个人待在宫里了,殿下不在,臣妾好害怕。”陆映泉跪着哭道。 她本就是个美人胚子,一双眼睛如同秋日湖面,波光粼粼,闪着泪光。她并没有大哭,可那随意掉落的泪滴却让沈澈一阵心疼。明知道她是在演戏,可他还是忍不住心中恻隐。 “别哭,我带你去就是了。”沈澈说着,将陆映泉扶起来,然后将她揽入怀中,转身准备上车。 “澈儿,你要做什么?”姜太后严厉的声音响起,阻止了沈澈的动作,“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吗?” “母后,映泉刚刚小产,情绪难免低落,儿臣带她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沈澈说道,“她来宜国这么久,还没有出去走走,这次正好是个机会。” “可你现在要去荒山!”太后咬牙切齿地说道,“而她是……” 姜太后心中明白荒山意味着什么,而她没有说出口的那几个字,正是“宁宫来的”。陆映泉是宁宫来的,虽然还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她是秦太后的细作,但是也不该带她到荒山那么重要的地方去。 “母后,您别说了,我相信映泉,您别忘了,她帮我找回了很重要的东西。”沈澈固执地说道,“儿臣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映泉刚失去了儿臣的孩子,儿臣也很心痛,难道儿臣还不该补偿她吗?” “你要补偿,可以用别的方式,宜王宫里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随便你赏赐,哀家都不会说半个字。可是你切莫忘记了,有些事情不能开玩笑,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姜太后说道,“别等到真的东窗事发你才后悔莫及。” “映泉是儿臣自己选定的人,儿臣不会后悔。”沈澈深吸一口气,一语双关的说着,“时间不早了,元宝,吩咐他们起驾。” 沈澈说完,便拥着陆映泉走进了马车,云瑶紧随其后,元宝却在下面跟随马车步行。 马车再次启动,朝着远处而去,太后无法阻止,只能站在原地,一个人生闷气。荒山事关重大,也是宜国最大的秘密,他们母子两人千防万防,就怕被秦太后知道,可沈澈倒好,却偏偏把陆映泉往那里带! “哀家从一看见陆映泉就知道,长的太漂亮就容易出事。”姜太后说道,“澈儿一直很谨慎,却没想到这次却为了美色而耽误正事。” “太后娘娘,您难道不了解殿下吗?他不会为了美色耽误正事的,也许带陆美人去荒山,就是殿下故意的。”无双姑姑站在一旁,如此说着。 “你是说,这是澈儿对陆映泉的试探?”太后很快就明白了,但是她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这陆美人在宜王宫这么久,一举一动皆是得体,甚至帮着殿下找回传国玉玺。倘若她是真心帮着殿下,那咱们会如虎添翼,倘若这只是她以退为进的计策,那太后也有办法对付。”无双说着,然后在太后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太后微微点头,看样子是同意了无双的看法。 眼看着马车远去,太后也无能为力了,只能暂时回宫,再从长计议。而太后回到锁春台的当下,便让无双找了几个功夫不错的宫女太监,去玲珑阁附近当差,实际上却是监视着玲珑阁的一举一动。 丝丝被陆映泉留下来看守玲珑阁,她是个细心的人,几趟进出下来,便发现了这附近多了不少生面孔,有些不对劲。只不过她并没有看破,而是悄悄找小莫子和小米子商量,打算以静制动,等陆映泉和云瑶回来。 远去的马车一路晃晃荡荡,陆映泉被沈澈抱在怀里,尽管已经远离了太后的视线,但他却没有放开。 陆映泉脸上的泪水已经擦干了,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静静地靠在沈澈的怀里,什么也没说。倒是让一旁的云瑶略有些尴尬,一双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 过了一会儿,沈澈才开口问道:“今日这一出,又是你的主意?” 他在问这话的时候,目光是盯着云瑶的,因为他清楚,云瑶就是陆映泉身边的智囊,这样的连环计,大抵也只有云瑶这样心思活络的人才能想的出来。 “回殿下,是奴婢的主意。”云瑶点头,“在宫门口拦驾,能引起太后的注意,殿下配合的也极好,与太后的几番争执,倒真像是被映泉的美色所迷,做出的冲动之举。” “可这样一来,母后必定更要将映泉视为眼中钉了,你们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沈澈说道。 “以后的日子,以后再说,不过是见招拆招而已。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把隐藏在宜王宫中的另一个细作找出来,断了秦太后耳目,方便以后成事。”云瑶淡淡的回答着。 “听起来,你似乎已经有主意了?”沈澈对云瑶的主意似乎很感兴趣,于是追问着。 云瑶抬眼看了映泉一眼,却见映泉的眼中闪过一丝沉郁的神色,便忙说道:“殿下还是让陆美人讲吧,这计划终究还是要陆美人来施行的,奴婢不敢妄言。” “殿下,云瑶的主意一向很周全,您只管看戏就是。”陆映泉笑道,“而且,这计划是需要殿下配合的,若是殿下提前知道,演的不像怎么办?” 听着陆映泉女儿家的低语,沈澈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在她的鼻子上轻轻一点,动作充满了宠溺,瞬间就将陆映泉哄开心了。 云瑶心中却变得有些沉重。她以婢女的身份守在陆映泉身边,不是没有原因的。可是她最怕的却是陆映泉对她的怀疑,如果是在宁宫里那种怀疑也就算了,两人彼此了解,也不会中计。可现在,却偏偏有个沈澈。 沈澈对陆映泉的好和宠爱,已经足够让一个女人动心,陆映泉是个女人,是个一直需要被保护的女人,她理所当然的动心了。 可沈澈对云瑶同样感兴趣,不过却不是男人对女人的爱恋,反倒是君王对属下的欣赏。只可惜,这种关系映泉暂时还没看透,万一她吃醋,误会了沈澈对云瑶的心思,那可就麻烦了。 这一路上谁也没有再说话,陆映泉最近几番折腾,身子骨有些虚,走到一半便靠在沈澈的怀里睡着了,而沈澈也就一动不动,让映泉能保持一个舒服的睡姿。 云瑶见状,眼底露出浅笑,倘若沈澈君临天下那一天,还能对映泉这么好,那才是映泉最大的幸福。 马车晃晃荡荡,从宜王宫一路驶向荒山,约莫一个半时辰的车程,城中道路还好,到了郊外便有些南行,尤其是越接近荒山的地方,路越崎岖,到山脚下的时候,马车已经不能行走了,只能步行上山。 云瑶在沈澈的示意下,率先跳下马车,然后掀开帘子,让沈澈抱着映泉从里面出来,然后将所有的护卫留在山下,只带了几个贴身精锐,一行人朝着山上走去。 从山脚下到半山腰的山洞口,路程不远不近,可沈澈却没有将陆映泉放下来的打算。尽管陆映泉已经醒了,尽管她挣扎着想下车,可沈澈却没有准许。 “别动,山路难行,让我抱着你就好。”沈澈说道。 “可是他们都看着呢,这样多不好,后面的侍卫们恐怕以为我是那种红颜祸水了,连个路都不会自己走。”陆映泉有些娇羞的说着,将头埋在沈澈的胸膛。 “那又如何。别人想当红颜祸水,还没这个资格呢。”沈澈说道,“走吧,让你去看看这将近半年的成果。” 云瑶亦步亦趋的跟在两人的身后,心中安慰。 沈澈抱着映泉走的很快,护卫们也是身怀绝技之人,爬点山路不算什么,倒是苦了云瑶,身子骨本来也弱,却强撑着往山上爬。 沈澈大抵已经忘了有云瑶这么一号人,将她远远地甩在身后,甚至让云瑶都看不见他的背影了。 当云瑶第三次停下来擦汗的时候,她忽然间感觉到自己腰间一紧,身子一轻,一阵熟悉的气息传来,紧接着她被人搂着,以急速之姿朝着山上而去。 正文 第046章 银面将军 云瑶只感觉到两边道路上的树不停地后移,快的不可思议。 腰间踏实的感觉让她一阵心安,转头看过去,一张带着银色面具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那样熟悉,就像那日在金刚山上,她的面纱坠落的瞬间,所看到的一样。 顾清铭。 云瑶被顾清铭抱在怀里,很快就追上了沈澈和陆映泉,四人一前一后的到达山洞的洞口,停下来歇息。 “你们几个就在外面守着,有什么情况随时来报。”沈澈朝着身边几个护卫吩咐着,然后带着陆映泉进入山洞,云瑶和顾清铭紧随其后。 “将军,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云瑶心中有好多话想问,可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何开口,只如此问着。 “来了有段日子了,本来想去见你,可为了皇上和殿下的大计,只能暂时隐藏身份,你不会怪我吧。”顾清铭牵着云瑶的手,一刻也没有放开。 “怎么会?能见到你,我已经很开心了。”云瑶小声说着,生怕被人听见。 “我说你们两个,当初在宁宫里的时候就是这么畏手畏脚,没想到现在到了宜国,还是这么放不开。”前方的陆映泉听到两人的对话,便扭头说着,“你们许久不见,爱怎样便怎样吧,我和殿下不会笑话你们的!” 一边说着,陆映泉朝冲着云瑶做了个鬼脸,就像昔日两人躲在房间里打趣一样。 “你就会拿我取笑,还说不会笑话我!”云瑶上前一步,轻轻地掐了映泉的腰一把,跺了跺脚,略有些不好意思。 映泉被云瑶弄得一阵痒痒,便咯咯地笑了起来,清脆的声音回响在山洞中,倒是让人一阵心旷神怡。 云瑶和陆映泉似乎很久没有这样互相玩闹了,在宁宫里,两个人各行其责,还要防着秦太后;在宜王宫,等级森严,一个主子一个婢女,怎么也不会有这样玩闹的时候。 如今这样的场景再现,倒像是恍如隔世一般。 “看的出来,你们感情很好,宫里头能像你们这样互相扶持走到现在的人,不多了。”沈澈被陆映泉的笑声感染,便也笑着开口。 “是啊,我和云瑶能走到今天这步,真不容易。往日在宁宫里杀机四伏,若不是有她帮我,我还不知道成什么样了。”陆映泉难得高兴,放开了性子,也没有口口声声自称臣妾,便像在沈泽面前一样,自称“我”。 不过,沈澈倒是也很喜欢她这样的真性情,虽然听出了不对劲,却没有怪罪,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在一旁蹦蹦跳跳的。 看到这一幕,沈澈似乎才真正了解身边的女子。在玲珑阁里端的那副架子,只怕是云瑶教她装出来的吧,为了掩人耳目,以免太过张扬。 “也幸亏现在是在宜国了,就算没有我,还有殿下护着你,你倒是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了。”云瑶对映泉说着,语气中也带着几分轻快。 “你不也一样?顾将军可是一直拿你等宝贝捧着,先前在宁宫,就几次三番救你,如今他来了宜国,你们也能时时常相见,免受相思之苦呀。”映泉说着。 “陆美人说的是,此番我来宜国,短期之内不会再离开了。”顾清铭的手紧了紧,握着云瑶的手,力道更重了些。 “真的?”云瑶的眼神中透着惊喜。 “自然是真的。”顾清铭点头,“只不过,我的身份暂时还不能公开,只能在荒山这边帮着殿下练兵。脸上的面具也不能摘下,免得被人看到真容,传到秦太后的耳朵里。” 云瑶仔细看着顾清铭脸上的银色面具,遮住了他的半边脸,可眼中的温柔一如往昔。 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却没有再说什么,只继续往前走着。 这所谓的陵寝,实际上是一个藏在荒山之中的地宫,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准备,里面的空间已经足够大了,比起宁宫的练兵场也不遑多让,倒是可以同时容纳很多士兵在此操练。 入口就在刚刚进来的山洞。进了洞口之后,便是狭长的石阶一路向下,盘旋着,仿佛看不到尽头。石壁上点满了火把,照亮了前进的路。 顾清铭怕云瑶摔着,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护着她,将她搂的紧紧地,遇到难走的地方,甚至直接将她抱过去,一点也不顾前面还有沈澈和陆映泉。 好在他们身处的地方是比较昏暗的石阶,所以云瑶的脸红也没有人看出来。 走到石阶的尽头,她才发现这里面别有洞天,宽阔的地宫大厅里满满当当都是人,或许是知道宜王殿下要来,所以全都站着不动,等候检阅。 云瑶见状,不由得震撼。当初她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可是沈澈居然不声不响地将荒山开拓成这个样子,甚至连军队都悄悄弄进来了。 “云姑娘,这是按照你的建议弄的坟墓,感觉如何?”沈澈停在石阶尽头的高处,转头看着云瑶,问道。 “比我想象的要宽阔多了。”云瑶说道,“殿下真是奇才,不仅瞒过了宁宫那边,甚至连宜王宫的那些妃嫔们,还以为殿下是个无所事事的昏君呢。” “此处虽然宽阔,但能容纳的人数依然有限。宜国也不适合再继续大量招兵买马,否则就会引起宁宫那边的怀疑。”顾清铭说道,“现如今朝廷大权全部掌控在秦太后的手中,她比以前更容易知道分封国的动静了。” “皇上虽然在云苍山埋下了一颗暗棋,但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容易节外生枝。”云瑶紧接着说道,“唯有先铲除宜国内部所有的细作,再与其他分封国联系,方可配合皇上的计划。” “不错,但如今宜国不宜有太大的动作,要先消除秦太后的戒心,再徐徐图谋。”顾清铭点头,“为今之计,只能先将这里的士兵训练到位,以观后效。” “那正好,我和映泉今日这一出,本就是为了引出宜王宫潜在的细作。若是此举成功,便可利用这个细作,传递假消息来误导秦太后。”云瑶想了想,也附和着说道。 顾清铭和云瑶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顷刻间便将眼前的局面明朗化,甚至连办法都说了出来,倒是让一旁看着的沈澈和陆映泉摇头轻笑。 “昔日顾将军跟本王说云姑娘谈笑间智计无双,本王还有些不相信,如今可算是见识到了。”沈澈说道,“人们都知道顾清铭战场上运筹帷幄,却不知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女子,能与他一唱一和,琴瑟无双。” “殿下过奖了,今日见到将军有些兴奋,不由得话多了,还请殿下恕罪。”云瑶闻言,有些羞赧地说着。 “云姑娘不必客气,倘若不是时局所限,你本不该是宫里的小小宫女。”沈澈笑着说道,“走吧,来都来了,本王带你们到处看看。” 说完,四人便沿着地宫周围的石阶护栏,慢慢地走着,看底下的士兵操练,还有这整个地宫的构造。 顾清铭已经来地宫有几日了,也提出了很多训练的办法,让士兵们的操练效率大大提高,也在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收复了这些勇士。 然而这些士兵只知道他是宜王殿下派来的将军,却不知道他姓什么,便只能唤他将军了。 士兵们目不斜视,尽管心中很好奇,殿下和将军身边跟着的两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可身为军人的守则告诉他们,这不是他们该知道的。 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操练,等着将来上战场的那一天,跟随宜王殿下和将军,奋勇杀敌,匡扶沈氏江山。 云瑶也感受到这些士兵操练的气氛,随着士兵们口中喊出来的口号,她的心中不禁一震。这些,是顾清铭带的兵,军中的风气也正如顾清铭本人一样,刚正不阿。 “这里居然还有一条通道?殿下还不会是将整个荒山都挖空了吧?”陆映泉惊疑的声音响起,将云瑶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云瑶朝着前方看去,却见刚才练兵场的旁边还有一个横着的通道,从通道走到另一边,却看见另一方天地,这里倒没有士兵练兵,却又很多人在打铁。 打铁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秦太后这辈子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把宜国给了本王当封地。”沈澈看着底下往来的人,开口说道,“宜国境内农业发达,有足够的粮食来供养人口,尤其是供养士兵;而宜国境内最丰富的,是铁矿资源,足以锻造大量的兵器。” “秦太后若是知道,她苦心孤诣了这么多年,却把这块好地方给了你,不知道要后悔成什么样。”陆映泉闻言,笑道。 “济安县百姓迁居,给宜国带来了大量的劳动力和士兵来源,这也是秦太后亲口同意的。”云瑶说道,“想起昔日和映泉在她面前演戏,误导她同意济安县百姓迁居宜国一事,就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一样。” “殿下,时间不早了,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去休息吧,地方已经安排好了。”顾清铭见沈澈已经巡视完毕,便提议道。 沈澈点点头,四人便又原路返回,重新回到洞口,一路下山,回到了马车的跟前。 顾清铭骑在马上,领着宜王的銮驾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没走多久,便到了荒山西面的山脚下,一处比较隐蔽的村落。 正文 第047章 结庐而居 村落里面都是木屋和竹屋,倒不是城中的那些砖瓦房,看起来也别有一番风景。 马车缓缓停下,云瑶掀开帘子,从里面出来,顾清铭便抢先一步下马,将云瑶抱下马车,动作行云流水,十分自然。 而后面的沈澈和陆映泉却也是见怪不怪,沈澈搂着映泉下车,便率先朝着木屋走去。 说是村落,其实本来是沈澈为了方便巡视荒山练兵的进度而修建的。毕竟从荒山到宜王宫,路程稍远,一天之内赶不及来回,而荒山附近又没有客栈和人家,便只能修建了这样的隐蔽村落,供沈澈临时落脚休息。 顾清铭这几日便住在这村落的竹屋里。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这里倒是个逍遥避世的好地方。”云瑶打量着周围的景色,不由得开口赞叹。 村落不大,也就是紧靠着荒山脚下建造的七八个木屋和竹屋,除了厨房以外,还有一个院子,院子中有个石桌,周围摆放着四个石凳,闲来无事在院子里下棋喝茶,倒也是怡然自得。 剩下的房间都是寝居,最大的那个木屋,自然是留给沈澈和陆映泉的,顾清铭早先占了一个竹屋,便将云瑶的房间也安排在他的隔壁。沈澈带来的护卫们分批轮流住剩下的屋子。 安顿好之后,沈澈和顾清铭便单独去议事了,想必是在商量练兵的事情,便由着陆映泉和云瑶在外面走走看看。 “陆美人,云姑娘,殿下吩咐,两位就在这附近走走即可,千万别走太远了。若是要出村子,便让向统领领人跟着,以确保安全。”玉公公见状,便上前来提醒着。 “多谢公公,我们就在村落里随便走走,不会出去的。殿下那边还需要人伺候,公公可不必管我们。”陆映泉道了谢,开口说着。 玉公公点点头,然后打了个千,转身去伺候沈澈了。 陆映泉和云瑶拉着手四处晃荡,从第一间竹屋看起,慢慢地走完整个村子,甚至绕到竹屋后面,想看看后面是什么境况。 “倘若不是身份所限,就在这里住一辈子也未尝不可。”云瑶被这里的简单质朴所吸引,不由得感叹。 “等这些事情结束,你就是将军夫人,就算要住,也该住在京城的将军府里,又怎么会在这样偏远的地方。”陆映泉笑道,“顾将军必定舍不得让你再吃苦的。” “其实住在哪里我都无所谓的,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好。”云瑶头一次向映泉如此直白的袒露自己的心声,“只是……将军的心中有家国天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云瑶,你相信我,你和顾将军,一定会得偿所愿的。”陆映泉握着云瑶的手,目光坚定的说着。 还有一些话,是她没有对云瑶说的。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等日后有机会,一定帮云瑶达成心愿,方不辜负云瑶如今的扶持相助之恩。 其实,云瑶从金刚山坠崖,本来可以顺理成章的假死,逃避秦太后的眼线,从此隐姓埋名,过她一直想要的那种自由自在的日子,可是云瑶为了她,却跋山涉水来到宜国,费尽心思帮她在宜王宫站稳脚跟,为她解毒,帮她周旋在秦太后和宜王宫众位妃嫔之间…… 这一切,都是云瑶用自己的自由换来的,她断然不会忘记。 “借你吉言,我也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成为人上人,一直是你的心愿和目标,我会尽我所能的帮你。”云瑶从映泉的目光中看到了真诚和祝福,于是说着。 姐妹两人好久没有这样毫无顾忌的说话了,她们有各自的梦想,有自己的心愿。一个千方百计想要获得自由,一个苦心孤诣想要得到地位。虽然道不同,却阻挡不了两颗纯真善良的心,互相靠近。 宫里的其他女人如何勾心斗角,她们管不着,也不想掺和太多,或许正因为她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所以才会敞开心扉,成为最好的姐妹。 “云瑶,你看,后面好多花啊!”陆映泉往前走着,忽然间,被眼前一大片美丽的花海所吸引,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几分。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难得出来玩一趟,我们去看看吧。这里的花,可比宫里御花园的花,要美多了!”云瑶说着,两人提着裙子便朝着花海冲过去。 外面的野花虽然不如御花园的花珍贵稀有,却胜在坚韧和顽强,没有花匠精心呵护,它们却也能茁壮成长。就像昔日身在掖庭宫的云瑶和陆映泉一样,从两个地位最卑微的宫女,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花海得有多大啊——看不到尽头的!”陆映泉一边奔跑,一边说着。 云瑶也张开双臂,感受着天地间的芬芳和清新,朝着远处看去。大片大片的不知名小花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着,忽然间,风更大了,花朵偏向一边,像是翻滚的巨浪,朝着两人涌过来。 木屋之中,沈澈和顾清铭原本正在谈话,可转头的瞬间,却看到花海中奔跑的身影。 陆映泉的宫装要更华丽一些,她容姿俏丽,旋转之间宛若翩飞蝴蝶,动人心弦。而云瑶穿着普通的宫女装,安静的站在花海中,仰着头,却好像是要变成一朵花,与那片花海融为一体。 蝴蝶和花,本来就是不可分割的,有花的地方就有蝶,有蝶的地方就必定有花。这就像是映泉和云瑶之间的感情,虽然经历了宫中最险恶的人心,和最残酷的考验,却仍然能够历久弥香,经年不变。 “清铭,你有空的时候,给我讲讲映泉和云姑娘在宁宫时候的故事吧,我忽然间……很想了解她们。”沈澈转移了话题,眼神追随着映泉的身影,眸中闪着动人的光。 他没有自称“本王”,毕竟在顾清铭面前,他们本也没有什么君臣之分,他和顾清铭,还有沈泽从小一起长大,性情相投,志趣相同,也是深宫里几经生死却感情不变的好兄弟。 就像沈泽为了沈氏江山,可以放弃皇位,甘愿背负骂名;而沈澈同样为了沈氏江山,能够卧薪尝胆,韬光养晦,静待时机。而顾清铭,是这两个兄弟之间联系的纽带,也是沈泽和沈澈唯一认同的异姓兄弟。 “殿下若是想知道,可直接问陆美人,想必她会很愿意把这些事情跟你讲。”顾清铭笑道,“至于云瑶,殿下可以不用了解,因为殿下只需要知道,她会跟我一样,成为殿下最坚实的左膀右臂。我替殿下平定江山,她帮殿下安稳人心。” 沈澈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了,然后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顾清铭的话。 “母后曾说过,宫里的女人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她们走到如今这一步,还能坚守本心,彼此包容和保护,也是难得。”沈澈感叹着。 “是,她们经历的苦痛太多,若是殿下日后问鼎江山,可别忘了这两个为了殿下的大业,而忍辱负重的女子。”顾清铭说着。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沉默,窗外的风景依旧很美,可沈澈却强迫自己收回心神,继续和顾清铭谈论练兵和屯兵的事宜。 花海中,云瑶和陆映泉跑的有些累了,于是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回走。 在经过小厨房的时候,陆映泉突发奇想,说是要亲手做饭,毕竟在玲珑阁里,什么事情都有宫人办好,她动手的机会不是很多,倒是有点白白浪费了她一身好厨艺。 云瑶自认为厨艺方面,不是映泉的对手,所以心甘情愿给映泉打下手,两人将就着厨房原有的东西开始准备,蒸了馒头,也做了米饭和粥。好在这里东西比较充足,而且沈澈从宜王宫出发的时候也带了不少粮食,所以足够所有人都吃饱了。 沈澈和顾清铭商量完事情出来的时候,便闻到整个院子里饭菜飘香,勾起了众人的馋虫。 “开饭啦——”陆映泉清脆的声音响彻在院子里,继而便看到她和云瑶手中捧着筲箕出来,里面放着热腾腾的蒸馒头,还有一些可口的小菜。 “今天的饭菜是你们做的?”沈澈见状,不由得惊讶。 “掌厨的是映泉,我不过是打下手而已。映泉的厨艺十分了得,殿下尝过就知道了,哪怕同样是白馒头,映泉蒸出来的馒头也比普通的要松软可口。”云瑶一番夸赞,更是让沈澈对陆映泉上了心。 而顾清铭却朝着云瑶浅笑,他明白云瑶的想法,也很支持。 论能力和手段,他并不输给沈澈和沈泽;论才智和谋略,云瑶比陆映泉自然是更胜一筹。若是这天下,他们有心分一杯羹,也未尝不可。但是他们都没有这个心思,并非是说他们甘心低人一等,而是他们懂得平凡才是真。 在云瑶的心里,沈澈若是事成,将来是要主宰天下的,而陆映泉作为陪着沈澈一路走来的女人,必定也是身份尊贵。所以,他们是主子,在主子面前适当的藏拙,在展露才华的同时,却隐藏自己真正的实力,不被主子忌惮和猜疑,才是最好的做法。 云瑶的厨艺未必不如映泉,只是她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她心甘情愿的用自己所有的能力为陆映泉铺路,只希望他日功成,映泉也能成全她的愿望。 正文 第048章 以假乱真 云瑶和陆映泉在荒山脚下的村落里住了两日,脱离了宫中的繁杂和枷锁,心也变得自由了很多。 这两日的时间,沈澈和顾清铭仔仔细细地商量了今后的计划,确定万无一失之后,沈澈才启程回宫,离开这个让人心情平静的地方。 “在宫里好好照顾自己,凡事不可强出头,有什么需要做的,直接吩咐阿琛。”顾清铭轻抚着云瑶的发丝,低声叮嘱着,“殿下已经答应我,每隔一个月就会来荒山一趟,他会带着你和陆美人一起来。” “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不会让你担心。”云瑶点头轻笑,“倒是你,一个人在这边,好好保重。” 顾清铭看着眼前的小丫头,虽然比最初在宁宫看到她的时候,已经开朗了许多,可她跟自己说话,却还是这般羞怯,脸红红的,让人心猿意马。 他俯下身,在云瑶的唇瓣印上一吻,也顾不得沈澈和陆映泉还在马车里看着,就这么做了。 顷刻间,云瑶脸色通红,跺了跺脚:“我走了,一个月之后再来看你。” 说完这话,云瑶转身就跑,双手捂着自己的脸,感受着脸上滚烫的温度,似乎还有某些温柔残留在她的唇边,久久挥之不去。 陆映泉和沈澈早已经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看着不远处的一幕,眼中笑意盎然。 “他们在宁宫里就是聚少离多,为了隐藏身份,为了完成任务,不得不收敛自己的感情,哪怕隐忍心痛,思念成疾,也只能将所有的苦深埋在自己的心里。”陆映泉忽然间开口感叹着。 她只是想起了昔日在宁宫里,顾清铭为云瑶夜闯水牢,云瑶为顾清铭缠绵病榻,顾清铭以性命作保请求沈泽不杀云瑶,而云瑶就呕心沥血愿为顾清铭牺牲性命…… 再后来,他们同坠金刚山,在深谷中历经生死,这份感情早已经超出了寻常人之间的情情爱爱,因为在他们的心里,对方甚至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那你呢?”沈澈忽然间问道。 “我?”陆映泉讶然,然后笑道,“我自然比云瑶要幸运得多。在宁宫里就是她拼死在护着我,到了宜王宫,我也有殿下护着,时时刻刻关心着照顾着,比起云瑶和顾将军的两地相思,我庆幸自己遇到了殿下。” “你这般在意她,日后我也不会亏待她的。”沈澈如此说着,似乎是一句承诺,可也太过轻描淡写了些。 陆映泉只是淡笑,心中也有些感动,没有说话,静静地依靠在沈澈的怀里,看着云瑶脸红的跑到马车面前,噔噔噔地上了马车。 沈澈手一挥,玉公公便心领神会,放下帘子,启程回宫。 云瑶并没有再依依不舍的回看顾清铭,因为她怕自己继续看下去,会更加不舍,就不愿意离开这里了。 这两日的功夫,她和顾清铭之间就像是摆脱了凡尘俗世间所有的枷锁,畅游在这山水之间,享受着怡然自得的快乐。如果不是沈澈和顾清铭有时候一脸凝重的样子,她怕是以为这样的日子就是人间天堂了。 马车中沉默了一会儿,沈澈看着云瑶,良久之后才说道:“你似乎只有在清铭的面前才会露出女儿家的样子,平时的你低调内敛,冷静自持,连一点弱点都寻不见。” “殿下说笑了,人怎么可能没有弱点?只是因为生活在强敌环伺的宫廷,容不得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对手的面前。”云瑶恭敬的说道。 “你倒是看的透彻。”沈澈笑道,“但是本王算是看出来了,你的弱点有两个,一个是映泉,一个是清铭,我说的可对?” 云瑶抬眼看了沈澈一点,低着头,没有再说什么。 陆映泉和顾清铭,的确是她的两个弱点,是她这辈子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两个人。只要了解她的人都会知道,如果拿这两个人来威胁她,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就范。 “好了,殿下,你别再追着云瑶问了。”映泉说道,“她的弱点是什么,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被有心人利用。按照马车的脚程算,午时之前我们就会回宫,好事先想好该怎么办吧。” “殿下的马车上可有纸笔?”云瑶听了映泉的话,扭头问着。 沈澈没有说话,直接从座椅下方的暗格中拿出纸笔,放在马车中间的小桌子上。 云瑶不由得感叹,皇上乘坐的马车就是高级,空间大不说,里面什么都能放,马车中甚至还有小桌子,上面放着瓜果和点心,可以供人在路上享用。 陆映泉见状,便把小桌子上放着的小碟子都拿走,将桌子空出来,让云瑶使用。 云瑶没再说什么,趴在桌上,开始画荒山陵寝的布局图。这是秦太后要的东西,她自然要想办法送过去,只不过送去的东西是真是假,那就是她说了算。 也不知云瑶脑海中都装的是什么,提笔落下,一个陵寝的大致构架图就跃然纸上。她改了皇上内部的构造,可是画的却也十分合理,甚至将陵墓中主墓室和副墓室的位置都标出来,哪里是陪葬人,哪里是陪葬品,十分详尽。 沈澈和陆映泉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画着,偶尔这里添几笔,哪里补一下,却是让整个结构图更加完善,让人看不出一点破绽。 就这样,云瑶一幅图画了一个时辰,在马车快要到王宫的时候,她才停笔。 “我只能画成这样了。”云瑶说道,“这些能体现出宜国现有的兵力分布,让秦太后以为殿下把宜国的守军都拿去修建陵寝了,就不至于让她怀疑殿下是在打着修陵寝的幌子招兵买马。” “两天时间,你是怎么能想出这么一副图的?”陆映泉很是惊讶,她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云瑶,可没想到,云瑶总是能让她惊喜。 “你可还记得昔日在宁宫里,你问我治水的法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吗?”云瑶笑道,“当时我拿了一本书给你看,然后举一反三,便找到了治水的法子。这陵寝,也是从书上看来的。” “当初在皇后娘娘宫里,你的确是看了不少书,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映泉点点头,说道。 “画是画出来了,但这幅图是经不起推敲的。”云瑶说道,“宜国的地质条件,和荒山的山脉走向,根本不足以建造一座这样的陵寝。只不过秦太后久居深宫,也不太可能知道这些。她乍一看这幅结构完整没有破绽的图,便会信以为真。” “也够了,这图足够以假乱真。”陆映泉说道,“不过这毕竟是马车上画出来的草图,等回玲珑阁之后再完善一下。” 几人商量着,然后映泉将这幅图收好,便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很快就到了宜王宫门口。 云瑶深吸一口气,将身上那种清浅从容的气质收敛,垂下头,又变回了那个谨小慎微的小宫女,搀扶着美艳无双的陆美人下了马车。 和两天前走的时候一样,姜太后照旧带着后宫妃嫔们前来迎接,顺便盯着这个魅惑君王的陆美人。 陆映泉和沈澈站在一起,琴瑟无双,很是和谐,所以理所当然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因此,也没有人知道,帮着陆映泉在宜王宫中站稳脚跟的,帮着她与宁宫周旋的人,尽是身后那个毫不起眼的小宫女云瑶。 “澈儿,你回来了,此次宫外之行,感觉如何?”太后照例询问着。 “母后,您可别提了,映泉这丫头许久不曾出宫,太兴奋,居然想爬山。我就陪着她爬了一趟山,到现在身子骨还是软的。”沈澈一脸无奈的说道,“看来,本王是沉迷在温柔乡太久了,以后的确应该听母后的话,好好练功,锻炼身体。” 一边说着,沈澈还假装扶了扶自己的腰,一脸痛苦的样子。 “这可真是天大的奇闻,陆美人不是刚刚小产吗?怎么还能爬山呢?”三夫人之一的柳夫人,柳冰儿开口说着,目光还落在陆映泉的肚子上,充满了疑惑。 “所以这一路都是本王背着她爬上去的呀!”沈澈一脸理所当然的说着,“所以冰儿,你看映泉什么事儿都没有,本王可是累惨了。” 听了这话,云瑶不由得在陆映泉背后抽了抽嘴角,心想着宜王殿下真是会替映泉拉仇恨啊。本来跟着他去出宫游玩就已经够特殊了,居然还让他背着爬山,难道宜王殿下是嫌映泉的路走的太顺畅,非要加点阻力么? 果然,云瑶刚刚叹息完毕,就听到了周围此起彼伏的吸气声,紧接着有无数刀子似的目光戳在映泉的身上,顺便波及到她这个低调的小宫女。 “澈儿,你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还是先回光明殿好好休息,下午到锁春台来,哀家有话要跟你说。”太后的脸色也黑了,毫不客气的看了陆映泉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想来,这几次作死,已经让陆映泉把太后心中的好感值给耗光了吧。 本来太后就对映泉的身份心存怀疑,只是目前没抓到证据而已,映泉一而再再而三的独霸君宠,惹来后宫侧目,更是夺走了姜怡的那一份宠爱,自然让太后更是厌烦。 “映泉,本王送你回玲珑阁。”沈澈见太后离开,便转身搂着陆映泉的腰,作势就要朝玲珑阁去。 正文 第049章 惊人相似 可沈澈还没走几步,便被姜夫人拦住,只听她说道:“殿下,陆美人身子本来就弱,又刚刚小产,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的,殿下可得心疼她呀,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臣妾宫中已经准备好了饭菜,还请殿下移步。” 云瑶听了这话,不由得心中赞叹,果然姜怡就是姜怡,不愧是姜太后培养出来的人,说话也这么有技术。争宠这种事情,也非要被她说成是心疼陆映泉。 若在平时,映泉必定是要争上一番的,只不过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便顺水推舟的说道:“姜姐姐说的是,玲珑阁里怕是也没什么好伺候殿下的,臣妾恐招待不周,怠慢了殿下。还是请殿下移步姜宁宫吧。” 沈澈知道陆映泉这是在演戏,下了马车的瞬间,她和云瑶两个人就像是玩变脸似得,一个活泼跳脱,一个清浅从容,却硬生生的被她们转变成了克己守礼和谨小慎微。 不过他听到映泉将他往别的女人那里推,心中还是闪过丝丝不悦,可是快的来不及捕捉,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便回去早些休息,朕下午去锁春台见了母后,晚上再来看你。”沈澈说着,然后搂着姜夫人离开了。 其他妃嫔虽然也不满姜怡得到太后的支持,但是眼下看着姜怡把沈澈带走,心中却舒坦很多了,至少不是陆映泉就行。这个女人的美貌已经让后宫所有人都忌惮,再加上她的聪慧…… 如此想着,众位妃嫔看了陆映泉一眼,便也纷纷散开了。 云瑶和陆映泉站在宫门口,看着先前还热热闹闹的地方瞬间冷冷清清,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两人自己回到了玲珑阁。 丝丝早已听说陆美人回来了,便当即吩咐厨房的人做了些美人爱吃的菜,然后烧水给美人沐浴更衣。 玲珑阁的宫人们纷纷行动起来,毕竟陆美人可是宫里头一个能跟着宜王殿下出宫游玩的人,这份殊荣是别人求不来的,他们这些宫人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走出去别人都不敢再欺负了。 所以宫人们还是很感谢陆映泉的,因此为她办事也格外的尽心一些。 丝丝亲自站在门口,将陆映泉和云瑶迎了进来:“美人回来了,几日不在,奴婢可无聊的紧了。” “最近宫里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陆映泉开口问着,领着云瑶和丝丝就进了内殿,关上门,在里面谈话,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和声音。 “别的事情倒没有,就自打美人离宫之后,除了姜夫人和姚夫人之外,其他主子之间走动的频繁了些,怕是在拉帮结派的想着怎么对付美人吧。再有就是,咱们玲珑阁周围多了好多生面孔,是主子离宫那天的下午就出现的,一直在附近鬼鬼祟祟的,还以为咱们没发现呢。”丝丝将两件最重要的事情禀告了下。 “不用管她们。现如今玲珑阁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她们自然眼红了。”陆映泉说道,“你出去在门口守着,别让任何人靠近。” “是。”丝丝领命出去,安分的守在门口。 陆映泉和云瑶拿出在马车上画的图,平铺在桌上,然后又取出纸笔,在草图上勾勒,确定万无一失之后,才开始慢慢重新誊抄了一份。 这第二份是用笔直的木条比着画的,所以这次画的陵墓边缘比较笔直,看的出是用了心的,但是这样做就画的很慢,当丝丝敲门提醒,说饭菜准备好了的时候,图还没有画到一半。 反正这图是用来钓鱼的,所以她们也不急,先用了膳,然后洗了澡,洗去这一上午的风尘仆仆,然后两人才继续琢磨着画图。 此时的锁春台里,姜太后也刚刚用完了膳,斜靠在软榻上,让无双站在她的背后给她捏肩。 “无双,玲珑阁那边是不是都安排好了?”姜太后开口问道,“哀家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万一没防住怎么办?若陆映泉真是细作,那澈儿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吗?” “太后请放心,不会有疏漏的。奴婢派了三十个太监宫女将玲珑阁团团围住,那里面一只苍蝇飞出来也会被发现。”无双说道,“她们要跟宁宫传递消息,肯定要飞鸽传书,往日咱们是没设防,所以才没察觉,如今玲珑阁周围密不透风,定然错不了。” “那就好,你派人时时刻刻给哀家盯着,玲珑阁不管有什么动静,不管多晚,都要回禀哀家。”太后说道,“这个陆映泉真是太邪门了,澈儿素来小心谨慎,可她一个宁宫来的人,居然能迷得澈儿神魂颠倒,这次哀家定然要抓住她的把柄。” “其实……奴婢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无双听着太后对陆映泉的评价,不由得开口说着。 “你在哀家身边这么多年了,还能有什么不该说的?直说吧,哀家不会怪罪你。”太后挥挥手,让无双不妨直言。 无双微微思忖片刻,便说道:“奴婢倒是觉得,陆美人不像是有异心之人。她帮殿下找回了传国玉玺,却不邀功,懂得功成身退;她的玲珑阁靠近冷宫,偏安一隅,也没有对殿下提出过分的要求,懂得隐忍自持;赵美人和卫良人的事情,她不动声色绝地反击,却不牵连和胡乱攀咬,说明她心存善念。太后啊,您不觉得这陆美人,跟您年轻的时候很像么?” 太后本来听着无双对陆映泉的夸赞,有些不快,可最后一句话音落下,太后却愣住了。 跟她年轻的时候很像?似乎的确如此,她昔日在秦太后的威压之下,谨小慎微,生怕哪一步行差踏错,丢了性命。她做不来那种主动害人的事情,可对害她的人却也不会心慈手软,这不正是现在的陆映泉么? 太后渐渐沉默着,然后就不说话了,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姜太后不知道的是,单单一个陆映泉,并不足以跟年轻时候的她相媲美,主要是陆映泉的身边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云瑶。她们两个,一个容貌非凡,一个心思剔透,陆映泉吸引了所有善与不善的目光,才能让云瑶平静安稳的出谋划策。 而如今的局面,却是在很久之前,就被一个人预料到了。这个人,就是如今宁宫的掖庭宫掌事姑姑素心。 还记得素心在水牢受刑被释放的那天,云瑶和陆映泉在她的身边照顾,她对这两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所说的话。同心同德,密不可分,只有她们彼此信任,才能形成最坚不可摧的壁垒,破除外界的一切伤害。 她当时的原话是:云瑶的智慧加上映泉的容貌,才能在这宫里立于不败之地。 当时素心还给她们讲了当年的姜美人,如今宜国姜太后的故事,也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陆映泉和云瑶阴差阳错来到宜国,却无端端应验了素心当初的话。 更有趣的是,无双姑姑居然也看出来了。 下午的时候,沈澈来了,抛开了在妃嫔面前吊儿郎当的样子,神情变得淡然和严肃:“不知母后找儿臣,所为何事?” “哀家问你,你当真带着陆映泉进荒山了?”太后将脑海中关于陆映泉的那些信息全部抛开,然后郑重其事的问着。 “回母后的话,是的。”沈澈点头,“儿臣带她进了荒山,给她看了练兵场和兵器制造的场所,她现在很清楚的知道宜国兵力如何,也知道儿臣现在想做什么。” “澈儿!”太后一听,不由得气急,“她是宁宫来的,本来就可疑,你怎么还能这样大意?万一她把荒山里面的事情传出去……” “母后,她不会传出去的。”沈澈笃定,“要不儿臣跟母后打个赌怎么样?她若是跟宁宫有半点联系,或者将荒山的事情有半点透露,儿臣便将她交由母后处置。” “好,这可是你说的!”此举正中太后下怀,她立即点头,“如果你输了,她任由哀家处置,哀家是杀是剐,你不得阻拦。” “好,但同样的,若是母后输了,以后不要再找她的麻烦,儿臣是真的喜欢她。”沈澈头一次当着姜太后的面,说出自己的心意。 姜太后浑身一震,眼神中闪过惊讶,她没想到沈澈居然是动真格的,对一个细作产生了真感情。若陆映泉不是细作还好,倘若真的是细作,那可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哪怕拼着母子之情,她也不能让沈澈身边留这么个祸害。 而一旁的无双姑姑听到沈澈这话,垂下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笑意,心中感叹不已。 宜王殿下果真不愧是先帝一手带大的,这性子跟先帝十足十的相似,当初先帝对姜太后也是这般动了真情,却碍于秦太后的势力和娘家,只能隐忍,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姜氏。 现在,宜王也在用同样的方法,保护着陆美人。 瞧,历史何其惊人的相似,她方才还觉得这陆美人与姜太后年轻的时候很像,宜王殿下又跟昔日的先帝很像,所以现在的宜王和陆映泉,可不就是当年的先帝和姜氏么? “哀家知道了,她如果不是细作,哀家自然不会再为难她。”姜太后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 正文 第050章 人生如戏 自从姜太后和宜王打了这个赌,宫里的气氛就霎时间紧张起来,太后防备陆映泉滴水不漏,就像是铁了心想要从她身上找出细作的证据。 玲珑阁外的人没断过,太后怕三十个宫人不够,直接增加了一倍的数量,白天三十个,晚上三十个,轮流换班,片刻也不停歇。 能在宫里头待这么久的,都是聪明人,自然也看得出来太后对陆映泉的针对,所以大家也就卯足了劲关注着玲珑阁的动静,希望自己能在太后面前立上一功,顺便把陆映泉扯下马。 所以,现在的玲珑阁简直是众矢之的,所有人都盯着它,没有片刻消停。 可就这么过了几天,玲珑阁一点动静都没有,安静的似乎有些可怕。就在太后耐心耗尽,以为自己必输无疑的时候,一只白鸽从玲珑阁的上空飞了出来,在漆黑的夜空中十分醒目,扑腾翅膀的声音甚至也特别清晰。 霎时间,一支箭矢从不远处的树上飞出来,直接朝着鸽子射过去,不过眨眼功夫,先前还扑腾翅膀的白鸽,就已经变成了地上的死鸟。 下一刻,玲珑阁的周围灯火通明,被禁军团团围住。 就在玲珑阁门口的空地上,一只白鸽血淋淋的躺在那里,身上还插着一支箭,而鸽子腿上还绑着一个小竹筒,一看就知道是要传信出去。 太后接到禀告,连披风都来不及穿上,便带着无双姑姑朝着玲珑阁赶来。 当然,这么大的动静,惊动的不止是太后,还有宜王和后宫所有排的上号的妃嫔,众人连夜赶过来,也顾不得现在其实是半夜三更,一个个忍着瞌睡,过来看好戏。 “把陆美人给哀家请出来。”太后的声音有些威严,眼神中闪过精光,开口吩咐着。 其实平素的太后还是很和蔼的,她不像秦太后那样疾言厉色,对后宫妃嫔也都很关心体贴,很少露出这种威严的样子,可今天却为陆映泉破了例。 沈澈来的时候,玲珑阁外面的空地上站满了人,而他也正好听到了太后这句话。 “母后,都这么晚了,映泉早就休息了,您还把她叫出来做什么?”沈澈当着众位妃嫔的面,跟太后说着,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就好像是在为一个女人和太后对着干。 毕竟沈澈和太后为陆映泉争执,也不是第一回了,前不久陆映泉要跟着去荒山的时候,也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两人争吵过。 “澈儿,虽然你喜欢美人美酒,平素也不爱管理朝政,也幸亏是有朝中大臣们顶着,宜国才没有出乱子,但是哀家是宜国的王太后,容不得咱们这宜王宫,有宵小之辈。”太后沉声说道,“有人在咱们宫里安插了细作,哀家当然要把这个细作揪出来,澈儿你说是不是?” “母后说的是,可您说的细作,宫里根本不存在,您会不会多虑了?”沈澈继续跟自己的母后演戏。 他听得出来,太后话里那些平素不爱管理朝政的话,是故意说的,目的是为了让细作听见,证明他是个游手好闲的君王。 太后心中的细作当然是陆映泉,可她却是无心插柳,这么一番话,反而让隐藏在宜王宫的另一个细作放下了戒心。 “澈儿,你看地上是什么?”太后指着死掉的鸽子,说道,“这是刚刚从玲珑阁里飞出来的信鸽,哀家还没来得及打开看,澈儿要不要看看,这信上写的什么?” 沈澈顺着太后的话,看向地下的鸽子,脸色沉了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看到玲珑阁的门被打开,一身素净的陆映泉在云瑶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陆映泉并没有戴任何首饰,显然是已经脱簪准备就寝的,却不曾想被门外的动静吵到,甚至连太后都惊动了。 “臣妾给太后请安,给殿下请安。不知太后和殿下深夜来玲珑阁,所为何事?”陆映泉规规矩矩的行礼,然后问着。 “陆美人,哀家想知道,这鸽子腿上绑着的信,是写给什么人的。”太后倒是直言不讳的问着。 可话音落下,陆映泉瞬间脸色苍白,甚至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似乎不敢相信这鸽子就这么被人发现了。 太后和一众妃嫔看着陆映泉的脸色,都以为太后的猜测是对的,这陆映泉果真是宁宫的细作,她千方百计跟着殿下去了荒山,就是为了打探消息,给宁宫传信。 “怎么?陆美人不敢回答了吗?”柳夫人接着问道,“恐怕这信上,写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柳夫人话音落下,众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似乎就等着陆映泉倒霉。 云瑶站在陆映泉的身边,趁着众人的目光都放在映泉和鸽子身上的时候,她悄悄地扫过所有人的脸,有讽刺的,有讥笑的,有等着看好戏的,也有摇头叹息的……可唯独有一个人,神色平静,目光稍微落在鸽子的身上,然后低下头,掩藏住自己的神色。 就是她了吧…… 云瑶心中思忖着,伸出手假装扶着快要摔倒的陆映泉,微微捏了捏她的手,给她信号。 陆映泉收到信号,泪光盈盈的看着沈澈,说道:“殿下,您相信臣妾吗?臣妾若说自己不是细作,殿下会不会相信?” “本王……”沈澈看着陆映泉充满了粼粼波光的眼,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演戏而已,可陆映泉这样娇弱的表情,却让他心中一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信不信你,得看你说的是不是真话。”太后说道,“陆美人,记得你在锁春台奉茶的时候,哀家就告诉过你,哀家是在宁宫生活过了半辈子的人,凡事小心谨慎总错不了,今日的事情,你也别怪澈儿不信你,这是哀家的主意。” “回太后的话,臣妾不是宁宫的细作,这封信……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机密。”陆映泉说的肯定,但是目光投在那封信上,却露出紧张的神色。 而这份紧张,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就更是觉得这信有古怪。 陆映泉原本以为只需要随便演个戏,把细作引出来就好,但是云瑶却偏偏制定了这么一套复杂的计划,还用了好几天的时间,将每个人可能说的话,每个人可能出现的表情都想了一遍,全部考虑在内,然后特意为她编排了这么几个动作和表情。 面对宜王时候的楚楚可怜,面对太后时候的斩钉截铁却小心翼翼;看着宜王的时候充满委屈,看着太后的时候充满坚定,看着鸽子的时候充满紧张,再配上几个脸色苍白的形象,几步快要晕倒的动作……根本不需要开口说什么,便足以让这宫里的女人脑补出所有的情节。 这比她叽里呱啦冲着宜王和太后解释一堆,要有信服力得多。她不得不承认,云瑶是对的,因为她已经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还有太后的猜疑。 “既然不是什么机密,陆美人何苦要半夜飞鸽传书,不就是为了避人耳目吗?”许良人说道,“既然陆美人口口声声说这信不打紧,那将信打开看看,就什么都知道了。” 许良人这话深得太后的心意,却见太后点点头,说道:“不错,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无双,你去把信拿起来,哀家倒是想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不!”陆映泉立即阻止,“太后娘娘,真的不是跟宁宫那边的通信,即便要看,能不能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看?” 这一番阻止的行为,在众人眼中,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她们几乎都肯定了这陆映泉是个细作,这信一定也是和宁宫那边的来往,就等着陆映泉被处死了。 无双听了太后的吩咐,也不顾鸽子上都是血,直接将小竹筒里的信拿出来,展开看着,却神色一变,有些复杂的看了陆映泉一眼。 太后看到无双的表情,更是惊讶了:“到底是什么,拿来哀家看看。” 无双赶紧把信呈上去,什么都没说,让姜太后自己看。而姜太后一眼扫过去,也觉得有些惊讶,她看着陆映泉,眉头紧蹙,没有说话。 而陆映泉现在则是局促不安的站在原地,脸红红的,还带着娇羞。 “太后,难道不是跟宁宫的通信吗?”许良人问道。 “本王也想知道上面到底写了什么,让母后和无双姑姑都露出这样的神色。”沈澈上前几步,从太后手中拿过信,一目十行的匆匆看完,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殿下,不许笑!”陆映泉见状,娇嗔的低吼着,似乎又羞又怒,那模样十等分惹人怜爱。 而妃嫔们倒吸一口凉气,这陆映泉居然敢……这么跟宜王殿下说话? “好好好,本王不笑了,今日是她们误会你了,让你受委屈了。”沈澈说着,然后走到陆映泉的身边,将她揽进怀里,“外面风大,本王陪你进去吧。” 说完,便朝着里面走去,没走几步,他又转头,对太后说道:“母后啊,重新找个鸽子把信送出去吧,映泉一片心意,可不要辜负了。” 太后什么都没说,将这件事情交给了无双处理,然后就吩咐众人散去了。而前来围观的妃嫔还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陆映泉那信上到底写了什么,竟然能逗得宜王哈哈大笑。 正文 第051章 践行赌约 关于信的内容,当然是云瑶深思熟虑过的,既能解释映泉神神秘秘的行为举止,又能哄太后和宜王开心,虽然很不好办,但是却难不倒云瑶。 因为宜王沈澈下个月生辰,所以信上写的都是映泉让老家的亲人帮着搜寻一些东西,悄悄送到宫里来,好让映泉为宜王贺寿,给宜王一个惊喜。 既然是生辰惊喜,那不想让宜王和其他人知道,就是正常的,否则还算什么惊喜呢?这样就能解释映泉为什么半夜飞鸽传书,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了。而惊喜本身,就是对宜王最大的讨好。 宜王是一国君王,身份地位都十分尊贵,世界上很少有他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但是宫里女人多,人心也最为薄凉,映泉的一颗真心就显得弥足珍贵。因为她费尽心思,只是想给沈澈好好过个生辰而已。 所以宜王哈哈大笑,而太后看到上面的内容,也必定会觉得陆映泉这个姑娘心思细腻,尤其是对宜王用心良苦,情真意切。太后是一心为宜王考虑的,有个人肯对宜王这么用心这么好,那她还有什么理由揪着不放呢? 这一切,都在云瑶的算计之中,包括所有人的反应。 众人很快散去了,沈澈陪着映泉早就进了玲珑阁,太后也已经离开,但是云瑶走在最后,她在进入玲珑阁的最后一刻,转身回头,却正好看到了不远处同样看过来的目光。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又互相错开,谁也不知道她们彼此的眼神中透露着什么,这样子,就像是不经意之间回头看了一眼而已。 三更已过,没出什么大事,宫里的人也都各自回去睡下了。妃嫔们在心中暗叹陆映泉狡猾至极,明明好好地一个抓细作的机会,就这么被她给逃脱了。 沈澈拥着陆映泉一夜缠绵,那窸窸窣窣的声音,配上女子婉转的娇吟,羞红了玲珑阁宫人的脸。 云瑶却再也睡不着了,她脑海中一直想着跟她对视的那个人,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会是她。 锁春台中,姜太后在宫人的伺候下再次歇着了,因为出去的急,连披风都没穿,所以这会子觉得身上一阵寒凉,捂在被子里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虽说已经是五月的天气,但是深夜的风还是有些扎人的。 没过多久,无双善后了玲珑阁的事情,将那封信重新送了出去,然后就回来了。她进入内殿的时候,太后还没睡。 “事情都办妥当了?”姜太后躺在床上,平静的问着。 “回太后,已经办妥了,信送出去了。”无双回禀着,“玲珑阁那边还要继续监视吗?” “你说,这会不会是陆映泉的欲盖弥彰之计?”太后思忖了片刻,幽幽的问着,“她早就知道哀家怀疑她,所以故意用了这一招来对付哀家,打消哀家的疑心,想让哀家把人都撤走,然后她才好把真正的信送出去。” “太后思虑并非没有道理,但太后和殿下之间的赌约还在,太后答应过殿下,若是找不到陆美人是细作的证据,以后不能再为难她。”无双说道,“太后疑心陆美人是合理,可也不能不顾念殿下的感受。” “哀家知道了,明天天一亮,你就把玲珑阁的那些人撤走,只留下少部分人继续监视。”太后说道,“不过切记,要化明为暗,不可被人看出端倪。” “奴婢明白。”无双点头,“夜深了,太后娘娘还是早些休息,奴婢明日会把这些事情都办妥的。” 无双办事,太后向来是放心的,所以她就很安稳的睡着了。 当天亮的时候,无双便替姜太后践行与宜王殿下的赌约,将玲珑阁附近的人都撤走了,但是这也只是表面上而已。太后不会因为陆映泉这一次的行为就彻底打消疑虑,只是有所顾忌罢了。 这一觉,沈澈和陆映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两人昨夜都是极尽缠绵,淋漓尽致,所以很是疲惫。 玲珑阁的宫人们早已预备好热水和午膳,等沈澈和陆映泉起身之后,沐浴完毕,用了午膳,随后沈澈才离开了玲珑阁,回光明殿去了。 待沈澈走后,云瑶叫来阿琛,让他去准备沈澈的生辰礼物,然后再想办法冒充映泉老家的人,给送进宫来。毕竟做戏就要做全套,只有这样,太后才不会再怀疑。 阿琛转身离开,去办事了,云瑶关上了寝殿的门和窗户,让陆映泉趴在床上,用按摩膏给她按摩肌肤,消除身上那些沈澈留下的痕迹,同时也缓解疲劳。 云瑶的脸红红的,她不由自主的回想起自己和顾清铭在金刚山崖底的时候,他们也曾坦诚相对,可是顾清铭很克制,什么都做过了,就差最后一步,他终究还是留了她清白之身。 “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像神仙一样,把事情算的这么准,就连她们是什么态度都料到了。”陆映泉享受着按摩,然后感叹着,“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帮到殿下。” “看来你对殿下也动了真心。”云瑶笑道,“我还以为你迟钝的没发现殿下对你很特别呢。” “别取笑我了,怎么样?昨夜可有什么发现?”陆映泉有些羞怯,忙着转移话题,“我顾着按照你的计划演戏了,也没注意她们到底什么表情。” “我心中倒是有个人选,不过还不确定。”云瑶想起自己的观察,然后说道,“绿芜苑的贺美人,你可曾了解?” “贺美人?”陆映泉眉头一皱,说道,“她……还真是个存在感不强的人,平时聚在一起,她除了请安之外就不多话,就像是要把自己藏在人群中一样,除了知道她是殿下亲自从外面带回来的,别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贺美人跟赵美人一样,也是沈澈自己从外面带回来的,而且带回来的时间比赵美人还要长,因为她在这宜王宫里,已经待了三年了。 只是这个贺美人,为人十分低调,完全不争宠,可是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却从来不爱在别人面前表现。但是沈澈每次去她宫里的时候,她都能伺候的很是周到,但沈澈出了绿芜苑的门,她却像是陌生人一样,不争不抢,等着沈澈再一次想起她。 这种低调内敛的性格,倒是和昔日的云瑶有点像。明明身怀医术,为人聪慧,可是却甘心在三等宫女的位置上辛苦着,从不与人为敌,直到她被香琴陷害。 云瑶似乎能理解映泉说的话,那贺美人喜欢在人群中不说话,除了请安就毫无存在感,这样的人其实很危险,也是真正的懂得隐藏自己,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毫不起眼的人,这样就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在做什么。 她之所以这么了解,那是因为她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每次跟随映泉外出去给太后请安奉茶,她都是恪守自己的本分,把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宫女,主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有把宫女的身份扮演的越像,别人就越不会怀疑她的真实身份。 而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也是藏在陆映泉的身后,安安静静的观察每个人的表情,从她们的表情洞察她们的内心,然后稳妥的帮助映泉出谋划策。 “看来这个贺美人,还真是不简单。”云瑶察觉到这宜王宫中有一个和自己很相似的人存在,不由得心中更加警惕,“她若真的是秦太后的细作,恐怕对殿下的怀疑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原本还诧异,殿下伪装的很好,几乎没什么破绽,可为何秦太后还是不放过他,还要把你弄过来继续监视,原来这宫里真的潜伏了一条毒蛇,而且还长达三年之久。” “我很好奇,既然她已经在宜王宫待了三年,也怀疑殿下,可为什么却没把证据送到秦太后手中呢?莫非她跟咱们一样,早就叛变了?”陆映泉问道。 “不,如果她早就背叛了秦太后,那如今就没你什么事儿了,殿下很可能会扶持她。”云瑶思考了片刻,然后说道,“也许她没把证据交给秦太后,不是因为她不想交,而是因为她手中根本没有证据呢?” “为什么这么说?”陆映泉不解,便问着。 “你想,她要隐藏自己的身份,想要保持低调地在宜王宫里待着,慢慢伺机而动,所以就不能争宠,不能把众人的目光转移到她的身上。也就是说,她并没有真正接近过殿下,所以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所有传递给宁宫的信,都是凭着她的察言观色而得出的推测,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云瑶解释说道。 “这么一说就完全通了,这也是为什么她在宜王宫三年,却还是没让秦太后抓住殿下任何把柄的原因。她不想暴露,不想死,所以她宁愿采取稳妥的法子。”陆映泉顷刻间了然,“这样一来,她为了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就把自己的猜测传给秦太后,可因为没有证据,秦太后只能按兵不动。”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猜测着这个贺美人所有的行为习惯和方式,然后慢慢谋划着,该如何才能让她上钩,确定她们的猜想。 云瑶想起贺美人沉静的眸子,总觉得有些后怕。她不知道这段日子以来,她做的事情被贺美人看去了多少,从前不觉得,可当她知道有个人在默默地窥探着她的时候,总觉得后背一冷,有些莫名的紧张。 正文 第052章 引蛇出洞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沈澈每天还是来玲珑阁过夜,除了玲珑阁,其他地方就仿佛形同虚设。 妃嫔们仍然嫉妒,可谁也比不过陆映泉貌美,也比不过陆映泉会讨殿下欢心,所以这份嫉妒便只能藏在心底。不是没有人想过要给映泉一个教训,可先后两个与陆映泉有过节的赵美人和卫良人,都没个好下场,所以她们也只能收起这份心思,默默地期盼别人去当这个出头鸟。 这天从锁春台出来,几个地位相当的妃嫔走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韩姐姐今日这妆面极为漂亮,与头上这支朱钗更是相得益彰。”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如此说着,“姐姐这么会穿着打扮,改天有空,也教教妹妹我。” 云瑶扶着陆映泉走在这些妃嫔的身后,听着这句话,两人对视一眼,总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说话的人正是贺美人,往常她请了安之后,便是直接回去的,通常不会与人多交流,可今天居然主动跟韩美人套近乎,很是反常。 “哟,贺美人平常这么清清冷冷的人,怎么也关注起妆面来了?”许良人开口问道,“真是个稀奇的事儿、” “大概是因为韩姐姐的妆面太美,所以我才情不自禁的询问。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姐姐不要怪罪。”贺美人十分谦卑,既拍了韩美人的马屁,又回答了许良人的话。 “妹妹这张嘴可真甜,行吧,你若是得空,就去我那里坐坐,我教你。”韩美人是个性格爽朗的人,听了这话,当下心花怒放,便一口答应下来。 “这也是姿色不怎么样,才靠着妆面吸引殿下。你悄悄人家陆美人,哪儿用得着什么妆,一张脸就足以颠倒众生了。同样是美人,差别可大了。”姚美人开口说着,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其实沈澈的后宫,比较受宠的能叫得上名号的也就那么几个,原先有四个美人,分别是赵美人、韩美人、贺美人与姚美人,可赵美人死后,陆映泉又升作了美人,所以还是四个。 而这四个人中,除了陆映泉独占沈澈的宠爱,很少与她们掺和之外,便是贺美人遗世独立,似乎不拉帮结派,默默无闻。反而是韩美人与姚美人互相争斗的厉害,都拼了命想爬到夫人的位置上。 毕竟夫人如今还只有三个,还有一个空位,竞争十分激烈。 果然,韩美人听了姚美人的话,便当下反唇相讥:“都是美人,差别大也就算了,可我就不明白了,都是姚家人,怎么差别也这么大呢?” 这话一出,姚美人当即脸色黑沉,冷哼一声,甩袖离去,心中又给韩美人恨上了一笔。 她之所以这么神奇,乃是因为韩美人又戳中了她的心事。她这个姚美人,与三夫人之一的姚梦,姚夫人,是亲姐妹。更重要的是,她是姐姐,姚梦是妹妹,而她比姚梦也要先进宜王宫。 她用尽了手段也只爬上美人的位置,却再也没了动静。所以姚家就把妹妹姚梦也给送进了宫,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来巩固姚家在宜国的地位,然而姚梦却比她手段更厉害,后来居上,一跃而成了夫人。 云瑶和陆映泉将这几个人的争端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从她们的身边经过,却不期然被贺美人叫住:“陆妹妹若是有空,可以一起去韩姐姐那里聚聚。” “贺妹妹,你自己去就行了,我那儿地方小,供不起她们这些大佛。”韩美人刚刚被姚美人挤兑,还在气头上,听见贺美人这么说,便拒绝了她邀请陆映泉。 贺美人脸上的笑容有片刻凝滞,然后再次笑道:“是妹妹考虑不周,既然是姐姐的地方,当然要姐姐做主才是。不过,姐姐也不必把姚美人的话放在心上,我看陆妹妹是个性子极好的,她不会与姐姐为难。” “你啊……这宫里也就你这么温和平淡的性子,才会觉得谁都是好的。可别交错了人,回头吃了亏。”韩美人说着,然后转身离开了。 贺美人见韩美人离开,转身看着陆美人,想说什么,可是却见云瑶先开了口:“陆美人,玲珑阁的药想必已经熬好了,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陆映泉点头,微微向贺美人欠了欠身,然后带着云瑶离开了。 回到玲珑阁之后,陆映泉才好奇的问道:“我看的出来你是故意打断她的话,你为什么不让我跟她多交谈?咱们想确定她的身份,刚刚就是个好机会。” “不,就算我们要确定她的身份,也不能主动,必须静待时机,引蛇出洞。”云瑶说道,“我这么做,理由有两个。第一,太后还没完全放弃对你的监视,如果你与贺美人走的太近,就必定会把贺美人牵连进来。若是她也无法向秦太后传递消息,那秦太后势必会怀疑宜王宫出事了,她还会派新的人过来,这样对我们不利。第二,贺美人的身份,我们也只是猜测,不敢确定她到底是不是秦太后的人,如果是,那就正好,如果不是,我们言语之间若是透露了什么,岂不是将把柄送到了人家的手中?” 陆映泉一听,便点点头,深觉有道理,可是她心中还有疑惑:“那倘若我们不跟她联系,万一错过了给宁宫送信的机会,秦太后不是一样会怀疑?” “你放心,如果贺美人真的是另外一个细作,她会想办法主动联系我们的。”云瑶说道,“你难道没发现,贺美人今天已经有些反常了吗?她邀请你一起去韩美人那里,未必不是在创造机会跟你接触。” “我明白了,所以我们现在只需要等就好了。等着这个真正的细作,主动找我们。”陆映泉了然,“可是她会用什么方法来找我们,而又不被怀疑呢?” “且走且看吧,我总觉得她找上韩美人,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咱们见招拆招便是。”云瑶想了想,说道,“反正我们的目的,也只是把她引出来,确定她到底是不是细作。” 话毕,两人便都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安静的等待了。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宫里的一切似乎都很寻常,并无什么不妥。陆映泉听了云瑶的话,一直本本分分安安心心的服侍沈澈,并不参与到后宫的争斗中去。 丝丝身为玲珑阁的掌事宫女,自然是要为陆映泉在外面培养耳目的,所以这段时间,时不时就有某些个妃嫔被贬或者被驱逐出宫的消息传来。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战争,这是云瑶和陆映泉在宁宫里的时候就感受到的事情,因为她们也曾是战争中的受害者或者胜利者。 只是,在陆映泉来宜王宫之前,后宫的妃嫔数量庞大,十分充盈,并没有这么多的争斗,沈澈即便是演戏,可也还是雨露均沾,平息着后宫的妒火。 可自从映泉到来,而且有了赵美人和卫良人的先例,整个宜王宫就闹腾起来,犯错的宫妃一个接着一个,除了那些十分聪明,或者家中有背景的,其他人以一种十分迅速的方式,在逐渐减少。 “良人,您也去找其他主子聊聊天,串串门吧,您可不知道这宫里头都怎么说您的,到处编排您也就算了,可却没有一个人为您说话……”丝丝愁容满面的回来,忧心忡忡的说着。 “你倒是说说,她们编排我什么了?”陆映泉并不在意丝丝的话,却是对她口中的那些流言蜚语感兴趣。 “宫里又一个主子死了,就是上次太后抓细作那日,在太后面前挤兑过您的许良人。加上赵美人和卫良人,这已经是第三个了。还有好几个地位低的良人被放逐出宫,旁边有八年没住过人的冷宫,这两日也进去了一个良人和一个美人。她们都说……这些都是得罪了您的,所以才会落得这个下场。”丝丝将外面打听来的消息尽数说出来。 “原来你这么厉害,待在玲珑阁足不出户,就能把这些妃嫔全都一个个消灭。”云瑶听了丝丝的话,顿觉有些啼笑皆非。 “云姑娘可别笑,正因为咱们家美人不怎么出去,又跟宫里的其他人不交好,所以大家才这么认为的。”丝丝说道,“宫里人都说陆美人善妒,容不得殿下身边这么多女人,想要独得恩宠,所以暗中下手。” “她们可还真是高看我了。”陆映泉也觉得很可笑,“丝丝,这些话,你听听就算了,不用理会她们。殿下偏心我,相对的咱们玲珑阁日子也好过些,她们就巴不得用这种方式把我拉下水,等着我犯错,然后让殿下对我失望呢。咱们不理她们,她们的计划就不会得逞。” “美人倒是看的透彻,这种事情不理会最好。怕只怕……这些事情的背后,还有个推手呢。”云瑶说着,垂眸,掩藏住自己内心的情绪。 一个月之内,十几个宫妃或死或贬,还都是沈澈亲自下的命令,这本来就不正常。云瑶估摸着,这些宫妃的下场都跟沈澈有关,可是她却具体想不通沈澈到底要做什么。 难不成……是在为映泉铺路? 这些宫妃,留在后宫里,迟早是大麻烦,凭着映泉的心思,不足以和这么多人抗衡,所以沈澈提前把这些不安分的人都清理干净,让映泉以后的日子过的舒服些,也不是不可能。 正文 第053章 危机四伏 宜王宫颇不平静,而宁宫里同样是暗潮汹涌。 秦太后自从掌权后,就大肆提拔秦家人,不仅秦元凯占据了原本顾清铭的位置,就连秦家其他的子侄和旁系,也在朝中占据了相当比例的职位。 算下来,整个大宁朝廷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是秦家人,或者跟秦家能扯上关系。 即便手中已经掌握了无上权柄,但是秦太后还没有嚣张到直接坐上龙椅,反而像是沈泽刚刚登基那段时间一样,垂帘听政,早朝完了之后,她还是回建章宫。 只是原先送到长明宫的奏折,就全部送到建章宫了。 秦太后看完了奏折之后,趁着天气好,阳光不错,便让锦绣姑姑伺候着,去外面的花园走走,毕竟她忙的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看到过外面的风景了。 宫里人越来越少,也萧条了很多,可吴倩雯却还以顾清铭未婚妻的身份待在宫里,并没有因为顾清铭被贬的事情受到任何影响。 对此,太后也给出了相应的解释——顾清铭虽然被贬,但是早晚有一天他还会回到朝中的,不过不是现在,而是等秦太后彻底安定朝堂之后。 也许那个时候,江山就真的要改姓秦了。 天气逐渐变热,锦绣扶着秦太后,慢慢地走着,身后的仪仗遮挡着微微有些刺眼的阳光,让太后走的更舒服一些。 “各分封国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太后担心的始终还是分封国的事情,既然她现在开始掌权,那就要想个办法灭了这些分封国,才能巩固她的地位。 “其他六国都有消息传来,就宜国这个月的消息还没到。”锦绣姑姑回答道,“宜国这几个月来,消息都比往常晚一些,奴婢猜想,是不是咱们放在宜国的探子被人发现了。若真是如此,那宜王就很值得怀疑。” “陆映泉和云瑶如今都在宜国,有云瑶在,陆映泉会安全很多。就算她们两个被发现,那还有另一个人呢,她隐藏在里面三年,不可能这么轻易暴露的。”太后说道,“回去看看,说不定消息今天就来了。” 一边说着,太后和锦绣就回到了建章宫。 果真如同太后所料,贺美人的消息虽然晚了,但是也还是来了。 上面写着陆映泉借故跟随沈澈去了荒山的陵寝,似乎有所发现,但奈何姜太后防备太严,映泉手中有东西,却传递不出去。贺美人打算主动袒露身份,拿到映泉手中的情报,传递过来。 太后看完之后,递给锦绣,然后问道:“你怎么看?” “贺美人那边的消息应该都是真的,凝蓝的死和云瑶在宜王宫的事情,也都是她禀告的,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锦绣看了信,然后说道。 “那你觉得陆映泉和云瑶,会背叛哀家吗?”秦太后再次问道,“要知道,哀家当初设计云瑶之死,将她们两个人分开,目的就是分开控制。可现在她们还在一处,凝蓝也死了,等于哀家手中没有任何能控制她们的东西。” “这个奴婢不敢肯定。”锦绣摇头,“到现在为止,陆映泉还没有任何她想叛变的端倪,尽管她隐瞒了云瑶的消息不上报,但这也未尝不是她的私心在作祟,她担心太后再次对云瑶下手。而且,她也有每个月传信回来,只是这两个月,似乎日子有些不准。” “云瑶和陆映泉现在还不知道贺美人也是哀家的人,她们的一举一动,同样在哀家的掌握之中。”秦太后说道,“既然没有证据证明她们已经叛变,那哀家姑且再相信她们一次。传信贺美人,让她尽快拿到陆映泉手中的情报,哀家要知道那荒山之中到底有什么。” “是。”锦绣听了太后的话,点了点头,写信飞鸽传书到宜王宫去了。 贺美人接到消息的时候,她正要带着贴身宫女小眉去韩美人那里,毕竟先前也是套了近乎的,如果不去拜访,反而是有些奇怪了。 按道理说,贺美人既然跟韩美人套近乎,那应该马上行动才是,但是她却一直按兵不动,就是为了等待秦太后的命令。但是谁也不知道的是,这一个月来宜王后宫发生的事情,都是这个平素毫不起眼的贺美人,在背后推动。 所以云瑶在某些程度上,还是猜对了,一个月来这么多宫妃出事,明摆着就是幕后有推手,而这个推手,就是贺美人。 贺美人烧掉了秦太后的信,开口说道:“小眉,带上前几日我亲自绣的帕子,咱们去找韩姐姐。” “是,美人。”小眉点了点头,取过帕子放在锦盒中,随着贺美人去了韩美人那里。 韩美人最近正郁闷着,因为她也听说了后宫发生的那些事情,总觉得有些忧心忡忡。 “美人,奴婢觉得这些事情太邪乎了,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么邪门儿的事情。”红莲说道,“奴婢仔细算了算,自从陆美人来了宜国,到现在为止,后宫已经前前后后折损了二十三个妃嫔了,这可是往日前所未有的事情。”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我跟那个陆映泉八竿子打不着,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她不会对我下手的吧?”韩美人没好气的说着。 “美人,您难道忘了一个月前在锁春台门口,贺美人邀请陆美人一起来咱们这里,被您拒绝的事情吗?没准陆美人就会因此怀恨在心了。”红莲说道,“先前赵美人和卫良人,不也是因为口舌之争,才着了陆美人的道吗?” 韩美人听了这话,心中的忧思更甚,不过却没在意什么,只是问道:“提起这事我想起来了,贺妹妹说要来找我聊天,怎么这都一个月了也不见动静?她该不会是也以为我得罪了陆映泉,不敢来了吧?” “姐姐说哪里话,妹妹这不是来了嘛?”韩美人话音落下,便听到贺美人的声音在殿外响起,言语间带着亲近,似乎并不像是在故意躲着人的样子。 韩美人听见声音,立即迎了上去,问道:“你怎么现在才来?殿下宠爱陆映泉,一直不来后宫,我闷的都快无聊死了。” “怪我手笨,想说绣个帕子送给姐姐,当做拜访的礼物,可是绣了好多次都没成功,这不,总算绣的过得去了,才敢拿来在姐姐面前献丑。”贺美人惯会找借口,让小眉把东西送上来。 韩美人看到做工精美的帕子,很是开心,连声道谢,然后两人就开始聊起来。 这贺美人往常都是一副安静平和不争不抢的性子,韩美人却是直接爽朗不会拐弯抹角,两个人看起来倒也是脾性相投,所以聊天也显得特别投缘。 不过聊着聊着,贺美人就开始愁容满面了,看着韩美人,脸上尽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妹妹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这宫里没有别人,你但说无妨。”韩美人看出端倪,便主动开口问着。 “我是替姐姐感到不值。”贺美人开口说道,“论资历,论性情,怎么都该是姐姐晋升为夫人,有个姚美人在前面阻挡也就算了,如今陆美人来势汹汹,只怕姐姐身边危机四伏啊。” 韩美人听了这话,心中咯噔一下,顿感有些不妙。 若在平时,她必定能听得出这是贺美人的挑拨之语,可今日却不同。红莲刚刚在她面前说,她因为言语得罪了陆映泉,很可能会被陆映泉记恨,现在贺美人又强调了此事,所以她信以为真。 不过韩美人也不是完全没头脑,她装作不懂的问道:“妹妹这话怎么说?” “姐姐难道没听说最近后宫发生的事情吗?二十多个除了先前死去的赵美人和卫良人,这一个月中有二十多个宫妃出事,往年大家和睦相处,哪里有这么多风波?这一切,据说都是因为陆美人来了。”贺美人放低了声音,小声说着。 没错,这就是她这个月以来,推动所有事情发生的真正目的——让韩美人感到恐慌,然后为她所用。 “可是,这跟我也没多大关系吧,我没怎么惹着她,她总不至于对我下毒手。”韩美人果然有些慌了,如此说着。 “姐姐是没惹她,可是姐姐却挡她路了。夫人的位置只剩一个,若是从咱们这些美人中提拔,如今也只有姐姐才能与她一较高下。”贺美人说道,“我这一个月没来找姐姐,虽然是有心想送姐姐礼物,还有一个原因,是不想让陆美人以为我和姐姐交好,以为姐姐在后宫拉拢势力,要与她抗衡,从而提前对姐姐下手。” “你有心了,但若是她真想对付我,我也没有能力反抗,反正殿下宠着她。”韩美人被贺美人的话影响,脸色也有些悻悻地。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凭着姐姐的姿色,若是能怀上殿下的孩子,到时候母凭子贵,自然能压过她一头。”贺美人看似随意的说道,“陆美人上次有孕,却没能保得住,若是姐姐有这个想法,可得好好提防她才是。” 韩美人听了这话,心中一动,似乎觉得有一定道理。 “可殿下一直在玲珑阁,来都不来我这里,就算我想怀孕,那也做不到啊。”韩美人叹息着。 贺美人见韩美人似乎隐隐上钩,于是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看见韩美人惊喜的神色,贺美人却是笑的有些诡异。 正文 第054章 馨香迷人 韩美人的脸上虽然有惊喜,可终究更多的还是忐忑,因为她知道,这样的事情被发现之后,是很大的罪过,若是不能成功,恐怕就要和后宫其他妃嫔一样了。 “姐姐以为此计如何?”贺美人等了许久,也不见韩美人说话,便换了神色,抬头问着。 “可是妹妹,此举终究太过凶险……” “姐姐,若是不主动出击,迟早会被陆美人设计,殿下又向来偏爱她,到时候姐姐就会和其他人一样,要么死,要么被贬。语气如此,倒不如拼一把,若是成了,那姐姐在后宫的地位,就又要上升一个台阶了。”贺美人劝着。 不得不说,贺美人的确是个口才很好的人,韩美人被她这三言两语蛊惑,心中便已然有了决断。 现在韩美人心中认定后宫发生的事情,与陆映泉有关,便觉得与其被动等待,落入陆映泉的圈套,还不如放手一搏。 “好,既然这样,就听妹妹的。”韩美人点点头,说着,“只是有些事情,还需要妹妹帮忙了。” “姐姐放心,妹妹必定会帮着姐姐的。”贺美人说着,然后从袖中掏出一瓶药粉,塞到韩美人的手中,笑了笑,随后转身离去。 如果韩美人仔细思考,就会知道今日贺美人是有备而来,身上甚至随时带着东西,明显就是笃定她一定会按照计划去做。可是现在,韩美人被陆映泉的事情乱了心神,以为贺美人是真的在关心自己,便没有多想。 按照与贺美人商量好的,三天后的晚上,韩美人便卧病在床,说是要找太医来看,顺便让红莲去玲珑阁找沈澈。 红莲亲眼看到韩美人吃下一些药粉,然后脸色变得苍白,心中虽然有些惊疑,可还是按照吩咐去做了。差了几个人去找太医,她自己亲自去玲珑阁请沈澈。 而此时,贺美人的宫里,她正静静地等待着,没过一会儿,小眉走了进来,禀告道:“韩美人宫里果然闹起来了,说是韩美人身患重病,已经让红莲去请殿下了。” “我让你们放的东西,安排好了吗?”贺美人低声问着。 “已经准备好了。奴婢买通了韩美人宫里的宫女洛儿,她会在殿下去的时候,把我们放在那里的香点燃。”小眉点点头。 “很好,你派人去盯着,等殿下去了韩美人那里,你再告知我。”贺美人点头,随后又吩咐着。 待小眉走后,贺美人走到内殿,关好门窗,确定附近都没有人之后,才从自己的床底下拉出一个箱子。打开箱子,里面有一套夜行衣。 贺美人很快把夜行衣换上,动作行云流水,熟练至极,可见没少穿过这衣裳。短短功夫,原本一个温柔婉约的宫妃,便成了一个无人相识的黑衣人。 玲珑阁里,早已经到了就寝的时间,沈澈如同往常一样,拥着陆映泉走向内殿。 连日来,沈澈每夜都在玲珑阁,将其他的妃嫔视若无物,这样的宠爱让人既羡慕又嫉妒。也正因为沈澈夜夜留宿玲珑阁,所以贺美人想要接近陆映泉,也没有半点机会,所以她才会想出这个计划。 “殿下,陆美人,外面有人求见,是韩美人身边的红莲,说是韩美人突发重病,口中一直念叨着殿下,还请殿下去看看韩美人。”丝丝从外面走进来,禀告着。 沈澈的兴致被打扰,略微有些不悦,他正想拒绝,却听到陆映泉说道:“殿下,韩美人是宫中的老人了,她陪伴殿下多年,如今病重,的确应该去看看的。更何况,此时殿下若是不去,明日宫里又该传出臣妾霸占君宠的消息了。最近一段时间,宫里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殿下就当为臣妾考虑,让臣妾身上少担点罪名吧。” 经过陆映泉这么一劝,沈澈即便再不愿意,也只能起身离开了。 他知道陆映泉不会无缘无故的劝自己走,肯定是云瑶那边又有什么计划,需要他配合。好在如今已经确定云瑶和陆映泉是可以相信的人,所以他也没有多问,转身离去了。 红莲请到了沈澈,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忙引着沈澈去了韩美人的宫里。 沈澈进入殿中的时候,太医们已经诊断完毕了,见到沈澈过来,其中有个太医说道:“禀殿下,韩美人这病来的蹊跷而且急促,暂时还没查明什么原因,不过现在需要韩美人多休息。” “知道了,你们下去,给韩美人开点安神的药来。”沈澈吩咐着,然后挥挥手。 韩美人看着沈澈,虚弱的开口:“殿下,您已经许久不来看臣妾了,臣妾是不是快不行了?能在死之前再见到殿下一面,臣妾就知足了。” “别胡说,等太医开了药,你好好休息,睡一觉,醒来就会好的。”沈澈安抚着韩美人。 可是两个人却都没有注意到,宫女洛儿趁着混乱走进来,点燃了贺美人藏在桌子下的香,顷刻间,这殿中便被一种勾魂的香味缭绕,让人不由得一阵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沈澈的眼神逐渐开始迷失,眼前的人也逐渐变成了映泉的模样,韩美人看着沈澈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一阵欢喜,然后强撑着起身,手臂一勾,便勾住了沈澈的脖子,将他带到了床上。 这屋子里燃的正是催情香,是贺美人派人偷偷藏到韩美人寝居里面的,为的就是等这一刻。只有韩美人把沈澈缠住,那么沈澈才不会很快回玲珑阁去,她和陆映泉也才有更多说话的机会。 所以,当小眉来禀告说沈澈已经到韩美人宫里的时候,贺美人已经出了门。 一身黑衣的贺美人行走在夜色里,利用自己三年来的潜伏,和对宜王宫的熟悉,成功避开了所有的守卫,甚至有时候直接飞檐走壁,施展轻功。 真是看不出来,平日里不显山水的贺美人,居然还是个高手。 一直隐匿于玲珑阁的阿琛感受到来人的气息,顿时紧张的戒备起来,他躲在暗处,观察着玲珑阁的动静,防止来人对云瑶和映泉不利。 贺美人潜入玲珑阁,从后窗跳到内殿,便出现在云瑶和陆映泉的面前。 本来云瑶和陆映泉正在思索,这韩美人突然发病的事情,会不会和后宫连日来的风波有关系,便感觉到一阵凉风袭来,顷刻间,这屋子里便多了一个人。 云瑶的手不动声色的放到了随身携带的银针上,她盯着来人看了一会儿,便率先开口:“真没想到,贺美人的武功如此之高,一路从绿芜苑到玲珑阁,竟然没有被人发现。” 尽管云瑶已经明白了来人的身份,可是心中的警惕却半点也没有松懈。在贺美人表明来意之前,她都不能放松警惕。 “素来听闻云姑娘聪慧,没想到连眼神也是这么好。我穿成这样,你也能认得出来。”黑衣人一开口,果真便是贺美人的声音,紧接着,她拉下脸上的蒙面巾,露出真容。 陆映泉亲眼看见贺美人,心中的巨石才算是落了地,她幽幽的问道:“不知贺美人深夜来访,还穿成这样,所为何事?” “我来拿荒山陵寝的地图。”贺美人开门见山,“我知道你们是秦太后的人,我也是。我更知道,姜太后把玲珑阁监视的死死的,你们的消息根本传递不出去。” 云瑶和陆映泉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想到:终于来了。 可即便如此,两人也并没有松口气。云瑶思忖片刻之后,才故意开口说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们不是什么秦太后的人,贺美人找错人了。” “你们难道还担心我是姜太后派来故意试探你们的?”贺美人也是聪明,知道云瑶不会这么简简单单的相信自己,于是她直接说道,“我原本也不敢确定你们的身份,直到秦太后让我在宜国打听一个叫云瑶的女子,我才知道你们也是秦太后的细作。” 为了完成任务,取信云瑶和陆映泉,贺美人便把自己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她是三年前假装被山贼追杀,恰好被宜王所救,才被带回宫里的。进入宜王宫之后,她便一直按兵不动,而且也不争宠,直到宜王和姜太后彻底消除对她的戒心,她才开始往宁宫传递消息。 去年冬,贺美人接到指示,说是秦太后会派新的人过来,倒是她就在暗处,帮助这个新的细作,也就是陆映泉。 映泉和凝蓝来到宜国之后,便一直称病不出,长时间也没什么行动,贺美人不能确定映泉到底是什么情况,于是暂时没有暴露,也没有跟映泉多接触。 直到云瑶杀了凝蓝,取代凝蓝成为映泉身边的贴身宫女,而同一时间,秦太后也知道了云瑶没死的消息,不能让陆映泉知道云瑶还活着的事情,于是秦太后就传令贺美人,在宜国寻找云瑶的下落,并且暗中监视陆映泉。 因为秦太后怕云瑶出现在陆映泉身边后,这两个人会叛变。 但是贺美人在宫里观察了一段时间,并没有看到陆映泉和云瑶有叛变的迹象,反而赵美人和卫良人的死,让贺美人相信陆映泉,是为了能得到更深的秘密,故意在宜王面前争宠。再加上有了云瑶的帮助,陆映泉就站得更稳。 正文 第055章 一明一暗 贺美人似乎确定云瑶和陆映泉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而陆映泉每次传给秦太后的消息,又时常与贺美人一致,所以倒也减轻了秦太后对两人的怀疑。 在肯定云瑶和陆映泉是自己人之后,贺美人便开始想办法接近她们。之前在锁春台请安之后,她本想把陆映泉也邀请到韩美人那里,借助韩美人的宫里完成交接,免得让人怀疑,可谁曾想居然被韩美人拒绝。 贺美人不敢明目张胆的来玲珑阁,怕被姜太后一起怀疑,然后把她的绿芜苑也监视起来。她知道,正常的方法根本行不通,只能另辟蹊径。 于是,才有了这一个月来,宫里的妃嫔不断的犯错,然后脏水被泼到陆映泉身上的流言蜚语。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成功挑起韩美人心中的恐慌,才能让韩美人按照她的设想去做,把沈澈从玲珑阁引开,她才有机会跟陆映泉接触。 “云瑶在宜王宫的消息,是我传给秦太后的,还有宜王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荒山的事情。秦太后觉得,皇上肯定有什么猫腻,让我配合你拿到荒山的地形图。”贺美人讲完了事情,最终如此说着。 云瑶听完了贺美人整个故事,并没有什么破绽,与她们自己打听到的事情对的上,而且秦太后来信中透出端倪的时间,也正好跟贺美人所言相吻合。想来,这贺美人就是秦太后的细作没错了。 陆映泉想要将地形图拿出来,可是云瑶却提前阻止。 她看着贺美人,再次问道:“你武功这么高,为什么甘心为秦太后卖命?” “你们为什么,我就为什么。”贺美人说道,“若非她手中有我不能不服从的理由,谁愿意做这样的事情?” 在贺美人说这话的时候,云瑶仔细观察着贺美人的神情,似乎不像是作假,她心中的怀疑也算是全部打消,然后让映泉把她们伪造的那份荒山地形图拿了出来。 “我们从荒山回来的时候,发现玲珑阁外面全部都是陌生面孔,便料想姜太后不会放弃对我们的怀疑。”云瑶说道,“于是我和映泉设计,假装半夜飞鸽传书,可没想到真的被抓到。若不是有你,这东西可能真的传不出去了。” 贺美人打开纸张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画着什么,甚至连主墓室和副墓室都标注的一清二楚,她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只能传回宁宫,等秦太后定夺了。 “无妨,我会如实禀告秦太后,说你们被监视,必须小心行事。”贺美人说道,“以后有什么消息,我帮你们传。我已经在这宫里待了三年,姜太后不会再怀疑我了,肯定比你们要方便很多。” “如此也好,我们在明处,你在暗处,互相配合,定然能天衣无缝。”云瑶点点头,又想了想,随后拿出两枚香囊,递到贺美人的面前,“这两枚香囊,是我们在宁宫的时候,一个好朋友绣了送给我们的。以后在锁春台请安,你就注意看我们身上有没有佩戴这个香囊。若是有,就代表我们有消息要传递,晚上你就偷偷过来。” “这是个好办法,能不动声色的互相通知消息。”陆映泉也点头说道,“等有消息的时候,我会想办法将宜王殿下支开,你放心来就是。” “好,你们自己多注意,我先走了。”贺美人仔细辨认了那两枚香囊一眼,然后拿着荒山的地形图走了。 夜色沉寂,贺美人的身形鬼魅,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云瑶和陆映泉送走了贺美人,心中就像是落下了一块巨石。毕竟这个隐藏在宜王宫的细作已经被她们引了出来,从今往后,只需要利用她向宁宫传递假消息,就能隔绝秦太后对宜国的控制和监视。 “时候不早了,睡吧,今夜宫里闹了这么一出,明天又该演戏了。”云瑶说道,“每次出了这个门,就要带上面具过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明天又要演什么戏?”陆映泉已经习惯了云瑶的安排,毕竟云瑶思虑周全,不管怎么样总不会错。 “韩美人今夜公然把殿下从玲珑阁叫走,而且一直留到现在都没有回来的意思,明日宫里能掀起什么样的风波,你难道想不到吗?”云瑶叹息着摇头,“怕是明天又有很多要看你笑话的了。不过你身为宠妃,也该有个宠妃的样子才行。” “那我该怎么做?”陆映泉觉得云瑶的话很是在理,于是问着。 云瑶俯身在陆映泉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却见陆映泉点点头,表示明白。 玉公公没有再传沈澈的话回来,而沈澈果真也没有回来的意思,陆映泉便没有再等,直接睡下了。云瑶也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安静的睡下了。 绿芜苑里,贺美人已经趁着夜色潜了回来,小眉在内殿顶着,好在这段时间没有人来找。见到贺美人回来,她心中才总算松了口气。 虽然这次的计划看似万无一失,可仍然让人提心吊胆,稍有不慎,她们在这宫里的努力,可就都白费了。 “美人,东西拿到了吗?”小眉走上来,掌了灯,开口问道。 “你去把纸笔都拿来,还有信鸽。”贺美人吩咐着,“我要写信。” 小眉领命而去,很快就拿来了笔墨纸砚,却见贺美人蘸了墨汁,在纸上把事情都写清楚,并说明云瑶她们目前的困境。随着时间的流逝,信上的墨汁干涸,然后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不见。 写完之后,贺美人便将荒山地形图和信一起,绑在鸽子腿上,放飞了出去。 贺美人用的鸽子并不是白鸽,而是灰鸽,在漆黑的夜空中看的并不真切,就算有巡逻的禁军看见,也会以为这是普通的鸟,并不会起疑心。 搞定了一切事情之后,贺美人才松了一口气,安心睡下。因为她也要养足精神,来面对明日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毕竟她设计了韩美人,今夜一切来得仓促,韩美人不察觉,可到了明日,一定会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韩美人的宫里,一夜缠绵,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澈才拥着韩美人睡去,直至天亮。 当他醒来的时候,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种馨香,就如同昨夜让他迷失心智的那种味道一模一样。他转头,看着身边还在沉睡的女人,眼神中闪过一抹凌厉的光,然后穿衣起身,下了床。 沈澈的目光在四周扫过,想知道昨夜害他彻底迷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因为他已经很久不曾这么放纵过了。 即便是在玲珑阁,这个能让他卸下心房,感觉到片刻安宁的地方,他也从来没有睡这么死,更不用说沉沦在美色中,无法自拔了。 之前的沈澈之所以都是在演戏,正是因为他沉迷美色都是做给人看的。而之所以做的这么逼真,那是因为他会随身携带一种药粉,无色无味,用内力催化之后,这种药粉会消散在空气中,让人自我感觉像是在与人欢好,可是实际上他根本不在。 从前他在妃嫔处过夜,都是用这样的方法,掩人耳目。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曾碰过这后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是用别的办法破除了她们的处子之身,当然除了陆映泉。 这也是为什么后宫这么多妃嫔,却还没有一个人怀有子嗣的原因。 而沈澈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给人一个沉迷女色的假象,但实际上每次他都拿妃嫔做掩护,半夜出去做自己的事情,要么招兵买马,要么和朝臣商量该怎么才能发展壮大,或者背地里与沈泽派来的人交谈,商量对策。 更多的时候,他是自己躲起来练功,因为只有武功更高,他才能更好的掩人耳目。 但是这一次,他却栽在了韩美人的手里。 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沈澈果然发现韩美人的寝殿暗角处地上有一撮燃尽的灰,他凑过去,用手指头蘸了一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果然跟昨夜那种味道一模一样。 敢算计他!这女人……胆子也太大了。 不过沈澈并并没有马上发脾气,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桌边,一边喝着早已经冷掉的茶,一边等着韩美人醒过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韩美人总算是醒来了,她挪动着酸软的身体,撑起身子,有些娇羞:“殿下……” “醒了?”沈澈的声音充满了冷意,短短两个字,却让韩美人无端端的打了个寒颤。 “殿下,臣妾伺候你更衣吧。”韩美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看着沈澈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就忙着要讨好。 实际上,昨夜发生了什么,她根本什么都不记得,就像从前每个夜晚一样,她都是半路睡着的,昨夜也是如此。只是昨夜比往日,好像更激烈些,因为她现在身上还疼着。 “韩美人,你知不知道在宫里对朕用迷情香,是欺君之罪。”沈澈一挥手,不让韩美人靠近,却这样问着。 可话音落下的瞬间,韩美人脸色却白了——迷情香? “殿……殿下,臣妾不知道什么迷情香,臣妾冤枉啊!”韩美人立即跪在地上,开口喊冤。 正文 第056章 太后作保 沈澈的脸黑的有些彻底,他紧紧盯着韩美人,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是看了半晌,韩美人眼中除了委屈,没有别的神色,似乎真的不知道这迷情香的事情。 “那个角落里,还有没清理干净的香灰,你怎么解释?”沈澈顺手一指,让韩美人看到了那一小撮香灰。 韩美人见状,脸上闪过一丝讶然,似乎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只是摇头,却一句话都没说。 “看来你是默认了。”沈澈说道,“来人呐,韩美人私自在寝殿中用催情香,行为不检,打入冷宫!” 听了这话,韩美人震惊了,她没有想到,昨夜才对她温柔以待的宜王殿下,不过是一夜的功夫就翻了脸,而且还要把她打入冷宫! 想起这一个多月来,后宫发生的事情,想起其他那些妃嫔们的下场,韩美人豁然明朗,然后朗声说道:“殿下,臣妾真的冤枉!这催情香,一定是有人陷害臣妾,殿下一定要明察,不能让小人蒙蔽了双眼啊!” “陷害?好端端的,谁会陷害你?”沈澈冷声问道。 “是……是陆美人!是她!殿下难道没听闻最近宫中的传言吗?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做的,她要争宠,就一次次的陷害其他姐妹,就是她!这一定是她做的!”韩美人歇斯底里的喊着。 其实韩美人并没有任何证据,只是她听了太多的传言,所以心里有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再加上这催情香她的确不知情,除了陆映泉,她想不出还有谁会用这样的方法害她。 而听了这番话的沈澈,却是真真正正的露出了一抹杀机。 如果一开始只是想把韩美人打入冷宫,留她性命,那么现在,因为她无故构陷陆映泉的事情,让沈澈觉得留不得她。 因为陆映泉现在是为他做事的,而且也是他在这宫里感觉不错的女人,如果留下韩美人,就等于是给陆映泉增加了一个仇人。这样一来,陆映泉和云瑶做事,必定会束手束脚,因为韩美人肯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陆映泉的机会。 沈澈眼中的杀机不加掩饰,尽数落入韩美人的眼底。 韩美人心中一片冰凉,她不过是提起了陆映泉而已,沈澈居然就想杀她?这陆映泉在沈澈的心中,当真有那么重要吗? 还是说……殿下明明知道后宫所有的风波都是陆映泉做的,却还是毫不犹豫的偏袒她? 就在韩美人心中感觉到绝望的时候,忽然间外面传来一声通报:“太后娘娘驾到——” 听到这个声音,沈澈眼神微闪,而韩美人却像是看到了救星。她知道太后向来不喜欢陆映泉,只要她跟太后把事情说清楚,太后肯定不会就这么放过陆映泉的。 “太后!请您为臣妾做主啊!臣妾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臣妾冤枉啊——”韩美人继续哭诉着。 姜太后进来之后,便径直坐在了主位上,而原本跟在她身后的红莲,却悄声无息的来到了韩美人的身边,扶着她。 没错,太后就是红莲叫来的。红莲本来是打算伺候韩美人起身的,却在殿门口听到了沈澈和韩美人的对话,当她听到沈澈责问韩美人催情香的事情,心中便知道事情可能要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于是飞奔出去,找太后来做主。 其实红莲也算是真机灵,她找太后是找对人了的。因为整个宜王宫,能让沈澈听话的人,也只有太后一个。 姜太后原本是不管后宫这些事情的,过去一个多月后宫风波不断,甚至死人的也有,她都没有过问一句。但是这个韩美人,她却突然想管了。 为何?就因为韩美人有本书把沈澈从玲珑阁叫出来,甚至还成功留他在宫里过夜。 先前不是没有妃嫔试过,装病的寻死的,想尽了各种办法,要把沈澈从玲珑阁叫走,想分得陆映泉的宠爱,可是并没有人成功。 即便把人叫走了,沈澈也只是在别处停留短暂的时间,就又重新回到了玲珑阁。 沈澈对陆映泉的这份宠爱,已经让太后觉得胆战心惊了。她本来就还在怀疑陆映泉的身份,也不知道陆映泉其实和沈澈早已经达成联盟,她只是想着,如果沈澈真的因为太宠爱一个女人,不小心将自己的大计都泄露出去,那就不妙了。 所以,现在有这么一个女人,不管是真心也好,还是耍手段也罢,能让沈澈留在她身边一夜,在太后看来,这个女人就有能力与陆映泉抗衡。 思及此,姜太后开口安抚着韩美人:“别慌,有什么事情慢慢说,如果真是委屈了,那哀家肯定会为你做主。” 太后的很平静,仿佛带着一种魔力,让韩美人很快冷静下来,然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韩美人性子直,自然也是有什么说什么,不会拐弯抹角,甚至将自己怀疑陆映泉的话,也一并说了出来。 其实沈澈听到这里的时候,心中就已经知道,韩美人是冤枉的了。就凭韩美人这么耿直的性子,她也想不出这种招数来留住他,应该是被有心人利用了。 就在他打算开口,说算了的时候,却听太后再次开口:“宫中最近颇不平静,那些流言蜚语,哀家也不是没听到。只不过陆美人向来偏安一隅,在玲珑阁里足不出户,所以哀家也就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但韩美人既然有所怀疑,哀家还是要把人叫来问问,把事情弄清楚,免得这后宫……再多生出些冤孽。” “奴婢这就派人去请陆美人。”无双听了太后的话,自觉的走到外面,差人去玲珑阁叫人了。 等无双重新回到太后身边的时候,却见太后招了招手,在无双耳边问了些什么。只见无双一愣,低头在太后身边耳语: “昨夜除了韩美人宫里,其他地方正常,玲珑阁如往常一样安静,陆美人也没有出来过。” 太后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心中却若有所思。 韩美人是半夜把沈澈叫走的,应该算是临时起意,陆映泉根本没有时间准备。更何况,她一整夜都没有出过玲珑阁,根本不可能在韩美人宫里放催情香,自然也不可能是提前安排别人做的。也就是说,陆映泉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这么做。 不过人已经去请了,事情还是要查清楚才好,免得这后宫里妖孽太多,把整个宫廷弄的乌烟瘴气。 没一会儿,陆映泉便在云瑶的陪同下过来了,路上她已经向传话的小太监打听清楚了事情的经过,所以来的时候,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想好了说辞。 而后宫其他妃嫔,也纷纷得到了消息,见一大早就开始闹腾,而且事关陆映泉和韩美人,都不由得派出自己的心腹,打听情况。 “臣妾给太后请安,给殿下请安。”陆映泉进来,便先规矩的行礼。 这是云瑶昨夜提醒过她的,宠妃要有宠妃的气度,就算被人冤枉,也要保持一颗平常心,这种淡然的气度,自然会让人感觉是怀疑错了人。 “想必事情你都已经听说了,面对韩美人的指控,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太后凉凉的问着,一点也没有面对韩美人时的温柔。 “回禀太后,臣妾没有时间和机会这么做。昨夜臣妾一直在玲珑阁里没出去,而且臣妾事先也不知道韩美人会在昨夜把殿下叫走,就不可能提前安排这一切。所以,想必是韩美人误会了。” 陆映泉有条不紊的回答着,她也没有说是韩美人在故意冤枉她,只说韩美人误会,这样不挑事的态度,却是让太后有那么一点点好感。 韩美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先前她是因为头脑发热,所以下意识觉得这些是陆映泉做的,如今听了这番话,便知道自己可能错怪陆映泉了。更何况,陆映泉没有抓着她的把柄不放,倒是让她觉得有些诧异。 “那这催情香,总得有个来源吧。不是韩美人,也不是陆美人,难不成是殿下自己做的?”太后云淡风轻的说着,可是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严厉,让在场的人心中不由得一凛。 而与此同时,贺美人的绿芜苑也听到了消息,小眉一早将事态打探清楚,回来禀告:“现如今陆美人也在太后面前跪着,等太后查出真相。催情香这东西,在宜王宫里是明确禁止的,殿下一早就说过,所以今日这事儿,也算是闹严重了。” “陆美人不能有事,我们还要靠她来打听情报。”贺美人微微思忖片刻,说道,“你去让洛儿自己认罪,有人承认了这件事,陆美人就脱险了。” “是,奴婢明白。”小眉点点头,转身又出了绿芜苑,找到正躲在房间里害怕的发抖的洛儿。 洛儿看见小眉,更加害怕了,可是她却不知道小眉又来做什么。如果太后查到她的身上,那她就是必死无疑。 “小……小眉姐……”洛儿颤抖着说着,“现在该怎么办?” “我跟你谈个条件,你如果现在去太后面前自己认罪,在你死后,我会将五百两银票托人拿出去给你母亲,为你哥哥娶亲。你若是不答应,别说银票没有,我现在就杀了你,然后让大家觉得你是畏罪自杀。”小眉十分淡然的说出这番话,似乎威胁人已经成了习惯。 正文 第057章 冷暖自知 洛儿听了小眉的话,有些沉默。 她当时本来答应帮小眉点催情香,就是因为小眉给了她很多银子,她可以拿出宫去交给母亲,给她哥哥去媳妇儿。她家穷,她在宫里地位又不高,例银也少,所以有这样的机会,她就欣然同意了。 可现在东窗事发,如果能为家里挣一笔银子,那也是好的。 “小眉姐,你说的是真的吗?只要我去跟太后承认,你就把银子给我母亲。”洛儿最后确认道。 “当然是真的,我哪次找你办事,不是爽快的给银子?”小眉笑道,“你放心,我一定给足够的银子,让你哥能风风光光的成亲。” 听到小眉的保证,洛儿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心中有了决定。 她在小眉走后,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匕首,然后出了房门,来到韩美人的寝殿。听着里面吵吵嚷嚷的动静,更多的是怀疑陆美人的,她便明白了,小眉这是要保住陆美人。 想到这里,洛儿便走进去,朝着太后喊道:“太后娘娘,奴婢有话要说!” 殿中本来还在争论不休,好几个到场的妃嫔都觉得这事儿跟陆映泉脱不了干系,但是偏偏陆映泉和韩美人都一句话不说,事情陷入僵局。 直到洛儿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僵局。 “把她带进来。”太后吩咐着,很快,洛儿就被人带了进来,跪在太后的面前。 云瑶原本是跪在陆映泉的身边,等着事情出结果的,可是当她听到洛儿的声音,不由得朝着洛儿看去,小小年纪,脸上还带着哭过的痕迹,眼神中有挣扎的神色。 这一看,就知道是被威胁过来的。如果洛儿是真的有什么话要说,那么在这件事情最开始,她就会站出来了,而不是等了这么久之后才一脸决绝的过来。 “太后娘娘,韩美人寝殿里的催情香是奴婢点的。”洛儿按照小眉的要求,开始认罪,“奴婢在韩美人身边当差,深觉韩美人是个性子极好的主子,对奴婢们也好。可是自从陆美人进宫之后,殿下就一直在玲珑阁,很少来韩美人这里。昨夜好不容易殿下来了,奴婢见机不可失,就用这样的方法,想替韩美人留住殿下。” 她这番话,说的倒也合情合理,将一个忠心护主的宫女表现的淋漓尽致。更重要的是,她的言语之中透露着对陆映泉的不满,和对韩美人的心疼,这样听起来,倒没有人会怀疑她是为了帮陆映泉脱罪,故意出来认罪的了。 “这可真是蹊跷了,本来大家都怀疑这件事是陆美人做的,你既然要帮着你家韩美人,那你为什么要出来认罪?你这样不是帮你讨厌的人洗刷了嫌疑吗?”一旁的姚美人开口问着。 姚美人向来跟韩美人不对盘的,反正今天这件事情,要是能把陆映泉和韩美人一起拉下水,那她是绝对会不遗余力的。 “因为奴婢知道陆美人没有做,也知道太后娘娘查下去,陆美人迟早会洗清嫌疑,到时候,各位主子肯定会觉得这是韩美人自己弄出来冤枉陆美人的。奴婢不想韩美人受冤枉,心中尽管不喜欢陆美人,但是也不想韩美人因此而受到牵连。”洛儿言辞清晰,字字句句都好像很有道理。 别人没听出端倪,可云瑶却是清楚的很。这个洛儿,在回答问题的时候,眼神总是没有焦距,似乎在回忆什么一样,所以她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有人事先编好了教她的。 也就是说,洛儿是受人指使,专门来帮陆映泉脱罪的。整个宜王宫中没有人会跟陆映泉交好,除了昨夜才跟她们接触过的贺美人。贺美人要打听情报,就不会让映泉出事。 这么一想,云瑶就什么都明白了。催情香肯定也是贺美人做的,目的是想把沈澈留在韩美人这里时间长一点,免得他昨夜半路回到玲珑阁,发现陆映泉的身份。 刚刚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云瑶便听到洛儿斩钉截铁的声音: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请太后娘娘饶恕韩美人,她什么都不知情。奴婢愿以死谢罪!” 话音落下,洛儿便拿出藏在自己身上的匕首,朝着自己的心口戳了下去,顷刻间血洒满地,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众人的眼前消亡。 姜太后显然是见惯了这些事情的,她的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既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这件事就到此为止。陆美人受了冤枉,哀家便赏赐你南海珍珠一串。至于韩美人……昨夜侍奉殿下,今日又差点被冤枉打入冷宫,依哀家看,不如就晋个夫人的位份,给她压压惊吧。” 说完了这些话之后,太后才转头看着一直沉默的沈澈,问道:“澈儿,你觉得如何?” 沈澈又何尝看不出太后的意思?这韩美人,她是保定了,他又能怎么样呢?于是,只能点头:“儿臣但凭母后做主。” “那好,就这么定了。韩夫人以后还得尽心尽力侍奉殿下才是。”太后满意的点点头,“都散了吧,这大早上的就闹腾,哀家头都痛了。” “恭送太后。”殿中的人齐声说着,将太后送走之后,便也纷纷告退了。 沈澈让人把洛儿的尸体抬出去埋了,然后拉着陆映泉,头也不回的从韩美人宫里离开,留给韩美人一个决绝的背影。 很快,韩美人宫里就空旷下来,显得有些孤寂。 红莲将韩美人从地上扶起来,高兴的说道:“夫人,恭喜你了,洛儿这次也算是死得其所,让夫人因祸得福。” “太惊险了。”韩夫人摇头,“红莲,太后不追究,不代表我是笨蛋,洛儿不过是我宫里的粗使宫女,平时打扫寝殿也就算了,她怎么可能会有催情香?这东西是谁给她的?” 红莲一听,也有些愣了:“夫人是说,这背后还隐藏着一个人?” “我有种感觉,如果陆映泉不是后宫一连串风波的罪魁祸首,那么洛儿背后的人才是。”韩夫人说道,“不过,这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了。今天虽然看起来我升了夫人的位份,可是却把殿下彻底得罪了。” 向来耿直的韩美人,在这件事情上,却突然间感悟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 太后的偏心是显而易见的,同样是被冤枉受委屈,陆映泉只得了一串南海珍珠,这东西也不是很贵重,无非只是个安慰,可是韩美人却变成了韩夫人,位份高了一级,同列四夫人之一,也就是说距离王后的位置,更近了一步。 但沈澈心中是偏向陆映泉的,如今陆映泉受了委屈,却没能得到公平对待,沈澈肯定是要更加心疼她。至于韩夫人,那是太后封的,不是沈澈承认的,再加上有了这次催情香的事情,沈澈只怕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韩夫人也就是表面看着风光,可是却等同于打入冷宫。 在送陆映泉回玲珑阁的路上,沈澈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今日之事,委屈你了。母后一直怀疑你的身份,又不能跟她明说,只能按照她的意愿,把韩美人升上来。” “殿下不必介怀。美人也好,夫人也罢,不过都是个虚名,只要在殿下心中,我是特别的就好。”陆映泉说道,“殿下心中关心我,疼爱我,就算受了委屈,我也不觉得有什么。” “我不会亏待你的。”沈澈笑着,然后和陆映泉相携着朝着玲珑阁走去。 云瑶跟在他们的后面,脸上露出笑容,心中更是为映泉感到高兴。按照如今的情况看来,映泉在殿下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了,若是能一直这样,对映泉来说,想必是件极好的事情。 到时候,就算她要离开,去过自由的日子,也不用担心映泉会受委屈了,因为沈澈会护着她。 想到这里,云瑶不由得想起了顾清铭,自从上次去荒山之后,就一直忙着应付姜太后,忙着找到另一个细作,已经很久没再见到他了。 说好的一个月去一次,可是就被这些琐事耽误。 云瑶知道,如今一切都还没有安定下来,变数太大,她也不能很任性的跟顾清铭毫无顾忌的在一起。因为身份差异,因为各自还有未完成的使命。 所以,她只能等。 就像昔日在宁宫里的时候一样,不停地等。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都没有足够的时间互诉衷肠,可是他们心中有彼此,几乎每一次性命攸关的时候,也都是他们彼此,陪在对方的身边。 “云瑶,你在想什么呢?走快点儿啊——” 不期然的,前方传来陆映泉的声音,惊扰了云瑶的思绪。她朝着前方看去,却见映泉依偎在沈澈的怀里,转过头向她招手,脸上的笑容干净明澈,一如几年前那个大雪天,她们初见的时候。 “来了!”云瑶应着,然后匆匆跑了几步,跟上他们,回到了玲珑阁。 这一路上,映泉已经把昨夜贺美人来玲珑阁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而云瑶也将今天洛儿身上露出的疑点分析了。 沈澈便很快明白,催情香的幕后推手,正是贺美人,潜伏在宜王宫中的另一个细作。 正文 第058章 时光荏苒 七月初,天气逐渐热了起来。 来宜王宫也有大半年了,陆映泉时常站在窗前,看着玲珑阁院子里的树,心中颇有感触。宁宫里发生的事情,就好像还在昨日,只是她如今不再是地位低下的小宫女,而是宜王捧在心尖上疼爱的女人。 “在想什么呢?”云瑶手中捧着干净的毛巾走进来,随意的问着。 她的身后跟着丝丝和山竹几个小宫女,手中提着热水,将水倒在殿中的木桶里。 陆映泉转身,看着几个宫女的动作,转头问云瑶:“还需要多久?”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调了五六个月,你的身体大致已经恢复,没以前那么弱了。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看天意。”云瑶说着,挥手让丝丝她们都离开,然后帮映泉宽衣。 丝丝领着宫女们出去,将殿门关上,然后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她知道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云姑娘就会替陆美人针灸,这是大事,不能耽搁。 殿中,陆映泉蹲在浴桶中,将身上的穴位都打开,云瑶熟练的将银针插入她的背部,为她调理身体。 体内的毒,经过这半年的坚持不懈,已经解的差不多了,毕竟现在针灸的时候,映泉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了。但是之前受损的身体却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来恢复。 “天意……”陆映泉低声复述着云瑶的话,不觉有些好笑,“殿下天天都留宿玲珑阁,即便是这样,我这肚子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可真是天意弄人。” “现在不是怀孕的好时候。”云瑶说道,“宜王宫里女人太多了,而你又是宜王最宠爱的人,就等于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看着。你这肚子一旦有异动,就会有数不清的明枪暗箭朝着你射过来。” “那你说,什么时候才算合适呢?先前贺美人在暗中动作,解决了不少女人,可这宫里仍然有那么多不能动的,明争暗斗,从来没有停止过。”陆映泉说道。 “顺其自然吧,该有的时候,自然会有了。”云瑶只如此说了句,便不再开口,专心的为映泉调理身体。 宜王宫的风波仍旧没有停止,但是陆映泉听云瑶的话,信奉明哲保身之道,不与后宫众人多来往,可却对太后的礼数周全至极,挑不出半点错处。 什么都不做,自然也就没有把柄在人家的手里,安全系数就高很多了。 而宁宫里,太后早已经收到了贺美人传来的荒山地图,仔仔细细的将整个图看了个遍,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整张图就是一个陵寝修建示意图。 “锦绣,你也看看,然后说说你的想法。”太后将东西递给锦绣,然后说着。 锦绣接过两张纸,一张是贺美人写来的信,将如何拿到荒山地形图的经过禀告了一遍,另一张就是云瑶画的图了。 “太后,奴婢认为可信。”锦绣说道,“这图上的字迹不难看出是云瑶的,她虽然聪明,可是如果没有亲眼见过荒山陵寝,她是画不成这么详细的。而贺美人拿到这个东西,也颇费了一番周折,看不出破绽。” “哀家也是这么觉得的,这上面甚至还画了兵力分布。按照分封国的制度,宜王手中的兵马也不能超过五万,看来这沈澈是真的把所有的兵力都用来挖坟了。”太后笑道,“他是真的打算一直在宜国待到死。” “既然没有问题,那太后娘娘就尽管放心了。”锦绣说道,“对了,秦将军早前过来了一趟,不过那个时候太后还在休息,便没有打扰。” “他说什么?”太后问道。 “秦将军留下口信,说是北狄听闻顾清铭被贬,解甲归田,如今整兵欲发,蠢蠢欲动。”锦绣回答道,“秦将军想请太后娘娘在明日早朝的时候,派他前去北境,查探虚实。若是北狄真的有不轨之心,也好及时防范。” “也好,如今京城安定,顾清铭还在济州老家,皇上也一直醉心他的问仙台,一切都在哀家的掌控之中,他离开一段时间也并无不可。”太后点头,“明日早朝前,你记得提醒哀家,年纪大了,记性也越发不好了。” “奴婢遵命。”锦绣点点头,应承下来。 殿中有那么一段时间的沉默,太后见没有人说话,便又闭上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锦绣看着秦太后鬓边的几丝白发,还有她眼角眉梢的疲态,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这一年,太后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找太医过来看了,也没查出什么大问题,只是说太后忧思过甚,疲劳过度。 若是太后真的能安心的在建章宫静养,想必这些都不算什么大问题。可偏偏太后心中牵绊的太多,整个江山朝堂,她都想掌控,对权利的渴望已经超越了她对健康的保护,想劝她放下一切,但根本就不可能。 好不容易皇上不跟她对着干了,大宁的权利也慢慢握在手中了,现在让她放弃,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身体,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操劳中,逐渐老下去。 锦绣劝不住,也就只能陪着。 此时的云苍山上,问仙台已经修好了,沈泽和李夫人已经住了进去,打着求仙问道的名义,实际上是在上面练兵。 最开始修建问仙台的时候,太后还心有怀疑,让秦元凯时不时过来看看,想知道沈泽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可秦元凯随机来了几次,每次都看到沈泽手中拿着图纸,搂着李夫人,让一些士兵爬上爬下的搬砖,搭木头,修建问仙台,并没有丝毫不妥。渐渐地,太后和秦元凯也就没有疑虑了。 但实际上,秦元凯不知道的是,沈泽并没有让所有人都在参加修建问仙台。 沈泽将顾清铭的军队分成了两组,每一拨都分成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把守着云苍山的出入口,另一个部分就装模作样的修建问仙台。 也就是说,第一组在守卫云苍山和修建问仙台的时候,第二组就躲在深山老林里修炼,隔一段时间,两组交换,这样一来,问仙台也能修好,士兵也能照常训练。 秦元凯自然是没有心思去整个云苍山搜寻的,所以他也不知道沈泽的主意,他只看到沈泽时时刻刻都在盯着问仙台,没时间做别的,心中便也安了。 “这问仙台修的真精美,短短几个月的功夫,能有这个样子,也算是不错了。”李夫人站在高高的问仙台上,开口说道,“以后再来云苍山狩猎的时候,就可以不搭帐篷,直接住这里了。” “朝中那群老头子要是看到如此奢华的地方,恐怕都想把它砸了吧。”沈泽笑道,“为了演这场戏,可花了国库不少钱,朕这心里还真是有愧啊。” “陛下是为了黎民苍生的长远考虑,国库不缺这点钱,等大宁安定,消灭了外戚势力,人民生活安稳,这些钱又会慢慢挣回来的。”李夫人说道,“接下来,殿下可又要回去闹腾一番了。” “那是,太安静了,母后肯定会怀疑的,只有闹的动静越大,越让她头疼,她才越不会管朕。”沈泽说道,“咱们这问仙台还差几个炼丹炉,炼制长生不老的仙丹,也还缺几个所谓的得道高人,帮我们炼制仙丹,明日便回宫,让母后帮忙寻来。” “你当真一点儿也不关心宜王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吗?连封信也不写,万一他们被太后发现了怎么办?”李夫人显然是知道内情的,于是开口问着。 她既然愿意答应帮沈泽演这出戏,沈泽当然也就什么都不瞒着她。对于沈泽和沈澈兄弟俩之间所有的安排,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会的。七皇弟是个细心谨慎的人,母后不知道派了多少探子在他的宫里,可始终也没什么动静。如今,顾清铭去帮他了,云瑶和陆映泉也在那里,凭着云瑶的聪慧,想瞒住母后,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沈泽说道,“这都快八月了,等今年一过,最迟明年,咱们这大宁,就能重新彻底回归到姓沈的手中了。” “云瑶。”李夫人低声叫出这个名字,“听你说起过很多遍了,可惜她当初在宁宫的时候,我没见着她。否则还真想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值得你如此称赞,甚至还能得到顾清铭的青睐。” “会有机会的,等天下安定,你们就会见到。”沈泽说道,“好了,我们下去吧,得让罗松吩咐他们,明天启程回京城一趟。” 两人说着,便从那高高的问仙台上下来了,让罗松去把沈泽的意思通传下去,众人便去准备了。 似乎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所有明里暗里的计划,那些承担的背负的隐忍的真相,都淹没在这些山河永寂的谋算中。 人们对沈泽宠幸妖妃的事情仍然诟病,也很不谅解,但人们对太后执掌朝政也同样心生不满,因为秦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嚣张跋扈的模样给百姓带来了很大的灾难。 宜国荒山中的兵马还在日夜操练着,顾清铭用尽一切办法,将这支人数并不算很多的军队,打造成能与顾家军的战斗力相提并论的队伍。 正文 第059章 专心养胎 八月中的时候,沈澈带着陆映泉和云瑶,第二次去了荒山。 其实有顾清铭在这里看着,沈澈并不是需要经常来的,来的次数多了,反而会引起怀疑。不过也正是因为顾清铭在这里,所以沈澈才带着云瑶过来。 每次都在荒山脚下的那个村子里住两天,可即便只有两天,也能让云瑶和顾清铭两人多相处一会儿。 可这一次,就是在这两天的时间里,宜王宫发生了一件大事。 韩夫人的宫里,她正躺在庭院的阴凉处休息。红莲在一边伺候着,身后还站着两个宫女,一左一右的打扇。 毕竟是暑热的天气,韩美人觉得整个人闷的难受,即便身下躺着的椅子是凉席做成的,可她仍然觉得胸口闷闷的,恶心想吐,难受的紧。 “红莲,你去找叶太医来给我看看,我总觉得最近一直不太舒服。”韩夫人吩咐着。 红莲听了,赶紧领命离开,冒着头顶rela辣的太阳,到太医院找来叶太医,给韩夫人诊脉。 叶太医自从上次陆映泉的事情之后,已经答应归顺陆映泉,不过这么长时间以来,陆映泉也没让他做别的什么,就偶尔问问后宫妃嫔的身体如何,倒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来到韩夫人的宫里,他瞧着韩夫人脸色不是很好,忙上前去诊脉。可是诊着诊着,却还是发现了不对劲。 “夫人的月信可是晚了许久?”叶太医斟酌着问道。 “是晚了有大半个月了,只不过我月信向来不准,以前晚十天半个月也是常有的事,就没怎么在意。”韩夫人恍然未觉,“怎么了?是不是需要调养?我以前也是调过的,没什么用。” “夫人最近胸闷想吐,其实是因为天气太热导致的,而月信推迟,也与天气有一定关系。再加上夫人最近这段时间,忧思过甚,心绪太过紧张,也会让月信推迟。”叶太医沉默片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夫人,微臣给您开几副安神的方子,记得按时服用。再就是不要碰太生冷的东西,心情放开朗些,对夫人才有益处。” “我知道了,有劳太医了。”韩夫人点头,说着,然后让红莲跟着叶太医去太医署抓药。 叶太医果真是韩夫人只开了安神的方子,但是中间夹杂着几味药材,却是安胎保胎之用。如果他没有诊错,韩夫人的身孕已经将近两个月了,只是因为韩夫人身形纤瘦,加上月信向来不准,所以她自己也没有察觉。 只是最近这段时间,韩夫人的心情向来不是很好,因为沈澈当真一次也没有再来过她的宫里,这样明升暗降的事情,让她苦恼不已。再加上天气炎热,所以韩美人吃了很多冷的东西,胎儿隐隐有些流产的征兆,不过也还好,不是很严重。 叶太医既然已经归顺了陆映泉,他觉得这件事情还是有必要先向陆映泉禀告。至于韩夫人那边,他可以再安排。 所以,当沈澈他们一行人从荒山回来的时候,陆映泉刚回玲珑阁不久,就听说叶太医求见。 好在沈澈现在已经回光明殿了,所以叶太医过来,也不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于是陆映泉就让丝丝把人请进来了。 “给陆美人请安。”叶太医进来,便拱手请安着。 “不知叶太医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陆映泉刚刚回来,一路上舟车劳顿,确实有些累了,不过叶太医这么长时间没有找她,如今贸然前来,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她也就耐着性子问着。 “昨日微臣奉韩夫人之命去诊脉,发现韩夫人……已经怀有身孕,最少也是一个半月了。”叶太医说道,“这和彤史记载的上次侍寝时间相吻合,所以……” 咣当一声,陆映泉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在下坠的过程中,杯中的茶还全部泼洒在她的衣服上,渗透了夏日薄薄的宫装,烫到了她的皮肤。 “你说……韩夫人有了身孕?”陆映泉似乎没反应过来,低低地问着,“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目前只告诉了陆美人您一个人,连韩夫人自己都不知道。”叶太医说道,“您看这事……” 陆映泉心中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只是转头看着云瑶,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叶太医,你还是找个时间再去给韩夫人诊脉,然后把这件事告诉她吧。”云瑶替陆映泉拿了主意,“然后,你好好替韩夫人安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必再来问陆美人了。” “云姑娘的意思是,韩夫人肚子里的胎儿,要留着?”叶太医有些惊讶地问着。 “当然要留着,这是殿下的骨肉。”云瑶说道,“还有,你记住,今日你没有来过玲珑阁,陆美人也不知道这件事。” “是,微臣明白了。”叶太医听了云瑶的话,点了点头,然后退下了。 此时就算陆映泉再累,也有些心绪不宁了。 虽然她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沈澈后宫里面女人很多,也会有别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可是她心里却始终有些不舒服。 “你不开心了?”云瑶几乎是立即察觉出陆映泉的情绪,问道,“你应该知道,他是宜国的君王,日后会是大宁的帝王,后宫佳丽三千,永远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人。如果现在不能接受,那以后该当如何?” “你说的我都懂,可是云瑶,你试想一下,当初顾清铭和吴倩雯订婚,你便郁郁寡欢了那么一阵日子,若是此事换到顾清铭的身上,他若是有了别的女人,还让别的女人怀了孩子,你心里会怎么想?”陆映泉叹息道,“我不是不知道他后宫佳丽众多,可我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却不能跟他一生一世一双人,或多或少还是有些难过。” 云瑶试想了一下,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接受顾清铭和别的女人亲近,如果顾清铭当真有了别的女人,她或许会决绝的直接离开,也不要跟顾清铭再过多痴缠。如此想来,她也就理解映泉了。 映泉本来是个千金小姐,长得漂亮,心气难免很高。让她爱上一个人不容易,即便是昔日的沈泽,也没有让映泉动心。 可是来宜国之后,沈澈的举动,却让映泉一颗冰冷的心逐渐融化。沈澈包容她,爱护她,相信她,宠她,不管发生什么事,沈澈总是第一时间站在她的身边。哪怕后宫流言蜚语再多,沈澈也不为所动。 沈澈身为一个君王,几乎是已经把能给她的都给了,甚至也允诺了她王后的位置。只要她按照现在的趋势,步步为营,这王后的位置迟早是她的。 这样一个时时刻刻对映泉好的男子,当然足以打动映泉的心。可是……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可偏偏他是坐拥佳丽无数的君王! “我明白你的心思。可这些女人,都是你来之前他宫里就有的,自从你来之后,宜王宫没增加过一个新人,反而减少了很多。”云瑶劝慰道,“贺美人暗中搅乱后宫,如果没有殿下顺水推舟,解决了那些有错的妃嫔,恐怕现在的人会更多。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你,给你创造一个最好的环境。” “我知道,所以这次我听你的,不去管韩夫人怀孕的事情。”陆映泉说道,“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日子还长着,以后怎么样,还不一定呢。” 云瑶点点头,然后简单的伺候映泉梳洗了一下,便歇下了。她自己也回到房间里,收拾停当之后,安心小憩。 她心中清楚,陆映泉说的“以后怎么样”是什么意思,这宫里人心复杂,手段层出不穷,韩夫人如今只是不到两个月的身孕而已,所为怀胎十月,还有那么长时间,这胎儿能不能保住,也未可知。 其实并不是映泉心思歹毒,希望韩夫人的孩子生不下来,只是她说的不过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罢了。 就算映泉她们不动手,甚至帮着韩夫人保胎,却也还有无数的人,等着伺机而动。 叶太医从玲珑阁离开之后,便再次去了韩夫人那里请平安脉。按照云瑶的吩咐,叶太医谎称昨日因为自己的失误,并没有诊断出喜脉,可今日再次把脉,才发现韩夫人已经怀有身孕。 而同一时间,韩夫人有孕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六宫,当然也传到了锁春台,太后的耳朵里。 太后当即对无双姑姑说道:“无双,你去传哀家懿旨,让韩夫人搬到锁春台来养胎,孩子生下来之前,暂时先不要回去了。” “是,太后。”无双惊诧于太后如此重视韩夫人的孩子,但还是很快去传旨了。 太后的旨意一出,后宫所有人都知道,太后对韩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必须要保住的,于是众人心中又生出些心思,只不过不动声色,没有人别人看出来。 其实太后只是想到了陆映泉失去的那个孩子,她还不知道陆映泉的肚子是怎么回事,便觉得这宫中的人手段太残忍,没有人专门照看,最容易被钻空子。 更重要的是,沈澈年纪也的确不小了,是时候该要孩子了,虽然皇长子不是姜怡所出,但是这韩夫人,在太后看来是个性子直爽并且听话的,好拿捏,所以才如此帮她。 正文 第060章 风头无两 韩夫人自己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给惊呆了。 她没有想到,从前侍寝了那么多次,都没有怀有身孕,可是这一次,却让她中了奖。先前陆映泉的孩子没能保住,沈澈到底还是无子,若是她的孩子能平安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对她来说都是件好事。 “红莲,快!把我平时要用的东西都带上,其他的就不用带了,锁春台都有。”韩夫人想通了这一点之后,便吩咐红莲加快速度。 不管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去锁春台住,总比住在自己的宫里要安全的多。毕竟这后宫还没有谁,胆子大到敢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而就在红莲收拾东西的时候,姚美人突然来了,还未进门,声音就远远地传了进来:“韩夫人真是好手段啊,一次侍寝,点了催情香不但没被问罪,反而升了夫人,甚至还怀上了殿下的孩子。真是恭喜韩夫人,贺喜韩夫人了。” 姚美人的话里充满了讽刺,嘴上说着恭喜,可是脸上却没有半点恭喜的意思,反而带着愤恨的表情,看韩夫人的目光,倒像是看着仇人。 “姚美人客气了。”韩夫人双手护着自己的肚子,开口说道,“太后娘娘有旨,让我搬到锁春台去居住,可耽误不得。正好,今儿也没有茶水招待你了,你请自便吧。” 说完,韩夫人就带着红莲离开,身后跟着几个宫女太监,拿着韩夫人的东西,朝着锁春台走去。 姚美人在这里碰了个软钉子,心中恨极,嫉妒的快要发狂了,可是却什么都不敢做。 因为韩夫人才刚刚传出有孕,宫里其他妃嫔都还没来得及探望她,只有姚美人一个人来过。如果这个时候韩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出现了什么闪失,那姚美人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所以,姚美人嫉妒归嫉妒,可是脑子还是有的。她顶多讽刺韩夫人几句,没能让韩夫人生气,反倒是把自己憋了一肚子火气。 而绿芜苑里,贺美人正在修剪花枝,她平素本来就是这种淡然的性子,骤然听闻韩夫人怀有身孕,情绪也不见得有什么波动,不过这一次,她脸上却是闪过一丝兴味的笑容: “没想到,我一番无意的举动,反倒是帮了她。那次原本也只是想利用她而已,可谁曾想她居然怀孕了,这运气……你说是好还是不好呢?” 小眉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开口说道:“当然是好了,她能升为夫人,能怀上殿下的子嗣,都是因为有美人你帮忙。就凭她自己,根本不可能有如今的地位。” “她已经是夫人了,若是再生下儿子,就凭姜太后如今对她的重视程度,没准都会让殿下立她当王后呢。”贺美人冷笑道。 “那咱们要出手吗?”小眉问道,“虽然她现在搬到了锁春台,别人可能下不了手,但是咱们要动手,还是很容易的。” “现在还不是时候,她那个肚子,我留着还有用。”贺美人说道,“好了,先不管她,宁宫那边最近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还是上次的消息,让美人您和陆美人相互配合,继续监视宜王殿下的一举一动。”小眉说道。 “前几天陆美人才跟着殿下从荒山回来,也不知道她发现什么没有。”贺美人说着,“正好韩夫人搬到锁春台了,你去通知附近的几个姐妹,咱们一起去看看韩夫人,把殿下上回赏赐的雪莲带上。” “是。”小眉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去通传了。 韩夫人怀孕,最先坐不住的就是其他三位夫人,柳冰儿还好一些,她晋升位份的时间晚,在夫人的位置上还并没有坐多久,所以论资历,不如姜怡和姚梦。 三个夫人听说贺美人邀约,一起去探望韩夫人,便纷纷答应了。毕竟在这种特殊的时候,谁也不敢单独去看韩夫人,毕竟事关皇嗣,任何人都怕自己身上担责任。 于是,三位夫人加上贺美人,就朝着锁春台而去了。 本来贺美人邀请三位夫人一起去锁春台的原因,是想惊动陆映泉,想让陆映泉也一块儿来,这样她就能跟陆映泉见面,并且看看陆映泉到底还有没有发现别的消息。 可是她料错了。陆映泉从来都不是什么凑热闹的人,尤其是这种热闹,稍有不慎就会落入别人的圈套,她根本不会去。 不过,陆映泉没去,而陈良人和朱良人她们几个倒是去了,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倒是十分热闹。 韩夫人刚刚搬到锁春台,才把东西放下,宫人们还在收拾,可是就听到锁春台主殿的公公前来通报,说是其他几个主子都来看她了,问她见还是不见。 听了这个消息,韩夫人有些矛盾。她知道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睛之下,也知道肚子里的孩子对自己有多重要。她很不想见,她就怕有人趁乱对她下手,可是她又怕如果不见,后宫的姐妹们就会觉得她是恃宠而骄,刚怀上孩子就瞧不起人,更加会让她在后宫树敌。 “来的都有哪些人?”韩夫人问道。 “其他三位夫人都来了,贺美人也在,还有几个良人。”公公说道,“夫人您的意思是?” 韩夫人一听说贺美人也在,心中顿时安了不少。毕竟她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还多亏了贺美人给她出主意,虽然她不知道催情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阴差阳错的,倒是因祸得福,她现在也算求仁得仁了。 想到这里,她便说道:“那就劳烦公公把几位姐妹请到偏厅奉茶,我马上就来。”韩夫人吩咐着。 公公闻言,便立即去办事了,韩夫人让其他人继续收拾东西,然后带着红莲朝着外面走去,来到了偏厅。 韩夫人到的时候,所有人几乎都到齐了,只是少了陆映泉。 不过想想也对,她和陆映泉从来都不怎么对盘,之前沈澈是被她从玲珑阁拉过来的,而催情香的事情,她也误会过陆映泉,更有甚者,陆映泉也曾怀有身孕,只不过孩子没保住,而她现在又坏了身孕…… 这么看,都像是她分走了陆映泉的恩宠,抢了属于陆映泉的地位。所以陆映泉不来也好,省的她提心吊胆的了。 “各位姐妹有心了,我刚搬过来,有些事情还没整理清楚,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各位姐妹见谅。”韩夫人十分客气的跟几人打招呼。 而今天跟韩夫人打过照面的姚霜,却是一脸愤愤不平的看着她,死死的盯着她的肚子。 韩夫人下意识的又一次护着肚子,因为她实在太怕这样的目光,好像要把她肚子里还未成形的孩子生吞活剥一样。 “恭喜韩妹妹了。”姜怡身为姜太后的侄女,自然不可能这么小肚鸡肠的跟人一般见识,她说道,“殿下如今还没有子嗣,韩妹妹这一胎尤为重要。不是姐姐我说话不中听,你也知道陆美人先前那一胎是怎么回事,所以韩妹妹必须要当心才是。” “多谢姐姐提醒。”韩夫人也是微微福身,如此说着。 话音落下之后,厅中的人便再没有开口,心思各异,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那些想下手的,心生嫉妒的,看着周围这么多人,也停了想动手的心思。 “韩姐姐,我带了份礼物,算是恭贺你有孕之喜。这雪莲是殿下从前赏赐给我的,我在宫里向来无病无灾,也用不上这些东西,就放在库房里一直没动。”贺美人说着,让小妹把雪莲送上去,“姐姐正是需要补身体的时候,这雪莲送给姐姐正合适。” “我说贺美人怎么今日想着约我们一起来呢,原来是有备而来啊。”柳夫人说道,“咱们姐妹姐都没准备礼物,就这么登门拜访,真是寒碜了。” “这……”贺美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显得有些窘迫。 毕竟贺美人之前在宫妃中的形象就是不善言辞,而且性子淡泊,被人这样挤兑,她是不会回嘴的,只能脸红的站在那里。 而韩夫人却是因为贺美人帮助过自己,不管是感恩也好,还是忌惮贺美人知道自己的秘密也罢,她都要站出来维护贺美人。 “其实几位姐妹不必介怀,大家都是一番好意,我心领了。”韩夫人说道,“贺妹妹,以后不用再送这些了,殿下赏赐给你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自己留着便是。” “既然韩妹妹这么说了,那我们姐妹几个就先告辞了,雪莲什么的,我宫里没有,不过人参倒是有好几颗,稍后也给韩妹妹送来。”姚夫人说着,然后就率先朝着外面走去。 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离开了,谁也没有再理会一起来的贺美人。 毕竟在她们的心里,贺美人已经是那种心机深沉的人了。趁着韩夫人怀孕就先巴结她,到时候韩夫人生下孩子,一朝得势,那贺美人肯定是跟着鸡犬升天的。 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下,谁先示好,韩夫人和太后都是看在眼里的,万一韩夫人日后真的出了什么事,自然也怪不到贺美人的头上。 “贺妹妹,别理她们。”韩夫人说道,“这次的事情,还得感谢你,你快过来坐,别站着了。” 说话间,贺美人便把雪莲送到红莲的手中,拉着韩夫人在一旁说话聊天了。 正文 第061章 聪明之举 韩夫人跟贺美人坐下,两人互相笑了笑,有些事情也还是心照不宣,但是两个人都明白,能有今天这番光景,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姐姐,其实刚刚姜夫人说的话很对,这宫里手段层出不穷,你要当心才是。”贺美人说道,“这次来看姐姐,一是为了提醒,二是想跟姐姐说明,以后我都不会单独来看姐姐了。” “为什么?你我姐妹二人还要避讳那么多吗?你这么帮我,我自然信你不会害我。”韩夫人不解。 “有姐姐这句话就够了。只是妹妹我身份不高不低,有些尴尬,来的太频繁,反而会扎人眼睛。另外,我也是担心有人看出我与姐姐关系交好,没办法直接对姐姐下手,便利用我来伤害姐姐。”贺美人说道,“姐姐也知道,我这性子是争不过人家的,又不愿连累姐姐,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难得妹妹为了我,能做到这一步。”韩夫人一阵感动,“妹妹放心,日后姐姐若是生下孩子,在这宫里立足,定然不会忘记妹妹的恩德。” “姐姐言重了。”贺美人笑道,“姐姐才刚搬过来,想必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就不打扰了。姐姐自己保重。” 韩夫人虽然还想跟贺美人多聊聊,但是贺美人却似乎不想在这里多待,告辞了之后,便很快离开了。 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也只有韩夫人这种耿直好骗的性子,才会相信贺美人的说辞。 贺美人不单独见韩夫人,根本不是怕别人利用她对韩夫人下手,而是担心别人对韩夫人下手之后,又嫁祸在她身上。她还想在这个宫里安然的活下去,所以不想牵扯其中。 本来之前她也是跟陆映泉一样,不曾拉帮结派的,跟宫里所有的妃嫔都不远不近的相交,并没有特别亲近的人。这个韩夫人,只不过是她一时念起,为了将沈澈引开而利用的棋子而已。如今这棋子已经把她当成好姐妹,对她来说本来就是一桩麻烦。 而此时的玲珑阁里,陆映泉却还在安然的看着书,似乎一点都没有被韩夫人怀孕的事情所影响。 本来也是,这消息她就是第一个知道的,等传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了,自然没什么好惊讶的。太后会让韩夫人住到锁春台,也在意料之中,毕竟上回太后的偏袒之心那么明显。 “美人,奴婢回来了。”丝丝从外面走进来,禀告着。 “都打听清楚了?”陆映泉问道。 “打听清楚了,整个宫里除了那些常年不被殿下想起来的妃嫔,能叫得上名号的都去了,只有美人您没去。”丝丝说道,“贺美人是带着雪莲去的,其他人什么都没带,不过她们离开之后,又分别让人送了礼物到锁春台,说是祝贺韩夫人。” 陆映泉听了这话,转头看着坐在旁边的云瑶,笑道:“祝贺?我看她们是恨不得韩夫人生不出这个孩子才好吧。” 云瑶不置可否的笑笑,然后看着丝丝,问道:“你可知道她们都给韩夫人送的什么?” “姚夫人送了两棵人参,姜夫人送的鹿茸,柳夫人送了一些燕窝,其他良人也没什么好东西,便送了一些银耳莲子什么的,让韩夫人补补身体。”丝丝想了想,回答着。 云瑶闻言,点点头。心中想着,丝丝果然不愧是玲珑阁的掌事宫女,昔日初见的时候,还只是个小丫头,如今也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你要打听这些做什么?”陆映泉又问着。 没错,让丝丝出去打听这些消息,是云瑶的意思,却不知道云瑶打听这些是要做什么。 “韩夫人怀孕,宫中所有的人都去了,但是你却没去,这在太后看来,知道意味着什么吗?”云瑶问道。 “她会觉得我恃宠而骄,不把韩夫人放在眼里。或者是嫉妒韩夫人有孕,连去道贺都不愿意。”陆映泉淡笑,“太后一直看我不顺眼,如今也不过是找到一个能与我分庭抗礼的傀儡罢了。她以为,手中掌握了韩夫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殿下就会对我少关注一些。” “没想到你看的还挺透彻。”云瑶笑了,“所以,为了不让太后有理由更讨厌你,有些事情还是要做的。比如,给韩夫人送礼道贺什么的。” 听了这话,陆映泉有些不解:“你先前不是说,这样的时候,谁往跟前凑,谁就死的快吗?” “但是都凑了,你也不能不凑啊。”云瑶说着,然后吩咐丝丝,“你去库房找一件上好的东西,玉如意也好,夜明珠也罢,要最贵重最好的。但是记住,千万不要找那种能入口的。” “是,奴婢明白了。”丝丝点头,很快就去库房办事了。 “大家都送吃的,我们就偏不送吃的,为了另辟蹊径,让太后记住吗?”陆映泉暂时还没想明白,便开口问道。 “不,我们不送吃的,是因为吃的东西最容易动手脚。”云瑶说道,“韩夫人如今正站在风口浪尖上,其他人给她送的东西,她若是一直不吃,难免会被人觉得是瞧不起人,可若是入了口,又怕吃坏了身体,正是两难的时候。咱们送个贵重的摆件,让她明白咱们的心意,也能避免让她为难。” “我明白了,还是你想的周到。”陆映泉点点头,说道,“梳妆吧,我们也是时候看看韩夫人了。不过,这样单独去,恐怕不太好吧?万一有什么事,那我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更何况,我先前也是‘有孕’的,难免会让人误会。” “谁说我们要单独去了?”云瑶淡淡一笑,却也不再多说什么,径直替陆映泉梳妆更衣,很快就准备好了。 没过多久,丝丝回来,手中捧了个不大不小的盒子,里面放着的正是一颗南海夜明珠,看起来有鸡蛋那么大,的确是罕见之物。 这据说是先帝还在世的时候,赏赐给昔年的姜美人,如今的姜太后的。来到宜国之后,这些东西全部给了沈澈,让他调配,沈澈就把这东西借花献佛,送给了陆映泉。 所以,这夜明珠的价值自是不必说,定然是贵重无比。 “这个不错。”云瑶点头,说道,“给我吧,今儿吩咐厨房把菜里面都放点醋,殿下晚上会来用膳。” “是,云姑娘。”丝丝点头领命,不管云瑶说什么,她都照办。 虽然陆映泉是这玲珑阁的主子,而殿下也是宠爱陆映泉,但是陆映泉也什么都要依靠云瑶,等于是陆映泉身边的智囊军师,云瑶这么吩咐,肯定是有自己的用意。 很快,陆映泉领着云瑶出了玲珑阁的门,朝着锁春台而去。 “你为什么要让厨房把菜都放醋?”陆映泉问道。 “试探试探殿下的态度。”云瑶解释道,“殿下尝到菜都是酸的,肯定会问,你就说你今天想吃醋。看看殿下对韩夫人有孕的事情,是什么反应。” “这样……不太好吧?”陆映泉有些瞠目结舌,没想到云瑶还有这种鬼点子。 “有什么不好?你要让殿下明白你的心意,让他知道你因为在乎他,所以对韩夫人有孕的事情有些不开心。但是你又不能跟他大吵大闹,只能耍点小性子,让他知道你懂得为顾全大局考虑。”云瑶说道,“映泉,你我姐妹走到今天,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明明心中是不舒服的,为什么不说出来呢?太大度,对你来说不是好事。若是你想跟殿下做一对恩爱的夫妻,这样的日常情趣,还是要有的。” 陆映泉被云瑶这些话,说的一阵无语,竟然觉得很有道理,有些无言以对的感觉。 两人走到锁春台,陆映泉本来以为她们是直接去见韩夫人的,可是没想到,云瑶上前一步,直接跟锁春台门口的公公说道:“劳烦公公跟太后娘娘禀告一声,就说玲珑阁陆美人求见。” 那公公大概也知道陆美人是殿下捧在心尖儿上的人,不敢怠慢,便说道:“云姑娘稍等,奴才这就去通报。” “不是来见韩夫人吗?怎么又去见太后了?”陆映泉看着那公公进去,便扭头问着。 “咱们不宜单独见韩夫人,也不想跟其他妃嫔一起,免得被人利用,只能求助太后。”云瑶说道,“请太后转赠夜明珠,是最好的选择。” 陆映泉听了这话,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太后看我不顺眼,又想保护韩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会检查夜明珠。她确定无碍,才会给韩夫人送去,这样一来,韩夫人若是出了什么事,就跟咱们没有关系。” “美人聪明。”云瑶笑着点头,“另外,还可以防止太后为了陷害美人,自己在夜明珠上动手脚。毕竟谁也不会觉得美人这么笨,明知道太后会检查,还拿个有问题的夜明珠在太后面前瞒天过海,自寻死路。” “云瑶,到底还有什么是你算不到的?”陆映泉不由得感叹,“我现在真庆幸,顾将军把你送来了,若是靠凝蓝帮忙,只怕早已经成了别人的刀下亡魂。” “禀陆美人,太后娘娘请您进去。”正说话间,刚刚那位进去通报的公公走出来,对陆映泉说着。 正文 第062章 有所改观 云瑶谢过了这位公公,然后便跟在陆映泉的身后进去了。 陆映泉按照云瑶的安排,向太后娘娘表达了自己的来意,末了才说道:“嫔妾唐突,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这后宫几乎所有的人都来过了,你此举也算不得唐突,不过哀家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请哀家替你转赠这夜明珠?”太后看着陆映泉,眼神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 “回太后娘娘的话,韩夫人如今有孕,而且刚刚搬来锁春台,正是需要好好休息的时候。嫔妾偏安玲珑阁,路程远,先前其他姐妹去看望韩夫人的时候,嫔妾没有收到消息,如今想来是嫔妾做的不周到,可是又不好再去打扰韩夫人,毕竟皇嗣为大。”陆映泉细细思索着自己要说的话,慢慢说出口,“嫔妾想着,太后娘娘仁慈,初闻韩夫人有孕,便把她接到锁春台居住,定然是心疼她的,所以嫔妾才斗胆,请太后娘娘出面。” 不得不承认,这番话说的很是高明,既表明了自己不愿打扰韩夫人的心思,又不动声色地恭维了太后。如果太后拒绝她,那就等于承认自己是不心疼韩夫人,这无疑是与自己先前把韩夫人接过来住的行为相悖。所以,太后只能答应。 陆映泉虽然有些时候不如云瑶那么聪慧,想的不那么周全,但是她还是很聪明的。云瑶给她出主意,她也知道该怎么配合云瑶往下走,这样合作的次数多了,也就不需要云瑶像之前半夜放信鸽一样,教她一步步怎么演戏,取信太后了。 “你真是有张玲珑巧嘴。”太后听了这话,便说道,“也罢,这宫里杀戮太多,最近总算是有了件喜事。哀家心情好,答应你便是。” “多谢太后娘娘。”陆映泉躬身行礼,态度很是诚恳。 “无双,去把这夜明珠给韩夫人送去。”太后转头,看了无双一眼,那眼神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无双当然也是明白的,这么多年的主仆,姜太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或者一出细节,她也能明白主子心中想的是什么。无双之于姜太后,就像是锦绣之于秦太后,那都是跟在身边多年的心腹。 云瑶闻言,便将手中的盒子递给走下来的无双姑姑,自己再慢慢的退到陆映泉的身后,安安静静的站着,眼观鼻鼻观心,听着太后和映泉说话。 无双姑姑在接过锦盒的时候,眼神不经意的朝着云瑶扫了一眼,心中有些诧异。这宫里几乎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她记得玲珑阁的掌事宫女是个名叫丝丝的,那是个看着有些姿色的丫头,为什么跟着陆映泉出入后宫的,永远是这个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小宫女呢? 当然,太后年轻的时候就聪明,对于映泉这点小算盘,她还是能看出来的,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她觉得映泉是个聪明人,至少是这宫里懂得明哲保身的人。 这么一想,姜太后反倒觉得,先前宫里出了那么多事,那些往陆映泉身上泼脏水的话,估计也都是谣言了。 于是,太后对陆映泉说话的态度,比从前和颜悦色了一些,也算是对映泉有所改观了。 陆映泉当然是受宠若惊的,她没有想到,云瑶为她盘算的这些举动,竟然能在太后心里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她真庆幸自己身边还有云瑶帮衬着。 聊了一会儿,无双回来了,冲着太后点了点头,大家心照不宣。 无双肯定是检查过那颗夜明珠的,没有丝毫问题,才敢给韩夫人送去,这也算是印证了太后的猜测。 没多久,太后就推说累了,让映泉离开。 从锁春台出来之后,映泉心中显得有些高兴,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微微翘起,那模样,活脱脱就像是平凡人家的儿媳,在拼命讨好婆婆一样,一点儿也不像是身在皇家。 “云瑶,有你在,真好。”陆映泉转头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好姐妹,心中是说不出的感激,“我知道,凭着你的聪慧和才能,当个宫女真的委屈你了。而你跟在我身边,却这么任劳任怨,我……” “你我姐妹一场,何至于说这种生分的话?”云瑶轻笑,“映泉,你了解我,你知道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名利和功绩,如今能当个小宫女,在你的庇护下活着,也挺好。” “分明是你在帮我,可却偏要说成我在庇护你,你啊……”陆映泉感动的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想起之前在宁宫的时候,她和云瑶之间也是有过误会的,可是都不算是多大的事儿,经历过几次生死,被人算计的快丢了半条命,她也算彻底明白了素心姐姐的那番话。 陆映泉和云瑶,是不可分割的。 她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跟云瑶生分,或者老死不相往来,更庆幸她们能一路互相扶持走到今天。 当陆映泉和云瑶离开之后,锁春台里关于她们的话题,却并没有停止。 太后的目光始终坐在陆映泉坐的那个位置上,旁边宫人奉的茶还没有被撤下去,但是茶盖子都没打开,丝毫没有碰过。 “无双,哀家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你说的很对。这陆映泉,跟哀家年轻的时候很像。”姜太后忽然感叹着,“今日这一出,想必你也瞧的明白吧?后宫里没有哪个妃子有她这份心思,哪怕是怡儿,哀家时时提点,她却还是跟其他人一样,冲动的说去就去了,也不知道这个当口,最是多事之秋,要避着些。” “太后娘娘看的明白。”无双点头,说道,“若能证明陆美人的身份清白,想必她也是殿下的一个很好的助力。” “目前说这话还有些为时尚早,澈儿筹划多年的基业,哀家不能冒险。”太后说道,“再瞧瞧吧,若是狐狸,终究会露出尾巴的。” “是。”无双低头,整个锁春台烟雾缭绕,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而陆映泉回到玲珑阁之后,便让云瑶去歇着,自己坐在那里刺绣,想做件衣服。 眼看着天气就快渐渐冷起来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和云瑶还在宁宫里苦苦挣扎,可是没想到现在,她却已经成了宜王宫里的陆美人。 她的针线是见玥手把手教的,见玥的绣工那是整个掖庭宫所有宫女中公认的好,身为徒弟,虽然赶不上师傅,可终究也是有些本事的。 上等的蜀锦缎面,双龙戏珠的花样,原本已经绣了一半的,可最终为了谨慎起见,她还是把那两条戏珠的龙改了,将龙的五爪挑开,改成了四爪。 五爪为龙,四爪为蟒,龙袍和蟒袍,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虽然在她心里,觉得沈澈坐上那个位置,是迟早的事,但是也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尤其是不想让贺美人知道她的心思。 而云瑶则是一如既往的安静看书。先前在容雅身边当差的时候,她已经将宁宫藏书阁里她感兴趣的书都看了一遍,现如今她又惦记上宜王宫的书了。她总觉得看书是有用的,有时候可能真的会帮到很多忙,比如画的那副荒山地形图,就是从树上借鉴来的。 晚膳的时候,沈澈果然来了,即便韩夫人有孕这么大的事情,也丝毫不见他有所表示,就像是没有发生一样。 陆映泉让丝丝把饭菜都端上来,照例给沈澈倒了一杯酒,便开始动筷子,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吃到嘴里的时候,她才想起,云瑶先前吩咐厨房放了醋的,她也是吃不惯醋的,现在吃起来,还真是有点酸,但是没办法,这场戏她还得演下去。 陆映泉不动声色的吃着,每一样菜都尝了一点,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而反观沈澈,在吃了一口酸的之后,换了一样菜,还是酸的;又换了一样,依然是酸的…… 沈澈纳闷儿了,以为是自己的味觉出现了问题,他盯着陆映泉,却见她似乎吃的很正常,便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没觉得今天的菜有什么不同?” “殿下指什么不同?”陆映泉想起云瑶的话,于是装傻。 “都是酸的。”沈澈低咳了一下,然后说着,自己似乎也有些不确定,万一真的是他的味觉出了问题,那可真是丢脸了。 “哦,对呀,是酸的。”陆映泉恍然大悟的点头,“因为臣妾今日想吃醋了,所以让厨房做了一桌子酸菜。不过,可能因为白日里醋吃太多,现在尝起来,没什么味道了吧……” 听了这话,沈澈先是一愣,然后噗的一声就笑出来了。 沈澈纳闷儿了,以为是自己的味觉出现了问题,他盯着陆映泉,却见她似乎吃的很正常,便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没觉得今天的菜有什么不同?” “殿下指什么不同?”陆映泉想起云瑶的话,于是装傻。 “都是酸的。”沈澈低咳了一下,然后说着,自己似乎也有些不确定,万一真的是他的味觉出了问题,那可真是丢脸了。 “哦,对呀,是酸的。”陆映泉恍然大悟的点头,“因为臣妾今日想吃醋了,所以让厨房做了一桌子酸菜。不过,可能因为白日里醋吃太多,现在尝起来,没什么味道了吧……” 听了这话,沈澈先是一愣,然后噗的一声就笑出来了。 正文 第063章 宜王生辰 很快,云瑶便将那些放了很多醋的饭菜都撤了下去,将新做的饭菜摆上桌,伺候沈澈和陆映泉用膳。 这一天就这么波涛汹涌却又平安的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真是安静的让人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沈澈果然说话算话,第二天的时候,光明殿出了一道圣旨,以疾风劲草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后宫,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包括陆映泉和云瑶。 圣旨的原话,没几个人能记得住,但是圣旨的意思,大家心中都清楚。 大意是说,这宜王宫中很多女人都是宜王一时兴起才带进宫的,也没有真的宠幸过,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宜王也不好一直耽误这些女子,便让敬事房统计了那些没侍寝过的妃嫔,将她们都送出宫去。 当然,送不是白送的,要给补贴,所以宜王给了每个人一大笔银子,足够她们后半生衣食无忧。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陆映泉正在绣那条被她改成了蟒的龙,只差尾巴部分就能全部绣好了,闻言,她的手一抖,针戳在在手指上,顿时有嫣红的血从里面沁出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还伤到手指头了?”云瑶有些无奈的摇头,然后帮她擦干了手指头上的血迹,又抹了点药,才说道,“他当真是在为你铺路呢。” “我知道。”陆映泉顿时有种想哭的错觉,“我真没想到,他说的圣旨,居然是这个。” “其实从先前就能看出点苗头了。”云瑶说道,“你还记不记得,贺美人为了制造韩美人的恐慌,在后宫做的那些事?既然我们知道一切事情都是贺美人的主意,那一个月内被贬的妃嫔可能都是冤枉的,但是殿下却没有让人彻查,只是将她们驱逐或者送到了冷宫。” 也就是说,沈澈其实是在之前,就有这种打算了。 后宫太过复杂,纷争也多,姜太后昔年就是从这些尔虞我诈的阴谋中爬出来的,想要保住自己的命,保住自己的孩子,得沾染多少人的鲜血,才能得到结果? 所以,沈澈算是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母亲,如何在那个波谲云诡的宫廷中生存。先帝后宫的妃嫔不算多,可是也不少,至少沈澈自己就是排行第七,头顶上还有四个哥哥和三个姐姐,至于比他小的兄弟姐妹,依稀记得也是很多的。 可是后来,宫里人越来越少,活下来的也越来越少,那些未成年的皇子公主们,连同他们的母妃一起,早就命丧黄泉,直到沈泽登基,分封七国,算上几个叔叔,才勉强凑了七国的国君。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沈澈不愿意陆映泉今后的一辈子都沉浸在这样的谋算之中。即便她身边有云瑶出谋划策,可整日里都是阴谋诡计,整个人也会很不开心。 “他是待我极好,只是可怜了那些被贺美人陷害的姐妹。”陆映泉感叹着。 “原先我也觉得她们可怜可惜,可后来元宝公公告诉我,那些妃嫔都是被殿下暗中送走的,虽然比不上明面上送走的这一批,但是她们还是改头换面,早已经在宫外安身立命。”云瑶说道,“这些原本殿下是不想跟你说的,却被我不小心透露了。” “谢谢你啊,云瑶。”陆映泉淡笑,“对了,先前你让阿琛找的东西,都找到了吗?眼瞅着就是殿下的生辰,那封信虽然是掩人耳目,但好歹也不能在太后面前打马虎眼。” “放心吧,早已经准备好了。”云瑶点头,“就等殿下生辰那天,把一切都放出来。” “那就好。”陆映泉顿时放下心来。 这段日子,陆映泉过的倒也平静,有段日子没解毒调理了,云瑶又给她针灸了一次。她每天就殿中绣花做衣服,云瑶就在一旁捧着书看,白天沈澈不见人影,但是晚上总会过来休息。 给太后的请安照例是每天都去,其他妃嫔也在,韩夫人近水楼台,自然也在场。但是按照云瑶的说法,陆映泉就只当着太后和其他妃嫔的面,跟韩夫人稍微聊几句,其他的时间从不去锁春台,更不单独见韩夫人。 比起被人说恃宠而骄,谋害皇嗣的罪名会更大,两者相较,映泉也就释然了。恃宠而骄就恃宠而骄吧,至少她是真的得宠,比起那些眼巴巴看着的,好了不知道太多。 很快就到了沈澈的生辰。 姜太后和沈澈都崇尚简朴,宫殿也是时间不曾修缮的,更不用说为了庆贺生辰大肆铺张了。不过宫宴还是要的,也就是相当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而已。 太后将此事交给姜怡安排,也不过一日功夫,就安排的妥妥帖帖,看的出来姜怡能力很强。 这也让云瑶知道,姜怡如今在后宫,不是没力量出手,而是她有姜太后的庇护,不需要自己出手。她只需要听从姜太后的安排,等着其他人两败俱伤的时候,她坐收渔利就行了。 没有人故意给沈澈找不开心,所以宴席上的气氛也算是其乐融融,太后和沈澈坐在上首,太后右手边是怀孕的韩夫人,单独坐一桌,沈澈左手边是姜夫人和柳夫人,太后右手边再往下是姚夫人和陆映泉;随后就是贺美人跟姚美人,右手边最后是陈良人和朱良人。 除了之前死了的,犯事儿被贬或者被驱逐的,加上圣旨赦免放出宫的,整个宜王宫的妃嫔全在这儿了,十根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云瑶在这种热闹的场合,向来是不言不语的,有什么伺候的事情,都是丝丝在办。无论是帮映泉倒酒,还是搀扶映泉起身,那种露脸的事情她都不做。因为她不想惹人注意。 可是她却忽略了一点,在人群中,太高调和太沉默是两个极端,同样会惹人注意。 站在太后身边的无双,目光好几次从她的身上扫过,心中疑惑,可是却不动声色。其实无双是记得这个小宫女的,在冷宫的水井边。 那个时候,陆美人还只是陆良人,还在偏安一隅的玲珑阁里蛰伏,从不出现,也毫不起眼。宫里依旧平静着,虽然明争暗斗也有,可没有这么多风波。 可就是那一天,玲珑阁里死了个叫凝蓝的宫女,宫里所有人都在,云瑶先是一席话说明了凝蓝的死因,又是一席话让沈澈开口认下此事,让太后放弃了追究。 也就是从那天之后,沈澈开始宠幸陆映泉,而陆映泉也在这宫里一步步崭露头角,不知经历了多少杀局,才走到现在,在后宫一枝独秀的地步。 无双依稀还记得当时云瑶说话时的样子,不卑不亢,神色淡然,眼神中带着笃定坚持,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没有人怀疑她说的是假话。可也就只有那么一次,在那之后,云瑶就像是将自己的所有锋芒都收敛起来,将自己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宫女,陪在陆映泉的身边,沉默着。 通过观察,她发现每次陪陆美人来锁春台奉茶和请安的人是云瑶,按道理说云瑶才是陆映泉最得力的助手,可玲珑阁的掌事宫女却是丝丝,在外面跟人打交道,人情往来也是丝丝在做。 这真是个奇怪的现象,再加上云瑶那种深刻在骨子里的低调,藏在人群中似乎完全让人察觉不到的存在感,让她这么安然的待在陆映泉身边,没有被别人发现。 无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注意一个小宫女,她只是觉得自己看人很准,很多时候陆映泉身上展露出来的气质,不像是个能筹谋这么多事的人。 云瑶似乎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看,而且目光来自高台之上,大约的方向就是太后的身边。但是她不能转头去看,她要把自己塑造成透明人,就不能跟任何人目光对视,尤其是太后身边的人,否则会泄露了她的底。 这一点,早在宁宫的时候她就已经体会过了。昔日在储秀宫审问香琴的时候,她那个不经意的抬头,看到了锦绣姑姑眼中神秘莫测的目光,然后就在这种目光中越陷越深,在深宫里挣扎沉沦,似乎一辈子没有出头的机会。 现在,她不想重蹈覆辙。 好在宴席很快就结束了,沈澈约莫是知道映泉做戏做全套,肯定会在他的生辰宴上有所表现,所以早早地离席,拉着映泉就走了。 外面的夜空很明亮,星星一颗颗的散乱排布,竟是一番别样的风景。 对于沈澈的离开,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那些妃嫔在宴席上乖巧的很,也是为了这顿饭后能卯足劲儿把沈澈拉到自己那里去,可没想到她们还没动手,就被陆映泉给截了胡。 太后倒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然后说道:“无双,听说陆美人给澈儿准备了生辰礼物,咱们都跟去看看吧。” “是。”无双点头,伸出手搀扶着太后,朝着外面走去。 太好了! 众位妃嫔心中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她们正愁找不到机会离席跟着,现在太后发话了,也算是给了她们一个心理安慰,于是一个个起身,带着婢女就朝着外面走去。 不过她们也不敢靠太近,不远不近的跟在陆映泉和沈澈的后面,一起来到了光明殿门口广场旁的石阶上,站定。 因为所有人都顺着陆映泉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天,没一会儿,一个个美轮美奂的花灯就从玲珑阁的方向飘了过来,花灯上面有字,被里面的烛火一照,看的清清楚楚。 正文 第064章 稚子无辜 庆一时,五数合天,五数合地,五事修,五福备,五谷丰登,五色斑斓辉彩服。 祝万寿,八千为春,八千为秋,八元进,八恺登,八音从律,八方缥缈奏丹墀。 这对联原先是有文人墨客写来庆贺长者八十大寿的,被陆映泉改了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飘逸而娟秀的字迹出现在花灯上,带着美好的祈愿。 太后和无双姑姑是看过昔日陆映泉半夜飞鸽传书写的那封信的,只是将花灯全部放到天上,上面还写着字,并且能顺序排成一排,这样的难度有多大,她不用想也知道。 只是她没有想到,陆映泉竟然真的做到了,用这样独特的方式,为沈澈庆贺这个生辰。 太后和无双站在最前端的台阶上,看着天空中飘来的各式各样的花灯,有锦鲤形状的,有荷花形状的,有并蒂莲,也有鸳鸯卧。几乎是所有美好寓意的东西,都被陆映泉做成了花灯,不仅是对沈澈,对宜国,甚至对整个大宁。 “哀家有多久没见到过这样的盛况了。”太后对身边的无双姑姑说道,“昔年在宁宫里的时候,也只有先帝在世时,才会话心思做这些。” “太后说的是,不过这陆美人也是有心了,没想到她真的能做到。”无双说着。 “是啊,澈儿每年的生辰,都是与一些俗物打交道,不是金银珠宝,就是美酒佳肴,何曾有人这样用心的为他策划一场盛况?”太后微微点头,心中对陆映泉的偏见顷刻间又少了一些。 太后大抵是没注意过云瑶这个小宫女的,可是无双却知道,今天这一场美景盛况,说不定又是这个小宫女的杰作。 身后,姜夫人、姚夫人、柳夫人和韩夫人并肩而立,将太后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所有人心中都有同样一个念头,那就是对陆映泉的忌惮。 陆映泉长得美,又会讨沈澈欢心,在宫里已经俨然是一枝独秀了,原先还有太后镇压着,不敢太嚣张,可若是连太后都站在她这一边,这陆映泉岂不是更无法无天了吗? 再往后,贺美人、姚美人以及陈良人、朱良人拥挤着站在一起,因为她们隐隐的听到太后的话,似乎跟陆映泉有关,所以她们也想知道太后对陆映泉的举动,到底持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所有人都在欣赏花灯,谁也没有看到,暗处一只黑手,朝着韩夫人狠狠一推。 “啊——”一声惨叫划破夜空,惊了众人。 当太后回过神来的时候,便是看到韩夫人顺着石阶滚了下去,她双手紧紧地护着自己的肚子,脸上惊慌失措,脸色惨白,甚至还来不及喊救命,人就顺着石阶滚到了底部。 “太后娘娘,有人想害臣妾!有人推了臣妾!”韩夫人捂着肚子嘶喊着,眼神中闪过一丝怨毒的光,看向她刚刚站的方向。 自从那一声尖叫之后,就没有人再挪动过位置。 太后眼一扫,朝着韩夫人刚刚站的地方看去,身后是朱良人跟陈良人,旁边是柳夫人,也就是说,这几个人都有推人的嫌疑,而按道理说,姚夫人也是有嫌疑的,因为韩夫人也是在她触手可及的范围内。 不远处的沈澈也听到声音,匆匆几步走到韩夫人面前,吩咐身后的玉公公:“元宝,传太医。” “是。”元宝点了头,撒开脚丫子,朝着太医署跑去。 “啊……好痛!”韩夫人凄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借着殿前的宫灯以及天上的月光,朝着韩夫人看去,却见她身下已经有了点点红色,出血量不是很大,但是足以让她痛的死去活来。 “殿下!孩子……”韩夫人伸出手想要抓住沈澈,眼中也划过眼泪,咬着牙强忍着。 “太医怎么还不来!”太后此时心中也急了,这毕竟是沈澈的孩子,也是第一个孩子,她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又没了。 看到这一幕,云瑶心中一动,下意识的就要上前,可是却被陆映泉拉住了手,目光中透着疑惑,似乎在问:真的要救吗? 而陆映泉和云瑶拉扯的动作,也落入了无双姑姑的眼中,她盯着云瑶,透过云瑶一张一合的嘴唇,似乎听见了云瑶的话:“映泉,稚子无辜,若是能尽一份力,也好过平白徒增杀戮。” 慢慢地,陆映泉的手松了,她点点头:“去吧,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云瑶眼神中透过一丝感激,她冲着陆映泉笑一笑,然后不着痕迹的从身上摸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银针,走到韩夫人身边,说道: “殿下,让韩夫人躺下,尽量让她靠在你的身上。” 沈澈不知云瑶要做什么,可是看她手中拿着银针,大概也明白了。他原本也不想要这个孩子的,可是忽然间,他似乎就明白了云瑶的心思。 下意识的,他坐在石阶上,将韩夫人抱着躺在自己的身上,一点也不在意形象。 云瑶出针极快,三两下就用银针封住了韩夫人的某些穴道,疼痛逐渐减小,韩夫人慢慢地也不再挣扎**了。 还记得她刚拿到银针的时候,下针都是颤抖着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已经能将银针运用自如。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她只是没有武功而已,可不代表她是个丝毫无害的女子。 陆映泉一时间有些手脚发凉,她心中很矛盾,这种矛盾撕扯着她的心,让她痛苦。 她是想保护云瑶的,当云瑶想站出来救韩夫人的时候,她下意识的不想云瑶暴露在这些宫妃的面前,所以她犹豫了。因为她知道,一旦云瑶出手,她可能就不再是个简单的小宫女,会被人盯上,然后引火上身。 可是云瑶说得对,稚子无辜,虽然跟韩夫人之间有嫌隙,可是她却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条无辜的小生命,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云瑶帮她在这宫里安身立命,她无论如何也要护云瑶周全才好。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顷刻间,当云瑶施针完毕,韩夫人不疼了的时候,太医也在玉公公的带领下姗姗来迟,来的正是叶太医。 “叶太医,快给韩夫人看看,她肚子里的胎儿要不要紧?”太后见到叶太医,立即吩咐着。 叶太医在路上已经听玉公公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所以也不敢耽搁,马上为韩夫人诊脉。时间漫长而静默,所有人都在等着叶太医的消息。 良久之后,他放下韩夫人的手腕,说道:“启禀太后,殿下,韩夫人从石阶滚落,动了胎气,因为施救及时,稳住了胎儿,一切平安,只需要几副安胎药,再悉心调养,就没什么大碍了。” 听到叶太医这话,太后松了口气,韩夫人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不由自主的朝着云瑶看去。 云瑶救完了人,又回到了陆映泉身后站着,低着头,像从前一样。可是这一次,她的低调和收敛,却再也无法阻挡众人探究的目光。 韩夫人和陆映泉的目光在空气中对视,两人互相微微点头,然后错开目光,便再没了下文。 沈澈吩咐几个力气大的婆子将韩夫人抬到寝殿,放到床上,好生伺候,让叶太医开了药,又命红莲好生照顾,这才转身,回到了主殿。 属于韩夫人的席位已经空了,其他人如同先前一样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默默地不说话。 过了半晌之后,太后开口了:“哀家记得,朱良人和陈良人是站在韩夫人身后的,柳夫人站在韩夫人的旁边,你们是最有机会动手的。” “太后明鉴,臣妾冤枉啊——”三个被点到名字的人,不约而同的起身,朝着太后跪下,然后大喊冤枉。 太后也没有让她们起来,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在陆映泉和云瑶身上。 “母后,不会是陆美人,她当时正跟儿臣站在一起,更何况,云瑶还救了皇嗣。”沈澈怕太后无端责怪陆映泉,便率先开口说着。 “哀家什么时候说是她了?”太后看了沈澈一眼,然后说道,“当时都忙着看花灯,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过最有嫌疑的就是这三个,既然查不出来,那就都处置了吧。杀一儆百,也好让这些人知道,谋害皇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罪过。” “冤枉啊,太后娘娘,殿下,臣妾冤枉啊——”两个良人喊的声嘶力竭,倒是柳夫人一直沉默着,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个结局。 “将朱良人、陈良人、柳夫人全部贬到杂役房吧。”沈澈开口说道,“韩夫人怀孕,还是少见杀戮为好。” “也好,就这么办吧。”太后点点头,竟然就这么同意了。 “好好地生辰宴,结果闹成这个样子。”沈澈脸上有隐隐的怒气,然后起身,“都散了吧,本王也要休息了。” 说完这话,沈澈起身走下来,然后拉着陆映泉,朝着外面走。 陆映泉猝不及防之下,仍旧起身,向太后行礼:“臣妾告退。” 话音落下的瞬间,便被沈澈拉着走了,云瑶和丝丝跟在身后,也回到了玲珑阁。 很快,众人就都散了,而被太后怀疑是推韩夫人下石阶的那三个,也被送到了杂役房,太后带着无双离开,剩下的人各自回宫,光明殿似乎又安静下来。 在回锁春台的路上,太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问道:“无双,那个云瑶……是什么来头?” 正文 第065章 她的底牌 宜王宫灯影幢幢,那些花灯还留在天上,慢慢地飘远,就像是孔明灯那样,在夜空中缩成一个小点,再也消失不见。 沈澈和陆映泉回到玲珑阁,自然是颠鸾倒凤到半夜,云瑶不用想也知道,所以没跟着,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洗漱完毕之后休息。 因为韩夫人受惊的事情,原本应该继续的宴会也被打断,各宫妃嫔都回去了,而经过这件事,整个宜王后宫,居然只剩下了六位妃嫔。 夫人位份上的韩夫人、姜夫人和姚夫人,美人位份上的贺美人、姚美人、陆美人。 韩夫人有孕,陆美人得宠,也算是分庭抗礼,而其他人却没这么淡定,总想着要做点什么,为自己的以后谋一条生路。 现在大家都看出来了,沈澈根本不会在乎往日的情分,柳夫人她们三个,说贬就贬了,丝毫犹豫都没有,这让其他人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 尤其是姜怡。 她原本是最占优势的那一个,太后的侄女,有太后扶持,等于是半个后位掌握在手中,可是现在,韩夫人和陆映泉两个,硬生生的将后位从她的手中夺走,掰成两半,各自占一边。 比身孕,她比不过韩夫人,比得宠,她又比不过陆美人。这让她彻底的慌了。 所以她跟在太后的身后,朝着锁春台而去,很想问问太后,到底是怎么安排的。尤其是这陆美人,看起来十分不简单,因为她身边有个会医术的宫女。 如果云瑶是会医术的,那么当初陆映泉怀孕,被卫良人下药,她为什么没有看出来呢?为什么等到陆映泉小产之后,再反咬卫良人一口呢? 这些都是疑点,而她也正打算跟太后说这些疑点,所以她不紧不慢的跟着太后,到锁春台去了。 太后并没有马上休息,她还在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按道理说,云瑶是不该救韩夫人的,救了之后就会暴露自己,反而惹来更多人注意,也就意味着麻烦更多。 可她还是做了…… “奴婢知道太后心里的疑问,或许,奴婢可以为太后解惑。”无双跟太后聊了一路,都是关于云瑶的,她也让太后想起,云瑶是怎么突然出现在陆映泉身边的。 “你说说看。”太后说道。 “当时太后和殿下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韩夫人的身上,可奴婢却盯着云瑶看,奴婢亲眼看见她说,稚子无辜。”无双说道,“她说不想平添杀戮,于是出手了。” “稚子无辜?”太后诧异,“若是她有这份心性,那后宫那些人,也不会是这种下场。” “太后,后宫的人也许不是陆美人下手的。”无双分析道,“从奴婢的观察来看,陆美人进入宜王宫之后,从来没主动害过人。不管是赵美人还是卫良人,都是先发难,然后她反击的。而赵美人和卫良人之所以会死,只能说明她反击的比较高明而已。太后娘娘别忘了,这两个人,都不是陆美人亲手杀的。” 太后想起来了,赵美人是在传国玉玺找到之后死的,是她亲自下令,无双亲自执行;而卫良人是因为对陆映泉的肚子下手,被抓了现行,也是被她和沈澈处决的。 也就是说,陆映泉兵不血刃,所有的杀戮都是她和沈澈在做,而陆映泉只是设了个死局,让她们逃不出来罢了。 “所以你觉得,后宫那些人,没招惹陆映泉,她不会对她们下手,也就是说,这背后还隐藏着一个高手,在推动着这一切?”太后问道,“会是云瑶吗?” “奴婢认为不是。”无双说道,“奴婢看的出来,云瑶心中仍然有善念,她不会主动去祸及无辜,她是被动的反击。而且,她是陆美人身边的底牌,有她在,陆美人才能一步步在宫中站这么稳,所以她不会急于求成。” “底牌……”太后眯着眼睛,说道,“是啊,陆映泉美则美矣,却不像是会设计这么精妙之局的人,这个云瑶,才是关键。” “奴婢会时刻派人注意的。”无双说道。 “你费心了。”太后说道,“其实如果陆映泉不是细作,哀家让她成为澈儿的王后,也未尝不可,只要澈儿喜欢。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也让哀家看清楚了一些事情。” “太后英明。”无双躬身说着。 可是没想到,太后和无双的这番对话,全部被随后赶来的姜夫人听在耳中。她原本是想进去跟太后说话的,可是听到太后口中提及陆映泉和云瑶,她不由自主的就停住脚步,存了个心思,站在门边听着。 她知道云瑶是陆映泉的底牌,陆映泉之所以会走的这么稳,都是云瑶在背后出谋划策。而云瑶今晚露的那一招,明显震惊了所有人,虽然大家表面上不说,可实际上还是心中怀疑的。 更让她不能忍受的是,太后居然说……让陆映泉成为王后,也未尝不可! 听到这话的时候,姜怡心中是愤怒多过于失望。她恨太后骗她,明明昔日承诺过她,王后的位置迟早是她的,只要她安安分分的什么都不做,不让人抓住把柄,坐享其成就好了。 可是现在,她要是真的什么都不做,那就来不及了。 太后已经对陆映泉改观,若是证明了她不是细作,那么王后之位肯定是陆映泉的。她进宫比陆映泉早,凭什么这好处都让陆映泉得到了? 她不甘心! 脸上带着愤恨的表情,姜怡转身离开,贴身宫女雀儿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回到了她自己的宫里。 “凭什么!” 咣当一声,茶杯摔碎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瞬间变成碎片,而姜怡的低吼也在这清脆的声音中,清晰可闻。 “夫人,您别动怒,太后说不定只是一时兴起,到底您才是太后的亲侄女,太后不会亏待您的。”雀儿开口安慰着。 “不会亏待?”姜怡冷哼着,“她只会让我忍,让我什么都不做。结果呢?韩夫人怀孕,陆映泉得宠,马上就要爬上后位了,这还叫不亏待我?” “那……夫人,您打算怎么办?”雀儿看着姜怡脸上的愤恨神色,战战兢兢的问着。 “怎么办?呵呵,我算是看出来了,在太后心里,亲侄女再亲,也比不上她的亲儿子。”姜怡说道,“她要为殿下挑选的,是一个能帮着殿下的王后,有能力有心计的皇后,根本不是什么都不做,就躲在后宫当花瓶的女人!” “夫人是想对陆美人下手吗?”雀儿也不算笨,开口问道,“陆美人住的玲珑阁,跟冷宫离的最近,而冷宫守卫松懈,说不定……咱们可以找人暗杀。” “暗杀?”姜怡摇头,“你看到今晚云瑶那一手银针了吗?她下针极快,而且力道足,又准确,虽然我不会武功,我也看不出来云瑶会不会,但是她露的那一手,就知道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没错,太后也说云瑶是陆美人的底牌,也就是说,咱们要对付陆美人,就要先把云瑶给弄了?”雀儿问道。 “陆映泉好对付,随便栽赃点和宁宫来往的书信,她就百口莫辩,只要查明她是细作,太后绝对不会放过她。现在最重要的是云瑶,怎么才能设个套,给云瑶钻呢?”姜怡问道,“这个云瑶如此深不可测,想必她不会轻易上当,我得仔细考虑才行。” 雀儿是姜怡的陪嫁,也是打小伺候姜怡的,自家主子愁眉不展,她肯定是忧心忡忡,所以脑子里也努力的帮着姜怡想对付云瑶的法子。 下毒,这招明显不行。云瑶会医术,医毒向来不分家,云瑶对毒药的认识肯定很精通,或许还没动手,就已经被识破了。 暗杀,也不行。正如姜怡所说,谁也不知道云瑶会不会武功,万一是个高手呢?别赔了夫人又折兵,毕竟她们这种长居在深宫中的人,也不认识什么武功高强的江湖人,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最直接的两招都不行,那就只剩下后宫之中最常用的栽赃陷害了。抓不到把柄,就制造把柄,找不到证据,就制造证据,只要策略得当,就会万无一失。 雀儿将自己的想法提出来,供姜怡参考。 “栽赃陷害?我怕我们还没把脏水泼到她的身上,她就直接给我们挡回来了。”姜怡说道,“你以为陆映泉是吃素的吗?只要她不是傻子,她就一定会拼命找证据为云瑶洗清冤屈,因为只要有云瑶在,她才能站的更稳更久。” “那咱们就想个招,让陆美人不愿为云瑶洗清冤屈。”雀儿说道,“咱们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直接往陆美人的痛处戳,而戳她痛处的这个人,还必须是云瑶。” 雀儿脑子几转几转,居然让她想到了办法。她弯着腰,趴在姜怡的耳边,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虽然不是很周全,但是这个理由也的确充分,若是好好规划一下,可能真的会把云瑶解决掉。 “雀儿,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个脑子。”姜怡对雀儿的计划显然很是满意,于是开口说道:“这事儿急不得,今天太晚了,先休息,改明儿你出去打听打听,咱们再从长计议。” “是,夫人。”雀儿应了声,便去给姜怡铺床了,然后扶着姜怡走到床边歇下,她自己也去休息了。 走出大殿,关上房门,雀儿便开始替姜怡筹划,不管怎么样,她也一定要帮着自家夫人得到王后的位置。 正文 第066章 百密一疏 姜夫人用了几天的时间,把雀儿的计划在脑海中想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加以完善,最终成型。 不过她并没有尽快行动,而是提前打听、踩点,将所有计划中需要的环节都仔仔细细梳理了一遍,以确保万无一失。 这一晃,整个秋天就要过去了,天气也逐渐冷了起来。 宫里陷入难得的平静,就好像所有人已经忘记先前宜王宫中发生的事情,而韩夫人的肚子,也有将近四个月了。 “雀儿,你打听清楚了?最近这几天,是陆映泉的小日子?”姜夫人看着面前的汤盅,开口问着。 “打听清楚了,是玲珑阁负责洗衣裳的丫头亲口说的。陆美人这几天来月事,肯定是不方便侍寝的,殿下也一定在光明殿休息。”雀儿肯定的点头。 听了这话,姜夫人从袖中掏出一包药粉,倒入汤盅里面,然后用勺子搅拌了一下,确定药粉全部消融之后,才盖上盖子,端着汤盅出了门。 因为已经入冬,所以天黑的比较早,姜夫人带着雀儿走在路上,天空只剩下隐隐一点光亮了,需要小心仔细的看着脚下的路,才能走的稳当。 走到锁春台和光明殿分叉口的时候,姜夫人吩咐道:“你去吧,当心点,别被人看到了。” “夫人放心,奴婢已经安排好了。”雀儿点头,窜进一条小路,朝着锁春台方向去,而姜夫人则继续朝前,往光明殿的方向。 她走的很慢,似乎在等什么人。走了没多久之后,姜夫人看到不远处的路上,有两个人影过来,身后那人手中拿着灯笼,照亮前方的路。 是姚夫人和她的贴身宫女梅香。 姜怡端着汤盅,低着头,假装不经意的朝着姚夫人走去,却在两人即将撞上的前一刻,停住脚步。 “姚妹妹?你来的正好,你能不能帮我把这汤盅送到光明殿?”姜怡看到姚夫人,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开口问道。 “姜姐姐怎么不自己去送?殿下今日难得没有在玲珑阁休息。”姚夫人心中生出一丝警惕。 “难道我不想自己去吗?我这是……吃坏了肚子,快忍不住了……”姜夫人脸色有点难看的说道,“若不是怕在殿下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说什么我也要自己送过去的。” 说话间,姜夫人甚至还放了个屁,声音不大,可是却在这寂静的地方清晰可闻。 姚夫人原先还有所怀疑的,可是闻到这一阵臭气,就彻底相信了。因为她了解的姜夫人,平时端庄大方,一直在太后的教导下成长,从来没有这么不雅观的事情。更何况,当着她的面放屁,也就是让她知道姜夫人的糗事,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姜夫人不会这么做的。 想到这里,姚夫人将托盘从姜夫人的手中接了过来,开口说道:“姐姐快去吧,别把自己憋坏了,这汤盅我帮你送给殿下就是了。” 姜怡闻言,心中大喜,道了谢便转身飞快的跑开,像是很着急,可又因为看不清脚下的路,差点跌倒。 “夫人,姜夫人此举好生奇怪,这汤盅还不会有什么猫腻吧?”梅香看到姜夫人远去,便开口问着。 “去找个太医来检查一下,我倒是想看看,她想做什么。”姚夫人吩咐着。 梅香很快去了,好在她们所站的位置距离太医院不是很远,太医没一会儿就到了,仔细检查了这汤盅之后,给出结论: “启禀姚夫人,这汤里面放了催情散。”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刚才的事不准跟任何人说。”姚夫人吩咐着,然后捧着汤盅朝着光明殿而去。 催情散,看来这姜夫人是想效法韩夫人,给殿下吃催情散,然后想借此怀上子嗣。可是这东西在宫里是下令禁止的,若是她真的给殿下送过去,恐怕现在倒霉的就是她了。 “夫人,这汤咱们还送吗?”梅香问道。 “送,怎么能不送?”姚夫人说道,“姜怡不是白痴,她不会用这么简单的局来陷害我,她肯定另有目的。我们见招拆招,静观其变。” 说完,姚梦就端着汤盅来到光明殿,直接将这东西交到玉公公手上,说道:“玉公公,我刚刚在外面散步的时候,碰到姜夫人,她忽感不适,托我把这汤送给殿下。劳烦公公转交了。” “有劳姚夫人了,交给奴才就是。”玉公公说着,把汤盅从姚夫人手中接过来,然后给沈澈送了进去。 沈澈自从跟陆映泉达成协议之后,就从来不在玲珑阁以外的地方过夜,陆映泉来月事的时候,他有时候陪着,有时候回光明殿住。也不是没有妃嫔过来找,可是都被他打发了。 可是像今天这样,送了汤就走的,还是头一回。 沈澈下意识的就觉得这汤有问题,他也让元宝找来信得过的太医,查看了这碗汤,发现里面有催情散。 “这姚梦还真是好大的胆子。”沈澈冷哼一声,心中对姚梦十分不满。 “可殿下,姚夫人说,这汤是姜夫人托她送来的。”玉公公说道,“会不会是姜夫人……” “你是说,姜夫人准备了这碗汤,自己不送让姚夫人送,企图陷害姚梦。而姚梦真就傻傻的把汤送来了?”沈澈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玉元宝,问着。 元宝自己也知道自己想错了,不管姚夫人送汤来到底是为什么,从她来了就走的迹象开看,这汤里面有催情散,她必定是知情的。 “殿下,那奴才把这汤给倒了。”元宝说道。 “不必了,本王很久没看好戏了。”沈澈摇头,“正好这宫里也无聊的太久了,本王倒是想看看,她们能折腾出个什么花样来。” “那殿下的意思是……”玉元宝有些不明所以。 “这汤,就当本王已经喝了,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尽管配合。”沈澈吩咐道。 “是。”元宝点点头,将这汤倒到外殿的花瓶中,然后端着空的汤盅出去,交给外面的小太监,“拿去厨房吧,殿下喝了汤,要休息了。” 很快,小太监就捧着汤盅走了,而前来打听消息的雀儿听到玉公公的话,心中窃喜,便赶紧回去通报姜夫人了。 姜夫人并没有回宫,而是站在先前遇到姚夫人的地方,只不过把自己隐藏起来,躲在附近,等雀儿从锁春台回来。 “夫人,殿下把汤喝了。”雀儿说道。 “很好,云瑶人呢?”姜夫人问道。 “估计已经在路上了,我让锁春台的安兰去请的,说是太后忽然偶感不适,知道云瑶会医术,特意请云瑶去锁春台看看。”雀儿开口说道。 姜夫人投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两人就躲在这三岔路口的假山后面。 远远地,看到安兰打着灯笼带着云瑶过来,姜夫人碰了碰雀儿,让她准备。雀儿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棍子。 “云姑娘,这边请——”安菊对云瑶很是客气,正打算带着云瑶转弯,朝锁春台走的时候,忽然间听到一声闷哼,再回头的时候,云瑶便已经倒在了地上。 “雀儿姐姐,这……” “你快走吧,回头有人问起来,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雀儿说着,赶紧让安兰离开,然后找来两个太监,一头一脚的抬着云瑶,朝着光明殿而去。 姜夫人也算是筹谋得当,她知道姚夫人爱在那个时间在外面散步,只要不下雨不下雪,从不间断。所以她特意挑了那个时间跟姚夫人碰上,让姚夫人把汤送给沈澈。 按照姚夫人的性子,肯定会怀疑,但是却还想看好戏,所以不管她知不知道汤里有催情散,她都一定会去送。送完之后怕自己被扯进陷阱,也一定会很快离开。 而沈澈,姜怡也足够了解。如果是有人当着他的面送汤药,让他喝,他肯定会怀疑,也不会乖乖去喝。但是姚夫人送完汤药就走,沈澈肯定不会觉得里面放了东西,肯定会喝的。 与此同时,再买通锁春台的宫女安兰,去玲珑阁找云瑶,以太后不适,而云瑶略懂医术的名义,假传太后懿旨,请云瑶过去看病诊脉,但是在半路上就会被打晕,让人抬着去光明殿。 再让雀儿去放把火,来一招调虎离山,调开光明殿的守卫,将云瑶送到沈澈的床上,随后再拉着陆映泉去看好戏。只要陆映泉亲眼目睹云瑶和沈澈在一张床上,衣衫不整的样子,陆映泉心中对云瑶肯定会记恨。 毕竟,没有哪个主子希望自己身边的宫女爬到殿下的床上去。不管是不是被陷害,云瑶成了沈澈的人,而且那么聪明,陆映泉肯定是容不下的,这样就能让陆映泉自己除掉云瑶,等于是砍掉自己的臂膀,将自己的命脉暴露出来。 计划是很好,自始至终她都只跟姚夫人见过一面,没有人可以证明这汤是她送的,她也可以说是姚夫人诬陷她的,这样也有了托词,不会有人怀疑。 可惜,她却算错了一件事。沈澈在上次韩夫人的事情之后,对所有入口的东西,身边的东西,都十分警惕,就怕再一次阴沟翻船。 催情香的事情一次就够了,至于催情散,沈澈绝对不会姑息。 雀儿去放火了,玉公公按照沈澈的吩咐,配合地指挥光明殿附近的守卫去灭火,他自己也暂时离开一会儿,而那两个太监就趁此机会,将云瑶送进了沈澈的殿中。 正文 第067章 衣衫不整 玲珑阁里,陆映泉放下手中的针线,伸手揉了揉眉心,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丝丝见状,给陆映泉倒了杯热水,递到她的手边,说道:“美人,夜色深了,您还是别绣了,对眼睛不好。” 一边说着,她还将烛芯剪断,拨弄了几下,让屋子里更亮一些。 “什么时辰了?云瑶去了多久,怎么还不回来?”陆映泉皱眉问着,她记得是锁春台的安兰过来把云瑶请走的,说是太后偶感不适,深夜不想叫太医,就让云瑶去了。 安兰过来的时候,陆映泉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云瑶的确是把医术暴露在人前的,太后那么精明的人,可能也察觉到了什么,想用这样的方式试探云瑶,或者有别的什么目的,都是可能的。 可是现在都半宿了,云瑶还没回来,她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已经戌时过了,美人,要不奴婢去锁春台打听一下?”丝丝问着,她心里也知道云瑶对陆映泉来说有多重要。 “也好,你去问……” “美人,美人,不好了!光明殿失火了!”陆映泉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外面闯进来的小米子打断,他气喘吁吁的说着,脸上还带着紧张的神色。 “你说什么?”陆映泉蓦然站起身,心中一紧。 “光……光明殿失火,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小米子开口,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却看到陆映泉一转眼就跑出去了。 “美人,等等奴婢,夜里风大,多加件衣裳——”丝丝见状,忙喊着,伸手拿过披风就追了出去。 小米子愣了一会儿,也赶紧出去,拿着灯笼去追陆映泉了。 现在是半夜,玲珑阁地方又比较偏僻,路也不好走,万一把陆美人摔着,他可是有十个脑袋也赔不起。 丝丝追上陆映泉,一边疾步快走,一边将披风披在陆映泉的身上,很快小米子就追了上来,主仆三人打着灯笼直接朝着光明殿而去。 此时此刻,陆映泉也来不及担心云瑶了,她总想着云瑶在太后那里,姜太后不像秦太后是个不讲理的人,再加上云瑶聪慧,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 可沈澈那里却无缘无故失火,也不知道是意外,还是人为。 陆映泉走的很快,她几乎是从来没有这么快走过路,一路小跑着来到光明殿,大门口的人都去灭火了,也没有人守卫,她直接到了殿门口,却看见玉公公站在那里。 她下意识的就要直接进去,可是却被玉公公拦住:“陆美人请留步!” “玉公公,殿下怎么样了?他有没有受伤?”陆映泉关心沈澈的安危,开口问着,焦急的想要进去,可是玉公公死活不让。 “陆美人,您先回去吧,殿下此时不方便见您。”玉公公低着头说着,眼神中带着一丝闪烁。 陆映泉见状,心中不由得产生了怀疑。 她分明记得沈澈是吩咐过的,她来光明殿,根本不需要通报,也不让任何人阻拦,想来就来,这是沈澈给她的特权。可是玉公公今日闪烁其词,又几次三番阻拦,甚至也闭口不提沈澈的安危,莫不是这宫里有什么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 “元宝,她不能进去,哀家是不是也不能进去?”就在这时候,陆映泉的身后传来太后的声音,让她诧异的回头。 太后不是身体不舒服吗?云瑶不是还在锁春台给太后看病吗?为什么太后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太后娘娘恕罪!”玉公公见到太后,直接跪下了,可是也不说要让开。 “怎么?我这个当娘的听说儿子的住处失火,想来关心一下自己的儿子,也要经过你的同意?”太后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她冷哼一声,绕过陆映泉和玉元宝,直接闯了进去。 陆映泉看了玉公公一眼,也跟着进去了。 紧接着,就是后宫里的各色妃嫔,一听说光明殿失火,怕沈澈有什么损伤,便都纷纷过来了,就连胎像不稳的韩夫人,都在红莲的搀扶下姗姗来迟,但总归是个心意。 而这一头,太后和陆映泉闯进殿中,却正好看到沈澈从床上翻身而起,穿上衣服的动作,他的脖子上还有几条血痕,看得出来就是女人用指甲抓的。 太后见沈澈完好无损,心中松了口气,不由得说道:“你要在自己的宫里宠幸妃嫔,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要让元宝在门口阻拦着?听说光明殿失火,哀家便过来看看了,你没事哀家也就放心了。” 说完这番话,太后摇了摇头,转身欲走。可是在转身的瞬间,却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姜夫人、姚夫人、韩夫人,贺美人、陆美人、姚美人,三个夫人三个美人,一个都不少,全部站在她的身后,那沈澈的床上是…… 正在疑惑间,太后却看见陆映泉脸色苍白,盯着床边放着的鞋子,呼吸急促,眼神中带着难以置信。 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陆映泉慢慢地朝着床边走去,一步一步,似乎都像是要印证什么。 就在她要靠近床边的时候,沈澈忽然拦住她,说道:“你身子弱,怎么还穿这么少出来?我没什么大碍,送你回玲珑阁吧。” 这话要是别人听来,必定欣喜不已。殿中这么多妃嫔都站在这里,可是沈澈连看都没看别人一眼,却反而只关心陆映泉穿的少,还要送她回去。 若是换做别人,肯定不会再追究床上的人到底是谁,必定欢欢喜喜的跟沈澈一起离开,然后朝着其他人露出一抹胜利的微笑:看,不管殿下的床上是不是有别人,他最终最爱的还是我! 可惜……陆映泉不是别人,而床上的女人,也不是别人。 她人的那双绣鞋,那蓝底白花的缎面,是她亲自给云瑶挑选的,是上等的蜀锦,她当时说:“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我有什么,你就有什么。这蜀锦我自己一个人也穿不完,我们分了做双鞋子吧!” 她的那双还在玲珑阁里放着,所以床边这双……是云瑶的。 “殿下在隐瞒什么?”陆映泉质问着,“或者,是不想让臣妾知道什么?” 陆映泉冰冷而受伤的眼神,让沈澈微微一愣,他心中叹息,明知道是个陷阱,可是他却仍然不由自主的为陆映泉的神色感到心疼。 而就在他愣神的瞬间,陆映泉冲到床边,掀开被子,露出里面衣衫不整的人——云瑶。 云瑶的发丝有些微微凌乱,她瑟缩着身子,将自己整个人都蜷缩在被子里,似乎不想让这么多人看见她的窘迫。 陆映泉和云瑶一个站着,一个缩着,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对视,整个殿中静默的有些可怕。 而一旁看好戏的一些妃嫔,包括太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弄蒙了。倒是姚夫人看了姜夫人一眼,想起那一碗下了迷情散的汤,似乎明白了什么。 姚梦觉得,这一切都是姜夫人的计谋,给殿下喝了迷情散,又把云瑶弄到光明殿,让殿下神志不清之下宠幸云瑶,这样一来陆映泉和云瑶势必会翻脸。 因为这后宫里,每个女人都忌讳自己身边的人背叛自己,出卖自己,尤其是自己相信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爬上龙床。 上次沈澈生辰的时候,云瑶露的那一手,让大家都看的出来,她不是个普通宫女,也许她就是陆映泉在这后宫安身立命的依仗。如今两人反目陈抽,倒也是一桩好事。 姜夫人此举,倒是让陆映泉陷入更加孤立无援的境地,也就比之前更好对付了。 姚梦自以为猜到了姜怡的想法,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她觉得姜怡此举就是为了对付云瑶,砍掉陆映泉的臂膀。可是她却忘了,那一碗汤是她自己送来的。 “云瑶,你难道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陆映泉盯着云瑶,开口问着,“我拿你当最好的姐妹,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云瑶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事情不怪云瑶,怪本王。”沈澈开口说道,“本王喝了一碗汤,就觉得迷迷糊糊的,发现身边有个人,也没多加注意。” “喝了一碗汤就迷迷糊糊的?”陆映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殿下,你自己说过的,自从在韩夫人的宫里被人设计之后,所有吃的喝的你都会格外小心注意的。现在你用一碗汤来糊弄我?你若是真的喜欢云瑶,你直接跟我说啊,这宜王宫都是你的,你即便要立云瑶为王后,谁又能说什么?” 听了陆映泉的话,场中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她们都没想到,陆映泉居然敢胆子这么大,当面跟殿下吵起来,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夫妻一样,为了女人争风吃醋吵架拌嘴。 “陆映泉,你不要仗着本王宠着你,你就能为所欲为。”沈澈眯着眼睛,说道,“就像你说的,本王要宠幸谁,是本王的事,你管不着,你也没有资格跟本王大呼小叫。来人,把陆美人送回玲珑阁,自即日起不准出门,直到本王气消了为止!”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又是心思各异,看热闹的或者是暗中拍手叫好的,都觉得无比畅快。 没想到,陆映泉也会有今天,向来荣宠盛极的她,居然也会被殿下禁足,而她却还是栽在自己的贴身宫女手中。 众人对陆映泉落井下石的同时,也对云瑶防备起来。都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才第一天爬上殿下的床,就已经让殿下对陆映泉下手了。 正文 第068章 弃车保帅 玉公公很快带着人进来,拉着陆映泉就要往外面走,可就在这个当口,姜太后厉声喝道:“站住——” 话音落下,殿中的人不由得同时屏住了呼吸,陆映泉的脸上似乎还愤愤不平,既委屈又生气。而此时,听到太后放缓了语气,说道: “哀家怎么觉得此事如此蹊跷呢?光明殿突然失火,陆美人的宫女又恰好出现在光明殿……陆美人,你平素看起来是个稳重的人,方才如此疾言厉色,莫不是想转移视线,掩盖什么?” 太后的问题很是尖锐,语气虽然轻,可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责问。 殿中的人都不笨,自然听得出太后话里的意思。姜夫人和姚夫人心中更是欣喜,原来太后把光明殿失火的事情,也怪到云瑶身上了! 云瑶是陆映泉身边的婢女,如果光明殿失火是云瑶所为,这事儿往小了说,可以是云瑶想要勾引沈澈,放火故意调虎离山,好让自己爬上沈澈的床,这个罪名是宫女媚主;可往大了说,就是陆映泉指使云瑶火烧光明殿,想要趁机烧死沈澈,罪名是……弑君。 陆映泉显然也听懂了太后的意思,她还没来得及从云瑶背叛她的事情中回过神来,便被太后的责问又一次吓住了。 她默默地转身,开口说道:“多亏太后娘娘提醒,臣妾倒是想起来了,今晚云瑶之所以会离开玲珑阁,是因为锁春台的安兰过来通传,说是太后娘娘身体不适,奉太后娘娘之命请云瑶过去诊脉。太后娘娘,云瑶是跟着安兰去锁春台的,为什么会出现在光明殿?” 众人又惊了,因为她们已经被陆映泉的大胆刷新了自己的认知,继跟殿下吵架之后,她居然又开始怀疑太后了?太后既然将失火的事情怪到云瑶身上,那陆映泉就说云瑶是被太后的人叫走的,即便失火真的跟云瑶有关,那跟太后也脱不了干系。 “你在质问哀家?”姜太后目光紧缩,开口问着。 “臣妾不敢。”陆映泉福身行礼,说道,“太后娘娘心中有疑惑,臣妾也只是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出来。若是太后要查,就先从安兰查起。” “好,哀家若是不将此事查个清楚,你莫不是还要责怪哀家在背后陷害你。”姜太后气极反笑,吩咐无双,“去把安兰那个丫头带过来。” 无双领命而去,良久之后,太后才又再次开口:“你们一个都不准走,这件事情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阴谋,哀家一定会查清楚。若是有人在哀家眼皮子底下作祟,别怪哀家不客气!” 殿中所有的妃嫔都默不作声,包括韩夫人在内,也都站着一动不动,等着无双把安兰叫来。 此时云瑶已经放下床上的幔帐,挡住自己,将衣服整理好,又理了理头发,确定仪容都完好之后,才从幔帐中走了出来,在太后面前跪下,默不作声。 云瑶的记忆停留在她跟着安兰从玲珑阁出来,到锁春台、光明殿、玲珑阁的三叉路口的时候,她的后颈处挨了一棍子,紧接着她就昏迷不醒了。 她并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打的她,而且她也没到锁春台的范围内,所以锁春台的人除了安兰,谁也不能证明她到过锁春台。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躺在沈澈的床上,而沈澈站在床边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云瑶一直是个聪明人,只单看眼前的场景,和她挨的那一棍子,她就已经可以猜测出发生了什么事。 她想,这幕后下手之人必定是想离间她和映泉的关系,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一招。从表面上看,这的确是致命的,因为没有哪个女人能容忍自己身边的丫鬟跟自己的丈夫厮混在一起。 那个时候,沈澈对她说了四个字:“配合本王。” 顷刻间,云瑶就明白,沈澈必定也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是他没有明说,就是想引蛇出洞,将这出戏完整的唱下去。 紧接着,云瑶还来不及反应,沈澈便解开自己的衣服扣子,跳上床,抓着她的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挠了几道血痕,下一刻,陆映泉和太后她们就闯了进来。 而沈澈也顺势从床上离开,装模作样的扣扣子,就像他刚刚才完事一样。但是云瑶心中清楚的很,沈澈从解扣子上床,到她挠伤他,再下床扣扣子,这一系列的过程总共还没花到半盏茶的功夫。 沈澈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当然,陆映泉除外。如果可以,沈澈几乎不想让陆映泉看到这一幕,即便是假的。 从陆映泉跟着太后进来开始,云瑶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她习惯沉默地躲在人群中,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和动作,从中看出端倪,找出这件事的幕后策划者。 只是她想……她和映泉之间,可能真的要结下误会了,映泉看起来真的很生气。 就在这个时候,无双把安兰带了进来。安兰这丫头还穿着寝衣,外衣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还没有系好,而且一副睡眼迷蒙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从玲珑阁把云瑶领出来才刚回去睡下的样子。 “安兰,陆美人说你不久之前去了玲珑阁,假传哀家懿旨把云瑶请到锁春台给哀家治病,可有此事?”太后盯着安兰,开口问着。 安兰一惊,忙说道:“太后娘娘身体好得很,哪里需要治病?奴婢一晚上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并没有出去过,不知道陆美人何出此言?” 几句话说的有条不紊,先是说太后没病,以表达她没必要去玲珑阁找云瑶,又说自己没出过门,来说明假传懿旨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单这两条,并不是什么板上钉钉的证据,可却能得到太后的信服。 如果安兰的说辞没有人教过,那就是安兰自己是策划这一切的人。但是,这可能吗? 云瑶垂眸,她想,自己在殿下生辰那一晚暴露自己,当真是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了。而这一次碰到的对手,不张扬,不显山不露水,深藏不漏,且计划周密严谨,根本找不到破绽。 只要安兰咬死了不承认自己去玲珑阁找过她,那她出现在光明殿的动机,就仍然很可疑。 “安兰,你明明去过玲珑阁,你当玲珑阁的人都是瞎子吗?今晚守门的是小米子,他也可以作证!”陆映泉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于是质问着。 陆映泉分明是亲眼看到安兰把云瑶带走的,可现在安兰抵死不承认,她就觉得十分可疑。或许,她不知不觉又落入了别人的圈套,就像是昔日在宁宫一样? 想到这里,陆映泉悄悄扭头看着云瑶,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对视,看进彼此的眼中,然后瞬间移开,似乎都能不曾触碰过。 可就是这一瞬,让陆映泉明白了很多,她咬着牙,紧握着拳头,心中有了决定。 “陆美人,小米子也是你玲珑阁的人,他的话怎么能当证词呢?没准就是你们主仆串通好的。”姚夫人笑着开口说道。 在所有妃嫔都不吭声的时候,姚夫人开口说了话,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同寻常。 云瑶悄然抬头看了姚夫人一下,发现她眼中神色平静,似乎对眼前的事情早有预料。难不成……是姚夫人? “说的不错。”太后说道,“陆美人,哀家一直觉得你是个乖巧听话的人,可是现在,哀家不得不重新认识你了。你如此竭尽全力的帮你的宫女脱罪,甚至不惜拉扯上哀家宫里的人,是为了什么呢?” 说来说去,太后还是怀疑光明殿失火,跟陆映泉有关。 陆映泉咬咬牙,最后开了口,可是她却并不是回答太后的话,而是看向云瑶说道:“我一直觉得这世界上所有人都会背叛我,只有你不会;我对你推心置腹,把你当好姐妹,可是你却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情。云瑶,我想救你的,可惜我能力不够,没办法帮你圆这个谎,我保不了你了,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之后,又面向太后,福了福身,说道:“太后娘娘,臣妾有罪。臣妾不该为了救云瑶胡乱攀咬,臣妾看中云瑶的本事,总想着如果这次原谅她帮助她,她以后就会更忠心地替臣妾做事。可这一切,终究瞒不过太后娘娘。臣妾知错,愿脱簪请罪,听凭太后娘娘发落。” 这话说完,太后便释然了。她并不清楚这背后的弯弯绕绕,可是她却相信了安兰的话。她甚至觉得陆映泉这番说辞是可信的,毕竟云瑶是帮着陆映泉的,如果这次陆映泉不计较云瑶的过错,那云瑶必定感恩戴德,做事更加尽心。 可是现在,陆映泉的谎言被拆穿,不能证明云瑶是被安兰叫走的,那也就是说,云瑶来光明殿是她自己设计的。陆映泉没办法再帮云瑶,只能放弃,弃车保帅,丢了个云瑶,至少能保全她自己。 不仅太后这么觉得,其他的妃嫔也都这么觉得。她们都认为,陆映泉放弃救云瑶,是明哲保身之举,既然救不了,那干脆不救了,免得把两个人都搭进去。 而策划这一切的姜夫人,心中更是高兴。虽然事情的结果与她设想的有偏差,可是效果却一样的好。这还多亏了太后娘娘,把大家的关注点引到光明殿失火上面,而不是放在那盅放了迷情散的汤上面。 正文 第069章 殊途同归 姜夫人原先设计这一切的本意,只是想让陆映泉对云瑶心生嫉恨。 不管安兰是不是假传懿旨,至少云瑶在沈澈床上,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陆映泉和云瑶会因为这件事,越来越离心,然后一刀两断。 然后云瑶就会被问罪,这样她就能暗中争取云瑶,唆使云瑶背叛旧主。即便云瑶不肯,那陆映泉也已经失去了云瑶这个强大的助力,变得脆弱不堪,就容易对付了。 可现在,太后的护犊之情让她把关注点放在了光明殿失火上面,即便沈澈没有受伤,可是这宫里如果有人暗中作乱,想对沈澈不利,那太后是第一个不会答应的。 所以太后开始追责,将怀疑的目光放到陆映泉和云瑶两个人身上。这样一来,云瑶出现在光明殿的动机就变得不纯,而陆映泉也会被牵扯其中。 在所有人看来,陆映泉想保住云瑶,是因为看中云瑶的能力,想继续为她所用;但即便不想保住云瑶,那也是因为想明哲保身,更何况云瑶和沈澈的事情,对陆映泉也是一种背叛。 不管陆映泉和云瑶有没有因为沈澈而心生嫌隙,陆映泉都不可能再帮着云瑶了,因为她要保护自己。而云瑶,也会因为陆映泉的弃车保帅、明哲保身之举,心中愤恨,自然也不会再为陆映泉做事。 对姜夫人来说,不管过程如何曲折,都是殊途同归,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云瑶和陆映泉分崩离析,她也正好能趁机各个击破。 “云瑶,你的主子已经放弃保你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太后转身看着云瑶,开口问道。 “奴婢无话可说,但凭太后娘娘处置。”云瑶磕了个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已经不想去辩解了,宫女媚主也好,纵火弑君也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重要的是,她将所有的过程思前想后的捋顺了一遍,终究没发现哪里是她可以攻击的破绽。 安兰吗?她的口供不会轻易推翻,而且除了玲珑阁,没有人证证明她去过,根本无效。 殿下喝的那一盅汤吗?汤水早就被倒了,任凭她巧舌如簧,也不能在空空如也的罐子里说着汤水有问题。 姚夫人平静的表情吗?那就更不可能了,有谁会因为一个表情,就相信她是被设计陷害的呢? 更何况,这件事情殿下应该知道端倪,殿下到现在都没说话,想必是暂时默认她有罪,殿下想用她当鱼饵,钓整件事情背后的那条大鱼上钩。 因为沈澈舍不得陆映泉受委屈,所以就是她了。 “既然如此,很好。”太后说道,“云瑶涉嫌在光明殿纵火,意图谋害君王,甚至涉嫌**君王,媚惑君主。但哀家不是草菅人命的人,此事尚且有很多疑点,先把云瑶关进天牢,待哀家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行处置。” “多谢太后。”云瑶顺从的行礼谢恩。 “至于陆映泉,哀家姑且相信今晚的事情你全都不知情,但是云瑶是你身边的人,你管教不力,理应受罚。更何况,你方才还胡乱攀咬,意图扰乱视听。禁足就不必了,哀家做主将你重新贬为良人,着令内务府停三个月的例银,你可服气?”太后又问陆映泉。 “臣妾服气,谢太后娘娘恩典。”陆映泉躬身说着,语气谦卑,并无怨言。 “好了,这件事情到此结束,太晚了,都散了吧。”太后说道,“将云瑶带走。” 随着太后一声令下,外面有人进来把云瑶带走,送到天牢关着了。陆映泉也紧随其后转身离开,却在光明殿的门口追上云瑶,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 其他妃嫔陆陆续续的走了,姜怡本想跟太后说什么,可是想了想,却没有行动。毕竟在这后宫里面,做的越多错的越多,这也是太后教她的。太后实在太精明,她不能在这种时候自乱阵脚,若是被太后发现,这一切事情都是她在背后主导,恐怕太后会很失望。 “韩妹妹,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去。”姜夫人扶着韩夫人,笑着说道,“跟着站了这么久,肯定累了,回去以后让红莲烧点热水泡脚,疏通经脉,会舒服一些。” “谢谢姜姐姐。”韩夫人说着,两人一起朝着锁春台走去。 顷刻间,殿中只剩下太后和沈澈,太后给无双使了个眼色,无双走出去,站在门口把风。 “母后还有什么事吗?”沈澈看着太后,开口问着。 “澈儿,难道你还想瞒着我吗?”太后问道,“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就是母后以为的这么回事么?”沈澈淡笑,“母后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又为何有此一问呢?” “哀家要是真有了决断,云瑶就不是被送到天牢,而是直接处死了。”太后说道,“有些事情,哀家是过来人。哀家进来的时候,你看起来才从床上下来,可当真发生了什么吗?你瞒得过她们,瞒不过哀家。哀家记得,那个云瑶是你送到陆映泉身边去的,你是不是和云瑶有什么计划?” “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母后。”沈澈说道,“光明殿失火之前,姚夫人送来一碗汤,可她送过来就走了,没有多留,而且她说是姜夫人请她帮忙送来的。那碗汤,我没喝,请了太医来看过,里面有迷情散。” “这事情怎么还跟怡儿有关?”太后皱眉,有些不解。 她对姜怡一直以来的教导,就是当个不争风吃醋、不耍阴谋诡计的宫妃,稳稳地在夫人的位置上坐着,等待何时的时机。 因为这宫里已经有足够多的人去争去抢,去勾心斗角,不缺姜怡一个。而沈澈也会觉得,这宫里已经很乌烟瘴气了,但是当他想到姜怡的时候,会觉得这宫里好歹还有一个干净的人,一块干净的地方。 按道理说,姜怡应该不会违背她的话,私底下做这些事情。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姜怡利用了姚梦,还是姚梦陷害了姜怡,都还是未知数。”沈澈说道,“姚梦走后没多久,光明殿失火,我让元宝配合放火之人,自己在宫里装作已经喝完了汤,晕晕乎乎的样子。便看见两个小太监把云瑶抬进来,放在了床上。” “云瑶是昏迷着被抬进来的?”太后问道。 “是,因为当时我装昏迷,没有太睁开眼,所以没来得及看清那两个小太监的样子。但是从他们的手法和身形看,应该是会些功夫的。”沈澈说道,“母后,这样的事情您在宁宫里的时候,已经经历很多了,背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母后想必也清楚。” “看样子,陆映泉也是冤枉的了。”太后说道,“那个安兰……起先我倒是没注意,现在想想,她的话太笃定,根本不像是一个粗使宫女会说的。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想请母后……配合演戏。”沈澈说道,“有些事情,我想是时候该让母后知道了。” 光明殿中很安静,因为才刚失火,所以很多人都不敢在附近逗留,害怕自己被当成纵火之人抓起来。再加上无双和玉公公守在门口,谁也不能靠近。 沈澈上前扶着太后,在暖炉边坐下,开始讲述这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也是沈澈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跟太后袒露自己心中的事情。 于是,姜太后知道了云瑶的来历,知道她是顾清铭的心上人,知道她也是从宁宫来的,知道她也是在秦太后的手中九死一生活下来的。 姜太后还知道了云瑶在宁宫里做的事情,周旋在秦太后和沈泽的中间,尽全力帮助沈泽和顾清铭,包括济安县百姓迁居,御史大夫杨浩之死,揪出朝中北狄细作,还有张丞相的落马…… 更有甚者,云瑶到宜王宫以后,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看似是在帮陆映泉争宠,实际上却是在帮着沈澈掩人耳目。 赵美人的事情,沈澈拿回了传国玉玺;卫良人的事情,给陆映泉提供了跟去荒山的借口,也为引出另外的细作打下基础;半夜飞鸽传书,是为引蛇出洞……所有事情串联在一起,最终的结果竟是……让沈澈的手中彻底掌握了主动权。 秦太后派来细作,没关系,细作也是沈澈的人;宜王宫还有隐藏更深的敌人,没关系,敌人也能被沈澈所用。 也就是说,沈澈不费一兵一卒,用秦太后自己的眼线,向宁宫传递假消息,瞒天过海。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云瑶那个小姑娘的计划?”姜太后听了所有的话之后,心中震撼无比,瞪大了眼睛,完全难以置信。 “母后,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但这一切都是真的。而且……荒山修建陵寝,暗中挖地宫练兵的计划,灵感也是来源于她。”沈澈说道,“如果说云瑶是隐藏在暗处的长矛,是帮着我对付敌人的利器,那么映泉就是站在明处的盾牌,她美丽漂亮,风情万种,性格单纯,她相信云瑶,也相信我,她吸引了后宫所有敌对和仇视的目光,让云瑶安然的待在她的身边出谋划策。如果不是韩夫人那天差点出事,云瑶不会暴露,也不会有今天这一出。” 正文 第070章 病如山倒 姜太后好半天没有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先前无双也跟她讨论过陆映泉此人,说映泉跟昔日的她很像,聪慧过人又充满慈悲,智计无双却不主动害人,被动反击却又步步为营…… 可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表象。 陆映泉和云瑶,一明一暗,配合的无比默契,若不是韩夫人被人推下石阶,云瑶不会为了顾及性命而出手救人,也就不会被后宫的某些人抓住机会。 太后现在知道了真相,所以自然知道云瑶和陆映泉是在帮着沈澈做事,她们只能在这宫里安稳的活着,因为只有她们活着,秦太后才不会怀疑,也不会再派新的人来。 “哀家明白了……”良久之后,太后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开口说道,“哀家会寻个由头恢复陆映泉的位份,也会找理由把云瑶放出来。” “不,母后,这些事情不应该是您来做。”沈澈说道,“一旦您开始动作,贺美人就有可能看出端倪,这样对我们不利。” “那哀家该如何做?”太后有些愣。 “把主动权交给云瑶和映泉。”沈澈低声说道,“您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回锁春台之后,就开始装病,闭宫不出,我也会找个借口离宫,正好也很久没去荒山了。我会以映泉犯错,云瑶在天牢为借口,不带她们去。母后要与我配合,将整个宜王宫,变成她们的主场。” “其实澈儿,你这么做,不仅是因为她们对你有用吧?”太后听了沈澈的计划,开口说道,“若仅仅是因为她们有价值,你大可不必费如此周章。” “母后英明,儿臣早就说过,儿臣喜欢陆映泉。”沈澈说道,“她虽然不似云瑶那般智计无双,可是她有她的聪明。她全心全意的信任着她在乎的人,比如云瑶,比如儿臣。她会像普通女子那样跟儿臣吵架,撒娇,也会用小聪明来试探儿臣的心思。离开宫里的时候,她就像个孩子,释放了自己的天性,大喊大叫,爱哭爱闹,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宫里摆着的花瓶。但是回宫了以后,她也能很快明白自己的位置,做一切她力所能及的事……” 沈澈的声音很低沉,姜太后听着,逐渐有些心软了。 她知道,沈澈从小到大很少跟她说心里话,一般也只是将他的打算和计划告诉她,请她配合或者保密。可是现在,她却从沈澈的口中,听到了他对一个女子如此的评价。 太后知道,沈澈大概是用了真心的,因为只有投入过真心,他才能将陆映泉看的这么仔细,再会喜欢她所有的优点缺点。 这对帝王来说是大忌,可是沈澈却似乎并不在意,他所想的,或许只是在他今后孤寂百年的帝王之路上,有一个女子可以与他携手共进。 她不需要太聪明,不需要太强势,她只需要足够的爱他,足够相信他,足够依赖他,仅此而已。 “哀家知道了,这件事情,哀家会配合你。只要她做的不过分,哀家都可以容忍。”太后点点头,最终叹息了一声,然后走出门去。 无双看到太后出来,便赶紧走过来,扶着太后,慢慢地朝着锁春台走去。 夜色更深了,冬日的夜晚也更加寒冷,刚从温暖的光明殿出来,太后倒真觉得有些承受不住。她觉得,或许这是个很好的契机。 这一晚,似乎没有人睡得着,那些高兴的悲伤的情绪,全部都掩埋在深沉的夜色中。 漆黑的天牢里,云瑶蜷缩着身子蹲在墙角,双手环抱着膝盖,将自己的头和脸都埋进臂弯。她闭着眼睛,感受着牢房中阴冷的空气,脑海中却想着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 虽然她暂时还没有找到可以攻破这件事情的方法,但是她知道,整件事情最大的疑点就是安兰。 是安兰亲自到玲珑阁把她叫出去的,而她被打一棍子昏迷的时候,安兰也在旁边,所以安兰肯定知道是谁打晕她的。 既然她能想到,那陆映泉肯定也能想到,现在最重要的是,映泉要想办法从安兰的身上,打开这个突破口。 与此同时,陆映泉也已经回到了玲珑阁,将近一年的时间,她从良人升为美人,又从美人降为良人。其实位份高低她并不在乎,因为她知道,只要她在这条路上坚持走下去,王后的位置最终只会是她的。 她无比庆幸自己和云瑶是一路从宁宫携手闯过来的,她们之间也曾被人离间过,那一次差点害死云瑶、害死自己,也害死素心姐姐。宜王宫的人不知道她和云瑶之间的感情,以为随随便便什么离间计就能奏效,也真是太可笑了。 从她在光明殿看到那双鞋子的时候起,她就隐约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因为她相信云瑶不会背叛她,不仅是因为云瑶跟她是好姐妹,还因为云瑶和顾清铭之间曾好几次同生共死的感情。 云瑶爱的人是顾清铭,她怎么可能费尽心机去爬上沈澈的床? 所以那个时候,她心中明知道有问题,可沈澈不说话,云瑶也不说话,他们两个人的态度都像是不约而同的在默认此事。陆映泉虽然做不到运筹帷幄,可两人的态度,她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于是她跟沈澈吵架,跟太后对着干,顺水推舟,把一个被贴身宫女背叛的主子刻画的入木三分。她的一切行为都可以用自己被气糊涂了来解释,只有气糊涂了,她才会胆子这么大,敢跟沈澈吵架,敢质疑太后。 可后来她拉出安兰,是因为她摸不准云瑶和沈澈到底什么心思,是顺着太后的话继续往下查,还是就此打住什么都不做?她选择了继续查,可安兰的话却让她如醍醐灌顶,她知道这背后还有更深的阴谋。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和云瑶有了第一次目光的对视,她也从云瑶的眼神中接收到了讯息,让她不要追究,弃车保帅,只要她还没被牵连,那云瑶就有洗脱冤屈的希望。若是她们两个人,都被这个阴谋给套牢,那可真是无力回天了。 所以她反口了,甚至不惜承认自己胡乱攀咬,自愿领罪,也才有了现在的结果。 “美人,夜很深了,还是歇着吧。云姑娘的事,不要多想了,没准明天就会有办法的,殿下那么疼爱您,肯定会帮忙的。”丝丝在一旁伺候着,开口说道。 “你忘了,我已经不是美人了。”陆映泉笑着,然后紧接着问道,“怎么?你也觉得云瑶这事儿,有蹊跷?” “是,奴婢不知道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安兰来找云姑娘,是咱们大家都看见的。她那么反咬一口不承认,说明云姑娘肯定是被人陷害了。”丝丝说道,“更何况,奴婢虽然不明白良人和云姑娘之间的过去,可奴婢总觉得,云姑娘不会背叛良人,而良人也不会不相信云姑娘。” 丝丝这一番话倒是说到了陆映泉的心坎儿里。她不由得感叹,丝丝到底是跟在身边伺候的人,有些事情看的非常清楚,比很多人心里都明白。 而且,丝丝的话也提醒了她一件事,安兰来找云瑶,是玲珑阁里好多人都看见了,她不承认,不代表这件事不存在,只能说明安兰在隐瞒着什么。 幸亏太后只是降了她的位份,并没有将她禁足,只要不是把她困在玲珑阁里,哪里都出不去,那么她早晚能找到真相,把云瑶救出来。 “你说得对,是该休息了。”陆映泉说道,“明天天一亮,又是一场新的战争。这宫里竟然有人胆敢算计我最在乎的两个人,若是我查出来,必定饶不了她!” 说话间,陆映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她最在乎的无非是云瑶和沈澈,一个是最好的姐妹,一个是深爱的男人,可是现在有人算计他们,不管这人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不会善罢甘休。 即便这眼神一闪而逝,可却依旧落在了丝丝的眼中。 丝丝心中一抖,总觉得今晚过后,陆良人似乎哪里不一样了。从前她的身上,没有这么大的怨气和戾气,莫不是今天的事情,对她的影响太大,让她也有了一些改变? 摇了摇头,丝丝将自己心中的杂念甩开,然后去给陆映泉铺床了。 很快,陆映泉闭着眼睛,慢慢地睡着了。 一夜沉寂,等天亮的时候,果真如她所言,又是新的一天,又是一场新的战斗。 早晨的空气很冰冷,让人缩在被子里不肯出来,可陆映泉因为有心事,睡不着,所以干脆起身,自己穿好衣服。在穿衣服的时候,她想了想,将见玥之前绣的香囊挂在了腰间。 用了早膳,陆映泉照旧在丝丝的陪伴下去了锁春台,想给太后请安,可是却看见锁春台大门紧闭,几个守卫站在外面,而其他几个来请安的小主也被拦在外面。 “丝丝,去打听一下发生了什么事。”陆映泉在不远处站定,开口吩咐着。 丝丝上前去,随手扯了贺美人身边的小眉,询问为何锁春台大门紧闭,小眉看见了陆映泉,便走过来几步,禀告道: “禀陆良人,好像是太后娘娘昨儿个夜里从光明殿回来的时候受了风,感染了风寒,来势汹汹病倒了。无双姑姑先前出来过一回,说是让小主们在外面请个安就回去,免得打扰了太后娘娘养病。” 正文 第071章 大快人心 小眉的声音吸引了贺美人的注意,她转过头,看着陆映泉,目光平静且幽深,而视线滑落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陆映泉腰间悬挂的香囊。 贺美人猜想着陆映泉必定会有所动作,可是没想到,动作来的这么快。 不过这样也好,太后这病来的甚是凶猛和蹊跷,应该很少会关注到后宫的情况,她现在出手,也不怕被太后抓到什么把柄。 贺美人朝着陆映泉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而陆映泉也接收到贺美人的信息,心中微微放了下来。 不一会儿,无双从锁春台里面出来,朝着众位福了福身,说道:“各位小主,请先回去吧,太后娘娘身体不适,不宜召见各位。太后娘娘有吩咐,近日都不必来请安了。” “臣妾告退。”众位妃嫔齐齐说着,然后转身离开,各自回了自己的宫里。 陆映泉回到玲珑阁的时候,便看到沈澈已经在里面等着了。他坐在暖榻上,看着旁边案几上放着的小簸箕,里面正是陆映泉绣了好久也还没完成的衣服。 “回来了?”沈澈看到陆映泉,放下衣服,走上来,想要拉她的手,可是却被映泉躲过。 “殿下不是在生臣妾的气吗?怎么还会来玲珑阁?”陆映泉转过身背对着沈澈,开口说道。 “昨天那不是演戏给她们看的么?”沈澈从后面将陆映泉拥进怀里,在她耳边低语道,“你不知道,今天来玲珑阁,我都是偷偷过来的,怕让别人知道昨天都是咱们配合演的一出戏。” “殿下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不对?”陆映泉听了这话,转过身,问沈澈。 “我只知道一部分,具体是怎么回事,还需要靠你和云瑶查出来。”沈澈如此说着,然后从袖中掏出一面金牌,上面写着“如君亲临”四个字,递到陆映泉的手中。 “如君亲临”和“如朕亲临”不一样,前一个可以指皇帝和分封国的君王,而后一个只能代指皇上。这令牌,也是代表沈澈的身份,一般来说不会随便给人的。 “这是……” 沈澈看了陆映泉一眼,说道:“从今日起,母后会称病躲在锁春台里不出,后宫所有的事情她都不会管。我也会去荒山,但是这次我不会带着你和云瑶。也就是说,宜王宫如今没有能管事的人,云瑶的事情,你想怎么查就怎么查,爱提审谁就提审谁,要找什么人帮忙就找什么人帮忙,不会有人干涉你。” “真的?”陆映泉听了这番话,一双眼睛顿时闪着亮光,看着令牌,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当然是真的。”沈澈点头,说道,“你和云瑶的事情,我已经告诉母后了,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你也需要记住一个道理,要适可而止,母后最在意姜怡,若是事情跟姜怡有关,你只需要敲打敲打,不可下杀手,免得惹母后不快。” “除了姜怡,其他人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陆映泉不由得将手中的令牌握紧,开口问着。 “没有。”沈澈摇头,再次开口,“其他人是杀是剐都随你,你觉得怎么解恨怎么来。出了事,有我给你担着。” “这令牌,能进天牢吗?”陆映泉再问。 “可以,只要不惊扰母后养病,你随便去哪里都可以。”沈澈点头。 “好,我知道了。”陆映泉将令牌收好,然后才说道,“如果我真的在后宫杀了人,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狠手辣?” “王后的位置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坐上去的,”沈澈淡笑,“哪怕再仁慈的人,手上也或多或少会沾染鲜血,这不是心狠手辣,是为了自保,以及保护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人。” 陆映泉听着这番话,总觉得耳熟,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又释然了。 她记得云瑶在宁宫的时候,也跟她说过同样一番话,但这话却不是云瑶最先说的,而是顾清铭说的。 云瑶也问过顾清铭,她一步步在深宫中挣扎沉沦,甚至手上沾染鲜血,问顾清铭会不会觉得她很可怕,跟宫里的那些女人一样。顾清铭也是这么回答的。 原来,真正关心和在乎自己的人,不会因为你双手沾染鲜血而嫌弃你,他们会关心你为什么这么做,会担心你是不是过的好,会在乎你是不是能好好活着。 沈澈又说了几句什么,陆映泉似乎没听见,她目送着沈澈离开,然后心中的那些犹豫和摇摆不定,似乎找到了一个能正确安放的位置。 陆映泉知道,等一切结束之后,云瑶迟早是要走的,因为云瑶不喜欢宫里,不喜欢尔虞我诈,她要跟顾清铭一起过自由自在的日子。所以从现在开始,陆映泉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即便她做不到云瑶那样面面俱到的算计,她也要让这宫里的人,敬畏她三分,不敢再造次。 “丝丝,去派人盯着,看殿下什么时候离宫。等他离开之后,拿着这令牌去内务府找几个机灵身后好的太监,跟我去锁春台拿人。”陆映泉转身,对身边的丝丝吩咐着。 丝丝领命,然后派人去宫门口守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丝丝回来,说是沈澈已经带着玉公公离开了皇宫,然后从陆映泉手中接了令牌,陪着陆映泉一起,去了内务府。 内务府是有好些个机灵而且会些拳脚功夫的小太监,何公公见到是陆映泉过来要人,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毕竟前一晚宫里发生的事情他也都听说了,陆美人又被贬为陆良人,而且云瑶现在被关在牢里,这陆良人似乎已经不像原先那么得宠了。更有甚者,听说殿下昨夜还想把陆良人禁足。 陆映泉又怎么会看不透何公公这种捧高踩低的架势?她给丝丝使了个眼色,丝丝便将令牌拿出来,在何公公眼前晃了晃,说道: “何公公,你看清楚了,别以为现在殿下不在宫里,你就可以欺负我们良人,若是不把良人的事情赶紧办了,以后有你好果子吃!” 何公公一看,居然是殿下的令牌,他大惊失色,连连告罪:“陆良人恕罪,奴才马上就去给陆良人挑人!” 说完,何公公效率很高的就给陆映泉挑选了四个机灵而且会拳脚的太监,还有两个力气比较大的婆子,让陆映泉给带走了。 看着陆映泉的背影,何公公擦了擦脸上的汗,还心有余悸。他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失宠,什么禁足,大概都是殿下跟陆良人闹着玩的吧。就算被贬,可还给了陆良人令牌,这份殊荣是整个宜王宫空前绝后的头一份。 好在这次陆良人没跟他多计较,否则他这内务府管事公公的地位,可就不保了。 陆映泉带着人直奔锁春台,门口的守卫见到令牌,也不敢阻拦,只得一边放陆映泉进去,一边差人去告诉无双姑姑。 无双早就得到了太后的吩咐,也猜到陆映泉必定会有动作,于是假装没惊动太后,便直接让陆映泉把安兰带走了。她一点都不同情安兰,有些事情既然做了,那就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安兰即便是锁春台的人,可今日出了这门,是死是活她也管不了了。 “陆良人,你要带奴婢去哪里?奴婢冤枉,冤枉啊——”安兰被几个太监抓着,一边挣扎一边喊着,“奴婢要告诉太后娘娘,说陆良人滥用私刑!” “啪——” 陆映泉怒而转身,一巴掌甩在安兰的脸上,冷笑道:“你冤枉?安兰,你该不会真的以为玲珑阁的人都是瞎子吧?云瑶昨夜怎么出的玲珑阁,你不会已经忘了吧?我告诉你,今儿个这私刑我用定了,有本事你就永远不要承认,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带走——” 说完这话,陆映泉率先离开,走在前面,脚步飞快,差点连丝丝都跟不上。 这是陆映泉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威胁人,她忽然间想笑。怪不得宁宫里的杨美人周美人都喜欢仗势欺人,都喜欢用这样的方式去恐吓别人,原来真的能让人大快人心! 这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还有报复的快感,是那些在底层挣扎的人永远也体会不到的! 她不想再当那个单纯的什么都要靠云瑶出谋划策的陆映泉,她若是不拿出点手段,别人真当她好欺负,一个个的全都踩在她头顶上,连她最好的姐妹也要算计! 云瑶先前帮她很多,那么现在,就换她来做些事情! 安兰很快被带到了玲珑阁,扔进了后院柴房旁边的一间空屋子。这间屋子先前也用来关过山竹,只不过山竹配合的好,陆映泉决定既往不咎,可安兰就没这么好运了。 然而同一时间,陆映泉带走安兰的事情,还有她对安兰说的那番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后宫,传到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妃嫔耳中。 姜夫人忐忑不安,姚夫人不动声色,韩夫人唏嘘不已,贺美人观望,姚美人看戏,似乎都在等着看陆映泉会怎么对待安兰。 尤其是姜怡,她被陆映泉这突如其来的一出给吓懵了,她想去找太后,可想起太后生病,下了命令不见任何人,不管任何事;想找沈澈,可是沈澈偏偏出宫去了。 所有的一切,天时地利人和,简直就像是为陆映泉安排好的! 正文 第072章 审问安兰 云瑶在暗无天日的天牢里已经待了一夜加上一整个上午,除了送饭的狱卒,没有别人来过,她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她更加不知道的是,陆映泉因为这件事,性格已经悄然发生变化。 玲珑阁里的后院,空房间里,很快就被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好多都是陆映泉在宁宫里的时候看到或者听说的,在宜王宫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安兰被两个太监押着,跪在地上,一张脸上尽是惊恐的神色,眼神中充满了害怕和恐惧。 她忐忑的看着坐在对面椅子上的陆映泉,心中慌张,她很希望现在有哪个小主出现在玲珑阁,救她一命,或者太后突然出现,把她从陆映泉的手中带走。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安兰还好好的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她以为经过了昨晚之后,她就不会有任何事情,既然太后和陆映泉没有当场把她查出来,事后肯定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她忘了,云瑶的的确确是她从玲珑阁叫走的。 “现在知道害怕了?”陆映泉一张绝美的脸上尽是讽刺,“昨晚你在帮你幕后的主子撒谎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有没有想过报应这么快就轮到你头上?” “陆……陆良人,奴婢就算再低贱,也是太后宫里的人,昨晚太后已经不追究奴婢,你不能对奴婢动私刑。若是……若是太后娘娘知道了,她肯定会很生气的。”安兰结结巴巴的说着,试图用太后娘娘来阻止陆映泉。 可是陆映泉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哈哈的冷笑了几声,然后反问:“你觉得太后会为了一个奴婢来惩罚我?你是太看轻我了,还是真以为你自己有这么重要?” 安兰不说话了,她知道陆映泉所言不假,就算她是太后宫里的人,太后也未必会为了她跟陆映泉对着干。 “不如我还是先给你介绍一下我这里的好东西吧。”陆映泉见安兰没再开口,于是起身,走到那些刑具前,一样一样的挨着介绍,“这个叫做千疮百孔,知道它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那是因为把你往上面一扔,你的身上就会被扎出无数个血窟窿,疼的你连话都说不出来,最终会流血而死。” 陆映泉所指的正是一块钉板,上面布满了锈迹斑斑的钉子,正如她昔日在建章宫所受的刑具一样。那种如同万箭穿心的滋味,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如果不是身边有云瑶,而云瑶适时给她止血,后来还给她调配祛疤的药,她怎么也不会是今天的样子。 “这个叫做大卸八块,它也是得名于受刑的结果。你躺上去,我找人扳下这个铡刀,你的身体就会立刻被切成八个部分,你的头,你的躯体,你的两只胳膊,两条腿,两只脚,都会从你的身体上脱离。”陆映泉指着第二个刑具说着,那正是一块巨大的案板,上面按照人体的形状装了铡刀,轻轻一扳,便能将人分尸。 安兰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她没想到陆映泉这里竟然有如此多的刑具,而且都是她没见过的,听起来就十分残忍。 就算是慎刑司,那也顶多不过是浸泡了盐水的鞭子,或者细细密密的牛毛针,最残酷的也无非是割舌头,可是陆映泉这里,几乎每一种都能要人命。 “哦,对了,这种应该是我这里最舒服的刑具,叫做粉身碎骨。你只需要躺在上面,我会让人用锤子,一寸一寸的把你身上的骨头全都敲碎,你放心,在敲碎之前我会给你用麻药的,你感觉不到疼,但是会听见骨头碎裂的一声声脆响……” “你……你太恐怖了,你怎么会想出这些刑具的……”安兰摇头,此时的她已经是冷汗淋漓了。 “你别管我是怎么想出这些刑具的,我只问你一句,招还是不招。”陆映泉最终问道,“我没那么好的脾气,给你片刻考虑时间。” “招了怎么样?不招怎么样?”安兰颤抖,问道。 “不招,我就让你痛不欲生的活。”陆映泉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太容易,我会找太医来在旁边等着,当你从千疮百孔上滚过一圈之后,我会让太医给你包扎,上药,确定你不会死的时候,再让你滚第二圈,让你饱受折磨,却不得不活。” 最终,安兰扛不住陆映泉如此血腥的逼供,屈服在这些刑具之下。她选择招供。 “我说,我什么都说……”安兰说着,然后将自己被姜夫人身边的雀儿收买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并且还说自己只知道雀儿打晕了云瑶的事情,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 “殿下喝的那盅汤,跟姜夫人什么关系?”陆映泉最后问着。 “汤是姜夫人塞到姚夫人手中的,这样一来姜夫人自己就不用出面,就算姚夫人被查出来,她也能推说是姚夫人诬陷她的。”安兰说道。 “好,好一个姜夫人!”陆映泉心惊,她没有想到事情真的跟姜夫人有关系,可是她想起沈澈的提醒,心中不免有些心寒。 其实有了安兰的口供,把姜夫人定罪,放云瑶出来已经有了一半的希望,现在只需要雀儿承认打晕了云瑶,放火烧光明殿,那云瑶的罪名就能百分百洗清。 可惜,姜夫人她不能动。 “陆良人,奴婢已经什么都说了,能不能放了奴婢,奴婢以后一定不敢了。”安兰请求着。 “放了你?”陆映泉好笑,“你在说笑吗?你就给我老实待在这里,哪儿也别想去,否则我可不保证你还能活着。” 说完这话,陆映泉便转身离开,派了两个看守着屋子,偶尔给安兰吃点苦头,让她也别过的太舒畅。 刚回到正殿,小莫子就从外面匆忙跑了进来,开口说道:“良人,不好了!姚夫人去了天牢!” “她去天牢做什么?”陆映泉不解,可随即想起那盅汤是姚梦送到光明殿的,心中便又升起了一股怒气,“走,我们去看看!” 说完这话,陆映泉便带着丝丝和小莫子朝着天牢走去。 其实小莫子也是先前陆映泉打算动手的时候,派到天牢附近盯梢的,并且叮嘱他,只要天牢附近有任何异动,就回来禀告。 可是没想到,这才不过半天的功夫,最先按捺不住去天牢的,不是罪魁祸首姜夫人,却是姚夫人。 陆映泉是生怕云瑶受什么损伤,毕竟这种事情在宁宫里屡见不鲜,昔日在掖庭宫,云瑶和素心先后被关进水牢,都是落得个一身病痛出来,这次谁也不知道有哪些对云瑶心怀不轨的人,要趁此机会暗中下手。 此时的天牢里总算亮了些,有可能是因为姚夫人过来,所以狱卒拿了不少油灯和蜡烛,放置在云瑶所处那间牢房的门口和周围,让整个牢房显得明亮,而云瑶也能很清楚看到姚夫人脸上的神色。 昨夜在光明殿,因为事发突然,云瑶只来得及看到姚夫人的神色,而且她被关了一整夜,也不知道陆映泉的审问结果,所以她理所当然的以为,姚夫人就是整件事的幕后黑手。 而现在,姚夫人因为这次的胜利,来向她炫耀了。 “云瑶,天牢的滋味不好受吧?看你如此娇嫩的身子,在这天牢里恐怕熬不了多久吧。”姚夫人站在牢门外面,隔着那一格一格的铁栅栏门,语气平和而温柔的说着。 “劳烦姚夫人惦记,奴婢受得住。”云瑶开口说着,语气虽然低沉,却也十分坚定。 只不过是被关在天牢里而已,又能怎么样呢?比起昔日在宁宫的大冬天,跪在雪地里两个时辰,在苦寒的水牢不穿外衣熬过整整三天,这天牢舒服的就像是人间天堂了。 只可惜,姚夫人是不知道这些情况的,所以在她看来,云瑶只是个弱女子,被关在天牢里,就该痛哭流涕,就该惊慌失措,或者把出现在牢里的任何一个人,当做救命稻草。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吗?”姚夫人惊诧于云瑶的淡定和从容,不过还是没忘了她来这里的目的。 姚夫人是为了拉拢云瑶而来的。 原本她也没有这么心急,因为昨晚她就已经看出来了,事情是姜夫人从背后策划的,目的是为了让陆映泉和云瑶姐妹离心,而姜夫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陆映泉弃车保帅,云瑶被关进天牢。而姜夫人为了避嫌,肯定不会在短时间内就找云瑶,所以这中间的空隙,正好就是姚夫人的机会。 可没想到,今天陆映泉居然开始行动,提审安兰,也就是说陆映泉不甘心被设计,或者不愿意放弃云瑶这个军师,要主动出手帮云瑶洗脱罪名了。姜夫人此时更是不敢轻举妄动,那么姚夫人就想抢在陆映泉的前面,拉拢云瑶,想把云瑶收为己用。 其实姚夫人这番想法本也无可厚非,无而非是想拉拢几个能人帮助自己而已,可是她低估了陆映泉和云瑶之间的姐妹感情,低估了她们从宁宫一路走来的默契配合,所以才会抱着这样的目的。 也就是说,这宫里除了太后和沈澈,还有贺美人,其他人都不知道云瑶也来自宁宫,都以为云瑶是沈澈安排在陆映泉身边伺候,填补凝蓝空缺的。所以,她们设下的计划,明明漏洞百出,却还以为能瞒天过海。 若不是云瑶答应了沈澈要配合,现在被关在牢里的人,不是姜夫人就是姚夫人。 正文 第073章 如意算盘 陆映泉走到牢房里面的时候,正好听到姚夫人问云瑶的那句话。 她顿时停住了脚步,伸出手,让丝丝和小莫子都站着别动。她的身体紧贴着墙壁,悄悄侧出头去看着牢房,却正好看到姚夫人背对着她站在牢房门口,和云瑶面对面。而姚夫人的身边,站着宫女梅香。 云瑶是能看到陆映泉来的方向的,其实当陆映泉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有人来了,这还多亏了放在四周的蜡烛,将陆映泉的倒影投射在地上,让云瑶能看见。 本来一开始云瑶也不确定来的是谁,可是当她发现影子,目光稍稍抬头的瞬间,便看到陆映泉从拐角处探出头来的样子,她便知道来的人是陆映泉。 云瑶知道陆映泉不会弃她于不顾,现在姚夫人正好在这里,到不如从她嘴里套点话,让映泉知道,出去以后也好着手找证据。 “姚夫人有什么需要赐教的吗?”云瑶想了想,便开口说着,她并没有马上提到昨晚的事情,而是想着先要有一个过渡,免得引起姚夫人的怀疑。 “赐教倒是没有,我是来救你的。”姚夫人说道,“我知道你是冤枉的,我可以向太后和殿下求情,把你放出去,你觉得怎么样?” 姚夫人怕陆映泉抢先救出云瑶,于是立马开门见山说出来意。而这番话,正好也给了云瑶反驳的理由。 “姚夫人千方百计设了局把奴婢送进来,又想方设法把奴婢救出去,自导自演了一出戏,当真以为奴婢这么好糊弄吗?”云瑶开口问着。 姚夫人听了这话,一愣,随即笑道:“你以为昨晚的事情,是我设计的?” “难道不是吗?”云瑶反问,“昨晚在光明殿里,只有姚夫人一个人神色平静,好像对事情的结果早有预料。” 拐角处的陆映泉静静地听着,她似乎已经知道了云瑶的用意,就是从姚梦的口中套话。她虽然现在可以出去打断她们的谈话,然后告诉两人她已经查明了真相,但是她还是想继续听一听,这个姚梦到底想做什么。 “云瑶啊云瑶,自殿下生辰之后,我打听了不少关于你的事情,总以为你聪慧过人,可是没想到不过如此。”姚梦笑道,“设计这一切的不是我,是姜夫人。让殿下失控的那盅汤是她送的,她半路拦下我,说自己身子不适,让我替她把汤送到殿下那里。而我在送过去之前,找了太医看过,那里面放了迷情散。” 听着姚梦的话,云瑶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整件事情清晰的脉络。她足够聪明,所以姚梦才开了个头,她就才到了个大概。 “正因为你知道汤里有迷情散,而汤是姜夫人硬塞到你手上的,所以当你看到一切事情发生的时候,便一点都不惊讶,因为你知道那是姜夫人策划的。”云瑶说道,“而你,知道汤有问题还送给殿下,其实也只是想看好戏,想知道姜夫人到底要做什么,对你有没有利,是不是?” “没错。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汤送到殿下那里,若是被殿下察觉,那也是姜夫人倒霉;若是殿下不能察觉,后续事情的发生,却是陆映泉倒霉。不管结果如何,对我都是有利的,所以我没有站出来拆穿。” 姚夫人赞同了云瑶的说法,然后将自己当时心中的想法也一并说了出来。不过这也算是事实,不管事情结果如何,姚夫人都算是有利的一方。 一来,陆映泉因此受到了惩罚,还丢了云瑶这么重要一颗棋子,二来,她的手中也掌握了姜夫人的把柄。 云瑶看着姚夫人眼中得意的神色,不由自主的朝着陆映泉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这些话,陆映泉到底听到了没有。 而此时拐角处的陆映泉心中是说不出的愤怒,现实又教会了她一个道理,永远别指望深宫里的女人能公平公正,她们想的念的都是利益,对她有利,即便知道别人是冤枉的,即便手中有证据,她也不会拿出来。 如果说姜夫人是策划这一切事情的幕后黑手,那么姚夫人就是帮凶,她帮着姜夫人隐瞒这些事情,让云瑶平白遭受牢狱之灾。 其实昨晚如果姚夫人肯站出来说话,直接揭穿姜夫人的阴谋,那么事情也不会这么复杂,云瑶不用配合沈澈演戏,她也不用花这么多精力来收拾那些小人。 所以,姚夫人……跟姜夫人一样可恶!既然她动不了姜夫人,那就从姚夫人开始下手吧! 正如此想着,陆映泉又听到了云瑶的声音:“你把这一切告诉我,你就不怕我告诉映泉,让她把真相查出来吗?” “她?你觉得她会查真相吗?别忘了她昨晚是怎么对你的,她放弃了你,选择保全她自己。”姚夫人冷哼着,“明明漏洞百出,她却因为太后的几句话而让你吃牢饭,你觉得她还可能救你吗?更何况,她已经被贬成良人了,因为你,她奋斗了这么久又重新打回原形,她恨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救你?” 姚夫人仗着云瑶现在出不去,而陆映泉还在审问安兰的时候,使劲挑拨离间,让云瑶对陆映泉失望,然后就自然而然会投靠她。 果然,云瑶在仔细思忖了片刻之后,抬头问道:“所以,现在能救我出去的,只有你,对不对?” “当然。”姚梦点头,“姜怡怕你出来找她算账,不会救你;陆映泉没能力救你,其他人跟你不熟,也不会平白无故惹祸上身。而我,是唯一一个知晓内情,知道该怎么救你,而且也想救你的人,你愿不愿意跟我合作?” 云瑶咬了咬牙:“你要什么条件?” 听到云瑶问这话的时候,陆映泉心中十分紧张,她一方面相信云瑶不会背叛她,可另一方面又担心云瑶受到姚梦的蛊惑,真的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 她的心情十分矛盾,就在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出现的时候,她听到姚梦突然间大笑起来:“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我的条件很简单,知道你出面揭发陆映泉是宁宫的细作,我就请求太后让你将功赎罪,把你放出来。” “为什么?你不是说陆映泉已经被贬成良人了吗?她现在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为什么还要诬陷她是细作?”云瑶不解的问着。 她这话说的也十分巧妙,先是拿姚梦之前的话来堵她的嘴,又用了“诬陷”二字,侧面向姚梦表达陆映泉不是细作,如果要揭发,只能靠诬陷。 姚梦脸色一变,狠狠地说道:“怎么?难道你还对她念及主仆旧情?别忘了她是怎么对你的。还有,她先前太过得宠,我怕她死灰复燃,再将你从我身边拉走,我当然要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她才不会告诉云瑶,是因为她从陆映泉的手中看到了沈澈的令牌,这样的宠爱让她嫉妒,也让她危机十足,她怕就这么贸然把云瑶救出去,如果陆映泉和云瑶遇上,对了口供,知道是她在中间挑拨,她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她既然没办法和陆映泉达成联盟,那就只能在拉拢云瑶的时候,先铲除陆映泉。而细作这件事,就是最好的借口,反正太后也一直怀疑陆映泉是细作。 云瑶不做声了,她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而姚夫人也不急,站在那里看着云瑶,似乎等着她思考。 与此同时,陆映泉也安静的等待着,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甚至连身边丝丝和小莫子的声音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良久之后,云瑶才低声说道:“好,我答应你。是她先放弃我的,既然她对我不仁,那也别怪我对她不义。” 这句话,从云瑶口中说出来,却是让陆映泉如坠冰窖。即便她知道,这很有可能是假的,可是当她亲耳听到云瑶这么咬牙切齿的说要对她不义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心惊胆战。 “这就对了。”姚梦闻言,笑了,“既然你我之间已经达成协议,那就这么说定了。” “你难道不怕我反悔吗?空口无凭,你若是真去向太后告状,但是手中没有证据,太后怎么会相信你?”云瑶问道。 “你以为我有那么傻吗?当然是要留了证据再去告状,而你就是给我证据的这个人,白纸黑字,我也不怕你反悔。”姚梦说道,“明天我会再来,给你拿来纸笔,你将陆映泉和宁宫私自通信的事情都写下来,尽量写的像一点儿。而这封信,就是我拿到太后面前的证据。” “我明白了。”云瑶点头,“有了这封信,你就有了最直接的证据去告发映泉,而我是写这封信的人,上面的字迹会成为我背叛映泉的最强有力证明。而在我入狱之前,是映泉的贴身宫女,我的话至少有六七成的可信度,这么一来,平着太后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思,一定会将映泉问罪。” “到时候,我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你也不用再待在这牢里,以后你专心为我办事,我不会亏待你。”姚梦接着云瑶的话往下说着。 “姚夫人真是打的好算盘。”云瑶嘴角边浮起一抹笑意,然后说道,“既然这样,那奴婢明日恭候姚夫人的纸笔了。” 正文 第074章 螳螂捕蝉 眼瞅着云瑶和姚夫人之间的谈话快要结束,陆映泉便没有再听,反正她已经知道结果了,无非是云瑶和姚梦之间达成了协议,所以她带着丝丝和小莫子匆匆退了出去。 但是她们也没有走远,而是躲在天牢附近的假山石边,又过了好一会儿,看见姚夫人从里面出来,离开了此地,然后才再次现身。 “良人,要进去看看云姑娘吗?良人明明在想办法救云姑娘,可是被姚夫人这么一挑拨,云姑娘还真相信了……”丝丝看着姚梦远去的背影,咬了咬牙,开口说着。 “云瑶不会相信她的,因为云瑶分明已经看到我来了,她这些话是故意敷衍姚夫人的,也是说给我听的。”陆映泉笃定的说道,“我们进去。” 话音落下,陆映泉转身就朝着天牢走去,轻盈的步伐行走在略显幽深的走道中,烛光拉长了浅影。 云瑶安静的坐在牢房里,看着烛光映照下的影子由远及近,她缓缓地抬头,看着款款走来的陆映泉,眼神中闪过一丝笑意。 “我就知道你会再来的。”云瑶浅笑,说道,“从宁宫到这里,挑拨离间的事情发生的太多太多,你我都不会相信这么拙劣的表演。” “你刚刚是怎么发现我在那边拐角处的?”陆映泉也好奇的问着。 “姚夫人命人在这四周和通道上都放了蜡烛,地上有倒影。”云瑶解释,“你今天来,是有什么话想问我?” “原本是想问的,但是刚才听到你和姚梦的话,就什么都明白了。”陆映泉说道,“我只告诉你三件事。第一,事情确如姚梦所言,是姜夫人做的,安兰已经承认了,现在正被我关在玲珑阁后院。第二,殿下去荒山了,借口你我犯错,这次不带我们随行,却给了一块如君亲临的令牌,方便我在宫中行事。第三,太后称病不出,应该是不会管我们如何闹腾的,但是殿下有言在先,我们动不了姜夫人。” 云瑶听着陆映泉的话,心中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人证有了,能证明事情是姜夫人为了离间她们两个才设下的局,可是姜夫人却是太后的亲侄女,太后既然退了一步,不与陆映泉为难,那她们自然就不能对姜夫人下手。 也就是说,这个仇,云瑶只能暂时忍着。 思及此,云瑶说道:“没关系,任何事情都不能急功近利,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机会。动不了姜夫人没事,我们来日方长。”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陆映泉心中一松,感激的看了云瑶一眼。 其实,她心里何尝不想把姜怡揪出来,为云瑶报仇呢?可是姜怡这个人身份特殊,太后是一定会保的,如果她贸然动手,无疑是与太后为敌,那这样就辜负了沈澈的一番苦心。 她不知道沈澈用了什么办法,让太后对这件事不闻不问,但是她知道,如果她把这件事情闹大,很可能就不是那么好收场的了。 所以,陆映泉暂时不想得罪太后,也不想辜负沈澈的苦心,那么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云瑶。是云瑶用自己这一劫,为她换取了这样一个机会。 “良人,时间紧迫,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请你务必记住我说的每个字,因为这关系到我们这一局,能不能反败为胜。”云瑶深知陆映泉的心思,于是她收敛了笑容,压低了声音,如此说着。 听了这话,陆映泉的脸色也开始严肃起来,她把身体凑近,仔细的听着云瑶的话,一边听一边用心记着,然后用力点头。 虽然她不懂云瑶说的那些东西功效是什么,但是她知道,云瑶从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她只要认真记住就好。 “什么时候要?”陆映泉听完,问着。 “今夜之前。”云瑶开口,“姚夫人明天会来送纸笔,我要的东西,必须要在姚夫人来之前,到我手上。” “我知道了。”陆映泉点头,“云瑶,你放心,即便这次我们动不了姜夫人,以后我也不会让她好过的。你这些委屈,都是为我受的,我铭记在心。” “你快走吧,时间有限。”云瑶轻笑,“记得不能出现任何差错,否则我们就前功尽弃了,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找叶太医帮忙。” 陆映泉没有再说什么,心中默念着云瑶说的那些东西,转身离开,匆匆回到了玲珑阁。 回去之后,她怕自己忘记,赶紧拿来纸笔将云瑶说的东西都记下来,然后写了一张药材的单子,让丝丝去找叶太医,配齐了这些药材,然后再把叶太医也一起带过来。 虽然说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让叶太医在场为好。 丝丝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把陆映泉需要的东西都拿来了,后面还跟着行色匆匆的叶太医。叶太医进来之后,便开口问道: “良人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急招微臣诊脉?” “我没有什么不舒服,找你来是为了另一件事。”陆映泉说着,然后从桌上拿出一张纸,递给叶太医,再次开口,“按照这上面说的,帮我调配一样东西,要确保不能出任何差错。” 叶太医也是懂药理的,看了这单子,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什么,于是他拿过丝丝从太医署拿来的东西,开始调制。 这单子,自然是云瑶写的,上面的内容,是特殊墨水的配制方法。这个东西的灵感,是她从秦太后和凝蓝之间的通信方式得来的。 云瑶记得最初她观察凝蓝的时候,发现秦太后写给凝蓝的信,是一张白纸,只有在遇水的时候字迹才会显现出来。她仔细观察过,那种写字的墨水,就是加入了特殊的药材配置的。 她精通医术,对药理更是在行,所以仔细研究之下,她就发现了这种药水的配置方法。她曾经偷偷试验过,的确如同她猜测的一样,调配是成功的。 而现在,她写的单子,就是在原先药水的基础上,再加上几种不同的药,重新提炼,而功能就是——延迟褪色。 之前的墨水是纸张干了之后就能褪色,而这次她让陆映泉调配的墨水,却是三天之后褪色,也就是说,纸张干了之后,还要再过三天才能褪色。 但是这样做是有风险的。一来,这墨水不是她亲手配置的,所以用起来怎么也不放心;二来,时间紧迫,来不及试验,不能保证墨水的调配能一次成功;三来,这次是要写关于陆映泉是细作的事情,若是字迹真的不能褪色,那就等于是将陆映泉送到火坑里了。 尽管有这么多的不确定,可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孤注一掷,才能绝地反击。 天牢中,云瑶焦急的等待着,而后宫里,有些人也开始惴惴不安了。姜夫人知道陆映泉抓了安兰,并且带到玲珑阁审问,心中一直很忐忑。 她不知道陆映泉会用什么样的方法,但是她知道,安兰肯定会扛不住,陆映泉一定会知道是她做的。 但是她料错了,陆映泉根本没空理会她,安兰那边也早已经审问完毕,现在玲珑阁大门紧闭,陆映泉正躲在里面配置云瑶说的墨水。 叶太医虽然也精通药理,可是这样的墨水却还是第一次配,不免有些紧张,时不时地擦着额头上的汗。 陆映泉也在旁边一刻不停的盯着,看见也太爱有条不紊的进行,她才稍稍松了口气,然后将丝丝叫到一边,在她的耳边吩咐着什么。 丝丝点点头,然后悄悄出了门。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陆映泉连晚膳也没有吃,就盯着叶太医,心中紧张不安。夜色逐渐深沉,宜王宫各处的宫殿都已经逐渐落锁,丝丝才从外面回来。 尽管有这么多的不确定,可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孤注一掷,才能绝地反击。 天牢中,云瑶焦急的等待着,而后宫里,有些人也开始惴惴不安了。姜夫人知道陆映泉抓了安兰,并且带到玲珑阁审问,心中一直很忐忑。 她不知道陆映泉会用什么样的方法,但是她知道,安兰肯定会扛不住,陆映泉一定会知道是她做的。 但是她料错了,陆映泉根本没空理会她,安兰那边也早已经审问完毕,现在玲珑阁大门紧闭,陆映泉正躲在里面配置云瑶说的墨水。 叶太医虽然也精通药理,可是这样的墨水却还是第一次配,不免有些紧张,时不时地擦着额头上的汗。 陆映泉也在旁边一刻不停的盯着,看见也太爱有条不紊的进行,她才稍稍松了口气,然后将丝丝叫到一边,在她的耳边吩咐着什么。 丝丝点点头,然后悄悄出了门。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陆映泉连晚膳也没有吃,就盯着叶太医,心中紧张不安。夜色逐渐深沉,宜王宫各处的宫殿都已经逐渐落锁,丝丝才从外面回来。 丝丝点点头,然后悄悄出了门。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陆映泉连晚膳也没有吃,就盯着叶太医,心中紧张不安。夜色逐渐深沉,宜王宫各处的宫殿都已经逐渐落锁,丝丝才从外面回来。 正文 第075章 黄雀在后 整个宜王宫沉浸在夜色之中,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 冬日凄冷,虽然比远在北方的宁宫的确要暖和许多,但也阻挡不住这凄凄寒风从衣领和袖口灌进去,然后游遍全身,让人不由自主的起了鸡皮疙瘩。 陆映泉的身后跟着丝丝和小莫子,两人手中都抱着一床厚厚的棉被,她自己则提着并不算很亮的灯笼走在夜色里,心中紧张,就像是要做坏事怕被人发现的那种紧张。 可走了一段路之后,离玲珑阁越远,她的心情反而越平静。尽管这是她自己单独第一次行动,可不管怎么样,终究都是要走到这一步的。 眼看着天牢就在眼前,陆映泉拿出令牌,找守门的侍卫拿了关押云瑶那间牢房的钥匙,顺利进去,并且让守卫不能透露她来过,然后见到了云瑶。 云瑶一直在天牢中焦急的等待着,她甚至在想,如果映泉的墨水没有调配成功,那她的计划便会功亏一篑。她肯定会拒绝姚夫人的提议,也就等于是把姚夫人彻底得罪。 “云瑶,我来了。”陆映泉站在门口,开口说着,然后拿出钥匙打开了牢门,走了进去。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云瑶看见她,便开口问着。 “准备好了。”陆映泉点头,“都是按照你的吩咐做的,墨水是叶太医帮忙配置的,手迹是丝丝从内务府的手札上撕下来的,一切都没有问题。” “好,明天我会尽量劝说姚夫人,让她等殿下回来再动手,你也一定要拖延时间,不管这墨水是不是管用,先挨过三天再说。”云瑶说道,“若是三天之后,墨水痕迹消失,对我们来说更好,若是不能消失,就只能走下策了。” 陆映泉从怀中掏出墨水和姜夫人的手迹,递给云瑶,然后才说道:“你放心,我会在外面配合你的。不管这次的结果如何,姚夫人和姜夫人,一个都跑不掉。就算这次不能一网打尽,我也不会放过她们的。” “先不要轻举妄动,这次计划若是成功,至少姚夫人是跑不掉了。”云瑶说道,“殿下既然让你别动姜夫人,那咱们就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 “我知道。”陆映泉点头,然后转身,让丝丝和小莫子过来,把棉被抱到牢房里,再次开口,“我从玲珑阁给你带了棉被,冬天冷,你的身子本就畏寒,不能再冻着了。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会让他们来把棉被收走,不会有人发现的。” 云瑶心中感动,眼眶也有些微微的湿润。 “谢谢你,映泉。”云瑶感慨的说道,“你总是能在这样的时候给我温暖,就像我们初见的那一次,你从雪地里把我拖回去一样。”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们说好了要互帮互助,相互扶持。”陆映泉说着,然后帮着云瑶把棉被铺好。 事情结束,两人没再多说什么,陆映泉出去,重新锁了牢门,离开了天牢。 回到玲珑阁,她吩咐小莫子明天一早提前去牢房将棉被收走,免得被人发现,影响后面的计划。小莫子应了声,便没再敢睡,怕睡过了头,误了大事。 冬日的天亮的很晚,当天边刚刚闪过一抹亮光,各宫都还沉浸在睡梦中的时候,小莫子便忍着一夜的睡意,去了天牢,将云瑶叫醒,然后收走了棉被。 而云瑶顺便让小莫子带走了那张姜夫人的手迹。因为姜夫人的字迹她已经记住了,深刻在心里。 没了被子,云瑶不敢再睡,于是抱着自己的身子缩在墙角,静静地坐到天大亮,直到姚夫人过来,才将她从自己的思绪中唤醒。 “我带来了笔墨纸砚,你现在可以开始写了。”姚夫人让人将东西从牢门中间的缝隙递进去,开口说着。 “冻了一夜,手都僵硬了,夫人让奴婢暖和一些再写吧。”云瑶垂眸,开口说道。 “这倒是本夫人的疏忽了,应该给你带个汤婆子的。”姚夫人挑眉,说着,可是眼神中却没有一点心疼的模样,好像就是故意说给云瑶听,然后博取好感一样。 比起陆映泉真心实意的关心,姚夫人就像是在作秀。 “多谢夫人好意。”云瑶微微欠身,然后说道,“夫人,这是奴婢第一次编造事实,而且出卖的还是以前的旧主,心中难免有些忐忑。还请夫人给奴婢一个安静的空间,等奴婢写完之后,再请夫人过目,可好?” 姚夫人听了云瑶的话,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可是却也没多想什么,带着梅香转身离开。 云瑶一直没有动,等着姚夫人的身影消失在走道的尽头,她才迅速将姚夫人送来的磨藏起来,又将陆映泉昨夜送来的那瓶墨倒在砚台里面,装作是刚磨出来的样子,然后铺开纸张,提笔蘸磨,开始写所谓的“告密信”。 这信她之前也写过一份,不过那个时候是为了引凝蓝上钩,故意写的。而这一次,也是为了钓姚夫人这条大鱼。 信的内容她已经烂熟于心,写起来毫不费力,但是真假掺半,看起来像是真的,可是却经不起仔细推敲。 但是,这封信她用的是姜夫人的笔迹,这就是她让陆映泉想办法拿到姜夫人手迹的原因。 因为她被关在天牢里,没办法亲自调配墨水,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证明这墨水到底可不可靠,所以她不能用自己的字迹,怕万一墨水三天后不褪色,那就是害了陆映泉。 然而她现在用姜夫人的笔迹写,就算墨水不褪色,可是太后看到是姜夫人的笔迹,也会知道这根本就是一场子虚乌有的陷害。 这就是所谓的两手准备,将每一个可能的结果都算计在内,争取不出现任何纰漏。 如果字迹褪色,那么姚夫人向太后告发陆映泉是细作的事情,就不成立,这样一来姚夫人就会背负诬陷的罪名,再加上她送到光明殿的那盅汤,无论如何也跑不了。而这张褪色的纸,就会成为人们眼中的废纸,姜夫人暂时没事,可是这张纸却给姜夫人埋下了祸患。 如果字迹不褪色,那么纸张上就是姜夫人的笔迹,太后便会怀疑这整件事情都是姜怡和姚梦合作策划,目的是为了陷害陆映泉。但是太后一定会想办法保住姜夫人,这时候姚夫人就成了替罪羊,太后会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在姚夫人的身上,让她承担这一切的罪过。 但是这样一来,姜夫人就势必会在太后面前暴露,姜夫人为了重新得到太后的信任和喜欢,就会做很多事情来弥补,而她做的越多,错的也就越多,迟早会被云瑶找到证据,将她置于死地。 云瑶的所有计划便是如此,这是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姜夫人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姚夫人以为自己渔翁得利,但其实云瑶利用了她们的心理,在陆映泉的配合与沈澈的支持下,将这整场局扭转乾坤。 而看似处于下风的陆映泉,才是整个局中真正得利的人。 因为她会失去姚夫人这个强劲的对手,也会让姜夫人有所忌惮,而韩夫人昔日为云瑶所救,她感恩戴德之下必定不会再为难陆映泉,贺美人本就是在不知不觉中帮着陆映泉,就剩一个没什么能力和手段的姚霜,不足为惧。 云瑶一边想,一边写着,写的很快,不一会儿就洋洋洒洒一大篇。 姚梦带着梅香悄声无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云瑶专心写字的场景。她不由得满意的点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 “梅香,你说……陆映泉的下场会是什么?”姚梦微微扭头,问梅香。 “不得好死。”梅香也十分得意的说道,“太后娘娘最恨的就是宁宫的细作,而陆映泉是宁宫来的人,本就值得怀疑,现在又有了云瑶的指证,太后娘娘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姚梦显然对梅香的这个答案很是满意,不由得十分得意的点点头,继续看着云瑶的动作。 没过多久,云瑶终于写完了。她放下笔,将纸张拿起来,轻轻地将上面的墨迹吹干,看着整篇用姜夫人的字迹写出来的告密信,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这个时候,姚梦走了出去:“这么快就写完了?” “写这些就够了,太多就不真实了。”云瑶说道,“若陆映泉真是细作,那么她的防备心肯定很重。我不过是个丫鬟,若是她什么都告诉我,那才显得不正常。” 姚梦一想,觉得云瑶说的也有些道理,于是点点头:“好,既然这样,那我这就去找太后娘娘,我看这陆映泉还有什么办法。” “如果我是夫人,我就过几天再去找太后娘娘。”云瑶不动声色的说着,等待着纸上的字迹彻底变干。 “此话怎讲?”姚梦不解。 “这几天太后娘娘生病,闭门不出,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夫人应该做的是去太后身边侍奉,而不是在这个时候打扰太后静养,此其一。其二,殿下这几日不在宫里,将令牌交给陆良人,让她自己做主,分明就是给了特权,若这个时候陆良人反咬夫人一口,背着殿下私自对夫人下手,夫人反而得不偿失。所以,夫人何不等殿下回来,陆良人不能太嚣张的时候,再来揭发此事?” 正文 第076章 矢口否认 云瑶的声音缓缓的飘荡在天牢里,波澜不惊,就好像她每次在陆映泉面前出谋划策一样。 而这一次,是她将计就计背叛旧主的开始,她必须像一个真正的谋士一样,为姚夫人谋算前程。 姚夫人听了云瑶的话,觉得十分有道理,不由得点了点头,说道:“也罢,反正告密信在我手里,早一步晚一步,都没有任何区别。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便听你一次。等殿下回来,就是陆映泉的死期!” 云瑶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快的来不及捕捉。她见姚夫人同意她方才的话,便笑意盈盈的开口:“既如此,那奴婢就等着夫人大功告成,将奴婢救出去了。” “你放心,这一天不会太久的。”姚夫人信誓旦旦的说着,然后让梅香把已经干了的告密信收起来折好,放进一个信封里,再把笔墨纸砚都收走,不留下任何痕迹。 很快,天牢里就剩下了云瑶一个人,她看着姚夫人离开,脸上的神色莫名,似笑非笑。 等周围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她将自己刚才藏起来的墨塞到墙角,用稻草掩盖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 她知道,等有人发现这块墨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到那个时候,整个宜王宫的风云又不知变幻了几度,而姚夫人的命运,也早已经不知去向何方了。 宜王宫似乎安静下来,陆映泉风风火火的问罪行动有头无尾,抓了一个安兰之后便没了下文,让宫中其他人倒是安心不少。 锁春台里,姜太后斜躺在软榻上,身上裹着一条毛毯,将自己捂的暖暖的,听无双禀告着外面的事情。 其实这宫里,姜太后若是想知道什么事情,只要有心打听,就没有不知道的。 当她听说陆映泉只是抓了安兰审问,并没有牵连到后宫任何一个妃嫔,不免有些诧异: “安兰是个突破口,她没问出什么来?” “禀太后,陆良人她问出来了,可是……安兰的供词跟姜夫人有关,所以陆良人没有再继续。”无双抬头看了太后一眼,似乎有些犹豫的说着。 毕竟太后对姜夫人的教导,向来就是不争不抢,坐山观虎斗,等着最后水到渠成坐收渔利。可是没想到,姜夫人居然违背了太后的意思,私自动手,而且一开始就动到了陆映泉的头上。 “跟怡儿有关?”太后不由得冷笑,“她竟是把哀家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 “姜夫人大概是急了,陆良人太过出色,身边又有云瑶这等出谋划策之人,再加上殿下的宠爱,一时间势头锐不可挡。”无双猜测着,“不过,这陆良人倒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分寸,没对姜夫人下手。” 无双是姜太后的心腹,她的话,太后一般都是听得进去的。见无双这么说,她心中便也觉得陆映泉是个进退得宜之人。 “也罢,你暗中查一查这件事,若是真的跟怡儿有关,此事必定要压下,左右不过是补偿陆映泉。”太后说着,便朝着无双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无双暗中调查,却也关注着玲珑阁的动静,直到两天后,沈澈回宫。 此时此刻,距离云瑶写那封告密信也过去了两天。 姚夫人在自己的宫里走来走去,整个人心神不宁,将那封告密信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 “梅香,殿下已经回来了,按照云瑶的说法,现在就是揭发陆映泉的好时机。”姚夫人对身边的梅香说道,“你说我要现在去吗?” “夫人,殿下才刚刚回宫,本来就很累,而且这会儿恐怕已经直奔玲珑阁去了,若是现在过去,触怒了殿下,怕是对夫人不利。”梅香说道,“奴婢觉得,左右明天殿下也是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的,夫人不如明天直接去锁春台,当着殿下和太后的面,将这件事揭发出来。” “说的也是,有殿下在,就不能说我打扰太后娘娘静养了。也罢,就让陆映泉再多逍遥一天。”姚夫人点点头,将告密信重新塞到信封里,然后放在梳妆台抽屉里的锦盒中,仔细保存。 转眼间,就到了第三天。 姚夫人一大早就起身,让梅香给她梳妆完毕,特意穿了她最喜欢的一件宫装,梳着时下最流行的飞仙髻,衬地她整个人袅袅娜娜,身姿娉婷。 梅香差遣了一个小宫女在锁春台外面守着,一旦沈澈去了锁春台,就回来禀告。 而此时的玲珑阁里,陆映泉也在梳妆,她知道今天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她必须从容应对,至少在妆容和气场上,不能输给姚夫人。 沈澈到了锁春台,跟太后才说了几句话,外面就有人进来禀告,说是姚夫人求见。 太后和沈澈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兴味的神色。 “这可真是巧了,姚夫人这几天从不来锁春台,你一来她就来了。”太后冷笑,“也不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 “母后不妨见一见,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要知道,前几天光明殿的事情,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太后闻言,点了点头,让人将姚夫人请了进来。 姚夫人进入殿中,给沈澈和太后请了安,才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启禀殿下、太后,臣妾今日前来,是有要事禀告。” “哦?什么要事?”太后问道。 “臣妾要揭发陆良人,身份为宁宫细作,现已有人证物证。”姚夫人开口说道,“此事乃是臣妾前几日从罪婢云瑶口中得知。” 沈澈在听到陆映泉身份为宁宫细作的时候,瞳孔骤然紧缩,眼眸中涌起一股滔天怒气。随后听说是从云瑶口中得知,心中继而一紧,不由得担心云瑶迫于无奈出卖陆映泉。 对沈澈来说,他对云瑶所有的认知都是来自顾清铭和陆映泉两人的讲述,并不是绝对的信任,因为他觉得,人的心都是会变的。当日在光明殿里,陆映泉放弃了云瑶,也许云瑶就有可能背叛陆映泉。 “一派胡言。”沈澈冷声说道,“既然是前几日就得知了这件事,为何现在才来禀告?你不是不知道宁宫细作事关重大,如此拖延,你到底是何居心?” 沈澈一开口,就将这罪名落在姚夫人头上,想让姚夫人自乱阵脚,从而化解陆映泉的危机。 “回殿下,臣妾是因为太惊慌,再加上前几日殿下不在宫中,太后娘娘生病,陆映泉在宫里横行霸道,臣妾担心此事无人做主,所以才拖到今天,等殿下回来再禀告。” 姚夫人一番冠冕堂皇的理由,倒是让沈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毕竟陆映泉手中的确有他给的令牌,而且也得了他的允许,可以为所欲为。 太后大概看出了沈澈的心思,不过她已经知道了陆映泉的身份,所以对姚夫人的话不置可否,并不怎么相信。但是,她也想看看陆映泉到底怎么从这细作的身份中脱身。 思及此,太后说道:“澈儿,既然姚夫人如此肯定的来揭发此事,说明她手中的确有一定的证据,何不看看她所谓的证据是什么,再行定论?” “母后说的是,一切但凭母后做主。”沈澈点头说着,可心中已经打定了注意,若是事情真的对陆映泉不利,他可能当真要做一回昏君了。 “去把陆良人请来,哀家想听听她有什么说法。”太后对身边的无双说着。 无双领命,正打算出去的时候,外面的内侍恰好进来禀告,说是陆良人在外求见。 话音落下,殿中的气氛骤然变化,姚夫人的脸上也闪过一丝得意之色,觉得陆映泉这是自投罗网。 很快,陆映泉带着丝丝进来,仪态端庄的给太后和沈澈行礼,似乎并不知道之前这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良人,你来的正好,哀家正要派人去请你。”太后说道,“姚夫人刚刚在哀家面前揭发,说你是宁宫的细作,并且有云瑶为证,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听了太后的话,陆映泉一阵讶然,紧接着矢口否认:“太后娘娘,此事纯属子虚乌有,不知道姚夫人怎么会在此胡言乱语?” “陆映泉,是不是我胡言乱语,你自己心里清楚。这件事可是你的贴身宫女云瑶亲口承认的。”姚夫人并不知道陆映泉到底是不是细作,但是她知道陆映泉不会这么轻易承认,所以就把云瑶搬出来。 陆映泉脑海中算了算时间,距离云瑶写信的时间还有小半个时辰,也许墨水还没有褪色,所以她必须拖延时间。 想到这里,陆映泉说道:“说起云瑶,臣妾最近要是查到了不少事情,姚夫人正好提起,那么姚夫人想不想听听臣妾查到了什么?” “好啊,我倒是想知道,你查到了什么。不管你查到什么,都不能改变你是细作这个事实。”姚夫人以为自己赢定了,而且光明殿的事情也的确与她无关,所以她不怕陆映泉查到什么。 “启禀太后娘娘,安兰已经承认,光明殿失火那日,就是她假传太后懿旨,把云瑶叫出玲珑阁。而指使她这么做的人,就是姚夫人。”陆映泉冲着姚夫人嫣然一笑,继而转头,对太后说着。 太后原本以为陆映泉会当着沈澈的面,把姜怡供出来,可是没想到事情如此反转,陆映泉供出来的不是姜怡,而是姚梦。 正文 第077章 一片空白 其实陆映泉这么做,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姚夫人让云瑶污蔑她是宁宫细作,那她就污蔑姚夫人是光明殿失火的幕后主使,反正一起拉下水,谁也跑不了。 可姚夫人听了陆映泉的话,却气得不轻,她冷笑道:“陆映泉,你这是栽赃陷害。光明殿的事情到底是谁幕后主使,你我心知肚明。你不要以为你把脏水泼到我的头上,你就能洗清你细作的罪名。” “是不是破脏水,我们各自拿出证据来,如何?”陆映泉笑的从容不迫,对姜太后说道,“太后娘娘,臣妾手中掌握了姚夫人策划光明殿一事的证据,请太后娘娘恩准臣妾呈上来。” 话音落下,太后的眼神中闪过某种好奇的神色。其实事情她已经让无双查清楚了,的确是姜怡做的,可是陆映泉却不遗余力的将这件事情栽赃到姚夫人的头上,难道真当她是傻子么? 不过太后看了沈澈一眼,也知道在沈澈心中陆映泉有多么重要,不管是从情意方面,还是从大义方面,陆映泉都不可或缺,也不能有意外。所以,她决定顺水推舟,看看这陆映泉到底想做什么。 思及此,太后说道:“也好,既然你有证据,那就把证据呈上来。若是哀家真的冤枉了你和云瑶,必定给你们正名。” 得到了太后的允许,陆映泉冲着姚夫人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让姚夫人全身发毛。 这也是陆映泉的心理战术,即便这件事情是假的,她也一定要做的百分百逼真,要信心十足,做到让姚夫人自己都怀疑自己。 陆映泉给丝丝使了个眼色,丝丝很快出去,从外面带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安兰,另一个却是光明殿失火当日,姚夫人找过的那个向太医。 “启禀太后娘娘,臣妾有人证。安兰承认事情为姚夫人指使,找借口将云瑶带离玲珑阁,却在锁春台和光明殿的交叉路口将云瑶打晕。向太医承认姚夫人的迷情散是他给配的,太医署所有的太医都能证明,向太医在光明殿失火的前不久,被姚夫人身边的贴身宫女梅香叫走。还有一个人证,就是殿下身边的玉公公,姚夫人将放了迷情散的汤盅亲自交到了他的手中。”陆映泉说着,然后从袖中掏出两张纸,说道,“这是安兰和向太医的口供,已经签字画押,供认不讳,请太后过目。” “你胡说!”姚夫人听了这些,顿时炸毛,“我根本没指使过安兰,指使她的人是姜夫人!我找向太医的原因,是因为姜夫人把汤盅让我给殿下送去,我怀疑汤盅里面不对劲,所以找了向太医来看,根本不是找他要迷情散。” “若事情真如姚夫人所说,你一早就知道那汤盅有问题,为何还要给殿下送去?难道姚夫人不知道宫里禁止此物吗?”陆映泉抓住漏洞,开始反驳,“姚夫人将殿下的安危置于何地?这一次是迷情散,下一次若是毒药呢?难道姚夫人就能为了一己私利,置殿下于险境吗?” 可在反驳的同时,陆映泉心中却在感叹,云瑶对人心的窥探和掌握,真的很准。她抓住了姚夫人的错处,进行反击,而姚夫人势必为自己辩驳,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到时候再想翻身,想要自圆其说,可就难了。 果然,姚夫人听了陆映泉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看着陆映泉眼神中的明澈,几乎是顷刻间就明白了,这根本是陆映泉给她挖的一个坑,让她傻傻的往下跳。 而上首一直听着陆映泉和姚梦互相对峙的太后和沈澈,在听了陆映泉这番话之后,当真差点忍不住拍手叫好。先激怒对方,再寻其破绽,最终致命一击,这样的套路,竟然被陆映泉用的无比娴熟。 姜太后心中在猜测,凭着陆映泉一个人,到底是不是能完成这样一个局,也许这一切,都是被关在牢里的云瑶想出来的?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陆映泉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拖延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就算现在姚夫人拿出那封告密信,说不定墨水也已经褪色了。 就算墨水不褪色,现在姚夫人也已经把姜怡牵扯了出来,笔迹是姜怡的,而陆映泉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姜怡半句坏话,太后和沈澈看到那封信,也不会觉得这是云瑶在设计姚夫人,只会觉得那封信是姜怡和姚梦联合起来,想陷害陆映泉。 “姚夫人,你还有什么话说吗?”沈澈自然是偏袒陆映泉的,见姚梦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他心情很不错,便开口问着。 “殿下,臣妾有话要说。”姚夫人为了洗清自己的清白,开始把姜夫人拉下水,“事情都是姜夫人一手策划的,安兰肯定没说实话,只要殿下派人严刑拷打,安兰一定会如实招供的!向太医也在作伪证冤枉臣妾!是陆映泉,她怕臣妾揭发她是细作这件事,所以才会想出这个办法来反咬臣妾一口!”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跟姜夫人有关,那就把姜夫人请来吧。事情拖了这么久,也是时候有个了断了。”太后说道,“无双,你亲自去一趟。” 无双闻言,再次出门,去请姜夫人。 而就在等姜夫人的这个空档,太后对姚梦所说的细作之事十分有兴趣,她再次开口问道:“姚夫人,你先是指责姜夫人策划了光明殿一事,又指责陆良人是细作。哀家已经派人去请姜夫人了,孰是孰非稍后便有分晓。至于细作……你手中可有什么证据?” “回太后,臣妾手中自然是有证据的,不仅有物证,而且有人证。”姚夫人把细作这件事当成自己的转机,便抓住不放,“人证就是云瑶,臣妾手中有一封云瑶亲手写的告密信,可力证陆映泉的细作身份。” “来人,带云瑶。”沈澈听到这里,也实在摸不清头脑了,他不知道这到底是真是假,只能静观其变,又对姚夫人说道,“把告密信呈上来。” 姚夫人一听,赶紧从身上掏出那封告密信,双手呈递上去。 沈澈接到信,并没有着急打开,而是拿着信封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想看看这信到底有什么猫腻。可事实证明,这就是普通的信封。 而这个时候,姜夫人和云瑶也一块儿被带来了,锁春台的大殿中热闹非凡,人都到齐了。 姚梦、姜怡和陆映泉依次在殿中跪下,云瑶也跪在一边,等候着事情最终的结局。太后的目光从她们四个的脸上扫过,似乎想从她们眼中看出什么。 然而,姚梦的愤愤不平,姜怡的惴惴不安,在陆映泉的胸有成竹和云瑶的波澜不惊中,显得那么可笑。 “事关你们四个人,倒是有些复杂了,那咱们就一样一样来说吧。”太后沉默片刻,然后开口,“先说光明殿失火一事,陆良人查明是姚夫人所为,可姚夫人却说是姜夫人策划。姜夫人,你有什么要说的?” 姜怡原先并不知道这殿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姚梦和陆映泉都闹到锁春台来了,她原本还很不安,怕这件事情被揭穿,危及自己的地位。可是没想到,陆映泉查了这么久,居然说是姚梦做的? 想到这里,姜怡忽然间觉得自己有了一线生机,她定了定神,开口说道:“启禀太后娘娘,此事跟臣妾无关,臣妾毫不知情,请太后娘娘明鉴。” “你胡说!你敢说安兰不是你指使的吗?”姚梦一听,顿时怒了,开口质问着。 “不是。”姜怡把心一横,想着反正陆映泉都没查出来,也就是安兰根本没出卖自己,所以她下意识的矢口否认。 姚梦顿时就惊呆了,她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她之前找向太医来确认迷情散,也是为了给自己找个证据,证明迷情散不是她放的。可是没想到,这证据居然被陆映泉利用,成了陷害她的铁证。 “姚夫人,你是否有别的证据证明,事情是姜夫人所为?”太后看了姜怡一眼,又转头问姚梦。 “臣妾没有。”姚夫人摇头。 “既然你没有证据说明这一切是姜夫人所为,而陆良人手中又的确有不利于你的证据,那哀家就不得不相信陆良人了。”太后下了定论,“第一件事已经有了结果,现在来解决第二件事。” 说完,太后从沈澈手中将那个信封拿过来,同样看了几眼,问道:“这就是陆良人细作身份的证据?” “没错,这证据是云瑶亲笔所书。”姚夫人点头。 太后将信封拆开,拿出里面的纸张,打开看着。她盯着这张纸很久很久,时间越长,她的眉头皱的越深,可脸上神色莫名,谁也猜不透到底是什么情况。 而一旁的沈澈和无双早已经看到了这张纸,两人的眼中同时露出惊讶,尤其是无双姑姑,她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姚夫人,微微摇了摇头。 姚夫人本来是等着太后大发脾气的,可是她看到无双姑姑这样的神情,心中不由自主的咯噔一下,顿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姚夫人,这就是所谓的证据?这张一片空白的纸?”太后将手中的纸张翻转过来,对着姚夫人,冷冷的开口问着。 而姚夫人看到,原本写满了陆映泉罪状的纸,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变成了白纸一张。 正文 第078章 成王败寇 看到这一幕,云瑶无声的笑了。 虽然她一直低着头,但是上首的太后和无双也一直盯着她,自然就将她的笑容看在眼里。顿时,太后心里就明白,姚夫人揭发陆映泉为细作的这一幕,必定又是云瑶设的一个局,请君入瓮。 殿中众人的目光都投在姚夫人的脸上,却见她满眼难以置信的神色,眼睛紧紧的盯着太后手中的那张白纸,不住地摇头。 “不……不会的,不可能是这样,我明明来锁春台之前还看过的,中间没有经过任何人,怎么可能变成一张白纸呢?”姚夫人很是不解,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姚夫人,你提供的证据根本就不成立,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太后问道。 “不!太后!我没有撒谎,云瑶真的写了一封告密信的!不信您问云瑶!”姚夫人想着没有物证,让云瑶当着太后的面作证也是可以的,所以便如此说着。 太后闻言,转头看着云瑶,问道:“云瑶,姚夫人说你曾经写了一封告密信,说陆良人是宁宫来的细作,可有此事?” “启禀太后娘娘,绝无此事。”云瑶和陆映泉一样,一上来就矢口否认,反正墨迹已经褪色,姚夫人手中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她写过写封信的证据,所以她只要抵死不承认,姚夫人就没有任何办法。 姚夫人震惊的看着云瑶,责问道:“云瑶,你不是说会揭发陆映泉细作的身份吗?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还有那封信,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瑶同样是一脸惊讶的表情,然后说道:“陆良人根本不是什么宁宫细作,也没做过任何对不起殿下的事情,夫人让我怎么揭发?栽赃陷害吗?” 姚夫人听着云瑶的话,心中已然明白,她中计了!中了云瑶和陆映泉的计! 云瑶假意投诚,按照她的意思写了告密信,可是那封信却不知怎么地变成了一张白纸,而陆映泉假装与云瑶闹不和,骗她相信云瑶。 这两个人,配合的天衣无缝,一个说她策划光明殿一事,一个反驳她揭发细作的证据,让她的所作所为在太后和殿下的面前,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好!好的很! 忽然间,姚夫人开始大笑起来,她指着陆映泉,又指了指云瑶,开口说道: “我以为自己是那个渔翁得利的人,可是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陆映泉啊陆映泉,我终究还是棋差一招,输给了你!” “姚夫人,当日在光明殿,你若是肯将真相说出来,又何至于弄成这样?”陆映泉摇头,叹息着,“一切事情有因就有果,自己种下的因,也得尝尝这果的滋味。” 陆映泉话里有话,其实了解真相的人都知道,她说的是姜夫人的事。如果姚夫人那天不是想着渔翁得利,而是直接站出来帮云瑶澄清她并非纵火之人,那这场祸事怎么也不会轮到她的身上。 然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陆映泉说的是姚夫人栽赃云瑶,说云瑶媚主,还纵火意图对殿下不轨的事情。 “风凉话谁不会说?”姚夫人听了陆映泉的话,冷笑道,“我今儿算是明白了,你们主仆二人好深的心机啊,将所有人都耍的团团转。什么调查真相,什么掌握证据,都是做给人看的吧?现在你满意了?” “好了,姚夫人!”上首的太后听了姚夫人的话,不由得沉下脸,说道,“两件事情,你都无法解释,这让哀家不得不怀疑,你是故意策划了光明殿一事,离间云瑶和陆良人之间的关系,然后趁机陷害陆良人是细作,还唆使云瑶背叛主子。你可认罪?” “太后娘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自古以来成王败寇,陆映泉这般害我,云瑶也心机深沉,迟早有一天,她们会将整个宫里搅个腥风血雨!”姚夫人听了太后的话,心中不由自主升起一股悲凉,如此说着。 其实她心中知道太后说的不是事实,陆映泉也知道,殿中所有的人都知道。可是现在,她落入了云瑶的圈套,一不小心从胜券在握变成了彻头彻尾的输家,可是她却找不到任何为自己辩驳的证据。 光明殿的事情,她想撇清关系,可她的确掺和了,所以她身上的嫌疑洗脱不掉。这是她自己造的孽,她认了! 但是,她绝对不会让陆映泉好过的! 想到这里,姚夫人眼神中露出一抹凶光,趁着众人不防备的片刻,跳起来就朝着陆映泉扑过去,然后迅速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地朝着陆映泉的脖子扎下去。 “映泉!”云瑶就跪在旁边,见到这一幕,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云瑶和上首的沈澈同时动作。云瑶因为手上还带着镣铐,于是只能用自己的身体保护映泉,她起身就用力的朝着姚夫人撞过去,刹那间,姚夫人被撞的身子一歪,手上的簪子也错了半分,紧挨着陆映泉的脖子,扎在了地上。 不等她再次举起簪子,沈澈的攻势就已经到了,一把匕首从上首飞下来,直接朝着姚夫人的心口而去。 众人只听得噗嗤一声,是兵器渗透到肉体里面的声音,下一刻,便是淋漓的鲜血从姚夫人的胸前喷洒而出,顺着衣服渗透,甚至还沾染了陆映泉一身血迹。 姚夫人脸上带着莫测表情,看了沈澈一眼,然后眼睛一闭,身子一软,便缓缓地倒了下去,还趴在了陆映泉的身上。 沈澈从座椅上走下来,将姚夫人一脚踢开,随后把陆映泉从地上扶起来,仔细的看着她的脖子,然后伸出手小心摩挲:“没事吧?” “多谢殿下,臣妾没事。”陆映泉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摇了摇头。 “真是不成体统。”太后看着姚夫人的尸体,说道,“来人呐,把姚夫人抬下去处理了。今日之事,都是姚夫人咎由自取,你们其他的人也都看着,在宫里不安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下场。” 太后在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姜怡,似乎这话就是专门给她说的。 毕竟太后之前一直教导姜怡不要随便出手,可是没想到,这次就留下了这么大的把柄。姜怡未免也太天真了些,真以为这样简单的伎俩就能够对付云瑶和陆映泉,可是这一切,不过都是在云瑶的算计之中而已。 姚夫人的尸体很快被抬走了,地上的血迹也被清理干净,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过。 云瑶也被陆映泉从地上扶起来,两人双手紧紧握着,看着姚夫人被人抬走,互相对视一眼,心中有庆幸,可更多的是麻木。 也许是见了太多这样的死亡,她们也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这种感觉,跟当初亲眼目的香琴死亡的时候,完全不同。 “母后,看来一切都已经水落石出了。事实证明映泉和云瑶都是被陷害的,该怎么处置此事才好?”沈澈转头,问太后。 “云瑶无罪释放,并赏赐白银千两以示补偿。”太后想了想,说道,“至于陆良人,就还恢复美人的位份吧。” “多谢太后娘娘恩典。”云瑶和陆映泉同时行礼谢恩。 太后看了殿中的人一眼,随后再次开口:“澈儿,你刚从外边回来,积压了很多事情要处理,就先离开吧。怡儿,你也回去,陆美人和云瑶留下,哀家还有话说。” 既然太后都开口赶人了,那沈澈和姜怡自然不好再多留。虽然沈澈还是很担心陆映泉,但是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想必也就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于是放心的走了。 姜怡紧随其后,出了锁春台的殿门,但是在离开的时候,还很忐忑不安的看了太后一眼,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云瑶身上的镣铐被解开,她被束缚了这么久,脸上并没有任何不悦之色,果然是真正的从容不迫。 她像从前一样,安静的站在陆映泉的身边,低调的像是一个背景。可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这个背景,再也无法让人小觑。 “陆美人,哀家问你,安兰的口供到底是怎么说的?”太后见殿中并无他人,便直接开口问着。 陆映泉听了太后的话,当即再次跪下来,俯身请罪:“臣妾有罪,臣妾欺瞒太后和殿下,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欺瞒?”太后眼神微闪,“你倒是说说,你是如何欺瞒哀家的?” “安兰的口供并不是针对姚夫人,而是另有其人。”陆映泉说道,“可是臣妾在得知姚夫人要用细作身份陷害臣妾的时候,臣妾为求自保,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进行反击。臣妾对太后娘娘说了谎,臣妾有罪。” 太后眯着眼睛,看着陆映泉,心中不由得感叹。倘若她现在追究陆映泉的欺瞒之罪,那就代表着她要继续追查光明殿的事情,这样一来,就势必会把姜怡拉车进来。而她若是想保住姜怡,就只能顺水推舟,把这罪名推到死去的姚梦身上。 想通了这一点,太后不由得笑了,她再次问道:“能想出这一套连环计中计的人,可真是个高手啊。哀家有幸,在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如此精彩的宫斗。陆映泉,你真是没选错人。” 太后这话意有所指,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正文 第079章 另有玄机 殿中的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陆映泉稍稍看了身边的云瑶一眼,心中有些忐忑。可是她接触到云瑶平静幽寂的目光,那份紧张才略微有些消散。 “你们两个过来。”良久之后,太后才开口吩咐着,朝着两人招手。 云瑶和陆映泉对视一眼,款款而上,走到太后的面前,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等着太后的吩咐。 太后却是叹息一声,换了个姿势坐着,然后伸手将陆映泉拉到自己的身边,上下仔细打量着,然后说道:“以后在哀家面前,不必拘谨。澈儿已经跟哀家说了你的身份,哀家也知道你进宜王宫之后做的事情。说实话,你会选择这条路,哀家觉得很意外,却也很庆幸,澈儿所图,想必你也已经很清楚了。若是事成,你就是最大的功臣。” “太后娘娘客气了,臣妾只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陆映泉恭谨的回答着,并不居功。 姜太后见状,微微点头,很满意陆映泉的态度。而后她放开陆映泉,又转头看着云瑶,此时脸上的目光变得幽深了一些,却让人捉摸不透。 “云瑶,是哀家眼拙,往日竟小瞧你了。”太后叹息着开口,似乎是在赞美,却又像是在讽刺,“你在宁宫的时候就能瞒着秦太后,搅弄风云,到了宜国,这小地方怕是影响你发挥了。” 云瑶心中一紧,仓皇跪下,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恕罪。” “恕罪?”姜太后笑着反问,“哀家并没有问罪的意思,更何况,你又何罪之有?你所做的一切,都于沈氏江山有莫大的贡献,哀家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云瑶看着太后的态度,又听着这番话,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便听到太后再次开口: “云瑶,哀家让你继续在陆美人身边辅佐,做你能做的事情。但凡事过犹不及,已有前车之鉴,希望你能明白界限,懂得分寸,别给后来人留下无穷无尽的祸患。明白吗?” 太后的话说的很是隐晦,陆映泉心中疑惑,不知道太后为何对云瑶这般疾言厉色。可是云瑶却是彻底听明白了这番话,心中也感到无限的悲凉。 过犹不及,前车之鉴。 她若是还不明白,那就枉费她长了一颗聪明的脑袋了。这八个字,分明说的就是宁宫里的秦太后。 秦太后昔日也是辅佐先帝打下江山的,谋略过人,很有魄力。可后来,野心和yuwang的膨胀,让秦太后逐渐迷失了心智,沉浸在权利带来的欢愉中,无法自拔。 从后宫干政,到权倾朝野,再到外戚专权,一步步走来,已经威胁到了正统的沈氏江山,这是沈泽和沈澈兄弟两个,苦心孤诣瞒天过海的最根本原因,也是她和陆映泉人生跌宕起伏悲剧的缘由。 姜太后的意思,是不希望她撺掇陆映泉去争取太大的利益,到一个适度的地方,就刚刚好。若是所求太过,很可能就会变成下一个秦太后,再次威胁沈氏江山,那么也就有无数个像她们这样身不由己的女子,再次成为外戚专权的牺牲品。 云瑶不由得苦笑,只是觉得姜太后太过多虑,她根本没那么大的野心去做那样的事情,她也从来不觉得权利有多么令人渴望。在她眼中,就算高坐明堂,也不及和顾清铭厮守一生。 “多谢太后娘娘教诲,奴婢谨记于心,绝不敢忘。”云瑶躬身回答着,说出自己的誓言。 听了这话,姜太后满意的笑了,她开口说道:“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的。好了,今天闹腾的也够久了,你们就下去吧,光明殿的事情就此打住,谁也不准再继续往下查。” “臣妾遵命。”陆映泉点点头,应承着,然后行了礼,便带着云瑶和丝丝离开了锁春台,回玲珑阁去了。 回去的路上,云瑶一直很沉默,眼神中甚至有一抹化不开的悲伤,为眼前的情景,也为自己未来的命运。她甚至能隐隐感觉到,姜太后今日这番敲打,不过是冰山一角,在往后的日子,姜太后很可能还有别的动作。 若是她的选择稍微有些不对,她的命运和陆映泉的前程,很可能就会毁于一旦。 “云瑶,太后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陆映泉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她说的界限和分寸,又是什么?” “映泉,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若是有朝一日殿下真的登临天下,主宰山河,你不要插手太多他的事情。你要做的,就是牢牢抓住殿下的心,只要殿下的心在你这儿,任何人都抢不过你,任何人也别想威胁到你。明白吗?”云瑶开口说道。 陆映泉叹息着点了点头,她知道云瑶不会害自己,所以将云瑶的话,牢牢记在脑海之中。 两人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继续走着,可云瑶的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 她为什么会跟陆映泉说这么一番话呢?那是因为在过去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都在思考,为什么秦太后从一个辅佐先帝打下江山的贤后,会变成现在这个利欲熏心的样子。 先帝初定江山,为了巩固皇权,纳了很多妃嫔。在深宫之中,除了跟一群女人明争暗斗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帝王心,只有帝王的心在你身上,才会有你安身立命的根本,才会在无数场争斗中,立于不败之地。 而秦太后,正是因为失去了帝王的心,让她变得偏执、悲愤,甚至充满了恨意。她得不到先帝的爱情,就把心思转移到权利上面,她在先帝面前争不过其他妃嫔,那就在先帝死后打压其他妃嫔。 还记得素心姐姐昔日提到过,年轻时候的姜太后深得先帝疼爱,就连沈澈也差一点儿成了太子。但是这一切,都随着先帝的驾崩而幻灭,秦太后的机会也就更大了。 她将对先帝的满腔恨意,对妃嫔的恨意全部都转移到对权利的渴望上面,她甚至想着,若是夺了先帝苦苦征战和守护的江山,让沈氏江山变成秦家天下,就是对先帝最好的报复,对他变心的报复!而她,也能在这种报复中,获得一丝丝快感,这种快感会让她更加沉沦。 这是秦太后的悲剧,也是无数个为了沈氏江山苦心孤诣之人的悲剧。 所以,她让陆映泉学着把握帝王心思,只要沈澈如同现在这样,全心全意对待陆映泉,那陆映泉又怎么会重走秦太后的老路? 不过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处事方法罢了,每个人的命运都不一样,云瑶坚信,历史的悲剧不会重演。 绝对不会! 回到玲珑阁,陆映泉便吩咐丝丝赶紧准备热水和衣服,让云瑶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裳。 由于云瑶在天牢里待了好几天,几乎都没怎么睡好,虽然陆映泉每天夜里偷偷的给她送棉被,但也是送的晚收的早,所以云瑶感觉精神很不济,整个人也不怎么舒服。 洗完澡之后,云瑶便躺在床上休息,陆映泉吩咐任何人不能打扰她。 而与此同时,锁春台里,等陆映泉和云瑶离开之后,太后从袖中掏出姚夫人呈递上来的白纸,递给无双,然后问道:“你看看,这纸张有什么问题?” 无双拿着空白的纸张仔细看了看之后,才说道:“启禀太后娘娘,这纸张除了您刚才揣进袖中时弄出的折痕,还有其他很多褶皱的痕迹,尤其是两边角落,就像是……被人很多次捏在手中一样。” “不错,哀家发现的也是如此。这说明这张纸,的的确确如同姚夫人所说,她在几天前得到,然后反复拿在手中查看了多次,直到今天来见哀家之前还看过。”太后说道,“如果真的只是一张白纸,姚夫人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那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这张纸中,另有玄机?”无双姑姑问道,“那为什么告密信,会变成一张白纸呢?” 太后听了无双的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太明白。她知道姚夫人费尽心机,不会只是用一张白纸来糊弄她,可是她却看不出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太后娘娘,这张纸奴婢收起来了,等奴婢花些时日好好研究一番。”无双说道。 “也好。你素来聪明,也许能看出点什么。”太后点点头,说道,“对了,天气越来越冷,就快要过年了,也是时候开始准备年终的宫宴了。今年韩夫人有孕,是大喜事,得好好操办一番,这件事就交给怡儿去做吧。” “是。”无双听了太后的话,点了点头。 她知道,太后这是开始为姜怡创造机会了,将操办宫宴的事情交给姜怡,这也是对姜怡能力的一种肯定和培养。 从前宜王宫中妃嫔众多,姜怡不宜太过出彩,否则会成为众人的眼中钉,被人记恨。所以那个时候,太后让姜怡什么都不要做,保持自己的地位就行,剩下的交给太后解决。 而如今,因为陆映泉的到来,宜王宫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原先充盈的后宫死的死走的走,到现在居然只剩下那么零星几个人,除了姜怡和韩夫人,便只有陆映泉、姚霜跟贺美人了。 所以,现在正是姜怡开始往上走的好时候,迟一步,便会被陆映泉抢占先机。 正文 第080章 冬雪晚晴 天气越来越冷,就连宜国这样处于南方的地方,也在腊月的中旬悄然飘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雪下的有点大,虽然比不上北方的宁宫那般银装素裹,可是也在地面薄薄的落了一层,宜王宫各处都铺上了一层耀眼的白色。 姜太后心慈,不欲与宫妃们为难,所以取消了每日早晨的请安,这下子,宫妃们就越发不爱出去了。 云瑶站在门口的走廊上,裹着厚厚的披风看着外面的落雪,心中竟是从未有过的宁静。若非所有的事情还没做完,她几乎想在这样平静的生活中永远沉睡过去。 良久之后,陆映泉从殿中走了出来,站在云瑶的身边,问道:“你都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了,还要站到什么时候?手都冻僵了吧?” 说话间,陆映泉将自己手中的汤婆子塞到云瑶手中,顿时,云瑶便感觉一丝丝暖热的气息从指间渗透到心里。 “还是你捂着吧,如今你身份可比我金贵得多,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怕殿下饶不了我。”云瑶笑着,似乎又要将汤婆子递回来,尽管她很舍不得指尖的温暖。 “不用了,我才刚从屋子里出来,手是暖和的。”陆映泉拒绝,“我是看你一动不动的站在这里,所以出来看看。” 云瑶看着自己面前容颜绝色的女子,看着她的嘴唇一张一合,有白森森的雾气从唇间飘出来,很快扩散在天地间,消失不见。 “我昨儿个和丝丝去内务府要银丝炭的时候,碰见贺美人了。”云瑶看了陆映泉半晌之后,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的身子靠在回廊的柱子上,眼神从陆映泉身上移开,看向外面的一片雪白,眼神中有着化不开的忧色。 “贺美人说什么了?”陆映泉的直觉告诉她,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贺美人把前段时间的事情写信都禀告给了秦太后,昨天她也收到了宁宫那边的回信。”云瑶说道,“怕是……秦太后已经对你我起疑心了。” “为什么?我们应该没有露出破绽才是。”陆映泉皱眉,问道,“怎么会引起怀疑呢?” “因为殿下对你的态度。”云瑶低头,说道,“殿下对你太好了,甚至为了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杀了姚夫人。若你是秦太后,你派出去的细作遇到一个对她更好的人,好到让她有足够的理由背叛你,你会不会怀疑?” 陆映泉不说话了,她低着头,心情有些沉重。她没有想到沈澈对她无意识的宠爱,居然也会成为她露出破绽的导火索。 云瑶说的没错,沈澈对她太好了,好的有些超出寻常,不像是一个君王对一个宠妃,而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对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如果沈澈这边能给她活路,让她有重新选择的机会,那她为什么还要继续当一个前途未卜的细作呢? 既然她能这么想,那秦太后肯定也能这么想,凭着秦太后多疑的性格,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也许她们平静的日子,是真的要到头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陆映泉问道。 “走一步算一步吧。”云瑶摇了摇头,“如果是在宁宫,或许我们还能想想办法,但是秦太后离我们太过遥远,鞭长莫及,只能见招拆招。” “说的也是,但是云瑶,我们可以反过来想。这里是宜王宫,我们对秦太后鞭长莫及,她同样对我们无法操控。就算心中对我们有疑,想对付我们也没那么容易。”陆映泉的心态要稍微好一些,如此宽慰着。 两人相视而笑,没再说什么,如今这样的时候,什么都不必说,兵来将挡,才是最好的办法。 又在回廊上走了一会儿,丝丝过来劝说两人进殿中去,别在外面冻着凉了。她们这才没有再坚持,转身回到了殿中。 一进去,便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包裹在两人的周围,将她们身上被外面的寒冷风雪侵袭过的衣服,烘的暖暖的。 “这好像不是烧炭吧?银丝炭虽然没有烟,却也有一点点味道,今儿这殿中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陆映泉感受着殿中的温暖,转头问着丝丝。 “美人,这次是烧的地龙。”丝丝说道,“热气都是从地下走的,自然没有一点味道。比烧炭还要暖和许多呢。” “地龙?”陆映泉很疑惑,“那不是只有光明殿和锁春台才有的吗?” 先前在宁宫的时候,陆映泉也感受过地龙,不过是在沈泽的长明宫里。整个宁宫也只有长明宫、建章宫与合欢殿才有地龙,其他的妃嫔是不够资格用的。 “回美人的话,是殿下特意吩咐的。”丝丝说道,“原本玲珑阁是没有地龙的,殿下吩咐工匠在良人离宫的那些日子,一步步的把地龙装上了,所以冬天才会这么暖和。” 陆映泉听了这话,有些沉默了,她没想到沈澈那么久之前就在考虑玲珑阁的冬天该怎么过。 也就只有那几个月,每个月她和云瑶都会跟着沈澈去荒山几天,而这为数不多的几天,沈澈居然派了工匠在玲珑阁修地龙,而且还不让她知道,就是为了这大冷天的给她个惊喜。 陆映泉轻笑,难怪云瑶说,她遇到了一个对她好到足以让她背叛秦太后的人。 沈澈对她如此真心,她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替秦太后做事呢? “你们两个晚上都把被子搬到正殿来睡吧,这边暖和。”陆映泉对云瑶和丝丝说道,“这地龙我一个人用也是浪费了。” “多谢美人。”丝丝听了,赶紧欣喜的道谢。 丝丝越来越觉得,自己选择效忠陆映泉是个很好的决定。因为陆映泉从来不把她当成下人,只要她忠心,她在玲珑阁的日子就过的无比舒心。 冬日凄冷,陆映泉和云瑶的日子也相对比较悠闲,当然,这是与姜怡比起来的。 姜怡自从接到太后的懿旨,要操办年终宫宴,就事事亲力亲为,在各宫之间来回穿梭,生怕哪里有所疏漏。 其实可以想得到,姜怡是怕太后责怪她对云瑶下手的事情。她知道这件事情瞒不过太后,虽然最终把罪责推到了姚夫人的身上,但是太后肯定也是心知肚明的。 她不想让太后对她失望,所以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来做好太后吩咐的事情,比如年终宫宴。 只有让太后知道,她不是无能的人,还有栽培的价值,太后才不会放弃她,才不会因为之前的事情与她产生嫌隙。 锁春台里,姜怡正在跟太后禀告自己关于宫宴的设想,请求太后的同意,可谁知太后听了她的话之后,并没有给予任何评价,反而说道: “怡儿,哀家把这件事情交给你,就是因为相信你。如今你是后宫之中位份最高的人之一,韩夫人有孕不宜操劳,就只能你来办。有些事情你不必来问哀家,若是你自己真的拿不定主意,可以自己找个人帮忙。不过这帮忙的人,可得仔细选一选才行。” 姜怡听着太后这意有所指的话,心中愣了半晌,才说道:“怡儿多谢太后提点。” 走出锁春台,姜怡仔细思考着太后的话,很快得出结论。太后的意思是让她找帮手,也就是允许她在后宫培养自己的势力。这些从前太后不许她做的事情,现在可以开始做了。 至于这个帮手的人选,需得慎重。 姜怡脑海中浮现几个人的脸,然后又一一划去,认真思索着。如今宫里包括她自己在内,一共也只剩下五位妃嫔了。 韩夫人地位最高而且怀有身孕,不能操劳,也不是她可以结盟的好对象;陆映泉更不用说了,是她争夺后位的最大劲敌,是死对头;贺美人态度一直暧昧不明,却好像隐隐跟玲珑阁那边走的近,所以只剩下……姚美人,姚霜。 姚霜是姚梦的姐姐,先前姚梦在姚霜之上,已经让姚霜气急败坏,如今姚梦已死,正是姚霜上位的好时机。而且姚霜也是见识过陆映泉手段的人,所以应该会跟姜怡合作。 想到这里,姜怡便带着雀儿朝着姚霜的宫里走去。 此时的姚霜正好在宫里抱着汤婆子烤火,她才刚听闻玲珑阁烧了地龙的消息,不由得怒火中烧,只觉得沈澈对陆映泉实在宠爱太过。 “都是美人的位份,凭什么她陆映泉就能有这么好的待遇?”姚霜冷哼着说道,“梅韵,你说,我到底有什么地方比不上陆映泉的?” “美人,您比陆美人强多了,是她心肠太坏,用尽手段争宠,所以才……”梅韵回答着,可是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外面有人禀告,说是姜夫人来了。 姚霜心中惊讶,不知道姜怡这个时候过来坐什么,不过不管怎么样,姜怡位份高,她应该起身相迎。 才刚刚走到门口,帘子就被掀开,一阵凉风猛的灌进来,紧接着姜怡也走进来,搓了搓已经被冻僵的手,走到炭火盆旁边烤了烤。 “姜夫人,不知道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姚霜开口问道。 “姚美人,既然你开口问了,那我也不瞒你,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帮我一起操办宫宴。”姜怡开口说道,“你也知道,如今宫中妃嫔人数少,能信的更是寥寥无几,太后命我操办宫宴,我想来想去,也只有姚姐姐你能帮我了。” 姚霜听了这话,有些惊呆了,没想到这样的好事竟然落到自己的头上。 正文 第081章 甘之如饴 姜怡见姚霜沉默不语,也不急着劝说,她昔日跟在姜太后身边也学了不少东西,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若是逼的太紧,反而会让姚霜心生疑惑。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姚霜抬起头,看着姜怡,问道:“姜夫人,你为何会选择我来帮你?殿下常年都不来我这里,恐怕我这个帮手,对夫人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 “谁说没有作用?”姜怡笑道,“姚姐姐,你仔细想想,在这个宫里,除了我们两个,其他人还需要帮手吗?” 姚霜想着姜怡的话,脑海中飞速转动。韩夫人已经有了身孕,到时候母凭子贵,自然是有了依仗;陆映泉向来得宠,身边又有云瑶相助,地位已经是稳稳当当;贺美人从不争抢,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虚名。 而只有她和姜怡,进入宜王宫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平平淡淡的。然而,姜怡身后还有姜太后扶持,她却是真正的什么都没有。 如今,太后让姜怡操办宫宴,已经是要开始为姜怡铺路了。既然姜怡想跟她合作,那她何不答应下来,借着姜怡的势头向上爬呢? 思及此,姚霜点点头,说道:“姜夫人说的没错,既然夫人诚心相邀,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姜怡见姚霜答应,心中很是高兴,这意味着她以后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有了助力,也就事半功倍。即便像上次一样,计划出现纰漏,东窗事发,那她也有了个替死鬼。 这一招,还是上次云瑶教她的。姚梦就是作为姜怡的替罪羊而死,如今姜怡不过是继续为自己寻找了一个新的替身罢了。 半个月的时间,姜夫人和姚美人尽心尽力的操办宜王宫的年终宫宴之事,也算是将整个宴会的流程做的妥妥帖帖。 大年三十,宜王宫中充满了喜悦的气氛,就像昔日在宁宫里,无数个年终宫宴一样。 好像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 陆映泉在丝丝的伺候下,换了一身新做的冬装,梳了时下最流行的流云髻,一半的头发梳上去,另一半的头发披散在身后,遮挡了一些寒风。 雪白的披风裹在她的身上,披风上的毛柔软而明亮,衬托地她整个人看起来明艳动人,当真称得上是“绝色”二字。 云瑶一直都知道陆映泉长的非常美,从她第一次在雪地里看到映泉,就已经知道了。那个如同天使降临的少女,那样清澈的目光,那样明媚的笑容。 可如今,昔日天真的少女已经长大,开始变得雍容华贵,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万种风情,一颦一笑间,流转着绝世清丽之灵性,顾盼生辉,楚楚动人。 盛装打扮之后的陆映泉,美地让同为女子的云瑶,也有些睁不开眼。 “你今儿这一身在宫宴上,必定能够大放异彩。”云瑶伸出手,将陆映泉鬓边的发丝理顺,笑着开口说道。 “大放异彩是没错,可也会招来无数的记恨。”陆映泉叹息地说道,“云瑶,你当真不跟我去宫宴吗?” 云瑶微微淡笑,稍微弯着身子,在陆映泉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只见陆映泉一副了然的样子,点了点头,笑容有些暧昧不明,充满了揶揄的神色。 这模样,倒是把云瑶给弄的脸红了。 她之所以不跟陆映泉去宫宴,乃是因为早上沈澈过来的时候,告诉她,晚上顾清铭会来看她,让她在玲珑阁里等着。 云瑶和顾清铭能见面的次数本来就不多,每次去荒山,也都是在听沈澈和顾清铭商量练兵布阵之事,很少有单独相处的时候。比起沈澈和陆映泉两人能天天见面,她这份爱恋,倒是凄凉许多了。 天色已经不早了,陆映泉刚梳妆完毕,沈澈就过来接她一起去光明殿了。 沈澈对陆映泉的宠爱,当真是空前绝后的独一份,明明他只需要在光明殿等着就好,可是他却亲自过来,把陆映泉接过去。 其实这也不怪陆映泉会背叛秦太后,一面是秦太后的威胁和咄咄逼人,一面是沈澈的宠爱和柔情似水,只要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更何况,女儿家的心总是很柔软,谁能免她流离之苦,失意之悲,她的心就自然更偏向谁。 云瑶站在门口,将沈澈和陆映泉送走,这次陆映泉的身边带着丝丝。等他们走远之后,云瑶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手中抱着汤婆子,面前的架子上还摆着炭火盆,让她整个人都暖呼呼的。 夜色逐渐沉寂下来,宜王宫的宫宴也开始了。 远处的丝竹声声,歌舞升平,昭示着所有人的好心情。就连宫女太监们,脸上也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云瑶在等顾清铭,她的脑海中回想着两人之间为数不多的甜蜜回忆,虽然他们各自有自己的指责,经常聚少离多,但是这些回忆,足够撑起云瑶的整个信念。 扣,扣,扣。 忽然传来三声敲打窗棂的声音,惊醒了云瑶的思绪,她心中有些紧张,走到窗边,低声开口:“谁?” “小丫头,是我。”低沉的嗓音在外面响起,下一刻,窗棂已经被云瑶打开。 寒冷的风从外面呼呼的灌进来,吹动着云瑶的发丝和脸庞,刚刚还热乎的身体,一下子就被这冷风给吹的冷却。 顾清铭从外面跳进来,顺手关上了窗户,转身的瞬间,便将云瑶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着。 情不自禁,因为许久没见,就想好好抱着她,感受着她的存在。 其实顾清铭应该是冒着风雪过来的,他的身上有些冷,让云瑶一阵哆嗦。可尽管如此,她却不愿离开他的怀抱,因为这是她为数不多能跟他如此亲近的机会。 “将军,我很想你。”云瑶将头埋在顾清铭的怀里,低声说着,一字一句,却十分清晰。 云瑶并不是一个感情外放的人,甚至是非常含蓄内敛,她对顾清铭的情意,一直埋藏在她的眼里心中,从不曾直接用言语表露,可现在,她却这么肯定而执着的告诉顾清铭,她想他。 顾清铭眼中的温柔越渐浓郁,几乎要将这整个冬天的寒冷驱散。 “我也是。”顾清铭浅笑,放开云瑶,说道,“你去多穿几件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云瑶抬头,很想知道顾清铭要带她去哪里,不过她没有问,只是转过身,从柜子里取了一件厚厚的袄子穿上,将自己整个人裹的像球一样,朝着顾清铭走去。 顾清铭却似乎还嫌她穿的不够多,从旁边架子上取下披风,为她披在身上,系好袋子,然后牵着云瑶的手,从窗户跳了出去,落在地上。 云瑶没站稳,直接倒在顾清铭的怀里,而顾清铭顺势将云瑶搂着,深吸一口气,脚尖轻点,便纵身而上,朝着宫外而去。 夜色深沉,多日不见,顾清铭的武功似乎又精进了不少,即便是抱着穿成球的云瑶,速度也丝毫不见减慢。但是使用轻功疾行,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倒是让人有些难受。 不过,顾清铭舍不得云瑶受到一点寒风,他将披风上的帽子给云瑶戴上,将她紧紧地箍在怀里,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拉拢她的披风,将她整个人包裹的严严实实,一点儿也不感觉到冷。 云瑶都看不见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儿,她只感觉到一只有力的手臂横在自己的腰间,将她紧紧护着,随着顾清铭上下跳跃,她的身体也跟着起起伏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顾清铭稳稳当当的站在地上,但是仍旧没有放开她。 “到了吗?”云瑶开口问道。 “到了,你抬起头,看看。”顾清铭说着,然后稍稍松开云瑶,将她转了个方向,让她看眼前的场景。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宜国都城的一条河边,虽然天气很冷,但宜国毕竟是南方,河水并没有结冰,还是在流动。而流动的河面上,漂浮着无数盏花灯,星星点点的,在夜空下显得十分明亮。 云瑶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居然是站在一条小船上,船停靠在河岸,周围被花灯环绕,而岸边的树上还悬挂着一盏盏明亮的灯笼,一直沿着河岸的树绵延到不知尽头的地方。 每一盏花灯上,都写了一个“瑶”字,一笔一划,那样清晰。 云瑶眼前似乎都能浮现顾清铭弯着腰,蹲在河边写她名字的情景,她能看到他眼中的专注,还有眉眼之间那一抹浓郁到化不开的情意。 “好美。”云瑶不由得感叹,“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么冷的天,你在这里待了不短的时间吧?” “无碍,只要你喜欢就好。”顾清铭说道,“自从在宁宫认识你以来,许多次你为我担惊受怕,为我性命相托,可是我却没能让你过一天平静的日子。为了沈氏江山,为了顾家遗训,我心中总是有许多许多的顾虑,家国天下填满胸中丘壑,却让你跟着一起颠沛流离。如今能为你做点什么,我很高兴。” “是我自己愿意的。”云瑶的眼眶有点湿润,闪亮亮的,她不由自主的微微仰头,想将眼泪收回去,“沈氏江山也好,顾家遗训也罢,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更何况,将军又何尝不是对我性命相托?能与将军携手同行,尽管前路艰险,我亦甘之如饴。” 正文 第082章 情深意浓 顾清铭看着云瑶说话,那张并不算精致的容颜,却看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 她的身形很纤瘦,即便是穿着厚重的衣服,可看起来依然不算胖,仍旧是瘦瘦小小的,让人忍不住想捧在手心里疼爱一番。 今夜无月,只有点点星光铺洒在天上,整个天幕就像是缀满了璀璨宝石的丝绸,看起来那么柔软,那么美丽。 河边的灯笼隐隐绰绰,在夜风的吹拂下晃荡着,里面的蜡烛明灭不懂,偶有阴影闪过云瑶的脸上,却显得她的双眼那么明亮幽深,灿若星辰。 “外面风大,进来吧。”顾清铭说着,便拉着云瑶走进船里。 小船看着不大,可是掀开帘子,里面却别有洞天。也不知顾清铭是从哪里弄来的这条船,和其他的船不一样,并不是两边都透风的,船舱有一面是封住的,可以挡风。 而船头的方向垂着厚重的帘子,两边系了一根小绳子,将帘子固定在船舱的两边,将寒风都挡在外面,只留下一点点缝隙,可供透气。 船舱里面,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摆放了四五碟小菜,都是云瑶爱吃的,还有一壶暖好的酒,以及两个酒杯。 小桌子下方,摆着一个精致的炭火炉,里面的银丝炭正烧的旺,烟尘很少,也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 整个船舱中暖烘烘的,云瑶在里面坐了没一会儿,便感觉到浑身发热,她解开披风,又脱了袄子,这才舒服一些。 “我还没进宫之前,在家里的时候,每次年三十都要吃团年饭。”云瑶看着满桌的菜色,开口说道,“我娘告诉我,团年饭代表着团团圆圆,一起吃了这顿饭,就能永远团圆。” 顾清铭没有说话,安静的听云瑶说。 其实两人认识这么久,从最初的互相吸引到现在的生死相许,似乎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只一个眼神,两人便可悄然领会。但是也正因为如此,顾清铭对云瑶的过去了解很少,不知道她出身为何,家在何方。 即便如此,这也并不影响顾清铭对云瑶的爱慕,因为这个女子是那么与众不同。然而现在,云瑶是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的家人,却让顾清铭很有兴趣听。 云瑶似乎也看穿了顾清铭的想法,声音没停,直接说道:“小时候,我每年都跟爹娘一起吃团年饭,但最后他们还是离开我了。说好的团圆,也终究食言。” “这几年在宫里,几乎没有吃过团年饭,因为身为宫女,总是要以主子们的喜好为先,在别人吃饭的时候,要看着,等着,守着,不能有丝毫差错。我原本以为自己的人生会陷入这样永无止境的轮回里,每天每年都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战战兢兢的做事,就连一顿像样的团年饭都吃不上。” “将军,谢谢你。谢谢你准备了这一切,让我知道,就算身似浮萍,我也能有个最终停靠的地方。” 云瑶絮絮叨叨的将自己心中的话说完,她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那一刻,她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 昔日和爹娘坐在一起吃团年饭的场景,爹娘死亡的场景,后来在宫里和陆映泉相依为命的场景……如今,她终于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坐在一起,安安稳稳的吃一顿团年饭。 “以后的每一年,我都陪你过年。”顾清铭说道,“小丫头,快吃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你也吃。”云瑶说着,用筷子帮顾清铭夹菜。 顾清铭给两人倒酒,清冽的酒香充斥在整个船舱里,扑鼻而来,萦绕期间,让人未饮先醉。云瑶的酒量并不算好,只小酌了几杯,便已经小脸通红了。 两人酒足饭饱之后,便将小桌子上的杯盘都收起来,将小桌子移到后面。 顾清铭在船舱的地上铺了两个软垫子,拉着云瑶坐下来,又贴心的给云瑶穿上袄子,披上披风,然后把船舱的帘子打开,看着外面的夜景。 忽然间,船身一阵晃动,云瑶还没来得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看见小船慢慢地离开河岸,摇摇晃晃的转了方向,朝着红灯笼绵延无尽的十里河岸而去。 顺流而下,船慢悠悠的飘荡着,顾清铭用内力控制着船的方向,让船保持着在河岸的中间航行,而河水的波浪,便让船向前行进。 小船在河面轻轻飘荡,伴随着冬日的晚风。由于刚喝了酒,而且身后还有炭火炉,所以云瑶并没有觉得很寒冷。但即便如此,顾清铭还是怕云瑶感染风寒,身手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为她裹好披风,紧紧地抱着她。 云瑶将自己的头靠在顾清铭的胸前,整个人小小的缩成一团,怕顾清铭的手冷,于是解开披风,搭在两个人的身上,等于是顾清铭穿着披风,然后用宽大的披风裹着云瑶。 河岸两边的红灯笼一个接着一个,绵延不绝,云瑶已经有了些醉意,看灯笼竟然有了重影。 不过她一点儿也不在意,小脸在顾清铭的胸膛蹭了蹭,仰起头笑眯眯的说道:“真漂亮,如果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会的。”顾清铭低头,轻轻地吻在云瑶的唇上,笑道,“等天下安定,我们总会过上这样的日子,泛舟湖上,诗酒茶花,与世无争。” “嗯,希望这一天,快点到来。”云瑶似乎没发现自己刚刚被吻了,还开口说话。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正好摩挲着顾清铭的嘴唇。两人紧贴着,这样零距离的接触,让他们感受到彼此胸腔中跳动的心。 忽然间,云瑶感觉到自己唇上柔软的触感,紧接着便是顾清铭登堂入室,在她的口中肆虐。 她没有反抗,温柔而顺从的贴近他,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主动配合着,感受着他给她带来的甜蜜和温暖。 “呜……”她融化在他的吻里,不由自主的低吟出声,这一声细碎的呢喃,就像是一种催化剂,让顾清铭一时间有些把持不住。 修长的指尖慢慢地攀升,大手隔着衣服,抚上胸前的柔软,却嫌不够,轻轻挑开外衣的带子,顺着松垮的衣服伸进去,慢慢地游走。 一路向下,还未到地方,云瑶便忍不住全身战栗,在顾清铭的怀中颤抖着。脸上的红晕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害羞。 云瑶觉得很奇怪,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尽管她的衣服被解开了一部分,可她仍然觉得全身上下如同火烧的一样,而她急切的希望能有什么东西,来扑灭她体内的火。 她不由自主的向顾清铭靠近,船头方向的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落下来了,垂坠着遮挡着外面的星光,却也遮挡了船舱里的刹那旖旎。 炭火烧的足足的,小小的空间里,忘情的男女似乎已经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饶是外面寒风呼啸,却不及耳边低吟浅唱来的动听。 “我的小丫头……”顾清铭低唤着,双眼迷离,禁锢了那么久,他似乎不想再忍耐。 云瑶虽然没经历过男女之事,可却并非什么都不懂,在书上也看了许多。她主动环着顾清铭的腰,闭着眼睛解开他的腰带,双手不由自主的在他的胸膛游走。 低吼一声,顾清铭的动作急促起来,小船在河面上飘荡,此时顾清铭早已经顾不得用内力来控制方向了,他只想跟云瑶一起飘荡沉浮,无论在哪里都好。 忽的,一阵疼痛袭来,云瑶不由自主咬住顾清铭的肩膀,十分用力。就好像,他给她千般疼痛,她也要如数奉还一样。 云瑶的意识已经模糊,她睁着迷离的眼睛,看着船舱里的油灯,明灭不定,眼看着要熄灭,却忽然一下子又亮了起来。 小船儿摇晃着,随着顾清铭的动作开始晃动起伏,一声声娇吟从船舱中飘出,带着羞怯,散落在这个无人的夜里,变成这对有情人之间,爱的恋歌。 “将军,我还想……”云瑶无意识的说着,咬着嘴唇,脸上带着委屈,那模样让顾清铭心中一动,忍不住再一次俯身而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云瑶竟然睡了过去。也不知是因为她承受不了顾清铭而晕厥,还是因为喝太多了酒而沉醉。 她的身子软的一塌糊涂,顾清铭抱着她,爱不释手,看着上面一些青青紫紫的痕迹,眼中闪过一阵怜惜。 他本该忍住的,这样的美好,应该是在她和他的洞房花烛夜,可是没想到,他终究是不能自持。 轻手轻脚的替云瑶整理好衣服,抱着她安静的靠在船舱里,他悄悄掀开帘子一角,仔细看着,却发现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动停靠在岸边,只不过距离他们出发的地方,隔了很远。 顾清铭知道云瑶肯定很累,他刚刚似乎让她很疼,所以便没有打扰她,只是将她抱的更紧,两人便在这温暖的船舱里,沉沉睡了过去。 夜色幽幽,宜国都城的百姓们,家家灯火通明,很是热闹。他们吃饺子,聊天唠嗑,等着午夜的钟声敲响,迎接新年的到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逐渐飘起了雪花,并不算很大,可是雪白的颜色在夜幕的衬托下,显得那么清晰,那么美丽,如同降落凡间的精灵,盘旋,然后消失不见。 正文 第083章 喝避子汤 一晌贪欢,无梦,好眠。 云瑶是被宜国都城的燃放鞭炮的声音惊醒的,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靠在顾清铭的怀里,而沉睡之前的缠绵画面在脑海中回放,让她不由得面红耳赤。 她看着天边绽放的烟火,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尽是满足。 河岸两边的红灯笼还亮着,与天边的烟火交相辉映,加上身边这个让她感觉到安心的男子,顿时融合成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又是新的一年了……”云瑶感叹着,“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啊,时间过的真快,再过不久,我们便能摆脱这俗世的纷纷扰扰,去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过属于我们自己的平静日子。”顾清铭将云瑶抱得更紧,开口说着。 “将军,送我回去吧。”云瑶听着顾清铭的话,开口说道,“为了以后那份与世无争的宁静生活,我们只能再继续等待。等你完成了顾家遗训,我们才能归于平静。” 云瑶在说这话的时候,心中涌现出浓浓的不舍。她和顾清铭聚少离多,每次在一起,也都是恪守本分,如今有了肌肤之亲,两人的关系就更近了一步。 这是她自打入宫之后,生命中最难忘的一个夜晚,也是最快乐的一个夜晚,因为是跟她喜欢的人在一起。可是,就算再怎么不舍,为了大局考虑,他们不得不将思念压在心底,隐忍的过日子。 顾清铭没有动,他深吸一口气,静静地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喧闹,忽然间就想抛下一切,带云瑶离开这个尔虞我诈的宫廷,逍遥山水之间。 可江山社稷的重任还压在肩上,沈澈的信任,沈泽的嘱托,他还都没完成。 心中挣扎片刻,最终理智战胜了感情,他起身,将云瑶抱起来,慢慢地走下船,然后朝着宜王宫的方向走去。 虽然他们现在下船的位置,已经不是最初上船的位置,尽管距离宜王宫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是顾清铭就一直抱着云瑶,似乎怎么也抱不够。 好在今日是年三十,不是正月十五,街上的人并不算很多,就算看到顾清铭和云瑶,也都以为是哪家小夫妻出来寻个清静,过二人世界,都只是掩嘴而笑,并不多说什么。 走到宜王宫附近,顾清铭看着四下无人,便施展轻功,一跃而入,带着云瑶进了宜王宫,朝着玲珑阁而去。 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在宜王宫中行走,云瑶都不知道顾清铭到底怎么做到的,不过是几个纵深起伏间,两人便已经到了玲珑阁旁边的冷宫。 云瑶本想让顾清铭就在冷宫把她放下来,免得被人看见,节外生枝,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顾清铭便抱着她跳过围墙,进入了玲珑阁之中。 顾清铭把云瑶送回房间,依旧从窗口进入,没有走大门。确定云瑶安全之后,顾清铭才亲了云瑶一口,然后转身跳窗离开。 可是千算万算,顾清铭没有算到,他从云瑶窗口离开的身影,恰好落入了另一个人的眼中。 云瑶房间的后窗朝着宜王宫的中心方向,也就是锁春台、光明殿、凤仪宫那个方向,但是与这三个宫殿中间还隔着一个小花园。其他宫妃要去内务府都要从这个小花园经过。 而顾清铭从云瑶后窗离开,直接越过围墙,便朝着宫外奔去,却不曾想到那个小花园的路上恰好出现一个人,正是姜夫人姜怡。 姜怡带着雀儿,本来是想去内务府拿炭火的,因为她的宫里的炭火恰好用完了,而她身为这次宫宴的操办者,怎么地也要守岁一整夜,若是没有炭火,这可熬不下去。 可是没想到,刚走到这里的时候,她就看到顾清铭从玲珑阁跑出来。 当然,姜怡并不知道顾清铭将云瑶带出宫半夜,直到不久前才送回来;她更没有看清楚顾清铭的长相,不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 但是,她却能够肯定,从玲珑阁出来的人,是个男子,而且武功不弱,能够施展轻功这么快的离开。 此时的宫宴早已经结束了,沈澈在锁春台陪着太后守岁,陆映泉也早已经回了玲珑阁,那么这个男人,出现在玲珑阁,也就不是巧合了! 想到这里,姜怡的嘴角边露出一抹淡笑,转头问雀儿:“雀儿,你刚才有看到什么吗?” “奴婢看到……好像有个人从玲珑阁出来,但是很快就不见了,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雀儿回答着,声音中带着不确定。 姜怡原本自己也不敢确定的,但是听到雀儿也这么说,那就说明真的有人出玲珑阁出来,不然不可能两个人同时都看见。 “这么巧,我也看到了。”姜怡说道,“看来这个陆美人还真是不简单呢,有了殿下的宠爱还不够,居然还背着殿下跟男人私通!” “私通?”雀儿震惊了,“夫人,就咱们两个看到,也没有证据啊,这说不能乱说。若是被殿下和太后知道,您又没有证据,恐怕吃亏的是您啊。” “要证据,不会制造一个么?”姜怡冷哼着说道,“果然不愧是新年新气象,这才刚敲响了午夜的钟声,就让我发现了这么个秘密。我看这次陆映泉还往哪儿跑。” “是,夫人打算怎么做?”雀儿问道。 “先不急,这才新年的第一天呢,我们来日方长,陆映泉想跟我抢王后的位置,我定要让她翻不了身。”姜怡说道,“这一次,就算是姑母,也别想包庇她。” 说完这话,姜怡便继续朝着内务府去,拿炭火了。 而此时的玲珑阁里,云瑶忍着身体的不适,让小枝她们给她提来一些热水,倒在浴桶里,然后把人都支出去,自己脱了衣服跨进浴桶,开始洗澡。 身上的某个部位还隐隐作痛,她顿时觉得有些羞耻,却也有些甜蜜,双手轻轻地捧起一捧水,慢慢地浇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抚摸着身上那些痕迹,咬着牙,脸上发热。 忽然间,云瑶将整个脑袋埋进水中,试图让自己清醒,将脑海中那些旖旎的画面全部压下,冷静下来之后,才重新浮出水面,深深的吐了口气。 云瑶仔仔细细的将身上洗了一遍,然后擦干了身子,拿出自己调配的药膏,对着镜子给自己上药。 那是祛除淤青痕迹的药,之前陆映泉身上的那些痕迹,也是抹了这些药之后,才很快消失的。她之前多配了几瓶,本来是准备留给陆映泉用的,可没想到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上了药之后,她才穿好衣服,让人把浴桶中的水倒掉,自己则去了正殿,找陆映泉。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陆映泉看见云瑶,便开口问道,“我还以为你得留到明天早上呢。” “没有,留到明天早上太扎眼了,回宫也不方便,就趁着夜色回来了。”云瑶说道,“你要守岁吗?我陪你守。” “不用了,殿下今天陪着太后守岁,我们两个就早点休息吧。”陆映泉说道,“反正宫门一关,有没有守岁,谁也不知道。” “这倒是。”云瑶点头,说道,“映泉,上次咱们从山竹那里搜来的避子汤,还有没有?” “你是说卫良人让宛心塞给山竹的避子汤?造成我假孕的那个?”陆映泉有些疑惑的问道,“那么久远的东西,你要来做什么?” “我……”云瑶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个字,便忽然间脸红,不好再说什么了。 陆映泉看着云瑶吞吞吐吐的表情,心中忽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顿时一副揶揄的语气,开口问道:“你不会是和顾将军……有了肌肤之亲吧?” 这话问的直白,可是对云瑶来说,却更是像一把火一样,烧在她的身上和脸上,让她一阵燥热。 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佯装生气地说道:“到底还有没有嘛?要是没有,我得想办法让叶太医给送点来。” “有有有。”陆映泉见云瑶似乎是真的急了,于是立即点头,“上次从山竹那里拿来的都留着呢,一直没用,我这就拿给你。” 陆映泉也知道,若是真让云瑶去找叶太医要避子汤,这事情若是传出去,恐怕又是一阵风波。毕竟云瑶现在算是宜王宫的宫女,既然是宫女,没有被殿下宠幸,那怎么会喝避子汤呢? 所以这件事情是不能声张的,好在之前卫良人让山竹用避子汤陷害陆映泉,她们从山竹手中还没收了好多,一直都留着,现在要用也方便。 陆映泉取出避子汤的粉末,交给云瑶,却见云瑶道了谢,便转身去小厨房取了炉子和药罐,弄了水,拿回自己的房间熬避子汤。 云瑶行事毕竟谨慎,虽然现在小厨房没什么人,其他宫女太监都聚在一起守岁了,应该没什么大碍,可是她就是不放心,这样的事情必定要掩人耳目的,若是被人发现,不仅是她,连陆映泉也要一起受到牵连。 陆映泉心中也牵挂着云瑶,于是来到云瑶房里,陪着云瑶将避子汤熬好了,看着云瑶喝下去,这才放了心。 云瑶将炉子和药罐都收拾好,放回原位,药罐子里里外外彻底清洗干净,不留下任何一点痕迹,然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安心的睡下。 而她的梦中,却还是不久之前,在那艘小船上,和顾清铭缠绵悱恻的场景,缠绵缱绻。 正文 第084章 元宵惊变 新年过后,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 也是直到此刻,云瑶才真正感受到时光飞逝四个字的含义。去年的这个时候,她才刚到宜王宫不久,还不曾想过,自己会在这里一待就是一年,还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 趁着新年的喜庆,元宵节也过的十分热闹,宜王宫里灯火辉煌,四处都悬挂着各色各样的灯笼,将整个王宫照的如同白昼一样。 元宵的宫宴,是在锁春台办的。这一次没有满朝文武参加,而是太后和宜王为首,后宫妃嫔一起用顿饭而已。 这一次云瑶没有出去,而是跟在陆映泉的身边,在锁春台伺候。 元宵节也算是新年期间的最后一个节日了,因为过了正月十五,朝臣休沐的日子也要结束,上朝的上朝,办事的办事,新的一年又要真正开始了。 “母后,儿臣敬您。”沈澈端着酒杯,朝着姜太后举杯,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澈儿有心了,今日这宫里没有外人,就不必如此拘礼了。”太后说着,然后目光看向一众妃嫔,再次开口,“过去的一年,咱们宜王宫发生了不少事情,不过好在如今也都算事事顺利,韩夫人也有了身孕,这也算是个好兆头。哀家希望新的一年,你们也能继续尽心尽力伺候殿下,方不辜负……” “咻——” 姜太后话音未落,便听见一阵破风声朝着锁春台正殿而来,那破空而来的箭支速度极快,直接对准了坐在上首的太后,来势汹汹。 “母后小心!”沈澈见状,反应极快,手中的空酒杯扔出去,击中了那支箭,将它打偏,然后他腾空而去,在空中翻了个跟斗,伸手抓住了那支箭。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殿中众人顿感惊心,她们还来不及反应,殿中便蹭蹭蹭多了好多黑衣人,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剑,朝着众人一阵砍过来。 “啊——有刺客——” 殿中突然间就慌乱起来,一众妃嫔惊慌失措的朝着后面躲,将身边的宫女太监推出去挡剑。 “来人,护驾。”沈澈低吼着,很快,外面便进来很多侍卫,与这些黑衣人缠斗在一起,打的难舍难分。 沈澈和太后坐在高台之上,距离刺客最遥远,所以暂时安全,而且前面也有不少侍卫挡在他们面前,阻拦刺客的前进。所以,姚美人、贺美人她们全都不由自主的朝着高台靠拢,想寻求庇护。 殿中的宫女太监都被吓坏了,四处跑来跑去,混乱不堪。云瑶本想抓着陆映泉往后退,却不防被一个宫女一撞,将她朝着后面撞去,顿时她和陆映泉之间的距离,就隔了好几步远。 而就是这几步,像是近在咫尺,却是远在天涯。 因为刺客已经靠近了,他们的目的似乎很明确,主要就是三个对象,云瑶、陆映泉和沈澈,因为整个殿中的人,都在瞎跑,甚至有好多人落单,没有侍卫保护。可是刺客们却并没有杀她们的意思,只是奔着云瑶他们三个人而去。 云瑶被几个护卫挡在身后,眼睁睁看着陆映泉置于危险之中,不由得心惊:“映泉,小心!” 一边说着,她试图走过去拉陆映泉,可是还没走几步,就被刺客来势汹汹的剑打断,而那些护卫将她护着往后退,她和陆映泉之间的距离也就越来越远。 陆映泉原本是跟姜怡坐在一起的,混乱刚发生的时候,撞云瑶的那个人就是雀儿,她害怕的弃主逃走,却将云瑶也撞到了后面。所以,陆映泉和姜怡就这样暴露在刺客的面前。 沈澈那边的刺客最多,根本脱不开身,再加上周围混乱的场景,他就算想去保护陆映泉,也是没办法。 而与陆映泉站在一起的姜怡,看见这些刺客似乎只针对陆映泉,不由得计上心头,她站在一旁伺机而动,趁着陆映泉背对着她的时候,忽然间伸出手,狠狠地将她一推,便将陆映泉推向了那些刺客。 “不要!”云瑶见此情景,连忙大喊,引起了高台之上太后和无双姑姑的注意,而她们转头的瞬间,却正好看到了姜怡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 刺客的剑朝着陆映泉的心口而去,剑尖刺穿了她的心口,顿时流出鲜血。就在刺客打算使劲的时候,云瑶突然朝半空中喊了一个名字——顾琛。 那是顾清铭留在她身边保护她的人,如果不是陆映泉情况危急,她绝对不会把阿琛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因为这宜王宫居然藏着一个陌生男人,这样的事情,谁都说不清。 一身黑衣的阿琛突然出现,一剑从背后劈下来,这个刺杀陆映泉的黑衣人当即倒地,而陆映泉也因为剑从心口拔了出来,而虚弱地缓缓瘫倒在地上。 阿琛的出现让殿中的情形得到了缓解,很快就把陆映泉周围的黑衣人给解决干净,然后转身朝着云瑶那边杀过去。 他和护卫前后夹击,那些黑衣人可能也知道顾琛是劲敌,所以都纷纷转身,开始围攻顾琛。 而云瑶就抓着这个空档,朝着陆映泉跑过去,将她扶起来,朝着后面安全处挪动。把云瑶扶上高台之后,便拿出帕子,开始给陆映泉止血。 “映泉,你忍着点,我先帮你止血,你不会有事的。”云瑶说着,手中动作迅速,从袖中掏出一瓶止血散,洒在陆映泉的伤口上。 云瑶之所以随身携带止血散和金疮药,得归功于她谨慎的性格,在宁宫里的那些教训,让她学会了将一些常用的药藏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我相信你,有你在,我一定会没事。”陆映泉忍着疼痛,开口说道,“当初……顾将军伤的那么重,还身中剧毒,都被你救回来了,所以……” “你别说话,省着点力气。”云瑶阻止陆映泉继续说话,然后手法娴熟的开始给陆映泉疗伤,心无旁骛,似乎完全忘记了殿中还有杀手。 不过,好在有阿琛。阿琛奉顾清铭之命保护云瑶,所以他紧紧地守护在云瑶的周围,自然就帮云瑶和陆映泉挡住了杀手。 渐渐地,殿中的护卫越来越多,将那些刺客团团围住,沈澈也得以脱身,去看陆映泉。 “她怎么样?”沈澈问道。 “伤在心口,只要再偏半寸可能就没命了。”云瑶回答着,“若是映泉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必定让姜夫人偿命!” “姜夫人?跟她有什么关系?”沈澈方才忙着对付刺客,没看到那一幕,所以不知道云瑶说的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姜夫人推了映泉一把,映泉不会受伤。”云瑶说道,“殿下,我知道姜夫人是太后的侄女,身份特殊。可她已经不止一次地对我和映泉下手了,我们隐忍不代表我们懦弱。如果殿下碍于太后的情面下不了手,那奴婢愿意代劳。” 云瑶一心二用,在帮陆映泉包扎的同时,还在跟沈澈说话,可手中的动作却丝毫不见耽搁。 此时她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愤怒。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上一次她怒火中烧,心中被仇恨占据,还是顾清铭在治理南方水患的时候,差点死在北狄人手中那次。 当她查出周太常的细作身份,她便毫不留情,设了个局把周太常和周美人一网打尽。而这一次,事关陆映泉的生死,也让云瑶彻底恨上了姜夫人。 云瑶的话一字不漏的被旁边的太后和无双姑姑听到,她们两人都是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听了云瑶的话,不由得对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种浓浓的担忧。 上次光明殿失火的事情,也是陆映泉和云瑶放过了姜怡,没再继续追究,让姚梦当了替死鬼。可这一次,姜怡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惹怒了云瑶,恐怕这后宫的日子,又要不平静了。 空气中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那些黑衣人杀手看着沈澈和云瑶,还有躺在地上的陆映泉,心中知道可能不会成功,于是纷纷往后退。 “不要恋战,撤——”为首的黑衣人吩咐着,众人便不再打斗,纷纷离开。 宫中的禁军追了出去,将战场转移到外面,那些黑衣人且战且退,很快就跑的没影儿了。 禁军统领进来禀告顺便请罪,可沈澈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他们善后,然后便将陆映泉从地上抱起来。 “殿下,美人伤势太重,不宜颠簸移动,最好就近找个地方让她躺下。”云瑶适时开口。 “快——无双,带殿下去偏殿,安置陆美人,传太医——”姜太后听了这话,忙吩咐着,本来就惊魂未定的心,变得更加紧张。 阿琛见危机解除,便自己又离开大殿,隐于暗处,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很快,沈澈带着陆映泉去了偏殿,云瑶跟随,禁军们将大殿中的尸首都抬走,太后领着剩下的妃嫔也去了偏殿,坐在偏殿的椅子上,众人还觉得心有余悸。 殿中一片沉默,没有人说话,好多个宫女太监被刀剑误伤,都被送下去包扎医治了。而太后也在缓和过来之后,朝着姜夫人,深深的看了一眼。 那一眼,目光中带着失望,带着沉痛,就好像一记重锤,击打在姜夫人的心上一样。 姜怡不由得震惊,她原本以为场面很混乱,她的动作没有人会看到,可是没想到,居然落在了太后的眼中。 正文 第085章 闭门思过 太医很快就来了,给陆映泉诊了脉,得出的结论和云瑶一样,随即开了药,这才让沈澈放心下来。 韩夫人也因为受到惊吓而动了胎气,捂着肚子斜靠在软榻上,眉头紧蹙,似乎很难受。不过太医诊断之后,只说没有大碍,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陆映泉陷入昏睡,锁春台的正殿也被收拾完毕,一切似乎平静下来,如果不是此时偏殿中凝滞的氛围,提醒着众人刚才的一切,恐怕大家都以为这只是一场梦境罢了。 “你好好照顾她,本王出去看看。”沈澈从陆映泉的床边起身,对云瑶说着,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云瑶看着沈澈的背影,眼神低垂,心中思绪翻涌,却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偏殿中,太后坐在上首,手撑着自己的额头,似乎一脸烦闷,听见脚步声,这才抬头,看见是沈澈出来,叹了口气,正襟危坐。 先前在正殿,云瑶的话她不是没有听见,而让她心惊的是,她从未听到云瑶如此疾言厉色的语气,也从未听到云瑶口中,说出这般斩钉截铁的威胁。 太后知道,那不是儿戏,云瑶是那种平时能忍则忍,可一旦触动了她的逆鳞,她便彻底爆发的人。 而云瑶的逆鳞,大概就是陆映泉的生死了。上次光明殿一事,云瑶在天牢被关了那么多天,受尽苦楚,可是她却半点怨言也没有,甚至还头脑清晰地设了个套,让姚梦钻进去。 但这一次,陆映泉差点因为姜怡的举动而命丧黄泉,这就触怒了云瑶。 “澈儿,陆映泉……她怎么样了?”太后觉得一直坐着不说话,也挺尴尬,于是开口问着。 “有劳母后关心,她没有性命之危。”沈澈说道,“不过,儿臣刚刚得知了一件事,还请母后做主,为映泉主持公道。” 听到这句话,姜怡的身体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她知道沈澈说的是什么事,所以她很害怕,怕自己在一宜王宫中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地位,就此葬送。 其实她当时也是头脑发热,一时冲动之下才会推了陆映泉的,当她看到陆映泉真的被刺客刺中的时候,她心里也很害怕。尤其是,她脑海中想起了姚梦死的时候。 当时姚梦只是差点刺伤了陆映泉,便死在沈澈的匕首之下,可现在她却是实实在在让陆映泉受了重伤,而且伤在要害,若是沈澈知道,不一定怎么对她! 所以,她害怕。而现在她所惧怕的时刻,也终于到来了。 “你说的是什么事?”太后明明知道,可事关姜怡,既是自己的侄女,又是自己最中意的王后人选,不管怎么样,都还是要保全她。 “当时刺客来袭,姜夫人为什么要推陆映泉,让她被刺客刺中?”沈澈目光紧紧盯着姜怡,冷声问着,“傻子也看的出来,刺客是冲着本王和映泉来的,根本伤不到你,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姜怡心中颤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殿下饶命!臣妾不是故意的!臣妾是因为当时吓坏了,所以不由自主地躲在了陆美人的身后!殿下,人都想求生,而臣妾只是无处可躲,才会连累了陆美人,请殿下降罪!” 这一番哭诉,不可谓不高明。 她把自己故意推陆映泉,说成是自己因为害怕而躲在陆映泉的身后,这样一来,主动害人就变成了被动连累,就算沈澈要责怪,她也不至于过错太大。再加上陆映泉性命无碍,以及太后作保,她就不会有太大的惩罚。 姜怡就是仗着当时情况混乱,每个人只顾着自己,没有太多目击证人,唯有一个得知内情的云瑶,她也可以反咬一口,说云瑶是为了替陆映泉出气,故意说这些话来陷害她的。 太后虽然也看到了那一幕,但是太后和无双姑姑都不会主动说出来,毕竟太后是要保住姜怡的。 果然,听了姜怡的话,太后在沈澈之前抢先开口:“澈儿,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的确混乱无比,怡儿被吓坏也是情理之中。陆美人受伤,哀家也很心疼,但不能因为陆美人和怡儿站在一起,就把罪责推到怡儿的身上。” “母后,儿臣知道您偏疼姜夫人,但是映泉受伤是事实,而且云瑶亲眼看到是姜夫人推了映泉,才会让她重伤。”沈澈坚持,眼神中已经隐隐聚集了怒气。 “怎么?云瑶说的话你就相信,怡儿说的你就不相信?那么此刻如果受伤的是怡儿,恰好又是陆美人站在她的身边,那哀家是不是也能说,陆美人推了怡儿?”太后反问着。 “母后!您说的假设未曾发生,怎么可能颠倒黑白?”沈澈据理力争。 “那你想怎么样?杀了怡儿给陆映泉报仇吗?事情还没查清楚,就凭一个婢女的一面之词,就断定怡儿有罪?”太后问道,“哀家也不是偏袒怡儿,只是这件事谁也说不清楚,就算是怡儿失手推了陆美人,那也是因为她害怕,才会做出无心之举。若是你一定要问罪,那哀家就着令怡儿在锁春台为陆美人侍疾,一直到陆美人痊愈,如何?” 云瑶站在偏殿的门后面,听着姜太后和沈澈你来我往的争论,无非是一个要治姜怡的罪,另一个却要偏袒姜怡罢了。 可她分明看见是姜怡故意推了陆映泉,却被她们说成是因为害怕的失手之举,看来姜怡这一次,又要逃过一劫了! 正如此想着,却听到外面的姜怡说话了:“殿下,臣妾愿意为陆美人侍疾!从今天开始,臣妾会衣不解带地在陆美人身边照料,直到她的伤势痊愈。” 听了这话,云瑶心中一怒,掀开帘子便冲了出来:“不必了!” 云瑶一步步走向姜夫人,神情冷然,语气凌冽,平静的目光下似乎透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杀机,幽深的双眸几乎要把姜夫人吸进去一样。 姜怡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她素来没把这个宫女放在眼里,只是从各处听闻她有些聪明而已。可是现在,她是真的害怕了,就好像走过来的不是云瑶,而是某种会吃人的怪物。 “你去给映泉侍疾,我还怕你给她下毒呢。”云瑶冷笑着开口,“姜夫人,希望你对自己所做的事情,问心无愧才好。否则哪天报应在你头上,也怪不得别人。” “大胆云瑶!你怎么可以这么跟姜夫人说话?你这是以下犯上!”姚霜跟姜怡是站在一边的,如今见姜怡出事,怕自己失去了靠山,于是开口怒喝着。 “回姚美人的话,奴婢不是故意要以下犯上的,奴婢只是因为护主心切,一时情急,所以才口不择言。相信姜夫人深明大义,一定不会怪奴婢的,对吧?”云瑶一边说着,还转头看着姜怡,眼神中带着冷笑,就连嘴角也微微勾起一抹讥诮。 “你……”姜怡先前听到报应的那番话,本来就已经气得不轻,又听到云瑶后面的话,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 她可算是明白了,云瑶这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姜怡故意推陆映泉,害她受伤,却说成是自己因为害怕,慌乱之下失手所致;那么云瑶也故意气姜怡,说她要遭报应,然后说自己是因为护主心切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 若是姜怡要治云瑶的罪,那也得先承认自己是故意推陆映泉的。姜怡胸腔起伏,瞪着云瑶,完全说不出话来。 殿中都是聪明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云瑶的用意?尤其是姜太后,她面对沈澈的时候,还能理直气壮颠倒黑白,可是云瑶是真正的目击者,又是陆映泉的人,姜太后在云瑶面前,还真没什么底气。 所以,任凭云瑶在殿中闹了一通,她也没说什么,只能看着姜怡怄气。不过,也的确该给姜怡一些教训了,否则姜怡会仗着有她的撑腰,行为还会越来越放肆。到时候,若是影响了沈澈的大计,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毕竟,现在陆映泉还不能死。 “罢了,事情都是各执一词,谁也说不清楚。”太后叹息着说道,“但陆美人受伤是事实,姜夫人有脱不开的干系。既然如此,那就让姜夫人在自己宫里闭门思过,没有宣召,不能出来。澈儿,你觉得怎么样?” 沈澈心中当然不甘心,但是他也知道,只是太后最后的让步,如果他还要纠缠不休的话,恐怕受苦的还得是陆映泉。因为太后会认为,是陆映泉媚惑君王,让君王是非不分,随便安插个罪名,便能让陆映泉没好果子吃。 “母后既然已经有了决断,那就这么办吧。”沈澈说着,扭头看着姜怡,再次开口,“本王只希望姜夫人能好自为之,若是下次再有什么事情,本王就没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臣妾遵旨。”姜怡听说只是禁足,心中松了口气,便连连谢恩。 云瑶在殿中闹了一通之后,转身回到后殿,看着依旧还在昏迷的陆映泉,心中不由得一阵悲凉。 事情似乎越来越棘手了,这次的黑衣刺客,应该就是宁宫的秦太后派来的,否则也不会只针对沈澈和她们两个。也就是说,秦太后对她们已经起疑心了,本这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才派来了杀手。 正文 第086章 触动逆鳞 这一场好好地元宵宫宴,终究是在刺客的突然来袭和陆映泉的重伤不醒中结束。 姜太后觉得很累,便让各宫妃嫔都回自己宫里了。云瑶不放心陆映泉留在锁春台,眼见陆映泉伤势已经止血,并且稳定,便找人弄了担架过来,把陆映泉抬回了玲珑阁。 当然,沈澈也跟着去了玲珑阁。 丝丝和小莫子他们看到陆映泉好端端的出去,却是被抬着回来,整个人不由得愣了,完全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云姑娘,美人她到底……”丝丝站在床边,很是担心地问着。 “无碍,没有生命危险,应该过几天就会醒。”云瑶说道,“这几天,咱们得时刻盯着,照顾好她。” “是,云姑娘。”丝丝对云瑶的话很信服,所以云瑶说什么,她就相信什么。 云瑶深深的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坐在桌边的沈澈,想了想,走到他的面前,开口说道:“殿下,借一步说话,可好?” 沈澈抬头,看着云瑶,微微有些愣神,良久之后,点了点头,起身走出殿门,带着云瑶朝着外面走去。 玲珑阁外月夜空明,冬日的凄寒仍旧在肆虐,可是沈澈和云瑶似乎都没有感觉,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心中知道,有些事情,恐怕是瞒不住了。 “以你的聪慧,应该知道今夜这些杀手是什么来路,对吗?”两人走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口问着。 “杀手目的明确,不是殿下就是映泉和我,除了秦太后,我想不到别人会做这件事。”云瑶沉吟片刻,说道,“上次姚夫人的事情,贺美人必定已经把信传回宁宫了,秦太后心生疑惑,所以才会有今日这一出。” “你可有何良策?”沈澈转头,看着身边的云瑶,开口问着。 他的语气十分自然,就如同他每次和顾清铭谈话的时候,问及练兵之道一样。而现在,云瑶已经不单单是个宫女,她是谋士,是那个藏匿于深宫之中,看透人心运筹帷幄的女子。 “殿下的兵,练得怎么样了?”云瑶不答反问。 “有顾清铭在,一年的时间,收效颇丰。”沈澈想了想,说道,“但是,本王的兵虽然精,但是数量却不多。虽然是七个分封国中最强大的,可要对抗中央王朝,以及秦元凯手中的军队,还差的很远。” “这么说,还不到时候。”云瑶想了想,开口说道,“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先控制贺美人,不能再让她给宁宫传信了。先前就是因为我们忙着对付姚夫人,忽略了她,所以才让她把这里的事情告诉秦太后。” “看来你心里已经有主意了。”沈澈说道,“我马上派人去把贺美人拿下。” “殿下别慌,让我去吧,说不定……还能从她口中套点什么消息。”云瑶说道,“只是还需要殿下配合我。” “无妨,现在正值荒山练兵最关键的时候,不能出任何岔子,只要能瞒住荒山的事情,你要如何做,本王都会配合你。”沈澈十分干脆的说道。 “有殿下这句话就够了。”云瑶心中松了口气,说道,“时间不早了,殿下早些回去歇着吧。陆美人这里,还请殿下不必担心,奴婢会好好照顾她。” “云瑶,你一会儿我,一会儿奴婢的,真搞不清楚你到底在想什么。”沈澈不禁摇头,笑道,“本王总觉得,今夜的你,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你之前,从来不会像今日这般锋芒毕露。” “殿下想必也有最在乎和最想守护的东西吧?如果有人伤了你最在乎的人,抢走了你最想守护的东西,殿下的心情会如何呢?”云瑶反问道,“殿下应该知道,顾清铭和映泉,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若是有人敢伤她们分毫,我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人。” 沈澈听了这话,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他当然也有最想守护的东西,有最在乎的人。可是现在,他最在乎的人受伤了,但是他碍于某种原因,不能对姜怡下手,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原谅了姜怡。既然云瑶有办法,那他就暗中相助云瑶,不管怎么样,也要给姜怡一个教训。 云瑶站在原地,目送着沈澈离开,心中一个计划在逐渐成型,也许,她该好好想一想,要怎么才能把这个计划,实行的顺理成章,而又不露破绽。 在清冷的夜色中站了很久,直到身上都冷透了,云瑶才转身回到了玲珑阁。 陆映泉寝殿中的地龙十分暖和,顷刻间便让她的身子暖和起来,她不想动弹,便一直在那里,枯坐了大半夜。 “云姑娘,你去歇着吧,美人这里有我们呢,不会有事的。”丝丝看着云瑶似乎有些失神的样子,便走上前,开口说着。 云瑶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眼神微闪,看着丝丝,然后说道:“丝丝,我有件事想让你去做。” “请云姑娘吩咐。”丝丝点点头,弯下腰,听云瑶的差遣。 云瑶在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丝丝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说道:“请云姑娘放心,明天天一亮,我就出去安排。” 夜色深沉,丝丝和云瑶轮流照顾陆映泉,这一夜也算是平安无事。 而与此同时,回到绿芜苑的贺美人,坐在寝殿的床上,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美人,喝点汤吧。”小眉端着碗走进来,说道,“这是宫宴开始前,奴婢吩咐咱们宫里的小厨房备下的,就知道每回宫宴都吃不好,美人回来必定饿着肚子。可没想到,这次居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 “小眉,今夜的事情,是秦太后派人做的吧?”贺美人看见小眉进来,便开口说道,“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瞧美人这话说的,你我有不同的任务,太后娘娘交代给奴婢的事情,没必要事事都告诉美人。”小眉浅笑着说道,“美人和奴婢都是听从太后差遣,理应互相配合才是,莫不是美人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要责问奴婢?” “你想多了。”贺美人说道,“我只是在想,今夜这个事情,你有没有看出点什么门道?” “什么门道?”小眉不解的问道,“陆映泉和云瑶背叛秦太后,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吗?” “不,我是说姜夫人。”贺美人说道,“从前我们一直忽略了姜夫人,可直到这几次的事情,我才知道在姜太后心里,她到底有多重要。连续两次对陆映泉下手,都被她有惊无险地躲过,而殿下却并不追究。这说明……这个姜怡,才是姜太后和殿下保护着的人。” 小眉听了贺美人的话,想了想,似乎觉得贺美人说的有道理,于是问道:“按照你的意思,我们可以利用姜怡,除掉陆映泉和云瑶,也免得让秦太后再派人千里奔波?” “正是如此。”贺美人点头,“让她们两虎相斗,我们才能继续在这宜王宫里安稳。” “但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小眉说道,“美人,你先休息吧,待明日一早,我们再细细商量。这么重要的发现,必须得禀告秦太后才是。” 贺美人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便在小眉的伺候下歇息了。 整个宜王宫陷入沉寂,可是因为今夜这一场惊魂,所有的人都睡不安稳,就连梦中也是那些凶神恶煞的刺客,提着刀剑,来势汹汹。 天渐渐的亮了,陆映泉还是没有醒过来,云瑶为陆映泉诊了脉,又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她并没有发烧,心中松了口气。 只要没发烧就不难办,想必等缓过了这一阵儿,就会醒来。 丝丝按照云瑶的吩咐,出门去办事儿了,这次出去之前,她带上了足够的银子。她能预感到,云瑶似乎又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一盘将后宫所有人都收拢其中的棋。 临近中午的时候,沈澈来了玲珑阁,手中还抓着一只白鸽。 “给殿下请安。”云瑶见状,起身行礼,然后不等沈澈开口询问,便将陆映泉的情况说了出来,“陆美人一切安好,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来。” “她的伤,有你在,本王很放心。”沈澈说道,“本王今天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说完,沈澈将手中的白鸽递给云瑶,告诉她,这是从绿芜苑附近打下来的,应该是贺美人向宁宫传递的密信。 云瑶将鸽子腿上的信拿下来,打开一看,却见上面写着两句话: 第一,陆映泉遭遇刺杀,重伤昏迷不醒,生死未明;第二,姜怡在姜太后和宜王沈澈心中的地位尤为重要,可利用姜怡和陆映泉之间的嫌隙,除掉陆、云二人。 “殿下把这鸽子放了吧,这封信,对咱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云瑶看完了密信,将信恢复原状,重新塞到小竹筒里绑好,然后把鸽子交给沈澈。 沈澈在来之前,肯定也是看了信的,所以知道上面的内容,于是开口问道:“此话怎讲?” “贺美人自作聪明,以为能兵不血刃的扰乱整个宜王宫,那我们就顺从她的心意好了。”云瑶冷笑着开口,“这封密信送到秦太后的手上,她必定想着坐山观虎斗,不会再派杀手过来。只要她不派杀手,这宜王宫就尽在殿下的掌控之中。” 正文 第087章 做个交易 沈澈到底也是个聪明人,听了云瑶的话,便知道云瑶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秦太后的杀手是不可控的,这些杀手什么时候来,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所以防备这些杀手,需要花费很大的精力。但是如果秦太后是想利用姜怡和陆映泉之间的争端,除掉陆映泉,那就简单多了。 毕竟宜王宫还在沈澈的控制范围内,这场争端到底是姜怡获胜,还是陆映泉占尽优势,也在沈澈的操纵之中。这样一来,陆映泉和云瑶的危险就会小很多。 想到这里,沈澈便走到外面,将鸽子放飞,看着白鸽朝着千里之外的京城而去。 而云瑶看着那逐渐飞走的白鸽,忽而眉头紧蹙,像是很疑惑。不过片刻功夫,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不由自主的轻笑了一下。 云瑶见沈澈没有离开玲珑阁的意思,便吩咐小枝准备了午膳,让沈澈在玲珑阁用膳。 陆映泉仍旧在昏迷之中,没有丝毫醒过来的迹象。云瑶将昔日沈澈送给陆映泉的那块令牌找出来,走到沈澈的面前,说道: “殿下,我现在要去找贺美人,借殿下的令牌一用。” “需要本王怎么配合?”沈澈想起昨夜云瑶的话,说是希望他配合的,于是开口问着。 “殿下派人将绿芜苑周围团团围住,任何试图出绿芜苑的人,都要抓起来。”云瑶想了想,说道,“我会让阿琛也在暗处盯着,还请殿下的人不要拦着他。” 沈澈听云瑶提起阿琛,便想起昨夜锁春台大殿上出现的那个高手,剑法行云流水,杀了不少刺客,于是心生疑惑:“这个阿琛,本王记得,他是顾清铭的左膀右臂,是最得力的助手。没想到,顾清铭竟然舍得将他派在你身边,做一名区区暗卫。” “殿下说的是,顾将军待我极好。”云瑶说着,便把阿琛从暗处叫出来,给沈澈行礼请安。 其实顾琛留在宜王宫,是不合规矩的。而且云瑶的身份也不过是一个宫女,可一个宫女居然拥有身手高强的暗卫,也不符合规矩。 但沈澈似乎并不介意,因为他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他身为宜国君王,自己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必须靠顾清铭帮他练兵,靠云瑶在宫中帮他周旋,所以他只能放任阿琛留在宫里。 更何况,阿琛的确能在最需要的时候,解燃眉之急。这次杀手来袭,如果不是阿琛在,陆映泉的伤势恐怕会更重。 “你尽管去绿芜苑,宫里的禁军侍卫都会配合你。”沈澈说着,然后就出去安排了。 云瑶又对阿琛吩咐了什么,然后手中拿着令牌,朝着绿芜苑走去。随着禁军的调动,很快在宫里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没过多久,太后就知道这件事了。 “这个云瑶,她到底想做什么?”太后不由得有些生气,“难道就因为怡儿推了陆映泉一下,她就要对怡儿下手吗?走,跟哀家去看看。” “太后娘娘息怒,来人禀报说,云瑶并未去姜夫人那里,而是去了绿芜苑。”无双忙安抚着,“您还记得殿下先前说的事情么?贺美人是秦太后的另一个细作,云瑶是去找贺美人的。” “难道她想跟贺美人合作,将宜王宫的事情全都告诉秦太后?”姜太后猜想着,“绝对不能让此事发生,你速速派人去盯着,只要她们有任何异动,马上拿下。” 无双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请太后娘娘放心,奴婢马上派人去。不过奴婢觉得,云瑶此举绝对不会是出卖殿下,毕竟她和陆美人先前已经背叛了秦太后,如今再次反水,恐怕连秦太后也不会容下她们的。” “云瑶此人心思难测,不得不防。”姜太后说道,“快去吧。” 无双点点头,立即带着人也去了绿芜苑。 可是当她赶到的时候,绿芜苑的正门和偏门都已经被禁军把守起来了,据说是奉殿下命令,谁也不能进去。 尽管无双很是不解,但她却并不心急,带着人守在绿芜苑的不远处,等着云瑶从里面出来。 此时的云瑶,孤身一人,带着沈澈的令牌,进入了绿芜苑。她从没来过这个地方,所以她找了个小宫女带路,很快就在内殿找到了贺美人。 “云瑶姑娘真是稀客,今儿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贺美人笑着开口问道。 “贺美人,我今天来,是奉殿下之命,有些事情想问你。”云瑶说着,便将袖中令牌拿出来,在贺美人面前晃了晃。 “奉殿下之命?”贺美人见状,不由得笑了,“云瑶,你是已经打算拿我开刀了吗?昨夜刺客的事儿,你我心中都清楚是谁派来的,但是你和陆映泉投靠宜王,背叛太后,为了怕我再向宁宫传递消息,所以要除掉我。对不对?” “贺美人果然聪明。”云瑶轻笑着,“你我都是细作,也知道当一个细作,那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有多难受。昨夜的那些杀手,给我敲了一个警钟。我知道是你把姚夫人的事情禀告给秦太后,所以她才会怀疑我们,派杀手来杀我们,所以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了。” 贺美人深深的看了云瑶一眼,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变化,却转身即逝。她以为云瑶不曾看到她眼里的不安,可没有想到的是,云瑶一直关注着她神情的变化。 良久之后,贺美人才开口说话:“云瑶,我觉得咱们还有商量的余地,不如坐下来,我们慢慢谈,如何?” “什么余地?”云瑶问道。 “你和陆映泉可以背叛秦太后,转投明主,为什么我不可以?”贺美人轻笑,“我用一些秦太后的情报来换我自己一条命,你觉得这个交易怎么样?” “可以考虑。”云瑶微微思忖片刻,然后说道,“不过,这也要看你的情报,有没有价值。” “既然是可以考虑,那就是还能商量。”贺美人听了这话,欣喜不已,赶紧转头吩咐小眉,“小眉,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泡茶?我和云瑶姑娘,有重要事情相商。” 贺美人在说这话的时候,还给小眉使了个眼色。小眉看懂了其中的意思,便赶紧福了福身,出去了。 云瑶不动声色的看着小眉离开,似乎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 “贺美人可以开始说了。”云瑶趁着殿中只有她们两个人,便开口问道,“你跟着秦太后时间很长,应该知道很多事情。说出来,换你一条命,不算亏。但是你要记住,我在宁宫的时间也不算短,你最好都说真话,否则我也不能保证,殿下能不能给你活路。” “那是自然,既然决定要说,肯定是说真话的。”贺美人点头,然后起身,走到她的梳妆台旁,打开其中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锦盒。 云瑶看着贺美人把锦盒捧到她面前,从里面拿出一块木质的令牌。令牌上雕刻着一个环形的凤凰鸾扣,也就是凤、凰、鸾三只鸟收尾衔接,形成一个环形,而环形的中间,刻着一个“敏”字。 而“敏”字,正是秦太后的闺名。 “你被派出去当细作的时候,秦太后可能没告诉你,细作之间互相承认身份的信物吧?”贺美人将令牌推到云瑶的面前,开口说道,“这个凤凰鸾令牌,就是信物。拥有这块令牌的人,便是秦太后的心腹,若是遇到什么困难,便可以找同样身份的人帮忙,以此为证。” 云瑶听着贺美人的话,心中震惊。 当时她离开宁宫的时候,并没有拿到这样的令牌,相反,这令牌她倒是在听雪的身上看见过。她当时以为,这令牌是秦太后给听雪她们这种会武功的婢女准备的,但是没想到,居然是给细作准备的。 而同样的,陆映泉手中也没有这块令牌,否则映泉早就对她说了。也就是说,她和映泉根本没有得到秦太后真正的信任,她们不过是那种利用完就可以杀掉的棋子。 秦太后根本就是打算,让她们来掩护真正的细作,如果她们的身份被发现,那么真正的细作还能继续潜伏,完成任务,日后也能凭着令牌找回身份。 那么以此推测,凝蓝的身上应该有一块这样的令牌,用来证明自己的身份。只可惜她当时不知道这件事,杀凝蓝杀的太仓促,而且也没有认真搜查凝蓝的房间,所以漏掉了这块令牌。 “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是秦太后从宫女中挑选出来的细作,直接从宁宫送到各个分封王国。你们对秦太后的细作组织了解的不多。但是我,是被秦太后从小培养长大的,和我同一批的姐妹,表现突出的也都被送到了各国,我还能说出她们的名字……” 贺美人一边说着,口中还说出几个女子的名字,不多不少,正好六个,除了贺美人自己在宜王宫,剩下的六个估计到其他六个分封国去了。 云瑶听着贺美人的话,不由得低头思忖,脑海中瞬间闪过千百个念头。可是还没等她抬起头来,便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一紧。 再抬眼时,却见贺美人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逐渐用力,脸上也展露出狰狞的笑容。 “贺美人,就算……你杀了我,你也逃不出去的!”云瑶脖子被掐住,气有点喘不过来,顷刻间脸涨得通红,但她还是挣扎着开口。 正文 第088章 有备而来 贺美人的手逐渐用力,越掐越紧,云瑶的脸已经由红变紫,几乎下一秒,就要断绝呼吸。 听了云瑶的话,贺美人无所谓的说道:“我能不能逃出去,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小眉逃出去了。你以为我刚才真的是让她去泡茶吗?我是让她出去,趁我拖住你的时候,逃跑!” “小……眉她也会武功?”云瑶问着,声音像是从喉咙间挤出来的一样。 “当然!”贺美人冷笑道,“云瑶,你胆子可真大,知道我会武功,居然还单枪匹马来找我,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对你动手吗?我告诉你,我是不会背叛太后娘娘的,就算我死了,还有无数个像我这样的人,成为秦太后的耳目,为她掌控着整个大宁江山!” “是吗?”云瑶听着贺美人的话,脸上也突然露出了丝丝笑意,“贺美人,你当真以为,我会毫无准备就来见你吗?” 话音落下,贺美人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说完,她正打算再次用力掐云瑶,可突然间感觉到一阵虚软,手上的力道也渐渐松了,虽然她还是维持着掐住云瑶的姿势,也感觉到自己似乎用了很大的力,可是她却看到云瑶的脸色,由紫变红,最后恢复正常。 云瑶笑着,慢慢起身,伸出手轻轻地推着贺美人。只听得咣当一声,贺美人跌坐在地上,浑身无力,想要站起来都办不到。 “你到底做了什么?”贺美人趴在地上,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的云瑶,有些惊慌的问着。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跟云瑶同归于尽的打算,先杀了云瑶再自杀,只要陆映泉身边没有云瑶这个帮手,那陆映泉绝对都不过姜夫人。沈澈越是宠爱陆映泉,那陆映泉就会死的越快。 可是没想到,她居然中了云瑶的计。 “贺美人应该没忘记我会医术吧?”云瑶笑着问道,“医毒向来不分家,我能救人,也能杀人,只是我从来不轻易动手而已。从我进入这个殿中的时候,我就在你身边洒了软筋散,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到浑身虚软无力,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软的一样,撑不起来?” “哈……哈哈哈……云瑶啊云瑶,终究还是我小瞧了你,我没想到你居然是有备而来。你背叛了秦太后,没能替她杀了你,是我的失误。”贺美人说道,“不过没关系,小眉会把这里的一切都回禀给太后娘娘,你和陆映泉不会每次都运气那么好!” “是吗?”云瑶神色不变,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这件事,只是转头朝着门外吩咐道,“把人带进来!” 很快,阿琛就从门外进来,而他的手中还抓着一个人,正是打算逃出去的小眉。 小眉的确是会武功,而且比起贺美人也差不了多少,但是在顾琛的面前,小眉就差的远了。当绿芜苑的前后偏门都被把守,小眉自然会从守卫最薄弱的地方突围,而阿琛,就等在那个地方,守株待兔。 阿琛在小眉刚出去的时候就抓到她了,带着小眉在内殿外面站了很久,一直等着云瑶的吩咐,这才敢进来。 小眉被点了哑穴,根本无法开口说话,自然也不能给贺美人示警。 贺美人看着被抓住的小眉,眼神中闪过一抹绝望,她知道这次是死定了,也知道云瑶的身边再也没有秦太后的耳目,这也就意味着云瑶和陆映泉,不管做什么,秦太后都无法知道。 更重要的是,云瑶或许还会以她和小眉的身份,继续向宁宫传递假消息。 由于贺美人会武功,所以云瑶不敢托大,于是让外面的侍卫进来,把贺美人跟小眉都绑住,让她们无法挣脱。 “云瑶姑娘,我知道你向来聪明,可是我也自认为从未露出破绽,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连我也一并怀疑的,甚至还专门让高手在外面堵我的去路。”小眉被绑,似乎有些不甘心,于是开口问着。 “掩人耳目,难道不是秦太后的一贯作风吗?”云瑶平静的回答着,“映泉和凝蓝,表面上映泉是主子,实际上凝蓝才是那个真正的细作;我去皓国的时候,身边跟了听雪和听雪,她们才是太后的心腹;所以同样的,贺美人也是用来隐藏你身份的障眼法而已。” 这个想法,原本只是在云瑶的心中闪过,一切都只是她的推测而已,直到她今天看到沈澈拿过来的鸽子,她才能确定小眉的身份。 因为鸽子上的密信,字迹并不是贺美人的。先前从绿芜苑飞出去的信鸽,她也看到过几次,与今天看到的字迹完全不同,分明就是两个人的笔迹。不管哪个才是贺美人的笔迹,但有一点可以断定,绿芜苑的细作,一定是两个人。 再结合之前的推测,就不难看出小眉也是细作之一了。 不过,云瑶不打算告诉她们这么具体的证据,只是继续开口说道:“毕竟,谁也不会觉得一个宫女能成什么气候,主子死了,大不了宫女去伺候别的主子,还能继续潜伏。这也跟贺美人刚才所说的话相符合。所以,你才是那个拥有令牌的人。” 小眉看了贺美人一眼,似乎有些埋怨贺美人把事情都告诉了云瑶。而此时,贺美人悔的肠子都青了,她原本是想用这些事情吸引云瑶的注意力,好一举杀了云瑶,所以她不敢说假话,怕被云瑶识破而产生怀疑。 但是现在,她说出了所有的秘密,甚至还把其他细作的名字说了出来,可她没能杀了云瑶。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背叛太后娘娘的?”贺美人问道。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从未认真的效忠过她。”云瑶说道,“我知道,你们现在肯定是宁死也不会再说半点关于细作的事情了,我也不会逼问你们。看在大家都身不由己的份上,我会让殿下给你们个痛快。” 说完,云瑶便让侍卫把贺美人与小眉送到沈澈那里,至于是杀是剐,该由沈澈决定。 其实如果不是秦太后派来的这批杀手,云瑶还不会起这个心思,要除掉贺美人跟小眉。但正因为这批杀手,让陆映泉差点命丧黄泉,所以云瑶才忍不住下手了。 留着贺美人她们,就等于留下一个隐患,就算绿芜苑防守再怎么严密,只要她们还活着,她们就能想尽一切办法,把密信送出去。所以只有她们死了,这密信的内容,才能彻底掌握在云瑶的手里。 在这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世界里,云瑶想活着,想保护自己重视的人。顾清铭昔日九死一生,陆映泉如今命悬一线,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在乎的人落入这般境地,这样的感觉太难受。 所以,她不想再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她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保命而已。 解决了一块心病,云瑶便出了绿芜苑,撤了附近的禁军,让他们押送着贺美人跟小眉去沈澈那里,她自己则回到了玲珑阁。 很快,贺美人禁军抓走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宜王宫,而众人听说贺美人之所以被抓,是因为云瑶去了一趟绿芜苑,但是没有人知道云瑶到底做了什么。 顷刻间,后宫的一些人便人心惶惶,像是姜夫人、姚美人之流,她们本身就跟陆映泉利益相悖,而云瑶又是陆映泉的人,现如今云瑶一出手,便让这宫里存在感很低的贺美人遭了秧,下一个却不知道会轮到谁。 众人猜测着,却始终不得要领。 云瑶回到玲珑阁,神情有些恍惚,好像每次她主动去算计一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胸口闷闷的。也许,等死的人越来越多,她就会越来越麻木了。 “云瑶……你去哪儿了?”就在云瑶愣神的时候,殿中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将她的思绪猛的拉了回来。 云瑶不由得惊喜:“映泉?你醒了?” 说话间,她忙奔到陆映泉的床边,就连刚才压抑的心情也不由自主的变得很好。 “都醒了好一会儿了,你去干什么了?”陆映泉再次问道。 云瑶顿了顿,便把自己刚才做的事情,给陆映泉讲了一遍,末了才开口说道:“短时间内,秦太后应该不会再派杀手来了,我会以贺美人的身份给宁宫传信,拖延时间。” “你是为了我吧。”陆映泉听完整件事,说道,“我知道,我这次受伤,让你担心了。” “我不会放过姜夫人的。”云瑶认真的说道,“映泉,我始终记得你在宁宫里说过的话。你想成为人上人,想主宰自己的命运,不想成为别人案板上的鱼肉。我答应你,会尽我所能,帮你完成你的愿望。” “云瑶,我觉得自己真幸运。”陆映泉轻笑,“那年在冰天雪地里,我把你带回了朗月阁,从此以后我多了一个一心为我出谋划策的好姐妹,会为我担心为我忧虑,为我做了这么多。” “其实不止的。”云瑶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不过,有些事情以后再告诉你吧。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好好养伤。等你好起来,气死那些盼着你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人。” 陆映泉虽然疑惑,可是云瑶不说,她也没多问。毕竟两人一路走到今天,互相扶持,相互信任,闯过了多少难关,她也不会随随便便怀疑云瑶。 正文 第089章 惶恐不安 贺美人与小眉被赐死的消息,是三天之后在宫中盛传的。 彼时,陆映泉的伤势趋于稳定,人也精神了不少,虽说还是躺着,不能下地走路,可已经能说好长时间的话,也能吃的进东西了。 尽管陆映泉受伤,不能侍寝,可是沈澈也每天都过来,即便晚上只是陪着陆映泉,沈澈也甘之如饴, 玲珑阁的人在云瑶的带领下,悉心照顾陆映泉,个个都尽心尽力,不理会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整个玲珑阁一片平静,可谓称得上是宜王宫的一处净土。 然而,其他各宫的妃嫔却没这么安稳了。 韩夫人的肚子已经五个多月大了,自从在元宵宫宴上受惊之后,便一直躲在锁春台的偏殿养胎,有姜太后的监督和把控,孩子倒是活的很健康,她也没什么操心的事情。 再加上昔日云瑶对她有相助之恩,她对陆映泉的嫌隙也算是一笔勾销,眼见云瑶和陆映泉风生水起,倒是没什么嫉妒之心,也不曾生出什么害人之意。 可是被禁足的姜夫人,却没这么平静了。 她先前推陆映泉的那一把,的确是做错了,太后说让她闭门思过,她以为只是说着玩儿的,禁足个几天就会把她放出来,可是没想到沈澈动真格的,居然在她的宫门口安排了禁军,不许她出宫一步。 但是除了她和雀儿,其他宫女和太监还是能够自由进出,保证她基本生活无忧,可实际上她就像是住在一个话里的囚牢里。 就在她愁眉不展的时候,姚霜来了。 “夫人,姚美人在外面求见,但是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不让她进来。”雀儿急急忙忙跑进来,开口说道,“夫人去门口看看吧。” “她来的还真是时候。”姜怡说着,起身便朝着外面走去,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侍卫劝说姚霜回去的声音。 “姚美人,您还是回去吧,殿下吩咐了,姚美人闭门思过,不能见任何人。”侍卫开口说着。 “等等。”姜怡听了这话,开口说道,“殿下明明说让我禁足在宫里,不能外出见任何人,你为何擅自篡改殿下的旨意?” 侍卫一听,有些疑惑:“夫人,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了。”姜怡冷笑着说道,“殿下只说我不能外出见任何人,没说不让人进来看我啊。我就在这宫里足不出户,姚美人过来拜访,殿下没说不准她进来吧?” “这……”侍卫一听,有些为难,但是也不好说什么,就放姚霜进去了。 毕竟,姜夫人和姚美人都是主子,别看现在禁足,可是迟早有一天是要被放出去的,等她们再次翻身,可能是会翻旧账的。万一这次拦着姚美人,日后姜夫人责怪起来,他们也担待不起。 姚霜成功进去,心中松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现在急需要一个同盟,来联手对付陆映泉和云瑶。韩夫人是指望不上了,人家有孩子傍身,如今只能指望姜夫人了。 姜怡和姚霜走了进去,在殿中坐定,让雀儿沏了茶过来,两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场面看起来和谐不已,若是任何人看到,恐怕都要以为两人是十分要好的姐妹。 “夫人,最近你在殿中静养,不知听说了贺美人的事情没有?”姚霜喝了茶,便率先开口问着。 不过她说话也很高明,不愿提起姜怡的痛处,便把闭门思过说成静养,倒是让姜怡心中十分愉悦。 “你是说云瑶带了禁军把贺美人抓走的事情吗?”姜怡问道,“这已经是好几天前发生的事情了,我早已经知道。” “不,我是说……贺美人被殿下赐死的事情。”姚霜放下茶杯,用帕子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茶水,然后才开口,“听说贺美人和她的贴身宫女小眉,都被处死了。殿下身边的人亲自动的手,一刀毙命,手法利落。” “什么?”姜怡闻言,很是震惊。 “看来姜夫人还不知道啊。”姚霜感叹着,“姜夫人,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的。如今这后宫的姐妹不多了,韩夫人是个不问世事的,如今贺美人一死,怕是陆映泉下一个目标,就是你我了。” “自从她来了宜王宫之后,这宜王宫的人就一天比一天少。原本宫里人虽然多,可殿下也算雨露均沾,现在倒好,专宠她陆映泉一个人。”姜怡听了这个消息,心中不由得愤恨,“这贺美人平时不是不争不抢吗?怎么也惹着她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姚霜摇摇头,说道,“夫人在宫中静养,是没看见当时的情况。云瑶拿着殿下的令牌,调动禁军,包围了绿芜苑,进去也不知道跟贺美人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贺美人和小眉就是被绑着出来的。而那一次,是宫里的人最后一次见到贺美人。” “这个云瑶,真是不简单。”姜怡说道,“她朝夕之间就能把向来不出错的贺美人扳倒,说明她心机深不可测。姚姐姐,我们必须得万事小心,绝对不能让她有机可乘。” “正是这个道理。”姚霜点头,“我也是为这件事来的,不知道夫人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制得住这云瑶?” 姜怡看了姚霜一眼,心中微微思忖。 云瑶智谋过人,贸然出手,恐怕只能将把柄白白送到云瑶的手中让她利用,如果不计划周全,根本无法把云瑶怎么样。 她现在尚在禁足之中,无法掌控外面的情况,不宜贸然出手。 想到这里,姜怡摇头,说道:“姚姐姐,我要是有办法对付她们,我就不会被禁足,面壁思过了。姐姐暂且别慌,反正陆映泉受了重伤,暂时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我们不如静观其变。如今我被困于此,还请姐姐在外面,多留意着陆映泉,若是能抓住她的把柄,就再好不过了。” 姚霜似乎也知道不能贸然出手的道理,于是点点头,答应姜怡要盯着陆映泉,力图找到其把柄,再行图谋。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姚霜便离开了。 而与此同时,姚霜去见姜怡的消息,也被送进了玲珑阁,而且连她们谈话的大致内容,云瑶也都知道了。 对此,陆映泉很是诧异,于是问道:“姜怡不是被禁足了吗?她那宫里守卫森严,你怎么能打听到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反正咱们在宫里也用不上什么银子,我就让丝丝拿去打点了。”云瑶说道,“在你受伤昏迷的第二天,我便让她去宫里转悠了一圈儿,把那些能收买的人都收买了,以后肯定会用得着。” “原来如此。”陆映泉微微点头,可随即像是很担心的样子,再次问道,“现在姚霜和姜怡联合起来,恐怕是要对付我们了。如今我重伤在身,要是她们现在动手……” “不会的。”云瑶打消了陆映泉的疑虑,“现在姜夫人自己还在禁足之中,做不到计划周全,她就不会出手。等她被放出来,你的伤应该也好的差不多了。” 听了云瑶的话,陆映泉放下心来,更加安心的养伤了。 其实解决了贺美人,这招敲山震虎还是很管用的。不仅是断了宜国和宁宫之间的联系,也能让姜怡和姚霜她们因为害怕,而自乱阵脚。 她们并不知道贺美人是细作,只以为云瑶是用了什么办法,才把贺美人拉下水。所以,为了在这场争斗中立于不败之地,她们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然而做的越多,错的也就越多,被抓住把柄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紧接着,云瑶让陆映泉好好休息,自己则去了先前凝蓝住的房间。 她从贺美人那里知道了不少事情,也知道了那一枚凤凰鸾扣令牌的存在,当时凝蓝死的时候,她没能拿到这块令牌,现如今时隔一年,必须要把这东西找到了。 云瑶有种预感,这令牌迟早会用得上,所以现在拿到手,也算是以备不时之需。贺美人那里的令牌她已经收起来了,现在只要找到属于凝蓝的那块就好了。 好在凝蓝当初死后,她的房间一直没有人去动,里面的摆设和东西还都是原状,虽然一年没人住,里面或许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但是只要东西还在,就一定能够找到。 推开门,一阵厚重的烟尘味扑鼻而来,屋子里的的确布满了灰尘,浑浊的空气让云瑶不由自主的低咳了几声,似乎呛住了口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适应这里,然后开始翻找。 令牌这么重要的东西,凝蓝肯定不会放在显眼的地方,所以云瑶找的很仔细,每一个抽屉,每一个角落,全都仔仔细细的搜查了一遍。 可最终,她什么也没找到。 云瑶陷入了疑惑,难道她猜错了?应该不会,因为她在提起凝蓝有令牌的时候,贺美人没有否认,眼神中只有惊讶,说明贺美人是根本没想到她能猜中。 所以,令牌一定在这屋子里。可是,到底在哪儿呢? 思索间,云瑶的目光落在角落的一个花瓶上,那花瓶中的花已经枯萎腐败,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插在那里。她慢慢地走近,将那些枯枝都捞出来,然后将花瓶倒过来。 咣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再仔细一看,正是那枚凤凰鸾扣令牌,与在贺美人那里得到的一模一样。 云瑶捡起令牌,默默收好,不由得轻笑。 正文 第090章 打草惊蛇 冬日凄寒,还未到春暖花开的时间,天地间依旧是寒风肆虐,冷的彻骨。 但比起远在北方的宁宫,处于南方的宜王宫似乎并没有那么冷的让人难以忍受。尤其是对于云瑶来说,曾经尝过了宁宫那份冰天雪地的刺骨,如今哪怕一点点地温暖,都足以让她感恩戴德。 她是畏寒的,不管是跪在雪地里两个时辰,还是只着单衣被关在水牢整整三天,终究是伤了筋骨。所以每次冬天,她都是把自己裹地像个球一样,而且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这一回,也是沾了映泉受伤的光,她可以光明正大的窝在玲珑阁里照顾映泉,哪里也不去,外面的一切都交给丝丝。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陆映泉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基本上能下地走动,除了身子骨还是有些弱以外,基本上没什么大碍。 而姜夫人的禁足令,也在这一个月之后撤销,恢复了她的自由。 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个月的宜王宫,也因为这样,而变得再次热闹起来。与其说是热闹,倒不如说是硝烟弥漫,一股战火的气息在宜王宫的上空,层层铺开。 玲珑阁里,丝丝替陆映泉梳妆完毕,云瑶又拿了披风给映泉披上,免得她吹风着凉。一切收拾停当之后,才准备出门。 “丝丝,你是不是都打听清楚了?确定一切都没有问题?”云瑶临出门前,开口问丝丝,似乎在确认什么事情。 “云姑娘,咱们的银子可不是白花的,都打听清楚了,一准儿错不了。再说,就算失误,以无双姑姑的脾气,也怪不得什么。”丝丝点头说着。 听了这话,云瑶这才放心下来,陪着陆映泉出了门,朝着锁春台而去。 已经是二月下旬,冬日里的积雪早就已经融化干净,外面的道路上,四处可见宫人们拿着干净的布,擦拭残余的雪水,免得哪个主子从路上经过因为地滑而摔倒。 陆映泉没有选择乘坐轿辇,而是和云瑶两个人,再带着小莫子和其他两个粗使丫头,一路步行过去。 她这样做,一来是为了表达对太后的尊敬,不想让太后觉得她恃宠而骄;二来是为了能多走走路,毕竟养伤的这一个月,她已经在床上躺的太久,身子骨都懒散了。 “给陆美人请安。”路边扫水的宫女看见陆映泉,慌忙福身行礼。 陆映泉道了声免礼,便转身对云瑶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宁宫里的时候,也经常做这样的活计。一晃好几年过去,如今看见她们,总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当然记得。”云瑶轻笑,“而我最庆幸的是,我们都还活着。当初在储秀宫参加甄选时写下的心愿,居然支撑我们一路走到了现在。” “云瑶,你放心,我们还会活很久很久的。”陆映泉轻笑,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问道,“对了,你让丝丝打听的事情是什么?跟无双姑姑又有什么关系?” “你还记得姚梦在天牢里逼我写下的那封告密信么?”云瑶不答反问。 “记得,可那不是已经过去很久了么?怎么突然又提起来了?”陆映泉十分不解。 “那日姚梦告诉我,一切是姜夫人所为的时候,我便知道这姜夫人不容小觑,所以我写迷信的时候,用的她的字迹。”云瑶解释道,“这几个月来,告密信一直在无双姑姑的手中捏着,她是个严谨的人,不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是不会罢休的。如今,也是时候用到那封信了。” “你想用那封信,旧事重提,趁机扳倒姜夫人?”陆映泉问道,“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旧事重提是真,冒险也是真,但是想凭这么区区一封信扳倒姜夫人,有些困难。”云瑶闻言,摇了摇头,“我这一招,叫做打草惊蛇,虽然不致命,但也足够让姜夫人按照我铺好的路往下走了,剩下的,咱们见招拆招便是。” 陆映泉听了云瑶的话,不由得轻笑摇头:“你总是有很多想法,我知道你向来不是冒进的人,这次会直接对姜夫人出手,也是为了我受伤的事情。不管你做什么,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别再以身作饵,把自己搭进去。” “你放心,我……”云瑶正还想说什么,却看见迎面走来的姜夫人和姚美人,于是赶紧住了口,没再继续往下说。 陆映泉和姜怡两个人,一个养伤,一个禁足,时隔一个月再次见面,似乎都收敛了锋芒,彼此之间笑意盈盈的打着招呼,姐姐妹妹的互相请安,就好像昔日那些嫌隙,从来不曾有过。 “夫人先请。”末了,陆映泉伸出手,谦卑地让姜怡先进入锁春台,自己紧随其后,把姚霜放在最后面。 其实陆映泉也是聪明的,至少她懂得进退有度。谦让姜怡,是因为姜怡的位份在她之上,不能越了规矩;而把姚霜放在后面,那是因为自己比姚霜受宠,有一定的资本享受该有的待遇。 更何况,她虽然不知道云瑶的具体计划是什么,但总得配合云瑶,不能让姜怡看出任何破绽来。 进入锁春台大殿之中,姜太后已经在上首端坐着了,宫里的人越来越少,眼看着昔日门庭若市的请安盛况,如今变得寥寥无几,姜太后心中也不免有些失落。 “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娘娘吉祥。” 姜夫人、韩夫人、姚美人和陆美人齐齐在殿中站定,姿势整齐划一,福身行礼。 太后看见被放出来的姜怡,以及伤势恢复的陆映泉,微微点了点头,才开口说道:“陆美人伤势初愈,不宜久站,来人呐,给几位小主赐座。” “多谢太后。”众人谢恩,然后按照品级,在各自的席位上坐下。 就在这个时候,沈澈从外面走了进来,目不斜视,直接走到陆映泉身边,说道:“你身体刚好,怎么也不多穿点出来?而且还坐在这靠门口的地方,风大。” 说话间,沈澈拉着陆映泉朝着上首的高台之上走去,经过姜夫人身边的时候,陆映泉还特意转过头,朝着姜怡笑了一下。 这抹笑容并没有任何别的意思,既无炫耀,也非挑衅,只是单纯的笑容而已。可是在姜怡眼中看来,却成了陆映泉对她浓浓的讽刺。 本来按照品级,韩夫人和姜怡坐在为首的左右两把椅子上,姚霜和陆映泉紧随其后。陆映泉的座位也的确是更靠近门口,却也不至于风大,因为陆映泉和姜怡的座位之间,并没有相隔很远。 但是沈澈却只关心陆映泉,连姜怡问都不问,这分明就是不把姜怡放在眼里,本身就让姜怡气急,再加上陆映泉那一抹刺眼的笑容,更是让姜怡怒火中烧。 当然,云瑶把姜怡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闪过一丝冷笑,心道:这样就生气了?一会儿还有你受的呢! 末了,云瑶收敛心神,跟着陆映泉走到上边,站在陆映泉和沈澈的身后,看着沈澈与陆映泉同坐,看着下面那几个人脸上愤恨的表情,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担心,她反而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姜太后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她心里清楚,姜怡的确要为陆映泉的伤负大部分责任,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后吩咐身边的无双:“上茶吧。” 无双领命,吩咐宫女上茶。几个宫女鱼贯而入,将茶杯递给几位小主身边的贴身宫女,由贴身宫女将茶杯放在旁边的案几上,而其中有两个宫女,朝着上首而来。 其中一个宫女给沈澈和陆映泉奉了茶,另一个低眉顺眼的宫女,捧着茶杯递给无双,让无双转交给太后。 可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这宫女怎么搞的,趁着无双还没拿稳,一杯热茶泼向了无双的胳膊,瞬间就把无双姑姑整个袖口给打湿了。 幸亏是冬天,无双的衣服穿的厚,也只是打湿了袖子,没烫伤皮肤。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无双姑姑恕罪。”这个奉茶的宫女见自己犯错,仓皇之间便跪下来请罪。 一旁的太后怒不可遏:“连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还留你在锁春台做什么?自己去杂役房领差事。” “奴婢遵命。”小宫女战战兢兢的应承着,然后赶紧收拾好地上破碎的茶杯,拿着托盘朝着外面跑去。 而此时,无双姑姑的神色却紧张起来,她把手伸进袖口,似乎在拿什么东西。 陆映泉见状,想起云瑶说的事,便开口问道:“无双姑姑可是被烫着了?云瑶倒是自己做了一些烫伤药,很有效果,我马上差人给姑姑送过来。” “多谢陆美人,奴婢并未受伤。”无双说着,然后从袖中拿出那张已经变得湿漉漉的告密信,捧在手上,脸色有些难看。 太后就坐在旁边,自然是看到这东西了,便问道:“这是什么?” “先前姚夫人呈上来的告密信,说是云瑶亲笔所书,说陆美人是细作的那封信。”无双如实回答着,“太后娘娘,奴婢研究了好几个月,一直是白纸一张,可没想到被茶水打湿,居然有字迹显现出来。” 殿中众人听了无双的话,心思各异。尤其是姜怡,眼神中抑制不住的喜色,她没想到上天居然也帮她,上次姚梦没能利用密信扳倒陆映泉,这次居然把这个机会送给了她。 正文 第091章 旧事重提 姜夫人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赶紧起身,上前一步,开口说道:“启禀殿下,太后娘娘,臣妾听闻这世间有一种药水,写字在纸上,遇水方可现形,看来这告密信,就是用这种药水写的了!” “居然还有这样的药水?”太后听了姜怡的话,觉得十分好奇。 “启禀太后娘娘,臣妾也是偶然间在书上看到的。有些药水遇水能够现形,有的药水要遇火才能现形。当日臣妾只觉得神奇,也不曾亲眼见过这样的药水,可没想到今天竟然亲眼见识到了。”姜怡说道,“臣妾分明记得,当时姚夫人呈上去的密信是一张白纸,可如今被茶水打湿,字迹就显现出来了。” 就在姜怡说话的档口,无双姑姑已经把整张纸展开,虽然纸张还是湿漉漉的,但是因为墨水是特殊制作的,所以遇水不但没有划开,反而字迹越来越清晰。 而且,由于纸张被打湿,所以很透明,纸上的字就从背面也能看得见,所以除了高台之上坐着的太后和沈澈,以及无双姑姑,殿中的姜怡和姚霜,还有韩夫人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整封信并没有多长,很快就看完了,似乎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幕发生,大家都很沉默,反倒是陆映泉笑着开口: “姜夫人对这药水的事情,倒是知道的很清楚嘛。臣妾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呢。” 这话听起来是在称赞姜怡见多识广,实际上却暗指这封告密信和姜怡有关,毕竟这药水的事情,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唯有姜怡讲的头头是道,很难撇清嫌疑。 姜怡一听,脸上腾起隐隐的怒气,她没有想到,自己乘胜追击的一番话,居然也能沦为陆映泉反击的把柄。 “陆美人,虽然姚夫人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她人也死了,这件事按道理说就该翻篇了,但是今日这告密信的出现,让哀家不得不旧事重提。”姜太后看着陆映泉,开口说道,“当时哀家觉得姚夫人撒谎,那是因为哀家以为这是张白纸。可如今字迹显现,的确是一封告密信,上面字字句句说你陆美人是宁宫的细作,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陆映泉听着太后的话,并不慌乱,只是在云瑶的搀扶下起身,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的说道:“启禀太后娘娘,臣妾还是那句话,臣妾冤枉。这封信,是有人嫁祸给臣妾的。” “陆美人,我可记得姚夫人死之前说过,信是你的贴身宫女云瑶亲笔所书。”姜怡趁机说道,“云瑶是你的心腹,她的话想必不会有假,你就是宁宫的细作。” “可是姜夫人,你似乎也忘了一件事。”陆映泉扭头看着姜怡,冷笑着开口,“当初姚夫人状告我是细作的时候,说这封信是云瑶所写,当时云瑶并未承认。” “美人说的是,奴婢不曾写过这样一封信。”云瑶听了陆映泉的话,也跟着跪在地上,“陆美人根本不是宁宫的细作,更何况美人待奴婢极好,奴婢又怎么会做出背叛美人的事情?” “真是可笑,这封信从姚夫人呈递上去,就一直在无双姑姑的手中,不是你写的,难道还是无双姑姑写的?”姚霜也帮着姜怡说话。 一时间,殿中吵吵嚷嚷,各执一词,分不出到底谁真谁假。 沈澈看到陆映泉带着伤,还在地上跪了很久,顿时心疼,将陆映泉扶起来,又让云瑶也起身,这才开口说道:“本王倒是有个办法,能证明这信到底是不是云瑶写的。” “澈儿,你有什么办法?”太后问道。 “让云瑶照着内容再写一封,比对字迹。”沈澈说道,“不管再怎么否认,字迹总是不会作假的,若是两封信的字迹相同,那云瑶也无话可说。” 太后听了这个办法,微微点头,觉得可行,于是赶紧让人准备好笔墨,让云瑶抄写密信。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云瑶那一手隽秀的簪花小楷写在纸上,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并不像是为了故意营造不同的字迹而细细揣摩的样子。 与被打湿的那封密信上的自己截然不同,完全就是两个人的笔迹。 而沈澈似乎早已经知道结果,漫不经心的等在一边,等云瑶写完。 其实他原本是不知道云瑶的计划,可是当他看到那个奉茶的小宫女故意把茶水泼到无双的身上,而无双拿出密信,牵连出陈年旧事,再看到密信上那熟悉的字迹,他便猜到云瑶可能要做什么。 于是,他提出比对字迹的方法,来推动这件事情的发展,因为他根本就已经看出来,这信上的字迹是姜夫人的。 沈澈的心中不由得佩服云瑶的先见之明,那么久远的事情,她都能挖好一个坑,只等着需要的时候,把这个坑打开,等着别人乖乖跳进去。 很快,云瑶就写完了,无双拿着云瑶写的信,呈递到太后的面前,两相一对比,便成看出截然不同。 “太后娘娘,这信当真不是云瑶所写,这字迹完全对不上啊。”无双看着两张纸,开口说道,“而这封真正的密信,上面的字迹倒是很像……” “像什么?”太后看出了无双的欲言又止,一时间也没想那么多,便开口问着。 “像姜夫人的字迹。”无双低头说着。 此话一出,姜怡大惊失色,忙争辩道:“怎么会呢?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姜太后听了无双的话,仔细看了看,发现那封密信果真是姜怡的字迹,虽然有几处笔画看起来很不协调,但这的的确确是姜怡的笔迹没错。 忽然间,太后啪的一下拍打在旁边的案几上,怒瞪着姜怡:“你自己上来看看,不是你的字迹还能是谁?” 姜怡一听,赶紧跑上去,一看,心中更是震惊。她确定自己没写过这么一封信,可是信上的字迹是她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臣妾算是明白了。怪不得姜夫人知道那药水的特殊之处,原来其中还有这么一出啊。”陆映泉见状,便笑着说道,“姜夫人即便再怎么痛恨臣妾,那也不能往臣妾的身上泼这样的脏水。细作这两个字,臣妾担不起呢。” “你……”姜怡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逆转,一时间又气又急,然后说道,“不对,这肯定是有人故意栽赃在我身上的,这一定不是云瑶当初写的那一封。” “臣妾记得姚美人刚才说过,这信从呈递上去就一直在无双姑姑的手中,难不成还是无双姑姑故意陷害你?”陆映泉把姚霜的话搬出来,堵住了姜怡的嘴。 姜怡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看着这铁证如山的密信,看了看脸色铁青的太后,又看了看云淡风轻的陆映泉,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也许就是个圈套?一个针对她的圈套? 不知道为什么这信上的字迹跟她一样,但是她肯定,这信肯定跟云瑶有关。也就是说,云瑶在几个月前就在给她设套,就等着今天当众把这件事揭发出来。 她才刚解除禁足,现在又要被一封信连累,她却连辩解的证据都没有。 好一个云瑶!好一个陆映泉!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亏,可这连续两次,都是败在这两个人的手中。 她不甘心! “可惜姚夫人已经死了,现在是死无对证,否则指不定能问出什么结果来。”云瑶低头说道,“没准,这信根本就是当初姚夫人和姜夫人联合起来设计陆美人的。” “你胡说什么?我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姜怡听了云瑶的话,立即怒道。 “夫人难道忘了元宵宫宴上的事情吗?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你的动机吗?”云瑶反唇相讥,然后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奴婢只是一个宫女,可是看着我家主子受委屈,心中也十分不好受。奴婢并非一定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只是希望太后娘娘可以相信陆美人。” 云瑶说话还是有分寸的,她虽然对姜怡态度强硬,可是对太后却是服软的态度。而且三言两语表明了自己的决心,并不想查清楚事实,也就是说不想深究姜夫人的罪过,只是希望太后对陆映泉公平点。 太后虽然偏袒姜怡,可也并非完全不明事理,她看到云瑶和陆映泉是息事宁人的态度,所以也没道理苛责她们,于是说道: “姜怡,证据在此,不容你狡辩。看来上次一个月的禁足,是没能让你长教训,这一次,你宫里的例银停三个月,你把女戒女则抄写三十遍。另外,你要亲自斟茶向陆美人赔罪。” 这样的惩罚对姜怡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严重,她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侮辱,罚俸和抄写女戒女则也就算了,居然还要给陆映泉斟茶赔罪,这不是明摆着让陆映泉笑话吗? 可是,这是太后亲自吩咐的,她又不能抗拒,只能照做,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而云瑶的心中却只是冷笑,她觉得这样的惩罚还算轻的。在姜太后面前,陆映泉每次被人陷害,姜太后就贬了她的位份,可是到了姜怡这里,太后舍不得贬姜怡的位份,就只能用这些无伤大雅的惩罚来糊弄人。 因为太后知道,姜怡能在夫人的位置上坐这么久,完全是因为她在背后撑腰。一旦姜怡位份降低,而陆映泉又来势汹汹,那么姜怡再想往上爬,就很困难了。 正文 第092章 坐以待毙 锁春台的风波就这么有惊无险的略过,对于这样的结果,本就在云瑶的意料之中,她早就说过,并不指望能一次扳倒姜夫人,只要能达到打草惊蛇的效果就行。 请安完毕,众人便各自散了,沈澈贴心的送陆映泉回玲珑阁,而姜怡看着这一幕,更是气冲冲的离开,心中恨不得将陆映泉撕碎。 一旁看完了整场戏的韩夫人,双手不由自主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不由得感叹。自从她怀孕之后,宫里的争端她便不想再理会,只想一心一意的把孩子生下来,好好陪着孩子长大。 姚霜也向太后行礼告退,然后匆匆追出去,跟上姜怡的脚步,两人最终在回宫的路上并肩而行。 “姜夫人,你走这么快做什么?等等我啊!”姚霜说着,追上姜怡的脚步,甚至还有些气喘吁吁。 “等你做什么?如果不是你之前那句话,陆映泉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把我的退路全部封死?”姜怡没好气的看了姚霜一眼,眼神中尽是不满。 “夫人这可是冤枉我了!我当时也是不知道那封信上会有什么玄机,为了帮你我才那么说的。”姚霜辩解着,“夫人,难道你还没看出来,这整件事情根本就是云瑶在故意针对你吗?” “我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出来?”姜怡依旧很生气,“我只是没想到,云瑶也真沉得住气,她怕是早已经知道,光明殿失火的事情是我做的。一个局做了几个月,我才刚被解除禁足,又要抄写女戒女则,她真是好手段!” “没错,这宫女奉茶向来没出过什么差错,可为什么偏偏是今天打翻了茶杯,还偏偏这么巧的全部把茶水洒在无双姑姑的袖子上?”姚霜说道,“我看这一定是安排好的,就是要当着殿下和太后的面,把那封密信揭发出来,好陷害你。” “这陆映泉真是个扫把星。”姜怡听了姚霜的话,心中恨极,“赵美人、卫良人、姚夫人、贺美人,哪一个不是死在她的手中?现在她把敌人一个个都除掉了,就剩下我们几个,所以现在迫不及待的要对我动手了。” “夫人,今天我在太后面前帮着你说话了,陆映泉和云瑶肯定知道我们两个是一起的,如果你有什么事,我肯定也保不住。”姚霜想了想,开始表忠心,“所以请夫人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会配合夫人除掉陆映泉。” 其实姚霜也有自己的打算。她总想着,陆映泉是从宁宫来的,身上细作的嫌疑还没彻底洗清,即便再怎么得到殿下的宠爱,但是成为王后的几率也不是很大。但是姜怡就不一样了,姜怡的身份清白,更何况她是太后的亲侄女,得到太后的支持,所以跟着姜怡,以后的日子肯定要好过一些。 只要陆映泉不在宜王宫兴风作浪,这几乎不剩几个人的宜王宫,肯定会恢复从前的平静。 “好,这可是你说的。”姜怡听了这话,笑着点头,“你放心,等除掉了陆映泉,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那我就先谢谢夫人了。”姚霜笑道,“不过夫人,云瑶既然已经出手了,那我们就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个办法反守为攻才是。”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姜怡说道,“你跟我来,先到我宫里,我们好好商量商量。” 姚霜没再说什么,跟着姜怡去了她的宫里,又吩咐小眉沏茶,两人便关上殿门,低头耳语,仔细讨论起计划来。 毕竟,云瑶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成功给姜怡和姚霜制造了恐慌,让这两个人心神不宁,生怕自己就是陆映泉手中的下一个亡魂,所以现在急着想办法,想要先下手为强。 姜怡突然想起两个月前,年终宫宴的那日,她去内务府取炭火的时候,在玲珑阁看到一个男子的身影,从那里出去。虽然当时夜色太黑,她并没有看清楚那男子的样子,但是她觉得,这件事情或许可以利用。 她把这件事跟姚霜讲了一遍,然后才说道:“既然有这么个契机,咱们就正好利用这件事,给陆映泉安插个**后宫的罪过!” “可是夫人,你看到的那个男子,会不会是元宵那天出来帮忙击退刺客的那个人?”姚霜问道,“如果是他,殿下肯定知道他的存在,也知道他是个什么身份,咱们会不会弄巧成拙?” 姜怡皱眉,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很有可能。 毕竟顾琛和顾清铭的身形有些相似,昔日在战场上,顾琛作为顾清铭的替身,也在无形之中迷惑了不少敌人。但是姜怡不知道顾清铭的存在,所以她看到的顾清铭,就以为是顾琛。 “既然这个人不能做文章,我们就从别处下手,陆映泉的玲珑阁也不是无孔不入吧?总能找到破绽的。”姜怡说着,便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跟姚霜说了一遍,然后让姚霜去处理此事。 对此,姜怡给出的理由是,姜太后让她抄写女戒女则,摆明了是让她在宫里静下心来思过,她现在不宜出面,免得被陆映泉抓住机会,又在太后和殿下面前算计她。若是她出了什么意外,姚夫人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所以,这件事情只能交给姚霜去办,若是成功了,她们就少了一个劲敌,若是失败了,姜怡还能在太后面前说好话,保住姚霜。 姚霜并未多想,她便听从姜怡的安排,去办事了。 而她不知道,姜怡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想着万一东窗事发,她也可以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姚霜的身上,就算太后和殿下要问责,也牵连不到她的身上。 姚霜从姜怡那儿出来,便回宫安排事情去了。 其实姚霜是那种一根筋的人,先前和韩夫人吵架的时候,也曾被嘲笑过。她入宫时间比姚梦早,又是姚梦的姐姐,可是在宫里混了那么多年,却仍然是个不高不低的美人,比不得姚梦后来居上,成了夫人。 这姐妹二人向来不对盘,在宫里不但没有相互扶持,反而互相敌对,一直拆彼此的台。不过,姚梦到底是技高一筹,赢了姚霜。 也正因为姚霜不会谋算,所以才容易被姜怡利用,当这个出头鸟。 而此时的玲珑阁里,沈澈把陆映泉送回来,陪着她坐了一会儿,看着她喝下了补身体的药,然后才离开,去处理自己的事情。 待沈澈走后,云瑶赶紧叫来丝丝,吩咐道:“姜夫人和姚美人近期肯定会有所行动,你得把咱们玲珑阁守严实了,不能让她们钻一点空子。另外,从她们宫里收买的宫女也要利用起来,不管什么消息都要及时来报。” “是,云姑娘。”丝丝点点头,应承着,“那这一次,咱们能为美人报仇,扳倒姜夫人吗?” “不,这次我们的目标是姚美人。”云瑶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这次姜怡必定不会亲自动手,她肯定会让姚美人做所有的事情。想要对付姜怡,我们只能先把她身边的帮手全部砍掉,让她孤立无援,让她孤注一掷。” 陆映泉听了云瑶的话,微微点头,对丝丝说道:“你就按云瑶说的做吧。姜怡是姜太后的亲侄女,她的心思不容小觑,要报仇,我们只能一步步慢慢来。更何况,宫里的人从前不觉得她可怕,那是因为她从来不出手,不管什么事情都自有太后替她解决,我们也只是攻其不备才能略微占据上风。现在她被逼着反守为攻,我们必须时时刻刻当心才是。” 丝丝应了声,便按照云瑶的吩咐去办事了。 她身为玲珑阁的掌事宫女,心中自然清楚,哪些人是可靠的,可以相信,哪些人是容易被人收买或者威胁的,不能尽信。所以,她能很好的让这些人互相监督,互相制衡,以确保玲珑阁形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屏障,不让外面的人有机可乘。 至于先前按照云瑶的吩咐,收买的其他宫女,现在就成了消息的主要来源,虽然丝丝不能完全得知姚霜到底会做什么,但是却也能从这些消息的只言片语中,窥探出一二。 宜王宫陷入了暴风雨前的宁静,而云瑶也在等待着,等着把姜夫人,引到一条她这辈子都无法回头的不归路上去。 她已经不是昔日宁宫里那个畏首畏尾的云瑶了,她的手杀过人,也算计过很多人,更有很多人因为她的计策死于非命。但是她不后悔,她想活着,想保命,就只能把这些拦在前方的敌人一个个挨着铲除。 而姜怡,就是这些敌人中的一个。在云瑶的心里,姜怡就像当初那些差点害死顾清铭的北狄人一样,心狠手辣,罪无可恕。 有时候,陆映泉看着似乎越发沉默的云瑶,心中忍不住一阵叹息,开口说道: “云瑶,其实我总想着,阿琛武功这么高,倒不如派他去把姜怡一剑杀了,一了百了,从此我们少个威胁,也好过你天天殚精竭虑,愁肠百结。” “姜怡暂时不能死。”云瑶轻轻摇头,说道,“我留着她还有别的用处。她现在虽然是咱们的威胁,可能时时刻刻想着要害你性命,但是关键的时候,说不定能救你一命。” 陆映泉听了云瑶的话,心中很是疑惑。她并不以为姜怡会大度到救她,但是云瑶既然这么说了,也许这件事就真的有可能。 正文 第093章 流言蜚语 玲珑阁里有个叫月牙的宫女,是负责打扫前院的,每天上午固定的时间,她都会在玲珑阁的正殿前打扫,而且打扫速度缓慢,还时不时地朝着殿中看一眼。 云瑶手中拿着一条红色丝带从殿中走出来,让小莫子搭了梯子将这红丝带系到前院一棵大树的树枝上,然后撤了梯子,转身回到殿中。 这大树长的十分茂盛,即便是从玲珑阁外面看,也能看到这棵树的树枝,而站在不远处的岔路口,正好能看到树枝上挂着的红丝带。 月牙只觉得很奇怪,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云瑶进入殿中之后,便站在窗边,借着墙壁的遮挡,悄悄地盯着外面,却见月牙抬眼看了好几次那根红丝带,嘴角边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 根据丝丝的观察来报,这个月牙,就是被姚霜收买的人,负责监视玲珑阁的一举一动,甚至监视陆映泉的一切。月牙是扫地的,而且是整个前院,她在那儿磨磨蹭蹭的扫地,没有人会觉得有问题,只会觉得这宫女可能只是想偷懒而已。 那么……既然她想监视,云瑶又怎么可能不顺她的心意呢?她不仅不动声色的让月牙监视,而且还得将把柄送到月牙的手中,让她去通风报信。 只有这样,才能把姚霜,请君入瓮。 “云瑶,你这又是在打什么主意?”陆映泉走到云瑶的身边,开口问着。 “我在请君入瓮。”云瑶轻笑,“不过还得让殿下配合,等下午他过来的时候,我会把整个计划告诉你们,若是成功,姚霜肯定会上当。” 陆映泉闻言,点了点头,正打算说什么的时候,丝丝从殿外走了进来,对云瑶说道:“云姑娘,人都安排好了,也把要说的话都教她们了,就在月牙回房间的路上等着,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好,既然这样,我们也去瞧瞧热闹吧。”云瑶说着,便给陆映泉披上披风,朝着外面走去,说是趁着天气不错,在外面四处走走。 月牙不疑有他,看着陆映泉出了门,手中扫地的动作不由得加快,三两下打扫完了前院,然后转身离开,准备回房间休息了。 而这个时候,云瑶和陆映泉已经等在月牙回去的路上,靠在假山后面,而距离她们不远处,两个宫女也站在那里,看着月牙过来,那两个宫女忙你推我搡的站好,然后假装在说悄悄话的样子。 “你是骗我的吧?殿下这么频繁的来玲珑阁,陆美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宫女甲略显诧异的问着,语气中明显带着不相信。 而就是这句话,其中的陆美人三个字,落在了月牙的耳中,让她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静静地听这两个宫女谈话。 “我说的千真万确!”宫女乙说道,“就算殿下经常来玲珑阁,可他也有不来的时候啊!他不在玲珑阁过夜的时候,陆美人就会半夜出去,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我不信,你有什么证据?你亲眼看到过?”宫女甲再次问道。 “我还真的看到过一次。”宫女乙说着,看似压低了声音,可实际上却保持在月牙能够听见的程度,“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陆美人前院那棵树上系的红丝带。只要有红丝带系上,就代表她晚上一定会出去。我怀疑,她是出去跟什么人私底下见面,那个红丝带就是专门给那个人提醒的,是为了告诉那个人,殿下今晚不在玲珑阁。” 月牙心中一动,她想起先前她在扫地的时候,看到云瑶把红丝带挂在树上,当时她心中很是好奇,不知道这红丝带的作用是什么,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一出。 “我没看见过红丝带啊?”宫女甲再问。 “那是你没认真观察过,更何况,你是一直在厨房当差的,很少来正殿,当然看到的就少。”宫女乙说道,“我不一样,我经常给丝丝姑娘送茶水,所以看到的次数就多。” “唉,真没想到这宫里居然还有这么多秘密。”宫女甲叹息着摇头,说道,“不过这都不关我们的事,我们还是把嘴巴放紧点,免得泄露了什么,惹来杀身之祸。” “说的是,这事儿我可就告诉了你一个人,你千万别传出去啊……”宫女乙点头,“我们快走吧,若是被丝丝姑娘看到了,又要责备我们偷懒不干活了。” 两个宫女的声音逐渐远去了,月牙也深吸一口气,她没想到居然无意间能听到这么重大的秘密。她确定那两个宫女没看见她,否则也不会继续这么说了。 想到这里,月牙快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她必须马上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姚美人,说不定姚美人会给她更多的钱。 等月牙离开之后,陆映泉才有些无奈的开口说道:“你这是在故意给我找事儿吧?万一太后追究起来,真的给我定了罪,那可怎么办?” “殿下会配合你的。”云瑶说道,“更何况,红丝带只有月牙一个人看见,她说什么都算不得数。还有,殿下有不来玲珑阁的日子吗?哪怕是你受伤,或者来月事,他不也风雨无阻的来吗?” “说的也是。”陆映泉点头,随即又想到云瑶刚才说的风雨无阻,心中不由得一阵感动,觉得沈澈是真的很疼爱她。 两人回到殿中,歇息了一会儿,用了午膳,下午的时候沈澈就来了。 云瑶当着沈澈的面,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沈澈知道云瑶的想法,表示自己会配合。 其实云瑶之所以会用这个相对比较冒险的办法,是因为丝丝从外面打听到,姜怡和姚霜似乎是在某个时候,看到玲珑阁有男子出入,打算给陆映泉安插一个**后宫的罪名。 于是云瑶就想,与其防备着姚霜出手,什么都要查,这样要花费大量的精力,还不如自己做一个局,让姚霜觉得有机可乘,然后一步步上钩。 所以就有了今天这个计划。红丝带,以前是没有的,可今天偏偏让月牙看见,而且又让月牙听见那两个宫女的“流言蜚语”,她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姚霜。 只要沈澈今晚真的不来玲珑阁,而陆映泉真的半夜出去,姚霜就会相信一大半。找机会再把今天的戏演一次,姚霜就会深信不疑。 等到姚霜出手的时候,就是她自取灭亡的时候。 “也好。那今晚本王就不过来了,但是你打算把映泉安排去哪里?”沈澈点头,同意云瑶的计划,然后问着。 “听说姚美人居所旁边的玉宇殿空着,今晚还请殿下去那儿等着陆美人吧。”云瑶笑道,“陆美人要去玉宇殿,就必须从姚美人的门口经过,方便姚美人监视。” “也好。”沈澈说道,“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主意,不过只要一切顺利进行,不管你要做什么,本王都会配合。” 商量好之后,沈澈又多留了一会儿,然后就离开了。 而与此同时,月牙果然趁着做完了活计的功夫,去了姚美人那儿,把自己今天听到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她当然不会跟姚美人说,自己是因为运气太好,先是看到了红丝带,又恰好听到了宫女的谈话。她告诉姚美人,这是她花了很大的精力才打听到的消息,目的是为了让姚美人看到她的努力,多给她一些银子。 而这样做,正好符合云瑶的心意。只要月牙不把消息的来源说的太容易,姚霜就不会怀疑这消息的可信度,中计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了。 姚霜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并没有去找姜怡讨论,因为她觉得现在天时地利人和,只要抓到陆映泉晚上出去私会别人的证据,那陆映泉就必死无疑,根本不需要让姜怡知道。 而等姜怡抄写好女戒女则,知道这一切的时候,陆映泉早已经成了这宜王宫中的一个过往,成了别人茶余饭后口中谈论的一个名字罢了。 一切按照云瑶的计划进行着,陆映泉在玲珑阁用了晚膳,便洗漱一番,说是要休息。 沈澈果然没有来,月牙和姚霜都密切关注着玲珑阁的动静。等到半夜快三更天的时候,宜王宫的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下了,玲珑阁的殿门突然打开,云瑶从里面走了出来,取下了树上的红丝带。 然后,陆映泉也从殿中出来,穿着比较修身的宫装,外面罩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戴着斗篷上的帽子,和云瑶一起出了玲珑阁,提着并不明亮的灯笼,朝着玉宇殿而去。 在玲珑阁附近守了大半夜的姚霜见状,心中暗喜,忙吩咐梅韵从后面跟上,悄悄尾随着陆映泉,行走在黑暗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往前走,姚美人便觉得这条路很熟悉,这分明就是去她宫里的路,难不成陆映泉私会的人,是她宫附近的侍卫或者禁军? 正想着,却见陆映泉直接从她的霜华居门口走过,并不停留,又走了一段路之后,到了玉宇殿门口。 云瑶将陆映泉扶上石阶,轻轻地将门推开,然后仔细打量着四周,见四下无人,两人便走了进去,随即将门关上。 姚霜带着梅韵,在玉宇殿外面站了好一会儿,估摸着云瑶和陆映泉已经进去了,这才推开门,跟着进了玉宇殿。 而姚霜在进入玉宇殿之后,只稍微走了一段路,在靠近内殿的地方,便听到一阵嬉闹声,正是陆映泉的声音。 正文 第094章 落入圈套 玉宇殿是一座空置的宫殿,平常没有人住,也没有什么人打扫,但是沈澈在听说了云瑶的计划之后,用了前半夜的时间,让元宝公公把这玉宇殿的寝殿打扫干净,还铺上了全新的被褥,以备不时之需。 毕竟现在冬日的寒气还没有彻底过去,他和陆映泉要在这里呆半夜,还是会感觉到冷。他有内功护身倒是无所谓,可陆映泉伤势还未彻底痊愈,可不能再着凉了。 此时,沈澈双眼含笑,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看着陆映泉趴在他的身上演戏,极尽挑逗,不一会儿便让他感觉到热血沸腾,几乎下一刻就想把陆映泉狠狠地压在身下。 若不是云瑶还在外殿守着,他又怜惜陆映泉的伤势,他早就忍不住了。 姚霜在外面听了好一会儿,就在她疑惑为什么没有男人的声音时,便听到一声闷哼,紧接着便是陆映泉的嘴巴被堵住,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让人面红心跳。 “美人,这陆美人胆子居然真的这么大,敢跟男人私会,还做出这样苟且的事情!”梅韵显然也听到了这些羞人的声音,便咬了咬牙,开口说着。 “这样不正好吗?有了这个把柄,她的死期也就不远了。”姚霜说道,“我们走,今天就先让她再得意一天,既然咱们掌握了她这个规律,就不愁不能人赃并获!” 说话间,姚霜便带着梅韵离开玉宇殿,回到了旁边的霜华宫。 姚霜觉得连上天都在帮她,因为陆映泉选的地方,正好就是霜华宫的旁边,她要监视可就方便很多了。 所以,即便是回到了霜华宫,姚霜也还是让梅韵盯着旁边玉宇殿的动静,她想知道陆映泉会什么时候离开,只有彻底弄清楚了这个规律,她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而此时的玉宇殿里,沈澈已经解开了陆映泉的衣服,整个身体已经蓄势待发。 他凝神屏气,听到了外面姚霜的脚步声远去,于是开口说道:“她走了,这场戏还要继续演吗?” 陆映泉早已经是媚眼如丝,眼神迷蒙的看着沈澈,忽然间一咬牙,双腿钩住沈澈的腰,身姿摆动,居然反客为主,主动起来。 沈澈低吼一声,再也不想忍耐。他无比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提前把玉宇殿布置了一番,也不担心会冻着陆映泉。 很快,衣衫褪尽,女子婉转的娇吟如同空谷柳莺,声声悦耳。 云瑶在外殿听着,脸上发烫。她虽然已经跟顾清铭有了肌肤之亲,可每每听到沈澈和陆映泉之间的动静,还是会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毕竟,她只是想好好当一个谋士而已,帮着陆映泉出谋划策也就够了,可从没想过当宫女,还会听到这样的画面。 内殿和外殿之间的隔音效果本来就不是很好,她想出去守着,可这大半夜的外面很冷,所以她还是选择窝在这殿中,努力的把自己当成一个隐形透明人。 昔日在宁宫的时候,她伺候的主子是容雅,而容雅在沈泽面前不过是个孩子,沈泽肯定不会去碰容雅的,所以她也就避免了这样的尴尬。 可现在,没想到来了宜王宫,自从陆映泉开始承宠,她就无时无刻不在尴尬之中。 卯时过半,天还未亮,陆映泉便被沈澈从被子里挖起来,帮她穿好衣服,然后将她裹在那黑色的大斗篷里,抱着她离开了玉宇殿。云瑶紧随其后,将这房间收拾好,就好像从来没有人在这里来过。 沈澈知道陆映泉昨夜很累,所以是舍不得把她叫醒,于是亲自把陆映泉送回了玲珑阁。 回到熟悉的地方,云瑶便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事情,毕竟沈澈还守在陆映泉身边,阿琛也在暗处待命,所以云瑶放心的回去睡了。 而此时的霜华宫,一夜没睡的梅韵也成功守到了陆映泉离开的时候,不过因为现在是冬天,即便是卯时过半,天还是黑的,所以梅韵只看到一个男子怀中抱着人离开,身后跟着一个女子,可是却看不清楚那个男子的相貌。 但是,这对她而言就已经够了,因为她只需要知道陆映泉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这样就能保证下次在捉奸的时候,能够准备的万无一失。 天渐渐地亮了,梅韵将自己守了一夜之后得到的结论告诉姚美人,让姚霜很是满意。 姚霜从抽屉中拿出一包银子,交到梅韵的手中,说道:“你把这银子给那个月牙送去,告诉她,下次再看到红丝带的时候,必须马上来告诉我。” “放心吧,美人,奴婢这就去办,陆映泉这次死定了。”梅韵接过银子,如此说着,然后转身朝着霜华宫外面走去。 月牙收了姚美人大笔银子,喜不自胜,承诺肯定忠心耿耿为姚美人办事,梅韵这才放心的走了。 这一夜过后,沈澈依旧每天来玲珑阁,月牙也每天都在关注那棵大树,而前院那棵大树上,再也没有出现过红丝带。 好几天过去,姚美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而姜夫人的女戒女则也已经抄袭了好几遍,但是陆映泉那边依然没有消息。 姜怡其实并不急,因为她知道姚霜的水平,也也不完全指望姚霜能一次帮她除掉陆映泉。她只是在等,等双方的一次交锋,让她看看陆映泉到底有什么样的能耐。 就这样过去了七天,已经是三月份了,宜国的天气逐渐转暖,白天的温度最高的时候,连冬装都穿不住,可早晚却依然有点冷。 “这么长时间不行动,姚霜会不会因为等的着急,另外想招数来对付我们?”陆映泉心中存有疑虑,开口问着。 “姚霜虽然不聪明,但是也不至于太笨。有我们给她准备的这个简单方法,她是绝对不会再去想别的办法。”云瑶说道,“不过,七天的时间也足够了,今天我便去系红丝带,你要做好准备。” “我知道。”陆映泉点头,“不是一切都安排好了么,还能有什么问题?” 云瑶点点头,然后从妆奁中拿出红丝带,让小莫子系在了大树上。而云瑶在转身回殿中的瞬间,看到外面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是月牙。 一切按照云瑶的计划在进行着,月牙通知了姚霜红丝带的事情,而云瑶也让阿琛去玉宇殿准备了。 如同上次一样,沈澈配合的没有来玲珑阁,也没有去玉宇殿,半夜亥时刚过,陆映泉又打扮成上次那个样子,和云瑶一起离开了玲珑阁,朝着玉宇殿而去。 由于姚霜已经知道陆映泉与人私会的地点就在玉宇殿,就在霜华宫的旁边,所以她没有早早去玲珑阁守着,而是派人暗中躲在霜华宫门口盯着,等到陆映泉和云瑶从门口经过的时候,便来告知于她。 估摸着陆映泉和云瑶进入了玉宇殿之后,姚霜才带着梅韵赶过去。 玉宇殿的寝殿,依旧是没有男子说话的声音,姚霜仍旧不知道里面的男人到底是谁,可是她却能听出里面是两个人的动静,而且还有男子的闷哼声,所以她可以确定里面是两个人。 按照上次的时间算,陆映泉会在卯时过半的时候离开,所以她还有很多时间,于是她转身对梅韵说道:“你去禀告太后娘娘,把玉宇殿的事情告诉她,请她带着人过来。” “要通知殿下吗?”梅韵问道。 “当然要!殿下不在,怎么能让他相信陆映泉背叛他?”姚霜冷声说道,“把殿下和太后都叫过来,这里我守着,快去!” “是,美人。”梅韵点点头,转身朝着外面跑去。 姚霜继续站在寝殿的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而就在此时,阿琛从暗处出现,施展轻功落在姚霜的身后,一记手刀劈在她的脖子上,让她顷刻间晕了过去。 听到轰隆倒地的声音,云瑶和陆映泉才从屋子里出来,把姚霜抬进去,点燃了屋子里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催情香。 这样的手段,云瑶不是没有用过,昔日在宁宫对付杨美人的时候,也是这样。只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上次的催情香是杨美人自己准备的,而这一次却是云瑶为姚霜准备的。 其实算起来,这招也是云瑶从杨美人那里学来的,如果不是昔日吃一堑,她也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来。 很快,阿琛就扛着一个男人进来,并不是宫中的侍卫,而是云瑶让阿琛从宫外找来的一个男人。这个人也并不是随随便便找的,而是在仔细研究调查之后才找来的。 这个人,是姚家的表亲,严格来说,是姚霜和姚梦两个人的表哥,杜江恒。 而这个杜江恒,跟姚家两姐妹是青梅竹马,并且跟姚霜是指腹为婚的关系。可是后来,杜江恒在姚府作客的过程中,喜欢上了妹妹姚梦,于是想娶姚梦,就费尽心思跟姚霜取消的婚约。 可没想到,取消婚约之后,姚梦也没能嫁给他,更有甚者,姐妹二人都入了王宫,成为沈澈的妃子。 但是沈澈已经很久不曾宠幸过姚霜了,而陆映泉入宫之后,当真是除了韩夫人那次的得逞,其他人都没有再被宠幸过。所以姚霜在深宫不甘寂寞,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初恋情人欢好,也是有可能的。 这场局,是云瑶精心为姚霜设计,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无可辩驳。 正文 第095章 反将一军 此时的锁春台里,姜太后早已经睡下,只不过好像精神不太好,整个人睡的并不是很安稳。所以当梅韵敲响锁春台的大门时,尽管太后没有听到敲门的声音,可她还是从睡梦中惊醒。 就像是一切都有预感的一样。 “太后娘娘,是不是还睡不安稳?奴婢去给您煮一碗安神茶吧。”无双听见声音,来到内殿,扶着太后从床上坐起来,斜靠在后面,然后给她皮了件衣服,开口说着。 “不用了,我这心里始终觉得不太安稳,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姜太后摇头,正说着,却听到寝殿外面的脚步声。 下一刻,就有宫女进来禀告,说道:“启禀太后娘娘,霜华宫姚美人身边的梅韵姑娘求见,说是请太后娘娘去玉宇殿一趟,那里出大事儿了。” “无双,哀家怎么记得,这玉宇殿是座空置的宫殿?根本没有人住,哪里会出什么大事?”太后转头看着无双,问着。 无双沉吟片刻,然后看着来报的宫女,问道:“梅韵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她说……是去抓奸。”宫女回答着,“说是宫中有妃嫔与不明来历的男子在玉宇殿行苟且之事,事关皇室荣誉,还请太后娘娘做主。” 这宫女一边回答着,语气中也不由自主的带了些战战兢兢,就好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下一刻就要被杀人灭口一样。 果然,太后听了这话,勃然大怒:“抓奸?苟且之事?真是好大的胆子!哀家就说今儿这心里为什么如此不安稳,却原来这宫中真的有些幺蛾子不安分!哀家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谁做出如此不知羞耻的事情!” 话毕,太后便吩咐无双更衣,很快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而梅韵却已经去光明殿通知沈澈了,毕竟她知道今天沈澈不在玲珑阁,所以她直奔光明殿而去。 与太后不同的是,沈澈并没有安睡,而是在等着梅韵到来。因为他知道云瑶的计划,也知道在今晚肯定会出事,所以他甚至连衣服都没脱,等梅韵过来禀告的时候,二话不说就带着元宝出了门,去了玉宇殿。 姜太后和沈澈一前一后,往玉宇殿而去。随侍的宫人们手中提着灯笼,打着火把,照亮了前行的路。而这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同样也惊动了其他人。 韩夫人倒是没受什么影响,她怀孕之后本来就比较嗜睡,再加上如今肚子越发沉重,所以整日待在宫里休息,哪里都不去,所以外面的纷扰也没有吵到她。 而姜怡的怡景宫就在霜华宫的附近,之前为了方便控制姚霜,她也在霜华宫里安插了眼线,如今接到禀告,说是距离霜华宫最近的玉宇殿出事了,她心中便暗自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雀儿,你去派人到玉宇殿附近盯着,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来禀告。”姜怡开口吩咐着。 “夫人,您不亲自去看看吗?”雀儿开口问道。 “不去了。太后让我抄写女则女戒,本来就是不想让我出去惹是生非,我现在出去,恐怕又会让太后不悦。”姜怡摇头,说道,“你快去吧,别错过了任何细节。” 雀儿点点头,趁着夜色出了怡景宫,也去了玉宇殿。 这玉宇殿原本是人迹罕至,虽然就在霜华宫旁边,但因为没有人住,所以从来没有人踏足过,就连打扫的人也是能偷懒就偷懒,可是在这个夜里,却变得前所未有的热闹。 太后先一步到达玉宇殿,她到的时候,沈澈还没来,梅韵也没回来,整个玉宇殿周围乌漆墨黑,没有一点儿人气。 可是越是朝里面走,那些羞人的声音就越是清晰,从寝殿中传出来,男子的粗喘和女子的娇吟互相交织在一起,响彻在原本无人的殿中。如果不是姜太后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这里面是发生了什么事,她现在恐怕要以为这玉宇殿闹鬼了。 没过一会儿,沈澈和梅韵也来了。 沈澈看到太后站在寝殿的外面,周围的人打着火把,火光明灭,看不清太后到底是什么脸色,但是里面的声音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母后,怎么您也来了?这些没规矩的,竟然连您也惊动了。”沈澈走到太后身边,开口说着。 “怎么?难道你还不想让我知道?”太后冷声说道,“这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启禀太后娘娘,里面的人是玲珑阁的陆美人。”梅韵听到太后问话,当即就站出来说着,可是她却忽略了一件事,她自己的主子并没有在原地等着,如今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陆美人?”太后似乎有些不相信,“玲珑阁偏安一隅,距离玉宇殿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你说陆美人跟人苟且,把地方选在玉宇殿?” 其实这次倒不是太后相信陆映泉,而是因为太后足够聪明,她能从现在的现象中分析本质,将一些不可能的结论排除。 比如陆映泉住在玲珑阁,而玲珑阁的旁边就是冷宫,就算陆映泉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那也应该是在冷宫。因为冷宫更加人迹罕至,连个打扫的下人都没有,根本不会有什么人发现。 更何况,玲珑阁到冷宫之间只有一墙之隔,若是想做手脚,会方便很多,又怎么会把地方选在玉宇殿? “是真的!”梅韵生怕太后不相信,于是将事情说的很详细,“陆美人已经不止一次在这里跟人苟且了,之前奴婢和姚美人也撞见过一次,只不过那次错失了机会,因为证据不足,所以不敢贸然揭发,怕打草惊蛇。” “上一次?到底怎么回事?”太后一听这不是第一次,心中对陆映泉的怀疑也不免加深,于是问着。 “这是奴婢偶然间听说的一件事。殿下虽然大部分时间歇息在玲珑阁,但是殿下不去玲珑阁的时候,陆美人就会出来跟人私会。在这之前,陆美人会在玲珑阁前院的大树上系一条红丝带,跟那神秘男子传递消息。每次有红丝带出现,陆美人就会来玉宇殿,这件事情玲珑阁的月牙可以作证。”梅韵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都讲了出来。 有理有据,而恰好今天沈澈的确没在玲珑阁,而是歇息在光明殿,所以太后对此事的可信度又不由自主的信了几分。 但是,屋子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按道理说,殿中的声音外面的人能听见,那么外面的说话声,在殿中也能听见,尤其是梅韵刚刚解释的时候声音不低,可是里面的人却置若罔闻,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 太后一生气,忙吩咐道:“无双,带人进去把这对奸夫**给哀家抓出来!” 无双领命,带着几个力气比较大的婆子和太监,走了进去,而太后和沈澈也进入殿中,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快,原本漆黑的玉宇殿瞬间灯火通明,姜太后和沈澈坐在上首,无双带人把里面的人抓了出来,众人一看,根本不是梅韵说的陆美人,而是梅韵自己的主子——姚霜。 “怎么可能!”梅韵看到姚霜,满眼都是惊讶之色,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姚霜的衣服还没怎么穿好,露出那雪白的肌肤,而肌肤上的痕迹被众人看在眼里,很快就明白这不是陷害,这两个人是真的发生了关系。 “梅韵,这就是你说的陆美人?”太后脸色严肃,问道,“什么红丝带,什么陌生男子,简直一派胡言!” “不……这不是真的,我家美人一定是被陷害的!”梅韵说道,“太后娘娘,一定是陆美人陷害我家美人,太后娘娘只需要传月牙过来作证,便可证明奴婢说得都是真的!” “梅韵,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姚霜今天的行为该怎么解释?”太后问道,“哀家没看到陆映泉跟人苟且,却亲眼看到姚霜跟人苟且。不管是不是陆映泉陷害,姚霜的清白都已经毁了,皇室再也容不下她!” 梅韵听了这话,脸色苍白,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转头看着姚霜。 而被无双抓出来的姚霜,似乎还沉浸在那场欢愉之中,她已经很久没有被沈澈宠幸了,而今天的这一场欢好,就像是久旱逢甘霖,唤醒了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渴望。 不管是内心的yuwang也好,还是催情香的作用也罢,她都不想停止,似乎想要一直沉浸在这样极致的愉悦之中。 然而,由于天气还有些冷,她身上的衣服并没有穿好,一阵凉风袭来,吹散了她身上的热量,而外殿并没有催情香,所以渐渐地,姚霜的神智开始清醒,杜江恒也开始清醒。 当姚霜彻底回过神来的时候,傻眼了,她看着周围站着的宫女太监,还有上首坐着的太后和沈澈,以及她现在狼狈不堪的情况,还有身边同样跪着的表哥,如果她还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这么多年她也就白活了。 “太后娘娘!臣妾冤枉啊——臣妾绝对不会做出有辱皇室尊严的事情,这一切都是陆映泉陷害臣妾的!”姚霜一开口就说是陆映泉的陷害,跟梅韵的口供不谋而合,倒是让太后生出了几分兴趣,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毕竟,最近这段时间,宜王宫平静的有些不像话,她倒是想看看,这场争斗中,究竟谁能占据上风。 正文 第096章 证据确凿 其实太后心中大概是有数的,只要跟陆映泉有关的事情,不管事情的开始如何,结局最终都会发生惊天逆转,因为云瑶最擅长的就是抓住别人的破绽,绝地反击。 云瑶从没帮着陆映泉主动害过人,过去的事情里,几乎都是别人在算计陆映泉的时候,被云瑶识破了阴谋,然后顺理成章的把别人引入这个局中,一网打尽。 这一次,也不例外。 但太后还是想看看,云瑶的本事到底有多大,她到底还会做出多少让她刮目相看的事情。 想到这里,太后对姚霜说道:“既然你说你自己冤枉,而且说是陆映泉害你的,那哀家就给你个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沈澈在一旁沉默不语,因为他知道,不管姚霜到底能不能辩解成功,最终都不能有个好下场,毕竟姚霜的确已经不清不白了。 太后想的也算周全,为了避免有人给陆映泉通风报信,让她做好应对之策,太后让无双姑姑亲自去玲珑阁,把陆映泉请过来。 很快,无双便领命而去。她到玲珑阁的时候,陆映泉刚脱了衣服躺在床上不久,因为才刚从玉宇殿回来不久。 可云瑶和陆映泉还是做出刚刚被人吵醒的样子,听无双姑姑禀明来意,这才换好衣服,甚至连妆发都来不及细细打理,便跟着无双走了出去。 “陆美人,听闻玲珑阁有一个叫月牙的宫女,是不是?”无双想起之前姚霜说的话,便开口问着。 “回姑姑的话,的确是有这么一个宫女,姑姑是否要连她一起通传?”云瑶回答着,然后反问,似乎已经明白了无双姑姑的意思。 既然这个月牙是梅韵口中的重要证人,那太后为了以示公平,肯定会让月牙过去作证的。所以为了避免等会儿重复跑一趟,无双便想把月牙一起带到玉宇殿。 云瑶自然不会阻拦,叫小米子把月牙叫过来,一行人趁着夜色去了玉宇殿。 似乎这段时间以来,宫里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尤其是在这样的大半夜。依稀记得,上一次大半夜地这么兴师动众,还是陆映泉第一次从荒山回来,玲珑阁半夜飞出鸽子的时候。 因为怕太后久等,所以她们走的很快,这一路上无双也没跟陆映泉和云瑶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云瑶她们也没问。 虽然这样的淡定很可疑,而且很反常,但是云瑶知道,这整个宜王宫,估计也就是这无双姑姑的心思最为通透,什么都能看的清楚。所以在无双姑姑面前做戏,是最没有必要的。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在无双姑姑的身上,感觉到敌意。 尽管太后一直有意无意的针对陆映泉,可是无双却是极尽公平。 到了玉宇殿,太后简单的说明事情的经过,便开口问道:“陆映泉,姚美人说你经常半夜在此地私会不明男子,可有此事?” 陆映泉这才一改之前在无双姑姑面前淡定的形象,大呼冤枉:“请太后娘娘明鉴,臣妾绝对不敢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姚美人所言纯属污蔑,还请太后娘娘明察!” “你真是不要脸!我明明亲眼看见你跟一个男子做出那等苟且之事,你居然还抵赖?”姚美人听到陆映泉否认,便立即反驳着。 “姚美人,所谓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你说这话可得有证据才行。”陆映泉转头,看着姚美人,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的神色。 当然,这样的不屑也只有姚美人一个人看到,当陆映泉再次面向太后的时候,她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而刚刚那一眼,对姚霜来说就是一个明目张胆的挑衅。 “证据?”姚霜一听这话,立即说道,“要是没有证据,我会乱说吗?人证就是月牙、梅韵和我自己,月牙能证明你用红丝带给那个男子发信号;我和梅韵都曾亲眼看到你在这里和陌生男子私会。物证就是这间空置的玉宇殿,如果不是你布置,这寝殿中怎么会是那样?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什么?” 姚霜的指责很犀利,而且在之前,梅韵和姚霜已经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了,所以现在太后听来,这些人证物证的确是可以成立的。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陆映泉的身上,想听听看她到底怎么解释。 陆映泉笑了笑,看着姚霜说道:“姚美人,说了这么半天,连任何实质性的证据都没有,就算你要诬陷我,也得拿出点真凭实据来吧?你所谓的人证物证,全部可以推翻,都不是铁证,根本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你这是强词夺理!”姚霜说着,然后看着太后,再次开口,“启禀太后娘娘,这件事情您可以问月牙,她能作证。” 太后闻言,便对月牙说道:“你倒是说说看,怎么证明陆美人在玉宇殿私会男子?” 月牙入宫这么久,这么近距离见到太后和殿下的次数少得可怜,现在虽然很紧张,但是她还是把事情说的很清楚,将红丝带的寓意,以及什么时候看到红丝带,都说了出来。末了,还强调了一句: “太后娘娘,这真的不是巧合,就是故意的。连续这几次都是这样,只要殿下不去玲珑阁,陆美人就一定会在树上系红丝带。” “陆美人,你怎么说?”太后又转头问道。 “臣妾有话要问月牙。”陆映泉说着,在征求了太后的同意之后,才转身对月牙说道,“月牙,我问你,你在玲珑阁是做什么的?跟我说话的机会多不多?是否到过内殿和寝殿?可曾见过红丝带长什么样子?” “回美人的话,奴婢是玲珑阁打扫前院的,因为是粗使宫女,所以跟美人说话的机会不多,之前也并未过多交流,当然也不曾到过内殿和寝殿。至于那红丝带,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根很长的带子。”月牙说道。 “太后娘娘,臣妾的话问完了,相信是非对错,太后娘娘心中自有决断。”陆映泉说道。 太后有些疑惑不解,不知道陆映泉到底在卖什么关子,怎么问了这么几句,就说自己问完了呢? 就在众人都疑惑的时候,云瑶开口说道:“启禀太后娘娘,陆美人的意思是,奴婢身为贴身宫女,与陆美人朝夕相处,尚且不知道陆美人系什么红丝带,在玉宇殿私会陌生男子;而月牙不过是粗使宫女,对陆美人的事情根本一无所知,又怎么会知道陆美人这么机密的事情?所以,陆美人有理由怀疑,月牙是被人收买,故意来诬陷陆美人的。” 经过云瑶这一解释,众人才恍然大悟。月牙根本不是陆映泉的心腹,就算陆映泉真的私会男子,这样的事情也不会让月牙这种不在掌控之中的粗使宫女知道,而是会彻底保守秘密。可是月牙不仅知道了,还知道的这么详细,难道陆映泉看起来像是这么笨吗? “说的也有道理。月牙,树上系个红丝带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又为何会知道这红丝带的意义呢?”太后再次问道。 “启禀太后,奴婢也是……听别人说的。”月牙战战兢兢的说道。 “听什么人说的?找来问问。”太后吩咐着。 而这个时候,月牙说不出来了,因为她当时听那两个宫女说话的时候,根本没看清楚她们的脸,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两个宫女的声音似乎很陌生,并没有听过,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到底是谁说的。 看着月牙为难的脸色,似乎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陆映泉再次开口:“显而易见,月牙不过是胡言乱语而已,她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臣妾有系红丝带,而且红丝带代表给陌生男子传信息。所以她的证词,不能相信。” 太后微微点头,似乎已经认同了陆映泉的话。 姚霜见状,心中不免有些急了,便开口说道:“就算月牙的证词不能作数,那还有我呢!我可是亲眼看到你在这里跟男子私会的!” “那么请问姚美人,那男子长什么样子?如果现在整个宫里所有的男子都出现在你面前,你可否认得出他是谁?”陆映泉再次开口问着。 “我站在外面,怎么可能看见他长什么样子?”姚霜下意识的回答着。 “那退一万步说,姚美人有没有听见男子的声音?或者我们可以通过辨别声音的方式,把他找出来?”陆映泉再次问着。 姚霜这才想起来,好像她根本没听见过那个男子说话,自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声音。如果她随便乱指认的话,若是宫里的侍卫们有任何不在场证明,那她就是真正的污蔑。 想到这里,姚霜表示自己也没听见过那个男子的声音。 “这倒是奇怪了,既没看见人长什么样子,又没听见人家是什么声音,居然还说亲眼看见陆美人和男子在这里私会?”沈澈憋了这么久,总算开口说话了,一出口就是很犀利,将姚美人堵的哑口无言。 而在场的人中,除了陆映泉和云瑶,谁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男人,就是沈澈他自己。 姚霜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的地步,明明证据确凿的事情,怎么可能变成什么都不算?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见过,但是却拿不出任何一个证据,来证明陆映泉真的有错。 正文 第097章 风水轮流 姚霜有些着急,脸色也不是那么好看,甚至有些汗涔涔的,即便她现在衣衫不整。 等了好一会儿,姚霜还是没说什么,因为她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来圆这件事情了。忽然间,她感觉到似乎有几道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而她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越来越强烈。 就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听到了陆映泉如同魔音一样的声音: “启禀太后娘娘,臣妾虽然不愿与人交恶,不管什么事情都是息事宁人,可也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人。姚美人若是冤枉臣妾别的也就罢了,可她却偏偏冤枉臣妾与人苟且,对殿下不忠,此事臣妾不能姑息。” 太后已经看出这件事的胜负,本来想给姚美人安个造谣生事的罪名就算了的,可陆映泉的话,却让她打消了念头,因为她突然想起,这姚霜的旁边,还跪着一个一声不吭的杜江恒。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呢?”太后问陆映泉。 “臣妾原本不知道玉宇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在进入玉宇殿之后,便什么都明白了。臣妾就算再笨,也知道真正与人有染的是姚美人,她恐怕是担心太后娘娘会责怪,所以先下手为强,把这件事情的罪名推在臣妾的身上。”陆映泉开口说道,“所以太后娘娘,姚美人是皇室的耻辱,还请太后娘娘明鉴。” “陆映泉!这都是你冤枉我的!”姚霜说道,“你设计陷害我,你故意露出把柄,让我跟着你来玉宇殿,然后又把我打晕,让我替你背这个黑锅!” “姚美人,是不是背黑锅,你自己心里清楚。”陆映泉说道,“既然你刚才说有人证和物证,那么我这里也同样有人证物证,你若是能反驳我,就当我是在冤枉你好了!” “好,你说!”姚霜固执的坚信自己是被陆映泉设计的,毕竟她真的是被设计的,她只不过是在监视陆映泉,却突然间被打晕了而已。 所以,她觉得陆映泉说不出什么有效的证据,可是她却忘记了,就在不久之前,太后来的时候,她和杜江恒正在床上颠鸾倒凤。 “首先,人证就是你身边跪着的公子。”陆映泉说道,“就像我之前说的,捉奸捉双,你和这位公子是被太后娘娘亲自捉到的,这不用我编造吧?其次就是物证,你若是说你与这位公子是清白的,那你脖子和身上的这些痕迹怎么来的?据我所知,殿下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宠幸过你了!” 姚霜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裸露的肌肤,上面果真有留下痕迹,而她现在还觉得自己某个私密部位有些难受,所以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有感觉的,她真的跟杜江恒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她赶紧把衣服拉好,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陆映泉冷笑一声,然后转头看着太后,再次开口:“太后娘娘,如果觉得臣妾刚才说的证据还不够,大可派人搜查玉宇殿的寝殿,至于是谁败坏皇室声誉,一查便知。” 太后听了陆映泉的话,便朝着无双使了个眼色,无双点点头,然后就去搜查寝殿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说话的杜江恒忽然间拱手,对沈澈说道:“殿下,微臣的确是跟姚美人做出了不该做的事情,但是微臣也可以证明,此事并非是姚美人和微臣你情我愿,因为微臣是被人打晕之后带进宫的。” 杜江恒这话一出,事情又开始反转,太后忽然开始兴味的看着陆映泉,开口说道:“如果哀家没记错,整个宫里除了澈儿手下有这样的高手,能扛着人在王宫中自由出入,便只有陆美人身边那个叫阿琛的人,有这样的本领吧?” 太后的话很显而易见,就是沈澈不会自己派手下去做这种给自己戴绿帽子的事情,所以杜江恒一定不是沈澈的人带进宫的,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顾琛带进宫的,而顾琛是陆映泉的人。 “太后娘娘就单凭这位公子的一句话,便怀疑是臣妾了么?”陆映泉问道,“退一步说,就算这位公子是被打晕之后带进宫的,可他醒来之后,难道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么?那姚美人呢?她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吗?为什么两个人在碰面之后就做出这种事情呢?” 陆映泉之所以敢这么问,那是因为云瑶配置的那种催情香是无色无味的,它只会在悄无声息中影响人,现在香料燃尽之后,更是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就算是太医过来,也无法在一堆香灰中辨认出有没有催情香。 而就在这个时候,无双姑姑带人搜查了寝殿出来了。 以无双姑姑为首的一共五个人,后面四个婆子手中都拿着东西,其中一个人抱着被子,另一个人甚至还捧着肚兜,还有一个人手中拿着一个小盒子,最后一个人拿了一封信。 几人来到太后的面前,一字排开,展示手中的证据,在无双姑姑的解说下,众人也都知道了这些所谓的证据,到底是什么来历。 被子和肚兜上的花纹是牡丹,整个宜王宫的人都知道姚霜喜欢牡丹,她的霜华宫里面种了好多名贵的牡丹,姚黄和豆绿,还有其他几个品种,都是姚霜精心呵护的。 更有甚者,姚霜的手帕、肚兜、绣鞋和被面,全部都要刺绣牡丹,所以看到牡丹的东西,众人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姚霜。 所以,这被子和肚兜,全部都是属于姚霜的。 而那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只耳环,虽然辨识度不高,但是沈澈却清清楚楚的记得:“这耳环……不是姚美人被册封那日,本王送给她的礼物么?怎么会在玉宇殿里?” “启禀殿下,这耳环是从玉宇殿的床底下找到的,找到它的时候,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看起来遗落在那里很久了。”无双如实回答着。 而这话却是给了众人更精准的指向性。 首先,沈澈确定这耳环是属于姚霜的,并且是姚霜收到册封那日,沈澈亲自送的;其次,耳环遗落在玉宇殿的床底下很久了,说明姚美人很早之前就在玉宇殿来过,还遗留了一只耳环,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姚美人把耳环遗落在床底下呢? 有了无双的话,这就很让人遐想了。 最重要的是,第四个婆子手中拿着的信。信是杜江恒写的,严格来说是杜江恒的字迹,却不是他写的。上面写了一些关于和姚美人青梅竹马长大的感悟,对无缘与姚美人成为夫妻的追思,还有希望再续前缘的期盼,以及两个人能瞒着沈澈暗度陈仓的庆幸等等。 这一封信,写的深情并茂,将一个男人对喜欢的女人失而复得的心情写的惟妙惟肖,入木三分,如果这件事不是建立在捉奸的基础上,如果不是事关皇室的颜面,恐怕太后真的要拍手叫好了。 如此一来,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姚美人。整个玉宇殿的寝殿,看起来就像是姚美人亲自布置的一样,而这个地方离她的霜华宫又这么近,的确很可能做到这些。 据无双姑姑说,信是在枕头下面找到的,而且看起来被揉了很多遍,应该是经常拿在手里反复看过。 “姚美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沈澈在听完了整个信之后,一拍桌子,怒道。 “殿下,信不是微臣写的,这是陷害!”杜江恒再次辩解,“这分明就是针对姚美人的一个局,请殿下明察!” “先前你说不是你自己进宫的,现在又说信不是你自己写的,等会儿你会不会说跪在本王面前的,不是你杜江恒本人?”沈澈一听,怒了,如此质问着。 沈澈这话问的也足够巧妙,很具有引导性。 因为杜江恒已经说过一次,不是主动进宫的,现在又否认信不是自己写的。而太后也会觉得,什么人会有这样大的能耐,把杜江恒从宫外弄进来,而且还得把这封信弄了藏在这里? 更何况,还有带有牡丹花的被子和肚兜,以及遗落在床底下的耳环呢。 这一切的证据全部都指向姚美人,虽然说没有任何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但是姚美人和杜江恒却是真的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即便是被人引入了局中,也算不得冤枉。 “殿下,这件事真的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的!”杜江恒坚持,“微臣相信姚美人的话,并且把先前陆美人说的一句话还给她。这陆美人,一定是跟人私会被姚美人发现,怕姚美人揭穿她,所以才先发制人,设了这么一个局,想故意陷害姚美人!” 姚霜没想到,杜江恒居然会为自己辩解这么多,心中有些感动,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又听到陆映泉开口: “这位杜公子似乎对姚美人很不错,看来这信上说的是真的了,否则杜公子怎么拼了命也要帮姚美人解释呢?” 此话一出,杜江恒愣住了,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跟姚霜之间本来就有感情,更有甚者,以前是未婚夫妻,但是自从姚霜进宫之后,他们两个人便断了来往。即便如此,但是昔日的情谊还在,针对这一场处心积虑的陷害,他愿意为姚美人辩解几句。 可是,他没想到这一辩解,就中了圈套,更让人误以为他和姚霜的关系匪浅,宁可冒着巨大的风险,也要为姚美人辩解。 正文 第098章 招来仇恨 就算姚霜再怎么笨,现在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一切根本就是云瑶利用她想扳倒陆映泉的心思,而专门针对她挖的坑,就等着她傻傻的跳下去。 被子和肚兜上面的牡丹,这是很容易造假的,毕竟整个宜王宫的人都知道她喜欢牡丹,随便找人弄几块绣了牡丹的布做被面和肚兜就可以。至于那个耳环,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戴过了,再加上首饰很多,根本没有注意到有那个耳环不见了,所以她根本没有察觉。 至于那封信,虽然她不知道到底怎么来的,但是她却想起之前在锁春台,那封由姚梦交给无双姑姑的白纸。上面是姜怡的字迹,而姜怡也说自己没写这么一封信。既然云瑶有本事能弄到姜怡的自己,那么弄到杜江恒的字迹,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了吧? 姚霜将脑海中的疑惑理了个清清楚楚,正打算辩解的时候,沈澈突然说道: “够了!你们把本王当成是什么人?做出这样苟且的事情不说,还公然在这么多人面前互相袒护,打情骂俏,难道真的是本王平时太纵容你们了吗?” “殿下,可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姚霜还想反驳什么,可是却被沈澈打断。 “你敢保证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本王和母后方才站在外面,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沈澈说道,“姚霜,你扪心自问,真的冤枉吗?” 姚霜不说话了,整件事情不论前因后果如何,也不论到底是不是陷害,总之姚霜和杜江恒之间是有了夫妻之实,所以她再怎么狡辩,都不能抹杀这个事实。 “殿下,今天的事情弄成这样,也怪微臣一时不察,着了奸人的道。还请殿下给微臣一个机会,微臣想单独跟殿下聊聊。”杜江恒说着,转头看了陆映泉一眼,眼神中闪过深不可测的神色。 沈澈也察觉到了这种目光,他很不想跟杜江恒聊什么,但是太后却率先说道:“既然杜江恒都提出这个请求了,澈儿,哀家就先带人下去了,这件事情交给你处理,务必要做到让所有人都满意。” “是,母后。”沈澈点点头,应承着。 他十分清楚的知道,太后口中这个让“所有人都满意”到底是什么意思,其实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陆映泉肯定是不会反对和不满的,所以现在唯一的难题,就是杜江恒。 要说这个杜江恒,他原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可是他的父亲杜萧然,却是沈澈看中的人才,也是沈澈的心腹,更是难得的行军打仗的将领。 这么些年,沈澈为了迷惑秦太后,让秦太后以为他只是一个不学无术荒淫无道的君王,以为他什么都不懂,于是将所有的武将都投闲置散,让他们无所事事,只是将宜国的朝政都交给文官,让文官们处理政事。 而对一个将军来说,无法练兵,无法带兵,就是最痛苦的事情。所以这杜老将军杜威,空有一腔热血,却因为沈澈的计划,始终不得不闲赋在家,甚至要配合沈澈演戏,做出终日郁郁不得志的样子,以瞒过秦太后的眼线。 杜江恒是杜威的独子,正因为沈澈这么多年都愧对杜威,所以对杜江恒并不想下死手,而且他心中很是清楚,杜江恒的确是被云瑶算计的,不能算是真的背叛他。 就在沈澈沉思间,太后便带着无双姑姑走了,浩浩荡荡地一群人离开玉宇殿,整个殿中一下子就空寂下来。 “来人呐,把姚美人拉到霜华宫关起来,没有本王的允许,不能出来。”沈澈吩咐着。 元宝便很快领着人将姚霜拉了下去,殿中顿时只剩下杜江恒和陆映泉,还有云瑶,众人面面相觑,却默不作声。 “殿下,既然杜公子要单独跟您谈话,那臣妾也先下去了。”陆映泉识趣的说着,在得到沈澈允许之后,便带着云瑶离开了。 玉宇殿的门被关上,挡住了外面的风,让殿中不那么凄冷,也隔绝了外面的视线,让那些想探听消息的人,无从得知。 沈澈和杜江恒的声音都很小,就算外面的人紧贴在门口,也无法很清楚的听到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也就是说,沈澈跟杜江恒之间的谈话,只有他们两个人之后。 玉宇殿的外面,陆映泉和云瑶往玲珑阁走,在经过霜华宫的时候,看到姚霜还在挣扎,似乎不肯进去,还想跟沈澈喊冤。 陆映泉便站在原地,看着姚霜的窘状,心中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陆映泉!你不得好死!你迟早会遭到报应的!”姚霜也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陆映泉,于是破口大骂,“你居然这么设计我,你真是蛇蝎心肠!” 还没骂完,姚霜便被人拖了进去,捂住了嘴巴,将剩下的声音全部隔绝在她的肚子里。 云瑶见状,不由得笑了:“她这蛇蝎心肠四个字,骂错人了,应该骂我才对。这主意是我想的,跟你其实没什么关系,是我把她们一个个都算计成这样。就算她们要诅咒,要恨,也都应该冲着我来才是。” “你胡说什么?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否则你怎么会这样做?你为我出谋划策,我为你承担一些骂名,又有什么不可以?”陆映泉反驳着,“走吧,时间不早了,我们回玲珑阁,也好早点休息。估计殿下今晚是不会再来了。” “他会来的。”云瑶说道,“其实这件事是我没考虑周全,现在看起来虽然是我们占据了上风,把姚霜算计了,可是却给我们留下了无穷无尽的隐患。” “为什么?”陆映泉有些惊讶。 两人走在夜色中,小莫子他们手中的灯笼已经有些暗了,夜风吹拂,疏影摇晃,有时候在地上形成一块斑驳的剪影,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而陆映泉的声音,便在这夜空中,听的有些不真切。 为什么?其实这个原因,直到杜江恒提出要跟沈澈单独谈谈的时候,云瑶才恍然大悟。 沈澈到底是个君王,他有他的谋划,有他的野心,也注定会为了这份野心和江山大业,牺牲一些东西,委屈一些人。这是每个帝王的通病。 而云瑶在设这个局的时候,并没有考虑过这一点,大概是因为之前的每一次,沈澈都表现出对陆映泉的关心和在意,不愿让映泉受委屈的态度,让云瑶竟然忽略了沈澈也是一个可以为了江山大业而放弃某些东西的君王。 “因为……杜江恒的父亲杜威,是个难得的领军之才。”云瑶淡淡的回答道,“先前我只想算计姚霜,却忘了这一点。殿下如果日后真的跟宁宫那边兵戎相见,光凭顾将军是远远不够的。宜国并没有很多能够领兵作战的将领,因为秦太后一直提防着殿下,所以先帝驾崩之后,便把宜国很多战功赫赫的人给调走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殿下会为了杜威,而选择不为难杜江恒。”陆映泉很快明白了云瑶的意思,“从杜江恒刚才对姚霜的态度来看,他对姚霜或多或少还有点余情,如果想拉拢杜威,那么就一定不能对杜江恒下手,而杜江恒也一定会要殿下放了姚霜。” “没错,正是如此。”云瑶点点头,“杜江恒知道,他和姚霜的事情是辱没了皇室颜面,所以他不能明目张胆的威胁殿下,让殿下放了他。于是他选择单独跟殿下密谈,如果殿下顾及杜威的面子,必定会答应杜江恒的请求。” “可是……先前按照咱们的调查,这个杜江恒不是为了姚梦,抛弃过姚霜吗?”陆映泉十分不解,“他原先是与姚霜有婚约的,可是在见到姚梦之后,便跟姚霜解除了婚约,那他为什么还要对姚霜这么好?” “也许是愧疚吧。”云瑶叹息,“在婚约这件事情上,本来就是他欠了姚霜的。如今更是因为他的不查,才让姚霜从高高在上的主子变成罪人,他若是有半点良心,他就会为姚霜求情。而一旦姚霜活了下来,咱们两个就得时时刻刻活在警惕之中。” 陆映泉听了这番话,不由得点点头,继而什么都没说,一步步的朝着玲珑阁走去。 云瑶也什么都没说,这是可以预见的结果,虽然这是她先前没考虑周全的一个变数,可是大局却还是掌握在她的手中。 只要不偏离她最初的设想,姚霜死不死其实无所谓,因为她最终的目标是姜怡。 而玉宇殿里,果然如同云瑶所料,杜江恒向沈澈提出了这个条件——让姚霜活着。 “殿下,反正这宫里已经有陆美人了,微臣不想深究陆美人和姚美人之间的嫌隙和仇怨,也不想知道这件事情到底谁对谁错,但是微臣知道,在殿下的心中,陆美人的地位胜过其他所有人。殿下既然不喜欢姚美人,不如就放她自由吧!” 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杜江恒也曾听说过沈澈将后宫妃嫔放出宫去的事情,而他私心里希望,沈澈也能给姚霜这样一个机会。 “殿下,过去的事情想必殿下早已有所耳闻,是微臣欠了姚美人的,微臣只希望能为她做点什么。”杜江恒最终开口,“若是殿下能够应允,微臣终其一生,必定赴汤蹈火,为殿下效力,万死不辞! 正文 第099章 三尺白绫 玉宇殿中一片沉寂,沈澈看着杜江恒,眼神微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杜江恒低着头,默默地等待着,夜色越来越沉寂,似乎过了很久之后,他才听到沈澈低沉的嗓音:“本王答应你,但是有个条件。” “请殿下明示。”杜江恒拱手说道。 “姚霜要远离宜国都城,无召不得再踏入都城一步。”沈澈似乎也知道,如果放了姚霜,姚霜很可能会对陆映泉产生疯狂的报复,所以才会有这样一个条件。 “微臣答应。”杜江恒点点头,说道,“杜家在南方老家有个别院,微臣会把她送到别院去,自此远离进都城。” “好,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情本王会安排。”沈澈吩咐着,“记住你说过的话,若是再让本王看见姚霜,必定不会再轻饶了。” 杜江恒虽然担心姚霜,但是他也相信沈澈一言九鼎,既然答应了不会为难姚霜,就一定会放了她,于是谢了恩,转身离去了。 沈澈等杜江恒走后,也没有在玉宇殿多留,而是去了玲珑阁。 他本来不该放了姚霜的,因为姚霜心中清楚,这一切都是陆映泉和云瑶在背后设计,所以她一定会把所有的仇恨都堆积在陆映泉的身上。一旦纵虎归山,就可能会带来无穷无尽的后患。 但是,杜威和杜江恒,也的确是难得的人才,他就算不看僧面,也得看杜家的佛面。 然而这一切,他必须向陆映泉解释清楚,并不是他不肯护着他,而是他有自己的考量。其实沈澈觉得自己很贪心,他想要江山,同时也想要美人。 玲珑阁的殿中,陆映泉早已经皇上了寝衣,不过在身上穿着一件稍厚的披风,倒也不冷。 殿中只点着一盏孤灯,放在桌子上,陆映泉低着头,脸色都有些看不清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而沈澈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沈澈走到陆映泉的身边,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说道:“特意在等我?怎么也不多穿点?手很凉。” “殿下的事情解决好了?”陆映泉感受着温暖的手掌包裹着自己,心中那一点点小悲伤顿时烟消云散。 她想,她从一个罪婢走到这一步,遇到云瑶这么全力相护的好姐妹,又遇到沈澈这样宠爱她包容她的夫君,又有什么不满足呢? “你知道我要解决什么事?”沈澈惊诧于陆映泉的敏感,但是也知道,有些事情必定是云瑶提前跟她说过的,所以她才会这么平静。 “殿下的山河大业比较重要。”陆映泉笑着开口,“即便放了姚霜,臣妾也能够理解。殿下已经给了臣妾太多的保护,臣妾也愿意为殿下分担一些事情。殿下不用怕纵虎归山,也不要怕臣妾会受到伤害,只要能跟殿下携手并进,臣妾什么都愿意。” 这些话,的确是陆映泉的真心话。 在沈澈来之前,她和云瑶谈了很多很多。而云瑶告诉她,现如今沈澈的大业还未完成,他是绝对不喜欢后宫争宠的戏码。也幸亏云瑶每次帮她出的主意,并不单纯是为了争宠,也或多或少对沈澈的霸业有所帮助。 而现在,绝对不是将姚霜赶尽杀绝的好时机,因为沈澈还需要用到杜家和姚家。最重要的是,放过姚霜,能让沈澈对陆映泉产生一定的愧疚感,只有陆映泉表现的越大度,沈澈对陆映泉的感情才会越深。 这样一来,不管沈澈日后到底是什么情况,陆映泉在他的心中,也是独一无二的。 果然,沈澈在听了陆映泉这番话之后,不由得感叹:“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说话间,沈澈把陆映泉拥在怀里,两个人互相依偎的身影,在烛光的映照下彻底融合,变成一个整体,似乎怎么样也分不开。 “姚霜并没有伤害到臣妾,所以殿下放了她也无可厚非。只要能帮到殿下,臣妾做什么都行。”陆映泉说道,“殿下,时间不早了,操劳了一宿,还是就寝吧。” 沈澈点点头,然后抱着陆映泉,朝着床上走去。 一夜好眠,沈澈觉得从来没有这么舒心过,当他睁开眼睛,看到怀中女子的时候,心中就暗暗发誓,等他完成了大业,一定要将最好的,送给她。 怡景宫里,雀儿正在跟姜怡禀告昨夜的事情。 因为雀儿在玉宇殿附近守了很久,可是她没听到沈澈跟杜江恒说什么,等回到怡景宫的时候,姜怡早已经睡下了,反正事不关己,只需要知道最后结果就好。 所以雀儿才憋了一夜,等一大早姜怡起身之后,再行禀告。 “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姜怡冷笑着说道,“姚霜这点招数,怎么可能是云瑶的对手?不过这样也好,倒是让我看了一出好戏,也让我知道,这个云瑶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可是夫人,姚美人出事,夫人身边就少了一个帮手,咱们对付陆美人,可就更困难了。”雀儿颇有些担心的说着。 “怕什么,我们未必就不如陆映泉。”姜怡有些自负的说道,“你等着看好戏吧,宜国王后的位置,迟早是我的。” “是,夫人。”雀儿点点头,“那姚美人和陆美人,那边,还要不要继续盯着?” “当然……” “夫人!夫人!出事儿了——”就在姜怡打算开口说话的时候,门外突然跑进来一个小宫女,神情慌慌张张的,让姜怡微微不悦。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姜怡训斥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慢慢说!” “是姚美人……”那小宫女说道,“殿下刚刚下旨,赐姚美人三尺白绫,让她在霜华宫自尽,以死谢罪!” “姚美人被赐死?”姜怡只淡淡的反问了一句,脸上的笑容漫不经心,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也对,得罪陆映泉的人,谁不是个死?不过我倒是想看看,陆映泉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行了,你下去吧。”雀儿对小宫女说道,“管住自己的嘴,别出去乱说话,别给咱们夫人招惹麻烦。” “是,奴婢告退。”小宫女立即福身告退,转身跑了出去。 姚霜的死讯并没有让姜怡有任何悲伤,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姚霜是因为听了她的话,才会想着要去陷害陆映泉,才会落入这个下场。 姜怡现在想的是,姚霜活该,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贸然出手,如今折损在陆映泉的手中,再正常不过。 “夫人,现在姚美人也死了,宫里可就只剩下三个小主了,那个韩夫人曾经得到过云瑶的帮助,她肯定不会跟咱们合作,咱们该怎么办?”雀儿担心的问着。 “谁说韩夫人不会跟我们合作的?她要是不肯,我自然有办法。”姜怡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光,“雀儿,从今天开始,咱们就在宫里潜心思过,抄写太后娘娘让我抄写的女戒女则,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管。但是外面的情况,你得帮我盯着,我要知道这宫里发生的一切事情。” “请夫人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雀儿点头,表示明白。 而与此同时,姚霜被三尺白绫赐死的消息,也在宫中不胫而走,甚至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赐死姚美人。 毕竟昨夜玉宇殿的事情不怎么光彩,知道的也就是沈澈和太后身边的几个贴身之人,其他人尽管之后,也都被警告过,不许将昨夜的事情透露出去。 可即便如此,宫里还是有风言风语传出,说是姚美人与男子私会,被殿下和太后当场抓住,所以才会被赐死。 “这姚美人也真是的,都成了主子还这么不安分。要是我能成为殿下的妃子,就算我夜夜独守空闺也愿意。”路边的一个宫女似乎有些不满的说着。 “就凭你?你长的有人家姚美人一半儿好看吗?也配做这样的梦!”另一个宫女讽刺着,紧接着两人就大闹起来。 就在此刻,玉公公身后跟着一个身材臃肿的女人从这里经过,将这两个宫女的话全部听在耳中。 “呸!几个小蹄子,乱讲什么呢?这宫里是你们嚼舌根的地方嘛?”玉公公看到两个宫女,便立即开口呵斥着。 那两个宫女一惊,转头却见是玉公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生怕玉公公责罚她们。 “玉公公恕罪!” “行了行了,以后把你们的嘴都给咱家闭紧了,再让咱家听到你们嚼舌根,小心咱家割了你们的舌头!”玉公公训斥了她们一顿,转身带着那个女人走了。 而两个宫女在玉公公走后起身,看着走在玉公公身边的女人,感觉有点熟悉,可是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玉公公亲自把那个女人送出宫,然后拱了拱手,说道:“咱家就送到这儿了,杜公子在那边马车等着,小主一路走好。” 这女人缓缓抬起头,看着玉公公,冷然一笑:“姚霜已死,我已经不是什么小主了,多谢玉公公相送。不过,还请玉公公帮我给陆映泉带一句话,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一辈子诅咒她,因为我不会忘了是她把我害成这样的!” 说完这番话,姚霜便转身,朝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玉公公看着姚霜乔装打扮后的背影,深吸一口气,继而摇摇头,有一种深深的无奈感。他真的希望姚霜能被杜江恒送到别院,不再回来,这样陆映泉和云瑶,日子也能过的清静点。 正文 第100章 即将临盆 在霜华宫死于三尺白绫的人,其实是梅韵。 沈澈吩咐玉公公把乔装打扮之后的姚霜送出宫去,随后便派了人亲自去霜华宫盯着,梅韵一死,便用了一块白布将她盖着抬了出去。 没有人看到白布下方的脸,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这宜王宫的君王,亲自导演了这一出金蝉脱壳之计。 已经是三月春暖花开的时节,天气逐渐变得温暖,宫中众人身上厚重的冬装也已经脱下,换成了适宜的春装。 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事情,整个宜王宫顿时安静下来,沉默地似乎有些诡异。 姚霜这两个字,逐渐成为宫婢们口中的名字,成为喧嚣之中的一缕宁静,终究换不来只字片语的提及。而韩夫人挺着七八个月的大肚子,在锁春台安心待产。 姜怡闭门不出,专心抄写完了太后所惩罚的女则女戒;陆映泉仍旧是夜夜专宠,风头更是无人能及。 转眼间,就到了四月。 地处南方的宜国已经很温暖了,和煦的春风吹拂,宜王宫的御花园就在这春风十里中,变得花团锦簇,锦绣无双。 怡景宫里,姜怡坐在案几边,手中端着还略有些烫手的茶杯,微微失神,就连茶杯倾斜,里面的水洒出来,也浑然不觉。 雀儿小心翼翼的从外面走进来,还转过身四处茶看着,确定没有任何人在附近,这才关上了门,走到姜怡的身边,轻轻地开口说话: “夫人,奴婢回来了。” 这一开口,便惊醒了沉思中的姜怡,她猛地抬头,却忘了自己手中还拿着茶杯,水再次洒出来,泼到她的手上,一阵刺骨的热度。 可是姜怡却并没有管那么多,直接将茶杯放在旁边的桌上,而她放茶杯的手,却有着微微颤抖。 “可都打听好了吗?”姜怡看着雀儿,开口问着,就连声音也带着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紧张。 雀儿咽了咽口水,点点头,说道:“都打听好了,从前咱们在锁春台安排的人一直盯着,就等着韩夫人临盆的那一天。” “很好,你可得我盯紧了,这次事关重大,能不能成功在此一举,不容许有任何差错。”姜怡冷声吩咐着,“宜国王后的位置只能是我的,我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凌驾于我之上。” “请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助夫人达成心愿。”雀儿斩钉截铁的说着,语气中充满了坚定。 她是姜怡的陪嫁丫鬟,一直以来就陪在姜怡的身边,她深刻的知道,只有姜怡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了,她自己的地位也才能水涨船高,否则就会被宫里那群捧高踩低的人看不起。 所以,只要是姜怡想做的事情,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去执行。 与此同时,陆映泉和云瑶还跟随沈澈在去荒山的路上。纵使这些日子以来,宜王宫风云几度,瞬息万变,可是每个月去荒山,却仍旧不曾停止。 而她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们离宫的这几天内,一场阴谋正在悄然应运而生。 在荒山的这两日,白天沈澈和顾清铭商讨练兵的进度和出兵的计划,晚上四个人便围炉而坐,饮酒长谈,似乎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抛却了君臣主仆之分,能无所顾忌的畅所欲言。 在荒山待了两天之后,沈澈启程回都城,云瑶和顾清铭在这短暂的相聚之后,再次分开。这样的情形早已经司空见惯,虽然有所伤感,可他们心中都明白,这一次的分别,是为了下一次能更好的相见。 回京的队伍到了宫门口,众人刚下马车,便看到无双姑姑急急忙忙地迎上来,对沈澈说道:“殿下,韩夫人羊水破了,即将临盆,太后料到殿下会在这个时间到达王宫,特命奴婢前来禀告!” “要生了?”沈澈一听,下意识的看了陆映泉一眼,心中似乎有些复杂。 “殿下,韩夫人临盆乃是大事,殿下快去看看吧。”陆映泉善解人意的说着,此话也让无双姑姑微微点头,似乎很是欣赏。 “那本王就不送你回玲珑阁了,你回去之后好好休息,这一路舟车劳顿也辛苦了。”沈澈似乎对陆映泉的行为很是感激,便握着她的手,如此说着。 陆映泉微微笑着点头,福了福身,便带着云瑶朝着玲珑阁走去。而转身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隐去,嘴角边仅剩的那一抹弧度,也变得有些苦涩。 云瑶大抵是能体会这种心情的。虽然自古以来,帝王的后宫总是三宫六院,妃嫔众多,身为这其中的一员,就要做好跟别人分享一个丈夫的准备。但是如今亲耳听见别的女人为自己的丈夫生下孩子,心中的苦涩也是难以言喻的。 但是,这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命中注定罢了。 回到玲珑阁,陆映泉有些心神不宁,心也一直扑通扑通直跳,就好像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一样。 “喝点茶压一压吧,看你脸色不太好,是还在想韩夫人的事情?”云瑶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陆映泉,开口问着。 “我也不知道。”陆映泉摇头,似乎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云瑶,我们去锁春台看看吧,我总觉得会出事。” 云瑶张了张口,其实她很想告诉映泉,现在去锁春台,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因为女人生孩子,本来就很凶险,万一到时候情况混乱,出了什么问题,恐怕说也说不清楚。 但是转念一想,姜太后对这个孩子看的十分重要,所以韩夫人身边肯定有太后的人照看着,陆映泉只是去看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也好,我陪你去一趟。”云瑶点点头,说着,然后扶着陆映泉朝外面走去。 锁春台里果真一片混乱,虽然姜太后早已经准备好了有经验的稳婆,还有专门研究这方面的太医,可事发突然,还是有些手忙脚乱。 不过,在无双姑姑的指导下,大家逐渐变得有条不紊起来。 太后和沈澈坐在偏殿里,静静地等待着,看神情,太后的脸上显得有些焦急,因为韩夫人已经在里面疼了好一会儿了。 “姜夫人到,陆美人到——” 忽然间,外面传来通报的声音,惊醒了太后的思绪。抬头朝着门口看去,却见是姜怡和陆映泉一起进来了。 两人走到太后和沈澈的面前,福身行礼,得了应允起身之后,这才各自坐到一边,沉默不语的等待着。 “你们两个怎么一块儿来了?”太后看着姜怡,开口问着,脸上闪过一丝丝不解。 毕竟太后可没忘记,姜怡和陆映泉之间从来都不对盘,即便是平时,也是连句客套话也不曾说的,今天会一起过来,也算是稀奇。 “启禀太后,韩夫人肚子里的可是殿下的第一个孩子,咱们宜王宫好久没有这么大的喜事了。想必陆妹妹也跟臣妾一样,是过来为韩夫人祈祷,希望她能顺利生下这孩子。”姜怡说着,一番话很识大体,让太后不由得点点头,很是满意。 “韩夫人得天命所佑,必定会平安生下孩子。”陆映泉也紧接着说道。 这种场合,吉利话是最讨喜的,尤其是在太后面前,既然姜怡猜中了太后的心思,投其所好,陆映泉自然也是要跟着说的。 一番寒暄过后,殿中再一次陷入沉默,韩夫人的声音还依旧响彻在耳边,缭绕不绝,让人的心揪着,久久无法平静。 正在这个时候,旁边突然出来一个婆子,跪在太后面前,开口说道:“启禀太后娘娘,韩夫人似乎有些难产,羊水已经破了很久,可孩子还没生出来。眼看着韩夫人力气快要用尽了,若是再这么耽搁下去,孩子恐怕要在娘胎里憋死了!” “什么?”太后大惊,“你们几个号称最有经验,都是干什么吃的?” “太后娘娘,奴婢们已经尽力了。不知宫中可有医女,还是请个医女进来帮忙吧!”那婆子再次开口,“太医虽然医术高明,可终究是男人,不太方便,若是……” “宫里哪里来的医女?”太后一拍桌子,说道,“你们从前是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做。若是误了事,别怪哀家不客气!” “太后,臣妾听说生孩子凶险之极,也怨不得这几个婆子战战兢兢。”姜怡这时候开口,“宫里头虽然没有医女,可陆美人身边的云瑶,不是精通医术吗?不如请云瑶姑娘进去帮忙,相信云瑶姑娘不会拒绝的,是不是?” 姜怡在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看着云瑶,一片平静,就好像真的在替韩夫人拜托云瑶一样。 陆映泉的心突然间就紧张起来,这种感觉就像之前她在玲珑阁里的时候一模一样,这种慌乱和不安,似乎就因为姜怡的这番话。 与此同时,云瑶也在思索,脑海中电光火石互相碰撞。 这婆子为什么忽然间要找医女?姜怡为什么忽然提到她?是韩夫人真的凶险,还是这一切只是姜怡的一场阴谋? 人命关天,她若是有能力帮韩夫人,自然不会拒绝,可她此番若是进入殿中,帮韩夫人生产,会不会落入别人的圈套? 而就在云瑶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时候,太后说话了:“不错,云瑶的医术哀家见识过的,既然如此,那就让云瑶进去,帮着韩夫人顺利生下皇嗣。” 云瑶一惊,可却不知道怎么拒绝,只能应承:“奴婢遵旨。” 正文 第101章 皇子降生 很快,云瑶便跟着那婆子朝着内殿走去。而在进入内殿之前,云瑶听到了太后的话——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孩子! 也就是说,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哪怕牺牲韩夫人的性命,也无所谓。 想到这里,云瑶只觉得心中一阵苍凉。在皇族人心中,女人永远只是生孩子的工具,不值得半点尊重,在孩子和母体之间,他们选择的永远是孩子。 云瑶进了内殿,却见几个婆子站在床边,用力的掰着韩夫人的腿,而韩夫人脸色苍白,浑身上下全都是汗,因为疼痛难忍,所以早已经叫的声嘶力竭。 可即便如此,孩子还是没能生下来。 看样子,这婆子倒是也没说什么谎话,大概她们是真的搞不定,才会要求找医女的吧。 正在想着,方才那个出去请她的婆子开口低唤:“云瑶姑娘,快过来啊,韩夫人快不行了!” 云瑶闻言,忙跑过去,拿出自己的银针,慢慢地解开韩夫人的外衣,然后开始银针渡穴。很多时候,针灸有助于凝聚力气,让韩夫人能继续撑下去。 “有参片吗?给韩夫人含一片,人参有固元提气的功效,这个时候最是需要。”云瑶冷静的吩咐着。 一旁伺候的红莲立即拿了一片儿人参,塞到韩夫人的口中,让韩夫人死死地咬住。再加上云瑶的针灸之术,韩夫人整个人舒服多了,似乎是休息了片刻,然后一鼓作气,再次用力,将孩子生了下来。 紧接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在整个内殿,洪亮地像是要突破天际,让外面的姜太后激动不已。 下一刻,便有一个产婆从里面出来,对太后说道:“启禀太后娘娘,韩夫人生了,是个是个小王子!” “生了……终于生了……”姜太后听见婴儿啼哭的声音,又听说是个小王子,于是激动地说着,赶紧起身,似乎就要去内殿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可刚站起来,却被无双阻止。毕竟现在内殿还是血气冲天,很不吉利,恐怕会冲撞了太后高贵的身体,所以太后也就按捺住急切的心思,继续等着。 内殿中,韩夫人感觉到孩子离开身体,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听到红莲惊呼出声:“夫人,好多血——” 一众婆子忙朝着床上看去,却见韩夫人下身果然流了好多血,来势汹涌,根本没有停止的势头。 “产后大出血,是孕妇大忌。”云瑶心惊胆战的说着,“拿个人赶紧去禀告太后,再派个人去找太医开药,我先用银针为她续命!” 随着云瑶的吩咐,众人很快就忙碌起来。 云瑶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帮人接生还是头一回,她也很紧张,可是她却努力压抑着心中那种慌乱,因为她知道,生孩子十分凶险,稍有不慎就会出人命。 外间的太后得知韩夫人大出血,也是十分紧张,但是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她也没有原先那么焦急。不过,她仍然吩咐太医动作迅速点,给韩夫人熬药。 太医在韩夫人临盆之前,便已经考虑到了所有的可能性,所以早已经准备好了相关的药材,放在罐子里,用文火慢慢地熬着。 如今太后一声令下,叶太医立马加快速度,熬制止血补血的药材,让韩夫人能稍微恢复元气。 不多一会儿,药就端来了,正打算端到内殿给韩夫人服下的时候,太后忽然间阻止,然后问道:“叶太医,这药没什么问题吧?” 众人听了太后的话,同时一怔,看着叶太医手中的药碗,目光中露出一丝诧异的神色。 “启禀太后娘娘,这药是几位太医同时开的,熬药也是太医署好几个太医一起盯着的,若是太后有任何不放心,可请其他太医过来看看。”叶太医拱手说着。 其实叶太医心中清楚,并不是太后在怀疑他,只是这宫中的手段无非也就是这么几样。如今韩夫人顺利生产,想必从今以后母凭子贵的机会还多着,有人不想让韩夫人继续活着也是正常,所以很有可能在这些药里面动手脚。 太后微微点头,想来叶太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药碗端进去,肯定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否则第一个脱不了干系,于是就放他进去了。 不过,叶太医并没有彻底进入内殿,只是在门口把药碗递进去,内殿中有个婆子见状,顺手就接过药碗,然后递给了看着她的云瑶。这一接一递的动作时间很短,云瑶接了药碗,便让其他几个产婆把韩夫人扶着,然后亲自给韩夫人喂药。 就在云瑶喂药的时候,婆子们已经把小王子身上的血迹清洗干净,用早已经准备好的襁褓包着。襁褓是用上等的孕蚕丝蜀锦制成,柔软舒适,最适合婴儿的皮肤。 随后,产婆将孩子抱着走出来,站在太后和沈澈的面前,微微屈膝行礼:“启禀太后,启禀殿下,小王子在此。” 沈澈在整个过程中一句话都没说,从头到尾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可是当他看到产婆怀中那个小婴儿的时候,眼神中忽然间闪过一丝亮光。 他不由自主的起身,朝着产婆走去,可目光一直盯着她怀中的孩子。 走到产婆面前,沈澈伸出手,慢慢地将孩子抱在怀里,嘴角边也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这抹笑意,不同于往日他对陆映泉的柔情,完全是一个父亲看到自己孩子的欣喜。 也许在韩夫人怀孕的时候,甚至是临盆之前,沈澈还没有这样的感觉,可是当他看到孩子的那一眼,一种血浓于水的天性让他的心忽然间变得很柔软,对生命感觉到好奇,对这个酝酿已久却又突如其来的孩子,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情。 陆映泉看着沈澈的神情,心中不免感叹。若不是她身体一直没调养好,就冲着沈澈对她的宠爱,只怕她也应该是有孩子的。 如今看沈澈对这孩子的喜爱模样,她便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什么事骨肉亲情。 外殿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被内殿慌张的惊呼声打断:“夫人,你怎么了——” 太后听到这个声音,赶紧转身,对无双吩咐道:“无双,你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无双领命而去,脚步匆匆的走到内殿,可在进去的刹那,便看到韩夫人口中吐出大量的鲜血,而那鲜血呈现一定的黑色,一看就知道像是中了毒。 红莲在韩夫人的身边搀扶着,双眼还挂着眼泪,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怎么回事?”无双走到床边,开口问着。 “姑姑,夫人最开始只是下身大出血,可服用了叶太医送来的药之后,就开始口吐这黑血,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红莲哭着说道,“无双姑姑,这可怎么办才好?” 无双听了这话,扭头看着云瑶,却见云瑶正在给韩夫人把脉,面色凝重,眉头紧蹙。 等了一会儿,云瑶才开口,可说出的话却让人大吃一惊:“韩夫人中毒了!是鹤顶红!” “怎么会?夫人好好地,怎么会中毒?”红莲完全不敢相信,“夫人为了生小王子,已经受了这么多苦,到底是谁还想这么对她?” 一句话刚说完,韩夫人口中再次喷出一大口鲜血,随即两眼一翻,便彻底没了气息,连半句遗言都没有。 无双亲眼目睹了韩夫人的死亡,又转头看着四周忙碌的产婆,床边只有红莲和云瑶,也说不清楚这毒到底是怎么来的。 “你们让韩夫人好生躺着吧,随我出去禀明太后。”无双吩咐着,然后带着众人出去,包括哪些产婆。 走出内殿,无双深吸一口气,走到太后的身边禀明事情,而云瑶和红莲为首的人,便跪在殿中,等候太后的吩咐。 “太后娘娘,韩夫人没了,据云瑶诊断,是中了鹤顶红之毒。”无双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殿中所有人都听见。 陆映泉一怔,下意识的觉得这一切可能是姜怡为了设计云瑶而做的。 那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似乎也听懂了无双的话,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在一墙之隔的内殿香消玉殒,于是收敛了笑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响亮的哭声惊扰了所有的人,甚至把抱着他的沈澈也给吓了一跳。太后忙吩咐奶娘将小孩子抱下去,然后正襟危坐,扭头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奴婢进去的晚,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还是让云瑶来说吧。”无双回答着,然后看着云瑶,让她把事情的经过讲一遍。 云瑶到现在还没想明白,韩夫人到底是怎么中毒的,甚至不知道这下毒之人的真实意图——莫非是为了杀死韩夫人的同时,又能嫁祸给她? 不过不管怎么样,最重要的是现在不能乱。她没有想到,韩夫人这肚子平安了九个月,却在生下孩子之后,魂归西界。 云瑶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因为当时内殿有红莲,还有其他几个婆子,所以云瑶的话有很多人可以证明,也不怕她撒谎。 太后听完了整个经过,然后才问道:“你的意思是,叶太医送来的那碗药有问题?” “奴婢并不敢肯定,一切都需要检查过后再下定论。”云瑶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并没有将罪名胡乱往别人身上扣,只如此说着。 正文 第102章 最大赢家 叶太医也在一旁听着云瑶的话,他倒是不怕云瑶会做出陷害他的事情,毕竟他早已经投靠了陆映泉,这些日子以来,也帮了陆映泉不少事。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稍微安稳了些,也就沉默不语,等着太后发话。 “无双,去查。”太后听了云瑶的话之后,便立即吩咐着,“前后出事不过顷刻之间,所有的人和东西都应该还在内殿,跑不了。” “奴婢遵命。”无双闻言,立即应承着,然后差人把其他几个太医也叫过来,带人进了内殿,开始查看。 鹤顶红之毒十分凶残,一滴入喉便可毙命,所以叶太医送来的那碗药,韩夫人并没有喝完,便已经断了气。经过太医检查,那碗药里面并没有放鹤顶红,也就是说韩夫人中毒,并不是因为喝了这碗药。 无双按照云瑶和红莲说的话,把整个过程都仔细地回想了一遍,药是叶太医亲自送去的,由一个婆子接了碗然后递给云瑶,再由云瑶喂韩夫人服下。 既然鹤顶红不是下在药碗里,那就一定是在喂药的过程中,而这个过程,也只有云瑶和红莲一直陪在韩夫人身边。红莲扶着韩夫人,云瑶喂药。 所以,排除了一切干扰因素,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红莲和云瑶,也只有她们两个人才有机会下手。 无双姑姑将最终的结果禀明给太后,而姜太后看着殿中跪着的人,冷声问道:“都说说吧,是你们谁做的,自己承认,也免得受皮肉之苦。” “母后,事情不能这么武断的就认为是她们两个之中的一个所为。”沈澈适时地开口,“云瑶是被人临时请进去的,事先她并不知道自己会去帮忙给韩夫人接生,又怎么会在身上藏毒?更何况,云瑶是个聪明人,不会在这种场合给自己沾染任何嫌疑。” “那澈儿的意思是,韩夫人中毒是红莲做的?但红莲是韩夫人的贴身宫女,是跟着韩夫人从韩家过来的,又怎么可能背叛旧主?”太后问道,“也许是有些人利用咱们认知上的盲区,觉得咱们以为她不会作茧自缚,就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呢?” 太后这话分明是意有所指,而字字句句全部都指向了云瑶。 云瑶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而一旁的陆映泉却把目光投向对面的姜怡,却见姜怡神色平静,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觉得不可思议,平静的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事不关己。 而越是如此,就越是可疑,陆映泉知道,韩夫人之死很可能与姜怡有关,可是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更何况,红莲虽然是韩夫人的贴身侍婢,可是要背叛旧主,也并非不可能。 “太后娘娘,殿下,奴婢绝对没有谋害韩夫人。奴婢自小跟在夫人的身边伺候,夫人待奴婢情同姐妹,奴婢怎么可能做那种背信弃义之人?”红莲见有人怀疑自己,便立即开口说道,“如今夫人已经去了,奴婢活在这世界上也没什么意义,还要遭人怀疑,奴婢愿一死证明自己的清白,正好也能到九泉之下继续伺候夫人!” 话音落下,红莲便拔下自己头上的银簪,直接插进了脖子。顷刻间鲜血横流,红莲便倒在殿中,跟着韩夫人一道去了。 这一幕来的猝不及防,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眼睁睁看着红莲死在众人的面前,谁也无法预料。 而红莲的死,无疑是将韩夫人之死的罪责,全部都推到了云瑶的身上。毕竟谁也不会再苛责一个主动求死之人。 “来人,把红莲抬下去。”无双怕红莲的死惊扰了太后,便立即差人将尸体抬走。 一时间,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在云瑶的身上。云瑶深吸一口气,不慌不忙的说道:“太后娘娘,韩夫人之死跟奴婢无关。奴婢刚刚最接近韩夫人这是事实,可正因为如此,奴婢若真要害死韩夫人,有许多种方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没有必要用鹤顶红这种毒,还请太后娘娘明鉴。” “母后,今日本该是喜庆的日子,却因为这件事弄得整个宜王宫乌烟瘴气。”沈澈开口说道,“依儿臣看,此事不如就此罢了,就当是韩夫人难产而死,而红莲忠心随主,一同赴死。这也算是为刚出生的孩子,积一份德。” 太后看了沈澈一眼,又深深的看着云瑶,想想也确实有道理,于是点点头,就按照沈澈的话办了。 所以这件事情不了了之,云瑶也因此免了一份劫难。 “韩夫人的事情虽然不追究了,可现在却有另一个问题。”姜太后开口说道,“孩子不能没有母亲,既然韩夫人已死,那就把孩子给姜夫人抚养。这可是我们宜国的第一个皇孙,姜夫人必须待他视如己出,可明白了?” “臣妾谨遵太后懿旨,必定好好照顾小王子,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姜怡欣喜地起身,立即接下这个差事。 而云瑶看着姜怡的神色,似乎也察觉了什么。她发现,姜夫人眼中的欣喜,未达眼底,就好像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并不觉得奇怪一样。 顷刻间,云瑶豁然开朗。 天已经渐渐地黑了,太后在此枯坐了一下午,也感觉有些疲累。她或许是没想到,韩夫人生孩子,也能闹出这么多事端。不过好在,这些事端都已经解决了,她也就吩咐众人散去,将这善后的事情交给无双,自己也去休息了。 陆映泉辞别了太后,带着云瑶回玲珑阁,却是觉得有惊无险。 “怪不得我今天一直心神不宁,原来真的会出事。”陆映泉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说道,“云瑶,还好殿下劝太后不追究,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躲过这一劫。” “是啊,我也在庆幸呢。”云瑶点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摆明了就是姜夫人安排的。韩夫人死了,少了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连孩子也归她抚养,她是这场局中最大的赢家。” “还真是她!”陆映泉听见云瑶也这么说,终于坐实了心中的怀疑,“可是她到底怎么对韩夫人下毒的?” 云瑶将先前的画面再次仔细梳理了一遍,才开口说道:“韩夫人中毒的时候身边只有我和红莲,既然不是我,那肯定是红莲无疑了。我想起之前在给韩夫人喂药的时候,红莲一直用一块帕子擦韩夫人嘴角的药渍,说起来,她比我还更有机会动手。” “算了,事情已经结束,我们也不用想那么多。”陆映泉说道,“反正从现在开始,我们得小心提防那个姜夫人,免得她还有什么招数对付我们。” “回去休息吧,刚从荒山赶回来,都没来得及休息,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云瑶觉得有些疲惫的说道,“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把这几天的劳累都赶走,然后认真的应对今后的事。” “今后的事?”陆映泉有些诧异,她素来只知道云瑶某些心思,可是却看不懂云瑶下的全盘棋局。 或许她是美貌胜过云瑶,又曾经是典客之女,千金小姐,琴棋书画的造诣颇高,可是在谋算人心洞悉世事方面,却不及云瑶来的透彻。 “宁宫那边还需要应付,距离上次传信也有一段时间了,是时候传递新的消息了。”云瑶说着,两人便已经回到了玲珑阁。 云瑶拿出纸笔,又拿出特殊的墨水,模仿贺美人的笔迹给秦太后写信—— 宜王宫再生事端,宜王夫人韩氏产子而亡,其子交于姜夫人抚养。姜夫人系姜太后之亲侄女,在宜王宫地位尊崇,颇受宜王宠爱,已隐隐有封后之势。 “你是想把秦太后的注意力,转移到姜怡的身上?”陆映泉看了这封密信的内容,便很快明白云瑶的用意,“这样一来,我受不受宠已经不重要了,秦太后会让贺美人从姜怡那里下手。” “没错,我正是这个意思。”云瑶点点头,又在密信的后面添了几个字,“陆映泉重伤痊愈,可四处走动,韩夫人之死被怀疑与她有关,让姜太后不喜。” 这半真半假的密信,足以让秦太后迷惑。毕竟这密信,从表面上看都是真的,姜怡的身份地位,以及姜太后对姜怡的偏心,还有如今的现状,不管秦太后怎么打听,都找不出任何破绽来。 可也只有姜怡自己知道,她所谓的受宠,不过是建立在太后是她姑母的基础上。论受宠,她当真比不上陆映泉一根手指头。可是这样的事情,她怎么会承认呢?她是绝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在宜王宫只是一个空壳子。 没过一会儿,密信上的墨汁干透了,字迹消失,云瑶把阿琛叫出来,让他带着密信悄悄出宫,在宫外把这封信送出去。这样一来,就能避免鸽子在宜王宫的范围内被截获,让别人有可能知道密信上的内容。 原本云瑶是没顾忌这么多的,可是现在,韩夫人死了,整个宜王宫就只剩下陆映泉和姜怡两个人,争夺王后之位,姜怡势在必得。所以姜怡一定会花大量的时间来监视玲珑阁,想找到陆映泉的破绽,趁机将她一举消灭。 所以,云瑶不能给姜怡任何机会。 正文 第103章 满月喜宴 在冷血无情的皇家,女子永远只是男权世界里俯首称臣的玩物,一朝伴于君王侧,纵也在轻歌曼舞里卿卿我我,却总难逃花团锦簇中,浮光掠影的宿命。 飞蛾扑火,执迷不悟,在似水流年里将青丝熬成白发,低头展颜,却再也寻不到当时嫣然的笑靥。 韩夫人便是如此。 她为沈氏皇族生下了儿子,算起来应该是有功之人,可就在小王子诞生的这一天,却成了她停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刻。 众人的目光都放在这个刚出生的孩子身上,而无辜枉死的韩夫人,却再也没有人问津。 太后吩咐无双姑姑操办善后的事宜,韩夫人被追封了谥号,风光埋葬。对外依旧宣称她是难产而死,却只字不提她中毒而亡的冤情。 天气越来越暖和,冬日的凄冷似乎变得很遥远,宜王宫的花也开的越发灿烂,不知是为了庆祝这个孩子的降生,还是在讽刺这个世界的无情。 姜太后因为时刻想见自己的孙子,所以让姜怡带着孩子暂时住在锁春台里,十几个婆子和奶娘在旁边伺候着,生怕出一点错漏。 孩子很乖,即便姜怡并不是他的生母,他也从来不哭不闹。而在众人的记忆中,听到这个孩子的哭声,只是刚从娘胎里出来的瞬间,还有无双姑姑禀告韩夫人死讯的刹那。 一段日子之后,这刚出生的皱巴巴的小婴儿已经略微长开,变得粉雕玉琢,那白嫩嫩粉嘟嘟的脸蛋儿,水当当的让人总是忍不住想去亲一口。 沈澈对这个孩子似乎也有着不一般的感情,每次处理完公事,总要到锁春台去逗弄一下这小奶娃,而也正因为这小奶娃,让沈澈和姜怡之间的感情也有了很明显的改善。 虽然不能排除韩夫人之死与姜怡有关,但是姜怡在抚养小王子这方面,做的还真是无可挑剔,让沈澈也无话可说。 后宫人少了,日子也平静了很多,姜怡不主动挑事,陆映泉也就乐得自在。这天在锁春台,陆映泉正在给太后请安,姜怡带着奶娘和孩子走了进来。 “太后,眼看着孩子都出生快半个月了,一直以来殿下都没能赐个名字。臣妾想着,等五月中旬的时候,能不能给这孩子办个满月宴,一来是为了庆祝这孩子出生,二来也让殿下给这孩子取个名字,不知太后意下如何?”姜怡朝着太后福了福身,开口问着。 太后闻言,问问点了点头,却并不说话,只转头看着陆映泉,开口问道:“陆美人,你觉得此事如何?” “启禀太后,臣妾觉得姜夫人考虑甚是妥当。分封国的王子,也需要在孩子满月之后,将写了名字的文牒呈递给皇上,让这孩子入皇族宗祠,正式确定皇族宗亲的身份。”陆映泉想了想,回答道,“为了不耽误事,给孩子办个满月宴也是极好的。” “你说的不错,哀家也是这么想的。”姜太后笑着表示赞同,“不过,如今宜王宫后位空缺,后妃凋零,哀家也老了,不宜太过操劳,怡儿要照顾孩子,恐怕没有时间。所以这满月宴的事,就交给你办。如何?” 听了这话,陆映泉有些诧异的抬起头,看着太后,似乎有些不明白。 毕竟她入宜王宫这么久,太后从来没有让她操办过任何事情,也从不给予她任何利益,哪怕是让她得到权利的可能性,也会被太后扼杀在摇篮里。 可这一次,太后竟然主动提出让陆映泉来举办满月宴,这其中的用心是什么,却是让人捉摸不透。 陆映泉素来低调惯了,不想惹什么麻烦,很想拒绝,可是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既然你不说话,那哀家就当你是答应了。”太后等了半晌,也不知道陆映泉要说什么,便自顾自的开口说着。 陆映泉一时间摸不清太后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于是颇有些担心的转头看了云瑶一眼,眼神中带着询问的神色。 云瑶回以同样的神色,当着太后的面,也无法跟陆映泉商量什么。 就在云瑶愣神的时候,下一刻,却听到陆映泉躬身对太后说道:“多谢太后娘娘信任,臣妾必定会好好地操办满月宴一事。” “映泉妹妹素来是懂事的,想必这满月宴,也能够办的十分周到妥帖。”姜怡见陆映泉答应,便开口说道,“我就先替这孩子谢谢映泉妹妹了。” 云瑶听着姜夫人的话,不由得抬头朝着对面的椅子上看去,却见姜怡目光真诚,态度谦逊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泛起浓浓疑惑。 因为凭着云瑶对姜怡的了解,姜怡素来跟陆映泉不和,更不希望这宜王宫的权柄落在陆映泉的手中,所以像操办满月宴这样的事情,她是不可能把机会让给陆映泉的。即便真如太后所言,后宫没有别的人能够胜任,非要交给陆映泉,那姜怡也不可能这么平静的接受。 所以,云瑶觉得,这其中很可能有猫腻。 “夫人客气了,嫔妾从未操办过这么重要的宴会,有什么不懂的,还希望夫人能多多提点。”陆映泉也十分客气的对姜怡说着。 “映泉妹妹过谦了,不过妹妹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必定对妹妹知无不言。”姜怡在太后面前表现更加完美,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似乎自从姜怡抄写了女则女戒之后,就更加深不可测,就算心中有什么想法,也都是三缄其口,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太后对姜怡的转变感到惊喜,就越发的看重她。 见到陆映泉和姜怡两人说话的情形,太后不由得点点头,很是满意:“如今看到你们能摒弃前嫌,和睦相处,哀家这心里真是高兴。如今宜王宫也就剩你们两个人了,看殿下也没有要再纳妃的意思,哀家希望不管今后如何,你们都要像今天这般和睦,不得再起无谓的争端。” “臣妾谨遵太后娘娘教诲。”陆映泉和姜怡同时起身,对太后行礼。 太后很是受用,又叮嘱了她们几句,便让她们都退下了。毕竟姜怡还要带孩子,而陆映泉也要着手准备满月宴的事情了。 现在已经是四月底,距离小王子满月,只有半个月的时间。 按照大宁的风俗来说,成亲和生子是人生中最大的两样喜事,尤其是在皇族,通常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来准备宴席,以表示对这场喜事的重视。 所以半个月的时间,的确是有些仓促,不过好在陆映泉如今在宜王宫,已经是地位超然,宫人们都知道她是宜王殿下的心尖宠,所以她吩咐的事情,也没人敢怠慢。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姜怡自然是不会让陆映泉如此顺利,暗中使了很多绊子,不过都被云瑶一一化解。虽然有些糟心,可也让云瑶确定了姜夫人是别有用心。 “云瑶,你在想什么?”陆映泉从背后走来,看着云瑶手中拿着几张纸出神,便开口问着。 “在想姜夫人。”云瑶如实回答道,“在想她突然向太后提出要办满月宴,而且看着太后把这件差事交到你手中,肯定是有别的目的。” “这不是显而易见么?”陆映泉说道,“内务府也不知道收了她多少好处,好几次与咱们为难,摆明就是刁难我们。” “映泉,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云瑶看着陆映泉那一副兵来将挡的架势,开口说道,“如果现在让你舍弃宫里的荣华富贵,你会不会愿意?” “为什么要愿意?”陆映泉觉得这问题很突然,“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眼看着距离王后的宝座只有一步之遥,为什么要放弃?我当初在宁宫的时候就发过誓,要成为人上人,以后再也不要让人有欺负我们的机会。” “我知道了。”云瑶轻笑,然后说道,“你来看看,给小王子取什么样的名字好?我写了好几个字,也拿不定主意。” 陆映泉虽然想不通云瑶突然间问那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可也没有多想,朝着云瑶手中的那几张纸看过去,却见上面写着几个字。 “就这个吧。”陆映泉从里面挑了一个“琰”字,然后说道,“希望他能像美玉一样温润通透,也能像火焰一样明媚热情。即便他……是带着阴谋出生在这个冰冷无情的王宫。” 云瑶点点头,将其他的字都烧了,独独留下这个“琰”字,准备呈报给沈澈。 在经过一系列的准备之后,满月宴基本上算是筹备的相当完美了,转眼间就到了五月中旬,沈澈下旨宴请宜国群臣,在宜王宫的朝殿君臣同乐。 朝殿上早已经摆满了席位,群臣在规定的时间内到场,按照品级的高低坐下,等待着沈澈和太后的到来。 喜悦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殿中,乐师和舞者也已经就位,随着玉公公的一声唱和,沈澈偕同陆映泉率先进入殿中,坐在上首的位置。 没过多久,太后便和姜怡一起进来,手中还抱着孩子。太后的脸上洋溢着慈祥的笑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臣等恭喜宜王殿下,恭喜太后娘娘——”随着太后和姜怡走到上首坐下,底下的群臣纷纷起身叩拜,恭喜宜国迎来了这个小生命。 正文 第104章 祸福相依 刚满一个月的小奶娃在姜怡的怀中睡的正香,口中时不时吐出一个口水泡,然后炸开,看起来着实可爱。 姜怡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就算手臂都僵硬了,也不肯假手她人。这幅画面,在所有人眼中看来,都会觉得姜怡是个好母亲,在认认真真的带孩子。 沈澈也有些高兴,对于朝臣的敬酒,几乎是来者不拒,一杯又一杯,很快就喝了不少。也幸亏是沈澈酒量不错,即便喝了不少,却也没有喝醉。 君臣尽欢,就在众人喝的正高兴的时候,沈澈命玉公公宣读圣旨,将整个宫宴的气氛,又推向了一个**。 圣旨上说了两件事,第一是为这刚满月的孩子赐名沈琰,入沈氏皇族的宗谱,并上报给宁宫的皇帝陛下。第二是对韩夫人的娘家进行嘉奖,该加官进爵的也都有所擢升,为的是感谢韩夫人对沈氏皇族有功。 韩家人对沈澈的旨意很是高兴,虽然他们损失了一个女儿,但是能为整个家族带来荣耀,这笔买卖也不算亏。 这下子,恭喜沈澈和恭喜韩家的同时进行,杯盏之间气氛融洽,君臣和谐。 比起宁宫的朝堂派系林立,纷争不断,这宜王宫的朝臣难得地同心协力。即便这些人都是在秦太后的故意安排下才在宜国为官,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沈澈已经将他们变成了自己人。 通过这件事,便能看见沈澈是个有魄力并且有能力的君王,至少宜国的臣子没有不信服他的。 酒过三巡,众人的脸上也有了一些微微的醉意,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下来,太后转过头看着陆映泉,夸赞道: “陆美人能力出众,这次宫宴筹备的很不错,菜色也好,看着喜庆。” “谢太后娘娘夸奖,臣妾惶恐。”陆映泉躬身应着,心中也有些小小的窃喜,毕竟能从姜太后口中听到一丝赞美,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殿下,映泉妹妹筹备宫宴,劳苦功高,殿下可得有所表示才行。”一旁的姜怡也听到了太后的话,便不由得开口说着。 沈澈为姜怡的善解人意表示很满意,便点了点头:“本王也有此想法,趁着今夜高兴,索性就喜上加喜,册封陆映泉为夫人。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听了沈澈的话,居然难得没有反对,只是说道:“你自己做主便是。” 沈澈见太后不反对,便当即下旨,册封映泉为夫人,自此之后和姜怡平起平坐。这也就意味着,陆映泉对姜怡的威胁更大,两个人的后位之争,也会更加激烈。 “臣等参见陆夫人——”众臣听见旨意,便起身对陆映泉行礼。 而就在整个朝殿安静的下一刻,一声洪亮的哭声响彻在整个殿中,让朝臣不由得愕然,也让太后很是惊讶。 “这孩子是怎么了?怎么哭的这么大声?”太后皱了皱眉,问道。 姜怡不动声色地缩回了手,不由得担心道:“臣妾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平时这孩子都是很乖巧的,醒了也不哭。不过,今天大概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人,有些怕生,也有可能是饿了,臣妾让奶娘把他带下去喂点奶,再哄一哄就不哭了。” “也好,今儿是他的满月宴,总不能让他不高兴。你且把他抱下去吧,哄好了再过来。”太后点点头,说着,继而转头看着陆映泉,“陆夫人也跟着过去看看吧,这带孩子的事情,你总归还是要学会的,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能好生教养。” “臣妾遵旨。”陆映泉听了太后的话,便起身带着云瑶,跟着姜怡走了。 其实她很不想跟着去的,因为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清楚。更何况还有个孩子,所以她怕跟姜怡单独在一起。 可是太后给的理由却让她无法拒绝,让她跟着去学习怎么带孩子,说是以后有自己的孩子也更方便。难道她还能拒绝太后,表示自己以后不要孩子吗? 走在路上,陆映泉和云瑶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中都展露出同样的担心。 到了偏殿,姜怡便抱着沈琰哄着,然后让奶娘去准备奶水。 若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奶娘,孩子自然是可以直接吃奶娘的奶水的,也没那么多计较。但是一个奶娘很可能奶很多孩子,这在皇家就不能这么随便了。所以一般都是奶娘把奶水挤出来,然后用小勺子慢慢地喂给孩子喝。 就在奶娘去准备的时候,姜怡对陆映泉说道:“妹妹快过来,你还没有抱过孩子吧?你试着抱一抱,小孩子身上香香软软的,可舒服了。” 一边说着,姜怡就把沈琰塞到陆映泉的怀里,然后手把手的教陆映泉怎么抱孩子。这模样,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别有心机,就像是真的在教陆映泉一样。 更神奇的是,孩子一到陆映泉的怀里就不哭了,方才还哇哇大哭的脸上,顷刻间布满了笑意,随后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映泉妹妹,看来这孩子跟你还真有缘呢,你一抱他,他就不哭了。”姜怡说着,然后拉着陆映泉到一旁坐下,开始检查孩子的尿布有没有湿。 那娴熟的动作,看起来便知道,她是经常做惯了这种事情的,一点也没有不适应。这也让云瑶知道,宫里传言姜夫人对沈琰视如己出,照顾的无微不至,这的确是真的。 然而,就在姜怡把尿布打开的时候,云瑶看见沈琰的屁股上,有一块乌青的痕迹,就像是被人用手指掐的。而且那乌青颜色还很鲜亮,一看就知道是刚造成的。 云瑶不由自主的想起先前殿中那一声响亮的哭声,心中也多了一份怀疑。一般来说,小孩子若是饿了或者尿裤子了,都是先醒过来,感觉到不适应才会慢慢开始哭,可是刚才,孩子是直接从睡梦中放声大哭。 就好像,是在睡梦中突然遭遇了什么袭击,条件反射一样。 想到这里,云瑶不由得看着姜怡,却见她也同样看着自己,眼神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 云瑶拉了拉陆映泉的袖子,想提醒她找个借口赶紧离开,看姜怡这样子,怕是在酝酿什么阴谋了。只可惜,陆映泉还没来得及领会云瑶的意思,奶娘就端着碗从里面出来了。 “两位夫人,奶水已经准备好了,可以给小王子喂奶了。”奶娘对姜怡和陆映泉说着。 “太后吩咐陆夫人学着照顾孩子,奶娘,你就教教陆夫人该怎么给孩子喂奶吧,让她学着点,也免得太后娘娘问起她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姜怡对奶娘吩咐着。 姜怡打着太后的名义说出了这番话,竟是让人根本无法拒绝,因为从表面上看,姜怡是为陆映泉好,怕陆映泉被太后责罚,所以才会这么说的。如果陆映泉拒绝,或者找借口离开,传出去就是对太后的不敬。 陆映泉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奶娘学习怎么给孩子喂奶,奶娘只喂了几口,便将碗和勺子都递给陆映泉,让她给孩子喂奶。 按照奶娘示范的样子,陆映泉开始给孩子喂奶。孩子很听话,也很乖巧,勺子喂到他的嘴里,他就开始主动张开嘴巴,伸出舌头舔吧舔吧的,那模样可爱极了。 一碗奶水慢慢减少,而沈琰喝了没几口,便又开始大哭起来,原本粉嘟嘟的小脸蛋顷刻间变得铁青,紧接着抽搐几下,呼吸不畅,然后就没了声儿。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陆映泉的手还僵持着,手中的勺子里还有奶水没喂出去,她楞楞地看着沈琰,十分诧异的转头看着姜怡,问道: “孩子这是……怎么了?” “姜夫人,小王子没气了!”奶娘伸出手,探了探沈琰的鼻息,惊慌失措的说着。 “陆映泉!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谋害皇子?”姜怡一听到奶娘的话,便立刻一拍桌子,怒而起身,再次开口,“来人呐,快去把太医请过来!再派人通知太后和殿下!” “姜夫人,我没有!你不要血口喷人!”陆映泉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她心痛而又愤怒。 心痛的是,刚才还笑意盈盈的孩子,现在居然气息全无;愤怒的是,姜怡为了陷害她,居然拿这么小的孩子下手! 沈琰才刚出生一个月,他还什么都不懂,还没有来得及享受生命的美好,没来得及看一看这繁华的人世,便早早夭折,成为这些心肠歹毒之人的牺牲品。 “是不是血口喷人,你自己心里清楚。”姜怡冷声说道,“我抚养这孩子一个月,视如己出,事必躬亲,奶娘也是尽心尽力,一个月来都好好地,可偏偏你今天过来,他就出了事,你还想狡辩?” “姜怡,你是故意等我在的时候才动手,想把这脏水泼到我的头上!他还这么小,你怎么下得去手?”陆映泉心中一阵寒冷彻骨,“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他还这么小,你怎么下得去手?”姜怡反问,“陆映泉,就算你讨厌我,恨我,也不该打这孩子的主意!” “你强词夺理!”陆映泉怒不可遏,“姜怡,事情到底是谁做的,你心里明白,殿下也会查清楚的!” “我也希望殿下能查清楚,让你这个杀人凶手无所遁形!”姜怡说着,目光中似乎淬满了怨毒的光,似乎要将陆映泉烧几个窟窿。 正文 第105章 黑羽鸩鸟 偏殿中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剑拔弩张,如果不是事关重大,需要等太后和殿下来裁决,陆映泉真不敢保证自己还能如此沉得住气。按照以前在宁宫时那种冲动的性格,她早就冲上去跟姜怡打架了。 “好好地大喜日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很快,姜太后的声音在偏殿门口响起,带着丝丝蕴怒。 “母后!您一定要为琰儿做主啊!”姜怡听到太后的声音,捷足先登便冲向门口,扑通一声跪在太后的面前,哭诉着。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眼泪也跟着落下,那豆大的泪珠就像是事先准备好的一样,说来就来。 云瑶不禁感叹着姜怡演技的高明,前一刻还是怒气冲冲的针对陆映泉,下一刻便是楚楚可怜的面对太后娘娘了。 人都有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也都喜欢同情弱者,太后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更何况她还是姜怡的亲姑姑。所以当她看到泪流满面的姜怡,什么都没问,便将矛头指向了陆映泉。 “怡儿你放心,哀家不会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伤害你。你且说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急急忙忙的把哀家和殿下叫过来,是发生什么事了?”太后把姜怡扶起来,温声细语的安慰着。 而沈澈也随后进来,听见了太后的话,他有些诧异的看着陆映泉和云瑶,却见后者冲着他微微摇头,表示一切都猝不及防,似乎事情已经慢慢地脱离了掌控。 “母后,陆映泉心肠太过狠毒,她竟然……竟然杀了琰儿!”姜怡一开口,便是如此严厉的指责和控诉。 话音落下,四周皆惊。 太后瞪大了眼睛看着陆映泉,眼神中各种情绪交错闪过,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一句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来个人,把话跟哀家说清楚!”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太后的话,姜怡自顾自地忙着哭泣,那嘤嘤嘤的哭声响彻在殿中,让人不由得心烦意乱。而陆映泉早就懵了,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讲,若是开口,难免会让太后觉得她有自我辩解而误导众人的嫌疑。 就在两人都沉默的时候,太后指着一旁的奶娘,说道:“你来说!把事情一五一十地给哀家说清楚!” 奶娘听了太后的话,似乎才从刚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惶恐地跪在太后的面前,说道:“奴婢未能照顾好小王子,请太后娘娘恕罪!” 请罪完毕,奶娘便将陆映泉和姜怡进入偏殿之后的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都讲了出来,包括两人之间的对话,还有后来的争执,也都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 “奴婢去挤奶水的时候,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奴婢端着奶水出来的时候,小王子还好好的,被陆夫人抱在怀里。”奶娘如实说着,“姜夫人让奴婢教陆夫人喂奶,奴婢给小王子喂奶的时候,他还好好地,可是陆夫人喂了几口,小王子就……就没气了。” 奶娘的说辞绝对真实,没有一字一句的虚构,就连陆映泉也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可是这番话在太后听来,却又变了一番滋味。明明奶娘说的很中肯,可总有一些疑心病重的人,喜欢自以为是的推测和怀疑,比如太后。 她会认为,沈琰之死就是陆映泉所为,因为陆映泉是在奶娘之后给孩子喂奶的,而奶娘喂的时候还好好地,陆映泉喂奶之后却让孩子死了。 从奶娘把奶水端出来,到沈琰气息全无,这期间至始至终姜怡都没有碰过沈琰一下,她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而殿中只有姜怡和雀儿,陆映泉和云瑶,还有奶娘和沈琰这六个人,既然姜怡、雀儿和云瑶没有动手,奶娘没理由这么做,那剩下的嫌疑自然就在陆映泉一个人的身上。 “陆映泉,你还有什么话说?”太后听完了奶娘的话,便责问陆映泉,语气充满了愤怒。 “启禀太后娘娘,臣妾没有要谋害小王子,臣妾是冤枉的!”陆映泉开口辩解道,“别说臣妾没有杀害小王子的心思,就算真的有也不可能这么笨,在这样的情况下动手,这不是平白惹人怀疑么?” “说不定你就是吃准了哀家会这么以为,所以才专门挑在这个时候呢?”太后反问着,可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再次问道,“太医来了没有?琰儿到底怎么死的?” “母后,让云瑶看看吧,太医可能还没到。”沈澈眉头紧蹙地提议着,他也觉得这件事情很是棘手。 “让云瑶看?她能看出什么来?你以为哀家不知道她是陆映泉的人吗?让她看,无疑是帮着陆映泉逃避罪责。”太后说着,然后又开口说道,“提起云瑶,哀家倒是想起来了,一个月前韩夫人死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情形吧?云瑶在给韩夫人喂药,结果韩夫人就死了?” 云瑶听着太后的话,和陆映泉对视一眼,同时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安的神色。 同样的手法,同样的经历,分别在韩夫人和沈琰的身上发生,只不过上次是云瑶给韩夫人喂药,而这次是陆映泉给沈琰喂奶。 这过程中,姜怡似乎都不曾参与,好像一点都不关她的事。不管是事实,还是旁人的证词,都能让姜怡完美的撇开嫌疑,让云瑶想往姜怡身上推也没有办法。 不得不承认,姜怡的段数的确比之前的赵美人、姚夫人之流要高明太多了,之前云瑶还能有办法反戈一击,可现在她却只有被动挨打的份,甚至是在同一个陷阱中摔倒两次。 她在反思,到底她为什么会在同样的招数上失败两次。她想来想去,得出一个结论,如果韩夫人和沈琰的死,都是姜怡一个人策划谋算,她绝对不可能没有任何察觉。她之所以再次中招,这其中有一个很关键的人物,就是太后。 也就是说,对韩夫人和沈琰的死,之所以云瑶和陆映泉会有嫌疑,那是因为太后给姜怡创造了机会。 韩夫人难产,太医和产婆明明能搞定,可偏要找什么医女,太后明明不放心陆映泉,却居然同意云瑶给韩夫人接生;而这一次,只是给沈琰喂奶并且哄他而已,姜怡和奶娘也能搞定,学带孩子不一定非要现在学,可是太后却让陆映泉跟着来。 如果先前云瑶还想不明白,那么现在她算是彻底明白了,真正想要对付她和映泉的人,不是姜怡,而是姜太后。所谓的抄写女戒女则不过是让姜怡做个样子罢了,太后真正的目的,是想借助她和映泉的手,为姜怡扫除一切障碍,让姜怡在登上王后之位的路上,走的更加顺畅。 “母后,您可一定要为琰儿做主啊!臣妾虽然只养了这孩子一个月,可这一个月以来,臣妾没有那天不尽心尽力,宫里的人都能为臣妾作证,臣妾是真的把琰儿当成自己的孩子。”姜怡还在哭诉,“可是这孩子好端端的,就这么没了,臣妾想不通啊——” “启禀殿下,启禀太后,太医过来了。”就在这时候,外面的内侍进来通传着。 太后忙让人将太医宣进来,给沈琰检查身体,想弄清楚沈琰的死因。 太医知道事关重大,也顾不得多礼,便直接给沈琰诊脉。良久之后,他才得出结论,开口说道:“启禀殿下、太后,小王子这是中毒身亡。若是微臣没诊断错,小王子所中之毒,应该是鸩毒。” “鸩毒?这是何物?”太后惊讶的问着。 “这种毒来自于一种鸟,名叫鸩鸟。书上说,鸩鸟通体羽毛为赤黑色,羽毛上有毒,若是将羽毛浸泡在水中,这水就会变成毒水。也就是说,任何液体只要沾染上了鸩鸟的羽毛,都会带有剧毒。”太医说道,“此种鸟常年生活在岭南一带,以毒蛇为食,所以剧毒无比,无药可解。” “这么凶险邪恶的东西,怎么会在宜王宫出现?”太后完全不明白,“既然你说的鸟这么毒,又有何人敢去抓它用来害人呢?就不怕误及自身吗?” “回太后娘娘的话,平常人自然是不敢碰这鸩鸟的,可若是稍微精通药理和医理的人,自然是有办法与其接触。”太医回答着。 而太医的话,无疑是将嫌疑又往陆映泉身上推了一层。毕竟整个宜王宫中,众所周知会医术和药理的人,就是云瑶,所以陆映泉有绝对的条件,来对沈琰下鸩毒。 “澈儿,上次韩夫人之死,哀家看在你的面子上,没有对云瑶过多追究,姑且就当是那个叫红莲的丫头干的,对外宣称也说是韩夫人难产而死。可这一次,事关我沈氏皇族的子嗣,不能就这么草草了事,所以你也别怪哀家不讲情面。”太后听了太医的话,便扭头对沈澈说道,“如今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陆夫人,你怎么说?” “母后,儿臣不相信映泉会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她不是这样的人。”沈澈说道,“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还是应该查清楚再下结论。” “好,既然你坚持这么认为,那哀家也不好做的太过。”太后点头说道,“按照太医所说,这鸩毒是从鸩鸟的羽毛上产生的,与液体接触方可产生剧毒,也就是说陆映泉或者云瑶的身上,肯定带有鸩鸟的羽毛,即便身上被毁尸灭迹,那玲珑阁也一定能找到破绽。只要搜查玲珑阁和她们两个人身上,便能见分晓。” 正文 第106章 嫡亲孙子 搜查素来是宫中惯用的伎俩,因为在搜查的过程中,参与人数多,搜查范围广,所以能趁机做很多手脚。很多时候,即便没有罪责的,也能被陷害,被冤枉,成为这场阴谋的牺牲品。 而云瑶知道,自从她和陆映泉来宜王宫这么久,发生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太后从来没有下令搜查过玲珑阁。可这一次,既然姜太后下令了,那必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沈澈听了太后的话,又看了陆映泉一眼,似乎是拗不过太后的坚持,于是点头说道:“既然母后已经有了主意,儿臣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母后,此番若是从玲珑阁搜不出任何东西,还请母后不要在为难映泉。” “好,哀家答应你。”太后点点头,然后转身对无双说道,“你亲自带人去搜查,无比要做到一丝不漏。” “奴婢遵命。”无双领命而去,然后带着人去搜查玲珑阁了。 陆映泉的手心已经渗透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她可能也感觉到一丝丝心慌,这跟之前每次有事情发生的时候不一样,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好运很可能就此走到了尽头。 忽然间,陆映泉只觉得一阵眩晕,脚下踉跄几步,却被云瑶一把扶住。 云瑶轻轻地握着陆映泉的手心,示意她不要担心,就算沈琰的死在她们的意料之外,就算这一次很可能真的阴沟翻船,只要命还在,那她们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陆映泉似乎感受到云瑶手掌心传来的力量,心中也稍稍安稳了一些,静静地等待着无双姑姑搜查的结果。 姜怡还跪在地上哭泣,只不过啜泣的声音小了一些,但在沉寂的殿中,依然显得那么突兀。 沈澈不由自主地走向沈琰,这个刚刚满月的孩子,他干净清脆的声音就像是误落凡间的天使,那么美好和纯净,让沈澈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宫廷,看到了一丝生命的希望。 可就是这个曾经给他带来感动的孩子,如今却变成了一局冰冷的尸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陆映泉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无双姑姑才从外面走了进来,而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婆子,其中一个手中提着鸟笼子。 这婆子将手臂伸地直直的,让鸟笼子离自己远远地,生怕这凶险之物沾染到自己身上。 那鸟笼子里,正好关着一只黑色的鸟,长相很奇怪,跟太医形容的相差无几,几乎所有人一眼看到那只鸟,就能肯定这是太医口中的鸩鸟。 “启禀太后娘娘,这鸟笼子是在云瑶的房间里发现的。”无双姑姑说道。 太后闻言,冷笑一声,然后问太医:“傅太医,你来看看,这鸟是不是你说的那种鸩鸟?” 傅太医听了太后的话,走到鸟笼子面前,仔细地打量着。将这只通体漆黑的鸟上下打量了个遍,他才拱手回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此鸟确为鸩鸟。” “澈儿,现在人证物证都有了,你应该没话说了吧?”太后把姜怡从地上扶起来,轻轻地为她擦拭了眼泪,然后冷眼对沈澈说着,就好像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沈澈没有再说什么,他看了那关在笼子里的鸩鸟一眼,然后慢慢地朝着陆映泉走去,面色凝素,可是每走一步,脚步都显得那么沉重。 陆映泉看着沈澈,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因为她从来没有在沈澈的目光中看到过那样的神情,充满了怀疑和失望,就好像已经笃定这一切都是她做的一样。 曾几何时,沈澈还那样信誓旦旦的对太后说,她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那个时候,他相信她,也斩钉截铁坚定不移的站在她的身边,替她挡住了所有的明枪暗箭。 可是现在,他却和其他人一样,用充满怀疑的眼神,在她的身上徘徊逡巡,正如一把刀,在将她凌迟。 “殿下……”陆映泉张了张口,很想说什么,很想再为自己辩解,可是当她面对沈澈这种目光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良久之后,殿中才响起沈澈的声音,他幽远而又叹息地说道: “在本王面前,你一直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样子,本王也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韩夫人,还有琰儿,两条人命,本王也希望与你无关,可是种种迹象表明,这一切跟你有脱离不了的关系。” 沈澈的话,就像是一把冰刀,直接戳进了陆映泉的心脏,寒冷刺骨,鲜血淋漓。 “殿下,真的不是我!”陆映泉摇头,如此说着,很希望沈澈像之前一样,只因为她的一句不是,便义无反顾的相信她。 可是这一次,她错了。 沈澈并没有跟之前一样,他开口说道:“映泉,今日是琰儿的满月宴,这场宴席是你筹备的,琰儿又在这场宴席中死亡。在无双姑姑到达玲珑阁之前,所有的人都在朝殿,而玲珑阁守卫森严,不可能有人将这鸩鸟送进去。也就是说,鸩鸟的确是在玲珑阁发现的。即便不是你,那也是云瑶。” “怎么可能是云瑶?她什么都没做!”陆映泉听了沈澈的话,下意识的反驳。 “陆夫人,这鸩鸟是在云瑶的房间发现的,不会有错。既然你说不是你做的,那肯定就是云瑶了,再不然就是你指使云瑶做的。”姜怡擦拭了眼角的泪,让自己平复心情,然后说道,“你觉得是哪一种可能?” “云瑶的饲养鸩鸟,毒害王子,这罪名是跑不了了。”沈澈开口说道,“从前本王纵容着你们,才让你们能安稳活到今天。可现在,死的是本王的儿子,本王不能再姑息了,但是本王念在夫妻一场,仍然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再说一遍不是你,那本王便只问罪云瑶。” 陆映泉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她甚至想不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边是沈澈给的机会,她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若就此失势,还不知道又要花费多少工夫,才能从底层再次爬上来。可另一边,却是云瑶这几年以来的陪伴和保护,她们携手从宁宫走来,闯过了多少生死,她又怎么能为了自己的私利,弃云瑶于不顾呢? “殿下,小王子的死跟臣妾无关,也跟云瑶无关。”陆映泉说着,目光中充满了坚定,“如果殿下坚持认为云瑶有罪,要惩罚她的话,臣妾愿意跟云瑶同罪,还请殿下成全。” “好!”沈澈还没来得及说话,姜太后便已经率先开了口,“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哀家就成全你!自从你入宜王宫以来,宫中就乌烟瘴气,鸡飞狗跳,争斗不断,若是对你太过宽宥,哀家只怕对不起那些枉死的冤魂!你涉嫌指使贴身婢女杀死韩夫人和小王子,身负两条人命,哀家如今就赐你一死!” 姜太后这一番颠倒黑白的话,让陆映泉无话可说。而沈澈也没有帮陆映泉说话,似乎已经对陆映泉寒了心。 殿中所有人的表情都很沉痛,真实的也好,装的也罢,至少做了个样子。可唯有姜怡,她静悄悄地站在太后的身边,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似嘲讽,似得意。 “臣妾多谢太后娘娘。”陆映泉和云瑶一起,给姜太后磕了个头,然后静静地等死。 “来人呐!把陆映泉和云瑶拉下去,赐毒酒一杯,留个全尸。”姜太后吩咐着,脸上的神情很是淡然,似乎早已经料到有这么一天了。 她并不曾在意,云瑶是如何帮沈泽出谋划策,惠及宜国;也并不曾在意云瑶和陆映泉忍辱负重,牵制着秦太后的目光,只为了帮宜国争取机会,赢得时间。 姜太后所在意的,或许也只是自己的权势而已。 现如今,顾清铭在荒山练的兵,经过一年多的训练,已经小有所成,宜王宫的细作也被铲除干净,她不再需要陆映泉和云瑶了。 而陆映泉已经走到了夫人的位置,再往上就是王后,而姜太后绝对不会允许王后的位置,落在除了姜怡以外的人身上。 所以,是时候除掉陆映泉和云瑶了,而沈琰的死,就是最好的机会。 几个婆子从外面走进来,手中还端着放了毒酒的托盘,看起来凶神恶煞。唯有无双姑姑,那双眼眸中透着悲悯,似乎有些不忍。 作为姜太后的心腹,她很显然是知道真相的。 眼看着两个婆子抓住陆映泉,倒了一杯毒酒往她的嘴里灌,却听见一直没开口的云瑶,终于出声了: “慢着!” 简单的两个字,似乎充满了气势,明明是从一个宫女口中说出的,可那两个婆子却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杯中的毒酒也洒出来一些。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姜太后问道。 “太后娘娘一定要治奴婢的罪,奴婢无话可说,可是陆夫人肚子里的可是太后娘娘的亲孙子,难道太后娘娘也丝毫都不顾及吗?”云瑶抬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姜太后,如此问着。 这番话,就像是平地一声惊雷,轰的在殿中炸开,让所有人都错愕的抬头,不约而同地看着陆映泉的肚子,包括沈澈。 而姜太后早已经是说不出话来,她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而姜怡,眼中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得意,转化为无边的愤怒和嫉妒。 正文 第107章 好生之德 就连陆映泉自己,也是满脸惊诧的看着云瑶,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心中甚至在想,她什么时候肚子里有了孩子?莫不是云瑶为了保住两人的性命,连这样的谎言也能说得出? “你说什么?”姜太后打断了陆映泉的思绪,问云瑶道,“你方才说……陆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启禀太后娘娘,正是如此。”云瑶神色未变地说道,“陆夫人怀孕已经一个月有余,奴婢还未来得及跟夫人禀告,原本是想着等陆夫人的胎儿稳定之后,再禀告太后和殿下,可谁曾想今日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云瑶,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吗?陆夫人有孕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出来,偏偏等到现在?我真怀疑你是故意用身孕一事混淆视听,逃过责罚。”姜怡心中不甘,开口问着。 云瑶看见姜太后的脸上同样现出疑惑的神色,她才淡淡的解释道:“太后娘娘,奴婢没有明说,是有原因的。太后娘娘还记得昔日的卫良人吗?先前陆夫人也曾怀有身孕,可却毁在卫良人的手中,奴婢是怕陆夫人有孕一事传出去之后,又被一些小人惦记。” 这话说的十分有针对性,整个宜王宫的妃嫔便只剩下陆映泉和姜怡两个人,所以这“小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姜怡脸色难看至极,可她仍旧不甘心陆映泉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而逃脱罪责,于是再次开口:“太后娘娘,为了防止有人故意脱罪而编造事实,还是让傅太医为陆夫人诊脉吧。” “不错,傅太医虽然不像叶太医,是千金圣手,但是喜脉还是能诊出来的。”太后点点头,然后吩咐傅太医给陆映泉诊脉。 傅太医领命,然后娶了帕子搭在陆映泉的手腕上,开始诊脉。良久之后,他才确定的说道:“启禀太后娘娘,启禀殿下,陆夫人的确是怀有身孕,已经一个月有余。” 听了太医的话,姜怡有些气急败坏,她很想再说什么,但是由于陆映泉这身孕来的突然,她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到什么很好的办法,所以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的陆映泉很是紧张,因为她听见云瑶提起卫良人的事情。可她分明记得,卫良人让山竹给她喝避子汤,造成她假孕,这件事情沈澈是知道的。如今沈澈已经不再护着她,难保他不会当着太后的面拆穿这件事。 到时候,等着她的很可能就是数罪并罚,再也逃脱不了了。 但是让她惊讶的是,沈澈并没有拆穿,而是说道:“母后,陆映泉怀有身孕,本来应该是喜事。我刚刚失去一个孩子,又得到一个孩子,也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补偿。虽然陆映泉和云瑶还肩负着罪孽,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孩子毕竟无辜,可否请母后放她们一条生路,等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也不迟?” 子嗣问题一直是太后所关心的,如今沈琰死了,所以陆映泉肚子里的孩子便成了太后的软肋。再加上沈琰之死,太后的确也很心痛,所以沈澈的话正好也说中了太后的心思。 只见太后点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如此,那就放陆映泉一条生路。但是云瑶的罪责不能赦免,该怎么罚还怎么罚。” “母后,云瑶会医术,映泉正好怀有身孕,身边有这么个可靠的人照顾,肚子里的孩子也能平安一些。”沈澈说道,“儿臣觉得,云瑶也不能赐死。” “殿下,难道韩夫人和琰儿的两条命就这么算了吗?她们主仆二人做了什么,殿下难道还不清楚吗?就因为陆映泉怀了孩子,就可以逃脱罪责?”姜怡质问着,“若人人都是如此,整个宜国岂不是乱了套了?” “本王没说要放过她们。”沈澈对姜怡的指手画脚很是不喜,但是他依然不动声色,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将她们赶出宜王宫,迁入慈恩寺居住潜心礼佛,安心养胎,等孩子生下来,再把孩子接回来。” 姜太后和姜怡听了沈澈的话,互相对视一眼,顿时觉得此举可行。 毕竟沈澈只说把孩子接回来,没说把陆映泉也接回来。更何况,慈恩寺地处郊外山上,偏僻的很,也不像宫中这么守卫森严,想在慈恩寺动手脚做点什么,也比宫中容易的多。 姜怡也有自己的打算,如果陆映泉继续住在宫里,万一哪天孩子没了,很容易就把矛头指向她的身上。可如果陆映泉住在外面,她就有一万个理由来撇清自己的嫌疑。 “不知母后以为如何?”沈澈见其他人都没有再说话,于是转头问太后。 太后点头说道:“如此也好,就让她去佛门清静之地,给无辜枉死的琰儿抄经念佛,以洗刷她身上的罪孽。顺道,也给她肚子里没出生的孩子积点德。” “既然母后没有意见,那就这么办。”沈澈立即吩咐着,“来人,将陆映泉和云瑶带回玲珑阁,收拾行装,明日一早派马车送到慈恩寺,不得有误。” “奴才遵旨。”玉公公在身后将手中的拂尘一甩,躬身应承着。 很快,就有人进来把陆映泉和云瑶架了出去,带回玲珑阁。原本好好地一场满月宴,因为沈琰的死,而变成了一场丧宴。 文武百官都为小王子的死而哀痛,又听闻了一些宫中传出来的风言风语,心中对陆映泉就更是颇有微词,总觉得是因为陆映泉的存在,所以宜王宫才会鸡犬不宁。 姜太后下令为沈琰举办葬礼,沈澈只觉得很疲累,眼神中尽是心痛,就好像是一直相信并且在乎的人,突然背叛了他一样。 而他这样的神情,被姜怡看在眼中,也让姜怡真的相信陆映泉是被责罚,才被沈澈赶去了慈恩寺。 当沈澈离开之后,姜怡心中才松了口气,可下一秒,却迎面对上了太后略带着怒意的目光。 “怡儿,这是哀家最后一次纵容你了。”太后沉声说道,“这一次,是以哀家孙子的性命为代价,以后的路,你得自己走了。哀家能帮你一时,不能帮你一世,澈儿的身边注定会有无数个女人,就算没了陆映泉,还会有别人。你必须自己学会谋算。” “是,太后,怡儿知道了。”姜怡点点头,说道,“怡儿今后必定仔细谋算,不会辜负太后娘娘对怡儿的信任和栽培。” “琰儿终归是折损在你的手里,他的葬礼就交给你来办吧,这是你欠他们母子的。”太后说道,“等还完了这场债,再来走以后的路。” 说完这番话,太后便转身离开了,只留下姜怡和雀儿在殿中,以及那早已经目瞪口呆的奶娘,还有气息全无的沈琰。 待太后出了殿门,姜怡忽然转身,看着奶娘,嘴角边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缓缓地逼近奶娘,说道:“你是不是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情?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你可曾知道,你这样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吗?” “夫……夫人,奴婢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奶娘心中恐惧,连忙说着。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无意间牵扯进这样一桩事情里,她那些看似公平公正的话,让陆夫人一朝失势,可她却也成了姜夫人的弃子。 “你猜我信吗?只有死人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姜怡说着,然后迅速拔下奶娘头上的银簪,用力扎下,刺中了奶娘的脖子,鲜血喷出洒在了她的身上,“奶娘因为小王子的死而感到自责不已,现如今已畏罪自杀!” 名正言顺地给奶娘安插了一个罪名,在奶娘死不瞑目的眼神中,姜怡的笑容越发阴狠。 以后的路,太后不会再帮她,所以只能靠她自己,知道她秘密的人,一个都不能留,因为她不能将这些隐患留在世上。 没有人知道这偏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好好地一场满月宴,顷刻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众人只知道,自从进入宜王宫以来,就一直独霸君宠的绝色美人陆映泉,也就在这个晚上,彻底失去了君王的恩宠,甚至要离开王宫,去那清冷孤寂的慈恩寺居住。 而宜王宫里关于陆夫人的传说,也从明面上转移到暗地里。没有人敢正大光明的讨论,因为现如今的宜王宫一枝独秀,而姜夫人不太喜欢听到与陆映泉有关的任何事。 玲珑阁里,云瑶和陆映泉开始收拾东西。 陆映泉看着云瑶忙碌的背影,满肚子的疑问想要开口,可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她想起沈澈前后态度的变化,还有肚子里突如其来的孩子,总觉得这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先收拾东西吧,等到了慈恩寺,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云瑶说道,“映泉,你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平心静气的准备养胎,其他什么都不要想。” 听了云瑶的话,陆映泉下意识的捂着自己的肚子,眉头微微紧蹙,而后喃喃自语:“这里……真的已经有了孩子?我还一直以为,自己命中与子嗣无缘,一年多了,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可谁曾想,他就在不知不觉中到来,猝不及防。” 正文 第108章 明修栈道 惊险而又漫长的夜色最终过去,天刚刚亮的时候,玉公公便来到玲珑阁通报,说是马车已经在宫门口准备好了。 陆映泉和云瑶早已经收拾好东西,见玉公公过来,便什么也没多说,就跟着他走了。 丝丝她们自然是万分不舍,可是早在昨儿个半夜,云瑶便已经交代过她们,让她们好好守着玲珑阁,因为不出多久,陆映泉一定还会回来。 云瑶的话向来被丝丝奉为真理,因为云瑶算无遗策,既然她说陆夫人会回来,那就一定会回来。 一场离别的悲戚在玲珑阁的周围蔓延,即便很多人不明就里,替陆映泉委屈也好,看陆映泉的笑话也罢,终归不过是别人的想法,与陆映泉没有任何关系。 在丝丝和小莫子他们的一路护送下,陆映泉和云瑶来到宫门口,看起来十分简陋的马车就停在那里。 马车前后各自站了二百禁军,算是沈澈对陆映泉最后的怜悯,护送她去慈恩寺。沈澈没有来,太后也没有来,倒是姜怡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神情倨傲的目送陆映泉远去,心中却在庆幸,自己又少了一个敌人。 云瑶先扶着陆映泉上马车,然后自己也进去了,两人坐定后,这才发现外表简陋的马车,内部居然是别有洞天。 柔软而舒适的垫子,让人坐起来十分舒服,宽敞的车厢内并不拥挤,甚至驾车的车夫也是老手,把马车驾的又平又稳,一点儿也不见颠簸。 马车内的小桌上还放着好几盘点心,都是陆映泉爱吃的。点心看着很新鲜,一看就知道是早上御膳房才做出来的。 此时此刻,陆映泉才明白,也许沈澈将她驱逐至慈恩寺,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马车渐行渐远,逐渐远离宫城,出了都城的城门,到达城门外的时候,马车停下。 陆映泉掀开帘子,看着外面几个士兵手中拿着布条,将马车轮子全部包裹起来,以减少马车的颠簸,心中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夫人,咱们就只休息一小会儿,等把车轮包裹好了,就继续前行。请夫人放心,属下必定不会辜负殿下所托,一定会平安将夫人和云姑娘送到慈恩寺。” 那些禁军的领头人看见陆映泉,便在马车边上拱手说着,语气十分尊敬谦卑,一点也不像是对待一个被驱逐的罪妃。 “辛苦各位了。”陆映泉点点头,淡笑着对领头说着。 饶是如此,陆映泉还是没有放下帘子,却频频朝着后面看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而云瑶似乎也看出了陆映泉的心思,便开口说道:“不用看了,他不会来的。既然费尽心思演了这么一场戏,以他的心性和忍耐,就断然不会为了见你一面,而坏了整个计划。” 陆映泉扭头,看着云瑶,问道:“云瑶,你实话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还有你说的计划……” “我知道你憋了一路,早就想问了,别急,我现在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云瑶迎着陆映泉疑惑的眼神,开始讲述整件事情的始末。 而就在此时,马车轮子上的布条也包裹好了,随着一阵晃荡,马车继续前行,而云瑶的声音也在这份摇晃中,越发的飘渺。 事情还要从一个月前,韩夫人生子的时候说起。 那个时候,沈澈和陆映泉刚从荒山回来,便急急忙忙的去了锁春台,等候韩夫人生产。而沈澈在去锁春台的路上,接到了一封暗卫送来的密报,而这密报是千里之外的沈泽写给他的。 沈泽打着求仙问道的名义,在云苍山不问世事已经很久了,为了怕被秦太后知道他和沈澈之间的秘密,这兄弟二人从来没有联系过,可是这一次,沈泽却主动给沈澈写了密信。 密信上的内容只有一个——秦太后病重。 沈泽说,秦太后最近一段时间,身子骨有些不爽利,虽然秦太后竭力隐瞒,可终究还是有些风声传出来让他知道。 分封国地处遥远,自然不会对宁宫的事情了如指掌,所以沈泽这次写信过来,是为了提醒沈澈,秦太后在不久之后,很可能就会下旨,大肆请藩王入京,表面上是为了庆贺寿辰,而实际上是暗中观察几个藩王的实力。 秦太后的寿辰,就在七月下旬。如今正值秦太后五十寿辰,是大生辰,所以一定会大肆操办。再加上秦太后如今掌控着宁宫的权利,她自然想向天下人展示自己的权柄,也就是说藩王进京贺寿,乃是势在必行。 这么多年来,秦太后一直提防着宜国的姜太后母子,提防着沈澈会有所动作,所以这一次,沈澈也一定是秦太后的重点观察对象,保不齐派细作到宜国还不够,还有可能扣下沈澈身边的人在宁宫,成为人质。 陆映泉受宠,在宜国已经是人尽皆知,如果秦太后看出沈澈对陆映泉的不同,将陆映泉扣在宁宫当人质,那陆映泉和云瑶势必又会重新落入秦太后的掌控之中,到时候对沈澈和顾清铭来说,必定会处处掣肘。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沈澈知道,不能让陆映泉和云瑶再回宁宫,于是便与云瑶商量,想出了这样一个计划。 办满月宴的事情,是沈澈故意在姜怡面前提起,让姜怡去禀告太后的,因为他知道按照太后的性格,必定会把这件事交给陆映泉来办。 而满月宴上,沈澈打算制造一个意外,让陆映泉担上办事不利的罪名,然后借机造成陆映泉失宠的假象,将陆映泉赶到慈恩寺,给姜怡让路。 “你的意思是,沈琰的死是殿下一手策划的?目的是为了让我失宠,然后让秦太后以为,姜怡才是宜王宫最受宠的女人,是姜太后的亲侄女,是宜国未来的王后。就算到时候去宁宫贺寿,秦太后也只会扣下姜怡,而不会想到我?”陆映泉听到这里,顿时觉得心惊。 “让你失宠不假,让秦太后以为姜怡很重要也是真,不过有一件事你说错了。”云瑶沉声说道,“殿下安排的意外,并不是小王子,而是他自己。他找我专门配了一种毒药,准备放在自己的酒里面,让自己中毒,好让太后迁怒于你。。” “所以……是姜怡提前动了手,害死了那个孩子,也让殿下顺水推舟,把我送到了慈恩寺?”陆映泉似乎已经想通了一切。 “不错,殿下的解药我也已经配好了,按照计划,殿下不会有事。可是那个孩子……”云瑶提起沈琰,眼神也不由得黯然,“不管是殿下还是我,我们都没有打算牺牲那个孩子。” 陆映泉已经明白了一切,可忽然间开始哭了起来,内心充满了自责和悔恨。 “那个孩子何其无辜,却就这样成了姜怡利用的牺牲品。”陆映泉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还有姜太后,那可是她的长孙,她就真的忍心纵容姜怡对这孩子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长孙又如何?映泉,皇家从来都是如此。对姜太后来说,沈琰只不过是她无数个孙子中的一个罢了。就算沈琰死了,接下来还会有无数个长孙,来代替沈琰的位置。能活到最后的,才是太后最看重的。”云瑶说着,替沈琰的命运感到悲哀。 陆映泉没有再说什么,她静静地靠在马车壁上,闭着眼睛,脑海中回想着沈琰在她怀里咯咯笑的场景,心中不由得一酸。 她知道,此时此刻沈澈必定是在宫里,与姜太后还有姜怡虚与委蛇,让她们不会怀疑她的离宫只是一场计策。 按照姜怡的性格,那么自负自大,绝对不会甘心承认自己不是沈澈最爱的女人。只要姜怡配合沈澈,不管有意也好,无意也罢,陆映泉这边的危机也算是暂时解决了。 “你昨夜没怎么睡好,还是先休息吧。”云瑶盯着陆映泉眼角一点淡青色,略有些心疼的说道,“慈恩寺的路程比荒山还远,等到了我再叫你。” “云瑶,我有件事想求你。”陆映泉听着云瑶的话,忽然间睁开眼睛,如此恳求着。 云瑶和陆映泉之间从来不曾这么客气过,客气到要用“求”这个字,一时间让云瑶有些反应不过来。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但凡我力所能及,必定全力以赴。”云瑶答应着。 她想起昨夜在偏殿,太后和沈澈让陆映泉自己保命,把罪责推到她身上时候的场景。那个时候,陆映泉还不知道所有的真相,也不知道她和云瑶根本是有惊无险,可是她却义无反顾的决定保住云瑶,甘愿同死。 这样的信任和依赖,这样的情谊,又怎能让云瑶不为之动容呢? “请你……一定要竭尽全力,帮我保住肚子里这个孩子。”陆映泉说道,“云瑶,我知道你聪明谨慎,如今慈恩寺不比宫中,姜怡肯定会想办法来害我和孩子,我没有别的心愿,我只想这个孩子,能够平安降生到这世上,能够平安长大。” 云瑶沉吟片刻,微微点头:“好,我答应你,在我能力范围内,我必定护这孩子周全,让他平安出生,平安长大。” 听到云瑶的承诺,陆映泉笑的十分满足,她双手捧着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文 第109章 暗度陈仓 临近午时的时候,云瑶和陆映泉终于到了慈恩寺。 也不知道沈澈到底是什么时候安排这场计划的,总之她们到目的地的时候,慈恩寺的住持宝信大师,已经带着全慈恩寺的弟子站在门口迎接了。 这副架势,根本就不像是在等一个罪妃,分明是在等宜国最尊贵的女人。 厢房也早已经布置好,陆映泉和云瑶住的房间,全部是按照玲珑阁的格局摆设的,就是担心陆映泉会在这里住不习惯。 床上的垫子也不是寺中僧人们惯常用的硬垫子,而全部换成了细棉和羽绒填充的软垫。 把这房间一看,陆映泉便知道,她根本不是来受罪的,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过优渥的生活罢了。说到底,沈澈心中还是在乎她的。 “此处名唤竹里馆,幽居于禅寺深林之中,唯有清风明月相伴,安静祥和,无人打扰。”宝信大师将陆映泉带到房间,便开口说道,“夫人可安心住在此处,寺中弟子都不会前来扰了夫人的清静。” “多谢大师。”陆映泉福身行礼,以示感谢。 很快,众人就安顿下来。沈澈派来护送陆映泉的禁军也没有回去,而是分散居住在竹里馆的四周,将整个竹里馆围的水泄不通,保护着陆映泉的安全。 而暗处,顾琛也在附近蛰伏,有任何风吹草动,他就会出现。 云瑶让陆映泉坐下,自己将两人的东西都分类放好。好在这禅房的摆设与玲珑阁相同,云瑶也不用花多余的功夫整理,直接放好就行。 已经是正午时分,赶了一上午的路,众人都有些饿了。好在慈恩寺早就备好了斋菜,由几个和尚挑着担子送到了竹里馆,分给陆映泉和云瑶,以及众位禁军士兵。 云瑶行事素来谨慎,饭菜送来之后,她先是认真检查有没有毒,确定安全无虞之后,才让人把食物分发下去。 “刚才去拿斋菜的时候,我看这竹里馆中也有小厨房,回头咱们跟住持大师说一声,咱们自己生火做饭。”云瑶一边吃一边说道,“寺中到底都是斋菜,你怀有身孕,总不能一点荤腥都不沾,这样对孩子不好。” “都听你的。”陆映泉丝毫不反对,“在这慈恩寺里,我能相信的人也就只有你一个,反正你不会害我。” 云瑶轻笑,只觉得陆映泉实在心宽,可她的心中却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因为不管沈澈如何照搬玲珑阁,可慈恩寺终究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除了她们彼此,还有顾琛,其他的全都是陌生人。保不齐这里面就有姜太后的眼线,姜怡的耳目,甚至还有可能是秦太后的细作。 吃完了饭,云瑶便拿出笔墨,以贺美人的笔迹,再次给秦太后写信。 信上将韩夫人产子而亡,沈琰满月夭折,陆映泉失宠被逐以及姜怡一枝独秀的事情仔细讲了一遍,然后找来信鸽,将信送往宁宫。 有了这封信,秦太后的戒心必定会松动,那么云瑶和陆映泉摆脱控制的机会,也就更大。 就这样,陆映泉和云瑶在慈恩寺深林这个僻静的竹里馆住了下来,过着每天抄经念佛的日子,在晨钟暮鼓的诵经声中,感受着佛祖的光芒普照。 日子安宁而又祥和,没有任何人打扰,陆映泉的胎象也逐渐稳定。 半个月过去,到了五月底的时候,沈澈偷偷过来了一次,还带着顾清铭和丝丝。 云瑶骤然见到顾清铭,又羞又喜,脑海中还浮现着两人在小船上的旖旎场景,就连说话也带着几丝羞怯的意味。 “云瑶,你带清铭四处走走,看看这慈恩寺的风景吧。这里有元宝和丝丝伺候即可。”沈澈对云瑶说着,让她充满感激。 不得不说,沈澈的确是个很会拉拢人心的人,他有这样的气度,也有这样的胸怀,来给他需要拉拢的人,提供他们所想要的一切。 比如云瑶,金银财宝,高官厚禄,对她来说不过是浮云一场,真正能牵动她心的只有顾清铭。 沈澈想让云瑶忠心耿耿的出谋划策,保护陆映泉,那就带着顾清铭过来,这既是示好,也是恩赐,不会让人觉得这个君王太不近人情,同样也不会觉得这个君王太高高在上。 云瑶和顾清铭离开禅房,去往后山的小径。 慈恩寺的风景也算的上独特,从竹里馆出来,朝着后山走,入眼看去全部都是郁郁葱葱的竹林,青翠欲滴,中通笔直。 五月的竹林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越发翠绿,满目青翠让人心旷神怡。伸展的竹叶遮挡了略微有些刺眼的阳光,细碎的阳光透过竹叶间的缝隙铺洒下来,在地上形成一道斑驳的剪影。 云瑶和顾清铭走在这竹林间,踩着轻柔细碎的步子,慢慢地,静静地,恬静而安宁,美地像一幅画,让人不忍心惊扰。 “这里真美。”走着走着,云瑶忽然感叹着,“其实搬出来住也挺好,很久都没有见过这么美的风景了,宫里连空气都是压抑的。” “自古以来,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往宫里钻,也只有你一门心思想从里面出来。”顾清铭淡笑,“不过,你这性子还是出来的好,宫里的日子太委屈你。” 一边说着,顾清铭稍稍放慢了脚步,落在云瑶的身后。他从袖中掏出一支紫檀木簪,轻轻地插在云瑶的发间。 即便动作很轻微,可还是被云瑶察觉,她身手摸了摸,将那木簪取下来,却见上等的紫檀木被打磨的十分光滑,而簪尾处雕刻着一朵祥云,正好契合她的名字。 “说来惭愧,认识你这么长时间,却从未送过你一件像样的礼物。”顾清铭笑的有些赧然,“这簪子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是我在荒山练兵的时候,闲来无事雕刻的,你不要嫌弃才好。” “将军送我的簪子,我怎么会嫌弃?”云瑶满心欢喜,将簪子递给顾清铭,“再帮我戴上,可好?” 顾清铭笑着接过木簪,走近几步,轻轻抬手,将木簪戴到云瑶发间,忽而一阵清风吹过,林中有竹叶盘旋而下,落在云瑶肩上。 “别动。”顾清铭轻声低语,将那片竹叶摘下,丢在地上。 云瑶的脸有些微红,她和顾清铭之间的距离太近,总觉得自己有些心跳加速,喘不过起来。 于是她忽然转身,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去那边走走吧,竹林后面有个凉亭,凉亭中有个石桌,上面摆着宝信大师设下的珍珑棋局,我参了好多天了,可始终参不透。你也帮我一起看看!” 说吧,云瑶兴致勃勃的拉着顾清铭往前走,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她和顾清铭十指紧扣的手。 顾清铭看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笑了一下,微微用力,将云瑶牵的更紧,朝着凉亭走去。 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大抵就是这种情景。也许江山未稳,也许乱世未安,可是他们也不过是这碌碌尘寰中的平凡人罢了。 云瑶知道,她和陆映泉出宫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她们未来的路肯定会更加难走,所以她只能抓住眼前这为数不多的机会,若是能多跟顾清铭待在一起片刻,哪怕只有一瞬,她也心满意足。 顾清铭和云瑶在珍珑棋局那边待了许久,直到丝丝找过来,说是该用膳了,他们才回到禅房。 禅房偏厅的桌上早已经摆满了饭菜,沈澈扶着陆映泉坐下之后,才招呼顾清铭和云瑶也坐下,甚至连丝丝也坐在桌上,跟主子们一同用膳。 这对丝丝来说,可是天大的殊荣,她做梦都不敢想,有一天她能和翊王殿下同席用膳,更何况这席间还有陆夫人,顾将军和云瑶姑娘。 虽说云瑶表面上看,也是跟她一样,是个宫女,可丝丝心中却明白,凭着宜王殿下对云瑶的器重,陆夫人对云瑶的信任,还有这顾将军看云瑶的眼神,她就知道云瑶绝对不是个一般的人。 即便这件事她很早就知道,可今天也算是更加确定了。 席间没有人说话,只是安心用膳。膳后,沈澈吩咐丝丝和元宝将这些饭菜撤下去,他才叫上顾清铭和云瑶一起,在房间里商谈大计。 “再有一个多月,我便要启程离开宜国,去京城了。”沈澈打破沉寂,率先说着,然后看着陆映泉的肚子,“到时候你这肚子也还只有三个多月,还看不明显。” “等殿下从宁宫回来的时候,就能看的明显了。”陆映泉轻笑,“秦太后五十大寿,殿下还是应该好好准备才是。” “那是自然。”沈澈点头,“这次去宁宫,不光是为了贺寿,也为了试探宁宫的态度,以及其他藩王的虚实。” “荒山的兵马已经操练完毕,殿下可以派信任的心腹接管。”顾清铭也开口说道,“等殿下从宁宫回来,恐怕这天下又要风云再起了。” “人已经物色好了。”沈澈说道,“杜威将军的儿子杜江恒,是个难得的人才,杜家一门也对本王忠心耿耿,可以重用。等本王回宫之后,便让杜江恒来接替你,你提前动身,前往皓国探听虚实。” “皓国?”云瑶有些诧异,“听闻皓王是其他六个分封王中最滴水不漏也是最难对付的一个,怎么想到要从他先下手?” 正文 第110章 宫中来人 沈澈素来是个胸中有乾坤的君王,他的每个安排,都不会没有道理。 “正是因为皓王叔最难对付,才要先从他下手。一来,是为了避免皓王叔投靠秦太后,给我们造成威胁;二来,是为了震慑其他藩王,让他们畏惧宜国的势力,方便后面的计划。”沈澈解释着,“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皓国距离宜国很近,方便本王操控,若是太远,万一节外生枝,本王恐怕鞭长莫及。” 若放在从前,沈澈是绝对不会向一个女子解释这番话的,可如今他面前的女子不是别人,而是云瑶,是一个能帮助他完成大业的人,所以他才不吝口舌。 “我明白了。皓王先帝的兄弟,也是殿下和皇上的王叔,在其他几个分封王的面前,也是德高望重,颇受尊敬。若是能争取到皓王的支持,那么其他分封王也就更加容易。”云瑶点点头,表示明白。 四个人围坐在禅房里,不过是一下午的谈笑间,一场颠倒江山的计划便已经完成。看他们云淡风轻的态度,就好像这一切只是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沈澈这一次是打着去荒山的名义来慈恩寺的,以前每次去荒山,沈澈都只会在外面待两天,第二天便会启程回京。 这一次也不例外,在慈恩寺探望了陆映泉,还是要去荒山查看他的兵马,所以不能久留。 于是,顾清铭也要跟着沈澈离开,唯独留下了丝丝,在这里照顾陆映泉,说是怕云瑶一个人忙不过来。 好在云瑶已经习惯了离别,她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每一次的分别,都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重逢。她和顾清铭之间聚少离多,可胜在心意相通,彼此都明白各自内心的想法,倒也不觉得这样的分离是一种痛苦。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天下早日安定,她也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慈恩寺又恢复了宁静,只多了一个丝丝,别的什么也不曾改变。 不过,丝丝的到来,倒是帮云瑶分担了好多事情,原先要让她一个人做的活儿,现在都是两个人在做。本来陆映泉也是要帮忙的,可陆映泉现在怀有身孕,云瑶也不敢真的让她做什么活计。 “云姑娘,这些都放着我来洗吧。”后山的溪边,丝丝将云瑶手中的衣服都夺过来,放在自己的盆里,说道,“殿下派我过来,本就是来伺候夫人,还有照顾云姑娘的,怎么好让云姑娘干这样的粗活?” “寺中日子长,左右闲来无事,再说春夏的衣服也好洗,不是什么难事。”云瑶浅笑,“从前在宁宫的时候,我也是做粗活的,衣服比这难洗一百倍。” 丝丝还是头一次听云瑶主动提起宁宫,眼神中闪过十分好奇的神色,便不由得打听道:“云姑娘,宁宫真的跟传说一样富丽堂皇吗?是不是地面都是金子做的,每一座宫殿都是青窑砖琉璃瓦?” “你听谁说的?”云瑶听了丝丝这番言论,不由得轻笑,觉得很不能理解。 “宜王宫的老人们都这么说,说宁宫金碧辉煌的,比咱们宜王宫不知道好多少倍。”丝丝努力回忆着昔日老人们的话,“老人们还说,姜太后和殿下崇尚朴素,锁春台和光明殿十几年都没修葺过一次。” 云瑶想起这话,昔日姜太后也是对她说过的,不过她当时并没有在意,可如今想来,似乎的确如此。 整个宜王宫都不崇尚奢靡之风,哪怕是昔日最受宠的妃子,身上的穿戴和服饰也不曾超过自己的位份和品级,而姜太后更是以身作则,头上除了一根先帝赏赐的琉璃八宝簪,便没有多余的饰物了。 如今想来,姜太后和沈澈还是很有远见的,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们能几十年如一日的过这种简朴的日子,想来也是宜国之所以这么政通人和、君臣一心的原因了。 “等你有机会,亲眼去宁宫看看就知道了。”云瑶说道,“你好好伺候陆夫人,就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话里的意思一语双关,可云瑶却没有多做解释,毕竟现在还不到节外生枝的时候。 “难不成殿下要带陆夫人去宁宫给秦太后贺寿?我也能跟着去吗?”丝丝不解的问道,“可是我从宜王宫出来的时候,听很多人说,殿下这次贺寿,要带姜夫人去呢。” “说起姜夫人……我们离宫后这半个多月,宜王宫里没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吧?”云瑶问着。 “没什么事,就是姜太后跟殿下提过一次,说是要立姜夫人为王后,可是殿下拒绝了。”丝丝说道,“殿下说是要从宁宫回来之后再册封。” 云瑶心中微动,便很快明白,这是沈澈的缓兵之计。如果沈澈真的带姜怡去宁宫,那姜怡能不能回得来还是个未知数,又怎么会册封王后呢? “还有,这次殿下带我出来,也是瞒着太后和姜夫人的,只有玲珑阁的人知道我不在了。”丝丝继续说道,“殿下为了保护咱们夫人,也真是煞费苦心!” “你现在也知道陆夫人在殿下心中是什么分量了,所以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你不背叛陆夫人,一心向着她,陆夫人就会护着你,让你在宫中的日子,不至于太难过。”云瑶趁机提点着。 陆映泉的身边,危险太多,而心腹太少。一直以来只有她在帮陆映泉挡着所有的明枪暗箭,可她毕竟只有一个人,有时候也会分身乏术,所以是时候找一些可靠的人,供陆映泉差遣。 而丝丝就是这个可靠的人之一。 丝丝对陆映泉的忠心,早在昔日对付赵美人的时候就试探过了,这么长时间以来,陆映泉并没有半分委屈丝丝,所以丝丝只会对陆映泉更加忠心不二。 更有甚者,沈澈是何等谨慎小心的人,既然他能亲自把丝丝送来伺候,那说明丝丝已经通过了他的考验。能让沈澈放心任用的人,云瑶自然也不会再多做怀疑。 而云瑶的这番话,却被闲来无事出来寻找她们的陆映泉听到。陆映泉站在那里,看着云瑶和丝丝两个人一边洗衣服一边聊天,而云瑶却在提点丝丝,让她不要背叛自己。 当时陆映泉心中就想,她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在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把云瑶带回了朗月阁的屋子。 即便那是朗月阁最偏僻的屋子,即便那是这个宁宫最阴冷的地方,即便她们是最低等的粗使宫女,但也因为那一把银丝炭,焐热了云瑶的心,让她多了一个推心置腹生死不弃的好姐妹。 “你们聊得挺开心嘛,这么半天不回去,是不是在背后编排我这个主子?”陆映泉从树后面走出来,笑着跟她们打趣。 “夫人怎么出来了?这还怀着身孕呢!怎么能一个人出来走动呢?”丝丝看到陆映泉,便大惊失色,忙起身就要扶着。 “我还没那么脆弱,而且云瑶也说了,怀孕适当走动走动,对身体也有好处的。”陆映泉不以为意的说道,“再说了,我又没磕着碰着,偶尔动个胎气,有云瑶这位神医在,你根本就是杞人忧天啦!” 一边说着,陆映泉还状似无意的挥了挥手,并不放在心上。 看着她的动作和神情,云瑶似乎觉得,陆映泉又回到了昔日那个天真烂漫的年纪,在宁宫里潇洒随性地活着,张扬而明媚。 果然,出了宫,就连空气都是最清新的,陆映泉也不用再像往日一样,藏着掖着,可以尽情释放自己的天性。 丝丝怕陆映泉一个人走回禅房会出什么问题,于是扶着陆映泉在溪边一块比较平整的石头上坐下,还在上面帮她垫了几件衣服当垫子。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就只有知己二三,于这惠风和畅中舒心一笑,便再也寻不见任何烦恼。 云瑶和丝丝手中自然是没闲着,继续洗衣服,不过她们也怕陆映泉在外面呆久了,身体会不舒服,于是手中的动作也加快了。 可没过一会儿,不远处一个小沙弥行色匆匆地跑过来,对陆映泉说道:“陆施主,寺里来人了,说是要见您。师傅奉殿下之命护施主周全,不敢把人领到竹里馆,就让那人在大殿等候,特命我来告知施主。” “寺里来人了?不是殿下?”陆映泉听了这话,有些吃惊。 想来也是,沈澈几日前才从这慈恩寺离开,短短几天功夫,又怎么会再次来呢?更何况,沈澈也知道大局为重,不可能现在过来的。 而且连宝信大师都不放进来的人,必定也不是什么熟识之人吧。 “小师傅,来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云瑶微微思忖片刻,便开口问着。 “来是是个年轻美貌女子,师傅说看装扮,是宫里来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小丫鬟和两个小太监。”小沙弥如实开口说着。 陆映泉和云瑶对视一眼,似乎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了然的神色。 宫里来的,带着宫女和太监,那身份必定是主子无疑,而年轻貌美这四个字,则说明了她的身份——姜怡。 “劳烦小师傅去跟宝信大师通报一声,就说陆夫人马上就来见客。”云瑶微微思忖,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嘱托这小沙弥。 正文 第111章 来者不善 那小沙弥听了云瑶的话,道了声“阿弥陀佛”便转身离去了,而云瑶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当即说道:“既然丝丝是被殿下暗中带出宫的,那就不便让姜怡知道。你就在这里洗衣服,我陪夫人回去。” “是,云姑娘。”丝丝点头说道,“还请夫人和云姑娘小心,那姜夫人……恐怕是来者不善。” 云瑶微微颔首,便扶着陆映泉离开溪边,朝着竹里馆的禅房而去。 “我们不去前面见姜怡吗?”陆映泉见这条路是通往禅房的,便有些疑惑地问着。 “姜怡要见,但不能毫无准备地去见。”云瑶解释道,“殿下才走了没几天,你觉得姜怡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来?她的目的是什么?” “殿下如今正跟顾将军忙着去京城的事情,恐怕无暇顾及她。她这个时候跑过来,殿下应该是不知情的吧。”陆映泉想了想,开口说道,“至于她来的目的……除了要刁难我,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这就对了。”云瑶点头,分析道,“你如今顶着罪妃的名号,又被殿下和太后‘赶’出宫在寺中居住,在旁人看来已经是大势已去,姜怡为何还要为难你?而你身上,又有什么东西,是她所忌惮的呢?” 陆映泉慢慢地走着,思索着云瑶的话,双手不由得抚上了自己的肚子。 在众人眼中看来,她眼下的境况已至绝境,根本威胁不到姜怡,可唯有这个孩子……是姜怡计划之外的变数,也是姜怡的心腹之患。 似乎想通了这一点,她扭头看着云瑶,却见云瑶微微颔首,肯定了她的猜测。 陆映泉心中猛地一紧,她忽然明白,姜怡肯定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而来。一时间,她有些慌张的停下脚步,握紧云瑶的手:“云瑶,怎么办……” “先别慌,我早有对策。”云瑶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如此说着。 恬静安然的声音,就像是平缓流过的溪水,荡涤了陆映泉心中的慌乱,让她也慢慢地平静下来,不再那么焦急。 云瑶知道,陆映泉现在是惊鸿之鸟,有了沈琰之死在前,她就很怕自己腹中的胎儿难以保全。更何况,陆映泉承受了那么剧烈的疼痛,好不容易才调养好了身子,有了做母亲的机会,她又怎么会让姜怡如此轻易地剥夺? 两人回到禅房,云瑶便在衣柜里找出一件比较宽松的衣服,让陆映泉换上。 陆映泉看着身上的衣服,宽袍大袖,与之前穿的衣服大不相同,便觉得有些不习惯。但她知道云瑶从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便什么也没问,按照云瑶的安排,将自己收拾停当。 “把这个拿着,藏在身上,一会儿会有用的。”云瑶最后将一把匕首塞到陆映泉的手中,如此说着,然后附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陆映泉有些震惊的看着云瑶,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先前来通报的小沙弥再一次行色匆匆的跑过来,有些慌张地说道:“陆施主,师傅拦不住那位客人,她进来……” 小沙弥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一个嚣张的声音由远及近:“陆映泉,你好大的架子!不过是个罪妃,居然也敢让本夫人等这么久?” 话音落下,姜怡便已经站在了禅房的门口。 果然,离开了宫中,姜怡也有些放飞了自我。抛却了往日的束手束脚和端庄矜持,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不少。 “不知是姜夫人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陆映泉倒是一如既往的谦卑,她转头对那小沙弥说道,“有劳小师傅了,这位姜夫人是我宫里的旧友,还请小师傅容许我们单独说几句话。” 那小沙弥也不知是不是不相信陆映泉的说辞,有些疑惑地看了姜怡一眼,只觉得这宫里的女子来势汹汹,怎么都不像是来叙旧的,倒像是来寻仇的。 不过,既然陆映泉自己这么要求了,他还留在这里的确也不方便,于是道了声“阿弥陀佛”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那小和尚一走,姜怡连最后的伪装都卸去了,手一挥,身后跟着的宫女婆子和太监全都上前来,齐齐地涌进陆映泉居住的禅房。 随即轰的一声,禅房的门被关上,只留了两个太监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接近。 “姜夫人,你这是要做什么?”陆映泉下意识地护着自己的肚子,后退几步,神情警惕地盯着姜怡。 可姜怡却没看她,只是打量着这个房间,眼神中闪过一丝恨意:“连居住的禅房都跟玲珑阁一模一样,看来殿下对你还真是不一般呢!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殿下之所以让太后放了你,是想等你生了孩子之后,把你重新接回宫吧?” 陆映泉没有说话,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任何辩解都是苍白无力,任何人只要看一眼这个禅房,就会知道沈澈对她的用心。 就在她沉思的时候,姜怡再次开口:“只可惜啊……你这孩子恐怕是生不出来了!而你母凭子贵的计划,也会彻底断送在我手中!” 云瑶看着姜怡狰狞的面孔,便立刻上前一步,挡在陆映泉的前面:“姜夫人,你已经杀了一个王子,陆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殿下的希望,他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殿下也不会放过你的。” “那又如何?”姜怡冷笑,反正这屋子里也没有别人,她也不怕承认自己的罪行,“我要的不过是陆映泉永无翻身之日,至于殿下的孩子……以后还会有。不管谁生下这个孩子,都不能是陆映泉!” “你就不怕遭报应吗?”云瑶咬牙问道。 “报应?”姜怡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开口说道,“这天底下若真是有报应,那也不会报应在我一个人身上。这宫里的女人,那个不是不择手段向上爬的?包括你和陆映泉,你敢说你们手上就没沾染过任何人的鲜血?” 姜怡的质问让云瑶不由得一怔,心中也有些颤抖。 的确,姜怡说的对,即便是报应,那她也不能幸免。书雯和凝蓝,都是死在她的银针下,还有无数个因为她的计谋而受到牵连的女子,不管她们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事情,终归都是死在她的算计中。 所以,她没资格对姜怡说这样的话。 “来人呐,把我给陆夫人准备的东西拿上来。”就在云瑶愣神间,姜怡忽然间开口,大声对身后的人吩咐着。 云瑶回神,却见身后一个婆子,提着一个很大的食盒出来,放在陆映泉的面前。 食盒分上下两层,那婆子将食盒打开,上面那层放着一个碗,碗里面装着黑乎乎的汤药,云瑶不过稍微闻一闻气味,便知道那是藏红花。而食盒的下层,放着一个小小的炭炉子,里面还有正烧的红彤彤的炭。 也正是因为这小炭炉子,让这食盒保持着温度,所以那碗藏红花,似乎还冒着热气。 “你精通医术,想必一眼就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姜怡再次开口,“我想了很多办法,才想到这个主意,把它从宫中带出来。” “是藏红花。”云瑶说道,“姜夫人,你今天来,就是为了逼陆夫人打掉孩子吗?” “不然你以为呢?”姜怡冷笑,“这个禅房地方偏僻,平时应该也不会有人过来打扰,就算你现在求救也来不及了,所以还是趁热喝吧,别逼我动手。” “不……我不喝,你没有资格这么做!”陆映泉不住地摇头,往后退,“虽然我名义上是罪妃,但你我同为夫人,你没有资格命令我!” “这可由不得你!”姜怡的目光变得凌厉,“只有除掉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才能消灭我的心头之患。陆映泉,你就不该到宜王宫来,否则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来人,动手——” 话音落下,姜怡身后的几个婆子和宫女便朝着陆映泉走去。 她们的动作很快,片刻便一左一右抓住了陆映泉的胳膊。其中一个宫女拿起食盒里面的药碗,便要往陆映泉的嘴巴里灌进去。 “不要——不要——”陆映泉不停地挣扎,可却挣脱不过那几个力大无比的婆子。 “住手!”云瑶见状,忽然间开口冷喝,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中已经摸出腰间的银针,趁着几个婆子和宫女停下动作的时候,迅速的刺中她们身上的穴道,很快她们的身体就软了下来。 陆映泉挣脱了束缚,不住的咳嗽,想将刚刚喝进去的一点汤药给吐出来。 姜怡看着几个虚软的奴才,眼神中闪过惊讶,她看着云瑶,问道:“你会武功?” 一边问着,心中甚至在猜测,如果云瑶真的会武功,那她今天带的人就有点少了。她这次出宫是瞒着殿下和太后的,如果真的死在这里,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我不会武功,但是我熟悉人身上的穴位。如果刚才那几针,我扎在她们的死穴上,她们现在就是几具冰冷的尸体。”云瑶说道,“姜夫人,虽然我和陆夫人不过是两个弱女子,但是如果你想鱼死网破,我也不怕奉陪到底!” 说完,云瑶抬起手,让姜怡看到她手上的银针。 姜怡甚至连云瑶什么时候把银针拿在手中的都不知道,而云瑶刚刚那几针的动作,的确也已经给了姜怡不小的震慑。 正文 第112章 各退一步 禅房里顿时变得很沉寂,云瑶将陆映泉护在身后,等着姜怡的回答。 姜怡看着那几个已经虚软无力的奴才一眼,心中思索着,如果再继续强迫陆映泉,她从这里走出去的机会有多大。 可是,她不能就这么妥协,今天这次如果不能成功,那下次再想对陆映泉下手,可就困难了。 她虽然是瞒着太后和殿下出来的,但云瑶和陆映泉肯定不知道这件事,不如就借太后的手,来打压云瑶的气焰。 想到这里,姜怡装作不动声色的样子,开口说道:“鱼死网破?云瑶,就算你想跟我同归于尽,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你什么意思?”云瑶心知肚明,却仍然配合着姜怡的话,如此问着。 姜怡见云瑶上钩,心中不免得意:“我来慈恩寺,是经过太后娘娘特许的。如果我此番回不去,就算你护住了陆映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太后娘娘也不会放过你们。” 云瑶和陆映泉对视一眼,两人长久以来的默契,让她们选择了顺水推舟。 “所以,是太后娘娘让你给我送来的藏红花?”陆映泉仍然是神情戒备的问着。 “那当然,否则我怎么敢私自出宫!”姜怡毫不犹豫的点头,对云瑶说道,“我知道你很有本事,也知道你为了保护陆映泉不怕死。但是你跟我鱼死网破,陆映泉照样活不了,对我们彼此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倒不如,我们各退一步。” “你想怎么各退一步?”云瑶问着。 “此次前来,我的目的只是陆映泉肚子里的孩子,从没想过要你们的性命。当然,我也不想死在这里。”姜怡淡淡的说道,“只要陆映泉自己喝下这碗藏红花,打掉孩子,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来骚扰你们。至于你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想找我报仇,先把命留着。你们觉得如何?” 云瑶听了姜怡的话,只想大笑几声,不由得佩服姜怡的手段。如果云瑶不是早有对策,恐怕真的会为姜怡的说辞拍手叫好。 姜怡和陆映泉,其实现在是势均力敌的。姜怡怕死在这里,陆映泉怕失去孩子,两个人都各自有自己想保护的东西。 如果云瑶真的要跟姜怡鱼死网破,到时候一乱,姜怡这边人多势众,就算是拼尽全力,也不会让陆映泉全身而退,一定会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那才是真正的下下策,也就是她们三个,谁都逃不了。 可现在姜怡却提出各退一步的办法,让陆映泉自己喝下汤药,损失一个孩子,保住三个人的性命。至于在这之后,陆映泉是就此放弃也好,卷土重来也罢,她姜怡都奉陪到底! 如此一来,真正受损失的只有陆映泉一个人。她失去了孩子,顶着罪妃的身份,很可能一辈子都会在慈恩寺里出不去。而姜怡却能在达成目的之后,平安无事地回到宜王宫,继续做她的姜夫人。 多么完美的计划! “我凭什么相信你?”陆映泉眼中的警惕越渐浓厚,于是问着,“你这个人,做事心狠手辣,我若是自己喝下这汤药,回头你再派人来杀了我和云瑶,那我岂不是百口莫辩?” “就算你不相信,也由不得你了。”姜怡见陆映泉是个硬脾气,怎么都不上当,脸色一变,恶狠狠的说道,“那就鱼死网破吧,最好在这个房间里,同归于尽!” 说完,姜怡便朗声开口,将门外站着的那两个太监喊了进来。 姜怡身边到底是人多势众,除了被云瑶银针扎中的那几个婆子,还有雀儿以及另外两个宫女,甚至还有几个小太监。 云瑶想再要偷袭,已然不可能了,而且这几个小太监,应该是会些功夫的,否则不可能成为姜怡的依仗,让姜怡有恃无恐。 “你们两个,把陆映泉和云瑶给我抓起来,把这碗汤药,灌到她的嘴里。”姜怡再次吩咐着,“雀儿,这禅房我看着碍眼,你带人去给我砸了!” 紧接着,那两个太监便朝着云瑶和陆映泉走去,两人一出手便控制了她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而雀儿也带着两个宫女,将这比照玲珑阁摆设的禅房,给砸了个干干净净。 陆映泉和云瑶动弹不得,只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原本整齐的屋子顷刻间变得狼狈不堪,花瓶和茶具都被摔在地上,摔个粉碎,桌椅也全部翻倒在地,屋子里乱七八糟。 姜怡此时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她冷笑一声,慢慢地靠近陆映泉,从先前那婆子手中接过汤药,说道:“是不是要我亲自喂你,你才肯喝?” 说话间,姜怡让那个太监摁着陆映泉,捏开她的嘴巴,然后就要把汤药往里面灌。 云瑶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又立刻开口:“住手!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住手!” “哦?你现在已经成了我的阶下囚,还能把我怎么样?”姜怡虽然对云瑶的话不以为意,可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大概是太自负的人共有的通病,在事情还没能有个结果之前,姜怡便已经确信云瑶和陆映泉玩不出什么花样,所以她根本不怕跟云瑶耽搁时间。 “我是被你的人抓住不假,但是你在这房间站了这么长时间,难道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吗?”云瑶神情自若,眉眼含笑,“姜夫人,你也知道我是医者,医毒向来不分家,我用毒的本事,你还没见识过吧?” “毒?你对我下毒?”姜怡脸色骤变,“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相信你吗?” “信不信由你,你若是不信,那你大可继续灌药,或者杀了我们离开这里,且看你和你身边这些人,能活到几时!”云瑶神情太过淡然,一点也不慌不忙,弄得姜怡心中瞬间没了底气。 姜怡想起云瑶说过要跟她鱼死网破的话,当时云瑶和陆映泉本就处于人数上的劣势,为何她还敢大言不惭说鱼死网破?莫不是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悄悄地下了毒? “你有什么条件?”姜怡被云瑶的气定神闲唬住,便开口问着,随即又补充道,“先说明一下,陆映泉肚子里的孩子,我不可能放过,因为那是太后娘娘的旨意。就算是一命换一命,那也是你们两个的命换我的命,与那胎儿毫无关系。” “你放开我和映泉,我们答应你先前各退一步的提议。”云瑶说道,“你说的没错,孩子没了可以再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你答应不会对我们不利,我就把解药给你。” 姜怡听了云瑶的话,正打算开口,却听到陆映泉气愤地怒吼:“云瑶!你怎么能向她妥协?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过,你要拼尽全力帮我保住这个孩子!” “夫人,迫不得已,只有牺牲孩子,我们才能活下来。”云瑶面色凝重地看着陆映泉,劝道,“如果不答应她,恐怕我们真的都得死在这儿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贪生怕死了?云瑶,枉费我这么信任你,你居然也要伤害我肚子里的孩子?”陆映泉护着自己的肚子,神情防备地看着所有人。 姜怡见到这一向齐心的主仆二人开始争吵,顿感大快人心:“陆映泉,我劝你还是听云瑶的话,保住性命吧,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夫人,事已至此,如果我们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云瑶继续劝着。 陆映泉一阵沉默,似乎是心中在挣扎,她的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抬起头,心中像是有了决定。 “这已经不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了,上一次是我不小心,被奸人所害;而这一次,却是我要主动牺牲他,来保全我的性命。”陆映泉喃喃自语,“但是姜怡,你记着,这件事情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完这话,陆映泉便从那太监的手中挣扎出来,拿过姜怡手中的汤药,一手拿着,一手抬起,宽大的袖子遮挡了她整张脸,很快便将这碗藏红花一饮而尽。 末了,陆映泉还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眼神中迸发着对姜怡的恨意。咣当一声,碗碎了,陆映泉捂着肚子后退几步,靠在桌边,一脸虚弱。 姜怡似乎对陆映泉的行为很是满意,她紧紧盯着陆映泉,似乎在观察她的表情。 云瑶见状,立马也从太监手中挣脱,三两步跑到陆映泉的身边扶着她,手中的银针悄悄刺中了她手腕上的穴位,让陆映泉感觉到一阵疼痛,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那模样,当真就是因为喝了打胎药而疼痛无比一样。 渐渐地,陆映泉的身体软了下来,虚弱的滑落在地上,云瑶背对着众人慢慢地扶着她,却也遮挡了身后众人的视线。 不一会儿,陆映泉的双腿间便渗出鲜红的血迹,染红了她的衣衫,那触目惊心的颜色,让陆映泉痛哭失声: “我的孩子……” 姜怡示意一个婆子走上前去看,那婆子看到陆映泉双腿间的血迹,便冲着姜怡微微点头,表示孩子已经没了。 见状,姜怡这才放下心来,说道:“你们都先出去,在慈恩寺大门口等我,雀儿和小德子留下来就行。” 其他人领命而去,姜怡身边顿时只留下了两个保护她的人。 正文 第113章 遂她心意 云瑶忙着安抚陆映泉,根本没有理会身后略有些焦灼的姜怡,直到姜怡自己忍不住,才开口说道:“我已经让我的人都退出去了,现在你可以履行承诺,把解药给我了吧?” 云瑶扭头看了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递给她,说道:“每人服三颗,身上的毒就解了。” 姜怡不疑有他,拿过瓷瓶,便从里面倒出三颗药,塞进自己的嘴里,很快咽了下去,然后把小瓷瓶递给身边的雀儿,让她也解毒。 吃完了解药,姜怡问道:“你就不怕这么把解药给了我,我反悔杀了你?” 云瑶笑的云淡风轻,回答道:“你就不怕我给你的是假的解药,你杀了我之后,就再也拿不到真正的解药了?” 此言一出,姜怡大惊:“你!” “姜夫人,我们的协议已经结束,你可以走了。”云瑶开始下逐客令,“至于解药是真是假,等你回宫之后,请御医一看便知。” “要是让我知道你耍我,你该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姜怡被云瑶的话难住,又不敢真的杀了她,便只能怒气冲冲地离开。 不过,好在她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陆映泉肚子里的孩子算是解决了,这下子她少了块心病,也不枉费她特地跑这一趟。 至于陆映泉和云瑶两个人,只要她们还在这慈恩寺里,就永远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来日方长,她就不信这两个人命大,能活着回到宜王宫。 姜怡带着她的人离开了,竹里馆陷入了沉寂,丝丝已经在外面偷偷观察了好一阵子,确定姜怡的人都走光了,才敢进来。 “天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姜夫人的心也太狠了!”丝丝看着满目狼藉的房间,不由得跺了跺脚。 “快过来,帮忙把夫人扶到床上去。”云瑶立即吩咐丝丝,两人一左一右地扶着陆映泉躺到了床上。 丝丝这时候也看到了陆映泉衣服上的血迹,正好在双腿间的位置,她不由得一惊:“夫人,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孩子真的……” “没有的事。”陆映泉摇头,尽管虚弱,可还是在安抚丝丝,“有你的云姑娘在,怎么可能让姜怡得逞?我这不过是皮外伤罢了。” 说话间,云瑶已经帮陆映泉脱下了外袍,又褪下裹库,露出里面的伤口,这才让丝丝恍然大悟。 伤在大腿根部,不是小产,倒像是用某种利器划破的。 而丝丝捧着那件染血的外袍放到一边,便看到那外袍的袖子处一片湿漉漉的,而且还有一股子药味儿,随即咣当一声,一把匕首从外袍里掉落出来,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把这些东西一看,丝丝脑海中似乎有某种的念头闪过,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不能窥探其全貌。 云瑶动作娴熟的帮陆映泉处理身上的伤口,而丝丝则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开始收拾被砸的乱七八糟的房间。 好在雀儿她们砸的东西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花瓶那些摆件不要也罢,茶具可以再跟住持大师拿一套,桌椅什么的,也因为几个宫女力气太小并没有什么大的损坏。 整个屋子,其实也就是被她们弄乱了,破坏性倒是没有多大。凭着丝丝对玲珑阁的了解,很快就把这屋子恢复原状,而与此同时,云瑶也已经处理好陆映泉身上的伤口,帮她重新换上干净的衣服。 一切都收拾好之后,云瑶才有空坐下来歇息,而她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云姑娘,这些衣服还要吗?我看都破了。”丝丝抱着那件已经弄脏的外袍,开口问着。 “拿去烧了吧,这衣服的利用价值已经结束了。”云瑶说道,“等夫人肚子渐渐大起来的时候,我再给她准备别的衣服。” 云瑶这话彻底勾起了丝丝的好奇心,她不由得问道:“云姑娘,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看见丝丝确实想知道其中的缘由,云瑶叹了口气,解释道:“在没见到姜怡之前,我便已经知道,姜怡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映泉肚子里的孩子。因为映泉现在是罪妃,而且是被赶出来的,唯一能威胁到姜怡的,就是腹中胎儿。” “既然姜怡想对孩子下手,我们就将计就计,索性让她以为映泉的孩子没了,这样她就会放松警惕,以后就不会来骚扰我们了。” 云瑶一边解释着,便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这件废弃的外袍,就是云瑶事先准备好了的战袍,宽袍大袖就是最好的遮挡。 她先让陆映泉换上这件衣服,又把匕首给陆映泉,并且将自己的计划告诉陆映泉,接下来就是在姜怡面前演戏。 姜怡不是个简单的人,想要让她相信,陆映泉的孩子是真的没了,必须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否则她不可能放弃。 云瑶先用银针出手,吓唬姜怡,让姜怡自己提出各退一步的提议,也就是让陆映泉自己喝下打胎药而保命。 紧接着,陆映泉配合云瑶,开始反抗和挣扎,因为她不可能这么快答应,否则会引起怀疑。她的行为逼的姜怡孤注一掷,将外面的太监也喊进来。 如此一来,云瑶和陆映泉看似就彻底落在下风,但其实一切都在云瑶的掌控之中。 再然后,云瑶用毒药相逼,表示自己退而求其次,愿意答应姜怡各退一步的条件,顺理成章地把姜怡引入局中。 而此时陆映泉装作与云瑶争吵,说云瑶贪生怕死,彻底让姜怡消除对两人的怀疑。 姜怡上当,陆映泉自己喝下打胎药,可那宽袍大袖的外袍遮挡着,她根本没有喝下去,而是将整碗藏红花都泼在了那件衣服的袖子上。 云瑶准备的衣服是纯棉做成的,吸水性极强,整碗药泼在上面,很快就蔓延至整个袖子,一滴都没洒下来。 随后云瑶假装扶着陆映泉,以银针刺穴的方法,给陆映泉造成痛苦,让她更真实的表现疼痛,就在她缓缓倒地的一瞬间,再趁机用匕首刺中了大腿根部,鲜血流出,染红了双腿间的衣裤,造成小产的假象。 而这一连串的动作和行为,都在姜怡的眼皮子底下完成,让姜怡看不出任何破绽,所以姜怡完全相信陆映泉已经因为这一碗打胎药,而失去了腹中的胎儿。 丝丝听完了云瑶的解释,当即拍手叫绝:“真是个绝妙的主意,既然姜夫人这么想对咱们夫人的孩子下手,那就演一出戏,遂了她的心意。这样一来,她以为孩子没了,就不会再打孩子的主意!” “不错,正是如此。”云瑶点点头,“不过这个方法,也是很冒险的。如果那几个婆子检查的太过仔细,这一招必定瞒不过去。好在她们也被我的银针和毒给唬住了,不敢太过靠近,这才有惊无险。” “云姑娘,你真是聪明,有你在,陆夫人一定会平平安安生下小王子的。”丝丝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去做饭。夫人今天受了惊吓,用了膳,还得把安胎药喝了。” 说完,丝丝便转身离开,去了厨房。 云瑶见丝丝走远,才重新坐回床边,开口问道:“伤口很疼吧?” 陆映泉摇头:“比起失去腹中胎儿,这点疼痛算什么?云瑶,谢谢你,救了这孩子一命。” “我既然答应过你的,就必定竭尽全力。”云瑶说道,“姜怡这次被瞒过去,我们也能消停一阵子了。不过,怡景宫恐怕不会平静了。” “为什么?”陆映泉闻言,有些疑惑。 “你以为我最后给她吃的是什么解药吗?”云瑶笑意盈盈,就好像在说一些事不关己的故事,“我根本没有对她们下毒,而最后的解药,才是真正的毒药。那是我新配的,用的是慈恩寺后山绿竹林的好几种草药,我还没来得及给它取名字呢。” 陆映泉听了这话,不由得愕然,什么都说不出来,心中更是对云瑶的手段无比叹服。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过一场骗局,便能让姜怡亲自吃下毒药而不自知,还满心以为是解药。云瑶这洞悉人心的本事,比起在宁宫的时候,又更加纯熟了。 想到这里,陆映泉轻笑:“云瑶,幸亏是我遇到了你。” 云瑶知道陆映泉是什么意思,她也不点破,只是说道:“我们从认识到现在,彼此之间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几年时间,宫中波谲云诡,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胆小怕事的云瑶,手上也并非绝对干净。她既然敢对你下手,我自然是要给她一些教训的。”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陆映泉颇有些担心,“如今还只有两个多月,肚子不明显,尚且能瞒过去。他日等肚子大了,又该怎么遮掩?”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有办法。”云瑶说道,“更何况,姜怡她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往后能不能见得到,还另说呢。” 话毕,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各自陷入沉思。 已经是六月了,即便慈恩寺地处山中,可六月的天气,也是逐渐热了起来,外面偶有风吹过,早已感觉不到先前的凉气。 这风中传来的些微燥热,就像如今的局面一样,带着不可抗力。谁也无法预料未来的事情会如何发生,但她们能做的,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 正文 第114章 山中临别 秦太后的寿辰,在七月下旬。 分封的诸王为了体现对中央王朝的忠心,向秦太后表达恭贺的意愿,通常都是要在秦太后正式寿辰之前到达京城。 宜国地处南方,距离京城有一定的距离,一路马车北上,也需要十天半个月的路程。为了不给人落下不遵皇上和太后的把柄,沈澈只能提前出发。 所以,他定在七月初离开宜国,北上进京。此去京城,危险重重,变数太多,谁也不知道沈澈能不能全身而退。 更何况,自从沈泽带着李夫人幽居云苍山,他在朝中的影响力便一日不如一日,即便还有一些沈氏江山的忠臣在苦心孤诣,可面对秦太后的来势汹汹,仍旧只是螳臂当车。此消彼长,也正因为如此,沈澈在京城的助力也削减了不少。 这次一别,前路艰险,未来难料,所以沈澈必定要为身怀六甲的陆映泉,安排好一切。 于是,在六月底的时候,沈澈带着顾清铭,再一次来到慈恩寺,与云瑶和陆映泉商量最后的计划。 陆映泉的肚子已经三个月了,有一些轻微的凸起,可还不是很明显。按照云瑶所说,怀孕初期是最危险的时候,不过好在慈恩寺偏僻安静,除了姜怡也没有别人来打扰过,所以陆映泉的胎象很是稳定。 南方的暑热已经从高悬的烈日里体现出来,即便是山中的禅房,也带着丝丝燥热,伴随着聒噪的蝉鸣,让人不由自主产生一种烦躁的情绪。 “我马上就要进京,这一来一回,最少也要两个月,而这两个月,正是宜国最热的时候。我把冰玉席带来了,这是早年我在外游历的时候,朋友所赠。”沈澈让元宝捧出一个做工精致的锦盒,开口说道,“冰玉席一共有两张,另一张在母后那里。” 丝丝听了这话,便从玉公公手中接过锦盒,放在桌上打开看。 锦盒打开的瞬间,一阵凉气扑面而来,丝丝伸出手,微微触碰,指尖顷刻间便被一种冰凉的触感占据,浸透心脾。 “这冰玉席果真名不虚传。现在还不到最热的时候,等再过一段时间,夫人正好能用得上。”丝丝说道,“夫人怀孕本就辛苦,有了冰玉席,晚上就能凉快些了。” “丝丝,把东西收起来放好吧。”云瑶闻言,便吩咐道,“殿下马上进京,你一会儿去小厨房做几道殿下爱吃的菜,就当是我们为殿下践行。” “是,云姑娘。”丝丝应了声,将冰玉席收起来放到柜子里,然后转身出去了。 临出门的时候,她还转身关上门,将禅房里的空间留给沈澈他们四个,因为她知道,他们几个有重要的事情要讲。 沈澈似乎听见丝丝的脚步声远去,然后才让玉公公守在门口,不准任何人接近。 屋子里最终只剩下云瑶他们四个人,而陆映泉此时才不解的问道:“既然你们都已经相信丝丝,把她送到慈恩寺来伺候,为什么又要这么费尽心思的防着她?” “丝丝的确忠心可靠,这个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否则也不会让她过来伺候。但是有些事情,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风险,尤其是接下来的日子,我们每个人要面对的,都不再是一个简单的王宫,而是权倾天下的秦太后,还有手握重兵的分封王。”沈澈面色严肃地开口,“所以,一切都要小心为上。” 陆映泉不再说什么,只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沈澈和云瑶他们的计划。 顾清铭从身后的行囊里,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大宁地图,各个分封国的版图划分和势力分布,在这张地图上表现的清清楚楚。 云瑶凑进去看,片刻功夫之后,她讶然问道:“这地图怎么得来的?怎么会这么详细,连其他几个分封王屯养在暗处的军队也这么清楚?” “是殿下这么多年来派人走访各国,才画出来的。”顾清铭说道,“这世界上,不止是秦太后手中有细作,其他几个分封国之间,也会互相试探互相猜疑。” “那我们在宜王宫的事情,岂不是尽数落入这些细作的耳中?”云瑶总觉得有些心慌,“若真是如此,只怕这次的计划,又会受到重重阻碍了。” “不妨事,往日那么杀机四伏,我们也一路走到了如今,未来的日子,也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沈澈如此说道,“如果不是到了非常时期,我也不愿你和映泉冒这样的险,但是这件事情,只能你们去办。” “殿下放心,我会好好保护夫人和云瑶。”顾清铭适时开口。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云瑶问道。 “等我启程离开宜国之后,你们便即可动身。”沈澈说道,“上次我便吩咐清铭提前去皓国打听情况,如今趁着皓王叔进京贺寿,不在皓国,正是我们突破的好时机。” 陆映泉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一直没有开口,直到此刻,她才捂着自己的肚子,轻笑道:“这孩子若是能平安出生平安长大,今后必定是个栋梁之才。如今尚在腹中还未成型,就有这么好的两个师傅为他言传身教。” 显而易见,陆映泉口中的师傅,必定是顾清铭和云瑶无疑了。 顾清铭武功高强,义薄云天,为人忠厚,且擅长用兵之道,深谙退敌之策,素有战神的美名;而云瑶也是众所周知的聪明睿智,周旋在几个权利中心,不仅能保全自身,还能帮陆映泉一步步走到现在。 而这两个人,无论是文治武功还是智谋权术,都堪称一绝。 沈澈闻言,便笑道:“是啊,清铭与我情同手足,而云瑶与你亲如姐妹,他们两个,一个武功高强,一个聪明绝顶,这也是为什么我放心把你交给他们的原因。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所以,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殿下给我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更何况,有顾将军和云瑶在,我不会有事的。”陆映泉听了沈澈的话,十分知足的说道,“所以,殿下不用再送我什么了。” 面对陆映泉的善解人意,沈澈只是微微一笑,从袖中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慢慢地放到桌上,朝着陆映泉努了努嘴,示意她打开看。 乍见这个盒子,陆映泉心中是震惊的,甚至连云瑶的脸上都露出诧异的神色。 因为这样的盒子,云瑶和陆映泉都不陌生。昔日从赵美人的兄长那里,拿回的传国玉玺,就是用这样的盒子装着的。款式一模一样,只不过那玉玺盒子上面,雕刻的是腾飞的盘龙,而眼前这个盒子上,雕刻的是展翅的金凤。 龙和凤,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陆映泉双手颤抖着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放着一方四四方方的印玺,印玺的上方仍旧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这是代表宜国王后身份的凤印。 “我曾答应过你,待大业得成,拱手江山为聘,让你做我的妻子。”沈澈淡笑着说道,“虽然现在,距离江山霸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是这一路上让你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和委屈,若是不能稍作弥补,我心难安。这凤印,就当是我给你的信物,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宜国的王后。” 说完这话,沈澈又拿出一道卷轴,放在陆映泉的手中,却是册封陆映泉为王后的旨意。 有了谕旨和凤印,陆映泉的身份就是板上钉钉,名正言顺的宜国王后,谁也不能质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这样东西对陆映泉来说,一直都是梦寐以求的。从前在宁宫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要做人上人,不想任人宰割,到了宜王宫以后,她苦心孤诣,在云瑶的帮助下一步步走到现在,为的不就是这样东西么? 或许过程中,她和沈澈也收获了爱情,可这凤印,才是她最初的目的。 想到这里,陆映泉郑重其事地跪下,对沈澈说道:“臣妾谨遵殿下谕旨,一定不会辜负殿下的一番苦心。” “快起来,你我之间,无须如此。”沈澈将陆映泉扶起来,生怕她受一点伤害。 看到这样的情景,云瑶和顾清铭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这世间最美好的,无非是我爱你的时候,你也恰好爱我,而在这个充满了尔虞我诈的乱世中,能遇到一份相互信任的爱情,更加不容易。一切还没有定数,也无法承诺亘古不离,可是至少在此刻,他们心灵相通,意在彼此。 时光一点一滴的过去,丝丝的饭菜也都做好了,禅房里散发着岁月静好的味道。 如果不是即将到来的别离,也许他们能在这份安然中,静谧而又温暖地过一阵子,也或许是一辈子。 这场简单却充满了不舍的践行宴终于落下帷幕,沈澈带着元宝和顾清铭离开了慈恩寺,陆映泉也头一次离开竹里馆,来到慈恩寺的正门前面,看着蜿蜒到似乎看不到尽头的石阶,看着沈澈离开的背影,心中也涌起一阵离愁别绪。 “映泉,我们回去吧。”直到沈澈和顾清铭依然消失在目光所及的尽头,云瑶才开口说着,“我们也该好好准备了,等殿下离开,对我们来说,也是一场新的征程。” 正文 第001章 深切祈愿 沈澈回到宜王宫之后,便着令宫人们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北上。 而他这么多年不曾进京,这次自然是要做足准备的。毕竟是秦太后的寿辰,所以他在宜王宫的库房里,挑选了好几件举世罕见的宝贝,用锦盒仔细地装好,确保万无一失。 姜太后站在光明殿的门口,看着宫人们进进出出忙碌着,心中说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先帝在世的时候,秦氏就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迫害了很多妃嫔。先帝驾崩之后,如果不是她懂得教沈澈掩藏光芒,以微弱的姿态彻底臣服,他们母子也是活不到现在的。 在姜太后看来,她是恨着秦太后的。因为有秦氏的存在,才让她这么几十年如一日,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惶恐不安。 可现在,她的儿子却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向那个女人贺寿,继续匍匐在那个女人的脚底下,俯首称臣。 如此想着,姜太后眼神中的不甘一闪而过,却正好被走出来的沈澈看见。 “母后,怎么来了也不进去,站在门口作甚?这些宫人们忙手忙脚,万一冲撞了母后,可如何是好?”沈澈扶着姜氏,朝着光明殿里面走去,然后又扶着她在软榻上坐下来。 在沈澈的心里,还是很尊敬这个母亲的,毕竟先帝驾崩时他还年幼,如果不是母后一力周旋,护他周全,他现在恐怕也只是个泯然众人的闲散王爷,在秦太后的威压下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很多时候,除了原则上的大问题,他都愿意顺从姜太后的意思,得过且过。但这不是愚孝,这只是在他无伤大雅的时候,求一个心安而已。 “这么多年了,现在一听说你要进京,哀家这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姜太后握着沈澈的手,开口说道,“那秦太后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京城更不是宜国,你需得小心才是。” “放心吧,母后,孩儿知道该怎么做。这么多年都没让秦太后看出破绽,现在事到临头,就更是要小心翼翼。”沈澈安慰地说道,“更何况,孩儿这次会带着姜夫人一起进京,她从小就冰雪聪明,有她在我身边,我也能如虎添翼。” 姜太后听了这话,脸上的愁容更深,只叹息地说道:“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怡儿是什么性子,我还能不清楚?她跟你去宁宫,若是一直太平无事也就罢了,但凡有那么一点点意外,凭着她的能力,也不一定能周旋过来。” 虽然姜太后以前在别的妃嫔面前,一直都很维护姜怡,可是面对自己的儿子,知根知底的人,最终还是承认了姜怡的不足。 姜太后心中清楚,姜怡虽然也聪明,但是她的聪明都是小聪明,在后宫之中跟人斗一斗,用一些阴谋诡计,还算是游刃有余,可若要她像云瑶一样,能抓住每件事的关键,将一件小小的事情,转化成有利于朝廷和沈氏江山的大事情,那就欠缺点火候了。 简而言之,姜怡的心胸太小,她的心里装不下这万里江山,自然也就无法在这万里河山上指点乾坤。 “孩儿知道母后担心我,但是也请母后相信我,我这次只是去给秦太后贺寿,其他的分封王也都会去,秦太后不一定会盯着我。”沈澈为了安姜太后的心,便开口说道,“母后,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到宜国。” “有你这句话,哀家这心也安了不少。”姜太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道,“行了,你收拾吧,记得要带的东西可别落下了。哀家还有些话要叮嘱怡儿,就先去怡景宫走一趟。” “恭送母后。”沈澈听太后这么说,便起身送太后离开。 看着太后的背影,沈澈眼神微闪,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因为姜太后和秦太后年岁相当,这么多年来,姜太后为了节省开支,为宜国储蓄军费,也为了怕秦太后怀疑她有异心,愣是一个生辰都没有过过,每次朝臣提议,要万民同贺,都被姜太后给拒绝了。 但其实,沈澈知道,他永远欠母后一个生辰,在他的大业没完成之前,姜太后绝对不会在没必要的事情上,浪费一分一毫。 此时的怡景宫里,姜怡的心情又是另一番不同的境界。她没有姜太后和沈澈的愁眉不展,也没有那么多忧心忡忡,相反,她是高兴的,是喜悦的。 因为她终于成了沈澈身边的唯一,原本充盈的后宫现在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而对她威胁最大的陆映泉,也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失去了最后的依仗。 而现在,她将陪着沈澈去遥远的京城,去宁宫贺寿。而向来能陪着君王参加如此重要事情的女儿,要不就是一国的王后,要不就是君王最宠爱的女人。 不管怎么样,她能有幸二者结合为一,就是她最大的本事。 夏天的衣服轻薄,比较好带,而沈澈也特地叮嘱她多带几件,免得在宁宫贻笑大方。她听从沈澈的意见,将自己柜子里比较新的宫装全都带上,装在箱子里。至于其他的,她也是看着带,能带上的全部带上了。 毕竟沈澈已经给了她最大的纵容,允许她自己想带什么就带什么。 太后很快来了,本来想跟姜怡多说几句,可看到姜怡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表情,顿时将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 姜怡甚至都没看透此行的凶险,反而以为这是一场莫大的殊荣,甚至还乐在其中。这样的觉悟,不管太后怎么提点,都做不到像云瑶一样看的通透,也无法像陆映泉一样,一点就通。 只稍稍叮嘱了姜怡几句,姜太后便转身走了。 尽管心中万般不舍,甚至担心至极,可是她却从这一刻开始,一直在锁春台的佛堂里,诵经念佛替沈澈祈祷,就连沈澈和姜怡走的时候,也没有出去送一程。 十六架马车十分壮观地排列在宜王宫的门口,除了沈澈和姜怡各自的座驾,后面还有装两人私有物品的,而更多的是装各种礼品的马车。 这些礼品中,不仅有送给秦太后的,也有送给其他藩王的。 毕竟按道理来说,这些藩王都是沈氏江山的同宗同族,不是兄弟就是叔伯,都是一脉相承的沈氏子孙,平时畏惧秦太后的细作,不敢私底下往来也就算了,可现在当着太后的面,总还是要互相赠送些礼品,表达自己的一点心意。 沈澈一声令下,马车开始出发,浩浩荡荡的一列队伍,在封地守军的护送下,慢慢朝着京城而去。 他们行驶的速度不算慢,很快就远离皇宫,出了城门,迎着官道北上,将这偏安一隅的宜国,抛在了身后的远处。 锁春台的佛堂里,敲击木鱼的声音依旧清脆,甚至没有停歇。姜太后闭着眼睛,表情虔诚,动作一丝不苟,甚至连佛堂中进来了人,也丝毫没有听见。 刚进来的无双姑姑叹了口气,走到太后的身边,不得已出声打扰:“太后娘娘,殿下已经出发了。” 忽然间,木鱼的声音戛然而止,姜太后睁开眼睛,可却还保持着敲击木鱼的动作,良久之后,她才开口吩咐道: “你去传哀家懿旨,宜国朝堂的大小事宜,全权交给徐丞相和杜将军处理,哀家自即日起,要在锁春台闭门修行,在这佛堂里诚心礼佛,为澈儿祈福,以求秦太后不要为难他,让他平安回来。” “是,奴婢遵旨。”无双应了声,转身出去了,而她在踏出佛堂的瞬间,木鱼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先前更多了几分坚定。 她知道,正如这十几年来一样,这是姜太后作为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儿子最深的祝愿。 无独有偶,远在百里之外的慈恩寺里,陆映泉也在做着和姜太后一模一样的事情。她身处佛寺,本就离佛祖更进一步,也算是更方便了。 今儿个一早,陆映泉起身,在丝丝的伺候下用了早膳,服了云瑶熬的安胎药,便去了慈恩寺的佛殿,跪在那明黄色的蒲团上面,手中拿着佛珠,双手合十,对着供奉的佛祖诚心祈祷。 这一跪,就是一上午。 云瑶知道这是陆映泉的一片心意,也不多说什么,只陪着一起跪,一起祈祷。而等到时辰差不多的时候,她才开口道: “你要为殿下祈祷,我不阻止你。但这半日功夫,已经是你的极限,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胎儿。”云瑶淡淡的开口说着。 平静的声音让陆映泉知道,自己不能再任性了,于是在云瑶和丝丝的搀扶下起身,最后朝着佛像鞠了一躬,便离开了佛殿,回到了竹里馆。 “我们也要开始收拾东西了。”陆映泉说道,“殿下今日离开宜国,按照脚程算,他们应该在今天日落之前,赶到下一个镇子落脚。为了避免跟他们碰上,我们应该等殿下他们过了这个镇之后再下山。” “这个你不必担心,殿下早已让顾将军安排好了一切。我们将要带的东西准备好,可以走的时候,将军会来接我们的。”云瑶说道,“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有身孕,冰玉席和药材不能少,衣服带够几套能换的就行,剩下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我们就不浪费力气了,轻装简从最好。” 正文 第002章 心念故人 有云瑶在,陆映泉倒是事事不用操心,只管安然地养胎。 丝丝和云瑶两个人,收拾好所有要带走的东西,左右也不过是两三个包袱罢了。三个人的衣服装一个包袱,冰玉席、凤印和封后谕旨专门装一个包袱,安胎的药材以及其他的药丸药粉装一个包袱。 四五天后,约莫沈澈的大部队已经离开宜国境内,顾清铭才再次出现在慈恩寺,将陆映泉她们三个接走,离开了这里。 而离开的时候,陆映泉和丝丝换上了男装,云瑶依旧穿女装,几人改头换面,坐上了去皓国的马车。 云瑶她们一行人的行程是保密的,谁也不知道沈澈另有安排,就连姜太后也一直以为,陆映泉好好地在慈恩寺思过,顺便养胎。 也正因为如此,她们这一路上,扮作外出游玩的富家公子,带着丫鬟、仆人和保镖,也算是合情合理,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旁人看了,顶多以为这公子的身子骨孱弱一些,倒也不觉得有别的异样。 然而这一切,都建立在陆映泉的肚子只有三个月,还未彻底凸显,被略显宽大的男装掩盖,完全看不出来什么。 这边是一路平静,无人相识,而沈澈那边却与之相反,一路高调,万人围观。 十六辆马车的浩大声势,让民众们都觉得很是新奇,毕竟大宁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上一次普天同庆,还是沈泽迎娶容雅,举行封后大典的时候。 顶着万民狂热的目光,沈澈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喜欢显摆的二世祖,要多高调有多高调,生怕秦太后察觉不到他的行踪。 甚至连前往皓国的陆映泉等人,偶尔也能从路过行人的口中,听到沈澈的消息,哪怕是只言片语,却也知道沈澈如今安好。 姜怡从离开宜王宫开始,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配合,她仰着自以为高贵的头颅,脸上带着胜利的喜悦,接受万人敬仰羡慕的目光。 而沈澈和姜怡两个人的行为,也传入了秦太后的耳中。 建章宫一如往日的安静肃穆,没有人敢在这里大声说话,更没有人敢吵嚷嬉闹,宫人们走路都是静悄悄的,生怕自己哪里不小心,惹的太后娘娘不高兴,然后祸及自身。 宫人们觉得,自从太后娘娘生病之后,这脾气就越发喜怒无常了,很多事情都能莫名其妙的激怒她,引发建章宫新一轮的腥风血雨。 唯一没变的就是锦绣姑姑,仍然那么安静从容,那么镇定自若,也还是那么深得太后娘娘的欢心。 锦绣从外面进来,低着头行走,也不知道脑海中在想什么,直到两个小宫娥向她请安的声音响起,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建章宫正殿的门口。 朝着小宫娥微微点头,她走了进去,来到太后的面前,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尽数禀告: “启禀太后娘娘,下面的人来报,宜王殿下和其他几个藩王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不日便会到达京城。宜王殿下并没有像太后娘娘猜测的那样隐藏行踪,反而大张旗鼓,高调行事,我们的人根本不用打听,就知道宜王殿下走到哪里了。” 秦太后那张略显沧桑的脸上,闪过些许狐疑的神色,似乎有些捉摸不透。 而锦绣看着眼前的秦太后,总感觉她的眼角眉梢蕴藏着疲惫的神色。锦绣作为秦太后身边的心腹,当真是亲眼看着秦太后一天天变化的,自从秦太后从皇上手中接过了这大宁朝堂的权柄,将更多的心力投注到其中,她就越发地心力交瘁。 “大张旗鼓,高调行事,这沈澈到底还是聪明。”秦太后冷笑着说道,“你吩咐下去,密切注意沈澈的一举一动,不能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是,太后娘娘。”锦绣点头,心知肚明。 “对了,宜国那边最近还有新的消息来吗?”太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禀太后,没有。”锦绣回答着,“最后一次来信,还是一个多月前,宜国的小王子夭折,陆映泉失宠,被赶到慈恩寺。” “陆映泉……看来是成不了什么气候了。”秦太后说道,“行了,你下去吧,有什么情况及时来报,哀家累了,要先休息会儿。” 锦绣伺候着太后歇息之后,便离开正殿,出去了。 宁宫虽然地处北方,但是七月的天气也已经开始热了起来,外面绿树浓荫,带着盛夏的气息,那样浓烈,倒是让人心中没来由的燃起一抹希望。 锦绣抬头看着天空,幽幽的叹了口气,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已经在太后娘娘的控制之外发生,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为了秦太后的五十大寿,宁宫上下开始忙碌起来。 容雅到底还太过年轻,秦太后也不敢让她操办宫宴,于是把这份差事交给了徐美人负责。而这徐美人,也是整个宁宫里除了容雅以外,唯一在太后眼皮子底下生存了这么久的妃嫔。 更何况,徐美人身边的见玥曾与云瑶交好,连带着容雅对徐美人也感觉到一丝丝亲切,两人在深宫之中寂寞无聊,还时常互相走动。 整个宁宫里充满了喜悦的气氛,当然,这种喜悦只是针对不知情的宫人们来说的。但凡有些通透的宫人,都不会觉得这场寿宴是一件喜事,因为她们总能通过平静的表面,看到暗潮汹涌的波浪。 比如掖庭宫的素心姑姑,也比如宫女中向来贪财的红筱。 红筱早已经是素心姑姑身边的心腹,也不知她是因为资历深,还是因为与素心姑姑私交好,三等宫女们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红筱就慢慢地得到了素心姑姑的信任,在掖庭宫逐渐占据了一席之地。 而让众人信服的是,即便红筱得到了素心姑姑的信任,可她还是以前的她,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包打听的名号仍然经久不衰,谁要是想向她打听什么消息,也还是要给银子。 “最近几天,姑姑一直在看宫门的方向,是不是心中想见故人?”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在素心的背后响起,如此说着。 素心回头,却见红筱手中正提着一个洒水壶,看样子是要去给掖庭宫的那片花圃浇水。 “我总共也只有这点心事,到底还是瞒不过你。”素心笑着开口,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一如往昔。 “掖庭宫的三等宫女来来去去,死的死走的走,当初留下的人已经不多了,能看明白姑姑和她们之间关系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而我恰好是其中之一。”红筱一边说着,一边走近几步,来到素心的面前,再次开口,“我这儿有消息,姑姑想不想知道?” “要多少银子?”素心下意识地问道。 “姑姑若是想知道,不用银子也是可以的。”红筱淡笑,“这些年,旁人都以为我是钻到钱眼儿里了,可姑姑还不了解么?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罢了。” “是啊,也难怪你能在掖庭宫的尔虞我诈中生存下来,你若是有心,去内宫也不是不可以的。”素心感叹的说着。 红筱听着这话,也知道素心是早已经把她看透的,正如她看透素心一样。这也是她们两个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她们都没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想在这个宫里好好活着,利益不冲突,自然也就没有争斗的必要。 想到这里,红筱便开口说道:“刚刚从建章宫那边打听的消息,宜王殿下此番进京,身边带的是姜太后的内侄女姜夫人,并不是她们。先前告诉你陆映泉在宜国独霸君宠,也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 “为何?”素心诧异地问着。 “因为据说,宜王殿下刚出生一个月的小王子,死在陆映泉的手中。殿下为了平息怒气,给姜太后一个交代,便把陆映泉和云瑶赶到慈恩寺面壁思过,向佛祖忏悔。”红筱说道,“所以这一次,你是见不到她们了。” 素心听着红筱的话,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很明白,红筱的消息向来不会有错,陆映泉和云瑶应该是真的被赶到慈恩寺了。可是素心更加明白,凭着云瑶的本事,只要命还在,就算被赶出去,那也还有翻身的机会。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去忙吧。”素心想通了某些事,心便安定下来,“太后寿辰在即,我们也要做到不出差错才是。这次虽然见不到她们,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还会见到的。” 红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向素心微微福身告退,然后提着洒水壶朝着花圃走去。 素心也没有再继续站着,而是回到屋子里,对着案几上供着的菩萨拜了几拜,又上了几柱清香,这才叹息着坐下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当初,素心也以为云瑶死了,而陆映泉要成为太后娘娘的细作,被送往分封国。她为这两个女孩子的命运哀叹了好一阵子,可是后来,红筱却告诉她,云瑶没死,而是和陆映泉一起到了宜国,并且帮着陆映泉得到了宜王殿下的宠爱,在宜国站稳了脚跟。 从那一天起,她便设了这个香案,供奉了菩萨,每天早晚三炷香,为云瑶和陆映泉焚香祈祷,请求菩萨保佑她们在宜国能一切顺利。 而不久之前,当她从红筱口中听说陆映泉独霸君宠,很可能跟着宜王殿下进京贺寿的时候,她的心中便存了一份希冀,可谁曾想天不遂人愿,这一次终究是见不到了。 正文 第003章 七王朝贺 进京给秦太后贺寿的藩王人马,从不同方向朝着京城进发。 约莫走了有大半个月的时候,其他几个藩王陆陆续续地到达了京城门口,只剩下稍远的宜王沈澈和景王沈浊还没来。 其他五个藩王并没有急着进城,而是选择在城外安顿,等着沈澈和沈浊两人到达之后,再一同进去。 而他们的举动也早已经被暗中监视的人,禀告给了秦太后。 七月十八,景王沈浊抵达京城;七月二十,宜王沈澈最后到达。 自此,这七个从先帝驾崩之后就再没聚地这么齐的人,在大宁京城的城门口齐聚,一起京城,朝见太后和皇上,为太后贺寿。 当然,奉命前来接待七王的人,正是宣阳侯容彦,宁远公主秦臻儿的驸马,皇后娘娘的父亲,当朝国丈。 算起来,他应该是秦家的人,也算是秦太后的心腹。 “七位殿下远道而来,微臣奉太后娘娘之命,前来迎接。若有怠慢之处,还请七位殿下见谅。”容彦拱手作揖,微微鞠躬,礼数周全。 容彦素来都是一副儒冠薄带的样子,与众人印象中嚣张跋扈的秦家人大不相同,所以即便这些沈氏宗亲对秦太后和秦家再有不满,却也没有多为难容彦。 “侯爷不必客气,我等甚少来京城,若是有失礼之处,还要请侯爷多多担待了。”皓王沈炎是先帝的长兄,在七王之中辈分最高,由他来代表七王说话,谁也没有异议。 “皓王客气。”容彦还礼,然后微微侧身,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七个分封王迎进了城中。 七王在京城中并没有自己的府邸,因为一去封地多年,京中的宅子早就被秦太后下令收回,另作他用。所以容彦奉秦太后之命,将七王带到京城的皇家别院,安顿下来。 这皇家别院历来是用来招待邻国使臣的,而七王属于宁国分封王,与中央王朝是臣属关系,按道理说不应该住进这别院之中,可偏偏秦太后就这么安排了。 从表面上看,这是秦太后对他们地位的一种抬高,也是因为实在没有别处用来安顿他们,可实际上却是另有打算。 将他们同时安排在别院,七国君王互相监视,互相牵制,谁也不敢有什么风吹草动,一旦有任何异动,别院里的人就会知道,那么秦太后的人也会知道。 七王心知肚明,可面子上还不得不对秦太后的安排感恩戴德,表示自己很满意。 容彦按照太后交代的意思,给七王分别安排了住处,分属于别院的不同院子。而给沈澈的那个院子,却是整个别院中环境最差而且最简陋的。 有人问了原因,容彦只说这是太后的意思,其他的也并未多说。 “七弟,这秦太后也太不厚道了,别院中还有那么多空置的院子,个个都比你这院子要强,为什么独独给你这么个破旧的院子?”瑞王沈池素来性格冲动,说话也不经大脑,当着容彦的面,便直接开了口,“好歹你也是一国君王,怎么能住这种破地方?” 沈池原本的意图,应该是想挑拨秦太后与沈澈的关系,想激起沈澈的怒气,让沈澈与秦太后对着干。可是没想到,他用错了方式,说出一番对秦太后大不敬的话。 对于自己这个五哥,沈澈向来是没放在眼中的。冲动无脑,行事莽撞,空有一腔野心,却没什么谋略。从小到大都这样,即便是成为藩王这么多年,也还是没有变过。 想到这里,沈澈便笑着摆摆手,说道:“五哥如此为我着想,让臣弟心中甚是惭愧。不过,太后她老人家这么安排,想必也是有自己的道理。按辈分算,我们七个藩王中,除了皓王叔和承王叔,其他的都是小辈;按年龄算,小辈中我又是最小的。理所当然的,我要尊敬长辈,尊敬各位兄长,所以住这个院子,也没什么不妥。” “宜王殿下能这么想,想必太后娘娘会很高兴的。”容彦听了这番话,心中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如此说着,“既然各位殿下没什么异议,那下官就先告辞了。” 说完这话,容彦再次照着众人作揖鞠躬,便转身离去,回宫向秦太后复命去了。 别院中的七个藩王互相对视一眼,寒暄了几句,便各自散开,回到属于自己的院子去了。 沈澈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连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姜怡,也觉得沈澈这番举动有些奇怪。 进入院中,姜怡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殿下,你怎么能当着宣阳侯的面,说出那么一番话?是嫌秦太后对你的关注还不够多吗?” “你懂什么?本王这么做,自然有本王的用意。”沈澈不打算多做解释,只是从袖中拿出一些银票和银子,交到姜怡的手中,“这些银子你拿着,明日一早,我和其他几个藩王入宫面见太后,你让元宝陪着去京城逛逛,然后买些东西回来。” “买什么?”姜怡十分不解。 “你看我们这个院子缺少什么,你就买什么。”沈澈冷声说道,“而且一定要买最好的最贵的,要弄得大张旗鼓人尽皆知才好。” 姜怡很想问为什么,可是她看着沈澈已经冷若冰霜的脸色,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沈澈颇有些心烦地看了姜怡一眼,转身走到房间去休息了,赶了这么久的路,也的确有些疲惫,他需要好好休息,做好万全的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对峙。 此时此刻,沈澈开始前所未有的想念陆映泉和云瑶。他相信,如果今日站在他身边的是陆映泉,他必定不会费这么多口舌去解释自己要做的事情。因为云瑶总能一眼就看明白他的目的,而陆映泉也总是会用自己的方式,来帮他办成他要做的事情。 当着容彦的面说出那番话,是为了向秦太后表达臣服的意愿。他的意思是,只要是太后的吩咐,哪怕是最破的院子他也住,完全没有任何异议。 而让姜怡去置办东西,是为了告诉秦太后,他沈澈在宜国是过惯了养尊处优花天酒地日子的,这么破的院子他虽然住了,可是住不惯,而他又不敢违抗太后的意思,只能自己掏腰包来补贴,让自己住的舒服点。 这样一来二去的,既向太后表达了忠心,又给秦太后造成一种他常年不务正业荒淫无度的假象,让秦太后对他放松警惕。 然而这样的心思,姜怡这种只会耍点小手段的人,又怎么会明白? 反正他在宜国的时候,也是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作为障眼法,来当自己的护身符,包括秦太后安插在宜王宫的那些细作,也没能看出他的破绽。而秦太后所有的消息来源,都是从细作那里知道的,并不曾亲眼见过,所以沈澈这一招也算是高明,能降低秦太后的戒心。 果然,此时的建章宫里,当太后听了容彦的回禀之后,心中对沈澈的为人,也有了一些基本的判断。 “宜王果真这么说?看样子,他还真是深得哀家的心思呢。”太后似笑非笑的感叹着,对容彦说道,“行了,反正七个藩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明天哀家在建章宫召见他们,在皇上还没回来之前,你可得把他们看好了。” “微臣遵旨。”容彦仍然是那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波澜不惊地应承着,随后告退离去。 在容彦离开之后,太后脸上的笑容却尽数消失,变成了冷笑。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锦绣姑姑也没来得及适应,便觉得有些诧异。 “太后娘娘,可是觉得这宜王殿下有何不妥?”锦绣想了想,开口问着。 “当然不妥。”太后说道,“那个瑞王,倒是不足为惧,他说话不经大脑,敢这么明目张胆得罪哀家,说明他是个没什么脑子的人。反倒是沈澈,他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中清楚的很。他越是低调,越是臣服,说明心里的盘算也就越多。” “太后英明,什么也瞒不过您的眼睛。”锦绣躬身说着,“不过,宜王殿下这十几年如一日,从未有过半点差错,咱们在宜王宫的细作也没传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会不会是娘娘您想多了?”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沈澈到底是真心臣服,还是卧薪尝胆,这件事情还有待观察。”太后说道,“总而言之,别院里的那些人,一个个都要给哀家盯紧了,哀家可不希望这段时间,发生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情。” “奴婢遵命。”锦绣点头应承着,暗自感叹太后疑心太重,小心谨慎,不管宜王到底是真的臣服也好,还是假装也罢,很可能这一次入京,就是真正的羊入虎口了。 七月二十一,秦太后在建章宫召见藩王,并于风来水榭设宴款待。席间君臣尽欢,也算是其乐融融。沈泽不在,正好给了秦太后机会,这样的场景让她觉得,自己就是掌控天下的女皇,而不单单只是一个皇太后。 同一时间,顾清铭和云瑶等四人,在经过大半个月的长途跋涉之后,抵达皓国都城。并且在住进客栈之后,收到了远方的来信,正是沈澈差人送来的。 正文 第004章 无从下手 信还是沈澈没到京城的时候写的,所以陆映泉她们收到的,其实是好几天前的消息。 内容并没有很重要,无非是沈澈说明自己所在的位置,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叮嘱顾清铭和云瑶好好保护陆映泉,尤其是要保重肚子里的胎儿。 “按脚程算,殿下他们应该已经到京城了。再过几天便是秦太后的生辰,而殿下他们处在秦太后无孔不入的监视下,想必要再送信出来,也就很难了。”云瑶看完了信之后,便将这信烧了,半点痕迹也不曾留下。 “相信以殿下的睿智,必定能全身而退。”陆映泉对沈澈倒是有种莫名的信任,“我们现在该操心的,是如何以皓国为突破口,帮殿下争取到皓王的支持。” 陆映泉话音落下,云瑶和顾清铭对视一眼,彼此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担忧。 他们是三天前进入皓国境内的,从皓国边境走到皓国都城,足足用了三天。而在这三天的时间里,他们也见识到了皓国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传言皓王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将一个藩王应尽的责任施展地淋漓尽致。原先云瑶还以为,这只是夸大其词,毕竟没有哪个藩王,在秦太后如此虎视眈眈的监视中,还能表现出自己的政治才华和抱负。 可是如今见到皓国的一切,才知道这并不是虚构,而是真真切切。 本来以为,宜国已经是分封国中最安乐的净土,百姓安居乐业,没有天灾人祸,可是皓国却在皓王沈炎的治理下,更加繁荣昌盛。 虽然达不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程度,可是商旅往来不绝,街道繁华热闹,百姓的脸上都不由自主地洋溢着幸福和满足的笑容。 而这样的笑容,是伪装不来的,也只有百姓真的生活好了,才会有这样满足的表情。而这一切,都归功于皓王的励精图治。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皓国就像是一个铜墙铁壁,没有任何破绽,让人无从下手。 云瑶想起昔日秦太后为了让她去皓国当细作,而对她说过的话。也许当时秦太后没有想到,事情会脱离她原先的设想,所以她提前将很多不该说的信息,全都告诉了云瑶,这也让云瑶在此时此刻,能有所依仗。 记得秦太后说,宜王醉生梦死,碧王荒淫好色,景王喜好男风,瑞王野心昭彰,玉王体弱多病,承王贪得无厌,可唯有皓王,是这七个分封王里面最正常的一个。而也正因为皓王太过正常,所以才会显得一切都不同寻常。 而秦太后昔日派云瑶去皓国的目的,也正是暗中打探皓王的软肋和把柄,让皓王也成为秦太后控制下的一员。只可惜,后来金刚山变故,与顾清铭重逢,她没有去皓国,却阴差阳错去了宜国。 “连续赶了很多天的路,想必夫人的身子也有些吃不消。不如先在客栈好好休息,我出去打探打探,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顾清铭开口说道,“比起与皓国结盟,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更为重要。” “我没有关系的。”陆映泉摇头说道,“让丝丝换回女装,在客栈照顾我就好,你带云瑶出去打探吧。云瑶素来心细,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容易忽略的东西。” 顾清铭沉吟片刻,觉得陆映泉说的有道理,便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也好,不过夫人的安危也不容忽视,阿琛就在暗处守着,有什么事情,夫人可让阿琛去办。” “你们放心,在你们回来之前,我不会出这客栈的门。”陆映泉很是理解,“更何况,阿琛武功高强,想必不会有事。” 几人商量好之后,便让丝丝换回女装,留在客栈照顾陆映泉,阿琛在暗中保护,而顾清铭和云瑶便出去打探消息了。 其实陆映泉也知道自己有多重要,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全部的希望,也知道如果她有任何意外,就会打乱沈澈的所有部署,甚至会牵连云瑶和顾清铭,所以她尽量不给云瑶和顾清铭拖后腿。很多事情她做不到的,她也不逞强,交给他们就行,毕竟这两个人也是她和沈澈信任的人。 顾清铭和云瑶离开客栈,便沿着皓国都城这繁华的街道慢慢地走着。 街边叫卖的小摊小贩络绎不绝,商铺客人往来,门庭若市,提着篮子买菜的妇人,手捧字画评头论足的书生,挽着手臂看胭脂水粉的千金,还有各种形形**的人…… 这一切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境一样,出现在云瑶的面前。 她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场景了,这么热闹,这么生机勃勃,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那么真诚,哪怕有口角之争,也最多不过抱怨几句便作罢。 所有的事情都与宫里截然不同,她不用一出门就只能看到幽深的宫墙,不用一抬头就看到被围住的四方的天空,不用担心一点小事就会命丧黄泉。 她想笑就笑,再也不用局着自己的性子过日子。 如此想着,就连她的步伐也开始轻快起来,对她来说,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普通生活,也是她暂时只能艳羡却可望而不可即的遥远。 顾清铭似乎也能感受到云瑶心境的变化,他看着走在自己右前方的姑娘,嘴角边的宠溺笑容不曾有片刻收敛。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谁也不知道她是云瑶,所以她可以暂时毫无顾忌的释放自己,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像天底下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做着一个平凡而美好的梦。 “将……清铭,这个好看吗?”云瑶清丽的嗓音让顾清铭回过神来,朝着前方不远处看去。 那个并不算绝美,却笑得十分灿烂的女子,手中拿着一支珠钗,放在自己的鬓边,示意他看。而她的笑容里,有着过去从来不曾出现过的明媚,绚烂了他的双眼。 云瑶一开始,下意识地想叫顾清铭为将军,可是随即想到这里是皓国,他们必须要隐藏身份,所以立即改了口。而“清铭”两个字,就这么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那么自然,没有一点尴尬,就像是在唇间飘荡了很久,终于有机会喊他一声。 “姑娘,您眼光真好,这珠钗是我家娘子亲手做的,也是她最喜欢的一支。姑娘要是看的上,便宜点卖给您!”卖珠钗的小贩口才好,当即就开口拉生意。 “这个多少钱?”顾清铭走过来,问着。 “三钱银子。”小贩说道,“公子是要买来送给这位姑娘吧?我这儿的东西都是三钱银子,公子不如买两件,我给您一共算五钱?” “老板倒是会做生意。”顾清铭笑着,直接递给小贩五钱银子,然后又从摊上挑了一只手镯,连同云瑶手里的珠钗一起买了。 “谢谢公子!”小贩收到银子,很是高兴,“公子这么大方,肯定能早日抱得美人归!” 一句话,倒是把云瑶闹了个脸红,她将珠钗塞到顾清铭的手中,跺了跺脚便朝着前面跑去,似乎很是羞怯。 顾清铭不由得失笑,拿着珠钗和手镯,便去追自己的心上人了。 街上人很多,云瑶跑的也快,不一会儿便没影儿了。顾清铭站在原地,向四周看去,想要寻找云瑶的身影,却突然发现云瑶朝着街对面跑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马车以极快的速度飞驰而来,冲向云瑶,而那驾车的车夫似乎根本控制不住马车,尽管他在努力控制,可马车依然横冲直撞,损坏了街边不少小摊,也撞到了不少人。 云瑶也已经看到了马车,她本能地逃开,可却发现地上摔倒了一个老妇人,身边掉落了一个菜篮子,各种蔬菜滚落一边,看起来十分凌乱。 几乎是毫不犹豫,云瑶跑过去,将老妇人扶起来,准备带着她一起走,可马车已经近在眼前。 顾清铭此时也顾不得暴露身份了,他施展轻功,飞身而出,一跃便挡在了云瑶的身前,以一己之力拦住了发狂的马车,迫使马车半路停下来,也避免了更多的人被马车撞倒。 马车终于被控制,不再横冲直撞,顾清铭也没理会那马车的主人,转身走向云瑶:“阿瑶,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这位大娘可能受伤了,我先扶她到边上去。”云瑶也是惊魂未定,可她还是摇摇头,扶着老妇人走到马路边上,帮着老妇人处理摔伤的伤口。 云瑶到底是医者,身上常备金疮药,而且动作娴熟,很快就帮老妇人包扎好了伤口。 “姑娘,谢谢你啊,你真是个好人,今天要不是你,我这条老命可能就没了。”那老妇人抹了把泪,开口说着,“这些有钱人,总是拿人命不当回事,欺负我们这些下等人……” “这位夫人,实在抱歉,我并不是故意让马车撞人的,只是因为马儿突然发狂,控制不住才会这样。”忽然间,一个声音响起,正是刚刚那驾车的车夫。 车夫的手中捧着一锭银子,递给老夫人,说是向她赔礼道歉,补偿她的医药费。 “马突然发狂,你就不应该把车驾到闹市,这里人多而且密集,如果今天真的出了人命,你该怎么办?”云瑶心中有些生气,所以忍不住多管了闲事。 正文 第005章 医者仁心 刚刚那驾车的车夫似乎也有些愧疚,原本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上,顿时满脸通红。他拿着银锭子,有些局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就在这个时候,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个模样端庄的女子朝着这边喊道:“小饼子,你还在磨叽什么?还不快驾车带夫人去找大夫!” 云瑶和顾清铭也都听到了这句话,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同时生出一丝诧异,对眼前这个车夫的身份,产生了一些好奇和疑问。 眼前这车夫,说话声音尖锐细腻,听起来不像是男子,又不像是女子,而且长相白净,再加上车上那女子叫他“小饼子”……寻常的男子肯定不会叫这样的名字。 这个人,根本就是宫里的太监! 小饼子听到这话,这才反应过来,忙把那银锭子塞到老妇人的手中,还连连说道:“大娘,真对不起,我家夫人生病,得先走了,还请您见谅!” 说完,小饼子转身便走,可是却被云瑶叫住。 “慢着!”云瑶的声音有些清冷,倒是让小饼子无端端生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而此时,顾清铭也拉着云瑶,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就算眼前之人真的是个太监,跟从皓王宫里出来的,在不确定他背后主子身份的情况下,还是不敢贸然行动。 可云瑶有不同的看法。既然这皓国滴水不漏,找不到什么突破口,那么不管什么情况,哪怕有一丝丝的可能,她也不会放弃机会。 更何况,现在车上的夫人明显是从宫里出来的,而且又要找大夫,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云瑶又岂能不珍惜? 小饼子听到云瑶的声音,哭丧着脸回头,说道:“姑娘,您就别为难我了,我是真有事儿。再说……这银子也够大娘用好一阵子了。” “我找你不是要说这个。”云瑶看见这小饼子态度也还算好,没有仗着自己宫里人的身份就仗势欺人,于是说话的语气也软了下来,“我是听刚才车上那位姑娘说,你家夫人要着急找大夫。正好我会一些医术,想问问能不能让我去给你家夫人诊脉?毕竟看刚才那位姑娘的样子,似乎挺着急……” 云瑶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小饼子打断,他欣喜地说道:“你会医术?太好了,快来!我家夫人快撑不住了!” 说话间,小饼子就把云瑶拉着,朝着马车匆匆跑过去。而顾清铭怕云瑶有什么危险,也抬脚跟上。 来到马车前,小饼子对立面禀告说道:“香浮姐姐,我找到一个大夫,先让她给夫人看看吧,这里人太多,我怕马车又不受控制,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情来!” “好你个小饼子!是马车重要还是夫人重要?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找个人来呢?”那个叫香浮的女子再次开口呵斥着,想要继续说什么,却被马车里一个稍显痛苦的声音打断。 “香浮,你别骂小饼子了,他没做错什么。要是马车再发狂,伤了人,那就是我的罪过了。”马车里那位夫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虚弱,像是忍受了极大的痛苦。 云瑶深吸一口气,没有再犹豫,直接爬上马车,掀开帘子,便钻了进去。 如果说一开始,她是想利用这马车中人的身份,探听皓王宫里的事情,可是身为一个医者,她心里最初的那一抹慈悲,让她无法对这个夫人坐视不理。 所以这一刻,她几乎是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只想着要给这位夫人治病。 “你……”香浮看见有陌生人进来,正想把人赶出去,可是开口的瞬间,却见进来的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姑娘,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儿,开口道,“你是大夫?” “算不得大夫,只是会一些医术罢了。”云瑶谦逊地说道,“姑娘,让我试试吧。你家夫人看起来很痛苦,而且你们的马车看起来也出了点问题,现在想驾车去医馆,显然有些不现实。” 香浮还想说什么,可是却被身边的夫人阻止,那位夫人伸出手,直接放到云瑶的面前,让她把脉。 此时,云瑶才认真看着那位夫人,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虽然不再年轻,可是保养得当,看起来仍旧是风姿绰约,只可惜身子骨太过瘦弱了一些,一看就知道,是个孱弱的病美人。 云瑶冲着这位夫人点了点头,伸手把脉。 马车里一片沉寂,云瑶眉头紧锁,仔细查探着这位夫人的脉象,最终才说道:“夫人,请恕我无能为力,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你说什么?你这个庸医,我家夫人好不容易才怀上这个孩子的,你居然说保不住?”香浮一听云瑶的话,便又吵吵嚷嚷炸开了。 “香浮,你说什么呢!我这身子骨是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么?平白责怪人家做什么?”那位夫人开口说着,似乎已经对这件事看淡了。 可那夫人越是淡然,香浮就越是生气,气急了到最后竟然哭了起来:“夫人,我就是心疼您,这么多年了,你好不容易才……” 眼看着香浮还要说的更多,可那夫人微微抬手,阻止了香浮继续说下去,然后才用抱歉的眼神看着云瑶,淡笑道:“姑娘,实在对不住,我这婢女不懂事,言语上冲撞了你,还请你不要见怪。” “夫人客气了,其实没什么打紧。只是我有些事情,还是想向夫人求证一下。”云瑶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问了。 “什么事?”那位夫人诧异地反问。 “夫人现在的身体,根本不适合有孕。从夫人的脉象上看,应该是怀孕过多次,而且小产过多次,伤及根本。在还没有调理好身体之前,贸然有孕,胎象本来就不稳固,随时随地都有滑胎的危险,再加上刚刚马儿野性难驯,奔跑激烈,横冲直撞,夫人在马车里承受巨大的颠簸,致使有小产的征兆。”云瑶说道,“如此一来,对夫人的损伤更是严重。看夫人的样子,不像是不知道这些,为何还要在这么危险的时候怀孕?” “姑娘,有些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你不必再多问了。”那位夫人笑道,“只是,我看你谈吐不凡,只稍稍把脉便知道我先前小产过多次,医术必定也高明。不知道你可有办法,保下我这胎儿?” 刚刚那位夫人没错过云瑶的话,云瑶只说有小产的征兆,并没有说已经小产,这说明她应该还是有办法保住的。而最开始说保不住,恐怕也只是不想伤害母体,才会这么说的。 “夫人,强行保胎,就算这次能保住,也不一定能平安生下来。就算能熬到十月怀胎,夫人生产也是十分凶险……”云瑶将这其中的利弊全都说了出来。 “我知道,若是你有办法,请务必帮我保住胎儿。哪怕丢了我的性命,我也一定要生下他,因为他可能是皓国未来的希望!”那位夫人说道,“姑娘,我求你!” 云瑶看着这位夫人真切的眼神,心中一软,她明知道答应这位夫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那就是将这位夫人当成一个生育的载体,等孩子生下来的那天,要么她死,要么母子俱亡。 就在云瑶将要点头的那一刻,马车的帘子再次被掀开,顾清铭的脸出现在马车门口:“阿瑶,马车有问题,马匹发狂并非偶然,而是人为。看样子,这位夫人是得罪了什么人了,有人想将夫人置于死地。” “什么?”香浮一听这话,顿时又不淡定了,“马车被人动了手脚?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云瑶听了顾清铭的话,顷刻间千百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 她知道,自己从上了这辆马车开始,似乎就已经掉入了一个看不见的陷阱,陷入了一桩麻烦之中。可是现在,她已经无法抽身,因为这是一条人命,也是一个母亲最诚恳的诉求,更是她们接近皓王宫的最大机会。 “好,我帮你保住这个孩子。”云瑶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说道,“不过夫人,从现在开始,你的饮食起居得听我安排,否则我也不能保证,孩子能平安活到生下来的那一天。” 云瑶的身上,似乎自有一种怡然自得的风华气度,她点了头,那位夫人便松了口气,就好像是溺水之后抓住了唯一的一块浮木,看到了生还的希望。 紧接着,那位夫人就晕了过去。 云瑶让香浮帮忙,将这位夫人的衣衫褪去,她拿出银针,给夫人施针,暂时稳定她体内的气血,保住胎儿不受损伤。 整个过程中,香浮一直在旁边盯着,生怕出一点问题,而顾清铭和小饼子也在外面等着,足足半个时辰,云瑶才结束了治疗。 最后一针拔出来的时候,云瑶早已经是香汗淋漓,累的有些虚脱了。她还没见过身子这么差的人,比起初到宜王宫的陆映泉还要严重许多。 夫人还在昏睡,而原先的马车已经不能用了,云瑶便让顾清铭再雇了一辆马车,将这位夫人转移到另一辆马车上,将她带回了客栈。 云瑶在陆映泉的隔壁为这位夫人开了一间房,让其安顿下来。香浮在里面寸步不离的照顾着,小饼子在门口守着,生怕出一点儿问题。 而云瑶却让丝丝帮忙跑腿,去买了一些那位夫人需要的药材,借客栈的炉火熬了药,给那位夫人送去了。 正文 第006章 年轻王后 “阿瑶姑娘,我来吧。”香浮看见云瑶端着药进来,便忙接过来,说道,“你为我们家夫人忙了这么久,还是去休息吧。” “好吧,我就在隔壁房间,有什么问题,及时过来找我。”云瑶点点头,说着,便将药碗递给香浮,转身离开了。 回到房间,陆映泉已经在里面等着,顾清铭和丝丝也在,似乎都等着云瑶回来说明情况。 其实顾清铭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他对隔壁那位夫人的病情并不是很懂,所以也就什么都没说,等着云瑶回来为大家解惑。 “到底怎么回事?让你们出去打探个消息,怎么还把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给带回来了?”陆映泉不解的问着,“别忘了,咱们在皓国要低调行事,若是被人看出身份……” “映泉,你放心,我不会做没有分寸的事情。”云瑶赶紧打断她的话,解释道,“这次虽然也是我一时心软,但更重要的事,她们很大可能来自皓王宫,所以我才趁机接近她们的。” 一边说着,云瑶便将整个过程中发生的事情,都讲了一遍,打消了陆映泉的顾虑。 “如果那位夫人是来自皓王宫,你说她有没有可能是皓王的妃子,而她肚子里的,是皓王的孩子?”陆映泉猜测着,“听你这么一说,我越想越有可能,只有宫里的女人,才会把子嗣看的如此重要,因为她们一生的荣华富贵,全系与此。” “可能吧。”云瑶神情淡淡,“那个叫香浮的女子,对我还很戒备,她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把真实身份告诉我们。想要取得她们的信任,还得一步步慢慢来。” 说话间,云瑶在桌边坐下,拿出纸笔,开始写药方。 这药方是给旁边那位夫人的,像她那样的体质,只能慢慢调养,不能操之过急。更何况,如今有孕在身,更是需要时刻注意,稍有不慎,便是一尸两命。 “我检查过她们的马车,马应该是中了一种叫失心散的毒,顾名思义,中了这种毒,就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狂躁不已,停不下来。”顾清铭在云瑶写药方的时候,开口说道,“如果这位夫人真是皓王的妃子,那这马中的毒,应该同样来自宫里。” 宫里的女人最是善妒,尤其是隔壁的夫人怀有身孕,今天这一出,怎么看都像是这位夫人外出,而马车被人动了手脚,想要除掉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只可惜,这一切恰好被云瑶和顾清铭碰见,一个阻止了马车继续横行,另一个保住了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不过,不管再怎么顺理成章,这些也都是云瑶和顾清铭他们的猜测,至于是不是事情的真相,还未可知,一切还要等那位夫人醒过来再说。 好在他们并没有等多久,那位夫人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就醒了。 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紧接着小饼子在门口说道:“阿瑶姑娘,请问你在吗?我家夫人醒了,请您和您家相公过去一趟。” 相公? 屋子里的四个人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一阵子,云瑶脸一红,才反应过来,原来隔壁夫人把顾清铭误认为是她相公了。 毕竟当时他们两个亲昵的举止被人看在眼里,想不误会也很难。 “说起来,那位夫人也没说错,你是我的娘子,不过迟早的事。”顾清铭倒是神色坦然的应对,“走吧,别让夫人久等了。” 说完这话,便拉着云瑶打开门,走了出去。 两人之间的动作十分自然,那小饼子也没有怀疑什么,领着两人到了隔壁房间,敲门而入。 “夫人,阿瑶姑娘来了。”小饼子禀告着,得到允许之后,才将云瑶和顾清铭放了进去。 此时,这位夫人已经稍微坐起来,斜靠在床沿上,后背靠着枕头,静静地看着缓缓走近的顾清铭和云瑶,只觉得这二人,一个俊朗不凡,一个风华自若,倒也是相得益彰。 “香浮,你也出去吧,和小饼子在外面守着,别让任何人靠近。”这位夫人开口吩咐着。 香浮本来不愿意,可是转念一想,如果云瑶真的要伤害夫人的话,之前在马车上施针的时候,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动手,而且神不知鬼不觉,没必要在独处的时候惹火烧身。 如此想着,她也放心下来,便和小饼子出去了。 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和屋里的声音,这位夫人请云瑶和顾清铭坐下,然后才开口说道:“如果我没看错,你们二位一定来历不凡吧?” “夫人误会了,我和娘子不过是普通人罢了。”顾清铭拱手笑道。 “什么样的普通人,能一掌就让发狂的马停下,甚至不伤及马车内的人分毫?什么样的普通人,能拥有一手高明的医术,仅仅把了一次脉,就知道我先前曾经小产?”这位夫人淡笑着说道,“你们也不必瞒我,你二人举手投足间气度非凡,被我看透身份也毫不惊慌,这份镇定,便足以让人刮目相看了。” 云瑶见此情状,知道自己再隐瞒也说不过去,于是从容应对:“夫人果然目光如炬,并非我们有意隐瞒,实在是出门在外,身不由己,还请夫人见谅。” “无妨,你救了我,我应该感谢你才是。”这位夫人说道,“二位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来皓国是要办什么事情么?若是有我能帮的上忙的,尽管开口。” “多谢夫人好意,我们不过是兴之所至,来此地游玩,没什么要紧事。”云瑶笑着,然后从袖中拿出先前写好的药方,递给夫人,说道,“倒是夫人的身子,实在是需要当心。这里是一些安胎的药方,还有平常膳食的忌口,若是夫人身边有通晓药理的人,也能给夫人做进补的药膳。按照这些方子上写的做,假以时日,夫人的身体便能慢慢好起来。” 这夫人接过方子,看也不看,便放在一边,转而从袖中拿出一枚玉佩,放到云瑶的手中:“既然你不愿我帮忙,那我也不勉强。这玉佩算是我给你的信物,若是他日在皓国有什么需求,可以拿着玉佩来王宫找我。” “王宫?”云瑶和顾清铭对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的显现出惊讶的神色。 当然,这是演戏。毕竟他们心中早已经对这位夫人的来历有了准备,也猜测她来自王宫,如今听她亲口说出来,自然是在意料之中的。 “不错。”那位夫人点点头,“我虽然不是权势滔天,但是一点小忙还是帮得上的,这东西你先收着吧,说不定以后会有用的。” 云瑶将玉佩攥在手心里,对这位夫人道了谢,心中对眼前之人的身份,已经逐渐明了。 谈话完毕,这位夫人便将香浮和小饼子叫进来,说是在外面耽误许久,准备要回宫了。云瑶和顾清铭只得先行离开,不再打扰这位夫人。 两人回到原先的房间,坐在那里,有些沉默。 顾清铭听着隔壁的动静,他们收拾好东西,离开房间,下了楼。一直到脚步声走远,顾清铭才说道:“她们已经离开了。” 云瑶松了口气,摊开手掌,露出掌心放着的玉佩。 陆映泉很快凑过来看,她看到这枚玉佩,微微皱眉,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祁……云瑶,你觉没觉得这个姓氏很熟悉?” “当然熟悉,这是皓国境内最大的氏族,也是皓国王后娘娘的姓氏。”顾清铭提前打听过皓国的事情,所以在看到玉佩上的字的时候,便说了出来。 “所以,刚刚住在隔壁的那位夫人,其实就是皓国的王后。”云瑶点头说道,“算起来,映泉你还得随宜王殿下叫她一声王婶。” “既然知道她是皓国的王后,就这么放她走了,以后这种机会可就真的难得了。”陆映泉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总不能真的拿着玉佩去王宫找她吧?” 屋子里顿时沉寂下来,这一天的大起大落,让几个人心中都有些疲惫。 虽然在慈恩寺出发之前,便已经料想到这是一条充满坎坷的路,绝对不会一帆风顺,可是连日来一筹莫展,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却又这么白白错过,还是让她们有些沮丧。 云瑶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盯着这块玉佩,脑海中思索着,似乎在想什么办法。 忽然间,云瑶脑海中灵光一闪,转头看着顾清铭,问道:“清铭,你先前说……王后娘娘的马车,是被人下了失心散?” “不错,正是失心散。这种毒在战场上很是常见,两军交战,有时候为了胜利,为了避免将士们伤亡,会采取一些不太光明的手段。而将失心散使用在敌方的战马上,也是其中一种手段,让敌军的战马发狂,扰乱他们的阵型,让他们不攻自破。”顾清铭点点头,肯定地说着。 身为久经沙场的常胜将军,他对失心散这种东西无疑是很熟悉的,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一眼就能够认出来。 云瑶听了顾清铭的话,眼神中闪过一抹喜色,开口说道:“或许我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利用这块玉佩了。” 顾清铭和陆映泉同时看着云瑶,似乎有些期待,毕竟云瑶向来没有让人失望过。她总是让人惊喜,也总是能让人在绝望的时候,燃烧着一丝丝希望。 正文 第007章 一块心病 云瑶看着自己手中的玉佩,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一闪而过,甚至有很多念头都是残缺不全的,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她的想法,可是她却有种直觉,认为她所猜测的一切,很可能都是真的。 “你说的是什么办法?”陆映泉兴致勃勃地问着。 “孩子!王后肚子里的孩子!”云瑶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记得之前在马车上,王后让我帮她保胎的时候,曾说过一句话,她说让我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个孩子,因为他可能是皓国未来的希望。” 云瑶在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转头看着顾清铭,似乎是在向他求证。 毕竟当时顾清铭也在旁边,他虽然没有在马车里,但是他内功深厚,听力过人,马车里的谈话声必定瞒不过他的耳朵。 果然,顾清铭点点头,说道:“不错,王后娘娘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想来却大有深意,或许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也明白了!”陆映泉经两人这么一提醒,便当即说道,“孩子!没错,皓王叔成为藩王这么多年,后宫妃嫔不少,听殿下说光是王后就换了三个,可是至今却没能生下一男半女!” 皓王沈炎,是先帝的长兄,算起来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比当今秦太后年岁还要大几年。 一般的人,人到中年,即便不是儿孙满堂,但是也应该有儿女承欢膝下,像皓王这样励精图治的君王,更是应该有一个德才兼备的继承人,来继承皓国的基业。 可是……并没有! 不仅是儿子,连女儿都没有! 传闻皓王所有怀孕的姬妾,从来没有一个人能顺利生下孩子,大多数都是胎儿还没成型的时候就已经小产,运气好的能等到胎儿成型,却意外滑胎。即便有人能幸运地怀胎十月,可是在生产的时候,却也是母子俱亡,不能存活。 并非皓王不能生育,否则王后娘娘也不会多次怀孕;更不是后宫那些女人的问题,毕竟前后已经有这么多的姬妾怀有身孕。至于坊间流传的诅咒一说,更是无稽之谈,毕竟像皓王这样生平没有多大过错、一心爱护百姓的君王,这样断子绝孙的诅咒,怎么也不会落到他的身上。 直到今天,顾清铭在王后的马车上发现了失心散,从而证明,今天发生的这场意外,实际上是人为。而这个人真正的目的,可能就是要利用马匹发狂,马车颠簸的震动,让身体孱弱的王后娘娘再次小产。 如果没有人发现失心散,这一切很可能又被算作意外,不了了之。顶多也就是王后娘娘自己,伤春悲秋一阵子,然后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下一次的怀孕中去。 “我是在想,如果皓王王后这次小产的意外,是有人故意制造的,那么以前那么多次小产,会不会也同样是有人故意的呢?”云瑶反问着,“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也就是说,皓王的后宫藏着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手,她将那些怀孕的妃嫔全部算计了,制造了一场又一场的意外,害死了那些未出生的孩子,让皓王膝下至今无儿无女。” “这个猜测太过大胆,可是却也并非不可能。”陆映泉点点头,说道,“从前不觉得皓王叔膝下无子有什么大不了,可如果这一切真的是人为,那么就真的太可怕了。云瑶,既然王后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皓国未来的希望,那我们若是力所能及,就一定要帮她。” “这也是我所想的。”云瑶说道,“或者换个角度想,皓王做人做事滴水不漏,我们手中没有任何筹码,能让皓王答应我们的结盟,但是你们觉得,皓王在子嗣问题上,会不会妥协呢?” “会。”顾清铭听了半晌之后,得出结论,“皓王曾经张贴皇榜,花重金求医,为自己和后宫妃嫔检查身体,希望找出这些孩子都活不长的原因。可见他心中对子嗣是万分在意的,否则向来勤俭的皓王,不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 “这就对了!子嗣问题,就是皓王的心病,也是我们能抓住的唯一机会。”云瑶说道,“假设我猜测没错,那么皓王宫肯定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平静;但若是我猜测有错,那些没出生的孩子真的只是意外,那我还能帮王后娘娘安胎,至少我有把握,保护王后肚子里的孩子平安出生。” “也就是说,皓王若是想有子嗣,就必须得依靠你。”陆映泉说道,“现在王后娘娘还只有两个月的身孕,距离生产还早着,为确保万无一失,皓王也不得不就范。” “虽然这样有些不厚道,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况且,我们不是在害人,而是在救人,就当时对这件事的弥补了。”云瑶说道。 顾清铭听着云瑶的话,不过微微思忖,便已经明白了云瑶的想法。 “但是我们就这样贸然拿着玉佩去找王后娘娘,若是真的有幕后黑手,难免会打草惊蛇。”顾清铭说道,“你是不是想去祁家,利用祁家和王后娘娘的关系,还有祁家在皓国的地位,来办成此事?” “将军果然懂我。”云瑶笑着点头,“我记得在来的路上你说过,皓王的三任王后,都是出自祁家,也都是年纪轻轻就病弱而死。这个家族和皓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前三任王后的死,真的跟她们小产伤身有关系,那么祁家就不可能坐视不理。” “你说的很对,不过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顾清铭听云瑶说完这番话,认真的点点头,然后一本正经的说着。 云瑶本以为他要补充说点什么,或者提建议,可没想到却是这样轻佻的话,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陆映泉一眼,低着头不再言语。 陆映泉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趣道:“顾将军果真是个真性情的男子,这不在宫中,就这么会讨人欢心了。云瑶,我看你以后还是叫他的名字吧,省的以后我也要跟着肉麻。” “哎呀!”云瑶本就不是放得开的人,听陆映泉这么一说,更是觉得窘迫,不由得跺了跺脚。 这番小女儿家的情态落在顾清铭的眼中,倒显得更加可爱。 对皓国王后的事情有了定论之后,众人心中便也松了口气,至少她们不再是一筹莫展的样子,也不再是无从下手。因为她们找到了皓国的突破口,也就是说,宜国与皓国结盟的可能性,又多了几分。 但是一切事情不能操之过急,总得想个稳妥的方式,既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又不能让人知道她们的身份,所以还需要从长计议。 正好她们也才刚到皓国不久,距离秦太后寿辰还有两天,所以皓王也没这么快回来,很多事情都还来得及慢慢准备。 于是,云瑶将王后赠送的玉佩收好,转身下楼,去给陆映泉煎安胎药了。 而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七个藩王与秦太后之间的暗潮汹涌,藩王之间的暧昧不明,让京城的局势越发地扑朔迷离。 姜怡听从沈澈的话,带着元宝和雀儿在京城的街上闲逛,看中什么东西就买,一点儿也不含糊。反正在她看来,她虽然不明白沈澈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却可以把这看成是沈澈对她的纵容和宠爱。 毕竟,没有哪个藩王愿意为自己的姬妾一掷千金,而沈澈在宜国也是向来简朴,从没有过这等豪爽的举动,所以她也算是独得头一份恩宠了。 宽敞的实木雕花大床,柔软而舒适的紫云轩刺绣被面,景泰蓝花瓶的摆件,还有各种各样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一件件的全都送到了别院,送到了沈澈的院子里。 其他六个王爷看着别院中来来往往的人,似乎都是送货的,全都是上等的好东西。不过是一天的功夫,别院中原本最破的院子,摇身一变,就变成了最豪华的院子。 而姜怡这样大张旗鼓的行径,自然也落入了秦太后的耳中,让秦太后感到一丝好奇。 “锦绣,你是说这个在京城买了不少好东西,将别院布置的富丽堂皇的人,就是宜国来信中提到的姜太后内侄女,姜怡?”太后显然对姜怡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所以这次听到锦绣提起的时候,也显得十分有兴趣。 然而,这正是云瑶所希望的。她先前那么多次冒充贺美人的笔迹,制造姜怡受宠的假象,将秦太后的目光转移到姜怡的身上,看来这功夫并没有白做,秦太后果然落入了圈套之中。 “正是。”锦绣点点头,说道,“看样子,宜国来的消息所言非虚,这个姜夫人的确很受宠,宜王殿下竟然纵容她在京城这么嚣张。” “这样不正好吗?她越是受宠,对哀家就越是有利。”太后说道,“我原本以为沈澈是在故意示好,然后卧薪尝胆,可是没想到,他还真是个吃不了苦的主。看这排场,估计在宜国的时候也没少花天酒地。” “现在太后娘娘可以放心了,宜王殿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不可测。”锦绣说道,“他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面对太后娘娘,也一样要俯首称臣。” 正文 第008章 贵门祁家 祁家在皓国的名声不小,算得上皓国世家门阀中最庞大的一支。 然而祁家却跟通常意义上的氏族并不相同,因为它并不是从政的,家族中也没有男子在朝为官,而是全部下海经商,凭着祁家人无与伦比的经商天赋,将祁家发展成为皓国的经济支柱。 这也是为什么,皓国前后三任王后,全都出自祁家的原因。 因为外戚专权,这大宁国有一个秦氏太后就够了,不需要再出一个祁家王后。也正因为祁家没有男子在朝,所以皓王才敢放心大胆的将祁家女子迎娶入宫,而祁家也才能在这样复杂的朝局中,保住它第一门阀的位置。 更何况,皓王要治理皓国,某种程度上也要依靠祁家的支持,至少在经济上,祁家为国库的充盈做了不少贡献。 如今的祁家,直系和旁系加一起,三族以内的亲属一共八十九人,其中女眷五十六人,剩下的是男丁。而祁家女子除了入宫之外,还会嫁给皓国的名流贵族,王孙公子,而祁家也在这种联姻中,逐渐扩大自己的势力。 而祁家的男子,却以皓国为大本营,奔走在大宁的土地上,巩固家族的生意。 这一任祁家的当家人,正是现如今王后娘娘的亲生父亲,同时也是上一任王后的亲生父亲,祁天保。 以上这些,就是顾清铭先前搜集的关于祁家的信息,而云瑶也从这些信息中了解到,这祁家算得上是皓国真正的豪门大家,如果宜王殿下真的能跟皓王结盟,那么即便来日与宁宫开战,军费问题也能仰仗祁家。 “听起来,祁家与其他氏族大家也算是合作互利的关系,依靠联姻的方式来扩大自己实力。”云瑶想了想,开口说道,“这一点,从祁天保前后将两个女儿送进宫成为王后,就能看的出来。既然这样,我们就从这祁家下手,卖祁天保一个人情,来日必定对我们有所助益。” “话是不错,所以你打算就这么拿着玉佩去祁家?”陆映泉开口问道。 “当然不行。祁家乃是经商世家,家族中也都是生意人,这种商人的市侩,让他们不会相信天底下有掉馅饼的好事。再加上,他们既然能把生意做到这么大,说明他们不会贪图小便宜,更不会随便相信一个外人。”云瑶微微摇头,分析着祁家人的性格。 陆映泉看着云雅,心中微叹,眼前的女子不论何时何地,都能这么通透。她若是身为男儿,必定也是冠绝天下的谋士,和顾清铭一起出将入相,或许也能成就千古贤臣的美名。 可偏偏云瑶错为女儿身,注定要在狭小的宫廷里泥足深陷,将自己的满腔才华用在和那些后宫女子的勾心斗角上。 不过,那大部分是为了陆映泉。如今正好,沈澈这个慧眼识珠的明君,给了云瑶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让她来到皓国,想办法让皓王和宜国结盟。而她对祁家的分析和了解,就是她迈出去的第一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这几天会出门一趟,打听祁天保的行程,看准合适的时机,我们找上门去,跟他做一笔生意。”顾清铭听了云瑶的话,便立即说着。 虽说顾清铭平日里不善言辞,说话也少,但是他毕竟是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战神将军。俗话说商场如战场,不过是触类旁通而已,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他能很快明白云瑶的意思。 既然云瑶说,祁家人有着商人的市侩和精明,能在稳扎稳打中将生意做到这么大,那么直接卖人情是行不通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跟祁家人做生意。 凭着祁家人的生意头脑,绝对会知道什么样的生意不会亏,而这也是云瑶想要的。 “那这几天就辛苦你了。”云瑶淡笑着,“秦太后寿辰在即,下令普天同庆,这几天皓国肯定也是多事之秋,我们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这几天了。” “你我之间,何须这么客气。”顾清铭摇头说道,“夫人,你们就在客栈等我,我出去打探。还是老样子,阿琛在暗处,有事一定要叫他。” 说完这话,顾清铭便转身离开,去外面打探消息了。 几天后的七月二十五日,正是秦太后的寿辰,普天之下的人民好像都沾染了一丝喜气,到处都在沸腾。 普通百姓并不知道朝中的大局,也不清楚大权旁落的悲哀,他们或许并不在乎谁执掌政权,只要能让他们过得好,无病无灾地过完这一辈子,他们就能心满意足了。 所以,当全天下的百姓都在为秦太后庆贺寿辰的时候,宁宫里却已经是一片暗潮汹涌,杀机四伏了。 宁宫还是想往日一样热闹,秦太后作为这个宫廷绝对的掌权者,能够操控生死的女人,她的寿辰绝对不是一般的宫宴可以比拟的。 最富丽堂皇的布置,最精致可口的菜肴,最曼妙婀娜的歌舞,最盛况空前的庆贺。 几乎什么都是最好的,朝臣们的脸上都堆满了笑容,祝福声不绝于耳,好像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或许是这一年多的时间,大家早已经习惯了虚与委蛇,习惯了带着面具匍匐在秦太后的脚下,说是贪生怕死也好,说是韬光养晦也罢,总之大家各自相安无事。 帝王沈泽终于从云苍山回京,还带着那个传言中祸国殃民的李夫人一起。 这么长时间不见,秦太后总觉得沈泽又更加荒唐了些,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醉生梦死的味道,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美人,就连朝臣向他请安,他也不予理会。 沈泽身居高位,旁边坐着的就是秦太后和皇后容雅,徐美人位于下方。再往下,便是藩王和朝臣了。 沈澈的地位不高不低,在藩王中,他辈分低年龄小,可是好歹也是沈氏皇族,比其他的大臣也要高贵一些。所以他的位置,并不算很尴尬,在中间,也不是很显眼。 席间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姜怡坐在沈澈身边看的兴致勃勃,她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华丽的歌舞,因为先前在宜王宫的时候,宜国从来没有铺张浪费到这种程度。 上首的秦太后目光从姜怡的脸上扫过,心中却充满了诧异,她扭头看着锦绣,问道:“消息当真没有错吗?这个姜夫人,看起来可真不像是个聪明人。在宫里这种地方,喜怒不形于色才是最基本的生存之道,可她却犯了这么大的错误。” “回太后娘娘的话,消息的确没错。这姜夫人本身有几分小聪明,加上在宜国又有姜太后的帮忙,所以地位扶摇直上。”锦绣说道,“正如太后娘娘先前所说,这姜夫人所表现出来的愚钝,很可能只是她的障眼法。” “也罢,是不是障眼法,等宫宴结束了,你替哀家试试她。”太后说着,然后神色恢复如常,不再多言语,只专心看歌舞。 开场歌舞完毕,便是藩王送贺礼的环节,这一轮也是最让众人大开眼界的,各种珍奇异宝,价值连城的东西纷纷亮相,倒是叫人移不开眼。 “殿下,这宁宫的歌舞就是与众不同,咱们在宁宫的时候,可不曾见过这么精美的舞蹈。”姜怡笑着对身边的沈澈说道。 沈澈看了姜怡一眼,才耐着性子解释道:“这话你私下对本王说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要在秦太后面前露出马脚。秦太后一直以为本王在宜国歌舞升平,醉生梦死,你刚刚那句话要是被秦太后听到,她就会识破我们的伪装。” “是,殿下,臣妾会小心的,请殿下放心。”姜怡被沈澈提醒,这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刚才露出了不应该有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局促不安。 沈澈似乎是看透了她的想法,便开口说道:“刚才就当是你对宁宫歌舞的纯粹欣赏,而不是好奇。你懂吗?” 姜怡点点头,很快收敛了自己脸上兴奋和新奇的目光,装作平静地继续参加宫宴。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脸上表情这一前一后的变化,全部落入上首的秦太后和锦绣姑姑眼中,而对于疑心病本来就很重的秦太后来说,又是一个很大的疑点。 “陛下,今儿是太后娘娘的生辰,您就不要一直逗弄臣妾了,还是应该举杯,为太后娘娘庆贺才是。”李夫人依旧用她那媚惑的嗓音,在沈泽耳边说着。 沈泽似乎现在才回过神来,让罗公公给他倒了酒,端着酒杯起身,走到太后的面前,说道:“儿子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泽儿不必多礼,你有心了。”秦太后如此说着,还转头看了李夫人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 太后和沈泽喝了酒,然后又各自坐好,而这过程中,李夫人一直岿然不动地坐在属于沈泽的龙椅上,目不斜视,好像什么都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李夫人知道,她在朝臣和太后的眼中,仍然是个狐狸精,妖精是不会惧怕凡人的,所以她自然也不怕太后。更重要的是,秦太后现在还要感谢她,因为如果没有她迷惑了沈泽,秦太后也不会这么快得到权利。 所以不论如何,秦太后都不会对李夫人怎么样。 下面的朝臣看到皇上敬了酒,便也纷纷起身,举着酒杯在太后面前跪下,高声齐呼:“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正文 第009章 醉意朦胧 戌时刚过的时候,这场宫宴也落下了帷幕。 就如同每一次盛况空前之后的沉寂,这次也不例外。宁宫的宫人们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来准备这短短几个时辰的辉煌,而在这光鲜亮丽的背后,主子们风光无限,奴才们却是要继续收拾残局。 秦太后到底是年纪大了,受不住吵闹,提前离席,而沈泽在太后离开的下一刻,便搂着李夫人旁若无人的离开,回长明宫亲热去了。 只剩下藩王和朝臣们面面相觑,总觉得正主儿都走了,他们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便也各自借故告辞,散了场。 沈澈似乎是已经喝醉了,走路东倒西歪的,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姜怡的身上,两人一路艰难地朝着宫门口而去。 “殿下您慢点儿,马车在这边!”姜怡一边扶着沈澈,一边开口说着,为沈澈指路。 “哟,七弟看起来是醉倒了,席间也没见他喝多少啊,酒量这么差,回头还怎么跟哥儿几个喝酒?”景王沈浊也是一脸醉意,不过他似乎比沈澈好一点,还能说清楚话。 “四弟,你自己不也是醉醺醺的吗?这么多年没见,你酒量似乎变差了不少。”碧王沈鸿听了,哈哈一笑,如此说着,似乎有些看不起景王和宜王。 毕竟纵观七个藩王,这碧王沈鸿是看起来最正常的一个,他在席间喝了不少酒,几乎是每个人来敬酒,他都来者不拒,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见他有丝毫醉态。 其他人都不想说话,似乎很是疲惫了,各自爬上自己的马车,朝着皇家别院而去。 皓王的马车已经晃晃荡荡先行一步了,余下几个人也紧随其后,可是沈澈却还没爬上马车。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稍显清冷的声音在马车边上响起,正是锦绣姑姑。 “宜王殿下,姜夫人,太后娘娘有旨,说是殿下喝醉了,不宜颠簸,还请夫人将殿下扶到宫里,奴婢已经命人收拾好了宫殿,让殿下和夫人居住。”锦绣语气恭敬地开口说着,态度很是诚恳。 这是锦绣姑姑为人的一贯作风,不管眼前这个人是谁,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她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所以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姜怡听了锦绣的话,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她扭头看着沈澈,很想问问他的意见,可是她才想起沈澈现在应该是喝醉的,问也问不出什么。 顷刻间,无数个念头从姜怡的脑海中闪过。她想着,如果留在宫里,就会处于秦太后的监视之中,这样一来不管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不能有半点行差踏错,否则就会落入秦太后的手中。可如果现在拒绝锦绣姑姑,那不是正好让秦太后抓住一个抗旨不遵的把柄吗? 思来想去,姜怡觉得能拖一时就拖一时,反正只是在宫里住一夜而已,只要她和沈澈都小心谨慎,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她点点头,笑着对锦绣姑姑说道:“太后娘娘有心了,既然如此,就劳烦锦绣姑姑带路。” “夫人客气了,这是奴婢分内之事,这边请。”锦绣说着,然后吩咐两个小太监帮忙扶着沈澈,然后领着沈澈和姜怡朝着宫里而去。 时间已经很晚了,等朝臣们全部离开风来水榭之后,宫门便落了锁,禁军尽职尽责地守卫着宫门,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无法轻易进来。 而沈澈和姜怡,就因为秦太后的一道懿旨,被留在宫里,成为这笼中的困兽。 太后让锦绣姑姑准备的宫殿,叫做甘泉宫,这是昔日先帝在世的时候,年轻的姜太后所居住的地方,现在用来让沈澈和姜怡居住,也算是物尽其用。 沈澈年幼的时候,也在这里住过几年,直到先帝去世,新帝登基,他才随同母亲搬离这里,去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宜国。 甘泉宫还是一如往昔,仍然保留着沈澈记忆中的模样,这么多年来似乎没什么变化。想来也是,秦太后这么些年,一直忙着把控沈泽手中的权利,忙着缔造她秦氏家族的辉煌,哪儿有空来管这些小事呢? “夫人,这是甘泉宫寝殿,太后娘娘说了,请殿下和夫人在此处歇息。”锦绣姑姑说道,“另外,太后娘娘让奴婢转告夫人,说是夫人蕙质兰心,将宜王殿下照顾的很好,明日一早请夫人去建章宫,太后娘娘有赏赐。” “建章宫?”姜怡心中一紧,可脸上尽量维持着先前的笑容,应承道,“是,有劳姑姑相告,我知道了,明日一早我必定准时到达建章宫。” 锦绣姑姑点点头,又留下几个宫女太监听候差遣,然后才离开甘泉宫,回去向太后复命。 甘泉宫的寝殿里,顿时只剩下沈澈和姜怡两个人,沉寂半晌之后,沈澈才睁开眼睛,盯着头顶上的幔帐,眼神清明,没有半分醉意。 姜怡看着沈澈这样子,有些惊讶:“你没喝醉?那你为什么要装醉?现在好了,被秦太后找借口留在宫里,我们又要处处受制于人了。” 沈澈叹了口气,说道:“我就是故意装醉要留在宫里的。你想办法盯着门口的那些宫女太监,我要出去一趟。” “你疯了!这里可是宁宫,不是在咱们宜国!你还嫌秦太后对你的试探不够多吗?你这样子,迟早会暴露的!”姜怡完全不能理解沈澈所作所为的用意,除了反对和抱怨,她似乎找不到别的什么话来说。 而沈澈也不想再跟姜怡多解释了,他无比怀念自己跟聪明人在一起谈话的日子,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云瑶和陆映泉,随后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行了,如果你不想死在这里的话,就按照我说的做。将你的好奇心和反对情绪都收起来,配合我平安过了今晚,等回到宜国,王后的位置就是你的。”沈澈冷眼看着姜怡,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么一番话。 姜怡本来还想再多说什么的,可是听到沈澈提及“王后”这两个字,她心中所有的不满和疑惑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努力了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王后的位置吗?更何况,她即便对沈澈所图谋的不是十分清楚,但是她也知道,一旦沈澈成为这大宁的皇帝,那她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后,母仪天下。 这份荣耀,是她毕生的追求,所以她会毫不犹豫地按照沈澈的话去做。然而她却不知道,宜国王后的位置,早就不是她的了,早在沈澈离开宜国之前,封后的谕旨和凤印就已经交到了陆映泉的手中。 沈澈隐瞒了真相,利用了姜怡。但是这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若不是他真心对待的人,在他眼中的便只有两种人,有价值的和没有价值的。而姜怡,只是有价值的人之一。 宫女和太监都在寝殿外面守着,甘泉宫因为常年没有人居住,所以守军松懈,正好给了沈澈离开的机会。 沈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玄色衣衫,二话没说便走到窗边,从窗口跳了出去。 他的目的是去找长明宫找沈泽。他们兄弟俩之间,虽然也一直暗中互相通信,但是为了避免被秦太后的耳目发现,联系并不是很频繁,所以有些事情还是要当面商量的好。 沈澈和秦太后之间,各自都有着自己的算计。 秦太后想试探沈澈的底细,却奈何沈澈说话做事滴水不漏,找不到任何破绽,所以秦太后一定会从姜怡身上下手,因为姜怡看起来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而沈澈,就是利用了秦太后这样的心思。他断定秦太后一定会找借口把姜怡留在宫里,与其让秦太后自己找借口,让他措手不及,倒不如他主动送上门去,装醉来投其所好。这样一来,秦太后一定会将他们两个留下,而正好他也能趁此机会,去见沈泽。 所以沈澈今天在参加宫宴之前,特意穿了玄色的衣衫,这种颜色在暗夜中看起来,就像是黑色,根本看不出什么。 沈澈的身形在暗夜中飞奔,对于宁宫,他虽然没有宜王宫那么熟悉,可是这里的地形和禁军分布,沈泽早已经全都告诉他了,所以他烂熟于心。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云瑶和顾清铭这等人物,都是从宁宫出来的,对这里自然是了如指掌。 成功躲过几波巡逻的禁军,沈澈慢慢地接近了长明宫,像从前的顾清铭一样,从后窗跳进来,直接便到了沈泽的寝殿。 而长明宫里,烛光温柔缱绻,旁人不明就里,还以为皇上和李夫人已经在寝殿里抵死缠绵,可只有沈泽自己心里清楚,他在等,等那个该来的人到来。 忽然间,寝殿中一阵风吹过,沈泽的面前便多了一道玄色的身影,正是沈澈。 “三哥,好久不见。”沈澈站在沈泽的面前,微笑着开口,时光仿佛倒转到很多年前,兄弟两个人还在一起习武读书的时候。 年少时,沈澈和沈泽虽然年岁相差比较大,虽然他们各自的母亲是一辈子的死对头,可是他们两个却是性格最为投契的兄弟,连同顾清铭一起。 虽说先帝的子嗣很多,而且个个也都比较出色,但是算起来,真正有感情的,还是沈泽、沈澈和顾清铭这三个人。这也是为什么,如今局面混乱,可他们却能够彼此信任的原因。 因为了解,所以懂得。 正文 第010章 忽梦少年 沈澈懂得沈泽从小就想游历江湖的愿望,而沈泽也知道沈澈想要问鼎天下的雄心,顾清铭是他们信任的兄弟,不管在什么时候,顾清铭都是可以依靠的屏障。 因为顾清铭用自己的能力和手段,在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站稳了战神将军的脚跟,也为这兄弟俩的大业,奠定了牢不可破的基础。 “这么多年,小七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李夫人看着昔日的七皇子,如今的宜王殿下,开口笑道。 “皇嫂。”沈澈自然也是见过李夫人的,而且在他的心中,眼前的李夫人才是他正儿八经的嫂子。 李夫人和沈泽算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也是沈泽许诺过一辈子要保护的人,他们更曾梦想着,等卸下这万里江山的重担,两人便要离开这里,遨游江湖。 “行了,你们聊吧,我去外殿守着。”李夫人冲着沈澈微微点头,转身离开寝殿,去了外面。 寝殿中顿时只剩下沈泽和沈澈兄弟两个,就像很多年前一样,两人相对而坐,沏一壶茶,秉烛夜谈,彼此交心。 “七弟,你从甘泉宫过来,路上没遇到什么事吧?”沈泽开口问道,“如今这宫里全部都是母后的人,就连禁军也有一部分被换成了秦家军,若是被人发现你我私底下见面,母后必定心生怀疑。” “三哥放心,并没有人发现。”沈澈说道,“甘泉宫那边,姜怡在顶着,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 “提起这个姜怡,我还以为这次跟你来京城的,会是云瑶和映泉呢。”沈泽忽然说道,“有那两个丫头在,相信七弟在京城行事,会顺利的多。” “我又何尝不想带她们来?可是你也知道,她们本就是宁宫出去的,若是被太后娘娘看到,少不得又要惹出一些麻烦。”沈澈叹息道,“姜怡虽然不如云瑶那么聪明,但好在听话肯配合,也省了不少事儿。” “那就好。”沈泽点点头,问道,“对了,还没问你,你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清铭暗中在宜国帮我练了一年多的兵,现如今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军队交给杜威和杜江恒父子在管理。杜氏父子是父皇留下来的心腹,一心拥护沈氏江山,绝对可靠。”沈澈开口回答着。 因为对沈泽很信任,所以沈澈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底牌和盘托出,不用担心沈泽会暗中向秦太后告密。 “好。”沈泽听了这话,不由得欣喜,“云苍山的兵马也已经操练地差不多了,那些都是顾清铭的人马,本来就能征善战,不需要我多操心,就能达到要求。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们的计划就能达成,朝中这些秦氏的党羽,也能一并铲除。” “皇兄,这些年来,真是委屈你了。”沈澈听了这番话,如此说着,心中有些黯然。 如果不是秦太后当初的专横与坚持,沈泽早就离开宫中,去过他想过的日子,可是他在这个帝位上坐了这么多年,他也不会当一个傀儡皇帝,如今还要背负着昏君的名号,被万人唾骂。 甚至,还连累了李夫人。她原本也只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宁愿折断自己的翅膀,在深宫中陪着自己深爱的人,却也要被人骂成祸国殃民。 沈泽为沈氏江山做了这么多,可最后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只能带着百姓的痛恨和谩骂离开,隐姓埋名,终其一生。 “无所谓委屈不委屈,我总是想着,父皇当年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基业,不能落在外人的手里。”沈泽说道,“若母后只是自己有野心,那让她在有生之年执掌政权,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她当年也是跟着父皇打天下的。可她错就错在,不该想着将沈氏的江山,交给秦家人来打理。”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辛苦隐忍这么久,我们才能慢慢谋划到这一步,千万不能功亏一篑。”沈澈适时地转移话题,“还有,我已经让清铭和云瑶去了皓国,找机会与皓王叔结盟。” “你派了两个最合适的人。”沈泽说道,“清铭和云瑶,虽然昔日在宁宫的时候,相处的时间不多,可总能心意相通,彼此知道对方的想法。很多事情若是没有他们两个的配合,我也无法做的这么完美。” “那还得感谢三哥,把他们送到了我的身边。”沈澈笑道,“三哥,时间不早了,我怕姜怡撑不住,就先回甘泉宫了。” “也好,在这样至关重要的时候,确实半点都不能出差错。”沈泽点头,“你自己小心。” 兄弟两人说话间,沈澈便离开了长明宫,回甘泉宫去了。 沈澈从原路返回,驾轻就熟地躲避了巡夜的禁军,当他回到甘泉宫寝殿的时候,依旧没有人察觉,不过倒是惊动了一直在等他回来的姜怡。 “我离开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生什么?”沈澈看到姜怡,便开口问道。 “有个宫女端了一碗醒酒汤过来,本来想进来伺候你喝下,被我给挡住了。”姜怡想了想,说道,“其他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醒酒汤呢?”沈澈问道。 “我倒在那花盆里了,装作是你已经喝了。”姜怡指了指放在角落里的花盆,心中有些忐忑,却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 沈澈走到花盆跟前,弯下腰仔细闻着土壤,隐隐觉得这土壤中有一种若有似无的香味飘出来,这气味他很熟悉,因为在宁宫的时候,他曾不止一次地闻到过。 一次是在韩夫人的宫里,迷情香的香味跟这个很相似;另一次是在光明殿,姚夫人送来的那一盅放了迷情散的汤,也是这种香味。 虽然这花盆土壤的香味现在已经变得很淡了,若有似无,几乎快要消失不见,但是沈澈还是捕捉到了那么一丝丝气息。 “殿下,怎么了?”姜怡看见沈澈的动作,心中很好奇,便开口问着。 可是沈澈却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凝神屏气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沈澈到底是武功高强之人,就像顾清铭一样,凭着自己深厚的内功,可以感知别人的呼吸和心跳,所以当他认真听外面动静的时候,他便发现这甘泉宫寝殿的门口和后窗,分别多了几个人的脚步声在逐渐的靠近。 此时此刻,沈澈忽然有些庆幸,幸亏他早回来一步,否则这些人守在后窗和前门,他根本没有进来的机会,而他和姜怡,也会理所当然的落入秦太后的圈套之中。 “不管我做什么,配合我。”沈澈忽然间就明白了秦太后的用意,转身对姜怡说着,然后伸出手把姜怡拦腰抱起,就朝着床上走去。 姜怡忽然间发出一声惊呼,吓得赶紧搂住沈澈的脖子,两人贴的很近,下一刻,她便感觉到自己被放在床上,而沈澈温暖而宽厚的身体便压了上来。 顷刻间,殿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姜怡的衣服很快被剥落,露出白皙光滑的肌肤。而沈澈似乎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动作略显粗暴地分开她的双腿,狠狠地占有了她。 虽然有些疼痛,但是姜怡心中的喜悦还是占据了上风,如果说沈澈口中的配合,指的是这件事的话,那么不管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姜怡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被沈澈宠幸过了,刚进宫的时候,沈澈碍于姜太后的面子,还经常去怡景宫过夜,可是后来,随着宜王宫中的女人越来越多,形形**的都有,沈澈就再也没去过了。 再后来,就是陆映泉的出现,霸占了沈澈所有的宠爱和时间,让她根本没有半点机会。她不是不想,只是姜太后一直阻止,不让她去做那种下作的事情,所以她也没有办法把沈澈拉到怡景宫去。 然而这一次,在遥远的宁宫,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却被沈澈再一次宠幸。这样的幸运,她又怎么能不配合呢? 随着沈澈的动作起伏,姜怡口中的声音也越发婉转动听,那一声声的醉魂酥骨,让外面站着听墙角的人都放了心。 沈澈看着在自己身下承欢的女人,脸上冷漠的没有一丝感情。他此时心中想到的是陆映泉,偶尔也闪过云瑶的面容,可是很快就被他压在脑后。 谁也不知道沈澈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他是一个英明睿智而且有野心的男人,他需要的是一个同样聪慧果决能与他匹配的女子。撇开容貌不谈,陆映泉似乎还差点火候,而云瑶才是那个真正能与他并肩的女人。 只可惜,云瑶和顾清铭早已经相知相许,他若是想在这两个人的帮助下成就霸业,就只能放弃这个想法。更何况,陆映泉为他也付出了很多。 沈澈一心三用,一边与姜怡欢好,一边想着陆映泉,还要分神去听外面的动静。直到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走远,他才停下动作,将那灼热的液体留在姜怡的体内,然后抽身离开。 姜怡早已经意乱情迷,迷醉的双眼中掩不住的幸福和欢愉,她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云端,身子轻飘飘的,随后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沈澈点了她的穴道,让她昏睡过去,然后才起身,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在床边坐了一夜。 他能很清楚的察觉到太后的意图,今晚明显尽是秦太后打着送醒酒汤的名义,来试探他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如果是真醉,那肯定会喝醒酒汤,而醒酒汤里面放了迷情散,他肯定会跟姜怡欢好,被外面的宫人听见。 正文 第011章 投其所好 其实姜怡最初想的也没错,身处这个宁宫里,到处都是陷阱,很可能一件平凡无奇的小事,就会成为你的催命符。 而秦太后送醒酒汤,表面上是对沈澈的照顾,实际上却是试探。如果沈澈没有喝下醒酒汤,那么秦太后就会怀疑,沈澈装醉留在宫里,很可能是别有目的。 不过好在,今夜这一场劫难是平安度过去了,他和沈泽也见到了,不得不承认,这是上天眷顾。 然而眼前的劫难虽然过去,可明天早上还有一场,他可没忘记秦太后让姜怡去建章宫领赏,而这场所谓的赏赐,无疑是个鸿门宴。 也不知道姜怡到底能不能成功过关。 心中各种各样的念头闪过,沈澈转头看了床上沉睡的姜怡一眼,叹了口气,和衣躺在房间的软榻上,闭上眼睛,稍事休息。 天快亮的时候,沈澈便回到床上,脱下外衣,躺在姜怡的身边,装作跟她睡了一夜的样子。 在别人的眼中,沈澈还是个昨夜酩酊大醉的人,肯定没这么快醒过来,所以雀儿和其他几个宫女进来伺候姜怡梳洗的时候,沈澈还是闭着眼睛,作熟睡状。 “你们都小声点,不要打扰殿下休息,殿下昨夜很累了。”姜怡因为昨夜的那一场欢好,今日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妩媚,说话的声音也娇柔的能滴出水来。 “夫人真是体贴,看夫人这样子,昨夜想必也是没休息好吧,可还这么为宜王殿下着想。”吟风一边伺候姜怡穿衣,一边开口说着,顺便把姜怡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 吟风是太后身边的心腹,本来是派在吴倩雯身边伺候的,但是现在顾清铭已经被贬为庶民,吴倩雯也因为一些事情,不得太后娘娘欢心,所以一直在宫里郁郁寡欢。所以,太后把吟风抽调过来,伺候姜怡。 而这一次,吟风主要的任务,就是验证昨夜那一场欢爱的真假,顺便查查这姜怡的身上有没有带什么不应该带的东西,比如暗器或者毒药。毕竟太后现在疑心病重,任何进入建章宫的人,都要经过检查,生怕出什么问题。 把姜怡里里外外全部都搜寻了一遍之后,吟风这才放了心。 “对了,我看天色还早,怎么太后娘娘已经起身了吗?”姜怡顺势打听着,“昨夜宫中吵闹,没有吵着太后娘娘吧?” “不会。建章宫地方幽深,很是清静,不会这么轻易被打扰的。”吟风说着,然后吩咐人打了热水进来,伺候姜怡洗漱之后,便领着姜怡和雀儿,朝着建章宫而去。 待姜怡离开之后,床上的沈澈才睁开眼睛,看着早已经紧闭的房门,目光中露出一抹忧思。 他心中似乎有种预感,姜怡这次去建章宫,恐怕不是什么好征兆。而姜怡随机应变的能力比起云瑶,还是差了太多,让他不由得不担心。 而与此同时,被沈澈不断惦记的云瑶和顾清铭,也已经在千里之外的皓国都城开始行动了。 顾清铭打听了两天,终于摸清了祁家当家人祁天保每天的活动规律。 祁天保既然已经坐上了当家人的位置,又是皓国的国丈,所以很多事情自然不用亲力亲为,所以他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去茶楼跟人品茶下棋。 白天基本上大部分时间,他都会待在茶楼里,一直到将近傍晚的时候,才会去自家各个铺子转一转,看看情况,抽查几个铺子的账簿瞧瞧,确定没问题之后,才会回到祁府。 而这个名唤归云庄的茶楼,就是云瑶她们选定的地点。 “祁天保这个人,除了做生意,生平只有两大爱好,喝茶和下棋。”顾清铭在去归云庄的路上,对云瑶她们解释道,“他在皓国是有名的棋痴,而且在整个都城鲜有敌手。若是有人能在棋艺方面胜过他,想必他一定会对此人很感兴趣。” “清铭,我让你帮我找的人,找好了吗?”云瑶听着顾清铭的话,开口问着。 “已经找好了。”顾清铭点头,“暗中找了七个下棋的高手,他们听说是与祁天保对弈,都很兴奋。” “祁天保爱下棋,咱们就陪他下棋;他爱喝茶,那咱们就泡他没喝过的茶。”云瑶笑道,“映泉烹茶的技术,连姜太后都赞不绝口,我就不信这祁天保还能抵抗得了这茶香的诱惑。” “我准备的是天山云雾,这是殿下昔日进贡给秦太后的特品,宜王宫总共也才这么一点,全都留给了我。幸亏丝丝出来的时候带着它,再加上我爹曾经教我的特殊冲泡手法,这祁员外必定会喜欢。”陆映泉开口说着,一身男装遮住了微微凸显的肚子。 这便是云瑶的计划,投其所好。 她们想找这个祁员外,但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能主动找过去,若是被秦太后的人发现,恐怕又是一桩麻烦。所以她们只能隐藏身份,等祁员外自己找上门来。 顾清铭打听过,祁员外为了跟人下棋,抱着棋盘和棋子找上门去的情况不在少数,所以这样做,并不会觉得突兀,也不会让人生疑。 一行四人在祁天保到达归云庄之前,便提前进去了。丝丝陪着陆映泉去找这归云庄的掌柜,以十两黄金的价格,买下了为祁天保烹茶的权利,然后陆映泉开始烧水准备烹茶,丝丝给她打下手。 而云瑶和顾清铭同样也是一身男装打扮,坐在茶楼大厅的屏风后面,显得很是神秘。 不一会儿,外面便传来几声吆喝:“祁老爷来了?来人呐,老规矩,给祁老爷上座奉茶——” 云瑶听到这个声音,便跟顾清铭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信息——鱼儿开始落网了。 很快,外面就开始喧闹起来,很多慕名而来想要跟祁老爷下棋的,开始找过去,跟他攀谈。然后很自然地摆局,双方厮杀起来。 陆映泉的茶,正好在双方厮杀到一半的时候端了上来。 她走的很慢,丝丝很小心地跟在她的身边,生怕这归云庄人来人往,伤着陆映泉肚子里的孩子。 也正因为如此,她手中的托盘拿的很稳,茶壶和茶杯丝毫不见晃动,而从壶嘴处溢散出来的茶香,却随着陆映泉的走动,飘散在整个空气中,沁人心脾。 祁天保原本好好地下棋,可是突然间闻到了一阵让人心旷神怡的香味,鼻子抖动间,他竟然顺着茶香的来源一路闻过去,正好跟奉茶的陆映泉不期而遇。 “祁老爷,请用茶。”陆映泉朝着祁天保行礼,然后将托盘放在一旁的桌上,从茶壶中倒了一杯茶递给祁天保,躬身说着。 祁天保早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渴望,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便大赞道:“好茶!” “多谢祁老爷夸奖。”陆映泉躬身说道,“这是老板新得的天山云雾,知道祁老爷爱品茶,所以特地拿出来招待您的。” “小伙计,这是天山云雾?你可别骗我。”祁天保说道,“我曾在皓王宫尝过天山云雾,远不如这茶香醇可口,唇齿留香。这茶的确是有几分天山云雾的味道,但是照本老爷看,比起天山云雾,还要更胜几分。” “祁老爷有所不知啊,这的的确确是天山云雾,只不过咱们店里新来的小伙计,是个烹茶的高手,所以才能烹出这样的好口感。”掌柜的赶紧解释。 “不错,真不错,有赏。”祁老爷说着,从袖中掏出一袋金子,递给陆映泉,再次开口,“就凭你这一手烹茶的技术,也值!” 说完这话,祁老爷便重新坐下,继续跟对面的人下棋。 祁老爷平素并不是个小气的人,一般他来这归云庄,点的茶都会跟棋友们分享,但是今天,他却似乎舍不得这壶茶,并不分给别人,只是让伙计单独上茶款待棋友。 陆映泉拿了钱,便心满意足地下去了,她掂了掂这袋子的重量,可不止十两金子,看样子她还是赚了。 在后厨换下了小伙计的装束,陆映泉也回到屏风后面,跟云瑶和顾清铭汇合。四个人坐在屏风后面,等着祁老爷和棋友厮杀完毕。 “祁老爷的棋力了得,我去上茶的时候,他的黑子已经白子完全包围,估计不出十招,白子就会落败。”陆映泉开口说着。 而说话间,外面的厮杀正好十招,很快便传来对手认输的声音:“祁老爷棋艺高超,果然名不虚传,小人甘拜下风。” “诶,阁下过谦了。”祁老爷听到夸赞,心情好的不得了,喜笑颜开地说着。 而就在这个时候,云瑶起身,冲着顾清铭笑了笑,摇着折扇出场了。 云瑶今天的身份,是顾清铭的小书童,她的目的,就是要挑起祁天保对顾清铭的好奇心,然后与之一较高下。 “早就听说皓国都城的祁老爷,棋力了得,大杀四方而从未有过败绩,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云瑶脸上带着略显不屑的笑容,走出去说着。 “哪里来的臭小子,居然在这里大放厥词?”有人碍于祁老爷的身份和财力,出言维护,“你年纪轻轻,懂怎么下棋吗?不懂就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是不懂怎么下棋,不过我家公子懂。”云瑶笑着走到祁老爷面前,说道,“祁老爷,我家公子想跟祁老爷一战,不知祁老爷意下如何?” 正文 第012章 归云茶庄 祁老爷既然号称棋痴,就绝对不会辜负这个称号,眼看有人来挑战,他当然不会拒绝,反而很乐意地说道: “你家公子在哪里?我这里有现成的棋盘棋子,不如请你家公子过来杀一局?” “我家公子从来不下这么庸俗的棋局。”云瑶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把旁边的人唬的一愣一愣的,倒真像是有几把刷子的。 “哦?那么在你家公子看来,什么才是不庸俗的棋局?”祁天保果然来了兴趣,便开口问着。 “我家公子说,他想跟祁老爷同时下七盘棋,设七个不同的珍珑棋局,不同的走子方法,不同的路数,这七盘棋中,谁能赢的多,谁就算是最后的赢家。”云瑶想了想,开口说道,“祁老爷,这个新奇的玩儿法,是不是没见识过?” “一个人,七局同时下?”祁老爷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便又确定了一遍。 要知道,下棋是一件非常费脑子的事情,棋局之中有很多杀招,明枪暗箭,步步杀机,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方困死。需要不停的见招拆招,还要给对方设下陷阱,才能保住自己的地盘。 对祁天保这种棋力过人的人来说,下一盘棋并不是什么难事,甚至能赢的很轻松,可是同时下七局,而且是不同路数不同走子的七局,这难度远比他单挑七个人连胜,要大得多。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兴奋,他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燃起斗志了,更何况,这位神秘的公子,当真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好!七局就七局!来人呐,摆局,请公子出来相见。”祁天保也是个豪爽的人,听见云瑶肯定的回答,便当即大手一挥,让人摆盘。 然而,他本来以为这神秘公子要出来与他见面对弈,可是没想到,云瑶又开口了:“祁老爷不急,等你赢了我家公子,他自会出来与你相见。” 祁天保没想到这神秘的公子架子这么大,让他更加好奇。虽然这有点损了他的面子,但是能下棋,对他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很快,整个归云庄的大堂都被清空,只留下那扇屏风,还有屏风后面坐着的顾清铭、陆映泉和丝丝。 屏风的前面从左到右依次摆好了七个棋盘,祁天保坐在对面,似乎是要与顾清铭对弈。 而同样的,在屏风后面,顾清铭他们的面前,也摆了七个棋盘,似乎是为了凸显顾清铭的神秘感,所以他们的打算是,顾清铭不出面,不管外面落什么子,都有人出去看一眼之后,回来在屏风后的棋盘上落子。 “这位小公子,你家公子不出来,要如何与我下棋?”祁天保看着云瑶,问道。 “祁老爷不必担心,会有人替我家公子执子,与祁老爷对弈。”云瑶说着,然后就退到屏风后面,冲着顾清铭眨眨眼睛。 没过多久,被遮挡的屏风后面,很快就多了七个人,是从归云庄厢房里面出来的,他们正是顾清铭找的那几个棋手,早就躲在厢房里,等着这一刻。 为了表现出屏风后面的神秘公子很厉害,所以让祁老爷执三手白子和四手黑子,黑子先行,所以祁老爷就占据了上风。 比赛正式开始,祁老爷便全身心地投入,似乎忘掉了周遭的一切,开始落子。 顾清铭的确是会下棋的,而且棋艺很是了得。因为在顾清铭年幼的时候,顾老将军教授他行军打仗的方法和策略,便是从棋盘开始的。 棋局厮杀,就如同战场厮杀,如何能守住领土,如何能识破对方的诡计,如何在千军万马的包围中突破,如何在千钧一发中取胜,从下棋之道领悟行军打仗之策,便是顾老将军训练顾清铭的方法。 然而尽管如此,下棋之道毕竟不是顾清铭的强项,就算他再怎么棋艺高超,也无法一个人和祁老爷同时下七局,而且保证稳赢不输。 所以,顾清铭和云瑶采取了一点策略——分工合作。 两人各守三局,凭着他们两个人的棋艺,守住三局和祁老爷的七局对抗还是不成问题的,而他们请来的七个棋手,则联合起来,同时下最后那一局。 由于陆映泉先前奉了茶,怕被祁老爷认出来,所以这个替顾清铭和云瑶执子的任务,就交给了丝丝。 丝丝站在屏风的中间,看着两边的人,谁若是在棋盘上落子,她就到另一边相对应的棋盘上,在同一位置摆出同样的棋子。 祁老爷执黑子先行,落子之后,丝丝便走到屏风后面,在顾清铭的棋盘上,落下黑子,正是祁老爷落子的地方。而等顾清铭落了白子之后,她又出去,在祁老爷面前的棋盘上,落了白子。 此举虽然看起来麻烦,但实际上却是合理。因为七局同时进行,难度颇大,双方都需要思考的时间,而且有时候一双手的确无法兼顾,所以丝丝的存在很有必要。 她能保证每一步落子都是公平公开,让周边围观的人都知道双方落的是什么子,保证棋盘的完整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原本空荡荡的棋盘上,开始落满了棋子,祁老爷面色凝重,认真地在七个棋盘之间来回走动,与屏风后面的人对弈。 而祁老爷全然不知道,与他对弈的人,其实是九个。 顾清铭和云瑶相对要轻松一点,每个人只顾三盘棋,而且陆映泉有时候还在旁边帮忙,所以倒是悠闲得很。反倒是七个棋手方面,显得有些吃力。 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祁老爷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那七个棋手所对应的那盘棋上了,所以那七个棋手不得不全神贯注,面对祁老爷的全盘进攻。 其实这也是云瑶的策略之一。 她知道自己和顾清铭的棋艺是什么程度,也知道他们跟祁老爷是不相上下的,而那七个棋手的棋艺,比起祁老爷来,还是差了不少。 所以,她故意用那七个棋手来吸引祁老爷的注意力,她和顾清铭只要稳扎稳打就行,而那七个棋手却在不停地给祁老爷希望,让祁老爷觉得自己在最后这盘棋上赢面比较大,所以为了稳妥起见,他就会在这盘棋上花很大的功夫。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祁老爷被那七个棋手牵制住了所有的注意力,相对应的云瑶和顾清铭就轻松很多,再加上他们不过每个人顾三局,而祁老爷一个人顾七局,他们占了很大的优势。 也不知道是谁把归云庄下棋比赛的事情说出去的,很快,这归云庄来看热闹的人就越来越多,连门口也被围的水泄不通,而比赛的大堂更是人满为患。 但即便如此,屏风后面却仍然是一片清净之地。 毕竟这里是茶楼,而这些下棋的人也算得上君子,都被这精彩绝伦的棋局所吸引,专心看比赛,也没有人去关注屏风后面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一场盛世棋局,从早上开始,持续到中午。归云庄的掌柜特地吩咐小二去隔壁聚香斋定了饭菜,送给这些堂中观战的客人,让他们吃饱了饭,继续看棋。 但是双方对弈的人,却丝毫不感觉到饥饿,将全身心的精力投入到这场博弈中去。 渐渐地,时间越来越长,棋盘上的棋子也越来越多,祁天保额头上的汗不断地渗出,怎么也擦不干净。 同样的,顾清铭和云瑶也没感觉到有多轻松,他们在这场对弈中,深刻地感受到了“棋痴”的称号,并不是浪得虚名。 夕阳西下,平常的这个时候,祁老爷早就应该离开归云庄,去巡视自家的店铺去了。可是今天,他被这棋局困住,一时脱不开身,而店铺的掌柜也觉得很诧异,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整整四个时辰,从上午的巳时到下午未时,双方没有丝毫停歇,而这场引人侧目的棋局,也终于在申时到来之前,落下了帷幕。 啪嗒一声,祁老爷将手中的黑子扔进棋盒里,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接过身边小厮手中的汗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叹息地说了一声:“老夫赢一输六,也算是输了,公子棋艺了得,不知老夫是否有幸,改日再与公子讨教一二?” 众人听了祁老爷的话,全都扭头看向屏风后面,然而屏风后面却无人回答,顾清铭早已经带着陆映泉和云瑶从归云庄的后门撤走,而那七个棋手也在祁老爷认输的时候拿了钱离开,只剩下丝丝还留在原地。 祁老爷见无人回答,便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起身走到屏风后面看,可是这一看,却大吃一惊,忙问道:“刚刚在这后面下棋的人呢?” 丝丝冲着祁老爷笑了笑,说道:“祁老爷,我家公子很是欣赏祁老爷的棋艺,特地留下这封信,让我交给祁老爷,说是三天后在府上,等候祁老爷的光临。记住,祁老爷只能一个人来,否则就见不到我家公子了。” 说完这话,丝丝便将云瑶早就准备好的信,递到祁老爷的手中,然后微微拱手,转身离开。 祁老爷看着人去楼空的归云庄,心中竟然生出一丝恍如隔世的梦境之感,如果不是这摆满了棋子的棋盘还没撤下去,他恐怕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不过,他看了看手中的信,便也没有丝毫怀疑,把信揣到袖子里,转身离开了。 这一场下棋比赛虽然轰动,可是没有任何人怀疑什么。毕竟祁老爷每天都要跟不同的人挑战下棋,作为棋痴,在他身上发生这样的事情,并不奇怪。 更何况,在众人的心里,能以这样的方式赢过祁老爷,想必是什么隐士高人。既然是高人,那么神秘不露相,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正文 第013章 打听消息 顾清铭和云瑶他们回到客栈,便立即退了房,离开了这里。 因为在决定要去跟祁天保下棋之前,他们便已经在皓国都城的一处偏僻巷子里,租了一栋宅子,当做暂时的居所,毕竟祁天保要是真的找上门来,总不可能让他在客栈交谈。 而丝丝也在离开归云庄之后,直接去了巷子里,跟陆映泉她们会和。 新的宅子不算大,是个小小的四合院,中间的天井有一棵很粗的梧桐树,约莫两个人合抱才能抱得过来。 宅子有很多间房间,四个人都能住到单独的房间,而且还有小厨房,也算得上是齐全了。最重要的是,这个地方很安静很偏僻,不太容易引人注意,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顾清铭将所有人的行礼放到不同的屋子里,很快就安顿下来,众人坐在院子梧桐树下的石桌旁,等着丝丝回来。 云瑶到小厨房烧水泡了茶,提到石桌上放着,给顾清铭和陆映泉倒了一杯,便坐下歇息了。 “这个祁老爷,今天也算是被我们摆了一道了,他要是知道,他一个人跟九个人下棋,而且我们还用他赏赐的金子,付了请那七个棋手的钱,还不知道会被气成什么样呢。”陆映泉轻轻抿了一口茶,才笑着开口。 “所谓并不厌诈,今天的确是我们耍了手段才侥幸胜出,但是祁老爷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我们更没借此捞什么好处,也不算过分。”顾清铭倒是如此说道,“我们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引起祁老爷的注意,等着他三天后登门拜访就行。” “没错,太后寿辰已经过了,估摸着再有两天,藩王们也要启程回来了。如果我们真的要从皓王的子嗣方面下手,恐怕也要在皓王回来之前,彻底取信王后娘娘。”云瑶深以为然,脑海中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 “时间过得真快,太后寿辰都已经过了,也不知道殿下怎么样。”陆映泉心中始终担心沈澈,也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 而与此同时,遥远的宁宫里,沈澈和秦太后之间的斗智斗勇也还在继续。 早上姜怡奉秦太后懿旨去建章宫领什么赏赐,而沈澈心中也清楚,领赏只是一个虚名,秦太后的目的,肯定是想从姜怡的口中探听到什么消息。 而好在姜怡也不算太笨,在秦太后面前也是进退得宜,回答问题深思熟虑,并没有不经大脑,所以也没让秦太后看出什么端倪。 临近午时的时候,沈澈装作宿醉之后清醒过来的样子,穿好衣服正打算带着姜怡离开,可是刚踏出甘泉宫的时候,就又被人拦住了。 “宜王殿下,奴婢菊叶,奉皇后娘娘之命,请姜夫人往合欢殿一叙,与皇后娘娘共进午膳。”穿着天青色宫装的婢女微微福身,如此说着。 “皇后娘娘?”姜怡听到菊叶的话,下意识地看了沈澈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去。 她也知道,皇后娘娘容雅是宁远公主秦臻儿的女儿,也算是秦家人,不知道这次让她去合欢殿,又会有什么样的阴谋。 沈澈看了菊叶一眼,便吼着脸皮问道:“皇后娘娘只请了姜夫人,没请本王一起去用膳吗?” “回殿下的话,娘娘只请姜夫人一个人。”菊叶说道,“不过,奴婢在来甘泉宫的路上,看到建章宫的赵公公也往这边来了,兴许是太后娘娘有什么话要通传。” 沈澈虽然不知道这小皇后到底要做什么,但是他曾经听陆映泉和云瑶提起过,皇后娘娘在宁宫的时候,曾多次袒护和帮助她们,应该算得上可以信任的人,所以姜怡过去,应该没什么危险。 想到这里,他便让姜怡跟着菊叶走了,而他自己在甘泉宫等了没多久,果然便看见赵公公过来,说是太后娘娘请各位藩王在建章宫用膳,其他六个藩王已经到了,只等沈澈一个人。 “既然如此,就多谢太后娘娘了。”沈澈说着,然后跟在赵公公的身后,朝着建章宫而去。 去建章宫赴宴,而且是七个藩王一起,沈澈心中大概就有了底。估摸着是秦太后想试探几个藩王的虚实,想打听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才私底下宴请的。不过这样一来,他也不怕了,毕竟当着其他藩王的面,太后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否则会让其他藩王寒心。 姜怡不知道容雅跟云瑶之间的关系,心情不免有些忐忑,她在菊叶的带领下,进了合欢殿,来到正殿,见到了小皇后容雅。 这个大宁国历史上最年轻的皇后,这个被秦太后操控婚姻的牺牲品,如今正端坐在椅子上,笑意盈盈地看着姜怡。 “你就是姜夫人!昨夜在宫宴上,天色太暗,没能好好地看看你,今日一见,姜夫人绝色姿容,果真名不虚传。”容雅看到姜怡,便开口说着。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承蒙皇后娘娘谬赞,臣妾担当不起。”姜怡朝着容雅行了礼,似乎有些拘谨。 可是容雅却是亲自把姜怡扶起来,让她在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才开口说道:“姜夫人,你不必这么客气。其实本宫今天叫你来,除了请你用膳,还有一些事情要向你打听。” “不知道娘娘说的是什么事?”姜怡反问道。 “你是宜王殿下宠爱的夫人,想必宜王宫的很多人你都认识吧?那你认不认识陆映泉和云瑶?”容雅托着腮,开口问着,一双闪灵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没错,容雅想要打听的,正是云瑶和陆映泉。自从她们离开宁宫之后,容雅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她们的消息了,她很想派人去打听,可是她派出去的人,始终都逃不过太后娘娘的眼睛,不是被赶回来,就是半路失踪,再也没有音信。 不过,容雅在宫里倒也听到了一些零碎的消息,说是陆映泉和云瑶都到了宜国,就在宜王宫里。如今她好不容易碰到个宜国来的人,所以特意求了太后,让她把姜夫人接到合欢殿来用膳,顺便打听打听云瑶和陆映泉的动向。 “陆映泉和云瑶?”姜怡没想到,这小皇后竟然问的是这两个人,一时间有些摸不准头脑了。 “是啊,你应该知道,她们是从宁宫去宜国的吧?本宫认识她们呢,多日不见,就想知道她们过的好不好。”容雅点点头,开口说着。 姜怡看着容雅的表情,听容雅说话的语气,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猜测,小皇后应该是跟云瑶和陆映泉关系很好,因为听着不像是有深仇大恨的样子。所以,她绝对不可以暴露自己和陆映泉之间的嫌隙,更不能让皇后娘娘知道她害陆映泉被驱逐到慈恩寺,还没了孩子。 念头闪过的一瞬间,姜怡便笑着说道:“皇后娘娘可算是问对人了,陆夫人和云瑶,都跟臣妾很熟悉呢。臣妾在宜王宫的时候,也经常跟陆妹妹一起,去给姜太后请安,或者去御花园赏花。” “陆夫人?这么说,映泉姐姐已经是宜王殿下的夫人了?”容雅听了这个消息,似乎很高兴,于是说道,“那云瑶姐姐呢?她在做什么?” “云瑶是陆妹妹的贴身婢女,我听陆妹妹说,她和云瑶之间情同姐妹,感情很好。”姜怡顺着容雅的话往下说。 其实感情很好这些话,陆映泉从没对她说过,只是她自己推测的。毕竟在宜王宫的时候,陆映泉和云瑶互相信任,无论怎么离间都挑拨不了她们之间的关系。 但是容雅却不知道这些事,她到底还是天真,当真以为陆映泉和姜怡关系很好,便立即兴奋的说道:“没错,她们两个的确情同姐妹,你不知道,本宫可羡慕她们两个的感情了。” “若是陆妹妹和云姑娘知道,皇后娘娘对她们如此惦记,一定会很高兴的。”姜怡说着,她似乎已经知道该怎么跟着年轻的小皇后聊天了。 提起云瑶的事,容雅便兴致勃勃,也没注意姜怡到底是不是骗她的,两人聊得颇为开心。 可这个时候,门口忽然间传来一声脆响,紧接着是竹枝的声音传来:“你是哪里来的丫头,毛手毛脚的?你知不知道,这是皇后娘娘要送给客人的,现在被你撞碎了,该怎么办?” “竹枝姐姐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只是心急所以才会疏忽了……”那小宫女怯懦地说着,听声音似乎是要哭出来。 容雅素来是个宽厚的主子,听见这声音,便不由自主地起身,朝着外面走去,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然而然地,姜怡也要跟着一起,两人来到殿门口,看到竹枝正在训诫一个小宫女,而那小宫女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看着很是可怜。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容雅问道。 “娘娘,这丫头冒冒失失的,把您让奴婢准备的白玉如意给撞碎了,这是您吩咐要送给姜夫人的呀!”竹枝看着地上的碎片,顿时有些心疼地说着。 “这有什么关系?摔碎了就去库房另外再挑一件吧,姜夫人大度,想必也不会介意的。”容雅说着,然后让那个小宫女起身,不要跪着了。 “娘娘,您就是太仁慈,这宫里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这丫头若是不吃点教训,下回还这样,冲撞了别的主子怎么办?不是谁都像娘娘您一样不计较的。以前云少使跟您说的话,您都忘记了?”竹枝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跺跺脚,说着。 正文 第014章 掉入陷阱 容雅听竹枝提起云少使三个字,顿时瘪瘪嘴,不做声了。 昔日云瑶在合欢殿的时候,整个宫里上下所有人都很信服她,因为她聪明而且收驰有度,十分得人心。 而容雅也很清楚的记得云瑶说过的每一句话。 云瑶说,身为一个皇后,就要有皇后的威仪,心地善良没有错,可是该惩罚却不能姑息,否则谁都会以为她这个皇后好欺负,以后慢慢地就会爬到她的头上来了。 现在竹枝显然也是这个意思,让容雅不要姑息这个小宫女。 “皇后娘娘饶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是听说宜国的姜夫人在这里,所以才会慌忙跑过来,想见姜夫人一面。”那小宫女一听竹枝的话,便赶紧为自己求情。 “你想见姜夫人?为什么?”容雅听了小宫女的话,便开口问着。 “启禀皇后娘娘,奴婢小青,想斗胆向姜夫人打听打听,奴婢姐姐的下落。”小青听到容雅发问,便哭着说道,“奴婢是在进宫之前和姐姐失散的,失散了好几年了。这几年奴婢到处托人打听,才辗转打听到姐姐可能到了宜国,在宜王宫当了宫女,所以奴婢……” 小青这理由的确情有可原,所以她跑的急了也没什么过错,容雅素来心善,看了竹枝一眼,似乎想让竹枝看着办。 竹枝拿容雅没办法,总觉得皇后娘娘心太软不是件好事,但是她又无可奈何,只得跺跺脚,说道:“娘娘若是不想追究小青,那便不追究吧。奴婢再去库房一趟。” 说完,竹枝便有些闷闷不乐地走了。 姜怡把这一幕尽收眼底,顿时觉得眼前这小皇后当真是太平易近人,连一个一等宫女也敢这么嚣张地跟她说话,一点威严都没有。 她甚至想着,如果她以为成了王后,甚至皇后,一定不要像容雅这样,她一定会是最尊贵最具威严的皇后,不管是谁都怕她,也绝对不敢冒犯她。 “小青,你起来回话吧。”容雅说道,“看在你也是有苦衷的份上,这次本宫就不追究你了。正好姜夫人在这里,你倒是问问她,你姐姐姓甚名谁,看看能不能找到你姐姐的消息?” 容雅只顾着帮小青找失散多年的姐姐,却没有看到小青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算计。 小青从袖中掏出一幅画,画的是一个女子的小像,她缓缓把画打开,拿给姜夫人看,而让姜夫人大吃一惊的是,画像上的女子,竟然是贺美人身边的小眉! 这个人她当然不陌生,贺美人在宜王宫的时间也不算短,好几年的时间,一直是这个小眉跟在她的身边。她知道贺美人是沈澈从宫外带进来的,而小眉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在贺美人身边了,这倒是与小青刚才的说辞比较吻合。 “姜夫人,这女子你认识吗?若是认识,可否告诉小青,她在哪儿?”容雅开口问着。 姜怡顿时觉得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可她看着小青期待的目光,还是说了实话:“这女子我认识,她是宜王殿下后宫贺美人身边的宫女小眉。不过,小眉与贺美人在前段时间犯了事,早已经被殿下处死了。所以小青,你可能见不到你姐姐了。” 小青听了姜夫人的话,眼神中闪过震惊的神色,似乎难以置信,继而她才想起来,脸上的表情转化为悲切,然后问道:“夫人,能不能请您告诉奴婢,奴婢的姐姐,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大概有好几个月了,是二月还是三月?我也忘记了。”姜夫人说道,“不过,我真没想小眉居然会是你姐姐。你也节哀顺变吧,等我回到宜国,若是有机会,我会让殿下派人把小眉的骨灰给你送来,也好让你们姐妹团聚。” 小青听了这话,立即扑通一声跪下来,开口谢恩:“多谢姜夫人,夫人的大恩大德,奴婢感激不尽。” “好了,你下去吧,别再冒冒失失的了,下次若是被竹枝抓到,就算本宫也帮不了你了。”容雅说着,便让小青离开了,而她自己和姜怡一起,重新回到殿中,继续用膳聊天。 而刚刚还哭的梨花带雨一片惨兮兮的小青,却在转身离开之后,马上飞奔出合欢殿,朝着建章宫而去。 此时的建章宫里,七个藩王赫然在座,席间言笑晏晏,好不热闹。所有的人都带着伪装的面具,谈笑风生,似乎完全没有任何嫌隙。 太后坐在主位上,看着下面的几个藩王逢场作戏,心中不由得冷笑。不管这些藩王在各自的封地怎么作威作福,到了她的面前,都得要收敛。 就在这个时候,锦绣姑姑从外面进来,走到秦太后的身边,弯腰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却见太后脸上闪过一抹狐疑的神色,随后才对七个藩王说道: “你们尽管先吃着,哀家还有事,先离开一会儿。” 说完,秦太后便在锦绣的搀扶下离开,朝着旁边的偏殿走去。而偏殿里,小青正在里面等着,看见太后过来,忙上前行礼。 “情况怎么样了?”太后看见小青,别的什么也没说,直接问着。 “太后娘娘果然英明,奴婢说是去打听姐姐的下落,皇后娘娘便立即帮奴婢问了姜夫人。”小青开口回禀着,“据姜夫人所说,贺美人和小眉在几个月之前就已经死了,具体是在二月还是三月,她有些记不清了。” “她当真是这么说的?”太后听了这话,眼神中闪过一丝犀利的神色,开口问着。 “回太后,姜夫人的的确确是这么说的。她还说是犯了事儿之后被宜王殿下处死的。”小青继续说道,“至于其他的,奴婢怕引起姜夫人和皇后娘娘的怀疑,便没敢再多问。” “哼,已经够了,多的不需要再问了,你先下去吧。记住,这件事不准跟任何人提起。”太后吩咐着,然后朝着小青挥了挥手。 小青很快退下,偏殿中只剩下秦太后和锦绣两个人。 “太后娘娘,若是皇后知道您答应她见姜夫人,是存了利用她的心思,恐怕她心里会难过的。”锦绣说道。 “那就不要让她知道。”太后冷笑道,“雅儿心肠最是柔软,为人又重情重义,她要招待姜夫人,是为了打听云瑶和陆映泉的消息。我让小青假装去打听姐姐的消息,正好跟她产生共鸣,最容易引起她的恻隐之心,而她也一定会帮小青询问姜夫人。但是这件事,你我知道就好,至于雅儿那里,就让她以为自己只是帮了一个可怜的小宫女吧。” “太后娘娘英明。”锦绣由衷的赞叹着。 论算计人心的本事,锦绣这辈子大概只服过三个人,一个是眼前的太后娘娘,一个是昔日的姜美人,如今的姜太后,另一个就是云瑶。 而现在,容雅也成了太后算计中的一人,让姜怡不知不觉地落入圈套却还不自知。 如果姜怡说的是真的,贺美人跟小眉在二月或者三月就已经死了,那么最后从宜王宫来的信,就不可能是贺美人她们送来的。 因为秦太后收到的最后一封信,上面的内容是,陆映泉涉嫌谋杀宜国小王子,已被宜王驱逐至慈恩寺吃斋念佛,面壁思过,自此宜王宫姜夫人一枝独秀,独得恩宠。 宜国小王子出生是在四月,死亡是在五月中旬,距离如今也不过一个半月的时间,姜怡不可能会记错。可姜怡却清楚地说明小眉死亡时间是二月或者三月,这代表贺美人她们已经死亡很长一段时间了。 也就是说,很可能三月以后送到宁宫来的信,都是假的,是有人冒充小眉她们写来的。 “锦绣,我们最后收到的几封信,都是什么内容?”秦太后想了想,开口问着。 “宜王殿下宠爱姜夫人,冷落陆映泉,将陆映泉驱逐出宫。”锦绣说道,“最后的几封信,好像一直在传递给我们一个信息,就是姜夫人很受宠。” “也就是说,这很有可能是沈澈故意写来误导我们的。”太后说道,“沈澈知道哀家寿辰,必定会试探他的虚实,搞不好还会把他身边的人扣下来当人质,所以他就弄个假的宠妃出来,让哀家扣错人?” “极有可能是这样。”锦绣说道,“不过太后娘娘,若是宜王殿下真的有如此心机,那么这一次就绝对不能放他离开京城,否则就是放虎归山。” “这件事你去安排吧,一定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让沈澈察觉不到端倪。”太后说道,“说起来,虽然那个姜怡很可能是沈澈的障眼法,但是她是姜氏的内侄女,哀家也不是不能利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锦绣听了太后的话,很快明白了太后的意思,然后赶紧下去安排了。 而太后在解决完心头的疑惑之后,心中有了底,便起身回到席间,继续跟几个藩王推杯换盏,就当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切如常。 可是沈澈却并没有那么好骗,他素来谨慎,方才秦太后突然离席又突然回来,而姜怡又不在他身边,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下意识的担心姜怡很可能会暴露些什么。 沈澈千算万算,也算漏了一件事。他以为什么都不告诉姜怡,就是最安全的,即便姜怡落入秦太后的手中,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可这一次,恰恰是姜怡的不知道,出卖了他,也出卖了他的秘密。 姜怡不知道贺美人跟小眉也是细作,只以为她们是得罪了陆映泉才被处死,就这么给无意间暴露了,却让太后从这三言两语中,窥探出了真相。 正文 第015章 做笔交易 此时的姜怡还在合欢殿用膳,与容雅相谈甚欢,只是她自己不知道,她无意间透露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而这个信息却极有可能把沈澈和她自己,置于死地。 沈澈和秦太后各怀心思,其他的藩王也是笑面虎,虚虚实实,谁也看不透谁。 可这个时候,一场阴谋,已经在宁宫里酝酿,一张铺天盖地的网,也在朝着四面八方散开,笼罩着这片天空,谁也看不见,可是谁也逃不掉。 七月底的天气,已经是整个大宁每年最为暑热的时候,而每次这个时候,南方洪水泛滥成灾,北方干旱严重,粮食颗粒无收。可是却从两年前起,大宁的百姓却很少受到这样的困扰。 原因在于济安县百姓的迁居,还有南方堤坝的修建。 这个堤坝,集防洪、灌溉、航运于一体,甚至已经具备了蓄水功能,能将所积蓄的水通过特殊的渠道,运送到北方,让北方的土地也得到灌溉。 没有人知道,这个主意的来源是一名叫做云瑶的女子,也没有人知道,她的聪慧在那场暴雨突袭的浩劫中,救了多少无辜的人。 而此时的云瑶,还不知道京城的沈澈已经暴露,很有可能无法全身而退,但是她却已经在皓国找到了突破口。 因为三天之后,皓国王后的父亲,国丈大人祁天保,真的找上门了。 当这个小巷子的门被敲响的时候,云瑶知道,她要等的人终于来了,也没辜负她和顾清铭千辛万苦打听消息,然后设下了这个局,请祁天保入瓮。 丝丝和云瑶都换回了女装,两人走到门口开了门,果真看见祁天保站在门口,于是开口说道:“祁老爷真是守信用,果真一个人来了,请进。” 祁天保听着熟悉的声音,看着熟悉的面容,然后恍然大悟:“你就是归云庄那个出面挑衅我的小书童?原来是个女子!” “事出有因,情非得已,冒犯了祁老爷,还请祁老爷见谅。”云瑶恭敬地开口说着,一改当日的桀骜,变得十分谦逊。 两人将祁老爷请进来,让他在院子的石凳上坐下,旁边的石桌上放着一壶茶,正是陆映泉精心烹制的天山云雾,和那天在归云庄是同样的味道。 “这位姑娘,我是来找你家公子下棋的,不知你家公子人在何方?”祁天保开口问道。 “请祁老爷喝了这杯茶,我家公子才会出来相见。”云瑶给祁天保倒了一杯茶,如此说着。 祁天保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轻轻地呷了一口,可正是这一口茶,让他尝出了之前的味道,和三天前在归云庄喝过的一模一样。 然而这几天,他每次去归云庄的时候,想要再次喝这种口感绝佳的好茶,却再也喝不到了。据掌柜的说,之前那个新伙计只在这儿做一天,目的就是想亲自为祁老爷泡一壶茶。 最初祁天保听到这话的时候,很不以为意,以为只是某个慕名而来的毛头小子,想用这样的方法引起他的注意。可是现在,他喝到同样口感的茶,也按照信上写的地址找到了人,这才明白,不管是茶还是棋,恐怕都是人家挖好的陷阱。 可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下来了。 “姑娘,费尽心思把老夫引到这里来,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祁天保毕竟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打滚多年的人,就算一开始不明白,可是现在也应该想明白了,于是直接问着。 “祁老爷别急,小女子有一样东西,请祁老爷先过目。”云瑶说着,然后从怀中拿出前些时日,王后给她的玉佩,放到祁天保的面前。 祁天保看着玉佩,上面的“祁”字赫然在目。他认识这玉佩,因为这玉佩是女儿出嫁的时候,他亲手递到她手中的。为的就是让她有个依靠,万一有什么事情,她也好拿着玉佩,向娘家求助。 可是没想到,今日却在这位陌生女子的手中,看到了祁家的玉佩。 “这东西……你是怎么来的?”祁天保脸上的表情开始严肃起来,看云瑶的目光也充满了戒备,他并不觉得眼前的女子会认识自己的女儿,所以这玉佩的来历,当然是很蹊跷。 “前些日子,小女子的夫君在街上拦下一架发狂的马车,车上有个身怀六甲的夫人,胎儿经过颠簸后,有滑胎的迹象。小女子略懂些医术,便出手帮了这位夫人,后来这位夫人便把玉佩送给了小女子,让小女子有困难需要帮助的时候,就拿着玉佩去皓王宫找她。”云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的说了一遍,然后再次开口,“看了这个玉佩,这位夫人的身份,想必是不言而喻。” “所以,你今天拿着玉佩找老夫,是有事相求?”祁天保误会了云瑶的意思,以为云瑶拿着玉佩找他,是为了求他帮忙。 云瑶摇了摇头,开口说道:“祁老爷误会了,我并不是有事相求,是想跟祁老爷做一笔生意。” 祁天保是个商人,在听到“生意”两个字的时候,眼神中不由自主地就会冒出亮光,而眼前这个其貌不扬却心思聪慧的女子,也正好引起了他的兴趣,让他产生了与她做生意的欲望。 “不知姑娘说的是什么生意,老夫愿洗耳恭听。”祁老爷开口说着,眼神中也充满了好奇的神色。 云瑶朝着丝丝使了个眼色,便见丝丝点点头,朝着后院走去,很快,顾清铭就从里面出来,在石桌边站定,向祁老爷见了礼之后,才坐下来商谈。 既然云瑶先前在话里就提到了自己的夫君,所以顾清铭的出现也没有让他怀疑什么,三个人坐在梧桐树下的石凳上,喝着陆映泉亲手烹制的茶水,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小女子想要做的交易,是王后娘娘肚子里的孩子,皓国未来的希望。”云瑶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变得很凝重。 同样的,祁老爷的神色也变得严肃,因为皓王的子嗣问题,不仅是皓王沈炎的一块心病,相应的也是祁家人的心病。 前后三任王后,若是都不能为皓王生下孩子,那么世人的目光将会怎么看待他们祁家?而他们祁家,又该如何在皓国立足? 所以,云瑶算是抓住了祁老爷的痛处,也抓住了皓王的七寸,子嗣问题若是能迎刃而解,何愁皓王不答应结盟?更何况,云瑶有种预感,在不远处的皓王宫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幕后黑手,一定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许在策划一个惊天阴谋。 祁老爷在这个偏僻无人的小院子里,足足留了将近两个时辰,桌上的茶早已经告罄,可是他们的谈话却没有结束。 一个大胆的猜测,一场为沈氏江山而策划的棋局,也在这个小院子里展开,而谁也不知道,策划这一切的人,正是这个走出去却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女子,她的内心有着多么强大的力量。 良久之后,祁老爷从沉思中抬起头来,对云瑶说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件事就没这么简单了。阿瑶姑娘,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确实没有什么能让您相信我,所以祁老爷,这件事你只能赌。赌你对王后肚子里孩子的在乎,赌你对祁家的重视,赌我不会欺骗你。”云瑶开口说道,“不过祁老爷,您要考虑清楚,我不是毫无条件帮您的,我有自己的目的,我需要从祁家得到一大笔钱。” 祁天保看着云瑶,脑海中思考着这件事的真实性。 如果云瑶真的靠不住,那她就不会提出要做生意,不会提出要找祁家要一大笔银子。毕竟对祁天保来说,若真是给了银子,而云瑶又办不成这事儿,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可既然云瑶敢这样开口,说明她心中有一定的把握,反而增加了不少可信度。 “好,生意人最重要的就是精准的眼光,还有果断的魄力,老夫选择相信阿瑶姑娘。”祁天保说道,“既然是生意,那就得有买有卖,我祁某人愿意交姑娘这个朋友,但生意归生意,咱们这协议还是不能马虎的。” “祁老爷,协议早已经准备好了,请您过目。”一旁的顾清铭从袖中掏出两张纸,递到祁天保的面前,开口说着。 协议一式两份,双方各执一份,签了名字盖了章,就算是生效了。 祁天保看着这协议,不由得苦笑,看样子这位唤作阿瑶的姑娘,当真是把什么都算计好了,知道他一定会来,知道他一定会答应合作,所以提前准备了合约,让他连反悔的余地都没有。 而且协议上的银子,也不是个小数目,他祁某人是很有钱,但是一下子要拿出这么多钱,来给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他也觉得很是肉疼。 “这是十万两银票,按照协议要求,算是定金。”祁老爷在签了协议之后,开口问道,“阿瑶姑娘,什么时候才能随老夫进宫?” “现在。”云瑶说着,眼神中闪过笃定而坚持的光芒。 而正是这样的云瑶,让祁天保又更加信任了几分。如果说,签了协议之后,云瑶还要推三阻四,过几天才进宫,那么祁天保肯定会怀疑云瑶别有所图,但是现在,云瑶坦坦荡荡,倒显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祁老爷,内子此去宫里,也算是冒着风险,还请祁老爷多多照顾。”顾清铭看着准备入皓王宫的云瑶,拱手对祁老爷说着,语气诚恳,是真的在为云瑶担心。 正文 第016章 谎言谋生 祁老爷答应了顾清铭,会每天将云瑶在宫里的消息送过来,不会让夫妻两个失去联系,这才让顾清铭放心让云瑶进宫。 云瑶此时的身份是民间医女,是进宫为王后娘娘安胎的。 反正整个皓王宫都知道王后娘娘怀有身孕的事情,所以祁老爷送个可靠的医女去王后身边,也在情理之中,不会有人怀疑什么,大家都会觉得,祁老爷只是担心自己的女儿和外孙而已。 话分两头,此时的京城宁宫里,沈澈和姜怡也陷入了困境。 秦太后按兵不动,宫里一切如常,沈澈即便猜想是有些地方出了问题,可是却不敢明目张胆的查探,所以落入了被动的状态。 沈澈暂时还不知道秦太后已经识破了他的伪装,每天除了跟藩王们进宫请安之外,便是和这些多年不见的兄弟们一起,在京城中闲逛,领略京城的美景美食。 晚上仍旧住在皇家别院里,偶尔招几个歌舞伎过来自娱自乐,日子倒也过的逍遥快活。 当然,这只是表象而已,其实沈澈心里每天都在担心,因为姜怡每天都会被皇后娘娘召入宫中,而且一待就是一整天。 每次姜怡回来,当沈澈问起她在合欢殿都做了些什么,她的回答总是千篇一律——陪皇后娘娘聊天,更多的是讲云瑶和陆映泉在宜国的事情。 好在姜怡为了讨好容雅,并没有说任何关于云瑶她们的坏话,反而对她们的聪慧赞不绝口,所以这么多天以来,倒也相安无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发生。 “你明天还要去合欢殿?”沈澈看着烛光照耀下的姜怡,开口问着,紧蹙的眉头显示了他的不悦。 “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的宠妃陆映泉,还有那个聪明绝顶的云瑶,自从到了宜王宫之后,发生了多少事。皇后娘娘想听,我还能不说?”姜怡似乎也察觉到沈澈的态度,所以语气也不是很好。 毕竟这些天以来,她自己也身处一种痛苦的煎熬之中。明明很讨厌云瑶和陆映泉,明明恨不得她们死,明明双方是敌对的关系,可她为了讨好容雅,不让自己吃亏,却要拼命地说陆映泉的好话,昧着良心说话。 “今天承王叔他们用午膳的时候,已经在商量离京的事情了。如果王叔和几位王兄离开,我们肯定也不能在这里多留。”沈澈说道,“说不定就是明天,你明天进宫之后,向皇后娘娘禀明缘由,让她提前放你离开。这些日子以来,你的功夫做的够到位了,皇后娘娘肯定会理解的。” “臣妾知道了。”姜怡点点头,说道,“皇后娘娘宅心仁厚,连一个宫女思念姐姐都要出手相助,明天我提出告辞,她必定也不会强留的。” 沈澈听了这话,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似乎没有把姜怡的话放在心上,但其实,他的脑海中却被别的事情占据。 他总觉得最近几天,秦太后对他的态度有些不对劲。因为自从他踏入京城以来,秦太后对他的试探就没有停止过。一开始是容彦,后来是醒酒汤,再后来是单独宴请,招数层出不穷,目的就是为了拆穿他的伪装 可是最近几天,秦太后却停止了试探,甚至没有一点动作,整个人平静的有些异常。这不太符合秦太后的一贯作风。 沈澈这么多年与秦太后针锋相对,斗智斗勇,他对秦太后的了解很深,所以他知道,要让秦太后放弃对他的试探,只有两个原因。 第一,心中已经彻底打消对他的怀疑,不需要再试探;第二,完全确定他有问题,没必要再试探。 按照秦太后疑心病的程度,是绝对不可能打消对他的怀疑,时间越长,她的怀疑只会越来越深刻,根本不会有消亡的那一天。所以,秦太后应该是从某些事情中,察觉了他有问题。 想到这里,沈澈的神情变得严肃,他似乎还是低估了秦太后的手段,到底是哪里露出破绽了呢?他这些天,每天都是谨小慎微,确定自己不会有任何问题。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姜怡。 脑海中飘过姜怡刚才说皇后娘娘宅心仁厚的话,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正因为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年纪又小,所以一般人都不会对她有什么戒心,而且也不会觉得她会是太后的探子。甚至可能连皇后自己都不知道,她每天召见姜怡,说的话做的事,很有可能全部在秦太后的掌控之中。 也许,就是姜怡和皇后的闲谈,出了问题。 思及此,沈澈转身看着姜怡,开口问道:“你这几天在合欢殿,有没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或者说,你和皇后娘娘说话的时候,周围有没有其他人在场?” “殿下是怀疑,秦太后派了奸细在皇后娘娘的身边,把我们的对话全部都听了去?”姜怡这会儿倒是反应极快,很快察觉了沈澈的意图,便笑着说道,“不会的,我们聊天的时候,殿中只有我们两个人,连雀儿都被我放在殿外守着。若是有人靠近偷听,那雀儿肯定会知道的啊。” “就当真没有一点异常?”沈澈心中还是不安,他就不信秦太后会这么轻易地偃旗息鼓。 “没有任何异常。”姜怡摇头,“不过倒是有一件很巧合的事情,但这已经是我们留宿甘泉宫的第二天发生的了,已经过去好几天,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异常。” “什么事?”沈澈耐着性子问着。 姜怡看见沈澈似乎真的很紧张,便把小青寻找姐姐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还说道:“那宫女也挺可怜的,跟自己的姐姐失散好几年,可等来的却是姐姐的死讯,她……” 话还没说完,姜怡抬眼间却突然看见了沈澈黑沉的脸色,似乎在压抑着怒气。 “殿下,你……” “本王有没有告诉过你,在宫里不管发生什么事,回来之后都要一字不漏的告诉我?”沈澈一字一顿地说着,“姜怡,你误了本王的大事!” “臣妾……臣妾做错什么了?”姜怡还不明白,但听了沈澈的话,顿时有些惶恐。 “你口中的那个小眉,她才是秦太后派到宁宫的细作!你暴露了贺美人的死亡时间,就相当于告诉秦太后,这段日子以来,送到宁宫的信都是假的。”沈澈冷声说道,“若是你早点告诉本王,本王还能想办法补救,可是现在……” “那现在怎么办?”姜怡彻底的慌了,完全不知所措,“要不然,我们现在离开吧,连夜走,回宜国,秦太后就算再怎么只手遮天,也不能在宜国作威作福!” “天真!”沈澈怒道,“连夜逃走,这不是明摆着告诉秦太后,我沈澈居心叵测吗?” 姜怡不说话了,整个屋子里陷入沉寂,安静地仿佛能听见两人的心跳声。 沈澈本想再怪罪姜怡,可是却硬生生地把这股怒气给忍了下来。毕竟这件事情他自己也有错,没告诉姜怡真相,让她中了太后的圈套。 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该怎么想办法补救。 距离秦太后洞悉真相已经过去三四天了,秦太后肯定有所准备,为了防止他离开,城门的守军必定会比往日更加严格盘查,而且这别院周围,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敢肯定,若是他现在踏出别院一步,一定会有人把他的行踪报告到秦太后面前。 既然不能明着,就只能智取了,只有离开京城,逃离秦太后的监视和掌控,他才有转圜的余地。 想到这里,沈澈深吸一口气,对姜怡说道:“你听我说,秦太后已经对我们产生了怀疑,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我们离开,所以我们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想办法离开京城。” “该怎么离开?”姜怡六神无主,只能听沈澈的安排。 “明天上午,你照常进宫,让秦太后以为我们毫无察觉,降低她的戒心。”沈澈说道,“这段时间内,我会想办法先出城。你入宫以后,见到皇后娘娘,便立即请辞,不要耽搁,我会安排人在宫门口东街的那条巷子里等着,你出了宫门直接往那边走。” “然后呢?我要出城去找你吗?”姜怡问道。 “你不能马上出城,我的人会带着你乔装改扮,在京城中躲一阵子,等到城门解除戒严,再带你出去。”沈澈眼神微闪,本不愿再欺骗眼前之人,可如今情非得已,他不得不再一次用谎言,来为自己谋求一条生路。 “那我就不能跟殿下一起回宜国了!”姜怡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大的阵仗,完全没有主见,只能任由沈澈安排。 “怡儿,秦太后的目标是我,她这么多年往宜国派细作,不停地试探,都是为了防备我。如今她既然已经有所察觉,就一定不会放过我,你跟我一起走,反而会连累你。”沈澈深吸一口气,说道,“她若是发现我离开,肯定知道我要马上回宜国,也一定会派人一路追杀。你身子弱,又受不得颠簸,隐姓埋名留在京城,反而是最好的办法。” 姜怡听了沈澈的话,心中一阵感动。 她一直以为,沈澈心中除了江山大业,就只有陆映泉,可是没想到在这样危险的时候,他心中居然还会考虑她的安危。 有他这样一番话,她即便是死又有何惧?只是躲在京城而已,等风声过了,她还是可以回宜国,等着他兑现诺言。 正文 第017章 帝王无情 最是无情帝王家,大抵就是如此。 沈澈说这番话的用意,并不是真心为了姜怡,而是不希望姜怡成为自己的累赘,更重要的是,他还得防备姜怡若是落入秦太后手中,该怎么办。 倘若他就此抛下姜怡,自己一个人离开,姜怡必定会心灰意冷,很有可能恨他,然后背叛他,投靠秦太后,将他的事情全部和盘托出。如此一来,他就等于是把自己的一部分底牌全部亮在秦太后的面前。 可有了这番话做基础,姜怡就会坚定地认为,他留下她独自一人在京城,是为了怕连累她,怕秦太后的杀手伤了她。这样的话,姜怡的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就算落入秦太后之手,也不至于破罐子破摔。 沈澈作为丈夫来说,无疑是失败的,他为了自己的江山霸业,为了匡扶沈氏江山,失去了太多的东西,也利用了太多的人,不管是陆映泉还是姜怡,都不过是他王者路上的垫脚石。 可他作为一个帝王,却是最成功的。他狠得下心,也舍得下情,他能在最艰难的困境中,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哪怕这个选择是要以牺牲姜怡为代价。 这就是他和沈泽不同的地方。 沈泽有一个心狠手辣擅谋权术的母亲,可他却偏偏有一颗最柔软仁慈的心,他做不到冷血无情,所以他选择把这个位置让给沈澈。 而相反,沈澈永远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而在他前进的路上,所有的人和事,都要给他让路。 夜色深了,沈澈安慰着姜怡,并且许给她一个十分美好的未来。在他构筑的蓝图里,她是他唯一的王后,等他大业得成,她就是皇后,他唯一的妻。 “殿下,你一定要回来接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等着殿下的。”姜怡窝在沈澈的怀里,将自己的身体化作一汪柔软的春水,像是要融化掉她身边的这个男人。 察觉到她的情动,沈澈微微叹息,转身将她横抱而起,放在床上,手指轻轻地挑开她的衣襟,大手一挥,床上的幔帐轻轻落下,芙蓉帐暖,一室旖旎。 如果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安抚她那颗躁动不安的心,那么即便他心中不愿,又有何妨? 就当是,他在离开之前,留给她的最后一点念想,不管她在京城中是能成功隐藏,还是最终会落入太后之手,至少让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在往后清冷孤寂的生命中,还有那么一处温暖的地方,值得珍藏。 天渐渐亮了,别院中逐渐有了走动的脚步声,姜怡睁开眼睛,看着身边躺着的男子,不由得脸红,然后起身快速的穿好衣服。 沈澈也有自己的计划,所以他也没有犹豫,起身迅速整理好自己,洗漱完毕之后,就吩咐元宝去做事了。 而他自己,也去了玉王的院子。 一场猎人与猎物的较量,就此展开。而秦太后和沈澈,也不知道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谁又在谁的算计之中。 姜怡在雀儿的伺候下,换了一身新衣服,又用一些珍珠粉遮挡昨夜脖子上留下的痕迹,收拾停当之后,她和往常一样,带着雀儿离开别院,乘坐马车去了宫里。 宫门口的侍卫见到姜怡,几乎没怎么盘问就放她进去了,毕竟这几天以来,这个姜夫人每天都要去宫里向皇后娘娘请安,而且总是在宫里待到傍晚才出来,所以侍卫们都已经很熟悉了。 姜怡此时心中很忐忑,但是她努力压下那份慌乱,装作表面平静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地去了合欢殿。 一切如常,仍然是竹枝出来迎接,然后领着她进去,陪皇后娘娘用早膳。 但是姜怡始终记得沈澈的话,入宫之后马上向皇后娘娘请辞,想到这里,她便开口道:“皇后娘娘,臣妾今天进宫,是来当面向您告罪的。臣妾今天恐怕不能再陪皇后娘娘聊天了。” “为什么?”容雅有些不明白,“是本宫招待不周吗?” “不不不,娘娘误会了。其实是殿下他最近酒喝多了,身子有些不舒服。臣妾奉姜太后之命,跟着殿下来到京城,就是要好好照顾殿下的。可殿下如今身体有恙,臣妾若是不能侍奉左右,恐怕回去不好交代。”姜怡找了个借口,如此说着。 她也记得沈澈说过,请辞的时候,绝对不能透露他们要离开京城的意图,以免隔墙有耳,传到了秦太后耳中。所以她就只能说沈澈身体抱恙,想以此为借口,离开宫中。 容雅果然是个心软的人,听到沈澈生病,便忙问要不要紧,然后才说道:“既然你要照顾宜王,那本宫也不好强留你。但是你这么早赶过来,肯定还没用早膳吧,不如你陪本宫吃完了早膳,本宫再派人送你离开?” 姜怡想了想,她知道沈澈在外面安排肯定也是需要时间的,所以为了让秦太后不怀疑,并且多给沈澈争取一些时间,她在宫中多留一阵子,也不是不可以。 思及此,姜怡点点头:“皇后娘娘盛情,臣妾恭敬不如从命。” 就在姜怡陪着容雅用早膳的时候,沈澈也在玉王那里蹭饭,并且开始实行他的计划。 “六哥,到京城这么多天了,你这水土不服的症状,怎么还是不见好?”沈澈看着玉王沈沪苍白的脸色,不由得开口问着。 玉王沈沪,在娘胎里的时候,由于母体生了一场大病,所以沈沪生下来身子骨就很弱,常年药不离身,这次如果不是秦太后寿辰,他也不会千里迢迢来京城。 “说是水土不服,其实就是老毛病,在哪儿都一样的。”玉王苦笑着摇头,“我是没什么好福气,不比七弟你,身强体壮。” “六哥说笑了,我听说京城西郊有个姓薛的老神医,对治疗陈年旧疾很有一套,六哥要不要去看看?”沈澈问着,可心中却是另有一番想法。 “不用了,我这都二十多年了,什么神医没请过?不过都是老样子罢了,不用特地跑这一趟。”沈沪摇摇头,并不想多此一举。 但是沈澈有自己的计划,他又怎么会轻易放弃?于是说道:“六哥身体不好,不宜舟车劳顿,还是我替六哥跑一趟吧,若是这薛神医真的有本事,那对六哥来说,也是件天大的好事。所有的兄弟中,咱们两个年龄最为接近,也算是缘分。过去一直各守一方,也没多余的时间联系,如今好不容易能为六哥做点什么,还请六哥不要拒绝臣弟的一片心意。” 沈沪听了沈澈的话,有些无奈的笑笑,说道:“你啊,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固执,认定的事情非要做到。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这个当哥哥的若是不答应,那岂不是显得我太没风度?也罢,就劳烦七弟替我跑一趟了。” 沈澈见沈沪答应,便拱手说道:“六哥放心,小七一定把这薛神医给你请回来。” 兄弟两个一边用早膳,一边聊天,看起来倒是感情深厚。但是两个人心中都清楚,同为藩王,镇守封地,若是没两把刷子,谁也到不了今天这个地步。 眼前的平静,也不过是暂时而已。 很快,沈澈用完了早膳,便出了别院,朝着城西而去。果然不出他所料,当他出了别院,身后便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地跟着,不远不近,不至于惊扰他,却也不会跟丢他。 但是这几个人的脚步声太重,沈澈只要凝神屏气,稍微专注一点就能听见。跟着他的人有三个,都会一些拳脚功夫,但是武功似乎都不高。 看来秦太后还没打算跟他彻底撕破脸皮,否则也不会派这么几个废物跟着他。又或者,暗处还有更高明的人,只是他没有发现而已。 沈澈到了西城门口,便被人拦住了,守城的侍卫认识他,可是却仍然例行公事地盘问:“宜王殿下,太后娘娘下令,几位王爷不管去哪里,都要向太后娘娘请旨,否则不得私自出城。” “本王没有要私自出城,这不是光明正大的出城吗?”沈澈说道,“你们知不知道西郊有个姓薛的神医?” 侍卫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回答道:“薛神医的大名,卑职们也是听过的。” “这就对了,本王出城不干别的,就找薛神医。”沈澈说道,“你们也知道本王的六哥,也就是玉王殿下,他从小就体弱多病,这次来京城为太后娘娘贺寿,却因为水土不服,一直不舒服。本王这不是想着,找那个薛神医来替六哥瞧瞧吗?” “可是,没有太后的吩咐,卑职不能放您出城。”那守门的侍卫十分坚定,尽忠职守。 沈澈无奈,可是他又不能着急,只得跟这个侍卫软磨硬泡:“这样吧,你派几个人跟本王一起出城,保护本王不就行了嘛?” “这……”侍卫明显有些犹豫,还是拿不定主意。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略显刚毅的声音在沈澈的背后响起:“既然宜王殿下要出城,那就让他出城吧。太后娘娘的意思,是怕宜王殿下在城外遇到危险,你们几个都跟着殿下去找薛神医,找到以后即刻回来,务必跟在殿下身边,保护殿下的安全。” “是,秦将军。”这几个守城的侍卫听见这个人的话,便立即拱手应承着。 秦将军这三个字,让沈澈身形一顿,有些微微的僵硬,他知道,在京城能被称为秦将军,而且有这么大权力的,只有一个人——秦元凯。 正文 第018章 逃离京城 沈澈转身,看着秦元凯缓缓朝着他走过来,腰间别着三尺长剑,身形魁梧,剑眉星目,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强大的威压。 这是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气息,是最接近死亡的气息。 很显然,这个秦元凯的火候不太高明,即便是能与顾清铭齐名,可终究超越不了战神将军顾清铭的威名,更做不到像顾清铭一样,将自己身上的气息收放自如。 对顾清铭来说,他若是不在战场上,就是一个洗尽铅华的普通人,谁也不会把他和那个赫赫有名的战神将军联系在一起。可他一旦披坚执锐,跨上战马,那他就是最英勇的战士,是敌人闻风丧胆的对象。 “本王当是谁呢,原来是秦将军!”沈澈看着秦元凯,笑着说道,“本王急着出去找薛神医为六哥看病,倒是误会了太后娘娘一番好意,真是罪过罪过。” “宜王殿下客气了,太后娘娘吩咐不让几位殿下私自出城,实乃为几位殿下的安危考虑。前段时间京郊出现一波流寇,卑职奉命清缴,到现在也还有几个匪寇没抓住,实在是怕伤着殿下。”秦元凯搬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倒是让沈澈无言以对了。 秦元凯当着这么多守城将士的面,说京郊有流寇,也就是让这么多人都当了证人。 如果沈澈坚持出去,万一被误伤或者杀死,那么秦太后正好可以将这件事推在流寇的身上,完全撇清关系。如果他要防止杀手的暗杀,那就只能把这些士兵都带着,也就是说他时时刻刻都要处在这些士兵的监视之下,完全没有自己行动的余地。 沈澈心中冷笑一声,不由得赞叹这个秦将军真是好心机。但是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开口说道:“这还不简单?素来听说秦将军骁勇善战,在战场上身先士卒,武功了得,区区几个流寇算得了什么?不如就由秦将军陪本王出去找薛神医,不知秦将军意下如何?” “殿下吩咐,卑职定当从命。”秦元凯等的就是沈澈这句话,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侍卫开门放行,秦元凯陪着沈澈出了城门,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沈澈快,秦元凯也快,始终隔了两三步的距离。 沈澈心中估摸着自己从秦元凯手中逃走的可能性有多大,毕竟秦元凯的武功也不在他之下,他若是硬拼,不一定能占据上风,还是得智取。 想到这里,沈澈心中微定,朝着薛神医的住处走去。 薛神医就住在京城西郊十里外的一个庄子里,这庄子不算小,可方圆百里只有薛神医一户人家。听说是庄子里的人都搬到城里了,只有薛神医不想离开故居,所以没搬。 沈澈走的很快,不一会儿就找到了薛神医所在的庄子。站在房子门口,沈澈掏出袖中的扇子,不疾不徐地在房门上敲着,中间间隔的时间一样,这频率就像是鼓点一样。 秦元凯心中闪过一丝疑惑,然后问道:“殿下对这薛神医的府邸似乎很是熟悉,这么多年没来京城,如今没有人带路,却能准确找到。” 沈澈知道秦元凯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在怀疑他,而他自然也早有应对之策:“秦将军,本王也不是傻子,从西城门出来,就只有一条路,而且附近只有一处庄子,若是这样都找不到,那本王这么多年也白活了。更何况,这庄子人家虽多,但只有这户的门口洒了一些鸡饲料。既然庄子里只有薛神医一个人居住,那这些新鲜的鸡饲料,肯定是薛神医留下的了。” 秦元凯环顾四周,好像也没发现沈澈的说辞有什么不对,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看沈澈敲门。 没过多久,门就打开了,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从门缝里伸出来,先打开一扇门,又打开另一扇门,看到外面站着的两个人,才操着一口略显沙哑的声音,问道: “你们是谁啊?找谁?” “请问您是薛神医吗?在下姓沈,是专门来找薛神医,给我六哥治病的。”沈澈拱了拱手,开口说着。 可那薛神医却像是脑子不清楚一样,喃喃自语地说道:“哦,看病啊,那快进来吧,先交银子再诊脉。” “薛神医,不是在下想看病,在下是想请您跟我去京城一趟,病人在京城。”沈澈有些疑惑地看着秦元凯,似乎在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秦元凯却是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明白。 沈澈走了进去,来到薛神医的身边,继续开口说话。可是薛神医置若罔闻,只顾着做自己手中的事情,然后才说道:“看不见银子,我不会诊脉的。” “秦将军,这个老头儿真的是神医?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怎么跟他说不清楚呢?”沈澈问道。 “卑职也不知道,但据说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就是薛神医,医术高明,药到病除。”秦元凯久居京中,对这个老头儿的事情自然有所耳闻。 沈澈没有办法,便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递给薛神医,说道:“这下子你能不能跟我走了?” 薛神医看见银票,两眼风光,立马抢了过来,然后塞进怀里,拉着沈澈就朝着京城的方向跑去。没想到这老头儿看着很瘦弱,可是跑起来非常快,连秦元凯也差点没反应过来。 不过片刻之后,秦元凯追上沈澈和薛神医,三人原路返回到城里。 进了城之后,秦元凯就放心下来,并没有再继续跟着沈澈,而是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做事。他看着沈澈和薛神医越走越远,心中最后的疑惑也消失殆尽。 或许,是他多虑了? 而他没有想到的是,沈澈和薛神医离开他的视线之后,并没有直接去皇家别院,而是来到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看四下无人,才开口说话。 “属下参见殿下。”薛神医苍老而模糊不清的声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中气十足的壮年男子的声音。 “东西带在身上没有?”沈澈开口问道。 “时时刻刻带在身上,就为了有一天能帮到殿下。”薛神医说道,“殿下还是先把衣服换了吧,扮成属下的模样,从南城门出去。南城门郊外二十里的定远庄,里面有个叫丁大虎的猎户,前段时间上山打猎被老虎咬伤了腿,属下每天都会去给他换药,城门的侍卫不会怀疑。” “辛苦你了。”沈澈说道,“你换身衣服之后,还是去皇家别院,拿着这扇子找到玉王,替他诊脉。六哥身子骨不好,你素来有神医之名,若是能帮他一二也是好的。” “属下遵命。”薛神医拱手说着,然后迅速给沈澈换了衣服,又稍微用易容术改变了一下容貌,将沈澈扮成自己的样子,然后把药箱递给他。 薛神医的易容术并不是什么人皮面具,那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很显然不太现实。他用的只是很简单的药粉和花粉,配合女子每天装扮容颜的手法,稍微修饰一下,把人的面容弄得神似,而不是一模一样。 一切准备完毕之后,两人在小巷子里分道扬镳,沈澈以薛神医的身份朝着南城门走去,用薛神医给的借口,顺利出了南城门。 薛神医是沈澈很早之前就安排在京城的一颗棋子,负责观察秦太后的动静,虽然接触不到宁宫的核心,但是胜在安全,所以这么多年也没有被人察觉。 而这一次,沈澈进京给太后贺寿,从他进京的那一天开始,薛神医便以给丁大虎上药为名,出入南门口,而守城的士兵也核实过了,的确有丁大虎这么个人,所以薛神医是完全没有可疑的。 没有人知道,薛神医在给丁大虎上药的时候,还用了一种延迟伤口复原的草药,这种草药敷的时间越长,伤口好的越慢,所以这丁大虎的伤势才拖了这么多天。 薛神医做这一切事情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沈澈被困京城出不去。如果沈澈运气好,秦太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放他走了,那么薛神医在沈澈离开之后,可以让丁大虎的腿伤很快复原;但若是出现如今这种情况,那么丁大虎的伤势,就成了沈澈出城的最好借口。 深宫里的秦太后和西城门的秦元凯,还不知道沈澈早已经甩掉了跟踪他的人,假借薛神医的身份出了城,而薛神医再一次给自己改头换面,用另一幅面孔去了皇家别院,给玉王沈沪把脉。 如此一来,秦元凯是亲眼看着沈澈和薛神医进城的,而薛神医也的的确确去了皇家别院给玉王诊脉,至于沈澈的去向虽然他不知道,但是他却以为沈澈还在城里。 因为沈澈不管从哪个门出去,都会被侍卫拦下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报告给他。可现在,南城门的侍卫并不知道有一个薛神医去了皇家别院,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放沈澈出了城门。 至此,沈澈用一招金蝉脱壳之计,逃离京城,离开了秦太后的掌控。 而可以预见的是,随着沈澈的离开,一场腥风血雨将在大宁的土地上掀起,而以秦太后为首的外戚,与沈氏皇族之间的竞争,也会越来越激烈。 但是离开的沈澈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姜怡已经成了秦太后手中囚徒,一点逃出去的希望都没有。 正文 第019章 一触即发 在沈澈找到薛神医,寻求脱身之法的时候,姜怡也已经在合欢殿用完了早膳,辞别了皇后,朝着宫门口走去了。 她记得沈澈说的宫门口东街的巷子,所以她刚出了宫,没顾得上之前送她来的马车,便朝着东街的巷子走去。 雀儿跟在她的身后,也有些战战兢兢,走了几步,便低声问道:“夫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我们不坐马车回别院,却要来这个地方?” “不该你知道的,你就别问,跟着走就行了。”姜怡一边说一边走,远远地便看见巷子里停了一辆有点破旧的马车。 马车看起来并不现言,而赶车的车夫她却是认识的,正是宜王宫光明殿门口的守卫之一,这个人是沈澈的心腹。 他果然没有食言,还是派人来接她了。 姜怡心中一喜,走路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三两步便走到马车跟前。 雀儿先行一步上了车,一手掀开帘子,一手搀扶着她,正在她准备上马车的时候,却听到巷子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秦太后那威严而冷冽的声音响起: “给哀家包围起来!” 姜怡心中一紧,从马车上下来,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头,很是紧张。她明知道沈澈不在马车里,也知道沈澈可能现在已经逃出京城了,可是她仍然害怕,害怕他落在秦太后的手中。 “太后娘娘,请问您这是做什么?”姜怡看着秦太后,开口问着,身边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兵,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你觉得哀家要做什么?哀家怀疑沈澈图谋不轨,意图叛变,为了保证我大宁江山的安宁,哀家不得不防患于未然。”秦太后说道,“来人呐,给哀家射箭,哀家要马车里没有一个活口!” 姜怡知道,秦太后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她是怕沈澈冒险躲在马车里,伺机而动,所以才会下这样的命令。 沈澈武功不错,若是躲在马车里,趁着秦太后不注意的时候,擒贼先擒王,挟持秦太后,逼迫这些侍卫放行,那对秦太后来说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这一波箭雨是必要的,而且攻势凌厉,生怕马车里的人不死。 嗖嗖嗖—— 箭支穿透空气的破风声传来,擦着马车的帘子或者车壁飞过,有的直接掉在地上,有的先射中巷子的墙上,随后掉在地上。 很快,噗嗤一声,箭支刺透皮肉的声音传来,帘子边上洒出一串飞扬的血珠,染红了马车帘子。而里面的人也因为受伤,无法稳定自己的身形,从里面滚落出来,摔在地上。 秦太后定睛看去,却见摔在地上的人,并不是沈澈,而是姜怡的贴身宫女,也就是雀儿。那一箭,正好插在雀儿的心口处,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衫,而她也已经气绝身亡。 雀儿本来也是怕死,在太后带人来的时候,便下意识地放下帘子躲在里面,这只是她的一种本能反应,就算太后来搜查,她也不会有什么事。 可是没想到,当秦太后察觉马车里有人的时候,并不是去搜查,而是直接放箭,雀儿就这么死于非命。 而驾车的车夫早已经被秦太后的人控制住,雀儿也死了,沈澈又不知道在哪里,姜怡现在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她很害怕,可是却只能告诉自己,不能害怕。 “来人,把她给哀家带走。哀家就不信,有她在手中,这姜氏和宜王,能不乖乖就范。”秦太后如此说着,手一挥,很快就有人涌上来,把姜怡架着,拖到了宫里。 因为有沈澈的温情路线在前,所以姜怡即便被抓,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并没有很惊慌失措。 而她也知道,这一次落入秦太后的手中,想必没什么好果子吃,但是只要想起沈澈对她的那些温柔,她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皇权下的女人,可悲之处也许都在于此。 京城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沈澈出逃,姜怡被抓,藩王们在辞别了太后之后,纷纷离京,带着满头雾水。 而宁宫和宜国之间最后的那层纸,也随着沈澈的离开而彻底捅破,心思昭然若揭。 自此,秦太后下令,说是宜王沈澈不遵先帝遗诏,意图谋反,天下共伐,特命秦元凯为平南将军,带兵捉拿宜王沈澈,回京问罪。 沈澈也在离开京城之后,一路南下,凭着多年来苦心孤诣的安排和经营,昼伏夜出,改头换面,最终在半个月后回到宜国境内,没被秦元凯抓到。 就在沈澈回到宜国的第二天,宜国大将杜威带领五万封地守军北上,陈兵宜国边境,阻拦秦元凯的人马。 宁宫和宜国的战争,一触即发,当然,这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 然而,就在京城风声鹤唳,宜国草木皆兵的时候,云瑶也在祁天保的安排下,成功进入皓国王宫。 云瑶入宫的时候,正是八月初,当王后娘娘祁淑柠看见云瑶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一丝希望,觉得父亲将云瑶送进宫来的举动,真是雪中送炭。 “自从那日回来之后,回想着那天街上发生的事情,本宫真是食不安稳夜不能寐,总担心这宫里还会有人要害本宫肚子里的孩子。”祁淑柠对云瑶说道,“阿瑶姑娘,父亲已经把你做的事情都告诉本宫了,真是没想到你如此冰雪聪明,不仅猜到了本宫的身份,还用这样的方式,隐藏自己的身份。” “王后娘娘过奖了,这也是祁老爷愿意相信奴婢,才给奴婢进宫侍奉的机会。”云瑶行了个标准的宫礼,随后说着。 祁淑柠看着云瑶,只觉得眼前的女子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不显得刻意,也不会让人觉得礼数不周,给人的感觉很是舒服。 尤其是她刚刚那个宫礼,就好像是特别训练过的,这让祁淑柠对云瑶的身份,再一次产生了好奇。 “父亲说,阿瑶姑娘与他做了笔生意,协议是半个月。不知道半个月之内,阿瑶姑娘要怎么帮本宫保胎呢?”祁淑柠有些好奇地问着。 毕竟云瑶先前也说过,她小产多次,胎像不稳,这一胎要保住的话,需要耗费比平时更多的功夫。更何况,马车上的失心散,也得让她防备有没有人暗中动手脚。 “这半个月,奴婢会仔细为娘娘把脉针灸,调理身体,让娘娘气血通畅,这样对孕育胎儿有好处。”云瑶说道,“另外再辅以膳食,制定合适的药膳,严格按照药膳食谱来用膳,也会对身体有帮助。” “可惜,像你这样医术高明,而且宅心仁厚的医女,不能长久的留在本宫身边。如果有你陪着本宫一直到胎儿出生,想必本宫也不用每天担惊受怕了。”祁淑柠感叹的说道。 “娘娘不必多虑,其实奴婢这次进宫,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引蛇出洞。”云瑶说道,“治标不如治本。帮娘娘保胎固胎,任何医者都能做到,并非奴婢不可。但是奴婢与祁老爷有约在先,是要帮娘娘找出这个藏在背后下毒手的人。” “你有办法?”祁淑柠问道。 “奴婢才刚进宫,还不了解宫里的情况,暂时还没想到办法。不过奴婢相信,功夫不负苦心人,一定会有办法的。”云瑶浅笑着说道。 祁淑柠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云瑶的身上有一种能让人信服的力量,听到云瑶的话,她就很乐意去相信。 更何况,她现在的处境也不能更糟糕了,想害她的人是谁,她至今不知道;宫里这几十年没有一个孩子出生,也不知道是天意还是人为。 既然同样是要在担惊受怕中度过,那还不如把这件事情交给云瑶放手一搏,若是真的能查出点什么,对皓王来说,也算是个不小的安危。 至少皓王不用每次都把孩子无法出生的问题,责怪在自己身上,觉得一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才会受到上天的惩罚。 自此,云瑶便以医女的身份,在皓王宫住下,名义上是帮王后娘娘安胎,实际上是暗中调查对王后娘娘下黑手的幕后真凶。 在云瑶看来,她自己属于这皓王宫的突然闯入人士,来历有些蹊跷。一般这样的情况下,就会打破这皓王宫固有的平衡,让一些做贼心虚的人,自乱阵脚。 从失心散这件事情上来看,的确是有人不想王后生下孩子的。皓王多年无子,而幕后这个人,宁愿冒着让皓王又一次失望的风险,也不愿王后保住孩子,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个人的根本目的,并不是单纯的跟王后争宠,她很可能只是不想让皓王有孩子。 但这一切都是云瑶的猜测,她并不着急,从宁宫到宜王宫,多少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生生死死,鬼门关都不知跨了多少次,这皓王宫比起昔日残酷的宁宫,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所以,她只需要安静的等待就好,狐狸尾巴总归是要露出来的。 盛夏的暑热笼罩着皓王宫,这个地处不南不北的分封国,此刻也承受着烈日的侵袭。就连空气中也是湿漉漉的,即便是拿扇子扇风,扇出来的风也是热的。 天气的燥热,也加剧了人心的不安,但这一切对云瑶来说,却没有丝毫差别。因为她辗转这么多地方,早就练就了一颗波澜不惊的心。 正文 第020章 医女阿瑶 皓国都城的某条偏僻小巷子里,四周无人,十分安静。 丝丝搬了把长凉椅放在院子的梧桐树下,借着树荫遮挡了大半日光,又拿出从宜国带出来的冰玉席,铺在凉椅上,然后扶着陆映泉躺了上去。 四个多月的肚子,已经显怀了,就这样平躺着,衣服紧贴在肚子上,正好能看到那微微隆起的弧度。 陆映泉把手放在肚子上,感受着并没有任何异动的胎象,心中却觉得十分满足。 丝丝坐在一旁给陆映泉打扇,而顾清铭却斜靠在院子的门口,看着皓王宫的方向,眼神迷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是奉宜王之命来保护陆映泉的,同样也是来跟云瑶一起,想办法说服皓王与宜国结盟的。可如今,陆映泉悠闲地躺在院子里乘凉,但是云瑶却在陌生而未知的皓王宫,踽踽独行,一个人面对所有的明枪暗箭,腥风血雨。 “顾将军,你过来一下。”陆映泉开口低唤着,此时的她,已经具备了一个王后的威严。 顾清铭听见声音,转身走到梧桐树下站定,拱手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出门在外,还是叫我夫人吧。”陆映泉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担心云瑶,明明是殿下的大业,与云瑶没什么关系,可是却要她一个弱女子去冲锋陷阵,的确有些不公平。” “卑职没有这个意思,夫人不要误会。”顾清铭听了这话,忙解释着。 “这不是误会,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陆映泉倒是坦白,“殿下这么久也没有消息,还不知道他从京城离开没有。我和云瑶一路从宁宫走来,我最明白她的心愿,她想过普通平凡的日子,可是她的命运,却决定了她不能普通平凡。” 顾清铭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静静地听陆映泉在说话。 “殿下让你和云瑶来结盟,是相信你们的能力,却也是把你们推到了风口浪尖。这个任务很难,至少我觉得凭我的能力,我做不到。”陆映泉有些自嘲地笑笑,“顾将军,我知道凭你的功夫,自由出入皓王宫不是什么难事,你若是担心她,尽管去看她,去保护她,不要让她有任何危险。不要让她再像在宁宫那样,时时刻刻如履薄冰。” “她和我不一样,她期待的是一份纯粹的爱情,而我的爱情里,却夹杂了权利和地位。你们素来聚少离多,各为其主,鲜少有真正相依相伴的时候。她如今身处陌生的宫廷,正需要你的保护和照顾,就像当初在宁宫,不管她有什么危险,你都能第一时间赶到一样。”陆映泉的声音很真诚,“所以,去找她吧,不用担心我,反正阿琛还在暗处,没什么危险。” 这一番话说的十分诚恳,顾清铭心中感动至极,他没有想到陆映泉会这么大度,怀着身孕却让他去保护云瑶。 不过,他感动的同时,也在替云瑶庆幸,她没有交错朋友,没有帮错人,她一心扶持的人,不仅了解她,也在时时刻刻担心她的安危。 “多谢夫人体恤,不过现在光天化日,不是进宫的好时候。等晚上卑职再想办法进去。”顾清铭拱手说道,“夫人在这里,一定要时刻保持警惕,注意安全。” “放心吧,我知道了。”陆映泉点点头,又叮嘱了顾清铭几句之后,才再次躺在凉椅上,闭目养神。 这并不是陆映泉为了拉拢人心而故意做的,她是真的觉得,云瑶已经为沈氏皇族的江山大业花了不少功夫,而这些灾难和痛苦,本来就不该云瑶这样一个弱女子去承受。 是沈澈的野心和她的怯懦,把云瑶一次次推向了风口浪尖的境地。如今出门在外,她已经不能像在宜王宫那样为云瑶做点什么,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云瑶不受伤害。 而顾清铭,就是能保护云瑶的那个人。 云瑶进入皓王宫已经有两天了,宫里面平静地有些不像话。按道理说,皓王的后宫女人也不少,可是两天的时间里,她却并未听说什么流言风语,倒是让她有些诧异。 八月初的夜晚,晴空万里,月明星稀,云瑶住在祁淑柠专门为她安排的院落里,可能是心里装了心事,怎么也睡不着。 她刚刚打开窗户,想要透气,一颗石子却突然从窗外飞了进来,准确无误地落在屋里的桌子上,而那石子的外面,还包裹着一张纸。 云瑶有些疑惑,她在皓王宫里并没有什么相熟之人,也不知道是谁会在这个时候给她传信。 但是当她把纸条打开的瞬间,她便什么都明白了,写信的人是顾清铭,那熟悉的字迹,从几年前在宁宫的时候就已经刻骨铭心,所以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皓王宫于你而言陌生且凶险,切记万事小心。我不宜露面,会在暗处看着,安好勿念。”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云瑶原本有些紧张的心,顷刻间安定了下来。她将纸条烧了,不留下任何把柄,然后走到院子里,举目四望,就好像这样做,她就能看到顾清铭一样。 顾清铭隐藏的很好,他趁着夜色进入皓王宫之后,便一直躲在云瑶所居住的院子里,院子有空房,宫里不会每天都有人进来查看,所以对他来说,是最好的位置。 在外面待了一会儿之后,云瑶见顾清铭没有出来与她相见的意思,便也明白很可能是现在不太方便,于是转身回到屋子里去睡了。 这一夜,云瑶睡的很好,即便是在陌生的地方,也是不由自主地安心。 旦日天亮,云瑶便和往常一样起身,换好衣服,洗漱完毕,准备去给祁淑柠熬安胎药。可是当她收拾好自己,转身去整理床铺的时候,却不期然地看到枕边放着一封信。 还是熟悉的字迹,却写着她最想知道的事情—— “昨夜柠坤宫曾有两名宫人趁着夜色外出,他们所住的房间我已经画在纸上,可对号入座。” 云瑶看完这句话,才发现信的后面还附带了一张纸,上面画着整个柠坤宫的房间分布图,而那两个宫女所居住的地方,被顾清铭用笔圈了起来,标明了位置。 “太好了!有将军在暗中帮忙,我也可以事半功倍。”云瑶将图上的位置记牢了,然后才把两张纸烧掉,离开了房间。 她原本是想像之前一样,自己在柠坤宫多住几天,然后慢慢观察摸索的,但是很显然光靠她一个人还是太慢了。她昨夜想了很久,本来想今天去找祁淑柠配合,可没想到顾清铭的信就这么及时的送到了她的手中。 因为是夏日,天亮的比较早,所以尽管天已大亮,但是按照时辰算,祁淑柠也才刚刚起身。 香浮和往日一样,在小厨房亲自盯着厨娘们做早膳,生怕有人趁虚而入,在饮食中下手,祸害祁淑柠肚子里的孩子。 她看到云瑶过来,便笑着打招呼:“阿瑶姑娘,你这么早就起来了?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辛苦,毕竟你也不是宫女,兴许过不惯这种起早贪黑的日子。” 闻言,云瑶只是淡笑,心中想着她起早贪黑的时候,恐怕香浮还在祁淑柠的身边享福。 “娘娘用了早膳便要喝药的,这药交给别人不放心,唯有我亲自来才好。香浮姑姑不也是如此么?作为王后身边的心腹宫女,很多事情大可不必亲力亲为,但地位越高,肩上的担子也就越重。”云瑶笑了笑,熟练地捧着小炉子和药罐子,到院子里生火煎药了。 这几天以来,云瑶每天都是如此,任何事情都做的一丝不苟,从来不曾因为她是王后娘娘的客人,而觉得身份超然,高人一等。 也正因为如此,柠坤宫的宫女太监倒是很愿意跟这个平易近人的医女来往,不过短短几天时间,王后请了个宫女来柠坤宫保胎的事情,便已经传遍了整个皓王宫。 后宫里那些排的上号的主子们,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这个叫阿瑶的医女,一手医术起死回生,是王后身边的护身符。 半个时辰之后,王后的早膳和安胎药差不多同时完工,香浮和云瑶各自捧着早膳和安胎药,朝着正殿走去。 “香浮姑姑,柠坤宫的宫女太监似乎都要听你调度安排,她们的名字和来历,你是否全部知道?”云瑶想起顾清铭给她的线索,便开口问着,“在柠坤宫当差的宫人,是否全都可靠?”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就算我们防守再怎么滴水不漏,她们也总有办法往柠坤宫安插眼线。大多数宫人还是效忠娘娘的,只有少部分叛徒。不过叛徒是谁,每天做了什么,我心里大概也有数,不会让人伤害娘娘的。”香浮说道。 “那我想向香浮姑姑打听两个人。一个是住在东边院子左手第三间屋子的宫女,另一个是住在北苑东南角屋子的小太监。”云瑶凭着记忆将顾清铭画上标注的房间说了出来,“这两个人的来历,姑姑可都清楚?” “你说的是帘儿和小栓子?这两个人是娘娘一手提拔起来的,对娘娘绝对忠心不二。而且,娘娘对小栓子可是有再造之恩呢,若说这柠坤宫有谁不会背叛娘娘,头一个就是小栓子。”香浮听了云瑶的话,便笑着说道,“对了,阿瑶姑娘,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两个人了?” 正文 第021章 青竹之蛇 云瑶自然不会跟香浮提起顾清铭的,于是她避重就轻地说道:“没什么,不过是这几天观察之下,有些好奇罢了。既然香浮姑娘说可信,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正殿,祁淑柠早已经梳洗完毕,在厅中等着。 香浮伺候祁淑柠用早膳,而云瑶就在一旁守着,等着罐子里的药稍微凉一点。 或许是有孕的关系,祁淑柠吃不了多少东西,只是简单地吃了一点,便招呼云瑶,把她手里的那碗半热的安胎药给喝了下去,没有半点迟疑。 云瑶已经完成了差事,便没有在殿中多留,捧着碗和罐子离开了这里,而就在她踏出大门的一瞬间,听到了香浮的声音: “娘娘,阿瑶姑娘方才向奴婢打听小栓子和帘儿了,可这两个人素来是娘娘的心腹,所以奴婢就给糊弄过去了。娘娘您看……” “是阿瑶姑娘主动提起的?”祁淑柠听了香浮的话,便开口问道。 “是,阿瑶姑娘只说了他们住的房间,奴婢一听就知道说的是他们。”香浮点点头,回答着。 “查!”祁淑柠端起手边的茶杯,漱了漱口,将口腔中那药的苦味给冲刷掉,然后才说道,“你难道没有发现,这个阿瑶姑娘根本不似平常人,她一进宫,就跟本宫行了宫礼,动作比你这个在宫里头待了这么多年的人都标准。她既然是真心帮本宫,那么她说的话,你必须上心。” 香浮听祁淑柠提起这件事,这才恍然大悟,想起当日云瑶入宫的情形,忙不迭地说道:“果然还是娘娘观察的仔细,奴婢差点就误了大事。娘娘放心,奴婢这就派人去查,如果这两个人真的有问题,一定能查出来的。” 话音落下,香浮便叫了另外两个宫女来殿中伺候,她自己去调查这两个可疑的人了。 云瑶回到小厨房,将药罐子里的药渣都倒出来,扔在火堆里烧了,然后又找小厨房的人要了一些热水,仔仔细细的清洗了药罐子,确定没有一丝残留之后,才把罐子收起来。 并不是云瑶太过杞人忧天,她做的这些事情都不是无用功。因为药渣和药罐子上残留的气味,只要是稍微懂药理的人,就很可能判断出她给祁淑柠配了什么药,而别人知道的越多,能利用的也就越多。 她尽管再小心谨慎,到底也不过是一介凡人,做不到真正的滴水不漏,总还是会让别人有可乘之机的时候。她既然无法预知未来的凶险,就只能一步步将那些可能的危险,全部扼杀在萌芽中。 回到自己住的院子,云瑶才发现祁淑柠派来给她送早餐的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两个小宫女并没有进她的房间,而是将食盒放在外面院子的石桌上,等着她回来。 “阿瑶姑娘,这是王后娘娘吩咐要给您送的早膳,请您慢用。”其中一个宫女说道,“用完膳食之后,这些碗筷跟食盒就放在桌上,奴婢稍后再来取。” “对了,我最近可能比较能吃,能不能麻烦你们送饭菜的时候,多送一份?”云瑶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说道。 “阿瑶姑娘请放心,奴婢午膳会多送一份过来的。”那宫女说着,微微抿嘴笑了一下,似乎在好奇云瑶为什么吃这么多。 等那两个宫女走之后,云瑶才关上院子的门,提着食盒在院子里看了一周,最终选择了一个方向,朝着那房间门走去。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惊地里面的顾清铭嗖的一下,施展轻功跳到房梁上,试图躲藏起来。 云瑶只感觉一阵猛烈的风从自己的面前吹过,屋子里空无一人,可她却熟门熟路的抬起头,看向房梁,却见那一身玄衣的男子正蹲在狭窄的房梁,看样子好不滑稽。 “噗——”云瑶忽然间笑出声来,然后将食盒放到屋里的桌上,笑意盈盈地看着顾清铭,“你是梁上君子当上瘾了么?还不下来?” 顾清铭的脸有些微微的发热,感觉很窘迫,不过他还是听话的从房梁上跳下来,落在云瑶的面前:“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院子我住进来的那天就看过了,只有这间屋子和西北角那间屋子是干净整洁的,有床可以睡觉。”云瑶气定神闲的说道,“你既然说要来暗中保护我,又在昨夜看到帘儿和小栓子离宫,说明你所处的地方非常便于你行动,排除西北的角落,就只剩下这里了。” “到底还是瞒不过你。”顾清铭笑了笑,在云瑶面前坐下,“本来只想暗中帮你,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找到了。” “你就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触手可及,让我怎么忍住不见你?”云瑶的眼中闪过一丝丝羞怯,可说出的话却仍然坚定,“咫尺天涯,睹物相思的日子,在宁宫已经过够了。” 顾清铭握着云瑶的手,开口说道:“委屈你了。映泉说的对,你素来渴望平凡的生活,这些江山霸业,不该让你来冲锋陷阵。” “江山霸业是宜王殿下的野心,但又何尝不是你的夙愿?我知道你并没有什么名垂青史的理想和抱负,你所求的不过是让大宁的百姓能生活在一个和平安乐的盛世。而我做的,和你所求的,殊途同归。既然跟了你,自然要与你同心同德,是不是?” 听了这番话,顾清铭的心中有些堵得慌,能和眼前这个聪慧的姑娘心有灵犀,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云瑶也知道顾清铭素来不善言辞,她自己也不是那种爱听肉麻话的人,她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他的意思,便微微一笑,再次说道: “你昨夜进宫,到现在还没吃饭吧,这是皓王后给我送的早膳,我们一起吃。” 说话间,云瑶便将食盒的盖子打开,可下一刻,顾清铭却忽然起身,搂着云瑶离开桌边,一跃在三步远的距离外站定,手中飞镖掷出,如同离玄的箭。 云瑶惊魂未定,双手死死的抓着顾清铭胸前的衣服,窝在他的怀里,看着他扔出去的飞镖。 那飞镖此时正钉在一条蛇的七寸上,将那条蛇死死的钉在桌子上,而蛇还有一半身体,仍然停留在食盒中,盘踞在那几盘菜的周围。 只见那条蛇头部呈三角形,颈细,形似烙铁,头顶具细鳞,体背鲜绿色,有不太明显的黑横带,腹部呈白色,体最外侧自颈部到尾部有一条白纹。 “是白唇竹叶青!”云瑶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条蛇的品种,“有剧毒。” “看来这皓王宫也不像表面上看到的这么平静,你才进宫这么几天,就有人对你下手了。”顾清铭感受到云瑶身体的颤抖和害怕,便没有放开她,说道,“只要有你守在王后娘娘的身边,就算有人想对王后下手,也不是那么容易。” “今天幸亏有你在。”云瑶抬起头,看着顾清铭俊朗的侧脸,心有余悸地说道,“这蛇的速度极快,也极具攻击性,若只有我一个人,我肯定躲不过的。即便我能自己解毒,恐怕也要受罪了。” “这饭菜不能吃了。蛇已经死了,你带着这东西去找王后,让她查明真相,我不想你每天都活在这种威胁和恐惧之中。”顾清铭说着,便要将这条蛇重新扔回食盒里。 “等等!”云瑶阻止了顾清铭,才开口说道,“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按兵不动,顺藤摸瓜,才是我现在最应该做的。” “你又要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阿瑶,你就不能用个稳妥点的法子?非要让我担心吗?”顾清铭那张清俊儒雅的脸上,难得看到了一丝丝怒气。 是的,怒气。 他在气云瑶,那么不爱惜自己,明知道前路充满了危险,可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去,谁也劝不回来。 “清铭,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也知道危险,可是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太后的寿辰早已经过了,藩王们肯定也在回封地的路上,殿下若是此番能逃出来,必定和秦太后撕破脸皮。战事在即,早日争取到皓王的支持,对你对我都有利。”云瑶解释着。 “你总是把一切分析的这么透彻,总是能为别人想的面面俱到。可是阿瑶,有时候我宁愿你不要这么冰雪聪明,不要什么事情都看的这么通透,这样的话,你就不会过的这么辛苦。”顾清铭知道云瑶主意已定,拗不过她,只得叹息地说道,“罢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会一直在暗中保护你。” 听了这话,云瑶的脸上绽放出笑容,那么明媚,如同这盛夏的阳光。 “谢谢你,清铭。”云瑶笑着说道,“吃饭吧,饭菜我刚看过了,没有毒。不过为防万一,还是先把这解毒丹吃了。” 说完,云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两粒药丸,递给顾清铭一粒,另一粒放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顾清铭如法炮制,吃了解毒丹,两人才重新坐下,将食盒中的饭菜分着吃了。 用了早膳之后,云瑶拿着筷子把那条死了的毒蛇放回食盒里,再把盖子盖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恢复原状。 “你就在这儿待着吧,午膳也会有人送来的。我特意让她们送双份。”云瑶说道,“相信这条蛇的存在,必定也能吓唬她们一阵子。” 话毕,云瑶便提着食盒离开房间,让顾清铭独自在里面休息。 正文 第022章 恩同再造 顾清铭半夜要盯着柠坤宫和这个院子,的确是一夜没怎么睡,他在云瑶走后,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他担心云瑶的安危,想了想,总还是不放心,于是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跟在云瑶的身后,暗中保护她的安全。 虽然一身玄衣在白天看起来有些显眼,但是这宫里也没有人想到,顾清铭会大白天地在宫中行走。再加上顾清铭武功在阿琛之上,既然阿琛曾经隐藏在宜王宫那么久而没有被人发现,顾清铭自然也可以做到。 顾清铭跟在云瑶的后面,看着云瑶提着食盒朝着小厨房走去。 云瑶回想着先前那两个宫女的脸,认出她们就是在小厨房当差的人,专门负责烧水做饭,偶尔跑腿。早上她在那里熬药的时候,还跟她们打过招呼。 按道理说,她的饭菜都是祁淑柠吩咐要送到她院子里的,这件事情自然归厨房的人办。而食盒里突然间多了一条蛇,厨房的人肯定是知情者,若小厨房找不到她想要的人,那必定是在送饭途中出了什么问题。 “阿瑶姑娘,你怎么亲自来了?”先前送饭的小穗看见云瑶,便惊讶地问着,“其实你大可不必亲自过来的,等柳儿忙完了,我们会一起去你那里把食盒拿回来。” 说话间,柳儿便跑过来,附和地说道:“是啊,若是让王后娘娘知道我们怠慢了阿瑶姑娘,没准会责罚我们的。” 如此一边说着,柳儿将食盒从小穗手中拿过来,下意识地打开盖子,想要把里面的餐盘拿出来清洗。 可是盖子打开的一瞬间,那条死掉的竹叶青出现在眼前,吓得柳儿哇啦大叫,二话不说便将手中的食盒扔了出去: “有蛇——” “啊——”小穗也跟着大叫,一边叫还一边往柳儿的身后躲,两人吓得抱成一团,想离那条死蛇远远地。 小厨房的人很快都被吸引过来,看着从食盒里掉出来的蛇,眼神中都闪过害怕的光芒,纷纷瑟缩着身子,竭力躲避。 云瑶的目光在这些人的脸上扫过,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发现他们所有人脸上的恐惧和害怕都不像是装的,好像都不知道这条蛇的存在。 “大家不用怕,这条蛇是死的!”云瑶赶紧安抚着众人,“这是我在院子里偶然发现的,想着可以做蛇羹,就顺便给拿过来了。只是还没来得及提醒你们,这盖子就被打开了。” 听云瑶这么说,柳儿和小穗似乎才冷静下来,看着那一动不动的蛇,颈部还有个窟窿。 “原来是条死蛇,吓我一跳。”柳儿拍拍胸脯,说道,“阿瑶姑娘,你喜欢吃蛇羹啊?我爹说这种蛇好像有毒的,你不怕吗?” “蛇肉是没有毒的,有毒的只是它们的毒液罢了。只要处理得当,越是剧毒的蛇,蛇肉的味道才越是鲜美。”云瑶解释着,“若是小厨房没有会处理这条蛇的人,那就找人把它埋了吧。” 说完这话,云瑶便转身打算离开。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看到厨房院子的门边趴着一个穿青灰色衣服的小太监,正鬼鬼祟祟地朝里面看着。 那太监看见云瑶在看他,立即转身,一溜烟儿地就跑了,速度飞快。 云瑶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那个太监的脸,不动声色地离开厨房,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她刚关上院子的门,顾清铭就在她的身后现身:“刚刚趴在厨房门口偷看的那个小太监,看身形很像昨夜偷溜出去的那个。” “小栓子?”云瑶脱口而出这个名字,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毕竟她想起香浮说过的话,祁淑柠对小栓子恩同再造,小栓子也是这柠坤宫里,除了香浮以外,最不可能背叛祁淑柠的人。 “我肯定是同一个人,至于他叫什么名字,我就不清楚了。”顾清铭说道。 “不是让你休息的吗?你怎么还跟着我?”云瑶看着顾清铭,有些叹息,“我这一上午哪儿都不去了,你快去休息,不要担心我。中午我去给王后娘娘熬药的时候,会告诉你的。” “好,你出去一定要告诉我,我不希望毒蛇的事情再一次发生,更不想你有危险的时候,我没能在你身边。”顾清铭点了点头,轻轻地抚了抚云瑶鬓边的发丝,然后转身去了之前藏身的那个房间。 而云瑶也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全然不知道,小厨房发生的事情,已经在宫人们的口耳相传下,传播到了各个地方。 祁淑柠也知道了这件事,她总觉得云瑶似乎已经察觉了什么,但是现在还不到揭穿的时候。 想到这里,祁淑柠让香浮去云瑶的院子找她,两个人在云瑶的房间密谈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只知道香浮再次从云瑶那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现在云瑶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叫小栓子的小太监很有问题,不仅是顾清铭看到他半夜出柠坤宫,而且她也看到他在厨房门口偷看。如果心中没有鬼,根本没必要看到她就跑。 所以,云瑶对小栓子的事情很是好奇,也更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称得上“恩同再造”四个字,又是因为什么事情,让祁淑柠对小栓子一直这么信任,从未变过。 香浮在来找云瑶之前,就得了祁淑柠的吩咐,要全力配合云瑶,不管云瑶想知道什么,或者想做什么,都要配合。所以香浮便把小栓子的事情,给云瑶讲了一遍。 小栓子是三年前进宫成为太监的。 要知道,成为太监就需要净身,而净身的师傅虽然刀工不错,也是做惯了这件事的,但难免有失手的时候。而小栓子,就是这失手的一个。 那一刀,差点要了小栓子的命。当然,一个太监的命是不值钱的,更何况宫里每天都有人在死去,有的甚至死的神不知鬼不觉,小栓子只是运气不好,被误伤了而已。 就在小栓子准备被扔到敬事房的柴房自生自灭的时候,从御花园经过,遇到了出来游玩的祁淑柠。 小栓子身上的血腥气息冲撞了祁淑柠,让祁淑柠身体不适。找来太医一看,居然诊断祁淑柠怀有身孕。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毕竟皓王宫没有皇嗣,每次有人怀孕,都是一件大喜事。 刚好那个时候,有进宫讲座的法师告诉祁淑柠,怀孕之后要积德行善,能救人的话就多救人。 这让祁淑柠想起了小栓子,这个奄奄一息浑身是血的小太监。她甚至在想,如果不是小栓子冲撞了她,她也不可能找太医,更不可能发现自己怀孕。 祁淑柠把功劳放在小栓子身上,派太医给小栓子诊治,硬是活生生地把小栓子从死亡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从此以后,小栓子对祁淑柠忠心不二,甚至有一次,在祁淑柠回娘家省亲的时候,路遇刺客,小栓子为了保护祁淑柠,胸口中刀,差点丢了性命。 这样的情况不止发生过一次,而每一次,小栓子都豁出性命去保护主子,这才慢慢地赢得了祁淑柠的信任。 云瑶听完了整个故事,总觉得事情巧合的有些不像话,虽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是三年前祁淑柠第一次被诊断有孕的时候,小栓子命悬一线,讲座的法师进宫专门说了那些积德行善的话,无形之中给了祁淑柠一些误导。 而后来,每次都是小栓子在身边伺候的时候,祁淑柠都会出事,而恰好被小栓子所救。最重要的是,祁淑柠小产多次,也是在小栓子来了柠坤宫之后。 云瑶对香浮说:“你得仔细回忆一下那天的情况,并且努力回忆王后娘娘小产的细节,看看能不能找到与小栓子有关的蛛丝马迹。虽然时间久远,很多事情都已经查不到真相,但是只要事情真的存在,总还是有些迹象可以寻觅。” 香浮在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给了云瑶一些肯定的答复——小栓子果真有问题。 或许,小栓子的出现,根本就是当年有人精心安排的一出苦肉计,赌的就是祁淑柠的心慈手软。他们一步步利用小栓子的命,换取祁淑柠的信任,可是背地里却下了毒手。 如果不是云瑶的出现,如果不是她突然间介入这件事情中,那么这些天衣无缝的计划,策划多年的阴谋,很可能就此继续沉睡,谁也不会想到,平时信任的人,竟然会是祁淑柠小产的推手。 今天这条能要人命的毒蛇,就是对方慌乱的证据。 虽然这幕后之人不知道云瑶的身份来历,不知道云瑶会在这宫里待多久,但是因为云瑶太过谨慎,对祁淑柠的保护让幕后之人抓不到一点空隙。所以她慌了,自乱阵脚,想要先除掉云瑶,再对祁淑柠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真相也终有大白的一天。 香浮回到祁淑柠身边,把云瑶的话以及她的提点全都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得知真相的祁淑柠突然间觉得遍体生寒,完全难以置信。 “真没想到,本宫以为的忠心,居然是处心积虑策划多年的大骗局。”祁淑柠喃喃说道,“香浮,你就按照阿瑶姑娘的要求,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本宫揪出来!” 正文 第023章 皓王回宫 心中有了怀疑对象之后,柠坤宫开始了不动声色的戒备,尤其是对小栓子。 香浮记得云瑶先前提到的人,除了小栓子,还有帘儿。于是派人调查之下,发现帘儿也有问题。 不过这个帘儿倒不是跟外人勾结,要对祁淑柠肚子里的孩子下手,而是偷拿了祁淑柠的首饰,悄悄送出去让相熟的人帮她在宫外变卖,然后再把银子送到她的老家,给她父母治病。 事出有因,也是身不由己,比起小栓子的恶行,帘儿反倒值得同情。祁淑柠知道这件事后,便让香浮给了帘儿一大笔银子,让她送回老家。 此举彻底收服了帘儿的心,也让帘儿发誓要对祁淑柠死心塌地。 对小栓子的监视并没有停止,云瑶给祁淑柠提供的策略是以静制动。因为她能感觉到,暗中的人已经开始慌乱,沉不住气了,所以只要她们再耐心地等等,让那个人自己露出马脚,那么找出这个人,就指日可待。 虽然这样做,云瑶可能会很危险,但是那个人做的越多,就错的越多,被找出来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皓王宫里沉寂了几日,似乎一切都很平静,除了云瑶偶尔会遇到一些事情。 比如她房间的茶壶嘴上被人涂了剧毒,比如她的床上被人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再比如她在庭院的湖边散步的时候差点失足掉下水…… 这一切的事情,有的是因为她自己心思细腻而化解,有的是因为顾清铭在暗中提醒而躲过。不管怎么样,总归是有惊无险。 她在宁宫的时候,已经遭遇了太多太多这样的事情了,被陷害,被下毒,被暗算,那些层出不穷的高明手段,当她还是掖庭宫三等宫女的时候,就已经领教过了。 而皓王宫的这些,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云瑶越是安然无恙,这幕后之人就越是着急,因为都觉得她太过深不可测,毕竟没有人在这么密集的算计中,还能毫发无损。 虽然看起来,云瑶是一直被动躲避,但是顾清铭却在暗中,根据这些事情留下的线索,将一切调查的清清楚楚。 他们两个并不是第一次合作做一件事情,昔日在宁宫的时候,都是帮着沈泽的,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们的配合度并没有现在这么明显。 如今,云瑶和顾清铭一明一暗,云瑶在明处牵制对方的视线,用自己的安危吸引对方的精力,而顾清铭却顺藤摸瓜,等找到了隐藏在小栓子背后的那个人。 终于到了可以收网的时候,可就在云瑶走到柠坤宫正殿,打算禀告给祁淑柠的时候,外面有小太监来报,说是皓王殿下回宫了,已经走到了宫门口。 云瑶的脚步顿时停住,看着祁淑柠匆忙地走出去,行色匆匆,脸上似乎带着急切。 “阿瑶姑娘,殿下回宫了,有什么事情你等本宫回来再说。”祁淑柠留下这句话,便带着香浮离开。 算算日子,皓王的确也该回来了。 今日是八月十三,再过两天便是中秋节,皓王应该是赶着从宁宫回来,主持皓国的中秋盛典。 距离秦太后生辰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天了,可是宜王殿下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不管是京城那边还是宜国那边,安静的都像是一切都不存在。 云瑶心想,或许可以从皓王这里,打听到宜王在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久都还没有消息。 她没有返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站在这里等祁淑柠把皓王迎接回来。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祁淑柠略显焦急的张罗:“香浮,吩咐厨房做几个殿下爱吃的菜,帘儿,准备热水让殿下沐浴更衣……” 很快,云瑶便看见一个身形健硕的中年男子,在祁淑柠和一众宫人的簇拥下,走进了殿中。 这男子穿着赭石色的蟒袍,头戴五珠冠,器宇轩昂,即便是已经人到中年,却也不减他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黄家贵气。 这是云瑶第一次看见皓王,与传言中的一样,看面相,便知道他是一位充满浩然正气的君王,也难怪皓国在他的治理下,这么井然有序,这么蒸蒸日上,逐渐成为秦太后的心腹之患。 若是皓国再强大一些,百姓再拥护多一些,恐怕当真能将宁宫的皇帝取而代之。 “淑柠,这个宫女本王怎么从来没见过?”皓王进入殿中,看见等在那里的云瑶,便扭头问王后。 “启禀殿下,阿瑶是爹爹送进来的医女,臣妾怀有身孕,爹爹知道臣妾身体不好,特地把阿瑶姑娘送进来照顾臣妾的。”祁淑柠说道,“阿瑶姑娘医术高明,有她在,臣妾最近当真是踏实了不少。” “你会医术?你叫阿瑶?”皓王听了祁淑柠的话,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随即问道,“那你姓什么?” 云瑶一愣,她没想到皓王会问她这个问题,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云瑶”这个名字,并不算特别有名,可她总觉得皓王这么问,似乎是有别的用意。 微微思忖片刻,云瑶便福身回答道:“回殿下的话,奴婢姓顾。” 是的,姓顾,顾清铭的顾。 她心中所想的,无非是以你之姓冠我之名,她早已经是顾清铭的人,又与顾清铭深情相许,跟他姓顾,又有何不可? “顾?看来不是你,是本王多虑了。”皓王说道,“既然王后这般夸赞你,你今后需得更用心为王后保胎才是。王后腹中的胎儿至关重要,不可有半点差错。” “奴婢遵命。”云瑶躬身说道,“若殿下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下去了。临近午时,王后娘娘用了午膳之后,也该服药了。” 皓王没再说什么,挥了挥手,示意云瑶下去了。 厨房里又忙活起来,由于皓王回宫,饭菜肯定不能像之前那么简单就算了,必须得丰盛才行。依旧是香浮亲自盯着,而云瑶亲手熬药,弄好之后两人才到正殿去侍奉。 祁淑柠食欲一直不是很好,所以席间不停的给皓王布菜,生怕皓王一路上舟车劳顿,没吃顿好的。 “殿下这次回来,似乎心事重重,是京城发生什么事了么?”祁淑柠看着愁容满面的皓王,不由得开口问着,“还有先前你问阿瑶姑娘姓什么,所谓何意?” 云瑶十分感激祁淑柠问了这个问题,因为这正是她最想知道的,到底宁宫发生了什么事? “淑柠,这天下可能要不太平了。”皓王似乎很喜欢这个王后,见她问起,也不隐瞒,便说道,“宜王和秦太后之间出了问题,具体发生什么事本王不清楚,但是本王离京的时候,宜王已经偷偷离开京城,秦太后扣押了姜夫人当人质,还下旨让秦元凯将军带人捉拿宜王,说他……图谋不轨。” “什么?”祁淑柠也被这个消息给震惊了,“也就是说,如果宜王逃回宜国,那么宜国和宁宫之间,就要打仗了?” “正是如此。”皓王叹息着点点头,“宁宫和宜国一旦开战,我们就免不了要被拖下水。” “我们就不能明哲保身吗?谁都不帮,安安稳稳的过我们自己的日子。”祁淑柠问道,“殿下,我不想你去冒险。” “行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给本王生下孩子。本王等了那么多天,也不知是不是前世作孽太多,今生得到报应,已年过半百,膝下却无儿无女。”皓王摇摇头,说道,“吃饭吧,你一直在给本王布菜,自己都没吃多少。” 话题似乎到这里就结束了,祁淑柠毕竟是个传统的大家闺秀,她不懂政治,也不想掺和这么多,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生下来,还有皓王能平安无事。 云瑶见他们不再言语,便收起心神站在那里,等着祁淑柠用完膳,然后服用安胎药。 “殿下对娘娘是真的很好,哪怕娘娘小产了好几次,殿下都不曾怪罪。”香浮突然在云瑶身边说道,“殿下每次在柠坤宫用膳的时候,都和娘娘谈笑风生,可这次却十分沉默,连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宫女,也知道的确是要出事了。” “主子的事情我们也不能多插嘴,还是做好分内的事情吧。”云瑶安慰着香浮,可心中却已经有了另一番计较。 她如今已经知道宜王平安离开京城,看样子秦太后只扣押了姜怡,并没有伤害到宜王。时间过去这么久,宜王差不多也该到宜国了,战事在即,她必须抓紧时间才是。 既然手中已经有了证据,那就只需要来一招引蛇出洞,便能大功告成。 殿中的气氛突然间沉默下来,只偶尔传来祁淑柠的低语,劝皓王多吃点。没有人知道,这个守在药罐子旁边的医女,心中另有乾坤。 “本王吃好了,先去沐浴更衣,你再多吃点,安胎药别忘了喝。”皓王放下筷子,对祁淑柠说着,然后转身去偏殿沐浴更衣了。 祁淑柠挑着自己喜欢的菜色吃了几口,又强迫自己喝了一碗汤,实在吃不下去了,才没勉强自己。 “娘娘,服药吧。”云瑶端着药碗走到祁淑柠的面前,递过去,让香浮伺候她喝下,然后才说道,“王后娘娘,殿下已经回宫,奴婢觉得……咱们是时候可以收网了。” 正文 第024章 夏夜防风 云瑶回到居住的院子,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而就在她转身的下一秒,顾清铭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她的面前。 “皓王回宫,我打听到宜王殿下的消息了……”云瑶一看见顾清铭,便迎上去急急地说着,可是话还没说完,便被顾清铭打断。 “我全部都听到了,姓顾的姑娘。”顾清铭说着,眼神中带着满满的笑意,语气中也多了几分调侃的味道。 云瑶见顾清铭听到她说自己姓顾,脸一红,娇嗔道:“我跟你说正经事呢!” “我跟你说的也是正经事。”顾清铭笑道,“阿瑶,你是我顾清铭认定的妻子,是顾家的人,永远都是。” 明明顾清铭说的很平凡无奇,可这话听在云瑶的耳朵里,便觉得触动人心。 她喃喃地说道:“不是早就是你的人了吗?怎么突然间说这个……” 顾清铭看着云瑶害羞的表情,不由得失笑。不管时隔多久,不管他们两个之间是不是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她还是当年的小丫头,会在他的面前脸红。 “那不说这个了,说说宜王殿下吧。”顾清铭适宜的转移话题,“皓王已经回来,按照路程算,宜王殿下应该也会在这几天到达宜国。听皓王的意思,秦太后已经给宜王殿下安上了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恐怕宜王不会坐以待毙。” “秦太后还不知道宜王偷偷练兵的事情,也就是说,宜王殿下回到宜国之后,很有可能先发制人,率先开战。”云瑶说道,“你被皇上贬为庶民之后,顾家军便一直隐藏在云苍山上操练,秦家军驻守北狄边境,吴老将军的旧部在西南防备南夷,此时京中无屯兵,正是攻打京城的好时候!” “不,我们这些将领所带领的军队,一般是用来抵御外敌的,京城是京畿重地,有七万城防营的军队镇守。宜王殿下的封地守军之后两万,加上我暗中帮他训练的那五万兵马,一共也只有七万。”顾清铭摇头分析道,“人数上,宜国并不占优势,再加上一路北上人困马乏,比起城防营以逸待劳,宜国军队显然更吃亏。” 云瑶虽然不懂行军打仗,但这样的道理她还是能懂的。听了顾清铭的解释,她也能明白,为什么沈澈这么着急要跟皓王结盟,毕竟皓国兵强马壮,粮草充足,的确是个很好的助力。 “我已经跟王后说,准备收网了。”云瑶说道,“你晚上出宫,让映泉以宜国王后的身份递拜帖,准备跟皓王谈判。后天就是中秋佳节,皓王宫必定热闹非凡,皓王一定不希望当着群臣的面揭露这一切。为了不节外生枝,明天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计划可行,可我总担心你一个人在宫里,会有什么危险。”顾清铭说道,“万一我不在,我怕……” “只是一夜而已,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云瑶说道,“我自己也会小心的,你要相信我。” 顾清铭叹了口气,无奈的点头答应了。 他并非不相信云瑶的能力,只是她孤身一人,对方又手段毒辣,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他连后悔都来不及。 但是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陆映泉在外面,不知道宫里的情况,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只能由顾清铭出去通知。 “我不会出去一整夜,等天一黑,我出宫把你的计划通知娘娘之后,会再回来陪着你。”顾清铭说道,“来回可能得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里,你保持清醒和警惕,千万不要被人有机可乘。” 云瑶用力的点点头,表示明白。 一切按照云瑶的设想在进行着,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云瑶像往常一样,给祁淑柠熬了安胎药,看着她喝下去之后,才回到自己的院子,准备休息。 顾清铭过来告别,临走之前又再次叮嘱了她几遍,让她小心。尽管只出去几个时辰,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却仍然让他担忧不已。 以前在宁宫的时候,顾清铭也很担心云瑶的安危,所以才动用了宫里一切人脉,包括小印子在内,都去帮云瑶。但是那个时候,顾清铭并未亲眼看到云瑶所经历的危险,即便担心,却也不能感同身受。 可最近这些日子以来,他就藏在暗处,看着她在宫中跟人周旋,说话做事小心谨慎,却仍免不了被人算计,那层出不穷的明枪暗箭,连他这个躲在暗处的人都觉得触目惊心,更何况是站在明处的她? 所以,哪怕现在顾清铭只离开一两个时辰,他对云瑶的牵挂,却比从前更深。 云瑶洗漱完毕之后,便坐在床上看书,她自然不会去看别的书,全都是医术,是她特地找祁淑柠借的。皓国王宫的藏书楼,也收藏了很多孤本,她能有幸看到,也是造化。 夏日的夜晚,空气中也是闷闷的,让人昏昏欲睡,却又因为热而睡不着,所以头脑不是很清醒。 但云瑶时刻谨记顾清铭的话,只要熬过了这两个时辰,顾清铭就会回到她身边,这样她就能安全了。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越是想清醒,眼皮子就越重,她明明不想睡,可是就好像有人逼着她闭着眼睛睡觉一样。 迷迷糊糊的,她看着床边的烛台,心中一动。 她分明记得早上出门的时候,屋子里的蜡烛已经燃了一半,可她这会子看了这么久的书,蜡烛却只燃烧了三分之一。 有人趁她不在,到她房间换了蜡烛! 脑海中刚冒出这个念头,云瑶便立即屏住呼吸,摸出身边的银针,朝着自己胳膊上扎去。 一针下去,瞬间清醒,她将手中的医书迅速翻到写有草药防风的那一页,并且将书的一角折起来,让书角对准了防风的“防”字,然后才将这本书摊开来放在床上,压在枕头底下。 随后,云瑶伸出手打碎了放在桌边的茶杯,发出声响,然后咣当一声,倒在地上,假装不省人事了。 闭着眼睛,云瑶听见门被推开,有人进来吹灭了蜡烛,然后又换了一根没有**的点燃,放在原处,把屋子里的一切恢复原状。 云瑶也感觉到自己身体一轻,一头一脚被人抬了起来,装进麻袋中,抬着她离开了房间,不知道去向什么地方。 夜色深沉,云瑶被撞在暗无天日的麻袋中,闭着眼睛感受着他们走过的路,出了院子往右,绕过回廊,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便听到开门的声音,应该是把她带出柠坤宫了。 而那扇门,应该是柠坤宫的后门。出了后门,云瑶就分不清楚方向了,因为她不熟悉皓王宫的路,也不知道这里的格局,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带到哪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瑶感觉到这些人停下了脚步,把自己放在了地上。 其中一个人开口说了话,正是小栓子的声音:“夫人,奴才们把这个医女带来了。” 夫人? 云瑶听见这个称呼,心中微微思忖,按照顾清铭顺藤摸瓜调查的结果,这小栓子背后的主子的确是宫里的某个夫人,跟随皓王时间较长,在宫里也颇有一定的地位。 “打开让我看看。”一个略显沧桑的女声开口说着,很快,云瑶便感觉自己身上的麻袋被解开,有几个灯笼在她的脸上晃悠,似乎是要将她照地清楚。 云瑶紧闭着眼睛,凭着感觉体会着周遭的一切,她似乎觉得有两道清冷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 良久之后,方才开口的女子又说道:“我还以为这医女有什么三头六臂,竟然能逃过这么多劫,还能帮王后保胎,却原来,不过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这回没了她,王后肚子里的孩子,想必是保不住了。” “夫人说的是。”小栓子说道,“等解决了这医女,奴才知道该怎么做。” “把她扔到老地方把,记住要神不知鬼不觉。”那女子说着,似乎没再停留,转身走了。 随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云瑶再次被抬起来,不过这一次她身上的麻袋并没有被系牢,袋子口敞开着,她心中微微思忖,便将头上的紫檀木簪拔下来,轻轻地扔在地上。 算算时间,顾清铭应该也快回来了,如果他看到医书上的“防”字,肯定会知道她是自愿被人带走,目的就是想确认这幕后之人。再加上顾清铭自己的调查结果,说不定就能推测她的位置,进而找到她。 若说这世界上除了顾清铭自己外,还有谁能了解他,这个人必定是云瑶无疑。 顾清铭将轻功施展到极致,去了小巷的宅子,跟陆映泉禀告了云瑶的计划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回到王宫,果然看到云瑶已经不再屋子里。 而地上摔碎的茶杯让他知道,云瑶必定是出事了。 尽管心急,可他也相信云瑶,一定会留下线索,仔细寻找之下,发现了枕头下的医书,还有那个被书角指着的“防”字。 顾清铭毫不犹豫地出了门,朝着敏夫人所居住的宫殿而去,而这个敏夫人,就是他先前查出来的幕后之人。 按照顾清铭的猜想,云瑶必定是敏夫人安排在柠坤宫的内应带走的,这内应也就是小栓子。而目的地,应该就是敏夫人的寝宫,即便不是寝宫,那也应该是在寝宫附近的地方。 深更半夜,王宫巡夜的侍卫来来往往,若是走的离寝宫太远,反而惹人怀疑。依着敏夫人多年来不露马脚的谨慎性子,肯定不会冒这样的险。 正文 第025章 患难真情 顾清铭凭着对云瑶的了解,和一贯的聪明细心,沿着正确的道路追踪云瑶而去,然后在敏夫人寝宫后门的花园里,找到了他送给云瑶的那支紫檀木簪。 他知道这木簪对云瑶来说尤为重要,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肯定不会这样随意地遗落在地上。既然簪子在这里,那说明云瑶肯定就在附近。 而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走来两个人,手中提着灯笼,却猫着腰,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顾清铭赶紧闪身躲在假山后面,打算等两个人离开之后再继续寻找云瑶,可恰好映着灯笼的光,就看到了小栓子那张脸。 “公公,您说那医女会不会死?”旁边的人问小栓子。 “你这不废话吗?就算她现在没死,多泡一会儿肯定也没命了。你忘了咱们扔了多少人在里面?可从来没有一个人活着出来过。”小栓子说着,然后似乎有些不耐烦,“别废话了,赶紧走吧,被人看到少不得又要多生许多事端。” 旁边的人不再说话了,两人沉默无声地离开这里,慢慢地走远了,而去的方向,正好是柠坤宫。 顾清铭仔细回想着方才小栓子的话,从里面得出几个有用的关键信息。 第一个是“泡”,只有在水里,才能称之为泡,也就是说,云瑶可能被他们扔进水里了;第二,被他们扔进去的人,肯定不止云瑶一个,以前还有很多,都没能活着出来。 想到这里,顾清铭再不犹豫,顺着小栓子他们刚才来的方向,找了过去,没走多远,便看到旁边有个湖,而湖水上面还冒着气泡,看起来就像是有人在水底下呼吸吐泡一样。 顾清铭四处看了看,发现此时并没有旁人,时机正好,他施展轻功,如同蜻蜓点水搬掠到水冒泡的地方,伸出手往下一抓,便抓到了一个人的衣服。 用力一带,水底下的人便被拉起来,正是被小栓子扔下去的云瑶。 此时的云瑶脸色苍白,早已经喝了不少的水,紧闭的双眼看起来死气沉沉,在惨白的月光下,触目惊心。 顾清铭把云瑶带回岸上,还来不及叫醒她,便听到附近有仓促的脚步声传来,他怕惹出什么意外,便立即带着云瑶离开这里,回到柠坤宫的小院子。 而下一刻,这片湖边便被禁军包围,其中还有人吩咐道:“都给我仔细搜搜,刚才明明听见这里有动静的,万一是刺客就麻烦了!” 顾清铭回到房间,三两下脱了云瑶的衣服,把她放在床上,又拿了干毛巾给她擦拭身子。 他已经顾不得男女之防了,毕竟两人早已经肌肤相亲,现在也不是矫情的时候。更何况,此时的云瑶在顾清铭眼里,不过是一个需要急救的病人。 顾清铭按压着云瑶的胸口,让她把喝下去的水都吐出来,然后捏着她的鼻子,嘴对嘴渡气给她,如此反复多次之后,才把云瑶救醒。 云瑶睁开眼睛,看到顾清铭担忧的脸庞,不由得淡笑,可笑容却那么虚弱。转眼间,一阵风吹来,身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发现,自己竟然不着寸缕,甚至连肚兜都没有。 刹那间,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酡红,她蜷着双手遮挡着自己重要的部位,一时间有些无法面对顾清铭。 “阿瑶,你早已是我的人,这么害羞做什么?”顾清铭温柔低语,“我就不该放任你一个人留在宫里,我刚走你就出了事,倘若我没有及时赶回来……” “可你不是及时赶回来了吗?而且还看到了我留下的线索。”云瑶红着脸说道。 顾清铭叹息着,一把将云瑶从床上拉起来,拿了干净的裹衣让她换上,然后才用干毛巾帮她擦湿漉漉的头发。 云瑶只穿着单衣坐在床上,床单上还沾染了一些湖水,估计是顾清铭带她回来的时候,她身上沾染到的。 她只感受到有一双温柔的手抚摸在自己的发丝间,轻轻地,暖暖地,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既然你已经知道有人会对你不利,还留下线索给我,你就不该以身犯险的。”顾清铭说道,“伤了自己的身体,不值得,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云瑶也知道自己这次是判断错了,她以为最起码那个敏夫人要留着她,或者盘问她的来历,可是没想到,敏夫人居然什么都不问,就直接下令杀了她。 不过,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顾清铭查到的东西是真的,而她也听到了那个夫人的声音,至少明天谈判和对峙的时候,不会弄错了。 夜色静谧,谁也不知道一场罪恶在黑夜之中发生,却又被阻止。 云瑶安然地靠在顾清铭的怀里,享受着他为自己擦头发,那修长有力的手指从她的发丝间穿过,让她忽然间感觉很幸福。 如果这里不是陌生的皓王宫,如果不是他们还有任务在身,她真的想就这么安然地过一辈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瑶那一头如瀑青丝总算快要干了,而她也早已经靠在顾清铭的怀中睡着了。 夜风吹拂,有些凉意,而云瑶才刚刚落水,顾清铭怕她着凉风寒,便也脱了外衣,穿着里衣拥着她躺在床上,用自己的身体带给她微微的热度。 也许是最爱的人在自己身边,两人竟然都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而且睡得很安心。 好在这夜再没有别的事情发生,敏夫人那边的人以为云瑶死了,而祁淑柠这边也以为云瑶好好地在休息,所以一夜平安无事。 天快亮的时候,云瑶如往常一样睁开眼睛,看见躺在自己身边的人,脸微微一热,心中竟生出一丝调皮的心思。 她躺在顾清铭的臂弯里,面向着他,伸出手指轻轻地在他的脸上划过,描绘着他的轮廓,从眉毛到眼睛,最后轻轻地抚上他的唇。 由于天还未大亮,光线不是很好,所以云瑶看的格外认真,却也微微出神,就连顾清铭醒来也没有发现。 “在想什么呢?”宠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酥酥麻麻的,让云瑶忍不住一阵战栗。 “我在想,如果以后的每一天,睁开眼睛都能看到你,该有多好。”云瑶一边说着,手也从顾清铭的脸上离开,却被他一把抓住。 “会的。”顾清铭说道,“也许过了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云瑶微微点头,忽然间将自己整个身体滚到顾清铭的怀里,搂着他的腰,紧紧地抱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些贪恋此时的美好,因为这是她这么多年的岁月里,为数不多的恬静时光。 顾清铭顺势将她搂得很紧,两人紧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心跳,在同一个频率。 良久之后,云瑶才离开这温暖的怀抱,淡淡的说道:“该起来了,映泉今日进宫,该准备的还得请皓王后配合才行。” 即便万般不舍,顾清铭还是放开了她,两人从床上起身,各自穿好衣服,面对逐渐明亮的天空,心情却渐渐地沉重。 不知道为什么,云瑶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她洗漱完毕之后,趁着宫人们还在忙各自的事情,便直接去找了祁淑柠,该说的话昨天都已经说过了,这网该怎么收,祁淑柠心中也有数。 云瑶并未告诉祁淑柠,昨夜发生的落水事件,但是她却向祁淑柠要求暂时不出面,免得打草惊蛇,让敏夫人察觉。 祁淑柠基于对云瑶的信任,便点头同意了。 很快,小栓子便被召唤到寝殿,趁着殿中没有多余的人,祁淑柠下令将他绑起来,又派了几个可靠的人看着他,这才放心地离开柠坤宫,向皓王请安,顺便陪皓王用早膳。 而陆映泉的拜帖,就是在他们用早膳的时候送进来的。 皓王虽然从未听说宜国有个王后,但是属于宜王后的凤印却做不得假,不管来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她跟宜王宫肯定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而且对方既然写了拜帖,礼数周全,他自然是要以礼相待。否则的话,万一日后宜国得势,那么他这皓国就会成为覆巢之下不能保全的卵,一并破碎。 “把人秘密请到崇光殿,记住不要让别人发现,本王要亲自接待!”皓王低声朝身边的人吩咐着,立即让人撤掉了早膳,与祁淑柠一起,去了正殿。 不多时,一名戴着面纱的女子,身边跟着一个婢女和一个侍卫,在宫人的带领下,走进了崇光殿。 这女子正是陆映泉,而她身边跟着的两个人,是丝丝和化暗为明的顾琛。 陆映泉伸出手,摘掉笼罩在面前的纱帽,露出原本的真容,那张绝美的脸上浅笑盈盈,即便穿着最为朴素的衣服,却也让人移不开眼。 “陆映泉见过皓王殿下。”陆映泉以宫礼向皓王行礼,然后转头看着祁淑柠,笑道,“王后娘娘,别来无恙?腹中胎儿可还安好?” “宜王后,陆映泉?本宫不记得曾与你见过,又何有别来无恙之说?”祁淑柠感觉很是疑惑,不知道陆映泉这次前来到底是什么用意。 陆映泉微微淡笑,让丝丝把早已经拟好的盟约双手呈上,然后才说道:“映泉这次前来,是想跟皓王叔聊聊结盟的事情,这是盟约,请皓王叔过目。” 正文 第026章 满头白发 皓王看着丝丝手中的盟约,并没有接过来,而是神色复杂地看着陆映泉,开口说道:“澈儿当真是有魄力,连结盟这样的事情,居然也能派一个女子来谈。” 陆映泉看着眼前的场景,也并没有觉得很尴尬,她知道,当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之前,皓王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答应结盟。 思及此,陆映泉按照昨夜顾清铭的吩咐,循序渐进,并不对皓王咄咄逼人,反而只跟祁淑柠套近乎: “王后娘娘的车驾半个月前在街上受惊,还在我下榻的客栈歇息了半日呢。不知王后娘娘可还记得?” “你下榻的客栈?”祁淑柠不解,“怎么这么巧,你也在那家客栈里?” “是很巧,当街救下王后娘娘的人,也跟我渊源颇深呢。”陆映泉笑道,“多日不见,不知阿瑶在宫里可还安好?” “等等,你说的阿瑶,是那个医女阿瑶?”皓王心中一紧,然后问道,“跟你渊源颇深?” “正是如此。”陆映泉点点头,并不否认。 “这么说,她根本不姓顾,她姓云,叫云瑶。本王说的可对?”皓王面色严肃,再次确认地问道。 “当然!”陆映泉也再次点头,“这丫头,难不成告诉殿下她姓顾?那大概她在回答殿下这个问题之时,还不到告诉殿下真相的时候吧。” 祁淑柠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什么都不明白,也不知道皓王和陆映泉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她却明白了一点,这个叫阿瑶的医女,可能骗了她,也骗了殿下。 “宜王后娘娘,既然阿瑶是你的旧识,那么她接近本宫也不是偶然的喽?说吧,你们到底要做什么?”祁淑柠素来温和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丝蕴怒。 一种被人背叛的蕴怒。 她才刚刚从小栓子背叛的心寒中回过神来,现在才发现,她相信的阿瑶,也是带着目的接近她。 “想必阿瑶已经跟王后娘娘说了,今天会发生什么事吧?”陆映泉也不再卖关子,直接开口道,“阿瑶进宫,就是为了帮皓王叔和王后查明,这些年来皓王宫里为何胎儿总无法出生的怪事!” “你说什么?”皓王听到这件事,不由得震惊,“早就听闻云瑶姑娘的大名,难不成她还有这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皓王叔莫不是真的相信坊间传言的诅咒之说吧?”陆映泉反问,“这件事情,云瑶已经有了结果,今日我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或许当真相揭开,皓王叔会愿意接下这份盟约。” “此话怎讲?”皓王不解,扭头看着祁淑柠,他听陆映泉话里的意思,想必祁淑柠也是略微知情的。 “殿下,臣妾不是故意满着您的,原本是想这件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再向殿下禀告,免得殿下失望。可现在,少不得要让殿下亲自做主了。”祁淑柠深吸一口气,说道,“殿下,不管云瑶接近臣妾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她入宫这些日子,的的确确查到了一些东西。还请殿下传召敏夫人,此事或可真相大白。” 皓王听了祁淑柠的话,一时间有些沉默。 听她话里的意思,这件事情应该是跟敏夫人有关,可敏夫人,恰恰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真相。 但无论如何,既然牵扯到了敏夫人,他也不能放任不管,毕竟皓国的子嗣问题是大事,如果真的是敏夫人在暗中下手,那么她的罪行,将无可饶恕。 “刘全,把敏夫人请过来。”皓王对身边的近侍吩咐着,挥了挥手,表情似乎有些无力。 “王后娘娘,您是否也能把云瑶和那个背叛您的小太监传来了?既然是揭穿真相,没有证人在场怎么行?”陆映泉问道。 祁淑柠听了这话,不由得心惊。这个陆映泉到底还知道多少事?为什么连小栓子的名字都知道?莫非这一切都是云瑶告诉她的?可云瑶这段时间一直在宫里,从来没出去过,也未曾与柠坤宫以外的人有任何接触,又是怎么把消息传递出去的? 一连串的疑问在心中闪过,可是她却没再说什么,转身对香浮低语了几句,便见香浮走了出去。 柠坤宫距离崇光殿比较近,所以香浮和云瑶她们来的也快,当然还绑着小栓子,用碎布堵住他的嘴,让他不能开口说任何话。 这一路上,也有路上经过的宫人们围观,对小栓子指指点点,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都在猜测着。 毕竟小栓子深得祁淑柠信任,这是整个皓王宫都知道的事情,所以小栓子被绑,众人不约而同地猜想是不是王后娘娘犯了什么事。 很快就到了崇光殿正殿,云瑶随着香浮一进去,便看见了坐在椅子上品茶的陆映泉,眼神中也不由自主地浮现一丝笑意。 “半个月了,可算是见到你了。怎么样?在皓王宫还好吗?”陆映泉也看到云瑶,立即起身相迎,旁若无人地寒暄着。 “一切都好。只是昨夜,差点死在小栓子手中,幸亏我命大,老天爷不让我死。”云瑶一片云淡风轻地说着,好像昨夜差点死掉的不是她自己一样。 “怎么回事?你要不要紧?”陆映泉心中明白她口中的命大是什么意思,大概是被顾清铭救了,可即便云瑶如今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她想起昨夜的惊险,也忍不住心有余悸。 她甚至不由得感叹敏夫人的手段真是无孔不入,恰好趁着顾清铭出宫的那段时间,云瑶就出了事。 “阿瑶,你说昨夜,你差点死在小栓子手中?这件事你怎么没有跟本宫说过?”祁淑柠即便不高兴云瑶对她的隐瞒,但对云瑶的关心却还是溢于言表。 毕竟这半个月的时间以来,云瑶在照顾她肚子里的胎儿方面,的确是尽心尽力,不可谓不周全。 “多谢王后娘娘关心,奴婢无碍。等敏夫人来了,再把这件事一起说清楚吧。”云瑶笑了笑,然后请求皓王设置一展屏风,挡住她和小栓子,免得让敏夫人有所准备,打草惊蛇。 皓王看着云瑶,神色有些复杂。此时他似乎已经没有判断能力了,只能是这几个女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一切刚刚安排妥当,刘全就带着敏夫人出现了。 陆映泉看到敏夫人的第一眼,手中的茶杯差点打翻,因为她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皓王的母亲——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可仔细看敏夫人的脸,却又发现她并不是十分苍老,约莫是四十多岁的样子,比祁淑柠是老了点,可是比起皓王还算是年轻的。只是那一头白发,却很容易让人误会。 “臣妾给殿下请安,不知殿下传召臣妾,所为何事?”敏夫人开口说话了,声音平淡且从容,好像一切都没有放在心上。 屏风后面的云瑶听着这个声音,与昨夜说要把她扔到老地方的声音重合,完完全全就是同一个人。 看样子就是敏夫人没错了。云瑶在心中叹息着。 皓王看着敏夫人那头白发,忽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把这个问题抛给祁淑柠,示意她与敏夫人对质。 祁淑柠也算是个聪明人,她想起刚才云瑶的话,便走到敏夫人面前,说道:“敏姐姐,本宫的宫里不见了一个医女,不知道敏姐姐可曾看到?” 既然云瑶说是差点死在小栓子手中,那肯定是受敏夫人指使,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这样开场,倒也合情合理。 “王后娘娘宫里不见了医女,与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今日专门请殿下把我找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敏夫人也是打的一手好太极,四两拨千斤地说着。 “敏夫人跟着皓王的时间想必也不短了吧?怎么会不明白王后娘娘的意思?她这是在怀疑你呢,怀疑那个医女的失踪,与敏夫人有关。”陆映泉坐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说着,为整件事情推波助澜。 敏夫人似乎现在才看到这崇光殿中多了一个陌生人,而陆映泉浅笑盈盈的绝美容颜,让敏夫人心中产生一丝狐疑之感。 “你又是谁?”敏夫人似乎并不把皓王放在眼里,当着皓王的面,也敢直接这么开口质问。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陆映泉笑道,“敏夫人,那个叫阿瑶的医女,你应该知道下落吧?” “你凭什么认为我知道?”敏夫人针锋相对。 “就凭小栓子已经全部招认了。”陆映泉看着敏夫人,回答,“敏夫人指使小栓子做了什么,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想必夫人心中应该很清楚吧?”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敏夫人看准一条,死不承认,不管陆映泉说什么,她都不以为意。 “你……你指使小栓子三翻四次害本宫的孩子,甚至上一次在本宫出宫的时候,给马喂失心散,也是你做的!你还敢抵赖?”祁淑柠心急,看敏夫人一直不承认,便脱口而出。 “王后娘娘,你说这话是需要证据的。”敏夫人到底活了这么多年,这点心理素质还是有的,不会被祁淑柠三言两语给激怒,而泄了底气,“当着殿下的面,你身为王后却胡言乱语,我可以请殿下做主,说你陷害我!” “敏夫人看来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既然你要证据,那就给你证据。”屏风后的云瑶听到这里,终于开了口,从后面缓缓地走出来,走到敏夫人的面前,低声说道,“我就是证据。” 正文 第027章 俯首认罪 随着云瑶的出现,殿中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包括敏夫人。 而云瑶分明也察觉到,敏夫人在看到她的那一刹,脸色有些微微的僵硬,目光中的惊诧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很快又恢复如常。 “敏夫人,看到我是不是很惊讶?是不是很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应该死了的人,却突然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云瑶问道。 “我还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敏夫人深吸一口气,笑道,“方才王后娘娘和这位姑娘一直在指责我,说阿瑶姑娘的失踪与我有关系。可阿瑶姑娘分明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为什么王后娘娘要把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往我的头上扣呢?”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让云瑶差点忍不住拍手叫好。 一招四两拨千斤,抓住她行为的漏洞进行反击,把整件事情说成是祁淑柠对她的陷害,看来这敏夫人还真是个玩弄心机的高手。 “敏夫人,昨夜我在房中看书,忽然间一阵困意袭来,很快便陷入昏迷,不省人事。”云瑶说道,“我被人带到了敏安宫附近,恰好在那个时候醒了过来,听到了你和小栓子的谈话。你吩咐小栓子将我丢到老地方,那个地方是敏安宫附近的一面湖,湖底陈列着几具白骨。既然敏夫人把那个地方称为老地方,那么这几具白骨,想必敏夫人应该知道来历吧?” 白骨的事情,是她昨夜在湖底挣扎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她当时命悬一线,心中害怕,便没有多想,也忘了跟顾清铭提,可如今想起来,那面湖分明就是敏夫人杀人弃尸的绝佳地点,所以才被敏夫人称之为老地方。 敏夫人深深的看着云瑶,目光幽邃,似乎想要透过云瑶平静的双眸,看出点什么。 良久之后,她才开口道:“你们对我的指责,不过都是你们的推测,没有半点证据。我跟随殿下这么多年,我的为人如何,他很清楚。我相信殿下会为我做主。” “就是因为这么多年,皓王殿下太过相信你,才让你一次又一次对皓王宫里那些怀孕的妃嫔下毒手。”云瑶说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讲证据,那我便给你提供证据。” 说完这话,云瑶便走到祁淑柠的身边,附耳说了些什么,却见祁淑柠的眼神中闪过震惊的神色,似乎难以置信,但事关重大,却又不得不信。 祁淑柠略有些忐忑地同样附耳对皓王说了同样的话,皓王也是一脸惊讶的表情,看了敏夫人一眼之后,转身吩咐: “刘全,带人搜查敏安宫。还有,云瑶口中那面湖,湖底的白骨也打捞起来,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云瑶?”敏夫人似乎第一次从皓王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瞪大眼睛看着一旁其貌不扬的医女,心中有些颤抖。 这名字,她不是没听说过,差不多是两年前,她就接到消息,说宁宫会有人来皓国帮她,逐步接替她的位置,而这个人正是云瑶。 当时的信上,还叮嘱她要全力配合云瑶,搜集皓国的情报,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云瑶并没有来,而是改派了别人,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至于新来的那个细作,在去年行踪暴露,被人利用陷害,早已经身死。所以到现在为止,也只有敏夫人一个人,坚守在这皓王宫里,几十年如一日地如履薄冰,扮演着细作的角色。 没错,敏夫人正是秦太后派到皓王身边的细作!而这件事,也是顾清铭知道小栓子有问题,顺藤摸瓜夜探敏安宫的时候发现的。 因为他在敏安宫发现了一枚凤凰鸾扣,跟宜王宫贺美人手里发现的一模一样,有了这个东西,想不知道敏夫人的身份也难。 “敏夫人,看来你认识我,或者说……听说过我。”云瑶笑着对敏夫人说道,“素来听闻敏夫人久居皓国,足不出户,与后宫妃嫔往来极少,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可连王后娘娘都不知道云瑶是谁,你却似乎知道的很清楚,这真是个有意思的事情。” 敏夫人听了云瑶的话,心在一点点往下沉。 她来崇光殿的时候,甚至在想,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她抵死不承认,凭着皓王这么多年对她的印象,肯定会为她做主的。可是她没想到,在这里居然碰到了云瑶。 云瑶曾经是秦太后想要派往皓国的细作,所以她很可能对皓王的事情全部清除,也知道敏夫人的存在。不管敏夫人怎么抵赖,若是云瑶一力证明,再找到证据,那么敏夫人也是百口莫辩。 忽然间,敏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先前的镇定自若早已经消失不见,她微微抿着的嘴唇似乎有些颤抖,原本坚定的眸子,也布满了颓然之色。再配上她那一头刺眼的白发,看起来比先前更像是一个白发老者,沧桑斑驳。 直到此刻,敏夫人才明白,最初的心慌意乱不是没有来由的。当她听闻有个叫阿瑶的医女出现在祁淑柠身边时,她怕影响计划,便多次对阿瑶下手,可每次都被她躲过。 那个时候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也许这个阿瑶,对她来说会是个麻烦。 现在预感成了真,而她也明白为什么阿瑶能一次次躲过她的算计。从宁宫走出来的人,甚至曾经深得秦太后看重的人,哪个不是有几分本事和手段?她有张良计,云瑶自然也有过墙梯! 想通了这一切之后,敏夫人将目光投向一旁很久没做声的绝色女子,然后冷冷一笑,也不再负隅顽抗: “既然云瑶出现了,想必你就是陆映泉吧?” “敏夫人好眼力,我是陆映泉。”陆映泉微微颔首,端着宜王后的架子,不愿自降身份。 “既然你知道她们两个的名字,看来云瑶说的那些事情,也都是真的了。”皓王忽然间沉声开口,目光中满是沉痛地看着敏夫人,整个人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 “是真的。”敏夫人说道,“殿下也不用费尽心思派人搜查敏安宫了,所有的一切臣妾都承认,不管殿下问什么,臣妾都认。” 祁淑柠大概是殿中唯一一个不明真相的人,她满头雾水地看着皓王,问道:“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皓王大概也是看出了祁淑柠的疑惑,便开口问道:“你可还记得,本王回宫那天去你那里,看到云瑶问的那个问题么?” “记得,殿下问阿瑶,她姓什么。”祁淑柠说道,“莫非殿下也听说过云瑶这个名字,所以才问的?” “不错。此番进京给秦太后贺寿,本王偶然间从掖庭宫宫女的口中,听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故事。而这些故事的主角,便是你身边的阿瑶姑娘,也就是云瑶。”皓王说道,“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云瑶的事情,宁宫中还是有不少人知情,而总有一些固执到不愿意忘记故人的宫女,在言语间会透露对往日的追忆。也就是从她们的谈话中,本王知道了云瑶这个名字,同样还有陆映泉。” 偶然在皓王面前谈论云瑶和陆映泉的宫女是谁,云瑶她们没有问,皓王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那两个宫女的谈论中,云瑶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宫女,哪怕容貌不出众,可一手医术精妙绝伦,为人聪明谨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总能化险为夷。 而与云瑶交好的陆映泉,姿容出色,样貌绝美,两人姐妹感情深厚,携手在宁宫里闯过了不少风风雨雨。 所以当皓王听说祁淑柠身边的医女叫阿瑶的时候,下意识地就问她姓什么,因为他想到了云瑶。 祁淑柠从皓王的话里,粗略地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她才知道,这个宜王后陆映泉,还有这个神通广大的云瑶,居然都是宁宫出来的,甚至包括几十年不动声色的敏夫人,同样来自于宁宫。 只不过,后来的岁月里,陆映泉和云瑶选择了一条无比艰难却活地坦荡的路,不用费尽心思地隐藏自己的身份,而敏夫人却在无尽的躲躲藏藏中,殚精竭虑,将一头青丝熬成了白发。 很快,刘全便回来了。 按照云瑶的说话,他们将整个敏安宫和附近的湖都搜查了一遍,找到了能证明敏夫人细作身份的凤凰鸾扣,甚至还有一些她与宁宫来往的书信,还没来得及销毁。 而湖中打捞起来三具白骨,两具似乎是成年人的,还有一具白骨身材矮小,看起来像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也不知道这些人沉睡在湖底多少年,才会腐尸成骨,不得瞑目。 在所有的证据面前,敏夫人所有的坚持都变成了一场笑话,她身子一软,跪在皓王的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才说道: “所有的事情都是臣妾做的,臣妾有罪。臣妾是秦太后安插在殿下身边的细作,这几十年来,后宫所有妃嫔无法产子,都是臣妾所为。因为按照秦太后的吩咐,沈炎封王时年事已高,务必让他膝下无子,让皓国无后,如此一来,秦太后才能名正言顺地派人接手皓国。” 一番话,道明了所有的原因,却也让皓王心寒。 因为整个皓王宫里,敏夫人是陪伴他时间最久的,甚至在先帝还未登基,仍在征战天下的时候,就已经在他身边了。 正文 第028章 扑面而来 敏夫人在说完了那番话之后,眼角有晶莹的泪滴滑落,整个人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就好像背负了多年的包袱在顷刻间卸下,让她无比轻松。.⒉3TT. 云瑶看着这一幕,心中猜想,敏夫人心中不是不煎熬的,也不是不愧疚的,否则也不会在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就已经头花白。 或许敏夫人在这几十年的岁月中,早已经爱上了皓王,可是她没有勇气背叛秦太后,又或者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也或者是她习惯了这种被人掌控的日子。 总之,她一边煎熬,一边愧疚,却依旧没能完全摆脱细作的身份。 这就是她身上最大的矛盾。 殿中很安静,只有敏夫人一个人的声音,在诉说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当过去的回忆扑面而来,伴随着那些不为人知的真相,让皓王这个素来伟岸的男人,一下子似乎苍老了十岁。 在场所有人中,只有皓王沈炎是整件事情的参与者,其他人,充其量不过就是个旁观者罢了。包括祁淑柠,她这个后来人,也得给这些埋藏很深的往事让路。 敏夫人嫁给沈炎成为他的侍妾,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天下初定,大宁江山将稳未稳,先帝还没有登基。 而敏夫人,就是在这种时候,肩负重任地跟了当时的沈炎。 因为沈炎是先帝的长兄,也是一众兄弟中,最有可能跟先帝争皇位的人。哪怕先帝才是那个打天下的人,但是论治国之才,却是比不上沈炎的。 也正因为如此,当时的秦氏用了美人计,让敏夫人接近沈炎,表面上是沈炎的侍妾,实际上是秦氏的细作。在这种里应外合之下,沈炎所有的行为都被秦氏掌控,逐渐没有任何与先帝抗衡的能力。 随后先帝登基,秦氏为后,沈炎也在朝堂占有一席之地,但也只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皓王,并没有什么绝对的权利。而这一切,正是秦氏所期待的。 而敏夫人也就此成功地在沈炎身边潜伏,隐藏着自己的身份,一晃就是十多年。 十多年后,先帝驾崩,秦氏之子沈泽继位,秦氏以太后之尊掌控朝廷,垂帘听政。为了防止先帝的兄弟和其他子嗣,跟沈泽争夺皇帝之位,秦氏在沈泽登基之初,便下旨分封诸王,让他们远离京城的权力中心。 自此,便有了七国分封,敏夫人也跟随沈炎,从京城迁居到皓国,在皓王宫里安顿下来。 皓王的治国之才有目共睹,他来皓国后不久,便在先帝遗留政策的基础上,改革吏治,轻徭薄赋,制定了一系列有利于民生展的制度,很快便让皓国繁荣富强起来,成为七国中最耀眼的一国。 沈炎从没想过要抢夺自己侄子的皇位,他甚至在想,不管谁当皇帝,只要能让老百姓过得好,他都无所谓。而他在皓国的所作所为,也不是为了起兵造反而打基础,而是真正想为百姓做点贡献。 可皓国展之迅,让秦太后担心不已。秦太后固有的疑心让她怀疑沈炎动机不纯,因此,沉寂了这么多年的敏夫人,再一次挥了她的作用。 秦太后吩咐她,在皓国找到皓王意图谋反的证据,暗中呈递上来,让朝廷有足够的理由对皓王进行惩罚,以解决这个心腹之患。 可不管敏夫人再怎么努力寻找,整个皓国就像是一座密不透风的墙,什么都找不到。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来是皓王隐藏的太好,二来是皓王真的没有野心。 皓王是第二种,可秦太后不相信,于是第二个命令就下来了,让敏夫人阻止皓王宫妃嫔的孩子出生,让皓王后继无人,这样一来,即便皓王真的有心谋反,那也无人承袭他的万里江山。 可那个时候,皓王膝下已经有了两子一女,其中的一儿一女是皓王的第一任王后,也就是祁淑柠的姑姑所出,还有一个儿子是敏夫人自己所生,那年正好八岁。 为了秦太后的吩咐,敏夫人暗中下手,制造了一系列意外,让第一任皓王后的子女相继死亡,而那时的皓王后因为受不了打击,也抑郁而终。 随后,敏夫人狠下心来,杀了自己年仅八岁的孩子,丢到敏安宫旁边的湖里,还对皓王撒谎,说是带他出宫游玩的时候走丢了。 皓王已经连续失去一儿一女,对敏夫人的孩子自然格外上心,听说走丢,拍了很多人去寻找,找了很久很久,却一直都没有找到,后来不得不放弃。 自从那以后,敏夫人就变得沉默寡言,从前的温柔似水都变成了冷心冷清,可皓王不明白为什么,只以为敏夫人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悲痛中,所以对她也格外宽容。 此时生一年后,皓王娶了第二任王后,是祁淑柠的亲姐姐。那个时候,皓王跟王后也是鹣鲽情深,很快有传出有孕的消息。 自王后有孕不能侍寝开始,皓王留宿别处,所以后宫妃嫔相继传出有孕。可是无一例外的,没有人能够生下孩子。 而祁淑柠的姐姐算是运气好的,躲过了一次次看似意外的陷害,熬到了十月怀胎的那一天,可却在孩子生到一半的时候没力气,孩子出不来,生生的在她的肚子里憋死了。 也正是从王后产子一尸两命开始,坊间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说是皓王受了诅咒,这辈子注定膝下无子,孤苦一生。 传言有模有样,说得多了,甚至连皓王自己也在审视自己,是不是上辈子做了太多的孽,让他这辈子要遭受无儿无女的痛苦折磨。可是他全然没有想到,这种传言,正是一直久居深宫的敏夫人放出去的。 敏夫人的目的,就是要避免皓王的怀疑,把这种妃嫔相继小产的事情,归结为天意,躲过皓王的追查。 自那以后,皓王心灰意冷,渐渐地也不再执着于子嗣,也没有再立王后。后宫妃嫔也不是没有人再怀孕,可是却没有一个成功生下来,皓王渐渐地也不再坚持了。 直到三年多前,皓王出宫祭拜前两任王后,遇见了祁淑柠,那时的祁淑柠已经算是个老姑娘了,因为二十多岁还没嫁人的,的确在少数。 或许是祁淑柠的眉眼像极了她的姑姑和姐姐,沈炎想也不想,便把她带进宫,封了王后。 而这一举动,给原本就辉煌的祁家,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毕竟前后三任王后都是出自祁家,这样的殊荣也是空前绝后的。 祁淑柠对皓王也是一见倾心,遇到沈炎之后她才明白,原来自己那么多年的坚持,不是因为不想嫁人,而是因为还没遇到那个她想嫁的人。 而沈炎,正好就是她生命中那个对的人。 沈炎身上的诅咒之说,还有后宫的事情,以及姑姑和姐姐的死因,祁淑柠都知道,而且还十分了解。但越是了解,她就越是心疼沈炎,拿出自己一腔柔情来对他,逐渐让沈炎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三年前祁淑柠第一次怀孕,小栓子来到她身边,开始了她数次小产的悲剧。 有了那么多前车之鉴,祁淑柠几乎根本没有深想,甚至连调查都没有,就固执的以为这一切都是天意弄人。 直到这一次,顾清铭现了失心散,云瑶断定这是人为,不是天意,于是选择进入皓王宫调查。抽丝剥茧之下,查到了敏夫人。 事情大抵就是如此,这场延续了多年的悲剧,归根结底就是秦太后的野心和疑心,她对皓王的防备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甚至逼着敏夫人连自己的孩子都杀了。 “湖底的尸体,这具小的是冰儿,那么旁边这两具呢?”皓王的心一片冰凉,可仍然坚持问出心底最后的疑问。 “其中有一具,是小郡主身边的嬷嬷,她撞见了我安排意外杀死小世子和小郡主的事情,我为了保住秘密,杀人灭口;还有一具,是先王后的接生产婆,先王后就是她在接生的时候给闷死的。”敏夫人直言不讳。 而这一次,云瑶甚至忍不住浑身抖。 她甚至为她刚才有些同情这个女人而感到后悔,因为此时此刻,敏夫人根本不是一个活在愧疚里的人,而是一个冰冷无情的刽子手。 敏夫人杀了这么多人,残害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可是她却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好像一切都理所应当一样。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多少条无辜的人命?就为了秦太后的一句吩咐,你连自己的良知都要出卖吗?”云瑶不由得质问。 “良知?如果你知道秦太后用什么手段控制我,就不会跟我谈良知这两个字!”面对云瑶的质问,敏夫人冷笑,“再说了,云瑶,你也不配跟我谈良知这两个字,你敢对天誓,你的手上就没沾染过鲜血?你就没杀过人?” 云瑶浑身一震,踉跄着后退几步,竟无言以对。 是的,她不配。她的手上也沾染过鲜血,也有无数的人曾经死在她的计谋里,从宁宫一路走来,不管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救人,总归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殿下,不管臣妾有多大的苦衷,臣妾终究是犯了大错。这辈子臣妾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殿下要杀要剐,臣妾毫无怨言。”敏夫人说着,然后再次朝着沈炎磕了个头,安然地等着即将来临的惩罚。 本书由,请记住我们网址看最新更新就到 正文 第029章 盟约达成 皓王忽然间觉得很累,他挥了挥手,让刘全把敏夫人带出去,说是将她软禁在敏安宫,让她自生自灭。 而地上这几具已经死了十几年的枯骨,皓王让人厚葬两个仆人,又命人专门为沈冰建坟,才算是让他们入土为安。 殿中很快安静下来,就连屏风后面被控制的小栓子,也被祁淑柠带走了,说是要亲自惩罚这个吃里扒外的奴才。 沈炎转身看着6映泉,似乎明白了6映泉先前那句话的意思。 或许等真相大白的时候,他会愿意接下这份盟约。现在也的确如此,他忠心耿耿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被怀疑了这么多年,甚至为了不让他有继承人,秦太后竟然命人杀了他所有的孩子。 这份人为的断子绝孙的诅咒,他又怎么能释怀? 也许从敏夫人承认这一切开始,他和秦太后之间就注定为敌,而在这样的乱世,他想要明哲保身,显然不现实,若真的要挑选一方站队,那沈澈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先前便提过,皓王沈炎和宜王沈澈,都是属于那种滴水不漏到找不到任何破绽的人。但对沈炎来说,他是真的不想谋反,所以没有证据;而对沈澈来说,他是隐藏的很好,让人找不到证据。 如果不是这次在京城,姜怡中了圈套,恐怕沈澈也不会这么狼狈出逃,甚至要跟宁宫开战。 “丝丝,把盟约呈给皓王叔,请他过目。”6映泉叹了口气,淡淡的吩咐着。 这一次,皓王果真没有拒绝,他接下了盟约,只匆匆扫了一眼,便转身走到案几前,拿出自己的玉玺,盖在上面。 如此草率却又坚定,这可能是沈炎一生中,盖玉玺盖的最无奈的一次。 印章落,盟约成,属于宜国和皓国的结盟,也在这一刻拉开了序幕。 6映泉捧着盟约朝着沈炎微微行礼,她依旧是以一个晚辈的身份,在向自己的王叔致敬,即便她现在已经贵为宜国王后。 “回去告诉宜王,本王必定竭尽全力,来坚守两国的同盟。等到他有朝一日登基为帝,别忘了将秦氏那毒妇,交给本王处置。”沈炎只有这一个要求。 “皓王叔请放心,您的话我一定会带到的。”6映泉点点头,说道,“您放心,宜王殿下也不会辜负您的选择和信任,这一战,宁宫必输无疑。” 6映泉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就连沈炎也被她感染,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选择了相信。 所有的封地守军都只有两万,他不知道沈澈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完成这一战的胜利,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覆巢之下无完卵,尽管他不想把皓国也拉下水,可身不由己,也无能为力。 6映泉拿到了她要的盟约,也该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了。至于云瑶,她在皓王宫里的任务已经完成,也到了该走的时候。 “你先去宫门口等我,我要回柠坤宫,给王后娘娘一个交代。”云瑶对6映泉说着,然后向皓王行了个礼,随后转身走了出去。 此时的柠坤宫里,已经染满了鲜血。 小栓子为他的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受尽折磨而死,地上的鲜血还残留着,没来得及清扫,而云瑶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看着坐在上的祁淑柠,忽然间不知道说什么。而祁淑柠显然也没有跟云瑶说话的意思,气氛顿时沉默而尴尬。 良久之后,云瑶从袖中掏出几张纸,这是她为祁淑柠精心准备的食谱和药方。祁淑柠小产多次,身体虚弱,生产这一胎的危险极大,所以她必须要帮祁淑柠好好调养。 只可惜,她不能在宫里多留了。 “香浮姑娘,这是食谱跟药方,方法都写在上面了,王后娘娘身子虚弱,以后就劳烦你多费心了。”云瑶将这几张纸塞到香浮的手中,“隐藏在背后的凶手已经现形,尽管娘娘不用再时刻提心吊胆,但是你们也需得当心,宫中从来不乏作恶的小人。” “多谢云瑶姑娘好意,这些食谱和药方,本宫收下了。”祁淑柠听着云瑶的话,突然开口,“就当是,云瑶姑娘欺瞒本宫的歉意吧。” 云瑶听了这话,眼一热,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她为结盟而来,欺骗了她,为她调养身体本是应该,可她却用歉意两个字,原谅了她所有的行为,让她怎么能不感动? “奴婢多谢王后娘娘仁慈。”云瑶微微福身,说道,“奴婢今日前来,是来向娘娘辞行的,今日一别,也不知道何时再见。娘娘需得保重身体,平安生下这个孩子,或许等天下安定的那日,奴婢还能来向王后娘娘讨一杯茶喝。” “罢了,你果真如同殿下所形容的那样,是个很奇妙的姑娘。”祁淑柠摇头苦笑,“想必宜王后和殿下的盟约也已经达成了吧?这天下谁又能想的到,促成这场盟约的人,竟然是我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 “王后娘娘谬赞了,时候不早,奴婢先告退,娘娘多保重。”云瑶最后对祁淑柠行了礼,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在走出柠坤宫的那一刹,她的心情是复杂的。有一种解脱的轻松感,却同时也背负着对祁淑柠的愧疚。 她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资源,帮宜王殿下达到了结盟的目的,还从祁天保的手中得到了一大笔的钱财,算得上真正的赢家,可是她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 此时此刻,她只有一种身不由己的悲凉之感,充斥在她的心间。 云瑶信步朝着皓王宫门口走去,反正在这宫里,她在乎而且抱歉的也只有祁淑柠,既然已经告了别,她就没再多耽搁,去宫门口跟6映泉会和。 在丝丝和阿琛的陪伴下,云瑶和6映泉回到了那个偏僻的小巷子,而顾清铭不知道什么时候提早一步回来,已经在院中的梧桐树下等着了。 6映泉提笔给沈澈写信,告诉他跟皓国结盟的好消息,顺便诉说着她这些时日以来的思念。 信被绑在鸽子腿上,随着飞鸽渐行渐远,众人一直提着的心也逐渐放了下来,颇有些了却一桩心事的轻松感。 “皓国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们再在这里多留两天,买些干粮和补给,雇一辆马车,准备回宜国吧。”6映泉说道,“这一出来就是一个多月,我还真有些想念慈恩寺的斋菜了。” “你可别说这种话,就算在慈恩寺,你吃的也不是斋菜。”云瑶不由得打趣,“你没听宝信大师身边的那个小沙弥,每天看到你,都要念无数遍阿弥陀佛么?” “好你个云瑶,才半个月不见,你怎么越来越伶牙俐齿了?连我也敢编排?”6映泉佯装挥拳头,就要捶打云瑶。 “我错了,王后娘娘!请您宽恕奴婢吧!”云瑶笑着回应,却轻巧地躲开6映泉的拳头,笑意盈盈。 顾清铭看着云瑶脸上的笑容,眼神也不由自主地温柔起来。 这次去皓王宫,也算是一种劫后余生,她和他之间,早已经同生共死那么多次,也许不用过多的言语,一个笑容,一个眼神,便能够心意相通。 似乎察觉到顾清铭的视线,云瑶微微转头,冲着他浅浅一笑,目光对视的瞬间,心有灵犀这四个字,同时在他们的脑海中闪现。 “哎哟!”忽然间,6映泉捧着肚子轻轻地叫了一声,吓得云瑶赶紧停下脚步围过去。 “怎么了?让我看看。”云瑶毫不犹豫地抓起6映泉的胳膊,手搭在她的手腕处诊脉,那焦急的神色怎么也掩饰不了。 6映泉见状,不由得轻笑:“骗你的!云瑶,你真好,不管经历多少事,不管我们分开多久,你对我还是那么关心!” “那当然,你是映泉,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不关心你还能关心谁?”云瑶笑着,随后又板着脸教训,“你下次可不能用这一招骗我了,你知不知道,刚刚以为你肚子疼,差点把我魂儿都吓没了!” 6映泉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被6映泉这么一插科打诨,云瑶心中从皓王宫带出来的不快,顷刻间便烟消云散。她的心中忽然涌现出一种浓浓的满足感,最爱的人和最亲的人都在身边,她还有什么不快乐的呢? “好了,这段时间大家都没休息好,你们先好好休息,我出去买些酒菜回来,晚上庆祝一下。”顾清铭说着,又吩咐阿琛好好保护这个院子,然后才出了门。 就在顾清铭走后没多久,院子外的敲门声突然响起,云瑶和6映泉对视一眼,停下了嬉闹,眼神中也闪过戒备的表情。 丝丝看着云瑶给她使眼色,于是走上前去,问道:“请问是哪位?” “小的祁顺儿,是祁老爷府上的管家,奉祁老爷之命,来找阿瑶姑娘。”外面的人回答着。 这声音云瑶曾经听过,之前与祁天保谈生意的时候,也是这个祁顺儿跟在身边,所以她点点头,示意丝丝打开门。 祁顺儿从外面走进来,恭恭敬敬地走到云瑶面前,说道:“阿瑶姑娘,这是二十万两银票,是我家老爷让我给您的,说是这笔生意的尾款。” 云瑶也没犹豫,接过银票,对祁顺儿说道:“有劳祁管家了,替我谢谢你们家老爷。” “阿瑶姑娘客气,若没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祁顺儿说着,然后离开了这个院子。 正文 第030章 战火点燃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原本是阖家团圆的时候,每年的这段时间,无数在外面颠沛流离的人儿,想方设法都要回到家乡,与自己的家里人一起过中秋团圆节。 可对于这个小院子里的人来说,中秋佳节早已经成了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 顾清铭身为大宁的将军,曾经有无数个中秋佳节,他都是在战场上度过的,没有家人,没有团圆,只有震天的厮杀和叫喊,还有他身边那些生死相随的兄弟。 而陆映泉和云瑶,家人全都不在,每年中秋,别人团圆喜庆,而对她们来讲,不过是徒增几分惆怅罢了。 但是现在,他们几个人,在这个小院子里,却难得平静安然,这些年从没体会过的宁静,弥漫在这个毫不起眼的院子里,让人心安。 都是注定漂泊的人,能在这里有片刻短暂的安逸,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顾清铭特意在外面买了好酒好菜,平日里不敢太张扬,但是中秋节,借着皓国百姓传来的喜悦,他们也能偶尔潇洒一次,而不被人注意。 云瑶不准陆映泉喝酒,便自己酿造了一些果酒和花酒给她,让她解馋。 八月正是丹桂飘香的时节,也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桂花香,与陆映泉手中的桂花酒混合在一起,让人未饮先醉。 这顿饭其乐融融,可陆映泉却觉得多了些遗憾,因为沈澈不在。 如今这种没有争名逐利的日子,平静如水的日子,可能在明天就会被打破,可是她却无法跟沈澈一起,哪怕过一天这种与世无争的生活。 也许是有了心事,陆映泉没多久就喝醉了,她趴在桌上,脸色酡红,显得格外迷人。就连每天都伺候她的丝丝,也不由得看呆了。 “云姑娘,我先扶娘娘回房歇着了,你们继续。”丝丝说着,便扶着有些微醺的陆映泉,朝着房间走去。 云瑶本想帮忙,却被陆映泉挥开,说是不用。 顷刻间,院子里便只剩下顾清铭和云瑶两个人。云瑶显得有些无奈:“她素日里酒量不错的,今日怎么这么快就醉了?难不成是我酿桂花酒的时候,放太多酒了?” “傻瓜,她是故意的。”顾清铭却目光如炬,看透了陆映泉的心思,“桂花酒而已,怎么会这么快醉倒?她是故意让我们单独相处的。” 云瑶听了这话,微微脸红,不再开口。 “她是了解你的。这次去皓王宫保护你,虽然是我自己的意愿,却也得益于她的坚持。她说,曾经我们聚少离多,哪怕同样身处宁宫,却也只能相见不识。”顾清铭继续说道,“你为她做了不少,也许在她的心里,这是她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 “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云瑶淡笑,“既然是她的希望,那我们就不要辜负这大好时光了。” “你想做什么?”顾清铭听了这话,眼神忽然沈澈,就连声音也带着些许不自然,似乎沾染了一丝情欲的味道。 “赏月啊!”云瑶淡笑,“不然还能做什么?” 对于顾清铭的意思,云瑶心知肚明,但是她的矜持让她做不出那种主动的事情,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打消顾清铭的念头。 “你啊……”顾清铭轻抚她的脸蛋,有些无奈。 月光下,云瑶仰头看着身边的男子,俊逸而深情的眼眸里,正好刻着她的身影。她为这样的小细节而感动,然后转身扑到顾清铭的怀里,撒娇:“你带我去房顶上吧,就像昔日在宁宫里,你带我赏棠梨花一样。” 顾清铭什么都没说,毫不犹豫地搂着她的腰,施展轻功,跳上房顶,然后坐好。为了怕云瑶摔下去,他的手一直放在她的腰间,没有离开过。 云瑶顺势依偎在顾清铭的怀里,仰头看着天空,望着幽幽月色,心中感慨万千。 其实今日的月亮并不算很远,但是却显得格外明亮耀眼,月光的清辉铺洒在整个院子,笼罩在他们的周围,远远看去,就像是他们的周围包裹着一层晕染的光圈,煞是好看。 陆映泉站在房间里,将窗户稍稍打开一点,看着斜对面房顶上的人,那么宁静而美好,她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一抹笑意。 “丝丝,你看他们多么登对?如果没有这硝烟四起的乱世,他们早该是一对让人羡慕的眷侣了。”陆映泉对身边的丝丝感叹着。 她知道,是残酷的现实让如此相爱的两人,将儿女私情放在一边,因为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只能在家国天下的闲暇,才能有片刻静谧的时光,来温暖彼此。 “娘娘,可若是没有这硝烟四起的乱世,他们的感情说不定也不会这么坚不可摧呀。”丝丝却有不一样的看法,“所谓患难出真情,越是乱世,才显得他们的感情越发珍贵。” “你这丫头倒是通透。”陆映泉笑着,却没有说别的,而是关上窗户,不忍再打扰那一对岁月静好的眷侣,“丝丝,你会下棋吗?陪我下盘棋吧。漫漫长夜,总得想个法子度过才行。” “奴婢会倒是会,就是棋艺很臭,娘娘不要嫌弃才好。”丝丝说着,便去忙着摆棋盘了。 屋里的主仆二人灯下对弈,屋顶的两人相依相偎,唯有顾琛,一身黑衣隐匿于暗处,看着自家主子和云姑娘,心中涌起满满的感动。 算起来,他才是主子和云姑娘之间感情的见证者,自从主子南行治理水患,将他派到云姑娘身边开始,他们之间的所有事情,他都不曾缺席。 夜色静谧而美好,云瑶在顾清铭的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乖乖地躺着,任由顾清铭搂着她,享受着他的保护和温暖。 不过,云瑶到底是个弱女子,虽说是赏月,可是没多久便睡着了。 顾清铭看着沉睡的云瑶,担心她在屋顶上吹风受凉,想把她抱下去,却有些舍不得这份美好。 就在他叹息,准备离开屋顶的时候,顾琛施展轻功落在房顶,将一件披风双手奉上,给云瑶盖在身上,然后转身飘然离去。 顾清铭看着顾琛依旧面无表情的脸,心中却有些好笑,看来顾琛跟着云瑶久了,整个人都变得有人情味了。 以前的顾琛,不叫他出现,他是绝对不会自己出现的。但是现在,他却能看出主子的需求,然后顺势解决,看来云瑶也是功不可没。 再没有人打扰,顾清铭就抱着云瑶在屋顶上坐了一夜,云瑶倒是睡的十分舒服,而顾清铭的胳膊却已经僵硬。 当天边的第一缕晨曦洒下来的时候,云瑶体内的生物钟苏醒,睁开眼睛,恰好看到顾清铭的侧脸和下巴。 她笑了笑,感觉到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姿势窝在顾清铭怀里,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挣扎着起身,说道:“我睡着了,你怎么也不叫醒我?你这样抱着我多累啊。” “我难得抱你一次,连这样的机会你也要剥夺?”顾清铭心情很好,也不在乎自己的胳膊酸了麻了,跟云瑶打趣。 “讨厌!”云瑶羞怯一笑,很自觉地往顾清铭那边挪了挪,然后捧着他的手臂,开始给他按摩。 医者的手法向来是精准而独到的,配合着手臂上的穴位,加上云瑶用的力度适中,不多会儿顾清铭便感觉到自己的胳膊有了知觉。 慢慢地,原本麻木的胳膊已经恢复如初,跟平常无异。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陆映泉打开房门,打着阿欠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房顶上的两人,笑道: “你们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坐在上面不下来了?别忘了,今天我们还要收拾行李准备赶路呢!” 话音刚落,顾清铭一把搂着云瑶,从房顶上轻轻跃下,那翩然的身姿在空中划过一抹好看的弧度,让人赏心悦目。 等到云瑶站稳,顾清铭才放开她,两人在地上站定。 “我一会儿出门一趟,买一些药材,做成安胎的药丸带在路上吃。”云瑶说道,“回宜国,路上也得走大半个月,得把东西备齐全才是。” “又要辛苦你了,等回到宜国……”陆映泉如此说着,可话还没说完,便被从房顶上下来的阿琛打断。 “主子,宜王殿下来信!” 阿琛从房顶一跃而下,站在顾清铭面前,双手捧着一只鸽子,递给顾清铭。 顾清铭取下鸽子腿上的小竹筒,拿出里面的纸笺,一目十行地看过去,忽然间脸色变得十分凝重。 “发生什么事了?殿下怎么说?”云瑶见状,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忙问道。 “东西不用收拾了,宜国大概是回不去了。”顾清铭说着,将信递给云瑶和陆映泉看。 这封信,正是宜王沈澈亲笔所书,上面简单的写了他逃出京城回宜国的经过,并且告诉顾清铭,杜威和杜江恒父子已经领兵北上,陈兵宜国北方边境,与秦元凯的追兵相抗衡。 也就是说,现在宜国的边境,正好是战况紧张的时候。他们现在若是贸然回宜国,要是运气不好,碰上秦元凯的人,那可就糟了。 毕竟陆映泉不是姜怡,而她肚子里还有孩子。更何况,云瑶和顾清铭也是沈澈绝对不能放弃的人,少了云瑶,后续结盟的计划很可能受到阻碍,因为只有她熟悉各国的细作和藩王的弱点;而少了顾清铭,宜国没有人能真正和秦元凯相抗衡。 正文 第031章 小打小闹 由于沈澈的来信,所以众人离开皓国回宜国的计划暂时搁浅。 陆映泉好不容易知道沈澈的消息,原本以为要见面的时候,却只能滞留皓国,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沮丧,可这样悲观的情绪很快就消失不见。 因为她想到,至少沈澈现在已经平安回到宜国,而没有落到秦太后的手中,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虽然现在见不到,可不代表永远见不到。 “东西照样要收拾,就算我们暂时回不了宜国,也不能继续住在这里了。”云瑶深思熟虑之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顾清铭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接口道:“不错,敏夫人的事情暴露,秦太后那边或多或少会有所耳闻,若是我们还继续留在这里,万一位置暴露,恐怕会惹来杀身之祸。” 他并没有夸大事情的严重性,而陆映泉和丝丝她们也清楚,秦太后派杀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若是这次为了彻底瓦解沈澈的势力,无所不用其极也是可能的。 “云姑娘,顾将军,那我们要搬到哪里去?”丝丝不由得问着。 她并没有云瑶和顾清铭这样通透的心思,她最关心的也无非是大家的安危和陆映泉肚子里的孩子,所以为什么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她并不在乎,她在乎的是接下来要去哪里。 “一会儿我出去打探打探,另外找个偏僻的地方,暂时先落脚几日。”顾清铭说道,“殿下这信来的急,我们也总得仔细分析一下眼前的局面,才好判断下一步该怎么走。若是能跟殿下那边的局势遥相呼应,互相配合,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的没错。”云瑶点点头,随后看着顾清铭,问道,“对了,既然宜国和宁宫开战,你不回去不要紧吗?毕竟那些兵马,都是你训练出来的。” “还不到时候。”顾清铭摇头,“说是开战,那也是我们的说法,但其实秦元凯并没有带多少人,他此番南下的目的也不是征讨,而是捉拿。所以说,现在即便局面再紧张,也都是小打小闹,还不到我出面的时候。” 云瑶大抵明白顾清铭是什么意思,他帮宜王练兵的事情还不为人知,而且秦太后也不知道宜王私自练兵的事情,所以顾清铭的存在,是宜王手中的一张王牌,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轻易动用。 此时的顾清铭在秦太后眼中,只怕还是那个因为皇上的一时怒气,而被贬为庶民赶回老家的人,所以顾清铭现在应该是在济州老家,而不是出现在宜国。 “那我先去收拾东西。”丝丝并没有多留意这些言论,只如此说着,然后转身继续去收拾了。 好在他们来的时候东西带的就不多,这么多时日,陆映泉的安胎药也差不多喝完了,所以收拾起来更是简单,没一会儿便收拾停当了。 紧接着,云瑶和丝丝去小厨房做早膳,而顾清铭乔装出门,去找新的住处了,阿琛在暗处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街面上的皓国百姓,仍然跟以前一样,并没有任何不同。看来宜国与宁宫对抗,而皓国与宜国结盟的消息还并未传出,所以自然而然,没有影响这些百姓的正常生活。 顾清铭独自一人在街面上走着,脑海中却分析着当前的局势,此时此刻,他发挥了一个军事天才该有的洞察力和敏锐性,透过现象看本质,顷刻间便把如今的战局看了个清清楚楚。 在顾清铭看来,秦元凯应该没有带多少兵马,估计最多也就两万,因为宜国的封地守军就只有两万,而荒山中训练的那五万兵马,不到万不得已,沈澈是不会放出来的。 所以,现在只是秦太后和秦元凯,在试探沈澈的态度,表面上说是意图不轨,要捉拿沈澈,可实际上秦太后手中并没有沈澈谋反的证据,这一番举动也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她不能真的马上把沈澈就地正法。 可如果沈澈胆敢反抗秦元凯,那就正好给了秦太后出兵的理由,这才是秦太后真正想要的。所以,现在还不到最关键的时候。 更何况,秦太后手中除了京畿卫巡防营的五万人马以外,暂时也调不出别的兵马。所以秦太后现在只可能是虚张声势。 就在顾清铭思考这一切的时候,小院子里的云瑶也在思考着如今的局面,但是她并不是从兵马的优劣势来分析,而是从秦太后的性格和一贯手段来分析。 她总觉得,像秦太后这样的人,深谋远虑,做事从来都是考虑以最小的代价来得到更大的利益,就算她和沈澈撕破脸皮,她也不会轻易的开战,更不会用京畿卫巡防营的人,跟沈澈硬碰硬。 而她最有可能做的,是借力打力。借助藩王的力量来消灭藩王,让藩王们互相厮杀内斗,她来坐收渔翁之利。 “云瑶,你在想什么呢?”陆映泉走到小厨房,看到云瑶一边切菜,却一边沉思,好几次差点切到手指头却不自知,于是出言问着。 云瑶听见声音,回过神来,转头看着陆映泉,说道:“我在想,藩王之中,谁会成为秦太后的支持者,谁可能会是我们下一个可以拉拢的对象。” “你操心这些做什么?现在我们能做的,无非是等殿下的消息,看看什么时候能回宜国罢了。”陆映泉说道,“难不成,你还真要学那前朝的女诸葛,在这乱世中占一席之地?” “不,我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扬名立万,而是为了早日结束这一切。”云瑶说道,“回宜国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既然我们回不去,总待在皓国也不是办法,为什么不干脆去帮殿下寻求更多的同盟呢?” 听着云瑶略有些惊世骇俗的话,陆映泉有些发愣,可却总觉得云瑶说的很有道理。 虽然这并不是女子该考虑和操心的事情,但若是能帮殿下争取更多的同盟,早日结束这场争端,那岂不是更好? “你的心里,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陆映泉小心翼翼地开口问着。 云瑶微微思忖片刻,说道:“等清铭回来再说吧,战争大事,他总归比我懂,我心里纵然有再多想法也是无用,要先问问他才行。” 陆映泉点点头,深以为然,可随即却笑道:“云瑶,你现在可是一口一个清铭,叫的热络极了!从前提起顾将军就会脸红,现在可是全然顾不得了?朝夕相处这么多天,到底是不一样了,现在看到你们,我竟有种夫唱妇随的感觉。” “再坦然也经不起你几番打趣!”云瑶也苦笑,“你不是不知道,我面子薄,还总爱拿这件事取笑我。” “好了,我以后再不取消你啦!”映泉也知道云瑶的心性,说道,“我是真心祝福你和顾将军的,我也希望所有的事情都了结,让你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丝丝听着云瑶和陆映泉的话,一直在旁边抿嘴偷笑,总觉得自家主子和云姑娘离开宫廷之后,说话都随便了很多。 小姐妹之间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也未尝不可,而这样自由且舒心的气氛,是当初在宜王宫时绝对不会有的。 而那个时候的提心吊胆小心翼翼,也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自由自在地说话罢了。 饭刚刚做好,顾清铭便回来了。 “将军回来的真巧,赶上用膳了。”陆映泉笑着说道,“对了,住处的事情怎么样了?” “在西巷那边找了房子,地方安静且舒适,也不太惹人注意。等用了膳我们就搬过去,离这里不太远,过去也方便。”顾清铭说道。 “那就好。”陆映泉点点头,“正好你回来了,云瑶说还有些事情要请教你呢。不是我心急,实在是现在的局势刻不容缓,你们要商量的赶紧吧。” 顾清铭闻言,忙问云瑶什么事,而云瑶就把自己刚才跟陆映泉说的那番话,又重新对顾清铭说了一遍。 话音落下,顾清铭陷入深思,似乎在思考云瑶提议的可行性。 良久之后,他抬起头,看着云瑶,说道:“我之前在路上也分析了一下,得出秦太后手中兵力不够的结论,却并未多想,认为她会借力打力。看来还是我思考的不够周全。” “这有什么关系,你擅长的是排兵布阵,我擅长的是谋算人心,互相补充才能有所裨益。”云瑶说道,“既然你认为我说的有理,那你可认同我的做法?” “你是说帮殿下争取更多的同盟?”顾清铭反问,随后又说道,“也不是不行,但我们也不能自投罗网。我们若真的要继续结盟,就要先排除最有可能投靠秦太后的藩王。” 云瑶点点头,表示明白。 如果他们去的地方,正好是秦太后所控制的地盘,那就等于是自投罗网。被秦太后控制的藩王,不管他们如何游说,也很难改变主意,甚至还有可能暴露他们的目的。 顾清铭所言的确是个问题,所以即便她的想法可行,但实际操作起来,却依然是困难重重。 两人心照不宣的陷入沉默,专心致志的吃饭,不管他们打算如何做,现在最主要的是搬出这个院子,住到安全的地方去。 否则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争取同盟,又如何能看到这场变故之后的盛世江山呢? 正文 第032章 远交近攻 用了午膳之后,众人便拿着行李,在顾清铭的带领下,去了新找的住处。 顾清铭口中的西巷,距离他们原本住的小院子果真并不是很远,步行过去,也不到半个时辰,就连6映泉这个身怀六甲的人,也没感觉到半分疲惫。 所谓狡兔三窟,大抵说的就是他们了。为了避开秦太后的耳目,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只能用这样的方式。 新的宅子和原本的小院差不多格局,想来顾清铭是特意找了个相差不大的地方,免得众人会不习惯。 因为刚搬了新地方,丝丝要忙着整理,云瑶见6映泉需要的药材也快没了,便说要去街上再买一些。 顾清铭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便跟她一起去了。 6映泉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乘凉,冰玉席的凉意沁遍全身,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冷噤。 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一年中最热的时刻早已经过去了,每年的中秋节过后,天气便不再似之前那般暑热,而是慢慢变凉。 其实在离开慈恩寺的时候,6映泉把一切都想的很简单,她一直以为只是来皓国一趟,以她宜王后的身份与皓王签订盟约罢了,至于如何结盟,要用到什么样的方法,那是云瑶和顾清铭该考虑的事情。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困在皓国出不去。大概是因为以前的事情都太过顺利,她们顺利的取得了沈澈的信任,顺利的瞒过了秦太后所有的细作,顺利地到达皓国,甚至找到了皓王的软肋……以至于她忘记了,宁宫的秦太后,是一个多么心狠手辣而且不好对付的人。 想到这里,6映泉叹了口气,总觉得不能这么干坐着,必须要为云瑶他们做点什么才行,总不能每次都拖后腿。 “丝丝,把笔墨纸砚给我拿到院子里来。”6映泉从凉椅上坐起来,朝着屋子里扬声喊着。 丝丝本来在收拾床铺,听见声音,不敢怠慢,忙拿着6映泉需要的东西出来了。她将宣纸在院中的石桌上铺开,然后洗笔研磨,递给6映泉。 “主子,您这是要给殿下写信吗?”丝丝问着,似乎除了写信,她想不出任何6映泉需要纸笔的理由。 “不是,我想帮云瑶他们出主意,可我又不像云瑶那么聪明,就只能用这种笨办法了,没准能给他们提供一些灵感。”6映泉倒是惯会谦虚,然后吩咐着,“行了,你去忙你的吧,我这儿不用伺候,需要的时候我再叫你。” 丝丝应了声,便进屋去继续忙活了,留6映泉一个人在院子里,对着纸笔写写画画,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未时刚过,云瑶和顾清铭便回来了。云瑶空着手,倒是顾清铭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有给6映泉准备的药材,也有一些点心、新鲜蔬菜和肉类,看起来倒是居家过日子的模样。 如果不是大家心里都清楚,现如今是个什么样的境况,恐怕真要以为顾清铭和云瑶是寄情闹市的普通人了。 “你们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6映泉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看着两人,不由得诧异。 “也不知道会在这里住多久,索性就多买一些了。”云瑶说道,“减少外出的次数,也能减少被人现的机会。” “走了许久你也累了,去歇会儿,我先把这些东西放好。”顾清铭对云瑶说着,然后提着大包小包地进去了。 云瑶在6映泉对面坐下,看到6映泉在写写画画,不由得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在学你啊。”6映泉笑道,“先前你弄了一副假的荒山地形图给秦太后,说是凭着记忆从书上抄的,我也试试能不能画出来。” 云瑶闻言,不由得好奇,走到6映泉的身后,再看着那张宣纸,忽然间就明白了6映泉到底在画什么。 “是大宁版图!”云瑶惊呼,“映泉,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跟你一样,都是凭着记忆画的。”6映泉笑道,“昔日在宁宫当御前尚义的时候,曾在皇上的案几上看到过,所以就想着画出来,看看能不能帮到你们。” 云瑶明白6映泉的意思,毕竟宜国和宁宫之间闹翻,是一场关乎大宁国的内战,剩下六个分封王都不能独善其身,若是要寻求最有利的同盟,光凭想象是绝对不行的,而大宁版图正好可以帮她看清形势。 思及此,云瑶也正色起来,坐在一边等6映泉画完。 不多会儿,顾清铭也出来了,他既然是大宁的将军,肯定对大宁的版图无比熟悉,只需要一眼,他便知道6映泉在做什么。 看云瑶神情严肃的样子,顾清铭也在一旁坐下,看着6映泉在画最后的部分,便不由得开口道:“西南郡虽然隶属景国,但兵马都是吴老将军的旧部,兵权在我手中,倒是不足为惧。” 6映泉听了这话,笔微微停顿,看了云瑶一眼,又继续画了。 云瑶被6映泉这眼神看的心中一咯噔,原本平静的情绪也有了一丝微微的酸楚。大概她明白6映泉那一眼的含义,是因为顾清铭提到了吴老将军。 算起来,顾清铭还有一个经过圣旨赐婚的未婚妻,还在宁宫里等着他。 吴倩雯虽然在军中长大,对宫中礼数也不太懂,但她对顾清铭的某些事情还是知道的,比如顾清铭当初为什么答应圣旨赐婚,就是皇上和宜王要他接下吴老将军的旧部。 如今顾清铭“辞官”一年多,于吴倩雯而言却是杳无音信,也不知道吴倩雯到底如何了,会不会在无尽的等待中逐渐绝望,然后干脆彻底出卖顾清铭? 比起顾清铭有未婚妻这件事,云瑶更担心的是顾清铭的安危,害怕吴倩雯鱼死网破,这就跟6映泉时常会担心,姜怡到底会不会背叛沈澈一样。 不过这件事情谁都没有再继续往下提,因为提了也没有用,现在也不是聊儿女私情的时候。 很快,6映泉画完了大宁版图,放到顾清铭和云瑶的面前,才开口说道:“你们看看,现在宜国是回不去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走?” 云瑶看了顾清铭一眼,率先开口道:“皓国已经是殿下的助力,可以先暂时不考虑,剩下的五个分封国,排除秦太后能拉拢的,其余的我们要远交近攻。” “以你所见,秦太后可能拉拢的是谁?”顾清铭问道。 云瑶脑子里回想着昔日秦太后对她说过的话,那些藩王的破绽都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她伸出手,指了指承国所在的地方,说道: “承王沈平,据说贪财而且势力,是个立场并不坚定的墙头草。是最容易被秦太后用钱财收买的一个,所以我们要先排除承国。” “不错,承王的所作所为,我也有所耳闻。能用钱收买的人,通常会因为更大的利益去背叛,更何况,承王殿下不是那种有远见的人,目前宜国的财力不如宁宫,满足不了他的要求,所以宜王殿下也无法跟秦太后抗衡。”顾清铭点点头,很同意云瑶的看法。 “正好承国也是地处北方,距离宁宫最近,秦太后必定先拉拢承王。”6映泉适时地说道,“那也就是说,承国我们不能去,还有四个分封国呢?” “碧王沈鸿暂不考虑。”云瑶想了想,说道,“碧国和距离宜国太近,若是碧王被秦太后策反,宜国岌岌可危。再加上,碧王是先帝存活的子嗣中,年龄最大的一个,自古以来便有立嫡立长的规矩,若皇上真的退位,碧王殿下难保不生出与宜王殿下争夺的心思。” “那么同理,瑞王沈池也可以排除在外。”顾清铭紧接着说道,“瑞王虽然性格冲动,有勇无谋,但他的野心一直摆在明面上,而且多次以防止南夷进攻为名,招兵买马,他只怕也不太心甘情愿臣服殿下。” 6映泉看着顾清铭和云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不过三两句,便让整个事情明晰起来,心中不由得赞叹,然后说道: “那现在就只剩下景王沈浊和玉王沈沪了。我倒是觉得,咱们可以先从玉王下手。” “为何这么说?”云瑶问道。 “你们可还记得殿下的来信?”6映泉说道,“他逃离京城的时候,用了玉王当借口,找薛神医去给玉王殿下治病,这也算是我们跟玉王之间的渊源。而且我记得你曾说过,玉王殿下身体虚弱,玉国通常都是玉王后在打理。同样是女人,想必也能有不少共同话题。” 云瑶和顾清铭对视一眼,然后看着大宁的版图,同时点了点头。 除了6映泉说的原因,还有一点是因为,玉国所处的地理位置,正好符合云瑶先前说的远交近攻。 玉国地处大宁几个分封国的西北方向,与皓国接壤,但和宜国之间却隔了个景国,不用担心玉国的近距离威胁。更重要的是,如果跟玉国结盟成功,那就等于是宜国、皓国和玉国三个分封国,把景国包围起来,哪怕景王有心与宜国为敌,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 “玉国离我们所处的皓国距离遥远,而且中间隔着承国和景国,我们如果要去玉国,必须从这两个地方选择一个通过。”顾清铭看了地图之后,开口说道,“承国刚才已经说过了,不能去,所以我建议取道景国北上,到达玉国。” 正文 第033章 响应朝廷 顾清铭之所以取道景国,有两个原因。 第一,除了承国之外,取道景国到达玉国的距离最近,也就是说,景国算得上去玉国的必经之路;第二,景国西南部还有吴老将军的旧部,是顾清铭手中的兵权,万一他们在景国境内遇到什么事,调兵相助也比较方便。 此时此刻,顾清铭不得不庆幸,当初在宁宫的时候,他并没有表现的太过锋芒毕露,没有引起秦太后的怀疑,以至于沈泽将他罢官免职之后,虽然没收了他顾家军的兵符,却留给他西南郡的兵符。 而对于此事,秦太后似乎也忘记了,忘记了曾经是她亲口答应把西南郡的兵权划归到顾清铭的手中,以至于顾清铭离开京城的时候,秦太后并没有太多的为难。 当时的情况到底如何,而秦太后又是怎么想的,已经没有人去追究了,所有人都只执着于眼前。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我现在就给殿下写信,把我们的决定告诉他。”陆映泉说道,“不管我们在哪里,总归要让殿下知道我们的行踪才好。” 说话间,陆映泉提笔,重新拿了一张新的宣纸,给沈澈写信。 云瑶和顾清铭都没再说什么,两人心有灵犀地分别去做准备了。 顾清铭对大宁版图和地形烂熟于心,知道该怎么走才能有效避开秦太后的耳目,并且能在最短的时间到达玉国,所以他去规划制定路线。 其实如果单单只有他和云瑶两个人,那么这路线根本不用制定,走到哪儿算哪儿。可他们这些人中,陆映泉还怀有身孕,所以他必须保证陆映泉拥有最舒服的条件。 而云瑶则是去准备药丸,那是给陆映泉安胎用的,方便携带。另外,她自己也还需要准备一些毒粉和药粉,用以防身。 最惊讶的莫过于丝丝了,她原本以为搬了新地方之后,会在这里多住几天,可却被云瑶告知,随时都可能再次离开,只要顾清铭和云瑶那边的准备工作都结束,那么他们就要再次启程。 撇开众人心中的忧思不谈,这院子里端的是一副岁月平和的模样,任凭外面风起云涌,可这院子却无比宁静。 已经是八月二十了,宜国和宁宫的对峙还没有结束,其实也可以说是沈澈和秦元凯的对峙仍然在继续。 沈澈并没有跳入秦太后设下的陷阱,也没有轻举妄动,所以秦元凯哪怕有心,也没有绝对的证据向宜国发动进攻,双方人马就在宜国的边境对峙,任凭谁都是一副岿然不动的模样。 但与此同时,秦太后试图挟天子以令诸侯,假借沈泽的名义下旨,说沈澈先前在宁宫贺寿的时候,夜闯长明宫,刺杀皇上,图谋不轨,人人得而诛之。 并且在这道圣旨上,还号召藩王起兵勤王,帮助中央王朝对付沈澈。 这道圣旨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天下,也传到了每个藩王的耳中,一时间,藩王们严正以待,蠢蠢欲动,静静地观望着两边的风向,等待合适的时机。 沈澈在听到这道圣旨的时候,不由得好笑。他在宁宫的时候,的确夜闯长明宫,可却不是为了刺杀皇上,而是为了跟皇上商量怎么把沈氏江山从秦氏这个老妖婆的手中夺回来。 秦太后虽然不知道他暗中跟沈泽见过面,但是却撒下这样的弥天大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藩王们都知道,沈澈离开京城的时候,皇上还是好好地,根本没有被刺杀,而秦太后这一招,不过是为了试探他们的态度,顺便麻痹天下百姓罢了。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藩王们都沉默,宁愿静待时机,也不愿意马上站在秦太后这一边。 但这其中也有一个例外,就是云瑶和顾清铭口中第一个否决的承王沈平,他是唯一一个当其他藩王都沉默的时候,站出来发声的。 更重要的是,他的态度果真如同云瑶料想的那样,是偏帮秦太后的。 沈平昭告天下,说沈澈狼子野心,图谋不轨,意图断送大宁十数年江山安稳,挑起战争,置百姓于不顾,理应天下共伐,他承国第一个响应朝廷号召,出兵勤王,与沈澈为敌。 而沈澈也没有闲着,以他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就算一开始落了下风,没来得及应对秦太后的招数,可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于是,沈澈针对秦太后的这道圣旨,向天下发布了一篇檄文——《讨秦氏檄》。 这篇檄文言辞激烈,上面列举了秦氏的数条罪状,说她临朝听政、残害忠良;牝鸡司晨、包藏祸心,将帝王视做傀儡,做出很多杀害沈氏皇族宗亲的事情。 更有甚者,用“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爱举义旗,以清妖孽”来号召天下百姓共同讨伐秦氏太后。 在檄文里,沈澈说自己是被冤枉的,说秦太后假传圣旨,目的是为了挑起沈氏宗亲内战,好坐收渔翁之利,末尾更是用一句“且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来告诉沈氏宗亲和天下百姓,秦太后篡夺江山,掌控天下的野心。 此檄文一出,天下皆惊,更是让民间许多有识之士沸腾起来。 许多壮志未酬的青年男子,亦或是怀才不遇的文弱书生,都试图用自己的力量,来对秦太后篡政一事来矫枉过正。 一时间,大宁境内许多男子纷纷千里跋涉,来到宜国,报名参军;也有很多文人墨客,挥笔疾书,类似《与秦太后之罪状书》、《为百姓讨秦氏檄》、《北征檄文》、《祭宁高祖陵寝文》等纷纷流传,天下不安。 而这件事情,似乎也成了宁宫和宜国之间开战的导火索,毕竟民之所向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眼看沈澈操纵民心,甚至将民众的舆论引导到他的那一边,让秦太后站在口诛笔伐的风口浪尖上,她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于是,秦太后选择用武力镇压,连续两道圣旨,气势汹汹的直逼宜国。 调京畿卫巡防营三万人马南下,陈兵宜国边境,听从秦元凯调遣,以防止宜国偷袭;另一方面,从北境调集三万人马回朝,试图以绝对的数量优势,打压宜国。 北境的驻军大部分都是秦家军,也就是秦元凯的兵马,也就是说秦太后试图用秦家军来击退宜国,以保卫京城的稳固,和她手中的权利。 事态的发展越来越严重,当顾清铭听到秦太后最后一道圣旨的内容时,一股怒气从心头涌起,向来儒雅沉稳的他,也不由得微微用力,把手中的笔掰成两半。 咔嚓一声,笔断了,云瑶看着顾清铭隐忍的神色,心中叹息,便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说道:“你是不是在担心北狄趁机入侵?” “阿瑶,你年纪轻轻,从未行军打仗,也不曾直接参与政事,可连你都明白的道理,她执掌政权这么多年,怎么就看不明白?北境军不能动!” 饶是顾清铭心中选择了沈澈,可云瑶清楚,他选择的其实是沈氏皇族,是天下百姓,他是不忍看到天下江山在秦太后的手中被折腾的不成样子,更不忍心看到秦太后残害忠良,为了巩固秦家的势力,就任人唯亲。 而现在,秦太后居然愚蠢到要抽调北境的秦家军回来与宜国对抗,这分明就是自掘坟墓! 昔日顾清铭在北狄征战,因为战无不胜,再加上顾家军骁勇善战的威名,所以北狄不敢来犯;后来,秦太后为了将守卫北境的功劳给自己的亲侄子秦元凯,就愣是把顾家军调回京郊大营,派秦家军去驻守,甚至还在北境修建了城墙,以确保万无一失。 顾清铭当时虽然不愿意,可为了顾全沈澈和沈泽的大局,还是答应了,因为只有他在京中的时候,很多事情才能够顺利进行。 然而现在,秦太后抽调北境军,也就意味着北方边境驻军减少,而且秦元凯忙着对付宜国,主帅不在,就算有城墙,也抵挡不住那些剽悍的北狄人。 万一北狄趁机来犯,那么大宁就会彻底陷入内忧外患之中,整个江山会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明明很简单就能想到的事情,可秦太后却为了眼前的胜利,为了能迅速灭了沈澈的人马,犯下如此愚不可及的错误。 “清铭,你着急也没有用,鞭长莫及。况且,秦太后也不会听你的。”云瑶说道,“秦太后抽调人马回京,需要一定的时间,北狄未必也会这么快反应过来,我们正好要去玉国,玉国的北方边境与北狄遥遥对立,你正好可以去看看,那里的防守有没有什么问题。” 顾清铭听了云瑶的话,也知道自己抱怨没有用,哪怕再心烦意乱,事情已经发生,他也不可能改变,唯有像云瑶说的这样,自己想办法补救。 “其实说起来,秦太后犯的错也不该我去弥补,让她自食恶果也未尝不可。但北狄入侵,却会造成大宁更大的损失和破坏,我不能拿将士们和百姓的性命开玩笑。”顾清铭无奈地感慨,“阿瑶,你会不会觉得我太优柔寡断?” “一点儿也不,我不会觉得你优柔寡断,我觉得你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云瑶轻轻摇头,说道,“你比任何人都好。” 正文 第034章 客似云来 云瑶对顾清铭的评价,并非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看什么都是好的,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认定。 她并非见识浅薄的闺中女子,相反,在很多事情上,她比任何人都要看的透彻,所以她才深深的被顾清铭吸引。 或许这个男子没有沈泽那么至高无上的地位,没有沈澈那么一统天下的野心,但是他做每件事情的出发点,都是心存善念的。 他不贪心,没有私欲,或许他最大的奢求,就是能和云瑶有情人终成眷属。 顾清铭或许会为了某些事情妥协一次两次,可不会永远没有底线的隐忍和妥协,他始终坚持着自己的本心做事,从不曾有半点逾矩之处。 就像沈泽会为了扮演好傀儡皇帝的角色,广纳后宫,可却将自己最心爱的李夫人,安置在云光殿里,让她闭门不出好几年;就像沈澈会为了伪装自己的雄心,醉生梦死,缠绵在后宫所有妃嫔之间,甚至对她们更多的是利用。 甚至沈澈对陆映泉,哪怕再极尽宠爱,也不能百分百肯定那就是爱情,毕竟陆映泉没能帮到沈澈什么,真正有用的人,是云瑶。 当然,说身不由己也好,无能为力也罢,在云瑶心中,顾清铭始终是不一样的,他不是那种为了结果可以不择手段的人,他有他的原则,他有他的风骨。 在他的心中,除了云瑶,永远都是天下百姓和沙场将士的性命最为重要。 “阿瑶,谢谢你这么了解,这么肯定我。此生有你相伴,别无所求。”顾清铭也握着云瑶的手,笑着开口,“就听你的,等咱们到了玉国,再做打算。” “算起来,宜王殿下的回信在这两天也该到了,他不能与宁宫的兵马硬碰硬,便也只能寻求同盟,想必我们的提议,他会同意的。”云瑶说道。 “好了,趁着还没出发,多休息休息,养精蓄锐。这段时间以来,你总是顾着娘娘的身子,自己也很少有歇息的时候,若是精神不好,改日该怎么上路?”顾清铭笑道。 云瑶点点头,也不再打扰顾清铭,便转身出去了,而顾清铭仍然在定最后的路线。 果然如同云瑶所料,下午的时候,沈澈的回信就伴随着飞鸽而来,让众人心中有了底气。信中同意了云瑶和顾清铭的提议,同意他们取道景国去玉国寻求结盟,并且还叮嘱云瑶好生照顾陆映泉。 毕竟陆映泉的胎儿也快五个月了,肚子已经完全凸显出来,现在扮男装已经遮不住了,而随着她的身体越来越重,往前的路也会更加难走。 陆映泉因为这信中的一句叮嘱而倍加开心,尽管她知道,在沈澈的心中,或许江山大业才是最重要的,但是她仍然不由自主地沉迷在他往日细细密密的柔情中,无法自拔。 八月二十五,顾清铭终于确定好所有的路线,而云瑶也把东西准备齐全,顾琛从外面雇了辆马车,离开皓国的都城,又一次踏上了远去的路。 而这一次,他们却不知道还会遇到些什么。 所谓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八月底的天气,虽然天地间还依然笼罩着一股热气,但距离盛夏最暑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随着马车的徐行,偶尔也有风从旁边吹过,带起一阵阵凉意。 顾清铭和顾琛依旧扮作车夫,而陆映泉则扮作回乡探亲的贵妇人,由两个丫鬟陪着照顾着,一切也算是顺理成章。 宜国的边境,虽然双方陈列的军队数量不多,但因为这是大宁建国以来第一次发生如此大规模的内战,所以双方的人马都不敢疏忽,纷纷严正以待。 秦元凯为了试探宜国的力量,也派了先锋部队佯装进攻,这样小规模的战争也稍微发生了几次,宜国和宁宫双方都有损失,却也无伤大雅。 不过如此一来,这战争也算正式开始了,原本平静安乐的宜国百姓,转眼间有了岌岌可危之感。 就在宜国边境的战争局面趋于紧张的时候,云瑶和陆映泉她们的车马也晃晃荡荡地离开皓国的边境,进入景国境内。 景国地处大宁西部,整个景国的地形地貌,跟宜国大相径庭。 如果说宜国是温柔婉约的小家碧玉,皓国是宜室宜家的大家闺秀,那么景国呈现出来的面貌,就像是一个粗犷豪放的大汉。 少了宜国那些疏影横斜、绿树浓荫的小桥流水,也没有皓国青石穿巷、屋舍俨然的中规中矩,景国有的是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一个个地形奇特的盆地,河流千沟万壑,山峦纵横交错,形成了景国独特的地理景观。 直到进入景国,云瑶才发现,她之前似乎把景国想的太简单了。 虽然景国地广人稀,西部地区很多地方都还是贫瘠的土壤,种不了很多粮食,但是正因为有这些高山峡谷和盆地的存在,为景国形成了一道道天然的屏障。 就算云瑶她们成功跟玉王结盟,成功把景国包围在中间,他们也不一定有能力一举将景国拿下。 “过了前面这道关卡,就算是真正到了景国了,先前我们看到的山峦盆地,不过是景国万千风景中的一隅,从这里再往西走三十里地,才能到景国边境的第一个郡,叫梁徐郡。”顾清铭的声音透过马车的帘子,缓缓地传来,让云瑶不由自主地往外面看去。 与皓国那些青石板铺就的官道很不相同,景国的官道都还保存着当地原有的特色——难行。 也并不是景王不作为,不为景国的百姓谋福祉,只是经过这多山的地形,便决定了当地的官道就比其他分封国的道路崎岖。 马车摇晃的更加厉害,陆映泉挺着大肚子,坐在摇摇晃晃的车上,眉头紧蹙,看起来似乎很是痛苦。 “是不是不舒服?要不然我们停下来歇息一会儿可好?”云瑶看着陆映泉的脸色,关切地问着。 “现在还好,只是稍微有些颠簸罢了。我在担心若是景国的路都是这样,那可如何是好?难不成这半个月,我们就要一直这么颠来颠去的吗?”陆映泉微微摇头,想的却很长远。 马车外的顾清铭耳力过人,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便侧头说道:“请夫人放心,这样的路只是暂时的,等过了关卡,看到小镇或者城池,道路就会好走一些了。毕竟景国在几个分封国中也算比较发达的,肯定不都是这样的路。” “那就好。”陆映泉点点头,掀开帘子对顾清铭和阿琛吩咐道,“既然将军如此说了,那不如索性过了关卡,等到镇上我们再找地方休息。现在天色已晚,若是在此地休息,恐怕天黑之前到不了镇上了。” 顾清铭闻言,点了点头,然后挥动马鞭,继续赶车前行。但他可能是听到了云瑶先前关切的话,所以尽量把车驾的又平又稳,尽最大的努力不让陆映泉难受。 毕竟陆映泉和肚子里的孩子很重要,沈澈也十分看重。 关卡处有将近五百人镇守着,两个士兵一左一右地站在那里,尽忠职守地盘查过往的每个人每辆车,不管是谁,都要看到通关文牒才能放行。 不过,好在云瑶早有安排,文牒是在宜国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的,上面有通关的印章。马车缓缓行驶到关卡前,云瑶便将通关文牒递出去,让顾清铭交给士兵查看。 士兵看了文牒之后,便掀开马车帘子检查了一下,看见里面坐了一位怀孕的美艳妇人和两个丫头,马车前面是两个车夫,一切好像没什么问题,便直接放行了。 虽说是耽误了一会儿,但一切都还算顺利。果然如顾清铭所言,马车继续颠簸了片刻之后,便进入了平坦的官道,行走起来也更加稳当,车上的人也舒服了不少。 这一路奔波,对陆映泉来说着实辛苦,所以当路途平坦之后,她便静静地靠在马车壁上,闭上眼睛休息了,只听得她呼吸均匀平稳,竟是已经睡着了。 约莫过了将近一个时辰,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云瑶掀开帘子朝外面看去,却见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太阳早已经落山,只剩下天边那一点点光亮,笼罩着整个灰蒙蒙的天空。 当顾清铭跳下马车,云瑶这才看见,原本驾车的两个人只剩下了一个人,顾琛早已经不知去向。 “阿琛呢?”云瑶问道。 “早在过了关卡没多久,我便让他用轻功提前过来这个镇上了,让他了个环境最好的客栈,吩咐掌柜的做一些吃的,咱们到的时候就能直接吃饭。”顾清铭解释着。 就在这个时候,阿琛从一旁的客栈中走了出来,躬身说道:“主子,东西已经都准备好了。” 几人说话的声音惊醒了陆映泉,她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早已经黑暗的天色,不由得感叹:“这么快就到了?” “不算快了,你在车上睡了将近一个时辰,自然不觉得。”云瑶轻笑,“阿琛已经安排好房间,准备好了膳食,下来吧,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晚上。” 说罢,云瑶率先跳下车,站在地上,转身搀扶着陆映泉下来,而丝丝在陆映泉的身后小心的伺候着,生怕出一点点意外。 当陆映泉挺着大肚子在地上站定,抬眼看去时,发现那客栈的门上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灯笼里面的烛光照亮了客栈的招牌——客似云来。 正文 第035章 草莽江湖 众人在客栈中安顿下来。.⒉3TT. 由于阿琛的提前安排,6映泉她们倒是方便了许多,进了房间没多久,热腾腾的饭菜就被送了上来。 和之前在皓国一样,为了确保每个人的安全,仍旧只开了两间上房。饭菜都放在大房间里,五个人围着小圆桌坐着,沉默不语地开始大快朵颐。 毕竟在住进客栈之前,他们这一路上都是靠干粮度日,即便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更何况那仅仅只能用来果腹的干粮? 所以面对景国特色的美味佳肴,几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食不言寝不语,一门心思地吃完了饭,直到小二把残羹剩菜撤走,他们才从刚才的饱餐中回过神来。 屋子里还弥漫着饭菜的香味,云瑶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棂,让屋子里能透透新鲜空气。 感受着景国的夜风,云瑶只觉得比皓国多了一份狂烈,很快就驱散了屋子里的闷热。良久之后,她才转身说道: “丝丝,你去楼下找掌柜的借个炉子和罐子,给夫人煎药。” “不是有制作好的药丸吗?怎么还要煎药这么麻烦?”闻言,6映泉反倒是不解地问着,有些好奇。 毕竟当初云瑶费尽心思制作药丸的目的,也就是为了能路上行走的时候方便一些。 “那是为了防止我们在荒郊野外过夜的时候用的,以备不时之需。现在住客栈,有条件的情况下,自然不能太委屈你肚子里的孩子。”云瑶轻笑,“更何况,最近颠簸的厉害,今日好不容易安顿下来,我打算好好给你补补,在安胎药里加一味安神的药材,让你今晚能好好睡一觉。” 丝丝点点头,应声而去,到楼下给6映泉熬药了,而阿琛早已经守在屋外的暗处,观察着四周的一举一动,防止各种意外的生。 房间里,云瑶拿出映泉先前画的地图,铺展在桌上,对着顾清铭事先确定好的路线,看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我们身处梁徐郡,按照现在的脚程,要穿过景国到达玉国,还需要大半个月的功夫。映泉的肚子越来越重,往后我们的度也只会越来越慢。” “大半个月的功夫,宜王殿下应该还是有办法应对的。”顾清铭开口说道,“杜威将军也算是驰骋沙场的老将,行军打仗的本事不弱,而据殿下说,杜江恒公子也是少年英雄。更何况,秦太后的援兵没那么快到宜国边境,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些事情,你心里有数就好,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映泉肚子里的孩子。”云瑶一边说着,然后扭头看了映泉一眼,五个月出头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最重要的是,6映泉原先在宁宫就伤了身子,后来在宜王宫又受过重伤,如此种种伤了根基,身子骨本来就弱了些,怀着孩子颠簸,到底还是危险重重。 “你不用顾及我。”6映泉听了这话,笑道,“虽然我很在意这个孩子,殿下对他也很看重,但是只能说他来的不是时候。哪怕早一步,或者晚一步,都不会有现在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我们就按照原定的计划走,至于这孩子如何,算他的造化。” 其实6映泉还有一个理由没有说,她之所以敢这样冒险,是因为她身边有云瑶陪着。云瑶的医术她是知道的,只要不是那种毁灭性的意外,想要保住这个孩子,对云瑶来说还是能做到的。 像祁淑柠那种小产过多次,早就变成习惯性小产的体质,云瑶也能帮她调整滋补回来,更何况她呢? 她现在不说,是不想给云瑶压力,她知道云瑶为了结盟的事情,思虑甚多,她不想再把这孩子的重担压在云瑶的身上。之所以说看这孩子的造化,那也是为了宽慰云瑶的心,毕竟依着云瑶的性子,不可能真的坐视不理。 云瑶又怎么会不明白6映泉的心思?两人从宁宫一路走到今天,名为主仆,实为姐妹,互相都把对方视为自己最亲的亲人,她又怎么会让映泉失望? 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到客栈的楼下大堂一阵喧闹,似乎有很多人进来,吵吵嚷嚷的,让云瑶和顾清铭不由自主地便产生一种紧张感。 底下大堂里,桌椅互相碰撞,出咣当咣当的声音,似乎还有某些重物砸在桌上,良久之后,这些嘈杂的声音才停歇下来,便听到掌柜谄媚而讨好的声音: “哟,各位大爷,这么才来小店,是吃饭还是住店啊?” “掌柜的,把你们这好酒好菜都端上来,大爷我要最好的,银子我有的是!”楼下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吼着,也不怕打扰了客栈众人的休息。 “掌柜的,我们这儿也要一些酒菜,动作快点儿,好处少不了你的!”另一个稍显年轻的男子也开口说着,随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锭子,扔到掌柜的手上,力道无比精准。 “是是是,各位大爷请稍后,酒菜马上就来。”掌柜的开口说着,然后吩咐小二赶紧去厨房催饭菜。 也没过多久,楼下便安静下来,云瑶此时已然站在门边,将耳朵紧贴在门上,听着下方的动静。 “楼下大堂里也不知道都是什么人,一个个听起来十分嚣张,丝丝还在楼下,不会出什么问题吧?”云瑶颇有些担心地说着。 “这些人听起来像是江湖中人,也就是百姓们常说的绿林好汉。他们精通武艺,为人豪放不羁,行为虽然毫无章法,但大多都行侠仗义,并非那种大奸大恶之人。”顾清铭根据先前听到的喧闹声判断道,“这样,你们两个在房间不要出来,我下去看看丝丝的药熬的怎么样了。阿琛在暗处保护着,别担心。” 顾清铭简单地叮嘱了几句,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云瑶再次锁好门,然后将桌上的地图都收起来,塞到包袱中放好,随后扶着6映泉在床上坐下,可目光中的警惕却一直没有放松。 “江湖中人,跟我们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其实你不必这么紧张的。”6映泉感觉到云瑶紧绷的身体,便不以为意地开口说着。 “在没有确定之前,一切都有变数。”云瑶说道,“若是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倒也罢了,就怕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你别忘了,殿下逃离京城,等于是彻底跟秦太后撕破脸皮,而我们肯定也暴露了。” “所以你是担心,这些人都是秦太后收买来加害我们的?”6映泉反应过来,心中也莫名地有些紧张。 朝廷和江湖,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个领域,朝廷有皇帝,江湖有盟主,一个在朝,一个在野,各自为政,管着不同的人群,遵循着不同的规则。 6映泉以前从来不觉得这些江湖人能跟自己扯上什么关系,可她却忘了,江湖人也是人,他们也有自己的弱点和命脉,人生四诫酒色财气,说不准那一条就成为他们趋之若鹜的理由。 而宁宫那个至高无上的女人,她正是天底下唯一可以提供这些身外之物的人。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小心一些总是没有错的。”云瑶说道,“听刚才的动静,来的人应该不少,但是好像并不是一伙的,因为有好几个人让掌柜的上菜。若跟我们没关系,今夜倒是可以安睡,但是天一亮咱们就得走,毕竟江湖上的事情也是刀光剑影,复杂多变,我们不宜牵扯过多。” 云瑶和6映泉正说着话,房间的门口却传来脚步声,清晰可闻。 脚步声逐渐逼近,云瑶不由自主地摸出银针,拿在手上,神情戒备地挡在映泉的面前。随着门被推开,顾清铭的身影出现,她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就好像有顾清铭在,她永远不用担心安危一样。 “如何?楼底下那些人,是什么来头?”云瑶急急地开口问着。 “无碍,我打听过了,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顾清铭轻轻摇头,说道,“听他们的交谈,似乎都是去景国都城,参加一个什么盛会。这场盛会是景国并肩王举办的,听说每三年秋天都有一次。” “景国的并肩王?”云瑶骤然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有些愣了,“那应该是朝廷的人,而且和景王地位相当,怎么会开一个江湖人的盛会呢?秦太后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吗?” “秦太后的细作无孔不入,能在皓王身边潜伏几十年不被现,景国又怎么会例外?这些事情她肯定是知道的。”顾清铭皱眉说道,“只是这并肩王举办盛会,打的是以武会友的名义,也不曾做什么触及秦太后利益的事情。更何况,并肩王只是景国当地的一个称呼,是景王册封的,并没有得到朝廷的敕封和承认。” “原来如此。”云瑶点点头,“想来秦太后大概是以为,江湖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不管武功多高的江湖人,面对千军万马也总是无计可施。不过也罢,既然这些人不是冲我们来的,我们也没有必要多管闲事,就在此处休息一夜,明天继续赶路。” 确定了那些江湖人的目的,众人渐渐放下心来。没过多久,丝丝就端着煎好的药上来了,浓烈的药香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云瑶仔细检查了刚熬好的药,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给6映泉服下。 本书由,请记住我们网址看最新更新就到 正文 第036章 半路改道 幸亏楼下的江湖中人并没有怎么闹腾,他们也就是咋咋呼呼吃完了饭之后,便让小二安排了房间,各自去休息了。 整个客栈沉寂下来的时候,戌时刚过,客栈准备打烊了,只留了一个守夜的小二在楼下大堂的柜台旁守着。 后面零星也有几个人进来入住,不过都没弄出多大的声响。可能是因为前几天路上颠簸的太过厉害,所以这一夜,云瑶她们睡的很沉,也比较踏实,毕竟那些人不是针对她们而来的。 不过,顾清铭倒是恰恰相反,他和阿琛分别守上半夜和下半夜,但是轮到他睡的时候,却不太能睡得着。因为他的心中装了太多的事,关于家国天下,总有一些愁绪缠绕在他的心中。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顾清铭终于承受不住那一波波汹涌袭来的困意,睡着了。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虽说已经是九月,但清晨的明媚阳光还依旧刺眼,从天边的霞光处投过来,笼罩在这苍茫大地上。 辰时刚过,顾清铭便洗漱完毕,收拾好行装,去隔壁房间敲门。不过片刻功夫,云瑶便将门打开,放他进去了。 “辰时都过了,我本来还在想,要不要去叫你起来呢。”云瑶笑道,“不过你大概也是累极了,所以才会比平时醒的晚一些。” “昨儿睡得晚,躺了好久都没能睡着。”顾清铭说着,虽然语焉不详,但从他眼角的一点青色可以看得出,他是真的没睡好。 “顾将军,这一路上辛苦你了。”陆映泉听到两人的对话,便也走过来说着,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最初离开宜国慈恩寺的时候,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一共只带了这么几个人,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每个人要做的事情也就更多。顾清铭和阿琛为了保护她们的安全,两人几乎就没怎么睡过一个好觉,而云瑶和丝丝也是尽心尽力地照顾陆映泉,不敢有丝毫怠慢。 “夫人客气了,这是属下分内之事。”顾清铭拱手对陆映泉说着,然后抬头,本想让众人收拾好行李离开,却没看见丝丝,于是问道,“丝丝姑娘去哪里了?” “这丫头醒得最早,卯时不到就起来了,说是要借用客栈的厨房做些点心带着。”陆映泉说道,“丝丝的手艺也是不错的,比外面买的干粮要可口许多,我便让她去了。” “卯时?”顾清铭一愣,“可现在辰时都已经过了,足足两个时辰,点心怎么还没做完?” 听顾清铭一提起,云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卯时这个点,客栈应该是没什么人起来的,所以客栈的厨房肯定还没开工,丝丝下去就能直接用,根本无需等待。可都两个时辰了,她还没回来,甚至连个面也没露,就有些奇怪了。 只是先前云瑶和陆映泉一直在收拾行李,等顾清铭起身,所以一时间忽略了楼下的丝丝,总觉得有阿琛在暗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下去看看!”云瑶反应过来,转身就往外面跑,此时此刻,她心中的慌乱已经让她失去了往日的冷静自持。 丝丝对陆映泉来说,也是个难得的左膀右臂,曾经的试探和怀疑,都在这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转化为深厚的情谊。虽然丝丝平常对陆映泉是尊敬,对云瑶是赞叹,可云瑶和映泉也从没拿她当成外人。 所以现在发现不对劲,云瑶比谁都心急。 “要去也是我去,你就在房间待着!我不回来,哪儿都不许去!”顾清铭顺势拉着云瑶的手,往回一带,斩钉截铁地说着,随即转身出了门。 这大概是顾清铭头一次用这么强硬的语气跟云瑶说话,虽然没了往日的宠溺,可云瑶却听得出来,他内心深处的担心和焦急。 云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顾清铭的身影便消失在回廊的拐角处。 关上门,两人等着顾清铭回来。时间越长,她们心中的不安也就越强烈,这和昨晚的情况差不多,可心情却明显不同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云瑶甚至连顾清铭也一块儿担心起来。 “丝丝不会有事吧?我这心里越来越不安了,她跟我的时间不短,也算是我在这世上难得能相信的人之一,我真的不希望她有事。”陆映泉有些紧张的说着。 话音落下,顾清铭推门而入,面色凝重,对两人说道:“客栈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丝丝根本不在楼下。她做点心的面粉和葡萄干还放在灶台上,还没来得及开始做,人就不知去向。” “什么?”陆映泉大惊,“也就是说,丝丝下楼没多久,人就不见了,可我们却一点察觉都没有?” “丝丝不会无缘无故自己离开的。她从小在宜王宫长大,没出去闯荡过,根本不会自己主动离开,或许……她是被人带走的。”云瑶细细思索一番,然后抬头,看着顾清铭,问道,“你有问问店小二吗?” “你跟我想到一处去了。”顾清铭说道,“已经跟店小二打听过,卯时和辰时之间退房的,只有昨晚那些江湖人,而丝丝也正是在那段时间不见的,小二以为丝丝回房了,便没有在意。现在看来,丝丝很有可能是被那些江湖人带走了。” “不是说那些江湖中人素来行侠仗义吗?怎么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陆映泉不由得气急,“现在该怎么办?” 陆映泉担心丝丝,情绪波动太大,肚子有些不舒服,可她眉头紧蹙地强忍着,没表现出来,因为不想云瑶分心思在她的身上。 “这世界上的人本身就良莠不齐,江湖人中混入几个败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顾清铭沉声说道,“既然这些人都是参加并肩王的比武盛会,那我们要找到丝丝姑娘,就只能跟着他们往景国都城而去。如果运气好,我们还能半路追上他们,运气不好的话,等到了景国都城,也能打听到丝丝的下落。” “那就去景国都城!”陆映泉毫不犹豫地说道,“丝丝忠心耿耿,对我也是情深意重,我不能就这么将她弃之不顾。不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云瑶听了这话,扭头看着陆映泉,嘴角边露出一抹轻笑。 果然,映泉还是那个有情有义的映泉,对她好的人,她也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回报人家,推心置腹。宫里的争斗和无情的时间,并没有将她内心的良知和善意磨灭。 “那我们现在就启程,去景国都城,没准能追上他们。”云瑶说着,转身去床边拿着几个包袱,众人便匆匆下了楼,找掌柜结了账,便离开了。 原本的五个人减少到四个人,所以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似乎都在为丝丝的失踪而感到烦闷。 尤其是顾清铭,从离开客栈起,他的眉头就一直皱着,没有松开过。 云瑶想开马车帘子,看着顾清铭的背影,想了想,然后戳了戳阿琛的背部,示意阿琛先离开一会儿,将马车前面的位置让给她。 阿琛点头,表示明白,然后腾空而起,飞身而出,身形快的不可思议,很快就消失在云瑶的面前。 云瑶将陆映泉安顿好,保证她坐稳不颠簸,这才钻了出去,坐在顾清铭的身边,跟他一起驾着马车。 说是一起,其实云瑶根本不会驾车,她坐在旁边,感受着马车疾驰,道路两边的房屋和小摊贩不停地向身后掠去,竟别有一番意味。 良久之后,云瑶才开口问道:“清铭,你是不是在担心结盟的事情?你怕我们贸然改道去了景国都城,我们就来不及在预定的时间内到达玉国,和玉王殿下结盟?” “原来你都看出来了?”顾清铭扭头轻笑,说道,“殿下那边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虽然我知道丝丝姑娘的性命很重要,但是我却不知道,若是误了殿下的大业,回去以后该怎么交代。” “其实你不用考虑这么多的。”云瑶说道,“你是行军打仗的将军,让你来保护我们,本来就很大材小用了,这次是我们任性改变了计划,你也阻止不了我们,不是吗?更何况,去玉国的计划行程是我们自己定的,也不是殿下安排的,就算晚一两天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殿下也不知道我们具体的行程。” “你总是这么会安慰人。”顾清铭说道,“也罢,事已至此,再怎么担心也是枉然,倒不如顺其自然,自有机缘。” “你现在说话,就像是一个充满禅机的世外高人。”云瑶不由得打趣,“你放心吧,殿下那边还有皓王帮忙,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们就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定还有别的际遇呢。” “你说的际遇,是不是指景国的并肩王?”顾清铭一语道破云瑶的心思,开口问着。 云瑶笑笑,并没有回答,但是那眼神却已经给了顾清铭肯定的答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就越是能彼此心意相通,从前在宁宫的时候倾心相许,如今才算是真正的心有灵犀了。 最初云瑶和顾清铭选择从玉王下手的时候,是因为玉王比较好突破,并且符合远交近攻的原则,可并没有说景王就完全不能结盟。此番因为丝丝的事情,她们要去景国的都城,正好也能看看,这景王沈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正文 第037章 喜好男风 云瑶陪着顾清铭在马车外面坐了一会儿,一开始还能听到他们絮絮叨叨的谈话声,可很快就沉默下来了。 马车中的陆映泉觉得有些好奇,便掀开帘子朝外面看了一眼,却看见那两个人的背影,看似慵懒,却透着坚韧,彼此靠的很近,分外和谐。 轻笑了一下,陆映泉不动声色的放下帘子,重新坐好,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瑶才从外面进来,把外面的位置让给阿琛。感受着马车晃晃荡荡,她的心也是一阵起起伏伏。 其实她知道顾清铭愁眉紧锁的原因,不知是因为怕耽误了宜王殿下的大业,还因为被人掳走的丝丝。 在客似云来客栈的时候,丝丝去厨房做点心那段时间,阿琛一直是在暗处盯着的。凭着阿琛的武功,一般人想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带走,并不容易。 可带走丝丝的人却做到了,不仅带走了丝丝,而且还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让阿琛没发现一点端倪,这说明对方的武功很可能在阿琛之上,若非如此,那就是对方十分奸诈狡猾,用了什么障眼法迷惑了阿琛。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说明了对方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所以他们此去景国都城,很可能还有一个潜在的强大敌人。 但是这些事情,自然是没有必要讲出来让陆映泉知道的。因为陆映泉怀有身孕,情绪不宜起伏太大,有些没必要烦她的事情,还是不说的好。 考虑到陆映泉的身孕,所以马车一直走的很慢,本来就比那些江湖人晚一步从客栈离开,加上路上耽搁的时间,所以一直到了景国都城,他们也没能追上那些人。 七天后,他们进了景国都城的城门,云瑶便探出头去,对顾清铭说道:“让阿琛跟我们分开行事,他扮作江湖人打听并肩王比武盛会的事情,我们先去客栈安顿下来。如果有必要,我们可能要深入虎穴一趟了。” “我也正有此意。”顾清铭点点头,说道,“客栈和酒楼通常都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我们正好也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丝丝姑娘的消息。” “是,属下先走一步,主子小心。”阿琛拱手说着,然后纵身跳下马车,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马车继续前行,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挑最大最豪华的客栈住下,反而是选择了一家地方比较偏僻的客栈,安顿了下来。 毕竟现在隐藏身份才是最重要的,原本的五个人现在只剩下了三个,云瑶和陆映泉都是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再加上陆映泉还怀有身孕,所以不能大意。 景国都城在大宁的版图上,已经比较偏北方了,天气虽然不及宁宫那么冷,但比起南方的宜国,却已经差别很大了。 九月中的天气,地处大宁中西部的景国已经有了一种隐隐的萧索之感。 云瑶他们住进客栈的时候,正是临近午时。在客栈用了午膳,云瑶便服侍陆映泉躺下休息,自己也坐在房间里小憩,等着顾清铭和阿琛他们打听消息回来。 顾清铭担心云瑶的安危,并没有在外面留多久,只大概打听了一些关于并肩王比武的事情。好在这并肩王孟逸杰在景国并不是什么身份神秘的人,而他举办的比武盛会三年一度,轰动整个景国,所以一些基本情况还是很容易打听的。 “听楼下的人说,并肩王孟逸杰是个年纪轻轻的武林高手,出身江湖,只因为十年前机缘巧合救了景王一命,所以两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便互奉为知己。景王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给了并肩王所有的荣耀。”顾清铭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云瑶听着顾清铭的话,认真地思索了一番,然后问道:“你有没有打听,那个并肩王孟逸杰,长的什么样子?” “这倒没有。”顾清铭摇头,“怎么?你何时对男子的长相有了兴趣?” 在说这话的时候,顾清铭的眼中闪过那么一点点醋意,似乎因为云瑶对其他男子产生了过多的关心。而这细微的表情却没逃过云瑶的眼睛,她噗嗤一笑,才解释道: “秦太后曾经跟我说过,景王殿下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全天下都不知道,但是秦太后知道,后来又告诉了我。” 云瑶想起昔日秦太后让她去皓国当细作的时候,当真是毫无保留地将那些藩王的把柄和秘密都告诉了她,如今这些信息,却成了云瑶出奇制胜的必要条件。 “什么秘密?”顾清铭好奇。 云瑶朝着他勾勾手指,让他倾过身体,低头附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却见顾清铭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龙阳之好?所以你刚才问及并肩王的长相,是因为你怀疑……”顾清铭问着,可是剩下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对于顾清铭来说,他是领兵征战沙场的将军,他见识过很多男子与男子之间的感情,但那是战场上携手杀敌的兄弟之情,那是面对敌人毫不畏惧的义薄云天之气,那是肝胆相照,那是两肋插刀,他麾下的男儿,一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 所以,他却是很难想象,景王沈浊和并肩王孟逸杰之间,有着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顾清铭很不愿相信,但云瑶素来心思细腻,而且擅长将所有细枝末节的线索联系起来,串联成整个事情的真相。 并肩王孟逸杰在景国的地位,还有他打听来的那些事,包括景王对孟逸杰的纵容,无一不说明着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其实他们的关系只是我的猜测,但是也并非没有根据。”云瑶点点头,肯定了顾清铭的想法,然后说道,“原因有三。其一,景王殿下喜好男风的事情,是秦太后告诉我的,而并肩王孟逸杰这么高调的存在,秦太后必定也是知道的,所以秦太后口中的那个男风,很有可能是指孟逸杰;其二,孟逸杰没三年召集江湖人士聚会,秦太后明明知道却不作为,很明显是想留着孟逸杰来牵制景王;其三,孟逸杰是这些年来景王殿下身边出现的唯一的男人。有了这三个原因,想让人不怀疑他们的关系也很难。” “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顾清铭听了云瑶的分析,觉得甚有道理,可仍然处在惊讶中没有回过神来,“这样吧,我刚才去打听消息的时候,碰到了阿琛,他说晚膳前会回来,到时候听听他怎么说。” “也好。”云瑶点点头,说道,“这一路你也累了,回房间休息吧,现在还是大白天,客栈中人来人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顾清铭也没推辞,毕竟这房间里还有陆映泉,男女有别,他总待在这里也不是很好,所以就转身离开了。 而他之所以如此放心地离开,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这景国都城虽然江湖人齐聚,可他们并没有住在任何一家客栈里,并肩王孟逸杰为他们准备了专门休息的地方,所以这客栈的人并不复杂。 下午的时间倒是过的很快,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就快要到用晚膳的时候了。 云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后窗打开窗户,呼吸着新鲜空气,正好这个时候陆映泉也醒了过来。两人刚收拾停当,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紧接着顾清铭的声音响起: “阿瑶,夫人可起身了?” 云瑶过去开了门,却见阿琛和顾清铭站在门口,忙放两人进来,随手再把门关上,回到屋里。 “我好像睡了很长时间,天都快黑了。”陆映泉透过窗户,看到了外面的天色,然后问道,“怎么样?阿琛可有打听到丝丝的下落?” “回夫人的话,属下不久之前,刚见到了丝丝。”阿琛一句话,便带给众人极大的震撼,也让云瑶的心中涌起无限的喜悦。 原本以为来到景国都城,要找到带走丝丝的人,还得花费一番功夫,可是没想到阿琛这么快就有了好消息。 “到底怎么回事?丝丝现在怎么样了?以你的武功,见到她以后,难道没有把握带她走吗?”云瑶问出最关键的话。 “云姑娘有所不知,属下是在并肩王府见到丝丝姑娘的。”阿琛说道,“先前在客似云来住的那些江湖人,于三日前带着丝丝到达京都,其中一人将丝丝作为礼物送给了并肩王。也就是说,丝丝姑娘现在身边的人是并肩王孟逸杰。属下还发现,丝丝姑娘似乎不能开口说话,不知道是被人喂了哑药,还是点了哑穴。” “你的意思是……孟逸杰收下了丝丝?”云瑶有些诧异,“消息没错吗?这个孟逸杰,难道不是喜欢男子吗?” 阿琛也被云瑶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撼了一下,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说道:“这是属下亲眼看见的,孟逸杰走到哪里都把丝丝姑娘带在身边,而且……似乎对丝丝姑娘很好。” “这真是奇怪了。”云瑶喃喃自语,随后又说道,“并肩王府的守卫如何?我们能不能晚上偷偷溜过去见丝丝一面?” “并肩王府没有守卫。”阿琛摇头苦笑,“并肩王孟逸杰自己已经是当世之下的一流高手,他身边的人虽少,但个个武功都不弱,根本无需守卫。” 正文 第038章 并肩王爷 听了阿琛的话,云瑶和顾清铭互相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同一种信息——这个并肩王,似乎并不简单。 云瑶微微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的目标是要救丝丝。从我们已经掌握的线索来推测,丝丝一定是被客似云来的那些江湖人带走,想要讨好孟逸杰才送上去的。丝丝虽然是个宫女,但模样长的不俗,从前是因为没有好好打扮,但其实她也算得上个美人儿,也难怪会让那些人动了歪心思。” “既然阿琛已经确定丝丝在并肩王府,我们还是得找个机会去看看。并肩王府听起来那么可怕,但我们别无他法,因为只有接近孟逸杰,才有可能见到丝丝,也才能把她救出来。”陆映泉开口说道。 “属下已经扮作江湖人混进了孟逸杰招待那些江湖人的别院,但是那里距离并肩王府还有很远一段距离,也无法近水楼台。”阿琛说道,“不过住在别院有个好处就是,能时不时地从那些人的谈话中,得到一些消息。今天属下就听说,并肩王要举办的比武盛会,会在九月十八这一天召开,地点就在并肩王府。” “九月十八,那就是还有两天。”顾清铭微微皱眉,说道,“也许这一天,就是我们混入并肩王府的好机会。比武盛会的时候,不管是孟逸杰还是其他江湖人,所有人的注意力肯定都在比武上面,不会有人太过留心府中的其他事情。” “不错,再加上九月十八这天,孟逸杰要在府中招待这么多江湖人,那肯定需要准备好酒好菜吧?保不准还有歌舞助兴什么的。若是当天外来人员很多,就越是有利于我们隐藏身份混进去。”云瑶说着,然后吩咐阿琛道,“这两天你就住在别院,仔细打听一下九月十八那天孟逸杰的安排,看看我们能不能有机会混进去。” “放心吧,阿瑶姑娘,属下一定会认真调查的。”阿琛说完,便朝着顾清铭和云瑶拱了拱手,转身离开,回到孟逸杰安排的别院去了。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云瑶下楼点了一些吃的,让小二送到房间来,三人用过晚膳之后,便各自休息了。 此时,阿琛所在的并肩王府别院里,那些豪情万丈的江湖人还在推杯换盏,整个大堂里金碧辉煌,孟逸杰用了丰盛的酒菜招待他们,让他们宾至如归。 江湖中人性格都十分豪迈,只要面子上过得去,自然也都是有酒一起喝的,席间还互相谈论着各门各派的奇闻异事,大侠少侠地互相吹捧。 堂中所有的人似乎都能叫得出来历,唯有阿琛一个人,即便坐在喧闹嘈杂的席间,可整个人却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一副生人勿进的架势,似乎根本没有和其他人攀谈的意思。 对江湖人来说,大家出门在外就能称兄道弟,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所以有几个年轻人看见阿琛自斟自饮,便想着过去攀攀交情。 “不知这位兄台贵姓?江湖上似乎没看见兄台走动过,兄台也是听闻了并肩王比武盛会的消息来的?”一个穿着蓝色长袍的男子,端着酒杯过来,跟阿琛搭话。 阿琛本来不想搭理,转头看着来人,刚想开口说话,可是却认出这个跟他说话的人,正是当日住进客似云来的那些人之一。 思及此,阿琛心思微转,端起面前的酒杯,应承道:“兄台客气了,小弟初涉江湖,不如各位兄台经验丰富,这次也是听闻并肩王举办盛会,所以跟着过来见识见识。” 那人一听阿琛回答,顿时来了兴致,拍了拍阿琛的肩膀,说道:“兄弟可算来对地方了,并肩王府每三年一次的比武盛会,吸引了很多慕名而来的武林人士。对了,在下朱文龙,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顾琛,朱兄有礼。”顾琛学着朱文龙的样子拱了拱手,说道,“听朱兄的意思,似乎是对这比武盛会很是了解,不知能否为小弟解惑?小弟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 “顾兄客气了。”朱文龙说道,“本来这些事,也轮不到我这个江湖后生跟你讲,毕竟参加过并肩王府比武盛会的前辈多了去了,只不过既然你问起了,若是我不说,反而显得我小气……” 就这样,在大堂的喧闹声中,顾琛就这样跟朱文龙攀谈起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很快,顾琛便把朱文龙口中的话给套了个干干净净。 那朱文龙看起来也不像是个聪明人的样子,他的身上并没有江湖人那种出门在外的警惕和谨慎,反而把习武之人的粗心大意给表现了个十成十,所以面对顾琛有心的追问,几乎什么话都没藏住。 顾琛从朱文龙这里知道,并肩王和景王沈浊差不多大的年纪,其实比顾清铭、沈澈他们也大不了多少,两人在十多年前沈浊刚刚离开京城继任景王的时候相识。 那个时候,景王也不过是个刚刚弱冠的少年,带着自己的母妃离开京城,到达封地,从此要学着韬光养晦,在秦太后的掌控下过日子。可没想到的是,他在去景国的路上,便碰到了刺客。 那些从天而降的刺客,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个个出手狠辣,招招要命,而景王的母妃也是在那场刺杀中没来得及逃脱而当场殒命。 哪怕时隔十多年,景王也没能查出那群人的来历,但是他这条命,也就是被那个时候初出江湖的孟逸杰所救。 孟逸杰当时十八岁,与比自己大两岁的沈浊一见如故,在死亡中建立的感情,总是比平时来的要更加深厚一些,也正因为如此,两人之间才一直互为知己这么多年。 而沈浊为了报答孟逸杰的救命之恩,便下旨封孟逸杰为并肩王,甚至让孟逸杰有自由出入王宫的资格,在经过的地位与沈浊相当,不管孟逸杰做什么,沈浊都全部纵容甚至支持。 顾琛听到这里的时候,脑海中浮现云瑶说的那句话,说孟逸杰喜欢男人。现在想来,景王和孟逸杰之间,似乎真的有些猫腻,只不过打着救命之恩的幌子,倒也让人没有怀疑。 “朱兄,我看这并肩王举办比武盛会,能吸引这么多江湖好汉参加,肯定有它的过人之处吧?”顾琛继续开口打听着。 “还别说,你还真说对了。”朱文龙说道,“要是能在这比武盛会上得到并肩王的赏识,就能获得入朝为官的机会,不仅能光耀门楣,还能步步高升。你也知道,咱们这些江湖草莽,平时就知道打打杀杀,过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若是能混出个名堂也就罢了,混不出头也就只能一辈子碌碌无为。若是能在并肩王这里走一条捷径,那不是得少奋斗多少年吗!” 顾琛听着朱文龙的话,表面上点头,心中却在冷笑。 怪不得之前在客似云来客栈,那些个江湖人居然做出掳走丝丝姑娘的事,原来这些人根本不能算是真正的江湖人,他们的功利心太重,有入朝为官的想法,甚至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而真正身在江湖的人,他们淡泊名利,一生之中追求自我和逍遥,根本不会在意这些虚名。所以今日在堂中喝酒的这些江湖人,他们为了某些目的,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听朱兄一席话,真是受教了。”顾琛客气地说着,而他谦逊的态度,让朱文龙找到了一丝虚荣心,他觉得在顾琛面前说这些事情,能得到顾琛对他的崇拜,于是更加滔滔不绝起来。 “看在你刚来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朱文龙把声音压低,对顾琛说道,“你若是手里头有什么宝贝,不管是金银珠宝还是美人美酒,都可以提前献给并肩王,这样你就能在并肩王面前露脸,等两日后比武盛会的时候,他也能认识你。” “给并肩王进献宝物?”顾琛心知肚明,却假装诧异,“还能这样吗?那并肩王位高权重,什么都不缺,还能看的上我们这些低俗的宝物?” “这你就不懂了吧!”朱文龙又一次拿出兄长的口吻,说道,“从前那并肩王是不收这些东西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却破天荒的收了个美人。” 一边说着,朱文龙还伸出手指着隔壁桌那个穿着灰色衣袍的男子说道:“看见没?那个人叫曹东来,他不花一分一毫,从客栈掳了个年纪轻轻的漂亮姑娘,带到并肩王府去献殷勤,本来以为并肩王不会接受,可是没想到他不但接受了,反而对这个姑娘百般疼爱,走到哪里都带在身边。” 顾琛心中明白他说的是丝丝,于是故意问道:“就是今日下午我们看到的那个姑娘?跟在并肩王身边,却不会说话的哑女?” “什么哑女!人家姑娘明明会说话的,是曹东来用了本门的独门点穴法,封住了那位姑娘的穴道,才让那位姑娘无法开口说话。如此一来,也就没有人知道那姑娘是被他抢来的了。”朱文龙说道。 “既然朱兄对此事了解的这么清楚,为何不跟大家揭穿曹东来的恶行?”顾琛不解地问着。 “要不怎么说你不懂江湖上的事呢,那曹东来背后是一整个漕帮,我要是揭穿了他,就等于是跟整个漕帮为敌,这买卖怎么划算呢?”朱文龙理所当然地说着,“这些事啊,等你在江湖上混时间长了,就自然会知道了。” 正文 第039章 飘香满院 对于朱文龙的最后一句话,顾琛嗤之以鼻。在他看来,不管是曹东来还是朱文龙,都不过是在江湖上混久了的老油条而已,江湖人的忠肝义胆没多少,却更多的是那种趋利避害的本能。 为了明哲保身,为了不得罪人,他们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即便这样做是错的。 但即便顾琛心中再怎么不满,他的脸上仍旧不动声色,因为他还要向朱文龙打听更多的事情。这样一想,阿琛只觉得自己跟曹东来和朱文龙像是同一类人。 不过,这朱文龙应该是酒喝多了,话匣子打开之后,就再也停不下来,应该是难得有个人能让他显摆,所以阿琛的问题,他全部都回答地清清楚楚。 而阿琛也成功地打听到,九月十八这天在并肩王府比武盛会的具体流程。 酒过三巡,这些看似豪情满怀的江湖侠客也都有了一些醉意,在别院仆人的带领下,各自回了房间,到头就睡,不多时便鼾声震天了。 朱文龙也是摇摇晃晃地跟着他们那几个兄弟走了,只剩下清醒的阿琛独自一人,回到别院管家给他安排的房间,锁上门,躺在床上休息。 他本想去客栈,把自己打听到的事情都跟顾清铭禀告,但想到现在夜色已深,说不定顾清铭和云瑶她们都歇息了,反正距离比武盛会还有两天,明天去回禀也应该来得及。 如此想着,阿琛便放下心来,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阿琛醒来的时候,天刚刚亮,他打开门环顾四周,其他人似乎都还在睡梦中没有起床,也许是因为昨夜喝的太多,宿醉未醒,但不管怎么样,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 趁着四下无人,阿琛离开别院,在街上的早点铺子随便吃了点早膳,等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才悄然无息地去了客栈,跟顾清铭会和。 而阿琛不知道的是,他昨晚在大堂席间的表现,全部被人看在眼里,而且早已经上报给了并肩王孟逸杰。 客栈中,云瑶也刚伺候陆映泉起身,让小二把早膳送到房间,三个人正吃着,阿琛便出现了。 “这么早过来,还没用早膳吧?坐下来一起吃点。”云瑶招呼着,正想吩咐小二再添置一双碗筷,却被阿琛拒绝了。 “多谢云姑娘,我已经吃过了。”阿琛拱手说着,把昨晚朱文龙跟他说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才又开口,“我打听到后天比武盛会的流程,如果主子们要混进去,便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扮作聚香斋的厨子和杂役,因为并肩王府每次有宴会,桌席上的菜肴都是由聚香斋包办的,这次也不例外。另一个,就是扮作飘香院的姑娘,在比武盛会期间,飘香院的姑娘们会进入并肩王府,歌舞助兴。” “按照你提供的消息,孟逸杰似乎对丝丝很是看重,没准观看比武的时候,也会把丝丝带在身边。”云瑶说道,“若真是如此,我们要当着那么多武林高手的面救人,显然不现实,所以只能另外想办法。” 顾琛听了这话,便开口问道:“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么?”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要做。”不等云瑶回答,顾清铭便率先开口说道,“既然你已经扮作江湖人混了进去,就不能太过特立独行。记得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太张扬或者太低调都会引人注目,适当的露出锋芒反而有利。你说的那个朱文龙,倒是可以多跟他接触接触。” “是,主子。”阿琛点点头,说道,“若主子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就先告退了。若不出所料,朱文龙今天应该还会来找属下。” 顾清铭微微点头,表示应允,顾琛抱拳告退,转身离去。 房间里的三个人用了早膳,吩咐小二收拾了房间,云瑶才开口说道:“聚香斋,飘香院,这两个地方或许就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但在这之前,我们必须把情况打听清楚。这样吧,我一会儿出门一趟,到这两个地方查查虚实。”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顾清铭当即说道,“你对景国也是人生地不熟,就这么贸然出去,万一出现什么意外怎么办?还是我跟你一起去。” “不了,映泉身边没有人照顾,你还是留在客栈保护她的安全比较重要。”云瑶固执地摇摇头,说道,“再说了,你这一身气质,走出去人家就知道你不凡,哪能打听到什么消息?还是我去比较容易伪装。你就相信我吧,我有你送的银针,身上到处藏的都是毒药毒粉,一般人伤不到我的。” 陆映泉看着顾清铭和云瑶争论,很想让他们一起出去,可是她也知道,不管她怎么说,这两个人势必都不会放心她独自一人留在客栈里,所以干脆不开口了。 若是丝丝和阿琛还在身边,也不用面临这么两难的局面。 顾清铭听了云瑶的话,微微思忖片刻,才无奈的点点头,说道:“那你一切小心,凡事量力而行,且不可心急和逞强,万一打听不到消息,就直接回来,我们再另外想办法。” “嗯嗯,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云瑶连连点头,笑着说道。 其实顾清铭也是在心中权衡了一番之后,才同意云瑶独自出去的。云瑶的心思细腻,警惕心很重,她对陌生人的防备和对意外的感知,很多时候是他也比不上的。而云瑶聪明冷静,大多数情况下,都能想到应对之策,只要对方不是那种武功高强到让云瑶没有丝毫放抗之力,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决定好了之后,云瑶便稍稍收拾了下自己,出了客栈,向人打听方向之后,朝着聚香斋而去。 云瑶的容貌算不上美丽和惊艳,顶多是看着舒服,放在芸芸众生中也不过是平凡人罢了,所以她一身素色衣衫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并没有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聚香斋是景国都城最大的酒楼,坐落在景国都城商业街的正中心,客人络绎不绝,生意火爆。听说这聚香斋的主厨,曾经是宁宫里的御厨,因为犯了错而被赶出宫来,得到聚香斋老板的赏识,在此落地生根,一手打造了聚香斋酒楼的盛名。 这是云瑶一路走来,从路上口中得来的信息,同时她也知道,景国很多高门大户家中办宴席,都会请聚香斋的厨子去做饭,因为味道确实很好。 一般来说,像这样的大厨,身边跟随的应该都是用了多年的人,不管是切菜的还是生火的,彼此之间都磨练出了一种默契,知道主厨需要什么样的火,需要什么样的料。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如果想跟着聚香斋的人混进去,肯定是行不通的,因为都是用惯了的熟面孔,很容易就被人认出来。 云瑶在聚香斋走了一圈儿之后,心中有了数,便转身离开,去了城南的飘香院。 当云瑶站在飘香院门口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感叹,并肩王孟逸杰也许真的很有钱,举办这么大的比武盛会也就算了,最大的酒楼,最大的青楼,几乎什么都要最好的。 飘香院在青楼界的地位,就相当于聚香斋在酒楼界的地位,独树一帜,无人能出其右。 尤其是,这飘香院的外观装修,看起来根本不像是烟花之地,倒像是一个文人墨客云集的清雅之地,没有酒池肉林的醉生梦死,只有琴棋书画的高雅情趣。 云瑶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她的心中也有些担忧,在她的认知里,青楼妓院应该都是晚上开门营业的,白天会关门休息,可她运气却不错,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飘香院开着门,里面的人进进出出,似乎在忙碌着什么。 “小环,你回头赶紧去绮罗庄问问杜老板,蝶衣的舞衣到底做好没,这都好多天了,后天在并肩王府蝶衣可是要穿着它献舞的!”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女人走出来,对身边抱着锦盒的小丫鬟说着。 “知道了,妈妈,杜老板一向有信誉,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明天就去绮罗庄把蝶衣姑娘的舞衣拿回来。”小环说着,然后又开口道,“妈妈,蝶衣姑娘吩咐我去王银匠那里把她的首饰补个色,我就先去了啊——” 两人说完,便分头行事,小环捧着盒子走了,而那个老鸨子继续指挥着飘香院的人,进进出出,准备着九月十八要用的东西。 云瑶在这附近站了许久,认真听着附近来往的人说的每一句话,心中慢慢地有了主意。 可就在这个时候,云瑶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拍,她心中一紧,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慢慢地回头,看着旁边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的陌生女人。 只听得那女人说道:“你是哪家楼里的姑娘?眼生的很!我看你站在这儿好久了,怎么,你也是眼红这飘香院的名声,羡慕她们能入得了那些达官贵人的眼?” “没有,小女子不过是仰慕蝶衣姑娘的名声,所以才过来看看的。”云瑶随口胡诌。 “仰慕?我看你是嫉妒蝶衣吧。就凭你的姿色,最多也只能在蝶衣身边当个丫头。我跟你说,这条街上的青楼妓院,里面所有的姑娘就没有不嫉妒蝶衣的。也难怪,她人长得美,舞也跳得好,是飘香院的摇钱树,这待遇可比许多官家小姐都好。这些啊,是你羡慕不来的!”那女人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 正文 第040章 混进青楼 云瑶并不做声,只是安静地听着,心中却在判断眼前之人的身份。 看年龄,应该是和刚才飘香院的老鸨子差不多,这身打扮也充满了脂粉味,必定也是出自青楼,或许是飘香院的竞争对手。正如她自己所说的一样,眼红飘香院能得到达官贵人的青睐,所以眼馋,才过来看看的。 听着女人话里的意思,充满了对蝶衣姑娘的欣赏,也充满了对飘香院的羡慕和嫉妒,恨不得那蝶衣姑娘是她手底下的人,这样一来,摇钱树就成她的了。 就在云瑶沉思的时候,那女人继续说道:“你慢慢看吧,我可不奉陪了,就算你看出个花来,也比不上蝶衣姑娘的一根手指头。” 说完这话,那老鸨子就扭着腰肢,挥着手绢转身走了。云瑶看着她的背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毕竟她不是来听人说闲话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云瑶用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大概了解了一下聚香斋和飘香院的基本信息,然后返回了客栈。 此时的客栈里,顾清铭有些心神不宁,他担心独自在外的云瑶,已经午时了,可是云瑶却还没回来,这让他心中不安,就怕出什么意外。 “顾将军,要不你出去找找她吧,这客栈也算偏僻,我一个人在这里应该没问题的。”陆映泉也担心,于是说道。 “再等等,若是到了正午她还没回来,我便出去寻她。”顾清铭说着,话音刚落下,房门便被人推开,云瑶从外面走了进来。 云瑶显然是听到了刚才顾清铭的话,不由得说道:“都说了让你们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不仅平安无事的回来,而且这一趟还收获不小呢。” 顾清铭看见云瑶,一直悬着的心才落到了肚子里,而云瑶脸上那已经成竹在胸的笑容,也让他知道,这一趟出去,云瑶必定是已经有了想法。 三人叫了午膳,一边吃着,云瑶一边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这计划是她在飘香院门口的时候就已经想到的,在回来的路上,她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想了一遍,预测了无数种可能性之后,才最终确定了行动的方案。 但顾清铭一听,却坚决反对:“不行,这飘香院是什么地方,怎么能让你一个姑娘家去冒险?” “我不去,难道你去?还是映泉去?”云瑶不由得反问,“正因为我是个姑娘家,才最容易混进去,不是吗?更何况,到了并肩王府还有阿琛呢,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可是……”顾清铭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却被云瑶再次打断。 “清铭,我知道你担心我,关心我,怕我有什么意外。但是你别忘了,我也是从宁宫出来的,那里的尔虞我诈生死杀伐并不比外面少,你该相信我有一定的能力保护自己。”云瑶说道,“还有,现在是非常时期,每个人都在冒险,我也不例外。我不希望自己成为你的拖累,我不想时时刻刻都要你保护着,这样我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对不起,我该尊重你的决定,你素来与寻常女子不同,你想做的事情,也没人能阻拦。”顾清铭最终还是妥协。 计划商定,下午的时候,顾清铭便出去踩点了,不管怎么样,总还是要做到万无一失的好。 九月十七,距离并肩王府举办比武盛会只有一天,上午的时候,云瑶和顾清铭便带着陆映泉一起出了门。其实带着孕妇并不是很方便,但他们又不放心把陆映泉一个人放在客栈里。 绮罗庄门口旁边的小巷子里,三个人安静地等待着,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云瑶昨天见过的婢女小环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杜老板,我来取蝶衣姑娘的舞衣!”小环走进绮罗庄,便开口说着。 只听得她与杜老板寒暄了几句,便验了货,给足了剩下的银子,拎着包袱从绮罗庄出来了。 就在小环正打算离开的时候,云瑶突然朝着她喊道:“小环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小环转头,看到一个陌生的姑娘正在叫她的名字,觉得很好奇,眼神中也多了一丝丝戒备:“你在叫我?可我并不认识你。” “我是清音坊新来的学艺丫头,因为仰慕蝶衣姑娘的舞姿,有心想跟蝶衣姑娘结交,还请小环姐姐帮忙引见引见。”云瑶三两步走到小环的面前,如此说着,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大袋银子,塞到小环的手中。 清音坊这个名字,是云瑶昨天看到的,那个跟她搭话的老鸨子,在离开之后就走进了清音坊,所以云瑶才会借助这个名号。 小环掂了掂手中的银子,毫不犹豫地放进自己的怀中,然后笑道:“原来是清音坊的人,怪不得要这么偷偷摸摸来找我,咱们飘香院和清音坊素来是死对头,你就不怕齐妈妈知道以后,责罚你?” “所以我才想让小环姐姐借一步说话,只要小环姐姐不说,我也不说,齐妈妈又怎么会知道?”云瑶说着,顺势就把小环往小巷子里面带。 小环不疑有他,跟着云瑶走进了巷子,可是没走几步,却感觉背后有人轻轻地在自己身上随手一点,她便动弹不得。 此时小环才察觉到不对劲,但是她并不知道云瑶是在骗她,还以为云瑶真的是清音坊的人,于是问道:“清音坊明面上斗不过我们飘香院,就暗地里耍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你到底想做什么?” 云瑶一改之前的讨好和谄媚,笑意盈盈地走到小环的面前,说道:“小环姑娘,对不起,事出有因,暂且要委屈你几日了。等并肩王府的比武盛会过了之后,我自然会放了你。” 说完,云瑶便从小环的身上取下那个包袱,打开检查了一遍,发现里面的的确确是一件做工精美的舞衣,这才放下心来,收拾好包袱,转身离开。 她知道,剩下的事情顾清铭会解决,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跟在蝶衣的身边,等明天混进并肩王府。 云瑶带着包袱来到飘香院门口,深吸一口气,神色坦然地走了进去。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很快,门口守着的两个龟奴就拦住了云瑶,神色警惕的上下打量着。 毕竟明天就是去并肩王府献艺的日子,整个飘香院都在为此事忙碌,这种时候也难免有一些不安好心的人混进来,所以要格外注意。 “两位大哥,小女子是绮罗庄的,先前小环姐姐找我们杜老板拿蝶衣姑娘的舞衣,因为小环姐姐还有别的差事要办,而蝶衣姑娘着急试穿这舞衣,所以我们老板让小女子给蝶衣姑娘送过来。”云瑶恭顺地说着,然后取下肩上的包袱打开,露出里面华丽的舞衣。 龟奴听到云瑶提起绮罗庄杜老板,又听她熟稔地称呼小环为姐姐,便没有再多盘问什么,便直接把云瑶放进去了。 因为整个飘香院都知道,蝶衣姑娘的舞衣一直都是在绮罗庄定做的,而且小环是蝶衣的贴身婢女,所以云瑶的话没有丝毫破绽。 云瑶顺利进了飘香院,用同样的借口问明了蝶衣的房间,然后小心翼翼地朝着飘香院的顶楼走去。 蝶衣姑娘住在三楼,她喜欢安静,单独一个人一层,没有别的姑娘和她抢,更没有人打扰,但是从一楼到三楼的守卫倒是不少,似乎对这蝶衣姑娘的安全很是看重。 “大哥,杜老板吩咐小女子一定要把舞衣亲手交到蝶衣姑娘手中的,事关并肩王的大事,可马虎不得。”云瑶用这样的借口骗过了最后一层守卫之后,终于到了三楼,朝着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 一踏入回廊,云瑶便觉得四周有一股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萦绕在身边,让人感觉神清气爽,十分舒服,有种想要就此沉睡在这里的冲动。 失神了好一会儿之后,云瑶才反应过来,刚才那阵香味里面带着迷幻药,闻多了就会让人产生幻觉和错觉,虽然不具有攻击性,但危害也很大。 好在云瑶随身带了一些药丸,拿出清心丸吃了一粒,恢复神智之后,再继续朝着里面走去。 “什么人在外面?”刚走到门口,里面便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温柔婉转,如空谷柳莺,十分悦耳,让人听了不由得醉魂酥骨,沉溺其中。 不过这对云瑶来说没什么用,她回答道:“蝶衣姑娘,奴婢阿瑶,是来给你送舞衣的。” 不多时,门便开了,随着一阵香气再次袭来,门口便多了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莲步轻移,气韵流转,一颦一笑间尽是万种风情,比起陆映泉还要更加美艳三分。 想来,这位就是蝶衣姑娘了。 云瑶在心中赞叹着,却听蝶衣问道:“怎么是你?小环呢?” “回姑娘的话,小环姐姐去了绮罗庄之后,说还有事情要办,便让奴婢替她把舞衣送回来。”云瑶说道,“奴婢看小环姐姐似乎身子不太舒服,没准是去看大夫了。” “行了,你进来吧。”蝶衣并未再多问什么,便放云瑶进去了。 云瑶伺候蝶衣试穿舞衣,这些事情原本应该是小环做的,可现在小环不在,蝶衣即便不习惯其他人来做这些事,但也没有办法。 更何况,她看到云瑶手法娴熟,一举一动有条不紊,一看就是做惯了这些事情的,倒也深得她心意。如果她现在让老鸨子换个人来,不一定有云瑶做的这么好。 正文 第041章 见到丝丝 绮罗庄是整个景国最出名的绸缎庄,在那里不仅可以买到天底下最华美的布料,还能定做最符合心意的衣裙,是每个女子都喜欢的地方。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绮罗庄才会这么有名。而眼前这位蝶衣姑娘,显然是绮罗庄的老顾客,所以绮罗庄对她所有的喜好和品味也十分了解,以至于那件定做的舞衣穿在她的身上,便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绚丽地让人移不开眼。 “常听小环姐姐说,姑娘天姿国色,容颜无双,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怕是连那宫里的帝妃都比不上呢。”云瑶看着蝶衣,眼神中闪过赞赏的神色,开口说着。 蝶衣站在铜镜前,伸开双臂转了个圈,那裙摆便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生姿,在脚边划过一抹好看的弧度,然后垂落下来。 即便是这么随意的一个动作,在翩然的瞬间,云瑶也从蝶衣的身上看到了绝美无双的韵味。 停下动作之后,蝶衣才转头看着云瑶,笑道:“你这丫头倒是嘴甜,竟拿本姑娘跟宫里的帝妃比,莫非……你见过帝妃?” 话音落下,云瑶微微一愣,看着蝶衣,心下闪过一丝异样,却不知这异样从何而来。 帝妃,顾名思义就是皇帝的妃子,而有资格称为帝妃的人,必定是住在遥远的宁宫。蝶衣反问云瑶是不是见过帝妃,表面上看似乎没什么,可蝶衣的语气中,却带着一种试探。 没错,就是试探! 不过云瑶也不是傻子,不管蝶衣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她总不能真的应承,于是恭顺的说道:“姑娘说笑了,奴婢怎么可能见过帝妃呢?奴婢不过是想,姑娘生的这样好看,像天仙儿似得,这世间能有几个女子比得过姑娘?就算是那宫里的帝妃,恐怕也不及姑娘万分之一的风姿吧。” 这一番话,云瑶便将自己方才那些话的意图全部变成了推测,撇清了自己身上的疑点。 好在蝶衣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开口说道:“你这样伶牙俐齿会说话,在杜老板的绸缎庄当个小婢女真是太可惜了,不如来我身边当差,你意下如何?” “多谢蝶衣姑娘抬爱,奴婢受雇于杜老板,就算真要跟着姑娘,也需得回去跟杜老板商量一番才行。”云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如此说着。 其实最好的结果,就是她顺水推舟答应了蝶衣,然后名正言顺的跟在她的身边,等着明日一起混入并肩王府。可她又怕贸然答应,会引起蝶衣的怀疑,所以只能暂时推脱。 她这话里的意思,表明她自己是愿意跟着蝶衣的,但是要问过杜老板的意思,说明她是一个忠诚且有始有终的人。这样一来,就更让蝶衣青睐了。 “不错,是这个道理。”蝶衣也不勉强,点点头说道,“那你回去问问杜老板的意思吧,顺便替我告诉他,这舞衣我很喜欢。” “是。”云瑶应承着,转身准备离开,可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敲门的声音再次响起,是飘香院的老鸨子花娘。 在得了蝶衣的允许之后,花娘推开门,神色恭敬的走进来,可却在看到云瑶的一瞬间,收起了脸上恭敬的神色,恢复如常,然后开口道: “蝶衣,这是门口有人给你送来的信,正好我碰到了,给你拿进来。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丫头面生的很,我怎么不曾见过?” 云瑶没错过花娘脸上的那一抹神情的变化,可是却不动声色:“奴婢是绮罗庄新来的丫头,受小环姐姐之托,将蝶衣姑娘的舞衣送过来。” 花娘有些疑惑地看了云瑶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向蝶衣,却听得蝶衣说道:“是小环的字迹,这丫头也真是的,让她去拿个舞衣,怎的还折腾这么一出?” 说话间,蝶衣打开了信,匆匆看去。却见信上写着小环住在城外的表姨妈病重,她回去探亲去了。 小环自小父母双亡,就是她的表姨妈将她抚养长大的,所以这位表姨妈对小环恩重如山。而小环之所以进入飘香院谋生,也是因为她的表姨妈病重,要给她的表姨妈凑足医药费。 这件事情,花娘和蝶衣都是知道的,而且这信也是小环的笔迹,所以她们尽管心中有些疑惑,可是也没有再多怀疑什么。 “阿瑶姑娘,你方才来的时候说小环托你把舞衣送来,她去做什么了?”蝶衣看完了信之后,转头问云瑶。 “奴婢也不知道,小环姐姐没说,但是奴婢看到一个男子找小环姐姐说话,神情很是焦急。”云瑶开口说着。 “什么样的男子?”花娘再问。 “一个腿有些瘸的男子,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件青色的葛布长衫,还破了好几处。”云瑶将这男子的特征说了出来。 “看来是真的了,那男子是小环的表兄,也就是她表姨妈的儿子,想来是家中真有急事。”蝶衣说着,然后对云瑶道,“小环在信上说,她怕明天的比武盛会我身边没人伺候,所以托你在我身边服侍一天,你觉得如何?” “蝶衣姑娘和小环姐姐平素就很照顾我们绮罗庄,现在蝶衣姑娘身边缺人,奴婢定然是乐意的。”云瑶说着,后面还补充了一句,“想来杜老板也不会反对。” 事情就这样拍板决定了,走到这一步,全部都在云瑶的计划之中。 所谓的表姨妈,还有那个穿着葛布长衫的瘸腿表哥,全都是顾清铭在云瑶有了计划之后打听来的,为的就是确保万无一失。而这封信,也是顾清铭他们抓走了小环之后,想办法让她写的。 云瑶就这么留在了飘香院,留在了蝶衣的身边。 由于云瑶做事麻利,人也勤快,更难得的是她会揣摩主子的心思,甚至比长期伺候的小环还要贴心,所以花娘和蝶衣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反而对云瑶很是欣赏。 可是花娘她们却不知道,小环根本不是回去探亲,而是被人控制了。 一夜过去,很快就到了九月十八,并肩王府三年一度的比武盛会。 并肩王府热闹极了,锣鼓喧天,人山人海,除了从别院来到王府的江湖中人,还有景国比较有名的乡绅员外,甚至还有朝廷官员前来捧场。 百姓们自然也是不甘寂寞,纷纷围在并肩王府外,伸着脑袋朝里面看着。有些胆子大的人,便叠罗汉似得爬到王府的围墙上,或者府苑旁边的大树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里面的情况。 比武的场地安排在并肩王府前院的演武场,那个地方宽阔而且平整,是并肩王专门为了这比武盛会开辟出来的地方。设了圆形的擂台,周围三丈开外的地方,给每个参加的人都设了座位。 而其他的观众和蝶衣的位置,则是在主位台上,和并肩王的席位安排在一起。 蝶衣受邀进入并肩王府,是去弹琴跳舞的,所以云瑶手中抱着琴,跟在蝶衣的身后进入演武场,穿过那圆形擂台旁边的空地,朝着上首的并肩王走去。 为了不引起蝶衣的怀疑,云瑶并未随意乱看,只是在随着蝶衣向并肩王孟逸杰请安行礼之后,便走到属于蝶衣的座位,站在一旁。 在行了礼抬头的瞬间,云瑶看到了坐在孟逸杰身边的丝丝。 丝丝穿着华美的衣裙,和以前的宫女打扮完全不同,她抿着嘴,安安静静地坐在孟逸杰的身边,看似面无表情,可那眼神里,却透着一抹悲哀。 当然,丝丝也看到了站在蝶衣身后的云瑶,那样沉静的气质,那样安然的模样,忽然间就让她的心安定下来,不再慌乱。 因为丝丝心中知道,云姑娘来救她了。在这个演武场里,有云瑶,还有阿琛,所以她不再害怕。 而云瑶在站定之后,目光朝着演武场的参与席扫去,看到了坐在下方倒数第三排的阿琛。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织,微微点了点头。 云瑶对这种比武盛会显然是没什么兴趣的,她此番混进府中的唯一目的,就是找机会救丝丝,所以她也没听孟逸杰说什么,而是自己在脑海中思考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蝶衣已经走到了圆形的擂台上,伴随着乐师的琴声翩翩起舞。 那为她量身定做的舞衣在空气中旋转飘逸,舞出华美的动作,翩跹着,光彩夺目,成为整个演武场一群大老爷们中最亮丽的风景线。 一舞罢,掌声雷动,蝶衣就在众人倾慕的目光中回到自己的座位,然后拿过云瑶手中的琴,开始弹奏。 随着乐曲声响起,所谓的比武盛会开始了。 既然是比武,那就是擂台上光明正大的比赛,众人按照序号两两上台,然后一层层晋级。 阿琛的序号比较靠后,云瑶也没心思看比武,她趁着众人的目光都放在擂台上的时候,稍稍转头,看向了丝丝。 丝丝一直在等云瑶给她递消息,所以三不五时地就看着云瑶,而这一次,两人的目光正好撞上,丝丝也明白了云瑶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之后,丝丝扯了扯孟逸杰的袖子,伸出手做了个打哈欠的动作,表示自己很困,不想在这里看这些无聊的比赛。 孟逸杰很快领会了丝丝的意思,让身后的婢女将丝丝送去了后院。 正文 第042章 来路不明 孟逸杰身为这场比武盛会的举办者,自然是不能随便离席的,而他心中也十分清楚,整个演武场的所有江湖人,都是冲着他给出的那些诱人条件而来,所以他必须给这些人面子。 即便他不怕这些人,但若是真和这么多江湖人同时交恶,对他来说也不是明智之举。 因此,即便他再怎么对丝丝特殊,却还是没有在这个时候抽身陪丝丝离开,而是将丝丝交给自己的贴身护卫带到后院休息。 比武仍然在继续,还没轮到阿琛上场,但孟逸杰的贴身护卫很快就回来了。 云瑶见状,也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福身对蝶衣说道:“蝶衣姑娘,奴婢肚子有些不舒服,恳请蝶衣姑娘准许奴婢暂时离开片刻。” 正在弹琴的蝶衣头也没抬,只轻飘飘地从口中吐出几个字:“去吧,记得快些回来。” 得了允许,云瑶便转身朝着方才丝丝离开的方向跑过去,脚步不曾停留,可她却没忘记捂着自己的肚子,毕竟做戏也要做全套。 随着时间的推移,场中的打斗越来越激烈,而剩下的未上场的人数也越来越少。但是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打倒对手的执念中,丝毫不曾注意到看台上的动静。 云瑶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小心翼翼的环顾着四周,似乎在寻找丝丝的下落。 就在她到处张望的时候,手臂上忽然传来一股力量,有人扯着她朝着一边而去,转身的瞬间,便看见丝丝站在角落里,激动地跟她比划着什么。 丝丝不能开口说话的情况,云瑶已经了解了,她二话没说,直接扣住丝丝的手腕开始把脉。 正如之前阿琛打探来的消息一样,丝丝并没有任何中毒的现象,倒是体内有些血脉不通,抑制了她说话的能力,想来这应该就是阿琛说过的漕帮独门点穴法了。 “丝丝,时间紧迫,我没办法为你解穴,你得离开这里,去悦来客栈找顾清铭。”云瑶在弄清楚情况之后,便直接说着。 丝丝摆了摆手,也不知道该比划些什么,于是拽着云瑶便朝着后院的一个房间走去。 好在今日并肩王府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外面的比武吸引,所以后院没什么人,两人很顺利的避开众人的目光,进入房间中。 云瑶看的出来,这应该是孟逸杰为丝丝准备的住处。 进房间以后,丝丝关上门,熟门熟路地找出笔墨纸砚,铺在桌上,开始用纸笔跟云瑶交流: “并肩王府前后门都有人守着,我们根本出不去。” 云瑶看了看纸上的字,眉头紧蹙,片刻之后才松开,问道:“后门口的守卫多吗?” “不多,就只有一个看门的,但他是个会武功的高手。”丝丝继续写道。 “只有一个人那就好办了,我陪你去后门,送你出去。”云瑶见状,说道,“你出去之后马上去找顾清铭,找到他你就安全了。” “那你呢?” “我暂时还不能走,比武还没结束,如果我很长时间不回去,蝶衣和孟逸杰都会怀疑,他们若是兴师动众,到时候可能你也无法脱身,甚至还会暴露我们的身份。”云瑶说道,“我留在这里等比武结束,再随蝶衣离开。” 几乎是片刻间,云瑶心中便已经有了主意。 她必须回到演武场,才不会惹人怀疑。而孟逸杰也只会以为丝丝在休息,不会想到丝丝已经离开。到时候,等比武完毕,孟逸杰宴请那些江湖人的时候,蝶衣会离开并肩王府,她只要跟着蝶衣出去就行了。 至于阿琛,他武功高强,想必自有脱身的办法。 决定了一切之后,云瑶撕毁了丝丝写的那些字,塞到丝丝随身携带的锦囊中,让她带出去毁尸灭迹,然后两人便朝着后门走去。 果然如同丝丝所言,后门口只有一个看门的人,但那人步伐稳健,举手投足间气势十足,比起前面演武场那些江湖人也不遑多让。 似乎是看到丝丝和云瑶在后门处徘徊,那人走过来便要盘问,可就在他靠近的那一刻,云瑶手一挥,最厉害的**粉末从她的手中挥洒而出,那人瞬间倒地不起。 “快走!他会武功,我虽然用了最厉害的**,却不敢保证这药效能在他身上持续多久。”云瑶说着,忙不迭地把丝丝送出了后门,看着丝丝跑远之后,这才回到府中,锁好了后门,转身朝着演武场而去。 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人,云瑶顺利回到演武场,悄声无息地站在蝶衣的身后。 “怎么去了那么久?”蝶衣还在弹琴,可后脑上似乎长了眼睛一样,看到云瑶回来,便开口问着。 “奴婢初次来并肩王府,在后院迷了路,便多耽搁了些时间。”云瑶回答着,这借口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蝶衣也没再说话,云瑶趁机看向那边,却发现阿琛的座位上空着,而演武场中熟悉的身影,让云瑶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虽然她知道阿琛武功不俗,可毕竟他们的身份不能暴露,所以免不了有些忐忑。 就在云瑶担心的时候,阿琛一脚将自己的对手踢飞,一道弧线从空中划过,对方落在了偌大的演武场之外,出局。 阿琛收势,朝着一旁站过去,云瑶这才发现阿琛站的地方,早已经站着八九个年轻的男子。 心中正在疑惑,却听见几声掌声在这空旷的地方响起,孟逸杰一边起身,一边向外面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的面对着众人,开口说道: “本次比武盛会的前十名已经出来了,各位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汉,本王十分敬佩。但这次本王准备的位置只有一个,所以谁能成为最后的赢家,还需要另外一场比试。” “请王爷吩咐!”那十个脱颖而出的江湖人异口同声地说着。 “最后一场……”孟逸杰见状,点点头,说了这么四个字之后,目光从众人的脸上扫过,却停顿了片刻,然后才继续道,“最后一场,请十位兄台与我身边的蝶衣姑娘比武,最先取下蝶衣姑娘首级的人,便是我孟逸杰要的人!” 话音落下,蝶衣的琴音骤变,而那十个人中,也有两个人飞身而出,手中举着刀剑朝着蝶衣袭来。 可那两人还没靠近,蝶衣便将手中的琴扔了出去,砸向两人,然后顺势从琴身中抽出一把剑,一个转身便将剑架在了云瑶的脖子上。 这一切突如其来,云瑶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就已经成了蝶衣的人质。 “都给我站住!”蝶衣的声音不再温柔,而是变得冷冽,“孟逸杰,你什么意思?我们合作了那么多年,你居然想让区区几个江湖人,要我的脑袋?” 场面一时有些失控,那些没有进入前十的人,还在观望着,不知道看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蝶衣忽然间要挟持自己的侍女,而那些进入了前十的人,却在一步步向蝶衣靠近,为了孟逸杰说的那场比试。 靠近的人中,也包括阿琛,可是他却不是为了孟逸杰许下的高官厚禄,只是为了要救云瑶。 “苏蝶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心里清楚的很!”孟逸杰并不言明,却是说道,“你用一个谎言,欺骗了我这么多年,让我替你做了那么多事,今日也是时候把这笔账算清楚了。” “是吗?原来你是要跟我算账,怪不得你派这个女人来我身边,你就不怕我杀了她?”蝶衣的剑稍微往前送了一些,云瑶只感觉到脖子一阵刺痛,不用看也知道,应该是划破皮肤了。 “她?”孟逸杰疑惑,冷声开口,“她不是你的侍女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挟持错人了?不过也没关系,这样一来,我正好送你们主仆俩一起上路!” 蝶衣看着孟逸杰的脸色,心中不解,扭头看了云瑶一眼,却见云瑶面色沉静,丝毫不见慌张的神色,心中更加料定云瑶不简单。 她早就觉得这个女子不对劲,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合,而且她从未听闻杜老板有什么新来的打杂,所以她一直认为阿瑶是孟逸杰派过来的,带着一定的目的。可没想到,孟逸杰竟然不认识阿瑶? 可这又是怎么回事? 事情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可云瑶脑海中的思绪已经千回百转,通过孟逸杰和苏蝶衣的话,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应该是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交易,苏蝶衣拿捏住了孟逸杰的某些把柄,要挟孟逸杰替她做事,可孟逸杰却突然发现苏蝶衣手中的把柄只是一个谎言,所以才存了撕破脸的心思。 而她自己,不过是误入这两个人争斗的意外而已,孟逸杰以为她是蝶衣的侍女,蝶衣以为她是孟逸杰的细作,就这样夹在中间。 心中明白一切之后,云瑶的右手微微抖动,很快,一个小药瓶从袖中滑落到她手中。她一只手拔出药瓶上的塞子,将里面的东西轻轻地倒出来。 细腻的粉末飘散在空气中,无色无味,很快就消失不见,甚至没有人察觉到她的动作。 “就凭你,还有你选出来的这十个蠢蛋,还伤不了我!”蝶衣似乎并不把孟逸杰的话放在心里,只如此说道,“既然你要跟我算账,那我就先杀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之后,再跟你好好算这笔账!” 正文 第043章 细作身份 苏蝶衣话音落下,举着剑便要朝着云瑶刺去,而她在做这番动作的时候,目光还盯着孟逸杰,似乎是在试探孟逸杰对云瑶的态度。 只可惜,让她失望了,孟逸杰根本不认识云瑶,所以对云瑶的生死毫不关心。可趁着苏蝶衣刺杀云瑶的当口,倒是孟逸杰出手的好机会! 于是乎,孟逸杰身形微动,发动攻势,朝着苏蝶衣而去。与此同时,苏蝶衣的剑也距离云瑶的心口越来越近。 咣当一声,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撞击在苏蝶衣的剑上,将她的剑撞歪,剑尖偏离云瑶心口要害之处,却在云瑶胸前划过一条长长的血口子,顷刻间,鲜血染红了云瑶面前的衣衫。 疼痛袭来,云瑶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离开了苏蝶衣的攻击范围,她这才看到撞击苏蝶衣长剑的是一块令牌,上面写着“顾”字,是阿琛! 顾清铭手下的近卫和亲兵,包括顾家军在内,每个人身上都有这么一块令牌,昭示着他们的身份。若在平时,这令牌不为人所见,可此时情况危急,云瑶性命危在旦夕,顾琛手中又没有别的东西可以代替,便只能扔了这令牌出去,打偏了苏蝶衣的剑。 而当苏蝶衣剑势减弱的瞬间,孟逸杰的攻击已经靠近。 孟逸杰手中没有任何兵器,手掌凝聚了力量,欺身而上,与苏蝶衣交战在一起。 苏蝶衣要应付孟逸杰,便没工夫理会云瑶,因此,云瑶脱离危险,只是受了点小伤。 阿琛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忙奔过来扶着云瑶,神情焦急:“云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云瑶轻轻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大碍,“你……去帮孟逸杰,不能让苏蝶衣离开并肩王府!” “是,云姑娘自己小心。”阿琛也不问缘由,得了云瑶的吩咐,便转身提着剑,加入战局。 这一场打斗,本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云瑶并不觉得让阿琛帮孟逸杰,就是欺负苏蝶衣这个弱女子,她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才会这样做。 有了阿琛的加入,局面呈现压倒性的转折,苏蝶衣节节败退,眼看不敌,便想逃走,却被孟逸杰和阿琛,一前一后封住去路。 此时此刻,云瑶先前倒出的粉末也起了作用,离她最近的三人,包括阿琛在内,逐渐感觉到力气在慢慢减弱,甚至原本应该是气势凌厉的剑招或者掌风,打出去竟然绵软无力。 很快,他们都感觉到不对劲,三人再次对招之后,便各自分开,以三足鼎立的局面站立,谁也奈何不了谁。 云瑶见状,捂着心口朝着阿琛走去,然后递给阿琛一颗药丸:“吃了它。” 基于对云瑶的绝对信任,阿琛没有任何犹豫,便接过药丸一口吞下,很快就恢复了力气,此时他便明白,方才那些不对劲很可能是云瑶做的。 阿琛也明白了云瑶的意思,在恢复内力的一瞬间,以极快的速度点了孟逸杰和苏蝶衣的穴道,将两人制服。 演武场上的那些江湖人,看着这一变故,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做。 他们本就是冲着孟逸杰许诺的权势地位而来,也不算什么侠之大者,如今见到孟逸杰被人制服,而阿琛看起来太过深不可测,旁边还有个手段高明的女子相帮,他们也没把握孟逸杰能全身而退。 于是,这些江湖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共同的信息——退! 很快,这些人便从演武场离开,原本还热闹的并肩王府,顷刻间便散的干干净净,仿佛今日从来不曾来过这么多人一般。 更何况,这些江湖人也不是傻子,他们先前听到了孟逸杰和苏蝶衣的话,心中更加明白这两人之间只怕是有仇,而孟逸杰让排名前十的人杀了苏蝶衣,未尝不是有借刀杀人的嫌疑。他们不想被利用,所以便及时抽身而退。 偌大的演武场,便只剩下看台上的四个人,还有孟逸杰身边的一些护卫,可众人看孟逸杰被制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等着自家主子吩咐。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混进并肩王府,又有什么目的?”孟逸杰的目光从云瑶和阿琛的身上扫过,然后开口问着。 他明明看见阿琛是在帮他对付苏蝶衣的,可到头来为什么又要连他一起算计?而且他看的出来,阿琛是听从云瑶吩咐的,所以他对云瑶的身份更加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子,能够驱使这么一名武功高强的男子? “我们的目的,王爷很快就会知道了。”云瑶回答着孟逸杰的话,然后吩咐阿琛,“把王爷和蝶衣姑娘带到大厅,然后通知清铭他们过来。我想,我们猜测了很久的事情,能在这里找到答案。” 阿琛点了点头,一左一右的拽着孟逸杰和苏蝶衣,朝着王府大厅走去,而那些护卫也只能跟在后面,想救孟逸杰,却有些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苏蝶衣却一直看着云瑶,没有说话,似乎想从云瑶的身上,看出些什么。 她其实一早就知道云瑶有问题,从云瑶捧着舞衣来到飘香院的那一刻,在三楼躲过了她设置在房间门口的迷香,她便明白云瑶不简单。 一开始,她以为云瑶是孟逸杰派到她身边有所图谋,所以便留着云瑶,想看看孟逸杰到底要做什么,可是没想到,她自以为利用云瑶放长线钓大鱼,却反被云瑶利用,跟着她混进了并肩王府。 来到王府大厅,阿琛放开两人,然后走到门口,从袖中掏出信号弹,砰地一声,升上天空。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便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入,而大厅里面便只剩下云瑶、孟逸杰和苏蝶衣三个人。 “刚刚我们身体出现的不适,是你做的对不对?你下了毒?”孟逸杰没从云瑶身上看出她对自己的敌意,又不想这么干坐着,便开口询问自己心中的疑惑。 “不是毒,是我自己配置的软筋散。”云瑶解释道,“本也没想害人,是用来防身的。若不是蝶衣姑娘对我起了杀心,我不会用这东西。” 云瑶从来都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不管是在宁宫还是宜王宫,亦或是在外面,她对人的防备和警惕,从来没有减少过。 她惜命,她也知道宫墙之外,虽没有宫中那么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却多了很多她不确定也无法掌握的东西,所以她必须要有些东西用来防身。 不管是**或者是软筋散,还是其他的东西,都不过是云瑶为了保命而为自己准备的武器,却没想到今日便派上了用场。 “你当我们是傻子吗?若真是软筋散,你怎么没事?也不见你服下解药,可你却安然无恙!”苏蝶衣听了云瑶的话,便反驳着。 “这东西本就对普通人无用,我又不会武功,也不懂内力,无法催动它的药效,它自然伤不了我分毫。”云瑶说着,然后想起苏蝶衣门口的那一阵诡异的香味,才又继续开口,“倒是蝶衣姑娘,也是个用毒用药的高手!” “你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人,目的又是什么?既然我们已经落在你的手中,想必你应该是有所图谋吧?”苏蝶衣对云瑶更加好奇,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云瑶的来历。 “我的目的很简单,原本只是想混进并肩王府,救我的好姐妹而已,可是没想到却让我知道了这么有趣的事情。”云瑶知道这两人心中都很疑惑,她看了看门口,距离顾清铭他们到来,应该还有一会儿,于是便开口将自己的来意说了个清楚。 “有趣?”孟逸杰好奇,却不知云瑶说的有趣是什么。 “我觉得有趣的是,蝶衣姑娘才貌双全,武功也不俗,为何就甘心当一个细作?”云瑶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却让苏蝶衣和孟逸杰震惊。 就连门口的阿琛,听到云瑶的话,也是满脸的诧异。 细作?在阿琛的认知中,但凡细作两个字出现,就必定跟那宁宫的秦太后有关,莫非这蝶衣姑娘,也是秦太后的细作? 刚这样想着,却听到苏蝶衣略显尖锐的声音:“你到底是谁?你都知道些什么?” “看来我们来的不算晚,还来得及听故事。”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确实陆映泉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的身边跟着先前离去的丝丝,当然还有顾清铭。 眼看着几个陌生人进入大厅,孟逸杰心中的疑惑更深,但是他有预感,这些人似乎都不是来找他麻烦的,真正有麻烦的人是苏蝶衣,所以他也就静观其变了。 “自然不晚,没想到咱们阴差阳错,却有这样的收获。”云瑶轻笑,“秦太后一定想不到,她费尽心思安排的细作,不惜以青楼女子身份作掩护的高手,竟然会这么快暴露在我们的眼前。” 秦太后三个字,宛如一道惊雷,砸在苏蝶衣的头上,她那张绝美的脸上显露出惊愕,似乎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身份。 孟逸杰的眼神中也闪过一丝兴味,看着云瑶,越发的感兴趣。他倒是也想听听,眼前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女子,到底还有哪些惊人的发现。 就在众人等着云瑶继续开口的时候,顾清铭略带焦急而且有些愤怒的声音传来:“你受伤了?” 甚至在话音落下的时候,凌厉的目光投向一旁的顾琛,深不可测。 正文 第044章 玲珑剔透 阿琛看到顾清铭的神色,心中一震,随即低下头,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属下未能保护好云姑娘,请主子降罪。” 顾清铭的脸色有些复杂,阿琛是跟随他多年的兄弟,可云瑶却是他无论如何也要护着的女子。他没有想到,有阿琛在的地方,居然还让人伤了云瑶。 “不关阿琛的事,是我自己铤而走险,才被人所伤。”云瑶上前一步,握着顾清铭的手,劝道,“更何况我这伤不重,不过是皮外伤而已,没什么大碍。既然你们都来了,我们还是解决眼前的事情要紧。” 云瑶不疾不徐的语气,倒像是一缕清风,让顾清铭心中的蕴怒压了下来,而阿琛也在她的示意下起身,站在一旁。 “丝丝,去扶云瑶坐下。”陆映泉看着厅中的一切,便扭头对身边的人吩咐着。 孟逸杰听到“丝丝”这两个字,转头看去,果真看见丝丝从陆映泉的身后走出来,来到云瑶的身边,扶着她坐下。 他心中很震惊,本来以为丝丝应该是在房间里休息,可怎么会跟这些人在一起? 而且,他最开始根本没想到丝丝已经离开并肩王府,再加上丝丝早已经换下了王府的锦衣华服,穿着她原本朴素的衣裙,所以他一时间没认出来,直到陆映泉开口,他才意识到,原本被自己强留在身边的人,早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孟逸杰的目光再次落在云瑶的身上,他有种预感,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女子促成的。 “云姑娘是吧?不知几位到底是什么来头?今日出现在我并肩王府,究竟是要做什么?”孟逸杰看着丝丝跟云瑶她们的关系,心中思绪千回百转,随后说道,“若我们之间是友非敌,倒是不妨坐下来好好谈谈。” “并肩王客气了,我们今日前来,无非是想救人,惊动了王爷和苏姑娘,是一场意外。”云瑶说道,“丝丝是跟着我们一路出来的,她在客似云来客栈被人抓走,我们循着线索一路找到并肩王府。不管是我还是阿琛,都是混进来救她的。可如今看来,王爷似乎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救她?如果我没看错,她在你们这些人中,不过是一个低微的婢女,你们居然为了一个婢女,以身犯险,闯我王府,还铤而走险接近这个女人?”孟逸杰一边说着,目光还朝着苏蝶衣的方向看了一眼。 “丝丝在我们心中从来都不是一个低微的婢女,不管是我,还是主子,都待她情同姐妹。既然是一起出来的,那么她有难,我们又怎么会坐视不理?以身犯险也好,铤而走险也罢,只要能救她,一切都无所谓。”云瑶回答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可也正是因为这番话,让孟逸杰的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有些复杂,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问道:“那姑娘又是怎么看出,苏蝶衣是秦太后细作的?” “你们打斗的时候,我看到了蝶衣姑娘腰间挂着的凤凰鸾扣。”云瑶朝着苏蝶衣的腰间看了一眼,开口说道,“这是秦太后给手下细作证明身份的东西,如果我没有猜错,蝶衣姑娘和飘香院的花娘,正是秦太后派往景国的细作。可对?” 苏蝶衣看着云瑶,抿了抿嘴唇,目光中透露着一丝不甘。她在景国潜伏的时间不短了,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可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子,不显山不露水,居然就这么轻易的看穿了她的身份。 她被点了穴道,身上软筋散的药效也还没过去,整个人浑身上下没有力气。她看的出来,这厅中除了孟逸杰和先前的阿琛之外,守在云瑶身边的男子,才是真正的高手。 苏蝶衣知道,这一次,她可能逃不出去了,现在唯一的希望是,花娘听说了并肩王府的事情,趁机开溜,没有落到这些人的手中。 不过,这云瑶已经提到了花娘,那么下一步肯定是要去飘香院抓人,为了给花娘赢得逃走的时间,苏蝶衣只能在这里跟他们周旋,拖住他们。 想到这里,苏蝶衣开口问道:“说了这么久,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来历,你为什么会知道凤凰鸾扣,又为什么知道花娘也是细作?” “关于凤凰鸾扣,我不想多说,你也没必要知道;至于花娘,你别忘了我昨天在飘香院伺候你,花娘看到你的第一时间,面色恭敬,举止有礼,分明就是知道你身份的。而她在看到我的时候,才改了对你的态度,明显就是在帮你隐藏身份。”云瑶回答道。 “云姑娘还真是观察入微,这么细微的事情居然也被你发现了。”苏蝶衣冷笑着开口,看似在赞扬,实际上却是气急。 “先别急着夸我,我还知道更多的事情呢。”云瑶轻笑,随后目光在苏蝶衣在孟逸杰身上来回逡巡,片刻后,才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并肩王爷和蝶衣姑娘之间,一定存在着某些交易吧?” 孟逸杰挑眉:“云姑娘都知道些什么,不妨都说出来?” “根据我对秦太后的了解,她派出细作的时候,喜欢给这些细作安排宫妃或者宫女的身份,方便细作在宫里调查她需要的情报。”云瑶想了想,开口说道,“可蝶衣姑娘却并非如此。因为蝶衣姑娘武功高强,在宫中反而是束缚了她,所以她以青楼女子的身份做掩护,窃取景国的情报,送给秦太后。而她获取情报的主要途径,就是并肩王爷你。” 厅中的人都没有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云瑶身上,看着这个气质如菊的女子,安然地诉说着这一切,把掩埋了多年的真相一一揭开,可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却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世人都知道,并肩王孟逸杰和景王沈浊的关系非比寻常,王爷对景王殿下更是有救命之恩,深得景王殿下信任,有很多事情,通常都不会瞒着王爷,所以王爷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很多重要的情报。” 苏蝶衣的脸色有些难看,孟逸杰却不置可否,但是他们两个人的表情,无一不在说明,云瑶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刚开始我还想不通,为什么武功高强而且位高权重的并肩王爷,会甘心听从一个青楼女子的差遣,可直到演武场的变故,王爷让比武盛会的前十名杀死蝶衣姑娘开始,我便明白了。”云瑶继续说着,“因为蝶衣姑娘手中,掌握着某种对王爷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这东西重要到让王爷甘愿欺骗景王殿下,成为蝶衣姑娘的傀儡。” “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并肩王如此一再忍让?”陆映泉好奇地问着。 而此时,云瑶却看着旁边的丝丝,笑了笑,才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东西应该是跟丝丝有关吧?或者换个说法……蝶衣姑娘用来威胁并肩王的,就是丝丝本人?” “丝丝?”陆映泉惊讶了,“怎么会是她呢?” “我想,个中缘由,还是应该让并肩王自己说吧。”云瑶笑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推测而已。我只听闻并肩王从来不好女色,府中上下连个丫鬟婢女都没有,可却突然接受了漕帮的好意,以强硬的态度留下丝丝,这很反常。而今年的比武盛会与过去相比,没什么不同,可也正是因为丝丝的出现,让并肩王与蝶衣姑娘反目,大打出手。” “哈哈哈——”孟逸杰忽然间仰天大笑,“云姑娘果真聪慧,我真是好奇,这世界上还有你不能猜出来的事情吗?仅仅凭着一点反常,还有我跟苏蝶衣之间隐晦的对话,就能把事情猜个七七八八。” “这么说,王爷是愿意为我们解惑了?”云瑶听到孟逸杰承认,心中松了口气,开口问着。 “那是自然。”孟逸杰点头,“不过在这之前,我可以确定,我与诸位之间并非敌对。哪怕是为了丝丝,我也不会伤害诸位。所以云姑娘,你还有伤在身,不如先在府中包扎洗漱,等一切收拾好之后,咱们再聊不迟。” “也好,软筋散的药效要十二个时辰才会消失,蝶衣姑娘应该逃脱不了。”云瑶点点头,说着。 顾清铭早就等着云瑶这句话了,他虽然也很关心事情的真相,但却更关心云瑶的伤势。然而云瑶是个有主意的人,她若是不想包扎,谁也劝不动。 在听到云瑶答应孟逸杰的提议之后,顾清铭再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将云瑶横抱而起,转身走出大厅,扔下一句:“阿琛,这里交给你处理。” “孟磊,带云姑娘他们去后院厢房。”孟逸杰朝着一直站在门口候命的贴身护卫吩咐着。 随着云瑶和顾清铭的离开,阿琛上前解了孟逸杰的穴道,让他恢复自由。可是软筋散的药效还在,孟逸杰现在提不起内力,也不是阿琛的对手。 几人找了根绳子,将苏蝶衣绑起来,阿琛又接连出手,封住了苏蝶衣身上几大穴位,彻底断绝了她逃走的可能性。 并肩王府的风波,似乎到此刻才彻底沉寂下来,苏蝶衣没有想到,自己谨慎了这么些年,可是今日却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手中,而她到现在,还不知道云瑶到底是什么来头。 正文 第045章 兄妹情深 云瑶给自己的伤口包扎完毕,又换上了孟逸杰差人送来的衣裳,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这才走出了房门。 顾清铭在外面等着,看到云瑶出来,心中松了口气。可随即看到她那有些苍白的脸色,一股心疼油然而生。 他轻轻地抚摸着云瑶的脸,低声叹道:“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在我心里,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好。”云瑶点头。 她知道他的关心和担忧,她全盘接下,也从善如流的答应他,让他能安心。 “方才孟逸杰派人过来通禀过,说是你收拾完毕之后,让我们去偏厅,有份大礼正在等着我们。”顾清铭说着,很自然地牵着云瑶的手,朝着并肩王府的偏厅走去。 云瑶感受着顾清铭手掌心传来的温暖,在这秋日时节,却如同和煦的春风吹进了她的心里。 偏厅中,孟逸杰和陆映泉赫然在座,丝丝和阿琛也在,不过两人都很自然地站在陆映泉的身后。哪怕孟逸杰对丝丝很特殊,可是在丝丝心中,她的归属感还是宜国的王宫,陆映泉身边的婢女。 “云姑娘的伤如何了?若是需要,我可以请景王殿下派宫里的御医过来,为姑娘看诊。”孟逸杰看到云瑶过来,便开口问着。 “并肩王说笑了,宫里的御医哪怕来十个,也不及云瑶万分之一。”陆映泉轻笑着,一脸自豪地看着云瑶,仿佛有这么个好姐妹,是她最大的幸运。 “我倒是忘了,云姑娘用毒的本事高明的很,医毒向来不分家,想必云姑娘应该也是个医术高明的医者了。”孟逸杰感叹着说道,“顾公子,云姑娘,请——” 两人在桌边坐下,孟逸杰亲手给他们斟了茶,看着茶香雾气从杯中缭绕而出,孟逸杰这才缓缓开口,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说了出来。 而云瑶她们直到现在才知道,丝丝竟然是孟逸杰的亲妹妹。 孟逸杰和丝丝的老家,原本是在玉国北部边境,一家四口原本其乐融融,可谁曾想昔日北狄入侵,战火纷飞,打破了原本的安静和乐。 北狄的战马十分剽悍,在突如其来的铁蹄镇压下,大宁皇朝接连失去了好几座城池,而孟逸杰的家,也在这几座城池之中。 父母在这场战火中死去,留下孟逸杰和只有三岁的妹妹,两人为了躲避战祸,决定南行去投奔亲戚,谁料在途中,妹妹被人贩子掳走,从此下落不明。 当时孟逸杰唯一记得的就是,妹妹离开的时候,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那是两人的母亲亲自为妹妹编的,上面还串了一颗珠子,珠子上刻着妹妹的名字——“婷”。 而同样的红绳,孟逸杰也有一个,不过是珠子上的字不一样罢了。 后来,孟逸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想找到妹妹的下落,可是人海茫茫,大宁皇朝疆域辽阔,谁也不知道妹妹被送到了哪里。 绝望之下,孟逸杰万念俱灰,可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他的师傅。 师傅对孟逸杰很好,让从小背井离乡的孟逸杰尝到了温暖,而且在师傅的教导下,孟逸杰学会了武功,逐渐成为江湖上的一个高手。 在行走江湖的过程中,孟逸杰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去打听妹妹的下落,询问别人有没有看到过同样的红绳。可这样大海捞针的事情,完全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就能找到的。 再后来,孟逸杰的师傅被人寻仇,死在仇家手中,他又变成了孤身一人,到处浪迹天涯。 机缘巧合之下,孟逸杰救了来景国继任藩王之位的沈浊,并且得到了沈浊的信任。在知道了沈浊的身份之后,孟逸杰决定留在景国。 因为他觉得,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而景王手中还有兵马,人多力量大,说不定动用皇家的力量,能更快的帮他找到妹妹。 就这样,孟逸杰在景国安定下来,随之而来的,就是妹妹孟怡婷的下落。 当苏蝶衣拿着属于妹妹的红绳找上门的时候,孟逸杰欣喜若狂,找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了一点关于妹妹的消息。 可是他想错了,苏蝶衣根本不是专门来告诉他妹妹的下落,而是用妹妹的安危来威胁他。 “这红绳的主人在我手中,若是想她平安无事,就按照我说的做。” 这是苏蝶衣对孟逸杰说的话,而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孟逸杰成了苏蝶衣的探子,从景王身上打听消息,然后再告诉苏蝶衣,只希望她不要伤害自己的妹妹。 每隔一段时间,苏蝶衣都会收到一封来自远方的信,信上会提及孟怡婷的日常生活和状态,而苏蝶衣每次都会把信拿给孟逸杰看,让他相信孟怡婷的的确确是存在的。 就这样,好几年过去,直到这一次的比武盛会。 孟逸杰举办比武盛会,原本也是想借助江湖力量,将妹妹从苏蝶衣手中救出来,免得自己再被苏蝶衣摆布,可是不管他动用多少江湖人,始终查不到任何关于妹妹的消息。 最初,孟逸杰还会感叹,苏蝶衣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子,将妹妹藏的滴水不漏,怎么也找不到,可直到不久前他看到丝丝,才明白苏蝶衣根本没有控制孟怡婷,而是利用他对妹妹的执念,欺骗了他这么多年。 这也是,为什么孟逸杰想让那些江湖人杀了苏蝶衣的原因。因为苏蝶衣的确可恨,用一个谎言,欺骗了他这么多年,甚至还让他背叛了对他深信不疑的景王沈浊。 “你为何会这么确定,丝丝就是你的亲妹妹?”听完了整个故事,陆映泉却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且不说孟逸杰在妹妹三岁的时候就与她分开,过了这么多年,孟怡婷逐渐长大了,模样也会变化,而且丝丝完全不记得关于自己身世的任何事情,可为何孟逸杰就这么敢肯定呢? “不会错的,丝丝的年龄与怡婷相符合,脖子后的胎记也跟怡婷相同,最重要的是,她和母亲长的一模一样。那熟悉的眉眼,完全就是记忆中的模样,所以我在看到丝丝的第一眼,我就能确定,她就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孟怡婷。” 孟逸杰的话,让偏厅中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云瑶看着丝丝,却发现丝丝有些愣愣的,似乎还沉浸在孟逸杰的故事中,没有回过神来。 “丝丝,恭喜你找到了家人。”云瑶面带笑意,开口说着,“从前一直不曾听你提过自己的身世,如今看来,你不是不想提,而是根本不知道。” “这一切……我都不记得了,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已经在宜国了。跟着一个女人学了两年琴棋书画和礼数之后,她就把我送进了宜王宫,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丝丝低着头,如此说着,眼神中闪过一抹黯然。 其实她能体会到孟逸杰对她的好,虽然孟逸杰一开始以为她是个哑巴,却也对她无微不至,不管做什么都将她带在身边。 说是血浓于水也好,感动也罢,至少这个哥哥,在丝丝心中是承认的。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孟逸杰为了找她,执着了这么多年,甚至还被苏蝶衣要挟了这么久,她忽然间觉得有些对不起哥哥。 “宜王宫?” 就在丝丝沉默的时候,一个惊诧的声音突然响起,孟逸杰目光骤然紧缩,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他没错过丝丝话中的信息,丝丝被送到了宜王宫,不是宫妃就是宫女,可如今看来,丝丝明显是眼前这位雍容华贵的美人身边的婢女,那也就是说…… “既然你是丝丝的兄长,我相信你也不会害她,那我们就不瞒你了。”陆映泉见丝丝无意间透露了她们的来历,也不生气,反而坦然地透露,“我们的确是从宜王宫而来,我是宜王沈澈的王后,云瑶是我妹妹,而这一位……是大将军顾清铭。” “宜王后?大将军?”孟逸杰完全被眼前之人的身份震撼了,“顾将军……镇北将军顾岩峰,是你什么人?” “顾岩峰正是家父。”顾清铭听到父亲的名字,不免有些好奇,便开口问道,“并肩王何以知道家父的姓名?” “北狄入侵,城池被破,边境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在我和妹妹离开家乡之后,才听说朝廷派了顾家军去北方御敌,而镇北将军顾岩峰正是领军之人。在顾老将军的带领下,顾家军骁勇善战,让北狄撤退,边境恢复安宁。并且,顾老将军还下令,将那些在战争中死去却无人送终的人,好生安葬。”孟逸杰说道,“可以说,顾老将军,是我孟家的恩人,是他保护了边境,也是他收敛了父母的遗骸。” “家父也正是在那一场战役中身受重伤,不久之后便不治而亡。”顾清铭听到这里,如此说着。 云瑶似乎感觉到顾清铭心绪的波动,放在桌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到了他的手上,似乎在传递着一种力量,能让他安心的力量。 顾清铭扭头,投给云瑶一个安好的眼神,这才让云瑶放下心来。 “没想到,机缘巧合,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孟逸杰也觉得有些遗憾,可微微顿了片刻,他却豁然起身,朝着顾清铭拱手作揖,“既然顾老将军已经仙逝,那么还请顾将军受我这一拜。” 正文 第046章 一份大礼 顾清铭一看见孟逸杰行大礼,便忙着将他虚扶起来,两人又互相客套了一番,这才双双坐下。 孟逸杰从今日的震撼中回神,这才想起正经事,于是问陆映泉:“王后娘娘,不知您从宜国远道而来,所谓何事?” 陆映泉听孟逸杰发问,不由得看了云瑶一眼,只见云瑶微微点头,她这才放心地说道:“我们此番前来,是为了跟景王兄结盟。” 宁宫和宜国开战的消息,早已经在最初的那几天,便以疾风劲草之势传遍了整个大宁皇朝,自然也包括景国。 所以,结盟二字意味着什么,孟逸杰心中也是清楚的。 他微微点头,表示理解:“秦太后干涉朝政,外戚专权,专横已久,为了培植自己的秦氏党羽,陷害忠良,做出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此番宜王殿下跟宁宫开战,当真是沈氏皇族之幸。不过,结盟一事我没有办法承诺王后娘娘。这样吧,等解决了宫外的事情,我亲自带王后娘娘进宫,与景王殿下商谈,如何?” “有并肩王出面,当真是再好不过了。”陆映泉点点头,应承下来。 “既如此,那就说定了。”孟逸杰说道,“在此之前,我还有份大礼要送给王后娘娘和云姑娘。” 话音落下的瞬间,孟磊从外面进来,手中还拎着一个包袱,他的身后跟着两个护卫,中间架着一个女人,看起来十分狼狈。 “启禀王爷,您让属下抓的人,找到了。”孟磊上前行礼,然后说道,“属下找到她的时候,她正打算出城,却被属下带人拿下。” “当真是一份大礼,看来王爷比我想的要更加周到。”云瑶看见这个女人,便笑着开口。 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飘香院的老鸨子花娘,也是秦太后派到景国的细作之一,与苏蝶衣配合,在景国窃取情报,将景王的一切都传递到宁宫秦太后的手中。 “当我听到云姑娘说出苏蝶衣和花娘的身份的时候,便多了个心眼。比武盛会已经散去,江湖人士也已经离开,可蝶衣还没回飘香院,这老鸨子肯定会起疑心。”孟逸杰解释道,“若是让她逃走,你们的身份,还有我和妹妹的安危,很可能都会受到威胁,所以我让孟磊立即派人去找。果不其然,她的确是听到风声想要出逃,只可惜天网恢恢,她最终还是落在我们手中。” “幸亏没让她跑了,否则我们做的一切,很可能功亏一篑。”陆映泉也觉得有些惊险,“此番多谢王爷了。” “王后娘娘客气了。”孟逸杰拱手,谦虚地说道,“娘娘仁义,舍妹跟在娘娘身边,虽然是婢女的身份,可娘娘却没放弃她,让我很是感慨。这个女人,就当是我投桃报李,感谢娘娘对舍妹的提携之恩。” “对你妹妹提携的人可不是我。”陆映泉轻笑,“丝丝宅心仁厚,不愿帮着别人害我,而云瑶又慧眼识珠,才将丝丝提拔到我身边,如此一来,才有了今日的缘分。” 丝丝从一个低等宫女成为玲珑阁的掌事宫女,其中的缘由如何,不足为外人道。可是陆映泉三言两语的几句话,便将所有的功劳都推到了云瑶的身上。 在陆映泉的心中,她自己能在宜王宫一步步走到今天,全靠云瑶的帮衬,虽然沈澈也曾给予她最大限度的自由,但是没有云瑶的筹谋,她也不会一切顺利。 如今,她已经是宜国的王后,有了地位和权势,也有了沈澈的宠爱和保护,她在这个世界上有了安身立命的资本,而这些资本,很大程度上是云瑶帮她得到的。所以,她想尽可能的为云瑶争取更多的东西。 孟逸杰对丝丝的执念,让他对保护丝丝的人感激不已,那么陆映泉便把这份感激,送给了云瑶。让孟逸杰对云瑶心存感激,那么云瑶就多一份保障。 “多谢云姑娘对舍妹的照顾。”孟逸杰对云瑶说道。 “王爷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云瑶笑道,“不知王爷要怎么处置苏蝶衣和花娘?” “云姑娘可有什么好主意?”孟逸杰不答反问。 云瑶朝着花娘看去,却正好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那模样,似乎要把屋子里的人生吞活剥一样。 只此一眼,云瑶心中便有了决定:“还是交给王爷处置吧,要杀要剐,或者想要报仇,都随王爷心意。因为从她们两个的口中,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何以见得?”孟逸杰听了这话,顿觉好奇。 “秦太后手中的细作分为两种,一种是武功高强,足以在宫里来去自如的那种人,她们是秦太后从小就收养的孤儿,经过长年累月的训练,习得一身武艺,为秦太后卖命,她们是秦太后的死忠,断然不会做出背叛秦太后的事情;另外一种,是秦太后到处挖掘的有潜力并且足够聪明的人,这类人大多都有苦衷,或者有什么把柄拿捏在太后的手上,威逼利诱之下,不得不听从秦太后的吩咐。而这种人也比较好解决,只要能满足她们的要求,或者有什么事情触动了她们,也比较好策反等。苏蝶衣和花娘,是第一种人。” 这些信息是云瑶长时间以来,从遇见的一些细作身上分析出来的,而事实证明,她的结论是正确的。 秦太后手中的第一类人,包括死去的听雨和听雪,留在宁宫的吟风和吟霜,以及眼前的苏蝶衣和花娘;而第二类人,则是贺美人与小眉之流,还有凝蓝和敏夫人,甚至包括云瑶和陆映泉自己。 孟逸杰早已经见识过云瑶的聪慧,能通过只言片语便将整个事情的真相猜中的女子,她的话自然是让人信服的。 所以,苏蝶衣和花娘在孟逸杰的眼中,已经是死人了。 花娘没有被审问,便被带了下去,和苏蝶衣一起被处死在并肩王府的地牢中,一直到死,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更加不知道,仅仅是因为一个错误的表情,便让云瑶抓到了端倪,将她送进了黄泉路。 由于孟逸杰是丝丝的亲哥哥,所以孟逸杰没让云瑶和陆映泉再回客栈,而是派人将他们客栈的东西都拿到了并肩王府,安顿他们在王府住下。 而被滞留在客栈房间的小环,也被人放走,回到了飘香院。 飘香院的老鸨和头牌同时出事,群龙无首,让隔壁的清音坊顿时有机可乘,齐妈妈趁此机会扩张,吞并了飘香院,成为这景国都城的第一大青楼,而小环也被齐妈妈留在身边做事。 小环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可她对花娘和蝶衣的身份一无所知,也算是无辜。更何况,她还有表姨妈要照顾,所以也没有拒绝齐妈妈的好意。 事发三日后,景国都城一切都归于平静,昔日那名声显赫的飘香院,也已经变成了人们记忆中的一处风景,除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便没有了任何作用。 孟逸杰在征求了陆映泉同意之后,便带着丝丝进宫,一来是为了向景王沈浊说明近日发生的事情,表明他这些年来的罪过,二来则是为了跟景王提结盟之事,为云瑶她们进宫作好准备。 云瑶在并肩王府里无事可做,便想出去为小环的表姨妈看诊治病。说到底,为了救丝丝,她也是利用了小环的,如果能从别的地方给予弥补,她心中也能更舒服一些。 而对小环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她那个卧病在床的表姨妈,一直以来因为没有足够的费用,而得不到彻底的治疗。 思及此,云瑶便和顾清铭来到清音坊,见到小环,说明来意。 小环本来对他们两人心生怨愤,可是当她听说云瑶可以为表姨妈治病的时候,之前的怨恨和气愤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狂喜。 “你真的可以治好我表姨妈的病?”小环心中生出无限希望,随即却又被现实打败,“我可没那么多银子付给你们,还有药钱……” “能不能治好,要先看看你表姨妈的病以后再说。”云瑶说道,“若是还有的救,我分文不取,还会赠送你一笔银子,当做是你表姨妈的药钱。” 小环本也不是个贪财之人,可事关表姨妈的身体,她屈服了。 她没多说什么,便带着云瑶和顾清铭来到表姨妈的家里,瘸腿的表哥在床前侍奉,满目望去,一眼便能看尽的房间,家徒四壁,连桌椅也没有几把是好的。 “小环,有贵客到来,你怎么也不提前同我说一声?家里乱糟糟的,如何是待客之道?”瘸腿表哥皱眉,对小环说着,随即转身恭敬地对云瑶和顾清铭说道,“贵客请坐,家中鄙陋,有怠慢之处,还请贵客见谅。” “无事,我们不是什么贵客,是小环姑娘请来为令堂治病的。”顾清铭见那瘸腿表哥态度恭敬,谈吐之间十分有礼,便也礼貌地回应。 而这一切被云瑶看在眼里,心中似乎有了计较。 她在小环的带领下,走到床边,也不在乎那有些发黑的床单,径直坐下,伸手为这久病缠身的夫人诊脉。 其实小环的表姨妈并不是什么大病,最初也是由风寒引起的风邪入体,若是病发之时便按时吃药,肯定不会拖到现在这种地步。 云瑶猜想,大概是小环他们表兄妹拿不出什么钱,所以这城中的大夫也没上心,一直拖延,便弄成了这样。 正文 第047章 药到病除 然而这样的病症对云瑶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几针下去,表姨妈的气色便有了好转,表情也没有先前那么痛苦了。 云瑶让小环取来纸笔,写下药方。她用的药材并非是那种昂贵的,而是便宜且随处可见的,因为她知道小环她们承担不起这么多的医药费,所以才费尽心思,能代替的代替,专门写出了一份既能治病又不给小环造成困扰的药方。 小环不是笨蛋,她在飘香院里的时候也曾读书识字,所以当她看到云瑶的药方,上面的药材都是她能买得起的,心中对云瑶的感激便油然而生。 “小环,你姨母的病除了先前的大夫不作为以外,跟她居住的环境有关系。这地方湿气重,床铺受潮,你姨母躺在上面,只会寒气入体,对她的病没有任何好处。”云瑶将药方递给小环之后,便同她说道,“以我的看法,最好是你们搬家,给你姨母换个地方住。” “多谢云姑娘好意,并非我们不想搬家,只是家中的情况,姑娘想必也看到了,我们实在是有心无力。”表哥开口说道,“姑娘肯屈尊来寒舍为家母治病,已经让我们很高兴了。” “张公子,我看你谈吐不凡,举止有礼,不像是困居在这方寸之地的人,何以会陷入如此困境?”顾清铭听了瘸腿表哥的话,眉头微蹙,和云瑶对视一眼之后,便开口问着。 瘸腿表哥的姓氏,是顾清铭先前调查小环的时候就查到的,而顾清铭此时问的问题,也正是云瑶心中疑惑的。 眼前这位张公子,虽然衣服破旧,而且腿瘸了,但是他身上那种儒雅的气度却丝毫没有被掩盖,言谈举止之间很是有礼,给人一种虽然身处寒室,却仍然不改风华的感觉。 “我表哥自幼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可寒门子弟入朝为官的途径甚少,好不容易得到西南边境的吴老将军推荐,才在西南郡县当一个小县令,可吴老将军战死,朝廷派人来削弱吴将军的势力,将我表哥当成吴老将军党派中人,打断了他的腿,还将他赶了出来……”小环听顾清铭发问,便忙不迭地将张公子的遭遇说了出来。 云瑶听了这话,便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 西南边陲本就在景国的境内,吴老将军的旧部也的确驻扎在这里。昔日吴老将军战死,西南边陲的的确确乱了好长一段时间,兵权的归属问题也一直悬而未决。 直到后来,顾清铭将吴倩雯带回宫中,才让秦太后松口,将西南边境的兵马划归到顾家军的阵营中。 原本只是一场上位者之间的兵权之争,可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有这么多曲折,而小环的表哥,就是这场争斗中的牺牲品。 云瑶曾不止一次地从顾清铭口中听到过吴老将军的事情,这位老将军不仅骁勇善战,而且慧眼识人,没有门第偏见,唯才是用。张公子能被吴老将军推荐,而当上了县令,说明这张公子的确是有些才干的。 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说不清是谁对谁错,因为这是上位者权利争夺的必然,可却让张公子成了牺牲品。 “原来是吴老将军的旧识。”顾清铭闻言,颇为感慨,“我素来敬重吴老将军的为人,也相信吴老将军识人的眼光,张公子既然有治国之才,便不该被埋没。” “这位公子说笑了,我如今不过是个废人,埋没不埋没,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我现在唯一希望的是,家母的病能够快点好起来。”张公子开口说着,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云瑶和顾清铭对视一眼,两人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诊脉完毕,云瑶他们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多久,只是留下了一笔银子交给小环,让她去给表姨妈买药,随后两人就离开了。 小环本来不想接受云瑶的馈赠,但云瑶坚持,加上表姨妈也的确需要这笔钱治病,所以小环便没再推辞,而是收下了钱,然后把云瑶的恩情记在心里。 离开小环他们家之后,云瑶和顾清铭便朝着并肩王府走去。 “你在想什么?”云瑶扭头,看着顾清铭有些沉默的神色,便开口问着。 “我在想,此番若是能和景国结盟成功,是不是能请景王殿下给那张公子一官半职,张公子有才学,沦落到这般境地,却志气不改,的确难能可贵。”顾清铭开口说道。 “我也这么想。”云瑶笑道,“我本想再给他们一些钱,让他们在城中买个好点的宅子,让小环的表姨妈安心养病。可是小环他们已经收下了药钱,以张公子的性子,绝对不会再接受任何馈赠。若是能让景王殿下赐给他官职,那他就能带着母亲和小环住到府衙之中,这样一来,小环也不用在清音坊当差,表姨妈也能有个干净舒适的地方养病。” “你倒是想的周全。”顾清铭笑着,没再说什么,拉着云瑶回到了并肩王府。 他们回去的时候,孟逸杰和丝丝已经回来了,并且带回了好消息,景王愿意跟陆映泉商谈结盟的事宜,并且请他们明日进宫详谈。 这对云瑶和陆映泉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讯。毕竟景国一开始并没有在她们的结盟目标之内,如果没有丝丝被人掳走的事情,那她们此时应该是在去玉国的路上,而不是在景国耽搁这么久。 很快,云瑶和顾清铭便忙碌起来,结盟的合约草拟了一遍又一遍,在确保宜国利益的同时,又不能让景王觉得太坑,他们只能绞尽脑汁在合约上下功夫。 第二天一早,在孟逸杰的带领下,陆映泉和云瑶等一行五人,朝着景国的王宫而去。 景王已经在景阳宫等着了,而景阳宫门口的侍卫早已经被撤走,除了景王沈浊贴身伺候的太监,没有人知道景王到底要做什么。 端坐在上首的椅子上,景王沈浊远远地便瞧见一行人朝着景阳宫而来。 其中一人正是并肩王孟逸杰,还有一名女子是昨日见过的丝丝,另外的四个人中,有一个美貌无双风华绝代却怀着身孕的女子,有一个其貌不扬低调内敛让人感觉不到她存在的姑娘,另外的两个男子,一个看似温润儒雅却气质斐然,另一个面无表情却让人不可小觑。 “殿下,宜王后和顾将军已经请进宫了。”孟逸杰走到景王沈浊的面前,躬身说着。 “辛苦了。”沈浊起身,从上面走下来,亲自将孟逸杰扶起,似乎并没有因为孟逸杰先前的背叛而心中有所芥蒂。 直到现在,云瑶才算真的相信,景王和孟逸杰之间,是真的有些什么。 可这又如何呢?景王为了孟逸杰,后宫之中没有一个姬妾,哪怕朝臣再怎么进言,可景王始终不为所动。孟逸杰虽然曾经受制于苏蝶衣,并且提供了不少景国的消息,可云瑶相信,那些消息都是无伤大雅的,否则秦太后也不会这么久还不对景王下手。 哪怕他们两个人的身份性别,决定了他们要走的路比寻常人更加艰难,可是至少他们的心中依然坚定,没有任何动摇。 “景王兄,此番冒昧前来,还请景王兄不要见怪。”陆映泉上前一步,跟沈浊打招呼。 景王看到陆映泉,心中不免感叹,也只有这样绝色倾城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那个文韬武略的七皇弟沈澈了。 “弟妹无需客气。你们的来意,逸杰已经跟我说清楚了,如今宁宫和宜国战事已经展开,其余六国各有计较,然而与宜国结盟是我早就想过的。秦太后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已经太过令人发指,更何况,她还让苏蝶衣利用逸杰,此事是我万万不能忍受的。”景王说道,“请弟妹放心,我同意结盟。” “景王兄真是快人快语,如此一来,我也就放心了。”陆映泉点头,将袖中的盟约拿出来,递给景王。 也不知道景王是真的为沈氏皇族考虑,还是因为秦太后利用了孟逸杰,他果真没有任何犹豫,将那方代表景国的国玺,盖在了盟约上。 至此,宜国的第二个同盟产生,而景王也已经答应,在结盟后的三日后,便让孟逸杰领兵,去支援宜国。 顾清铭替小环的表哥张公子求了情,景王听说那张公子先前是吴老将军推荐之人,便也没有多问什么,直接下旨,封那张公子为从四品符节令,让张公子一身才学有了用武之地。 至始至终,云瑶都没有在景王面前说什么,而景王似乎也没有问起她。 云瑶知道,很可能是孟逸杰并未在景王面前多提,对于这样的结果,云瑶很是感激。她本来就不爱张扬,景王是否认识她,她并不在乎。 当天晚上,景王在宫中宴请陆映泉和顾清铭,由云瑶、丝丝、顾琛以及孟逸杰作陪,席间宾主尽欢。 救了人,结了盟,在了结了景国的事情之后,陆映泉便辞别了景王,踏上了前去玉国的道路。 孟逸杰刚跟妹妹相认,原本想把丝丝留在景国好生照顾,可丝丝已经习惯了跟随陆映泉和云瑶,便拒绝了自家哥哥的好意,收拾行装,离开了刚刚相认的兄长。 也许丝丝的心中,还没有来得及消化自己多了个哥哥的事实,也许是她有自己的追求和想法,但不管怎么样,云瑶和陆映泉都尊重她的选择。 正文 第048章 星火燎原 芳草何茫茫,白杨亦潇潇,严霜九月底,离人出远郊。 马车摇晃在略显苍凉的大地上,大宁皇朝的西部还没有被战火波及,所以比起主战场东南方向,显得十分平静。 越是往西北方向走,天气也越来越寒冷,即便是早有准备,可陆映泉还是被玉国境内的风沙和阴冷所拖累,不得不暂时停下前行的脚步,在一座名为黄昏城的城池中暂作休息。 黄昏城因为其日落时分晚霞笼罩整片城池而得名,算得上是玉国南部边境最美最富饶的城池。 陆映泉的身孕已经足足六个月了,挺着大肚子,舟车劳顿也实在辛苦,再加上对玉国的气候不太适应,在进入玉国境内的时候,便隐隐有种疲累之感,身子越来越疲乏,嗜睡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 顾清铭大致估算了一下宁宫和宜国双方的兵力,宜国现在有景国和皓国相助,再加上宜国本身的兵力,一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便同意了云瑶的提议,在黄昏城停下。 而正如顾清铭所料,此时的战争,已经如星火燎原之势,在东部地区铺天盖地地展开。 就在短短几个月之内,承王沈平、碧王沈鸿已经先后加入了秦太后的阵营。于是,宁宫、承国、碧国三方兵力正在以聚拢之势朝着宜国包围。 而皓国作为夹杂在这三方势力中间的国家,则替宜国挡住了不少来自三方的攻势,以至于让沈澈有时间领兵北上,将双方战争的主战场,由先前的宜国边境,向北推到碧国境内。 宜国和皓国相互配合,抵挡着来自三方势力的攻击,但因为地形上处于劣势,所以尽管双方各有胜负,但沈澈还是没有办法冲破三方势力的包围圈。 沈澈既不愿战祸波及到宜国大地,又无法继续向北推进,一时间,战事僵持不下,陷入僵局。 “报——顾将军送来景国盟约,景王殿下派并肩王孟逸杰,亲率五万封地守军自景国而来,现已到达西部五十里开外!请殿下过目!” 负责打探消息的斥候单膝跪地,双手托着盟约书呈递在沈澈的面前。 景王派兵增援的消息,如同黑夜中的一道亮光,让沈澈看到了希望。他当即拿过盟约书,匆匆扫过,那代表景王的印玺映入眼帘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这是真的。 战事已经僵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再这么耗下去,宜国将会面临巨大的压力。 毕竟宜国只是分封国,即便这十几年如一日准备地再怎么充分,也比不上宁宫地大物博,财大气粗。后续的粮草和辎重是一个大问题,若是无法继续向北推进,等到宜国境内粮草辎重耗尽,对宜国大军来说,会是灭顶之灾。 而景王大军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僵局,也在原本相持不下的战场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随着景国加入战局,宁宫和宜国之间的战线再次拉长。 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孟逸杰很自然地选择了承国作为攻击对象,帮宜国减轻了一部分压力。而宜国也在皓国的配合下,南北夹击,全灭了碧国挡在宜国边境的军队,顺利穿过碧国境内,将大军向北推进。 同一时间,景国参战、碧国战败的消息,也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宁宫那个最尊贵的女人手中。 秦太后和平常一样,坐在那舒适的软榻上,手中拿着战报,一字一句地仔细看过去,生怕错漏了任何一点消息。 “锦绣,你马上联系景国那边的探子,问问她们为何景王调动五万大军,她们却没收到任何消息。”秦太后看完了战报之后,便开口吩咐着。 “太后,奴婢觉得不用跟她们联系了。”锦绣站在一旁,自然也看到了战报上的内容,听到太后的吩咐,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即领命。 “为何?”秦太后反问着,顺便还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让自己更暖和一些。 她觉得,这个秋天比往年要更冷一些,如今不过是十月份而已,还没到那严寒酷冷的时候,可是她却已经离不开厚厚的披风和温暖的汤婆子了。 “太后娘娘您别忘了,往日景国的消息,都是蝶衣她们通过并肩王孟逸杰拿到的。如今这战报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景国五万大军由孟逸杰率领,可蝶衣她们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孟逸杰已经脱离了蝶衣的掌控。”锦绣到底是旁观者清,不过扫了一眼战报,便已经明白了其中的猫腻。 秦太后派到各国的细作,通常都是由锦绣负责联系的,这么多年来从未出过错,所以锦绣对各国的情况也算是了如指掌。 锦绣深知孟逸杰对寻找妹妹的执念,也知道这么些年来,苏蝶衣利用孟怡婷的存在,一直牵制着孟逸杰,从来没有什么意外。 可如今,景国参战,孟逸杰领兵,可苏蝶衣却没有半点消息传来,这样的情况只有两种原因。 第一,苏蝶衣已经叛变,不再向宁宫提供消息;第二,孟逸杰脱离了苏蝶衣的掌控,苏蝶衣再也无法向宁宫传递消息。 苏蝶衣自小被太后收养训练,对太后的忠诚从来不会改变,所以第一种情况显然不存在,那么肯定就是第二种。而能让孟逸杰脱离苏蝶衣掌控的方法,要么是孟逸杰已经找到了妹妹,不再受制于苏蝶衣,要么是苏蝶衣已经死亡,无法再威胁孟逸杰。 不管是哪一种原因,凭着孟逸杰的性子,肯定不会再放任苏蝶衣活着,也就是说,苏蝶衣早已不在人世。 很快,太后也明白了锦绣话里的意思,对于这接近真相的推测,秦太后沉默了。 “锦绣,你有没有发现,最近一段时间,各国的细作都很少再传消息过来了?”秦太后开口问着,“承国、碧国自不必说,他们如今已经归顺哀家,他们的消息哀家知道的一清二楚。可皓国与宜国结盟的事情,还有景国突然出兵的事情,事先却没透露半点风声。” “娘娘的意思是,咱们安插在皓国和景国的探子,都被人拔除了?”锦绣听了太后的话,当即问道。 虽然这个结论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可除了这个原因,她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安插在各国的探子送不出任何情报。 如果说皓国的事情是个意外,那么景国同样没有消息传来,那就值得深思了。 更重要的是,皓国和景国全部与宜国站在了同一阵线,而锦绣可没忘记,那个素日里韬光养晦的宜王,是如何在秦太后的眼皮子底下,使出了一套金蝉脱壳之计,从京城里逃了出去。 既然宜王能在京城如此严密的封锁和防备之下逃离,说明他本事不俗,能找出秦太后安插在各国的探子也不是什么难事。或许,这也是为何秦太后没有收到来信的原因。 “阿敏在皓王身边那么多年,从未出过任何纰漏,一直深得皓王的信任。她也是最让我放心的一个,可连她都没有消息传来,这说明她在皓王宫的身份已经被拆穿了。”秦太后说道,“皓王既然已经站在了哀家的对立面,就没有理由再留着阿敏。” “那现在该怎么办?”锦绣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开口问着。 这些安插在各国的细作,个个都已经潜伏了至少三年以上,敏夫人更是长达十多年之久。这么长时间都没出问题,可是却在最近短短几个月之内,接连出事,甚至京城中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可见对手的手段有多么高明。 更重要的是,她们都不知道那些细作的身份到底是怎么被泄露的,又有什么人,能如此精准的将那些安插在各国的钉子一一拔除? “如今战事紧张,宁宫和宜国之间的交战僵持不下,虽然有景国相助,可就兵力而言,宜国仍然不是宁宫的对手。”秦太后微微思忖片刻,便说道,“如今大宁境内,没有参战的分封国便只剩下瑞国和玉国,瑞王沈池冲动无脑,不是那种心有城府之人;玉王沈沪体弱多病,对玉国的掌控力也不算很高,我担心宜国将他们也拉下水。” “奴婢明白了,太后娘娘是想派人分别去玉国和瑞国,守株待兔,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暗中下手,帮助宜国?”锦绣问道。 “不错,哀家费了那么多心思,才逐渐掌控各国的消息,怎么能如此轻易就被人掐断?”秦太后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冷意,“你吩咐下去,找到这个人,杀无赦!” 最后的三个字,杀气腾腾,让锦绣不由得心中一凛。 在锦绣看来,秦太后已经很久没有释放如此大的杀意了,而这个暗中帮助宜国联盟的人,成功触怒了秦太后的逆鳞,挑起了她的杀心。 而锦绣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那个人未来的下场,必定是死无全尸的,因为从来没有人在忤逆和挑衅了秦太后之后,还能够全身而退,不管她是谁! 从建章宫正殿离开,锦绣便去安排相关事宜了,而秦太后却也没继续在殿中待着,她想起这建章宫还软禁着一个人,一个跟宜王沈澈大有关系的人——姜怡。 而这个女人,或许会是秦太后对付宜国的一个筹码,毕竟……姜怡现在可不能算是一个人了,她肚子里的胎儿是沈澈的亲生骨血,有了这个筹码,姜太后和沈澈,未必不会投鼠忌器。 正文 第049章 滞留边城 狭小而略显幽暗的房间里,姜怡坐在桌边刺绣,自从她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开始,便央求锦绣姑姑给她找了些针线和布匹,给肚子里的孩子做衣服。 哪怕现在还只有两个多月,平坦的小腹甚至看起来没有半点怀孕的样子,可是却也阻挡不了姜怡一颗做母亲的心情。 最初被扣在这里的时候,她也曾失落和绝望,这狭小的空间,连她在宜国怡景宫的一个偏殿都比不上,可是身为秦太后手中的人质,她能活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嘎吱一声,房间门被推开,秦太后在两个宫婢的伺候下进来,那雍容华贵的身影,往这屋子里一站,便显得屋里的位置更加狭窄。 “身为哀家的人质,你倒是很有闲情逸致,看起来日子过得不错。”秦太后看着姜怡手中的刺绣,如此说着。 看得出来,姜怡绣的是一个虎头帽,那虎头活灵活现,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十分可爱。 “既来之则安之,就算我痛苦绝望,哭闹不止,太后娘娘也不会放我离去,我又何必作践自己呢?”姜怡见状,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行礼,“不知太后娘娘今日驾到,有何指教?” “没什么指教,不过是今日收到了边境的战报,有一些关于宜王的消息,说来与你听听,想必你会很想知道的。”秦太后开口说着,眼中的笑意神秘莫测。 果然,在她说出“宜王”两个字的时候,姜怡脸上那一抹淡然的神色逐渐消失,原本伪装的很好的脸上,也有了一丝裂缝。 不管姜怡如何淡然,对她来说,宜王的消息就是能打破她伪装的一把利剑。 可是她也深刻的明白,秦太后今日无缘无故过来告诉她这些话,肯定有着不单纯的目的,她若是不想被秦太后牵着鼻子走,就只能沉默不语,看看这秦太后到底想做什么。 见状,秦太后也不着急,直接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笑着开口道:“姜怡,哀家不得不承认,宜王的确是个手段高明的人,他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一朝与哀家撕破脸皮,便让哀家措手不及。边境战事焦灼,哀家拿他没有办法,可同样的他也无法攻破京城。” “殿下自然是最好的。”姜怡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看来你还真是心心念念为他啊,但是你可知道,你在哀家这里受苦受累,又怀着身孕,仰人鼻息,可是他却在千里之外宠幸别的女人。说不定,他已经忘记了你的存在,即便是这样,你还愿意等着他?”秦太后问着。 “他是宜国的君主,后宫佳丽本来就很多,他从来都不属于我一个人。”姜怡说道,“太后娘娘,如果你想用这样的方法,挑拨我与殿下的关系,让我对殿下死心而出卖他,你还是放弃吧。” 话音落下,秦太后的脸色一变,锐利的目光盯着姜怡,似乎想要在她的身上烙几个窟窿。 这个姜怡,比秦太后想象的还要聪明一些,简直是油盐不进,不管秦太后说什么,姜怡就咬死了什么都不说,选择相信沈澈。 哪怕在宁宫里,她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可是她却从来不曾动摇过心中的信念。 姜怡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好人,在宜王宫的时候,她仗着姜太后的偏爱,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双手沾满了鲜血,目的只是为了成为沈澈的王后,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她或许恨那些女人,恨她们分走了沈澈的宠爱,恨她们夺走了属于她的东西,可是她却没有被这些嫉妒的情绪吞噬理智。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也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秦太后在姜怡这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便也不再多逗留。她总想着,就让姜怡在嘴硬一阵子,等到她宁宫的军队打败了沈澈,这些人照样会匍匐在她的脚底下,俯首称臣。 姜怡看着秦太后的身影消失在外面,忽然间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上,顿觉身心疲惫。 她希望这场战争快点结束,希望沈澈赢得胜利,因为她怕自己很难在这个地方坚持下去。毕竟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孩子。 在这无边无际的等待中,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这些为完成的刺绣,那是她对生命全部的寄托。 秦太后回到正殿,刚刚歇下,锦绣便回来了,说是去往瑞国和玉国的人马已经派了出去,相信不久之后,应该就能传来消息。 与此同时,玉国境内的黄昏城,云瑶手中捧着药罐子,朝着陆映泉的房间走去。 她们已经在黄昏城滞留了五日了,这一次她们没有住客栈,而是和在皓国一样,找了个偏僻的地方租了空宅子,方便避人耳目。 陆映泉自打进入玉国境内之后,便开始不舒服,来到黄昏城之后,症状更加显著,竟是吃什么吐什么,原先并没有孕吐症状,可是进入玉国之后却十分严重。 这样的情况是不适合赶路的,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她们会在黄昏城停留这么久。 从景国到玉国,本来就走了大半个月,又在黄昏城停留许久,如今已然是十月下旬了。地处西北部的景国开始大幅度降温,比起宜国的寒冬也不遑多让。 “云姑娘,你可算来了,娘娘刚才又吐了,这可怎么是好?”丝丝看见云瑶从外面进来,忙焦急的迎上去,帮着她端着药罐子,如此说着。 “她身子越来越重,加上对玉国气候不适应,引起水土不服,也难免会这样。”云瑶叹息着,看着陆映泉苍白的脸色,却也无能为力,“如今只能让她先在这里多休息,等她有所好转,我们再继续前行。” “云瑶……”陆映泉似乎听到了云瑶的话,躺在床上低声呼唤着。 云瑶三两步走过去,来到床边,握着映泉的手:“我在这里,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我是怕在这里耽搁太久,会影响到殿下那边。”陆映泉摇摇头,说道,“也不知道宜国怎么样了,想来殿下如今正忙着打仗,也没多余的功夫写信过来了。” “我正要跟你说呢,早上清铭已经收到了殿下的来信,说是有景王的帮忙,战局已经扭转,战线也在向北推进。”云瑶说道,“你就安心在这里养着,清铭说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殿下那边没什么问题,所以我们不急于一时。” 云瑶的话让陆映泉放下心来,知道沈澈那边没问题,她也就释然多了。 “我也没想到,先前还好好地,可一到玉国却这般难受。”陆映泉的语气中颇有些无奈,“云瑶,辛苦你了,要为我调理身体,还要搜集玉国的情报。” “你跟我这般客气做什么?”云瑶安抚着陆映泉,“好了,你别想太多,喝了药就好好休息,只有你身体好了,咱们才能继续前行,去玉国京城见玉王殿下。” 一边说着,云瑶便让丝丝把药罐子里的药倒在碗里,侍奉陆映泉喝下。 那苦涩的味道充斥在陆映泉的口中,让她十分难受,可即便如此,她也咬牙将那些难喝的汤药全部咽下,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好得快。 服了药,陆映泉便感觉到一阵困意袭来,不多久便又熟睡了。 云瑶留了丝丝在这里照顾,自己端着药罐子和碗离开,到厨房收拾好一切之后,才去找了顾清铭。 其实,刚才她对陆映泉提起沈澈的来信,还隐瞒了一部分事实。 宁宫和宜国的战争虽然有了逆转,可是玉国北部的边境,却有噩耗传来。秦太后为了压制沈澈的兵马,让秦元凯把北境的驻军调离,给了北狄以可乘之机。 这件事情是云瑶和顾清铭早就意料到的,可是没想到,这一战居然来的这么快。 云瑶记得昔日在宁宫的时候,她和顾清铭相识不久,顾清铭便去北境修筑城墙,抵御北狄的进攻,可是如今好几年过去,北狄人想必也是想到办法绕过城墙,入侵到大宁的国土。 如今,北境守军薄弱,北狄人来势凶猛,若是不能好好防御,玉国必定门户大开。万一玉国陷落,那么北狄兵马将会长驱直入,给大宁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 “还在担心北境的事?”云瑶来到顾清铭房间门口,看着他略显苍凉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太后抽调北境军离开,等于是将北方拱手送给北狄。”顾清铭说道,“我已经写信给西南郡吴老将军的旧部,请他带兵北上,填补北境军的空缺,这是唯一的办法。” 除了玉国封地守军之外,西南边陲的兵马距离北方最近,只需要玉国放他们进入,他们很快就能到达北方边境。可现在的问题是,即便那支军队到了玉国,若是被拦在外面,也是于事无补。 “映泉的身子不宜再远行,只能留在黄昏城静养。”云瑶想了想,开口说道,“顾家一门忠烈,两位老将军先后都是在与北狄的战争中牺牲,我知道北狄是你的心病,而你也无法坐视不理。我想,是不是可以分开行动?” 顾清铭听了云瑶的话,抬眼看着她,平静的目光似乎表达着,他早已经有这样的打算。 正文 第050章 引人注目 现如今情况紧急,若是他们还要一起行动,就必定要等陆映泉的情况稳定之后。可陆映泉怀有身孕,甚至连云瑶也不敢肯定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继续赶路。 然而,不管是北境还是宜国,都耽误不起了,所以他们也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了。 顾清铭很显然早已经考虑到这种情况,分开行动的念头不止一次地在他的脑海中闪现,可碍于陆映泉的身份,他却没有多说什么。 如今连云瑶也有了这样的想法,那说明事情已经到了万分紧迫的程度,由不得她们再犹豫。 于是,顾清铭和云瑶经过一番商量之后,制定了一个看起来比较稳妥且可行的办法,而这个办法,也必须得到陆映泉的同意才行。 稍微晚些的时候,陆映泉醒了过来,云瑶照例熬了安胎定神的药端来给她喝,顺便也把自己和顾清铭商量的结果,告诉了陆映泉。 “到底还是我身子不中用,拖累了行程。”陆映泉听了云瑶的话,不免有些黯然的开口,“可又要你替我奔波劳累,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 “你如今有孕在身,本就不宜舟车劳顿,倒也不必太过自责。”云瑶劝慰道,“找玉王结盟一事,已经是势在必行,咱们没有合适的人选,便只能是我去。不管怎么样,总得是你相信我,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去办。” “你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人,我又怎么会不相信你?”陆映泉轻笑,“其实这样也好,凭着顾将军的本事,他要保护你一个人是绰绰有余的,以你的聪慧和他的身手,这一路北上我也不用太过担心。” 说完这话,陆映泉便让丝丝把她放在柜子里的包袱拿过来。 她从包袱里面掏出一方印玺,那是属于宜国王后的凤印。看似小巧,却代表了宜国王后的身份和地位。 陆映泉也没犹豫,直接将这凤印放在云瑶的手中,再次开口:“这东西你暂且拿着,到了玉国都城,少不得要用上。如今我身子不利索,凤印留在我身上也是毫无用处。” 云瑶感受着自己掌心的重量,心中微微震撼。她感念陆映泉对自己毫不迟疑的信任,竟是将这般重要的东西也交给了她。 “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让你失望。”云瑶紧紧地握着小巧的凤印,承诺着,“年底之前我肯定回来,到时候咱们就能一起回宜国了。” 陆映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可是眼神中的神色却不言而喻,那是对云瑶的感激,还有恳请她完成结盟任务的祈求。 在离开之前,云瑶照旧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在外面购买了足够的药材制成药丸,而且一口气开了三十几张药方,将陆映泉孕期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一一考虑到,为的就是方便丝丝他们对症下药。 当然,云瑶不会天真的以为,有了这些药方,就能确保陆映泉肚子里的孩子万无一失,她也着重打听了黄昏城中那些医术高明而且医德高超的大夫,吩咐丝丝若是陆映泉有任何问题,便去找这些大夫看诊。 在云瑶的估算中,陆映泉只是因为水土不服而造成的身体不适,引发孕吐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碍,所以有黄昏城的这些医者也就够了。 丝丝和阿琛自然是被留在这栋宅子里,照顾陆映泉的起居,并且保护她的安全。而通过顾清铭之口,云瑶还了解到其实他们这一路从景国到玉国,暗中还跟了不少武功高强之人,这些都是孟逸杰派来保护自己妹妹的。 当然,丝丝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万一有什么突然状况,这些隐藏在暗中的人,肯定也是要连陆映泉一起保护的。 做好一切准备工作之后,顾清铭和云瑶便离开了黄昏城,朝着更北方的玉国都城而去。 他们并没有再乘坐马车,为了节省时间,他们改成骑马。由于云瑶不怎么会骑马,顾清铭便与云瑶同乘一骑。 顾清铭一手绕过云瑶的腰,抓住马背上的铁环,一手执马鞭,绝尘而去。 没错,这就是云瑶和顾清铭商量好的计划,由她和顾清铭继续北上,留下阿琛和丝丝在黄昏城保护陆映泉。 毕竟北境的局面估计也只有顾清铭去,才能有所缓解,而宜王所求的同盟也还没谈妥,只有他们两个去玉国都城,才能解决目前的困境。更何况,西南边陲的兵马还需要借道玉国北上,抵御北狄,这也需要玉王的同意。 云瑶他们走的时候,陆映泉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到院子门口去送行。 她看着那一对男女绝尘离去的背影,心中忽然间闪过一丝慌乱,毫无来由,却让她的心有些发堵,却说不出来为什么。 而她没有看到的是,就在顾清铭和云瑶离开不久,她所居住的宅子周围,便出现了许多陌生的面孔,这些人扮作普通百姓的样子,衣着打扮与寻常人一般无二,可是仔细看去,却见这些人下盘稳当,脚步稳健,一看就知道身手不俗。 这栋宅子,已经被盯上了,只是陆映泉素来不如云瑶警惕,又怀有身孕,难免分了神,所以一点儿也没察觉。 “禀告太后娘娘,有重大发现。”躲在暗中的人扭头吩咐着,眼神中闪过一抹嗜血的杀意。 这天底下,能把手伸这么长的太后娘娘,除了宁宫的秦太后,不作他想。虽然这些人当初接到的命令是“杀无赦”,可如今眼前女子的身份,以及她那明显凸起的肚子,让这些人不敢贸然下手,只能再次请命。 不过,幸运的是,这些人来晚了一步,并未发现顾清铭和云瑶的离开,而单单以为这宅子里只住了陆映泉和几个下人。 一场风波,在素来平静的玉国土地上展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蔓延开去。 云瑶坐在马背上,被顾清铭紧紧地抱在怀里,她整个纤弱的身子几乎都被顾清铭强有力的臂膀包围着。 十月份的西北地区,一如既往的干燥且风大,从未踏足北地的云瑶在行进过程中也有些不适应了。顾清铭身上披着宽大的黑色披风,将云瑶整个人裹在里面,阻挡了风沙的侵袭。 顾清铭习惯了长途跋涉的行军,所幸有他在,云瑶也不觉得辛苦。 虽说是有任务在身,又马不停蹄的赶路,可这却是云瑶头一次与顾清铭两个人单独远行,撇开金刚山的同生共死不谈,这一路两人倒也顺顺利利,没遇到什么突发状况。 终于在快马疾行了九天之后,两人进入了玉国的都城。 看着这座位于西北的封国都城,少了宁宫的巍峨大气,少了宜王宫的细腻精致,却有着西北地区独有的特点——高、大、辽阔。 玉国地广人稀,每座城池修建的都十分辽阔,宽广的街面看起来井然有序,让人感觉很舒服。而且由于玉国西北部多沙漠,每年风季都会遭受风沙侵袭,所以城池修建的比较高,可以阻挡一部分风沙袭击。 “都说玉王殿下体弱多病,不宜太过操劳,可这玉国却被治理的井井有条,即便地形气候条件不善,可百姓的脸上却并没有半点凄苦之色,反而其乐融融,可见玉王殿下手段不俗。”顾清铭牵着马走在大街上,看着道路两旁的百姓和商铺,不由得感叹着。 “可我怎么听说,玉王殿下是个不理朝政的,玉国所有的政务全都由玉王妃代为处理?”云瑶闻言,便想起昔日秦太后对她说过的话,于是说着。 “是与不是,得见过玉王殿下之后便知道了。”顾清铭笑了笑,“我总觉得,这天底下不是所有女子都如同你一样聪慧机敏,若是玉王妃真如你所说,代理玉王处理朝政,倒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之人。” 两人边走边说着,不多时便来到玉国都城最繁华的一片区域,找了家客流量比较大的客栈住下,自此安顿了下来。 这一路走来,为了保护云瑶的安全,两人以夫妻相称,同吃同住,到了玉国都城更是如此。左右两人已有了肌肤之亲,成亲是迟早的事。 顾清铭把马交给小二去喂养,两人到房间放下了为数不多的行礼,便到楼下大堂吃饭。 本来为了安全起见,两人在屋子里用膳更为妥当,而这一路走来他们也是这么做的,可如今已经到了玉国都城,能打探到的消息也比之前多了不少,所以他们才在大堂用膳。 虽然不缺银子,可两个人吃饭也不需要点太多,很快就点好了菜。 在等上菜的过程中,邻桌几个人的谈话声吸引了云瑶和顾清铭的注意—— “唉,你们听说了吗,北狄人贼心不死,又对咱们开战了。”其中一个男子压低了声音说着,“每年秋冬之际都这样,妄图抢走咱们中原的粮食。” “谁让朝廷把北境军调走了呢?这不是给北狄人可乘之机么?这下子咱们玉国的老百姓又要遭殃了。”另一个人开口说着。 “我听说宜国的宜王殿下起兵造反,朝廷逼不得已才调走北境军的。” “什么造反?听说是起兵勤王!当今太后把持朝政,外戚专权,宜王殿下迫不得已才反的。再说了,宜王殿下是自己人,北狄人是外人,这太后娘娘为了打自己人,任凭外人欺负咱玉国百姓,也不应该啊……” 正文 第051章 妄议国事 云瑶和顾清铭对视一眼,没有说什么,认真的听着隔壁桌子上的人谈话。 “李兄,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照我说这事儿还得怪宜王殿下,要不是他突然起兵,太后娘娘也不会调走边境的守军,让北狄有可乘之机了。” “宜王起兵是名正言顺,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声音不算大,在客栈大堂这熙熙攘攘的说话声中,也不显得突兀,如果不是云瑶和顾清铭正好坐的近,根本主意不到他们。 云瑶稍稍侧过头去,看着隔壁桌子,坐着六个秀才模样的人,看起来便是儒生打扮,衣服虽然干净整洁却并不算新,倒显得有些陈旧。 只微微思忖,云瑶便知道这些人大抵是纯粹的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不能行军打仗,也不懂军事策略,然而也没能有那个机会入朝为官,对朝中局势更是有些混乱,只能凭着自己的臆测来判断事情的真相。 “听起来,这些人对宜王殿下的行为也是毁誉参半。”云瑶低声对顾清铭说道。 “并非所有人都能理解,更何况玉国离京城最为遥远,秦太后的所作所为对他们的影响最小,自然也不指望他们跟着一起匡扶沈氏皇族江山,只要他们不添乱就行。”顾清铭想了想,说着。 云瑶正欲说什么,这时候小二把饭菜端上来了,道了声“请慢用”,便又端着托盘离开,去招待别桌客人了。 隔壁那六个读书人也没有再说什么,一时间被大厅里其他人说话的声音掩盖,仿佛刚才什么都不曾发生。 两人一边用膳,一边压低了声音,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 “不管怎么样,要想办法先见到玉王殿下或者玉王妃才行。”顾清铭眉头深锁,“北境战事等不了了,吴老将军的旧部即便是再慢,这几日也该到了玉国边境,需要玉王殿下亲自颁发的通关文牒才行。” “不错,如今已经是十月了,北方苦寒,而我大宁的将士们习惯了南方的生活,对北狄凄寒之地的气候并不能完全适应。若是不能在大雪封城到来之前将北狄人赶出关外,对我军来说十分不利。”云瑶也附和地点点头,说着。 然而她却没有注意到,当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顾清铭的眼神一直看着她,见她将自己心中所想全数道出,不由得感叹眼前之人的聪慧。 “没想到阿瑶还对用兵之道有所了解。”顾清铭说道,“若是秦太后也能想到这一点,她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抽调北境军了。” “用兵之道么,我是不懂的,但是对大宁和北狄的地形气候这些,我还是略知一二。”云瑶轻笑,“你若是让我出奇谋行军打仗,我是做不到的。” 云瑶知道自己心智过人,也曾经不止一人说她聪明绝顶,可是她却还没有狂妄到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然而,行军打仗她是不会,不过若她是秦太后,必定不会让大宁陷入这样的境地。 如今整个大宁皇朝可用的将领十分有限,除了驻守南方边境,防止南夷入侵的平南将军之外,便只有奉命镇守北方的靖边将军。中央王朝里,自从顾清铭被沈泽贬为庶民回济州老家之后,便只有秦元凯一家独大。 可即便是如此,秦太后也完全没有重新启用顾清铭的意思,防的就是顾清铭手中兵权太过而威胁到秦元凯的地位。 为了自己的私利而将国家兴亡至于不顾,就凭这一点,秦太后也是一个失败的上位者。 “对于眼前的困局,阿瑶可有什么想法?”顾清铭放下筷子,扭头看着云瑶,问着。 其实他自己心中也有主意,只是跟云瑶相处的时间越长,他便越是尊重云瑶的意见和看法,因为在他心里,这个聪明过人的女子,说不定有更好的办法。 云瑶闻言,摇摇头,思忖片刻之后才说道:“没有什么好办法,若真是无解,也只能由你进宫私底下见玉王一面了。” “你说的倒是与我想的不谋而合,不过这是万般无奈的下下策,若是有别的选择,倒是不必这么麻烦。”顾清铭感叹的说着。 凭他的武功,进出皇宫自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这样做也存在一定的风险,因为他们完全不知道玉王或者玉王妃现在是什么想法,贸然进宫,只怕是自投罗网。 就在两人刚刚陷入沉默的时候,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在桌边响起,温柔却不失锋利: “二位看起来不像是玉国中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妄议国事,可不是什么聪明之举。” 听了这话,云瑶心中一紧,蓦然抬头,看着站在桌边的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岁左右的年纪,一身素雅的长裙显得她气质出尘,让人一看便心生好感。 云瑶回忆了一下她和顾清铭刚进入客栈时的情形,这个女子应该是坐在大堂东南角最里面的桌子,跟她一起的还有一男一女,看起来像是侍卫和婢女。而东南角那张桌子,距离云瑶他们所在的地方,中间隔了四张桌子的距离。 她敢肯定,自己和顾清铭谈话的声音绝对不大,就连隔壁桌那六个读书人也听不见,可这个气质出尘的素衣女子又是怎么听见的?而且还过来跟他们搭讪? 就在云瑶暗自打量这素衣女子的时候,这位女子也在看着云瑶。她当然看的出来,眼前的小丫头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年纪,风华正茂,而身边的男子看起来温文儒雅,却深不可测,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顾清铭眼中异光闪过,表面上看起来神色如常,可实际上已经开始戒备起来,因为他能感觉到,眼前这女子武功不弱,比先前在景国遇到的苏蝶衣,不知道高了多少个档次。最重要的是,她坐的那么远,都能听到他和云瑶的谈话,而且悄声无息地走到桌边他也没能提早察觉,说明她的内功更是了得。 “多谢姐姐提醒,我们不过是随便乱说几句罢了,若是扰了姐姐清静,还请恕罪。”云瑶站起来,对着素衣女子微微福身,然后说着。 “倒是没有扰了我清静,只是你们既然要隐瞒行踪,就不该在客栈里说这些话。”素衣女子说着,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放在桌上,再次开口,“两位拿着这令牌,去南街容府,或许对所图之事有所助益。” 说完这话之后,素衣女子便转身离开,就在转身的瞬间,一抹流苏从云瑶的眼底闪过,让她豁然开朗。 眼看着素衣女子带着侍卫和婢女离开,云瑶才重新坐下,手中拿着令牌把玩着,神色严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们的行踪可能暴露了。”顾清铭开口说道,“皓国和景国接连出事,孟逸杰如今带兵出征,秦太后不可能想不到这其中出了什么事。” “不,刚刚那位女子,并非秦太后的人。”云瑶轻轻摇头,“或许,我知道她是谁。” “怎么说?”顾清铭不解地问着。 他对云瑶进宫前的事情虽然了解不多,但是进宫后的事情却是了如指掌,可在他的记忆中,云瑶从来没有提及过有这样一位女子存在。 “我们先回房,晚上去一趟她说的容府,或许所有的谜底就都解开了。”云瑶说道,“没准,我们一直烦恼的事情,也能顺利完成。” 顾清铭虽然不解其意,可对于云瑶说的话,他还是十分信任的。于是他点点头,拉着云瑶回到房间,两人说了会儿话,听着云瑶将那素衣女子的来历告诉他,然后才去休息。 毕竟晚上他们还有去容府,所以只能先养精蓄锐。 入夜,客栈大堂的人也都纷纷离开,各自回房休息了,周围很快沉寂下来,就连白日里喧哗的街道,也多了一些萧索之感。 到底是北方的深秋,夜里已经很冷了,顾清铭拿了厚披风裹在身上,将云瑶搂在怀里,从窗口跃下,几个纵身,便消失在客栈中,朝着南街的容府而去。 容府并不难找,作为南街上最大的一座宅子,那气派的门牌匾镀着金漆,在暗夜中看起来格外明亮。 几乎是没有任何困难,两人就从院墙边进了容府,刚刚落地站稳,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所料果然没错,你们来了。” 顾清铭身形一顿,豁然转身,看着素衣女子,说道:“阁下武功不俗,在下佩服。” 当然,能这么快察觉到有人闯入府中,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他们,这份武功自然不俗,即便是顾清铭这样的高手,也不得不佩服。 “顾将军客气了,雕虫小技,在顾将军面前卖弄,让将军见笑了。”素衣女子一开口便道出了顾清铭的来历,“两位既然来了,必定是对我的话感兴趣,不妨入内详谈。” “看来宁姐姐早就认出我们的身份了,早知如此,我们何必如此战战兢兢。”云瑶也不甘示弱,直接说出这素衣女子的姓氏,表明自己早已经洞悉了她的身份。 不过两句话,各占上风,倒也能平分秋色。 被云瑶称为宁姐姐的女子,听了云瑶的话,挑了挑眉,笑着将两人请进了花厅。 正文 第052章 迷雾丛生 晚上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拜访别人的时间,可素衣女子显然并不在意这些,她也知道,对云瑶和顾清铭来说,晚上比白天要更加安全。 三人在花厅里坐下,素衣女子吩咐婢女上了茶,然后才看着云瑶,问道:“云姑娘怎么知道我姓宁?” 云瑶闻言,目光从素衣女子的腰间扫过,落在白日里看到的那一抹流苏上,笑道:“机缘巧合罢了,若不是看到姐姐腰间的相思结,还有这容府二字,我也不会猜到姐姐的身份。” “云姑娘果然如同传言中的那般聪明。”素衣女子将相思结从腰间取下,看了看,眼神中闪过一抹别样的神色。 一模一样的相思结,云瑶曾经在宁宫里看到过,在宣阳侯容彦的身上。 正如云瑶所言,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如果不是容雅教她编这样的相思结,也不会跟她讲这相思结的故事,更不会告诉她,容彦身上也有一个。 那个时候,云瑶便知道容彦是个有故事的人,再加上容彦和秦臻儿之间那看似相敬如宾,实则冷若冰霜的关系,她便猜到容彦身上的相思结,跟女子有关。 偶然间,一次宫宴上,云瑶的目光不经意从容彦腰间的相思结上扫过,上面用浅碧色的丝线绣着一个“宁”字,所以她猜测这个“宁”字,不是那个女子的姓,便是那个女子的名。 然而不管是姓还是名,云瑶称之为宁姐姐都没有什么不妥。于是,方才的一句话,是试探,却也是笃定。 其实,让云瑶能确定眼前素衣女子身份的,除了相思结之外,还有这所谓的容府。而宣阳侯容彦,正是姓容,由此可见两人之间的关系。 这些消息,白日里在客栈,云瑶和顾清铭回房间之后,她便已经全部告诉顾清铭了,所以现在她和素衣女子之间的对话虽然隐晦,可顾清铭也并非听不懂。 “宁姐姐过誉了,不知宁姐姐让我们来此,所为何事?”云瑶谦逊地应着,然后问道。 “你们不是想见玉王么?”素衣女子笑道,“若是不让你们来这里,你们是不是要去私闯禁宫了?” 说完这话,素衣女子便走到内堂,从里面扶着一个男子出来。 这位男子一袭青色长衫,看起来十分儒雅,只是外面披着厚厚的披风,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与沈澈有那么三分相似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正常的苍白。 只一眼,云瑶便已经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玉王。 “馨儿,辛苦你了。”玉王走到主位上坐下,便拉着宁馨也在一旁坐下来,开口感谢。 “这些年你辛苦我的还少么?这么客气作甚?”宁馨笑道,“倒是你,明明身体不好,还大晚上的出宫。” “你也知道宫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又怎么能让顾将军和云姑娘以身犯险?更何况,这次出来,薛大夫也一并跟着,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玉王不以为意地说着。 “我管不了你,反正我这玉王妃也不过是徒有虚名,你乐意折腾就折腾吧。”宁馨说道,“你和顾将军他们慢慢谈,我去给你煎药。” 说完,宁馨便朝着外面走去,也没有再跟云瑶和顾清铭多说什么。 但是方才玉王和宁馨的对话,却是让云瑶震惊了一下。即便她能猜出宁馨和容彦有关,可是却也没想到,她就是传说中的玉王妃。 素来听闻玉王体弱多病,玉国朝政都由玉王妃处理,如今看来这也并非不实,但是让云瑶好奇的是,以宁馨和容彦的关系,又为何会成为玉王妃? “末将顾清铭,见过玉王殿下。”就在云瑶疑惑的时候,顾清铭起身,朝着玉王沈沪行礼。 “顾将军不必多礼。”玉王说道,“本王日前已经接到七弟的消息,说顾将军近日可能会到达玉国,于是让馨儿外出查探,没想到这么快就碰到了你们。” “原来宜王殿下已经写信来过了?”顾清铭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为什么宁馨儿会一眼看破他们的身份。 “战事紧张,七弟和宁宫那边各有胜负,乱世之下,岂能独善其身?即便本王不理朝政已久,却也不能置身事外。”玉王说道,“其实早在秦太后寿辰的时候,本王便已经看出七弟的心思,离京之后,本王主动派人与七弟联系,这才有了今日之见。” “那么玉王殿下是选择站在宜王殿下这边了?”云瑶闻言,便开口问着。 “这是自然,如果不是要帮七弟,本王也不会这么快见你们。”玉王说着,然后拿出早已经准备好了的圣旨,“有劳顾将军,明日一早拿着这个去南方边城,放西南驻军北上,抵御北狄。” “殿下高义,末将领命。”顾清铭从玉王手中接过圣旨,拱了拱手。 话毕,只听得玉王低声咳嗽了几声,这低咳中带着丝丝隐忍,不一会儿,一丝血迹从玉王的嘴角溢出,被他不着痕迹的擦去,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 云瑶看着那一丝有些发黑的血迹,心中一动,上前一步说道:“玉王殿下,奴婢略懂些医术,可否让奴婢为您把脉?” “早闻云姑娘医术卓绝,也罢,你替本王看看,这病还有没有救。”玉王笑着开口,伸出手臂,脸色平静淡然,似乎根本不在乎一样。 云瑶走到玉王跟前,伸出手为他把脉。 其实云瑶年纪轻轻,一身医术也不过是她在深宫之中的武器而已,她也并没有给多少人治过病,对于玉王的称赞,她倒是觉得有些心虚。 毕竟她也不确定自己能治好玉王,若是有这么容易治好,天底下这么多名医,早就被玉王请过来治病了,又怎么会轮到她呢? 心中思忖着,云瑶仔细探查着脉象,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眉头紧蹙,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良久之后,玉王才开口问道:“云姑娘,本王的病如何?” “殿下,您……这不是病,是中毒。”云瑶说道,“可是请恕奴婢才疏学浅,看不出来这是什么毒,但是奴婢曾经见过与殿下相同的脉象。” 咣当—— 就在云瑶话音落下的瞬间,门口传来一声脆响,众人回头间,却见宁馨一脸苍白的站在门口,而她手中的托盘和药碗,早已经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馨儿,怎么这么不小心?”玉王见状,便问道,“可有受伤?” “没……没有,药洒了,我去再倒一碗。”宁馨说着,慌忙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和托盘,转身离开,身形有些不稳。 云瑶想起宁馨和容彦之间那些不为人知的关系,心中大概能知道,宁馨这个样子是为了什么了。 因为……云瑶口中所说的,与玉王殿下相同的中毒脉象,不是别人,正是宁远公主秦臻儿。 昔日在宁宫,容雅说宁远公主身体不好,一直以野生天山雪莲等药物续命,而云瑶也曾有机会为秦臻儿把脉,最终确定她并非生病,而是中毒。 云瑶当日并没有看出到底是什么毒,但是她曾经想过,看在容雅的份上,要帮秦臻儿试着解毒,可是却被宁远公主拒绝了。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时隔几年,居然在玉国,又看到了同样的脉象,同样的毒。 云瑶隐隐觉得,玉王和秦臻儿的毒并不是那么简单,毕竟秦臻儿的夫婿容彦,跟玉王的王妃宁馨,曾有着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等宁馨走后,玉王放下自己的袖子,轻笑道:“云姑娘果真医术高明。” “殿下,奴婢暂时无法为您解毒,还请殿下……”云瑶觉得很愧疚,她原本以为自己把了脉,或多或少能帮到玉王,可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无妨,连薛神医都解不了的毒,云姑娘能看出来,已经比普通医者要高明许多了。”玉王并不介意,似乎早已经习惯了接受事实。 “薛神医?”云瑶问道,“是不是……神医谷的薛神医?” 这是云瑶今天第二次听到薛这个字,先前玉王说起薛大夫的时候,她并没有多注意,只以为是个普通大夫,现在听到玉王再次提及,才开口细问。 “原来云姑娘听说过薛神医的名号?也对,神医谷为医术正统,世间学医之人大多仰慕神医谷的绝学,正好,他就在府中,本王派人去请他过来。”玉王说着,然后吩咐身边的奴才去请薛神医。 “不……”云瑶看到那人出去,下意识地想阻止,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那奴才也没看到云瑶的不对劲,直接跑了出去,去请薛神医了。 云瑶低着头,双手握拳,微微颤抖,与先前在宁馨面前镇定自若的模样大相径庭。玉王身体不好,低头咳嗽,倒是没看到她的不对劲,可顾清铭就站在她的身边,又怎么会没看到? 顾清铭走到云瑶身边,拉着她的手,却感觉到云瑶手心一片冰凉,甚至还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阿瑶,怎么了?可是不舒服?”顾清铭低声问着。 他能察觉到,云瑶的不对劲,就是从她询问神医谷的薛神医开始的,可是她既然原来没有说过,他也不好直接开口问。 “我……没事。”云瑶轻轻地摇头,“稍后再跟你细说。” 正文 第053章 神医后人 没多久,玉王身边的侍从就把薛神医请来了。 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在云瑶的背后响起:“殿下,可是病情有何不妥?” 云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浑身更加僵硬,双手也不由自主地用力,死死的抓住顾清铭的手,似乎要将他的手掐断一样。 顾清铭看得出来云瑶的紧张,并且知道可能与这薛神医有关,便直接将云瑶搂在怀里,对玉王说道:“殿下,阿瑶一路舟车劳顿,身体有些不适,末将先带她回去了。等末将把圣旨送到边城,再来拜见殿下。” “也好,两位好好休息,改日再详谈也可。”玉王虽然觉得很奇怪,但是想到顾清铭他们的确是赶了很久的路,也没有多怀疑什么。 自从薛神医进来之后,云瑶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她将头埋在顾清铭的怀里,搂着他的腰,任由他带自己离开。 容府的花厅中,薛神医看到玉王袖子上擦拭的血迹,便直接上前为他把脉。这期间,玉王也把云瑶的诊脉结果告诉了薛神医,并且提到云瑶曾经诊段过一模一样的脉象。 夜色深沉,却没有月光,那隐隐的清辉就像是被乌云遮住一样,如同此时云瑶的心情。 各种疑惑的情绪在她的心中滋生,尤其是那个所谓薛神医的出现,更是让她心中忐忑,有些无所适从。 顾清铭抱着云瑶,施展轻功从容府到客栈,回到两人订的房间,放下云瑶,然后转身关上窗户。 转身间,却见云瑶呆呆的站在原地,脸色在烛光的掩映下显得有些苍白,紧蹙的眉头昭示着她此时的心绪不宁。 “阿瑶。”顾清铭拉着云瑶坐在床边,低声轻唤,“你今晚有些不对劲,可是跟那个薛神医有关?” 云瑶听了顾清铭的话,微微抬头,看着眼前清隽的男子,想了想,还是决定据实以告: “清铭,我是不是从来没跟你讲过我入宫前的事情?还有……我的家人?” “跟薛神医有关?”顾清铭心中早已有些猜测,这薛神医既然不是云瑶入宫之后认识的,那必定是入宫前认识的人了。 更何况,云瑶精通医术,而这薛神医又号称神医,二者之间有着如此明显的联系,让顾清铭想不察觉也难。 云瑶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自己的身世:“其实,我也是神医谷的人,是名正言顺的神医后人。” 根据云瑶的讲述,顾清铭逐渐明白了这到底是一段什么样的往事。 云瑶的母亲是神医谷谷主的独生女,叫莫素问。莫素问自小天资聪颖,虽然年纪轻轻,可学医的天赋是整个谷中最高的。哪怕她是所有人的小师妹,可她的医术却是除了神医谷谷主之外最高的。 唯一能与莫素问比肩的,就是神医谷谷主的大弟子薛正清,也就是现在的薛神医。 师兄师妹,青梅竹马,同样优秀的两个人,在神医谷所有人的眼中,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于是,在一个合适的条件下,神医谷谷主为两人订了亲。 可惜天意弄人,莫素问在离谷行走江湖历练的时候,遇到了同样在外游学的年轻书生云霄,云霄受伤被莫素问所救,两人朝夕相处间,便日久生情。 云霄将莫素问带回家,云家父母对莫素问很是喜欢,而两人的感情也越加深厚。情到浓时,干柴烈火,有了肌肤之亲,很快莫素问便怀了孩子。 莫素问带着云霄回到神医谷,请父亲接触与薛师兄的婚约,嫁给云霄为妻。 本来薛正清不同意,可是听闻莫素问有了身孕,便只能成全莫素问和云霄,并且退还了当时定亲的信物。 莫素问和云霄在神医谷举办了婚礼,接受了众位师兄妹的祝福,然后跟着云霄离开谷中,回到云家。 事情如果到这里,应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可是没想到,薛正清心中不忿,对于云霄抢走了莫素问这件事情,怀恨在心,出谷报复。 在云瑶出生那一天,云家二老中毒身亡,莫素问和云霄被迫带着刚出生的云瑶,走上了逃亡之路。莫素问刚生完孩子,身体还没恢复,便疲于奔命,从此落下病根。 薛正清的报复似乎没有停止,在云瑶有意识以来,父母就带着她不停地搬家,从一个地方躲避到另一个地方。 本来,凭着莫素问的本事,是不用怕薛正清的,可是云霄是个书生,而云瑶还是个孩子,若是落入薛正清之手,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那八年,是云瑶记忆中最心惊胆战的日子,经常半夜被父母叫醒,东西都来不及收拾,便匆匆离开,躲避薛正清。 再后来,她们一路北上,逃到皓国和中央王朝交接的地方,由于云瑶体弱,很快就病倒了。 莫素问和云霄不得不停下,安顿下来,为云瑶治病。 可好景不长,云瑶病还没好,皓国边境便因为蝗灾而爆发了疫病,就连云霄也一块儿病倒了,染上了疫病。 云霄被隔离,莫素问只能两边照顾着丈夫和女儿,昔日神医谷医毒无双的天之骄女,也被岁月无情的压垮。 而陆映泉的父亲,昔日的典客陆震霆陆大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帮了云瑶他们一家。 那个时候,陆震霆是奉命调查疫病起源的钦差,得知莫素问会医术,便请莫素问出手救治百姓,并且为了让莫素问安心,将云瑶接进府中好好安顿,免了莫素问的后顾之忧。 云瑶就是在那个时候,与陆映泉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候云瑶重病在身,怕传染到陆映泉,所以两人也只是远远地见过一面,并没有什么深交。可是陆震霆却对云瑶很好,好吃好喝的照顾着,并且请了专门的大夫治疗。 虽然这大夫医术不及莫素问,但因为云瑶得的不是疫病,只是普通的风寒,所以慢慢养着也就好了。然而,云霄却没有这么好运,读书人本就体弱,常年躲避薛正清,疲于奔命,再加上疫病来袭,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莫素问带着云瑶火化了云霄,将他的骨灰装在一个瓶子里随身带着。 在莫素问和一些御医,还有民间大夫的努力下,疫病最终得到控制,并且有了解决的办法。但是莫素问的行踪也因此而泄露,薛正清不多久就找上门来。 陆震霆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为了感谢莫素问出手帮忙,便给莫素问和云瑶安排了一条路,让她们母女两人以表亲的身份,躲藏到陆家远方亲戚的家中,而这远方亲戚,是处于皓国和景国交界处的一个地方官,姓谭。 由于陆震霆帮忙隐瞒,薛正清自此失去了莫素问和云瑶的踪迹,又得知云霄已死,那疯狂的追杀便倦怠了下来。 莫素问和云瑶在谭家过了几年平静的日子,而云瑶的医术,也是在那段时间内,得到了巨大的提高。 从云瑶懂事开始,云霄便教她读书识字,而莫素问便教她医术,虽然他们一家人一直在奔波,但是云瑶继承了母亲的天赋,对于医术有着得天独厚的领悟力,加上云霄的教导,所以云瑶等于是自小就学习医术。 但是谭家看在陆震霆的份上,给予了莫素问和云瑶母女最大的平静和自由,让云瑶能专心读书学医,也才有了后来的云瑶。 在谭家的日子,云瑶同时也跟谭家小姐一起玩耍,对大家闺秀的琴棋书画也有所涉猎,只是没有专门的学习而已。最重要的是,云瑶跟着谭家小姐,见惯了各家千金小姐的明争暗斗,嫡庶之争,也让她明白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真正可以安宁的地方。 再后来,莫素问的身体越来越差,早年因为生孩子而落下的病症顷刻间爆发,再加上奔波劳累所引起的后遗症,没多久便魂归西界,只留下云瑶一个人在这世上。 又过了几个月,谭家小姐落水意外身亡,而恰逢宫中选秀,谭家没有拿得出手的女儿,云瑶为报答谭家收留之恩,便主动顶替了谭家小姐的名额入宫参加选秀,在她故意藏拙和低调行事之下,她并没有被选为妃嫔,而是留在掖庭宫当一个三等宫女。 她入宫的原因,一是为了报答谭家恩情,二是为了躲避薛正清,毕竟她也不清楚这薛正清到底有没有放下昔年的仇怨,而躲进深宫是最好的选择。 原本以为,入宫之后,她只需要老老实实当差,就能够等到二十五岁被放出宫去,隐姓埋名过平静的日子,可后来却发生了月姑姑和香琴诬陷她的事情,让她见到了陆映泉,也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所以说,归根结底,这个薛正清,虽然没有杀她的父母,可却算得上她的仇人。 她的外公外婆在她出生当日便死在薛正清手中,她的父亲也是因为薛正清的追杀,才会染上疫病,而她的母亲,若不是为了急于逃命,也不会落下病根,那么早就去了。 “我没有想到,时隔这么多年,我居然还是会碰到薛正清。”讲完了整个故事,云瑶低叹着,“难道,这就是宿命么?不管怎么样,我都逃不开?” “那薛正清应该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咱们现在只要不跟他正面冲突,应该就不会有事。”顾清铭说道,“我本想自己带兵去北境,将你留在玉国都城,可现在看来,你跟在我身边反而更安全。哪怕战场刀剑无眼,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正文 第054章 石沉大海 听了顾清铭的话,云瑶并不觉得心安。 “很快他就会知道我的身份了。原本没想过会再遇到他,所以不曾特意改名字。”云瑶说道,“说到底,我迟早还是会跟他对上的。我只是怕,他会因为我的缘故,心生怨愤,阻碍了我们的计划。” 顾清铭沉默,云瑶所言他显然也想到了,他既不想云瑶涉险,也不愿薛正清破坏了宜王殿下的大业。 良久之后,他才开口说道:“那我们就只能先解决了与薛正清的恩怨,然后再去北境了。明日一早你先随我去边城宣旨,放西南驻军入玉国北上,然后再找玉王殿下和薛正清,把事情了结。” 看着顾清铭郑重的神色,云瑶点了点头,心中微暖。 因为她看的出来,顾清铭心中那不曾说出口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让任何人对她不利。即便薛正清是玉王殿下看重的神医,他也不会姑息。 在云瑶这辈子并不算长的岁月中,薛正清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噩梦,缠绕了她多年,让她每每想起,便觉得懊悔和痛恨。 懊悔的是,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母亲人死于非命,却无能为力;痛恨的是,她没能早生几年,早日学得一身本事,而被这薛正清逼的走投无路。 夜色深沉,在容府耽搁了不少时间,回来又说了会儿话,离天亮没几个时辰了。 顾清铭安抚了云瑶的情绪,两人便各自躺到床上休息。 或许是赶路太累,也或许是有顾清铭在身边觉得很安心,云瑶这一觉睡的很踏实,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两人洗漱完毕,在客栈的大堂随意用了早膳,便拿着圣旨策马离去,往边城宣旨了。 这一趟很是顺利,边城太守见到圣旨,二话没说便下令开城门,放西南驻军入城北上。 军中有不少老将昔日是见过顾清铭的,因为几年前,就是顾清铭本人从西南驻军所在地带走了吴倩雯,所以这些人在看到顾清铭的时候,也都十分客气。 “末将等见过顾将军。”以吴老将军昔日副将李平为首的几个将军,在顾清铭面前一字排开,拱手行礼。 即便顾清铭算是他们的后辈,即便他们上战场都要比顾清铭早,可顾清铭从无一败的战绩,以及战神将军的名号,却足以让这些人甘心拜服。 “诸位不必多礼。”顾清铭让众人起身,这才说道,“还请李将军、徐将军领西南驻军先行北上,在下还要返回玉国都城,向玉王殿下复命。等都城之事了解,在下必定快马加鞭到达北境,与各位将军一同抗敌。” “末将领命。”众人回答着,随后辞别了顾清铭,分批领兵离去。 大部队行军,自然没有顾清铭和云瑶两个人的动作快,而且走的也不是同一条路线,所以在顾清铭一路疾驰中,便与军队越来越远。 从都城到边城,来回只用了五日。 当顾清铭和云瑶回到玉国都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容府找人。 玉王和宁馨自然已经不在容府了,但是府中留了几个侍从,见到顾清铭和云瑶的时候,众人都没有觉得惊讶,只听说顾清铭他们要见玉王,便差了人进宫去送信了。 很快,玉王和宁馨就出现在容府,而一同前来的,当然还有那所谓的薛神医。 见到玉王他们从内堂出来,云瑶很是好奇,毕竟玉王宫离容府不算近,能这么快到容府就已经算很奇怪了,更何况他们并没有从府门口进来,而是从内堂出来的。 “很多皇室中人,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或者掩藏秘密,都会在宫中合适的地方修建密道。密道的出入口不一而足,有时候是城外密林,有时候是城中的商铺,而这容府,应该就是玉王宫密道的出口之一。” 似乎看出了云瑶的疑惑,顾清铭便开口低声说着,一条密道连接着王宫和容府,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云瑶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可是目光却落在玉王身后的那个青衫男子身上,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地站在玉王的身后,即便和云瑶目光对视,却也没有任何反应。 “顾将军,西南驻军的事情都安排好了?”玉王看到顾清铭,便开口问着。 “启禀殿下,李将军和徐将军已经带人北上,末将不日便也将前往北境,抵御北狄。”顾清铭拱手说着。 “也好,其实你们可以直接北上,不必再来复命。”玉王说道,“但今日你们回来,匆匆求见,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顾清铭没有回答,转头看着云瑶,却见云瑶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薛神医的身上,平静的眸中隐藏着惊涛骇浪,似乎要将那薛神医淹没。 “阿瑶。”顾清铭低唤着,让云瑶回过神来。 云瑶冲着顾清铭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走到玉王面前,说道:“殿下见笑了,顾将军此番仓促求见,是因为奴婢有事想向薛神医请教,还请殿下应允。” 玉王一愣,想起先前他自己曾提过,让薛神医和云瑶互相探讨医术的话,便以为云瑶是要向薛神医请教医术的,于是说道: “薛神医不过是受七弟所托,为本王治病而已,算起来他与你们一样,同属七弟的人。至于云姑娘想请教薛神医,不必过问本王,只要薛神医应允,本王不会阻拦。” 话说道这个份上,云瑶也大概清楚了。 这薛神医是玉王先前从大宁京城离开的时候,一并带走的。先前宜王借助薛神医的身份脱身,逃离京城,而玉王恰好需要这么一位医术高强的人在身边看护着,所以就把薛神医带到玉国来了。 但是对玉王来说,薛神医到底还是宜王的人,他无法驾驭,也无法干涉薛神医的私事。 思及此,云瑶便向左挪了几步,离薛神医更近了一些,问道:“阁下可是神医薛正清,师从神医谷谷主莫凌天?” 就在云瑶问话的时候,顾清铭也不经意地向前走了几步,看似平凡无奇,实际上却让云瑶处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只要薛正清有任何异动,他都来得及阻止。 “区区贱名,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记得,不过姑娘年纪轻轻,又是从何处得知神医谷的?”薛正清好奇地问着。 “我叫云瑶。”云瑶盯着薛正清的眼睛,似乎不想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抹神情,“家父云霄,家母……神医谷莫素问。” “莫素问?我不记得神医谷有这么个人。”薛正清皱眉,似乎对云霄和莫素问这两个名字颇感陌生,“云姑娘,令堂和莫谷主有什么关系么?” 都是姓莫的,让人很难不往这方面猜测。 “你……不认识云霄和莫素问?”云瑶既紧张又疑惑,小心翼翼的试探着,生怕这是薛正清的诡计。 神医谷,薛正清,莫凌天。 全部都与她的记忆吻合,与母亲给她讲的事情相符。而眼前之人既已承认自己是神医谷薛正清,又承认是师从莫凌天,那为何会不记得莫素问?又不记得惨死在他追杀之下的云家人? 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比仇人就在眼前,可他却不记得自己曾与你有仇更让人绝望了。若是薛正清说认识莫素问,或者对云霄这个名字有反应,那么云瑶便能肯定他就是自己的仇人,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都好,至少要为惨死的云家人和父母讨回公道。 可现在……她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全部的力气被吸入那软绵绵的地方,如石沉大海般,起不了任何波澜。 “云姑娘请见谅,在下并不认识你口中所说的那两个人。”薛正清眼神平静,并无任何闪躲,“或许师傅知道,云姑娘是要打听什么事情么?不如等玉国事毕之后,在下带云姑娘回神医谷,询问师傅?” “不用了,我不想打听什么人。不过薛神医,能不能让我把把脉?”云瑶深吸一口气,拒绝了薛正清的提议,却又提出另一个要求。 薛正清听了云瑶的话,二话没说,便将手腕伸到云瑶的面前,任由她把脉。 他并没有询问云瑶为什么要把脉,在他心里,自古同行相轻,尤其是医者,这世间大部分医术高明之人都出自神医谷,所以薛正清以为,云瑶也不过是想挑战神医谷的权威罢了。 至于云瑶先前说的那几个人,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便养成了一副冷心冷情的性子,除非是自己很看重的人,否则很难得到他的片刻关注。 云瑶沉默着把脉,顾清铭在一旁看的一头雾水,心中疑惑丛生,可也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一切的因果,还是要等云瑶亲自解释清楚。 玉王也不是个管闲事的性子,反正云瑶和薛正清都不是他的人,也轮不到他多说什么,于是只坐在一边喝茶。眼前的情形虽然疑惑,可他也不想管。 似乎过了很久之后,云瑶收回了手,才对薛正清说道:“多谢薛神医。” 薛正清挑眉,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厅中的气氛有些尴尬,顾清铭见云瑶没有再追究薛正清的事情,便向玉王提出告辞,说是修养一日之后,便要北上了。 玉王没有多留他们,对今日的一切也漠不关心,只领着薛正清又回宫去了。 正文 第055章 领兵北上 云瑶揣着心事回到客栈,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让自己放松下来之后,才对顾清铭解释。 “我没有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尾,可是对顾清铭来说,他把云瑶和薛正清之间的对话从头听到尾,自然也能明白些许,于是问道: “那个薛正清,应该就是当初追杀你们一家的人,可他现在是怎么回事?” “我刚刚替他把过脉,他会变成这样,应该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云瑶想了想,说道,“他的头部,被神医谷的独门针法给封住了,这针法叫做乾坤度厄针法,是神医谷的不传之秘,向来只传下一任谷主。” “乾坤度厄针法,是造成薛正清失忆的主要原因?而这针法,想来应该是神医谷主莫凌天所为。”顾清铭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虽然事实如何,他和云瑶并不能完全知道,但是从云瑶的讲述中,他大概也能窥探其中的真相。 薛正清当初既然能做出追杀云霄的事情来,说明他远不是如今看到的这般冷心冷情的样子,不说凶神恶煞,至少也应该是怨愤横生。 所谓相由心生,被嫉妒和杀戮驱使的薛正清,肯定不是这样的正人君子模样。有可能是神医谷主莫凌天,知道了薛正清的所作所为之后,为了减少杀戮,保护自己唯一的外孙女,才用乾坤度厄针法,封住了薛正清的部分记忆,让他完全忘记莫素问和云霄这两个人。 至于莫凌天是如何让神医谷的众人管住嘴巴,不在薛正清面前提起莫素问,云瑶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 总之,现在的情况就是,薛正清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满心想要追杀云霄的薛正清了,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嫉妒和杀戮,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机缘巧合之下成了宜王殿下的人,躲藏在京城的某处,替宜王搜集信息。 而云瑶,虽说心中还有怨恨,但她到底没有亲眼见过祖父祖母的死亡,而云霄和莫素问的死,也并非由薛正清下杀手,再加上年代久远,她想报仇的心思并不是那么强烈。 至少薛正清现如今不认得她,她也就没有必要挑起这场无谓的争端。或许,莫凌天封住薛正清的部分记忆,也正是为了预防有今日,免得云瑶徒增杀戮。 “如此也好,你若真能放下,不将自己困在仇恨之中,或许会快乐不少。”顾清铭看着云瑶的决定,点了点头。 “我的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从逃避追杀到入宫,这一路走来步步杀机,充满血腥,既然他已经不记得,我为何还要让自己陷入心魔?”云瑶说道,“清铭,谢谢你,若不是有你在我身边,我也不会如此干脆的放下。” “你开心才是最重要的。”顾清铭轻笑,“对了,你说的那个乾坤度厄针法,为什么薛正清自己察觉不到?他会不会有一天恢复记忆,然后又变成以前那样?” “乾坤度厄针法只有神医谷的谷主会,而我娘是我外公选定的下一任谷主,所以她学了这种针法,后来又把针法传给了我。”云瑶说道,“薛正清不会这种针法,所以自己察觉不到端倪。至于什么时候恢复记忆,我想如果不出意外,这辈子大概是不可能了。” 听到这里,顾清铭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如此一来,他也算是了解了云瑶的身份来历,过去的事情,更值得一提的是,薛正清的失忆,也为云瑶了断了一个隐患。 由于这几天两人一直在奔波,云瑶身体又弱,怕承受不住,便用了膳之后就休息了。 在客栈养精蓄锐了一天,终于在第二天的早上,天刚刚亮的时候,离开玉国都城,从北门而出,朝着那战火纷飞的北境而去。 西北的土地辽阔而深邃,因为缺少树木和水源,很长一段路上,满目望去都是光秃秃的山地或者盆地,那样苍凉的颜色从云瑶的眼前一晃而过,马蹄的奔跑带起一阵凉风,她不由自主地裹紧了顾清铭那宽大的披风,将自己缩在里面。 在此之前,云瑶也想过要离开尔虞我诈的宫廷,过自由自在的日子,或者泛舟于南方烟雨之城的清澈湖面,或者策马于北方辽阔草原的苍茫天地,可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第一次策马北上,是跟着顾清铭上战场。 战场这个词,她并不陌生,以前在宁宫里的时候,掖庭宫的宫女们闲来无事也会议论几句,顺道再夸奖顾清铭那英武不凡的战神风姿。 她也曾安静的听宫里的小姐妹们,把顾清铭赞的神乎其神,然后在心中窃喜,这样优秀的男子,是属于她的。 而现在,她坐在他的怀里,即将要去往北境,那个让顾清铭一战成名而且从无败绩的地方,顾清铭的主场。 话分两头,就在顾清铭带着云瑶北上的时候,黄昏城里也开始暗潮汹涌了。 盯上陆映泉的那波人,已经得到了秦太后的回复——活捉陆映泉,务必确保她和肚子里的胎儿安全无恙地到达宁宫。 活捉和杀死,有着本质的区别。 要杀死一个人,可以有无数种方法,明刀明枪,或者暗箭毒药,更有甚者可以仗着他们人多,直接拖住顾琛,然后对陆映泉下手。 只可惜,这些方法他们都不能用,因为秦太后要的是活生生好端端的陆映泉,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允许受伤,却不允许出现任何死亡,这也就加大了这些暗卫的行动难度。 陆映泉和肚子里的胎儿对秦太后来说,显然是有大用的。因为这是她用来对付沈澈的筹码。 宁宫里已经有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姜怡,再加上一个陆映泉,这对沈澈来说,几乎是不可放弃的存在。也许沈澈不在乎姜怡,否则也不会把姜怡扔在宁宫当人质,可是他绝对不可能不在乎陆映泉。 这也是秦太后为什么非要陆映泉活着的原因,因为她已经查到,陆映泉在宜王宫到底有多么受宠,在沈澈心中的地位到底有多么重要。 三更过后,黄昏城里陷入一片沉寂,街面上再没有任何人行走,就连打更的更夫,也因为夜里天气凉,偶尔偷个懒,躲在屋子里不出来。 几道黑影借着苍茫的夜色潜入了陆映泉居住的宅子里。 距离云瑶和顾清铭走了约莫有十天了,她不知道事情进展如何,可是这十天以来,她每天都过着同样的日子,无聊却又毫无办法。 睡到自然醒,然后吃饭喝药,下午在院子里看会儿书,或者做女红,给肚子里的宝宝绣点小鞋子小帽子什么的,要么就是跟丝丝聊天,猜测玉国的情况和战场的局面。 阿琛照旧隐藏在暗处,因为他不怎么出门,所以见过他的人也很少。而他向来沉默的性子,也让陆映泉很少找他说话。 一切平静地似乎有些不像话,而这种让人颓废的平静,也在这个夜里彻底被打破。 陆映泉的肚子越来越重,也变得特别嗜睡,所以夜里没有特殊情况,一般是不会醒的。倒是丝丝,为了方便照顾陆映泉,就睡在陆映泉寝居的外间,夜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会惊醒。 而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也睡的格外沉,外面的脚步声轻柔,可开门的时候却有一丝响动,然而她还是没有醒来。 为首的黑衣人看了看屋子里的情形,借着月光看到床上躺着的人,还有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他一挥手,身后有两个人就悄声无息地朝着床边走去。 在进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得到了命令,不许声张,抬着人就走,因为他们的目的是劫人而不是杀人,若是遇到反抗或者高手助阵,不得恋战,全部撤退再另外找机会图谋。 所以,两个黑衣人的目标很明确,而一切进行的也十分顺利。 可就在他们走进房中,想要靠近床边的时候,一道寒光忽然间在他们的眼前闪过,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手握长剑,寒气逼人。 顾琛站在那里,将两个黑衣人挡在刚进门的地方,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谁派你们来的?”阿琛不善言辞,语气也比较冰冷,再配合现在的情形,让人不敢小觑。 “撤!”那两个黑衣人果然不与阿琛交手,直接转身夺门而出,跟后面的人一起,迅速离开了宅子。 顾琛不敢追,怕是调虎离山之计,为了陆映泉的安全考虑,他必须守在附近。 那些黑衣人一次没有成功,今夜肯定不会再来第二次,阿琛守在陆映泉房间的附近,等待天亮。 漫长的也终于过去,丝丝先醒来,总觉得头有些晕晕沉沉的。 “昨晚有黑衣人闯入,你应该是吸入了过量的迷香,所以才会头疼。”阿琛说道,“这宅子已经暴露,娘娘住在这里也不安全了,你去收拾东西,等娘娘醒来我们就离开。” 丝丝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实给惊呆了,脸色苍白的点点头,然后迅速就去收拾东西了。 她不敢想象,若是继续住在这里,万一有心怀不轨之人再来,她们还能不能逃过一劫。最重要的是,她们现在急需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才能避开这些麻烦。 而最安全的去处,要么是返回景国,请景王派人保护;要么是继续前往玉国都城,找到顾清铭和云瑶,投奔玉王。 正文 第056章 绝地逃亡 约莫快午时的时候,陆映泉才醒了过来。 和丝丝一样,她感觉头部昏昏沉沉的,并没有一觉睡到自然醒的精神百倍,反而像是昨天半夜做了什么体力活一样,整个人提不起精神。 “主子,昨夜……”丝丝将从阿琛那里听来的事情原封不动的告诉了陆映泉,颤抖的声音昭示着她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陆映泉闻言,也是一愣,随即想明白过来:“看来是被人盯上了,你叫阿琛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丝丝点了点头,伺候陆映泉起身穿好衣服,便将阿琛喊过来,而自己去小厨房为陆映泉准备膳食和安胎药了。 顾琛来到陆映泉房里,拱手问道:“娘娘召见属下,有何吩咐?” “听丝丝说了昨夜的事情,你确定我们要离开?”陆映泉开口问道,“要知道,若是我们住在此地,好歹还有个避风遮雨的地方,只要守住了这一亩三分地,那些人也奈何不了我们。可若是离开,就势必要走上逃亡之路了。” “娘娘说的情况,属下也考虑过。可我们现在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光是昨晚就有七八个黑衣人,其中有两个人武功不下于属下。若是守在这里,固然暂时无碍,可若是属下受伤或者死亡,那么娘娘和丝丝姑娘就会成为对方的囊中之物。”顾琛看着陆映泉,低声说着。 他仍旧是面无表情,就连说自己可能死亡的时候,语气也没有任何波澜,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正常。 可这话听在陆映泉的耳中,却让她没来由的紧张。 她也明白阿琛的用意,现在离开,至少可以一边向云瑶或者景王写信求救,一边朝着他们任何一方靠近。若是运气好,能成功逃脱黑衣人的追捕,而且景王或者云瑶及时收到信,那么他们很可能在半路就来接应。 “那么以你所见,我们是应该返回景国,还是应该继续北上?”陆映泉问道。 “属下认为应该返回景国。一来,将军和云姑娘在玉国是什么情况,我们目前还不知道,万一玉王没那么好说话,我们等于是自投罗网;二来,返回景国的路要比继续北上好走的多,娘娘身怀六甲,继续北上太过颠簸。”顾琛想了想,便有了判断。 陆映泉知道顾琛是顾清铭身边的人,做事向来稳妥,能有这样的结果,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便点了点头,同意了阿琛的决定。 就在这个时候,丝丝端着药碗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似乎也听到了顾琛和陆映泉的部分谈话,于是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色哨子,递到顾琛的面前,说道: “这是我离开景国的时候,孟逸杰给我的,他说若是我们遇到困难,就吹这哨子。” 丝丝昨夜中了迷香,尽早起来也是昏昏沉沉的,完全忘了有哨子这回事,现在知道他们要离开这里,回到景国,才猛然想起孟逸杰给了她这个哨子。 “这银哨应该是并肩王在江湖的势力,也不知道有多少,但总归对我们来说是个助力。”顾琛看了看这哨子,应该是特制的,上面还有属于并肩王孟逸杰的标记。 “可是我试过了,这哨子根本吹不响,我也不知道怎么用。”丝丝有些郁闷,她不知道孟逸杰给她一个无法驾驭的哨子是为什么。 顾琛仔细看了看这哨子,然后放在口中,运了内力,使劲一吹——一道绵长的哨音从房间里传出去,声音不大,却能传的很远。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宅子里来了一个穿着黑衣的陌生人,黑衣上绣着金纹,和银哨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那人来到宅中,直接走到丝丝的面前,躬身行礼:“属下见过小姐,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你是哥哥派来的?”丝丝还是头一次听别人如此尊敬的跟自己说话,有些不习惯,也有些局促,但是她还是没忘记正事,于是问着。 “属下正是并肩王派来保护小姐安危的人。”那人躬身说着。 “你叫什么名字?只有你一个人吗?”丝丝也是机灵,知道眼前之人是来保护自己的,所以就想着把情况都打听清楚。 “属下孟波,此番前来一行七人,都在黄昏城外待命。”孟波说着。 陆映泉听着他们的谈话,心中便知道,眼前这个孟波是孟逸杰的心腹,就像是并肩王府的孟磊一样,只有孟逸杰的心腹,才有资格姓孟。 “人多就好办了,你们七个人加上我,护送主子和丝丝姑娘回景国都城,若是不出意外,应该没什么问题。”顾琛点点头,说道。 几人商量了一下行程,便决定由孟波出面去雇一辆马车,等到明天一早城门刚开的时候,便立刻离开黄昏城,回景国。 丝丝伺候陆映泉喝了药,又坐在床边替她揉了揉疼痛的头部,让她能够舒服一些。 幸运的是,陆映泉在黄昏城休养了一阵子,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没有最开始那种水土不服的症状,腹中胎儿也没有太闹腾,一切还算平静。所以陆映泉觉得,这已经算是老天保佑了。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天亮离开。 昨夜的那些黑衣人刚刚失败,便料想陆映泉他们有所防备,所以这一晚并没有再来。但即便如此,顾琛依然不敢放松警惕,而陆映泉和丝丝睡的也不算安稳。 天刚刚亮,陆映泉就带着丝丝,跟着顾琛离开宅子,上+了孟波早就准备好的马车,由顾琛驾车朝着城门而去。 孟波和他手下的兄弟们七个人,还是暗中跟着,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他们的动静并没有瞒过秦太后手下的黑衣人,他们看到马车离开,便集合了所有的兄弟,追着陆映泉她们而去。 这一逃一追,就注定了整个路上不会平静。 其实陆映泉早就料到,自从自己离开宜国,想要以王后之尊帮着沈澈拉拢同盟的时候,路上就一定会遇到危险。 只是,先前有云瑶和顾清铭在,云瑶为人谨慎,能很大程度上规避风险,而顾清铭这样的高手,也能阻止一部分意外的发生,所以她们一路上并没有遇到特别凶险的事情。 而现在,危险才真正开始。 这一场逃亡,纯粹是运气和机会的赌注,不管是顾琛也好,还是丝丝也罢,心中都清楚,他们无法完全掩盖行踪,毕竟有陆映泉这个孕妇在,就是最惹人注目的。 可偏偏,陆映泉是他们之中最重要的人。 什么昼伏夜出,什么乔装改扮,都逃不过敌人的追踪,他们能赌的就是自己的运气。留在黄昏城,或者返回景国,都要面临被围捕的境况,而他们的选择,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而此时的云瑶,还不知道陆映泉那边已经出了意外。 她和顾清铭越往北走,景色就越渐萧索,马蹄声沉闷却很单调,硬硬的黄土路上,尘飞沙扬,视线之内,连树都很少见。 云瑶这才发现,玉国北部到底有多么空旷和苍凉,一直以来,所谓的繁华和热闹,也都只集中在玉国都城以南的那部分城池,而到了北边,就是万里孤城。 怪不得,自古以来的文人墨客都对这北方的荒芜之地有着莫大的恐惧和悲凉,若是没有亲眼所见,书中读到的无数诗词歌赋,都不足以描绘眼前的场景。 这一路,杳无人烟,幸好两人带了足够的干粮和水,饿了嚼两口又干又硬的糯米饼,就着冰凉的水下肚,虽说味同嚼蜡,却也足以果腹。 由于时间紧迫,两人几乎都是在马上用餐的,云瑶身子弱,受不住颠簸,所以这一路上都是在顾清铭的怀中睡着。只有特别累的时候,她才会同意顾清铭停下歇息,但总是在寥落的树下,或者荒野之中小坐片刻,又或者是两个时辰,便又继续前行。 终于,在离开玉国都城第十天的时候,两人到达了离北境不远处的宵城。在这里休养了一天,与随后赶来的西南驻军会和。 李、徐两位将军,在见到顾清铭之后,便当即交出兵符,准备让顾清铭统领军队,可是却被顾清铭拒绝了。 “两位将军,我已经不是朝廷的大将军,相信两位也听说过,我被皇上罢官免职,如今闲赋在家。此番前来,只是因为我先前常年与北狄作战,对北狄比较了解,所以过来相助北境守军。”顾清铭说道,“兵符我不能收,我如今的身份,充其量也只是个军师而已。” “顾将军,就算朝廷免了你的官职,在我等心中,你依然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还请将军收下兵符。”李将军固执己见。 “礼不可废,规矩不能不遵守,为免朝中有人拿捏把柄节外生枝,咱们还是按规矩来就行。”顾清铭推辞,“时间紧迫,还请两位将军在此地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们一起去赤城。” 李将军和徐将军见状,只能无奈的收回兵符,下令士兵就地扎营,调整休息,但条件是不许扰民。 云瑶看着数十万大军有条不紊地在宵城中安顿下来,心中颇为感叹。 她知道,这些人中,将会有一些人永远留在北境的战场上,因为战争从来都是无情的,也许这是他们生命中最后一段相聚的日子。 等到了赤城,生离死别,各安天命。 正文 第057章 军中规矩 十月底的赤城,已经笼罩在一片寒霜之中了。 站在城中,抬头看去,天空堆积的乌云一团团一簇簇的,黑压压地似乎朝着人的头顶上压过来,当真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紧迫感。 云瑶跟着顾清铭到这里已经第三天了。 这三天里,他们住在西南驻军的大营中,和剩下为数不多的北境军在一处,方便沟通交流。 赤城太守几次过来,想请顾清铭和云瑶去太守府居住,可都被顾清铭拒绝了。毕竟顾清铭先如今无官无职,来北境也是纯属帮忙的。 他是料想朝廷现如今忙着对付宜王,没空理会北境战事,更何况,北狄人素来横冲直撞,北狄人打过来再去禀告朝廷,一切都来不及了。 在街面上站了好久之后,云瑶才提着篓子朝大营走去。 自从到了赤城,顾清铭便忙的不见踪影,和北境守军将领,以及西南驻军将领一起,窝在大帐中,研究赤城的布军防守,还有北狄人的进攻策略。 而云瑶也有自己的事情。 都说战场刀剑无眼,她既然跟着顾清铭来了,就打定主意不要做一个只会躲在他的身后求庇护的小女子,而她的一身医术,就是她最好的依仗。 抬脚走进街边的药铺,云瑶拿出一张单子,又掏出些许银子,买了单子上所需要的所有药材,然后请药铺的掌柜送到军营去。 “掌柜,您这药铺是赤城最大的药铺吧?”云瑶见掌柜吩咐药童去准备自己需要的药材,便靠在柜台上,跟掌柜闲聊起来。 “那是,姑娘果然有眼力。”掌柜笑道,“咱这同仁药铺,的确是赤城最大的药铺,而且还是整个玉国都有呢,远的不说,隔壁宵城也有。” “这么说,如果我需要什么药材,掌柜的也能很快帮我弄到?”云瑶好奇。 既然是整个玉国都有的药铺,那说明里面的信息和药材都是互通有无的,比那种单独做生意的药铺,的确要更占优势。 “姑娘说的是。咱们同仁药铺的当家,是从神医谷出来的,他手中可有不少药材的来源。姑娘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只管跟小的说,小的保证七天之内给您弄来。”掌柜提起自己的东家,似乎很是得意。 而这样的得意,正是云瑶需要的,因为这代表了同仁药铺的运输畅通。如果是在战时,伤兵增多,军中药材稀缺紧张的情况下,有这么一条畅通的药材运输渠道,对将士们来说可谓是雪中送炭。 思及此,云瑶又从袖中掏出一张面额为五百两的银票,放到掌柜面前,说道:“掌柜的,我想跟你谈一笔生意。” 掌柜看着五百两银票,目瞪口呆,颤抖着双手将银票捧在手中,激动不已。 赤城不过是玉国北边一个偏僻的小地方,虽说是边境要塞,军事位置重要,可是也因为地形气候等原因,商业和经济并不是很发达。城中百姓多以现银交易,何时见过这么大面额的银票?也难怪掌柜看到银票,会这么激动了。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半个时辰后,当云瑶从同仁药铺里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满意的表情,因为她已经跟掌柜谈拢了一笔生意。 既然要打仗了,那就要防患于未然。 试想,原本北方三十万北境守军,却被秦太后抽调了二十万离开,只剩下十万镇守赤城,也就是说,朝廷在短时间内不会给予赤城足够的粮草和辎重。 但是现在,西南驻军北上,军中粮草的需求量大增,若是粮草不足,加上气候寒冷,将士们饥寒交迫,这仗还怎么打?既然朝廷不给拨粮草,那就让她来帮忙准备。 就当是……成全顾清铭征战沙场的雄心壮志。 她也不希望,顾清铭费尽心思让西南驻军驰援,却因为粮草问题而吃了败仗。更何况,这种气候下打仗,对大宁将士颇为不利,受伤的几率也肯定比平时要大,所以她不仅需要大量的粮草,还需要大量的药材。 而同仁药铺遍及整个玉国甚至大宁的运输线,就成了她拉拢的对象。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加上钱财的诱惑,掌柜的不同意也不行。至少他一家老小都在赤城,若是赤城被北狄占领,那么他也讨不了任何好处。 至于买粮草的钱,当然是从祁老爷那里得来的。当初一笔交易,她帮祁淑柠稳固胎儿,解决了皓王宫的隐患,祁老爷奉上报酬,她也就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当初收下银票的时候,她并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她只是想着祁老爷是生意人,讲究的是诚信,既然他们有言在先,若是她不收下,反而是对祁老爷的不尊重。 可谁曾想,机缘巧合,这笔银子在赤城却有了用武之地。 云瑶慢悠悠地走回军营,她到的时候,同仁药铺的周掌柜已经差人把药材送到了,而且她刚才走遍了城中,也顺便跟其他几个规模比较小的药铺买了药材,其他几个药铺的人也将她需要的药材送过来了。 “顾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刚刚咱们还在讨论,粮草和辎重,还有药材稀缺,现在怎么会有这么多药材送过来?”靖边将军安怀看着这些药材,问着。 “会不会是赤城太守?”李将军不解地问着。 “不会。整个赤城都知道,那个赤城太守昏庸无能,之所以能在赤城呆这么久,还没有得到升迁和变动,就是因为这么多年政绩不好。若是他有这个心思,早去京城成了京官了。”安将军皱眉,如此说着,显然对这个赤城太守评价不好。 “这些是云姑娘让我们送来的。”周掌柜手下的药童说道,“云姑娘说,各位军爷行军打仗,保护边城安危,维护家国安宁,咱们老百姓应该尽全力支持。” “云姑娘?”安怀有些好奇。 他没见过云瑶,只是过来找顾清铭的时候,听西南驻军的人提起过,顾清铭这次来,身边还带了个女子,算不得如花似玉,可顾清铭却好像很宝贝,走到哪儿都带着,甚至让她住进了军中。 要知道,军中的规矩一向森严,全都是大老爷们儿,是不允许有女子出现的,更不用说住在军中了。 因此,安怀对这个云瑶一直颇有微词,只是还没来得及跟顾清铭谏言,让云瑶离开军中,便有了今天这一桩事儿。 “见过安将军。”云瑶听到安怀提起自己,便上前行礼,态度从容不迫。 其实这几天,军中对于顾清铭带她进来的事情,一直有些流言。毕竟在军中将士们的心中,顾清铭一直是高高在上的战神,是不容亵渎的存在,何曾犯过如此低级的错误? 但是对于这些流言,她大多都置之不理。她惜命,住在军中更安全,与其战战兢兢躲躲藏藏的,让那些士兵们说闲话,倒不如大大方方为将士们做点有用的事情,也能堵住悠悠之口。 “云姑娘,正好你来了,这些药材咱们可都送到了,若是没别的吩咐,咱们就告辞了。”几个药铺的伙计见到云瑶,开口说着,然后纷纷告辞。 待他们离开之后,云瑶才对顾清铭说道:“清铭,叫几个人帮忙把这些东西搬到军医那边吧。这次出去,我买了不少配置止血散的药材,稍后我也去帮忙。” “好。”顾清铭点点头,挥手吩咐跟在后面的几个士兵,押着药材送到军医那边了。 安怀神色凝素地看着云瑶,觉得眼前的女子虽然看似纤弱,却并不是那种娇滴滴的人,她甚至能考虑到军中所需,而且能说出百姓应该支持配合士兵的话来,足以见得她并不是那种普通女子。 “云姑娘大义,送来这么多药材,对士兵们来说正是雪中送炭,本将军替将士们谢过云姑娘的大恩。”安怀拱手对云瑶说道,“不过,云姑娘始终是女子,住在军中多有不便,还是……” “将军多虑了,在军中,云瑶不是女子,而是医者。”云瑶知道安怀要说什么,便解释道,“云瑶一身医术,用到的地方不多,这次跟着清铭来此地,就是希望能尽自己的一份力。他日若真的打起来,多一个军医,将士们的安危就多一份保障。将军以为呢?” “安将军,顾某也并非不知道军中规矩,实在是云瑶的医术,对将士们来说很可能用得上,所以才带她过来的。”顾清铭说道,“顾某保证,她绝对不会给军中添乱。” 云瑶毕竟是刚刚送了一大批药材,安怀承了她的情,又有顾清铭作保,虽然心中仍然觉得别扭,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自此以后,云瑶依然住在军中,可是她却从来没有过多的要求什么,跟士兵们吃一样的东西,住一样的帐篷,不管天寒地冻,或者条件再怎么艰苦,也不见她抱怨半句。 士兵们日常操练,最常看见的,就是云瑶安之若素的从自己的帐中走出来,去军医那边,一待就是一整天,和军医们一起配置止血散,还有清毒丹这些军中需要的药材。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将士们习惯了云瑶的存在,而赤城也在顾清铭和几位将军的安排下,防守地滴水不漏,看起来固若金汤。 天气越来越冷,当一层棉衣已经阻挡不住空气中寒意的时候,北狄的大军已经越过边境,悄然而至。 正文 第058章 战鼓声声 赤城的气氛很是沉默。 如果说,前些时日是黑云压城的压抑,那么这几日便是兵临城下的压抑。 第一次叫阵,是北狄将领突兀瀚领兵。这个人是北狄大军的左先锋,也算是顾清铭的老熟人。但是北狄人似乎并不知道顾清铭已在军中的消息,所以突兀瀚打头阵的兵马,只有五万。 云瑶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城下十里开外黑压压的北狄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身上穿着北狄特有的服饰,棉布做成的里衬配上毛绒皮的袄子,头上也带着毛茸茸的毡帽。 突兀瀚的手中拿着一把大砍刀,斜夹在腋下,看起来既危险又剽悍。而他身后的士兵们,也同样拿着砍刀,严正以待。 “顾将军,末将请命。”李将军站在顾清铭的身边,拱手抱拳,说着。 李将军同样是西南驻军的左先锋,由他来对阵突兀瀚,也不算辱没了北狄名将。 “不,第一战由徐将军出战。”顾清铭淡淡的拒绝了李将军的提议,开口说道,“这是今年我们跟北狄的首战,输赢都关乎士气,在大宁内乱的前提下,这一战只能赢,不能输。” “你的意思是,由李将军出战,可能会输?”云瑶有些好奇。 而她看着其他将领的神情,显然也是带着疑问,所以她索性帮他们把这个问题问了。毕竟对将领们来说,问这样的问题可能关乎面子,而她不过是个不懂行军打仗的小姑娘,问了也没什么。 “我跟北狄交战多年,对他们的将领了解甚多。”顾清铭摇头,解释道,“据我所知,突兀瀚行军特点是稳,他手下的人马,能做到令行禁止,敌不动我不动,整齐划一。我方的将领中,李将军最擅长的不是面对面交战,而是守城。守城的原则也是稳,两个行事作风都很稳的将领交战,结果只能是胜负各半,但死伤代价较大。” “末将明白了。”李将军先前心中还有些不快,此时听了顾清铭一番讲解,便恍然大悟,“徐将军用兵以奇、快、乱著称,面对突兀瀚的整齐划一,徐将军的化整为零、各个击破反而是最好的攻击方式。” “不错。”顾清铭笑着点点头,深以为然。 “末将这就领五万人马,出城迎敌。”徐将军也明白了顾清铭的意图,当下拱手抱拳,说了这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去。 顷刻间,五万兵马点齐,战鼓擂动,嘹亮的号角声在城墙上响起,随着赤城的城门打开,徐将军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五万人马跟在他的身后。 城门随即关上,两军对垒,军医和那些这次不上战场的士兵,已经做好了安顿伤兵的准备。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顾清铭掩藏着自己的身份,借着城楼上的旗帜遮挡,观看着整个战局。 忽然间,杀声震天。 两方人马朝着对方杀过去,而徐将军身后的五万兵马,在冲出去的那一刻,便分为十个小队,每队五千人,朝着外面八方散开,以极快的速度,冲入了敌方的阵型之中,很快就把地方的阵型打乱。 敌方阵型一乱,有些士兵就开始慌了,再加上突兀瀚来不及下令,整个队形便乱作一团,甚至很多自己人的马匹都撞在一起,引起了极大的骚动。 果然如同顾清铭所料,徐将军身边副将手中的旗帜挥舞,对那十个小队的士兵下达各种命令,他们在敌军阵营中穿插,和那些慌乱的敌人交战在一起,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而这一波厮杀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得手之后,十个小队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退回,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北狄兵马。 初次交锋,北狄死伤无数,而大宁却因为出其不意,加上撤退及时,没有一个人死亡,只有三百多个士兵受伤,而且伤不及要害。 突兀瀚大怒,可想继续厮杀,可刚刚那突如其来的一场交战,让他不得不警惕,他迅速做出调整之后,再次进攻。 而这一次,徐将军却并没有将人分成十队,而是分成了四队,左右各一翼,中间两翼穿插,竟然将敌军的兵马分成了左右两部分,每部分都是前后夹击。 这一次厮杀的时间比较长,并没有那么快结束,随着徐将军的令下,士兵们迅速变换队形,不断穿插。慢慢地,北狄兵马被分成四份,八份,甚至十六份…… 全歼虽然不可能,但是围歼一小部分还是有可能的。 双方各有伤亡,突兀瀚见北狄兵马死伤更多,便挥舞着他的大刀,朝着徐将军砍过去。 徐将军早就防备着他突袭,见他靠近,便抽出腰间的长剑,举剑迎了上去。 咣当一声,兵器碰撞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两个大将旁若无人的交手,力求一击必中。 战场很混乱,不断有人倒下,北狄士兵也好,大宁同胞也罢,前一刻还好端端的立于马上,下一刻便横尸当场。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厚,随着北风飘散开来,萦绕在云瑶的周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苍凉。 这是云瑶第一次看到战场,比许多年前的那场夺走她父亲生命的瘟疫还要残酷,支离破碎,尸横遍野。 她甚至看不见那些士兵是怎么死的,那些人就已经倒下去了。 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徐将军和突兀瀚的过招。 他们或许武功不如顾清铭这么高,但是一招一式都是从战场上厮杀练就的,每一招都是杀招,带着凌厉和杀意,却只能拼个势均力敌。 下一刻,两人再次一击之后各自退开,回到马上坐好,而各自身后的战场,也逐渐泾渭分明。 站着的和倒下的,谁多谁少,一看便知。 突兀瀚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盯着徐将军,刀一挥,浑厚的嗓音从唇间飘出:“退兵——” 北狄的旗帜挥舞,士兵们见到信号,当即不再恋战,纷纷往后退。 而大宁的士兵们也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只追了几步杀了几个落后的北狄士兵,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北狄人仓皇逃走。 “胜利了——赢了——” 就在突兀瀚和北狄兵马远去的那一刻,大宁将士们在原地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赤城的第一战,拉开了北狄和大宁征战的序幕,而北狄兵败逃散的结局,也让大宁将士有了足够的信心。 胜利的消息传到城中,百姓们无不欢呼雀跃,站在街面上迎接着胜利者的归来。他们相信并且期待着,这个深秋,北狄人会一如既往地被赶出关外,无法越雷池一步。 云瑶早就从城楼上下来,跟随军医们一起,为受伤的士兵们疗伤。 这一战,由于顾清铭对北狄将领的了解,加上徐将军出乎意料的用兵,大宁的伤亡数量还不足北狄的三分之一。 出城五万人,死亡人数六百三十七,重伤人数一千六百四十八,轻伤人数三千二百一十六,还有两三千人身上不过是被划了几道小口子,连药都不用上。 这个数据,总共加一起还不足一万人,但是北狄士兵光死亡的人数,就有一万出头了。 李将军和安将军各自带领着士兵,轻点伤亡人数,并且分开安置,记录殉国的士兵名字,准备奏报朝廷发放抚恤金。 而云瑶,手中提着药箱,走到那一排横躺着的重伤士兵面前,开始疗伤。 清洗、止血、上药、包扎,所有的动作都有条不紊,即便面临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却也面不改色,就好像类似的事情,她已经做了千遍万遍一样。 安怀领着人从旁边经过,看着云瑶有条不紊的忙碌,眼神中闪过一丝丝赞许。 或许,正如顾清铭所说,云瑶绝对不会是军中的拖累,而是军中的助力。因为比起那些上了年纪,手脚有些不利索的军医,云瑶的动作显然更快,而且更有效率。 顾清铭没有打扰云瑶,因为他也有他的事情要做。 这次北狄战败,按照突兀瀚的性子,肯定会不甘心,也一定会卷土重来。下一次,他不能再让徐将军用同样的方法克敌,毕竟突兀瀚已经有了防备。 修长的手指从边境的地形图上划过,脑海中一遍遍浮现北狄诸位将领的脸,那些曾经与他交过手的,或者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优点缺点都烂熟于心,即便他已经很久不上战场,却也没有丝毫遗忘。 “启禀顾将军,伤亡士兵已经安置完毕,安将军、李将军和徐将军求见顾将军,制定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就在这时,外面副将来报。 “请几位将军进来。”顾清铭一边说着,目光落在赤城以西三十里开外的一处地方,目光幽然。 很快,几位将军都进来了,见了礼之后,各自坐下,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所有的将领之中,最年轻的就是顾清铭,可是因为他在北境战场上的威名,所有人都对他唯命是从,而今天这一战,不过是顾清铭辉煌战绩中不值一提的一笔而已。 也正因为都是老将,所以也并没有因为打了一场胜仗而洋洋自得的样子,反而都是虚心求教,互相商讨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帐外,云瑶再一次处理完了伤兵,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目光不经意的扫过顾清铭所在的帐篷,嘴角边泛起一抹微微的笑意。 正文 第059章 不计代价 或许,这就是云瑶此生所求的。 她不想在深宫之中困守终老,也不愿陷入泥淖明争暗斗,不管是女官的位置,还是后宫的荣耀,她都不在意,从前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能有机会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此时此刻,顾清铭在帐中,指点江山,运筹帷幄,她虽然不懂打仗,却也能凭着自己的力量,做出一份贡献。 不管现在的环境如何困厄和不如意,她也能坦然迎之,不怨天尤人,不凄凄哀哀。只要顾清铭在她的身边,即便是麻衣陋室,粗茶淡饭,也能怡然自得。 深吸一口,云瑶不再分心,专注于手边的动作。 而这一场战争的胜利,还有顾清铭出现在北境的消息,却在全军将士胜利的喜悦中,传到了遥远的大宁宫城。 八百里加急的战报送到秦太后的手中,让这个向来高高在上的尊贵女人,心中没来由的一慌。 “太后娘娘,喝了药再看吧,左右不急于一时。”锦绣劝着,手中的药碗递上来,那滚烫的温度正好温暖着秦太后的手心。 她将战报放在一边,端着药碗一口口的轻啜着,一口咽下去,还长舒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这身子骨就越发的不中用了。记得帝后大婚那一年的深秋,她还能带着锦绣和几个宫娥,在御花园走走,欣赏落叶飘零的秋景。 可是后来,不到深秋,她便只能困在建章宫的暖房里,坐在软榻上,用厚厚的毯子将自己裹着,稍稍透风,便觉得寒气逼人。 而现在,她竟是连建章宫的门都有些出不去了,殿中早早地就用上了炭火,将整个房间烘的暖融融的,让她舒服了不少。 果真是人老了么?从前不觉得,如今竟是要靠这些汤药来调理身体? 又喝了几口,秦太后放下药碗,拿过手边的战报打开,仔仔细细地看过去——北狄大军来袭,西南驻军借玉国北上,驰援北境军,两军统帅疑似顾清铭,首战告捷。 顾清铭。 秦太后在看到的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皮微微一跳,有些不解。她将战报递给锦绣,然后问道:“顾清铭不是在济州老家为父母守墓么?如何会出现在北境?” “启禀太后娘娘,济州传来的消息一直都是如此,到前不久还有济州的消息呢……”锦绣说道,“这顾将军,怎么会出现在北境呢?” 显然,锦绣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端看这远方传来的战报,一团疑惑。 良久之后,秦太后才抬起头,淡淡的吩咐:“着令济州那边监视顾清铭的人,务必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让他们不必隐藏在暗处了,要想尽办法,确定济州那人到底是不是顾清铭。另外,不计一切代价,抓住陆映泉。” “太后娘娘您是怀疑……”锦绣听了这两个命令,心中一惊。 她知道秦太后不会无缘无故将这两条命令放在一起,毕竟顾清铭和陆映泉之间也没什么联系,哪怕是当初在宁宫的时候,也不见他们有任何接触。 可是如今,若顾清铭真的不在济州,凭着顾家人对沈氏皇族的忠心,又有什么理由能让顾清铭金蝉脱壳离开济州呢? 答案就是宜王沈澈。 一个有野心有能力的君王,并且是沈氏皇族根正苗红的子孙,他若想揭竿而起,推翻大宁宫城的上位者取而代之,顾清铭的确是需要拉拢的人。 那么如此一来,一个是沈澈的宠妃,一个是沈澈的左膀右臂,陆映泉和顾清铭之间就有了必然的联系。倘若顾清铭真的效忠沈澈,那么秦太后手中的筹码就更少,陆映泉的重要性也就更大。 “去吩咐吧。”秦太后自然懂得锦绣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锦绣领命而去,在太后的示意下,带走了殿中候命的宫娥。顷刻间,大殿中便只剩下秦太后一个人,空旷而又寂寥。 手边的药碗因为这些许时间的冷却,早已经没了刚才的滚烫温度,此时喝来正好,不烫口。 秦太后将那汤药一饮而尽,轻轻抿了抿嘴角,用帕子擦了擦唇边的药渍,然后裹着毯子斜靠在软榻上,闭上眼睛,悄无声息,也不知睡着了没有。 在锦绣的操纵下,两道命令从宫中发出,分别朝着济州和黄昏城附近而去。 追捕陆映泉的那批死士,在接到秦太后命令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此时,他们一行十人,将陆映泉乘坐的马车连同顾琛一起,包围在景国边境的一处密林空地上。 这场你追我逃的游戏,持续了很多天,饶是顾琛再如何聪明,却也无法改变陆映泉身怀六甲不宜极速颠簸的事实。哪怕再快,终究还是让人给赶上了。 “阁下是受雇于陆姑娘的保镖?我等素来敬重武功高强之人,若是你肯放弃马车速速离去,我绝对不会与你为难。”死士的首领开口说着,态度很是客气。 因为他们先前得到的命令是,要保证陆映泉和肚子里胎儿完好无损,所以他们不愿意动手,若是阿琛识相点,自己离开,也省了许多麻烦。 “恕难从命。”顾琛向来话不多,哪怕是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也只寥寥数字。 他和顾炎都是顾清铭的暗卫,顾炎偶尔还出现在人前,替顾清铭办事,可是他从始至终都是隐藏在暗处的。不管是在顾清铭身边,还是在云瑶身边,他几乎都很少出现,所以认识他的人很少。 也难怪,眼前这黑衣人以为他是陆映泉雇来的保镖。 “天狼大人,京中来信。”就在那死士首还欲再说什么的时候,忽然间身后传来马蹄的声音,顷刻间便有人来到他的面前,双手将信呈递上来。 那名唤天狼的死士首领接过信,拆开匆匆看去,目光中闪过一抹凶色,片刻之后,那信便在他的手中撕成碎片。 看完了信,天狼手一挥,吩咐道:“上头吩咐,不计代价带回陆映泉!” 话音落下,身后的黑衣死士顷刻间蜂拥而上,朝着顾琛包围过去。 在死士们看来,顾琛只有一个人,他们分工合作,六个人去围攻顾琛,剩下三个人朝着马车那边而去,想趁着顾琛分不开身的时候,直接带走陆映泉。 天狼就坐在马上,也不加入战团,目光盯着顾琛,似乎想看出眼前之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毕竟,在今天这场围捕之前,死士中已经有五个兄弟死在顾琛手中了。 不管是他派去查探消息的,还是想暗中下手带走陆映泉的,在顾琛面前全都有来无回。而且顾琛出手果决,剑招凌厉,每次发现死士尸体的时候,都能察觉到他们死的并不痛苦,一剑毙命。 也正因为一个又一个兄弟折损在顾琛手中,所以天狼不敢再派零星几人单独行动,而是集十人之力,围杀顾琛等一行人。 抬眼望去,顾琛与眼前六人交战,却丝毫不落下风,即便不能碾压,可是却也让六个死士占不到任何便宜。 一时间,天狼心中有些骇然。 他看不出顾琛的来路,但是他却知道自家兄弟的深浅,他们这些死士,是太后娘娘精心培养的,一个个出去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而且,他们曾经与秦元凯切磋过武艺,哪怕是秦元凯这样的高手,也只能同时与他们兄弟之中的八人打成平手。可是眼前的顾琛,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却能同时挑战他们兄弟中的六人而游刃有余。 这个人……如果不能成为盟友,那势必会成为最大的敌人。 天狼心中有了决断,他现在终于明白,他先前派出去的那五个人,完全就是去送死的。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彻底暴露,如果不能在此时将陆映泉带走,那么他们下次要动手,代价会更大。 想到这里,天狼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号弹,弹向天空。随着砰的一声,淡黄色的烟火在空中炸开,也让顾琛心中更加警惕。 顾琛现在被人缠住,脱不开身,虽然那些人无法伤他,可是他同样也无法杀死这些人再去保护陆映泉,眼看着另外三个黑衣人已经到了马车边,他心中更是急切。 将军和云姑娘把宜王后托付给他保护,而且云姑娘走之前再三叮嘱过,一定不能让陆映泉有任何意外,若是出了什么事,他要怎么跟云姑娘交代? 然而高手过招,容不得片刻晃神。就在他心思转念间,黑衣人的剑擦着他的胳膊而过,鲜血从衣服里渗透出来,晕染开来。 这是他身上的第一道伤口,可也正因为如此,那些黑衣人越发觉得他并不是不可战胜,攻势也就更加猛烈起来。 很快,第二道口子,第三道口子……虽然都不是要害,也没什么大问题,可不断渗出的鲜血,还有时不时的疼痛感,也让顾琛无暇顾及其他。 好在还有孟波他们。 在离开黄昏城之前,他们就商量过,孟波他们仍然躲在暗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现。这是顾琛手中的一张底牌,而这个时候,也是时候亮出底牌了。 毕竟他现在脱不开身,若是孟波再不出现,陆映泉和丝丝就会被那三个死士连人带车一块儿弄走。 天狼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从马车边扫过,本来他的手下已经坐上了马车,准备驾车离开的时候,又有七个高手从天而降,顷刻间便将那三个死士斩于马车下。 正文 第060章 四散分离 以孟波为首的七人面对那三个黑衣死士,自然是占据足够优势的,所以他们这边战斗结束的很快。 七人呈三角形将整个马车包围在其中,将陆映泉和丝丝护卫的滴水不漏。 孟波看着顾琛那边的情况,看得出顾琛以一敌六似乎有些吃力,于是也不再藏拙,提着剑就杀了过去,招数比起顾琛也不遑多让。 有了孟波的加入,那六人逐渐处于下风,间或有一两人被剑刺中,伤势都比顾琛要重得多。 天狼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个顾琛已经很难对付了,可没想到现在又来了个孟波,甚至马车边还有六个人纹丝不动,让他也看不出来深浅。 这次若是想完成上头的命令,可能真的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了。 马车里,陆映泉的脸色有些苍白,她死死的抓着手中的帕子,只差没把那帕子给绞烂了。丝丝也是有些惊慌的坐在旁边,扶着陆映泉的胳膊,有种互相依靠和鼓励的意味。 外面兵器碰撞的声音不停的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透过马车的帘子,飘散进来,让陆映泉忍不住一阵干呕。 “主子,你不要紧吧?”丝丝见状,忙拍着陆映泉的背,一脸担心。 “我没事,就是有点想吐。”陆映泉摇了摇头,然后悄悄地挪到门口,慢慢地掀起帘子的一角,露出一条缝,朝着外面看过去。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顾琛在哪里,却见孟波反身一脚踢在其中一个黑衣死士的身上,那死士直直的朝着马车砸过来,却被守在马车旁边的人一刀劈成两半。 鲜血如注,洒在马车帘子上,而那死透了的黑衣死士,也惊扰了马匹。 马抬起前蹄,狂啸一声,有些躁动不安,眼看着就要朝着前面冲过去,却被旁边的人一把抓住缰绳,阻止了它。 而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还是让马车中的人东倒西歪,撞在马车壁上。由于陆映泉坐在门口,没怎么抓稳,更是朝着后面栽倒,撞得背部一阵生疼。 眼瞅着天狼的黑衣死士只剩下五个人,顾琛满心以为这次能逃过一劫的时候,不远处的密林中却传来一阵马蹄声。 马蹄声杂而乱,可是声响却不小,一听就知道来的人不少。 果然,顾琛这边一剑又解决了一个黑衣死士的时候,天狼的身后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人,粗略的估计,大概有三十个。 顾琛想起先前天狼燃放的信号弹,他没有想到,黑衣死士竟然来的这么快! “给我上,除了陆映泉,其他人一个不留。”天狼挥手,再次下了命令。 这一次的人数,比刚才还要多,而且都是刚赶到,还没有打斗过,也就意味着体力和精力没有耗费多少。 不管是人数还是质量,黑衣四十都占绝对的优势。 天狼照例没有出手,三十个刚到的死士也是自动分成两批,十个人朝着孟波和顾琛而去,另外二十个人对付马车周围的六个人。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大概就是这种情况,饶是顾琛和孟波武功再高,也经不起这么多一等高手的车轮战和围攻,两人挣脱不得,而马车边的战况也好不了多少。 马车边,三个黑衣死士对付一个江湖人,三面夹击,将对方的招式封锁的滴水不漏,而还剩下的两个人自然而然地跳上马车,趁着其他人还在交手的时候,一拉缰绳,驱赶着马车就朝着密林外跑去。 此时此刻,所有的人都被缠住,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马车越走越远。 顾琛想要离开战局,去救陆映泉,可是前路被拦截,背后也有追兵,他身上的伤势也越来越严重。 马车跑得飞快,前所未有的快,毕竟顾琛赶车的时候,为了顾及陆映泉肚子里的孩子,是不会把车赶这么快的。 车帘子飘起的瞬间,陆映泉和丝丝看到了坐在门口的黑衣死士,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彼此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紧张。 丝丝咬了咬牙,看着马车门口的两个黑衣人,心中做了决定。 她从怀中摸出离开景国的时候,孟逸杰给她的匕首,拔下套子,在颠簸中朝着门口挪动。 “丝丝!”陆映泉忽然抓住她的手,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她,似乎在问她想做什么。 “主子,等会儿若是有机会,你就先走,能走多远是多远!”丝丝什么也没解释,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掰开陆映泉的手,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丝丝右手举着匕首,在冲出去的那一刻,一刀扎在右边那个黑衣人的脖子上,而她自己却顺势朝着左边撞过去,几乎是拼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将左边那个黑衣人撞下了马车,而她自己也因为巨大的惯性,跌落下来。 右边那个黑衣人被匕首刺中了脖子,伤及要害,已然是活不成了,他致死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一个不会武功的弱质女流手中。 “丝丝——”陆映泉从马车中探出头,大喊着。 马车虽然失去了人驾驭,可由于惯性,却还是在向前行驶,顷刻间便已经跑出去老远。 丝丝听着陆映泉的声音,想让她驾车快跑,可还没开口,便看到被她撞下马车的那个人爬起来,想要追出去。 她想也没想,再次扑过去,死死的抱着那黑衣人的腿,目光却看着陆映泉的方向,口中呢喃:“主子快走……” 陆映泉忽然间就哭了,她虽然没听见丝丝说什么,可那一张一合的嘴唇,分明是在让她快走。 “丝丝……” “臭丫头,找死!”被丝丝抱住的黑衣人一脚踢在丝丝的身上,带着内力的一脚,连会武功的人都受不住,更何况是丝丝这个弱女子? 不过一下,丝丝口中便呕出鲜血,可她手臂上的力道却没有丝毫减少,她要竭尽全力,为陆映泉争取逃走的时间。 陆映泉眼泪婆娑,看着那黑衣人举起手掌,一掌朝着丝丝的头部拍下去,她知道丝丝活不成了,也知道丝丝牺牲了自己,只是为了能让她离开,所以她不再犹豫。 一眼过后,陆映泉撇开头,从马车里钻出去,挺着大肚子坐在门口,死命地抓着缰绳,努力控制着马车:“驾——” 她不知道马车会奔向什么方向,也无法判断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她脑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快跑!不能让丝丝白死,留着这条命,为丝丝报仇! 秦太后,我陆映泉在此发誓,我活着一日,必定让你为丝丝偿命! 什么尊卑观念,什么以下犯上,她都不在乎了。她只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云瑶以外,丝丝是对她最好的人,可现在,这个对她忠心耿耿的小丫头,就这么丢了性命! 陆映泉的双手已经被磨出了血,剧烈的疼痛钻心刺骨,可是她却一点停下的欲望都没有,她知道,只要稍微停下,后面的人就可能追上来。 天狼并不认为自己手下的两个高手,会奈何不了陆映泉一个身怀六下的弱女子和一个小丫鬟,在他看来,最大的威胁是顾琛和孟波这群人,所以他没有关注马车的情况。 然而,当孟波手下的人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妄图与黑衣死士同归于尽的时候,天狼才发现,自己手下的人再次伤亡惨重,而陆映泉那边也依然没有回应。 “速战速决!”天狼再次下了命令,而这也正是顾琛和孟波希望的。 毕竟,陆映泉和丝丝比什么都重要。 “顾兄,我挡着他们,你去追马车。”孟波开口说着,忽然间剑光大盛,一剑横扫过去,让包围他们的人退开了几步。 而顾琛就趁着这个机会,跳出了包围圈,朝着孟波拱了拱手,道了句多谢,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情况紧急,他必须找到陆映泉和丝丝,保证她们的安全。 这些人,一看就知道是宁宫那边来的杀手,和昔日宜王宫里的刺客来路一样,若是陆映泉落在他们的手中,必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天狼看着顾琛离开,也不顾孟波这边,策马朝着顾琛追了过去。 间或有人想挡住顾琛的去路,却都死在他的剑下。 顾琛和天狼一前一后地朝着马车被牵走的方向而去,没多久便看到地上死去的黑衣人,脖子上还插着一把匕首。 见状,顾琛心中闪过一丝希望,他祈祷着陆映泉和丝丝能有机会逃脱,哪怕不知去向,也比落在这些黑衣人手中要好。 可是这个念头刚刚在心中闪过,不远处的地上却出现了熟悉的身影——丝丝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嘴角边还挂着血迹,身上也染了血,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被她抱着腿的黑衣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应该是去追陆映泉了。 顾琛在丝丝身边停下脚步,蹲下身子,看着她的样子,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探了探鼻息,已然气绝身亡。 此时,顾琛心中一窒,抬眼看去,地上的车轮印正通向不知名的方向,他想替丝丝收尸,可却发现天狼朝着车辙印前去的方向离开。 顾不得许多,他起身追上去,全力一掌,袭击天狼的背部。 天狼在掌风靠近之时反应过来,惊险地躲开,可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被顾琛的掌力伤到,两人就在这林中交起手来。 正文 第061章 巧计设伏 直到亲自动手,天狼才能准确的感受到顾琛的武功到底有多深不可测。 哪怕顾琛受了伤,哪怕他先前已经跟十多个人交手,可是现在却依然行动迅捷,招数凌厉,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顾琛铁了心不想让天狼找到陆映泉,于是拼尽全力与之纠缠,这一战,两人也不知道打了多久,久到孟波那边的打斗已经有了结果。 孟波拖着重伤的身体,甩开那些黑衣死士,找到顾琛,两人再次会和,可是却看到了丝丝的尸体。 随后而来的黑衣死士也没讨到好处,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伤,陆陆续续的站在了天狼的身后。 天狼看着眼前的顾琛和孟波,又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人,心中思忖:眼前这两个人极难对付,而此时陆映泉又不知所踪,若是再与他们纠缠下去,只可能是鱼死网破的结局,倒不如各退一步,谁能找到陆映泉,各凭本事。 想到这里,天狼不再对顾琛出手,只说了句:“我们走!” 顾琛没有追,孟波已经没精力再打,两人就只能看着天狼那群人离开,消失在密林之中。 “孟兄,陆姑娘不知所踪,丝丝姑娘也已经……我不宜多留。这是金疮药,有劳孟兄好生安置丝丝姑娘的遗体,待我寻回陆姑娘,再登门拜谢。”顾琛从怀中掏出一瓶金疮药,递给孟波,如此说着。 “顾兄放心,丝丝姑娘是王爷的亲妹妹,此番罹难,本就是我保护不周,我自会带着丝丝姑娘,回景国向王爷请罪。”孟波也不客气,接过金疮药,拱手说着,然后就朝着丝丝走过去。 他甚至可以想象,孟逸杰会多么生气。这个妹妹,一直是孟逸杰心中的执念,寻找了这么多年,甚至还被秦太后和苏蝶衣利用,好不容易才兄妹相认,可是短短功夫,却已经阴阳相隔。 顾琛对丝丝的死也是既愧疚又心痛,可他知道,现在不是耽误工夫的时候,他弄丢了陆映泉,就必须要找到,绝对不能让天狼他们捷足先登。 思及此,顾琛也没再多说什么,道了句告辞,就顺着车辙印远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而马车上的陆映泉,此时已经跑出去老远,她看着前方似乎无穷无尽的密林,咬了咬牙,心中有了决定。 她停下马车,从马车中拿出一个包袱,将里面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掏出来,连衣服都不曾装入。只带了一些干粮和水,还有云瑶留给她的药丸,加上一些银票和碎银子,整理成一个小包袱,挂在肩膀上,然后跳下了马车。 陆映泉回过头看了来时的路一眼,咬咬牙,一鞭子抽打在马的身上,马儿吃痛,撒开蹄子就朝着前方继续跑去,顷刻间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地上的车辙印,证明刚才的确有马车经过。 赶走了马车之后,陆映泉挑了个树木最茂密的方向,走了过去,与马车离去的方向截然不同。 这是陆映泉孤注一掷的赌注,现在她身边就剩自己一个人,没有丝丝的照顾,没有顾琛的保护,甚至连最后可以遮风挡雨的马车,也被她用来误导敌人。 她身怀六甲,身上的食物和水也不多,即便带足了银钱,可这荒郊野外也没有能花用的地方,所以现在,她只能靠自己。 很快,陆映泉挪着艰难的步子,钻入到茂密的丛林里,消失不见。而马车留下的车辙印,果真引着那些黑衣死士朝着前方继续追踪。 然而,被误导的不止是敌人,还有顾琛。 哪怕顾琛再怎么聪明谨慎,他也只有一个人,独木难支,无法向四面八方寻找。他也只能和天狼他们赛跑,期望自己能先一步找到陆映泉。 就这样,错身而过,越来越远。 远在赤城的云瑶还不知道陆映泉身上发生了这样惊心动魄的事情,也不知道丝丝的死讯,因为她也越来越忙碌——连着这几天,北狄和大宁已经打了好几场了,每天都有很多伤员需要救治,她甚至连顾清铭的面都很少见了。 自从大宁首战告捷之后,北狄沉寂了两天,似乎是研究了一些新的战法,接下来就是每天叫阵,但是又不正儿八经打,每次都是打到一半就跑路,弄的大宁将士有些摸不着头脑。 毕竟,大宁将士以赤城据守,每次只需出城迎敌,而北狄却要花费大量的精力来叫阵,营地也比较远,这么做只会弄的他们人困马乏,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图什么。 难道就只为砍伤几个大宁士兵么? 大宁的主帅帐中,顾清铭盯着赤城周围地形图已经有好几日了。这几天,北狄每次来叫阵,顾清铭都没有任何表示,而安将军作为靖边将军,自是不能辱没了这个名号,于是下令出城迎敌,打了几场,可每次都是草草收场。 “顾将军,这北狄人到底想做什么?每次打又不打,憋屈死我们了!”李将军是个憋不住话的性子,几番下来,早就被惹毛了。 “他们就是在等我们憋不住呢。”顾清铭心中似乎已经有了想法,指着面前的地形图,说道,“你们看,北狄大军扎营的地方在这里,也算得上是易守难攻,最重要的是,周围这几处盆地比较容易藏兵。” “难不成,他们是想让我们追过去,然后伏击我们?”徐将军问道。 “不错。”顾清铭说道,“徐将军,今夜你带三万兵马,沿此山路而上,绕开北狄大营的视线范围,进入他们设伏地的后方,守株待兔。李将军,明日你带齐兵马出城迎战,若他们再打一半就跑,你就追上去,让北狄人以为你中计了。等入了他们的包围圈,徐将军便可在后方居高临下,用火攻击北狄大营。如今吹北风,相信这份礼物,他们会喜欢的。” “妙计!”安怀一拍手,当即说道,“这样一来,与李将军对阵的那些人,势必会撤兵回大营驰援,也就解了李将军之围。” 帐中几人十分激动,谈笑间,计谋已定。 是夜,徐将军按照顾清铭的吩咐,带了人马绕山而过,每个人都穿着黑乎乎的衣服,连火把都没用,摸索着前进,就连那马蹄上都包裹着厚厚的棉布,踩在地上没有一点儿声音。 一切都按照顾清铭设想的进行,果然,第二天的时候,北狄人照例来叫阵,李将军带了五万兵马出城迎敌,刚打没多久,北狄人棋子一挥,撤兵了。 “奶奶的!这些小兔崽子们,耍你爷爷玩儿呢?看你爷爷这回不把你们打趴下!”李将军素来性格粗犷,见状便大吼一声,刀一挥,一马当先的朝着已经撤退的北狄人冲了过去。 北狄人撤的慢了,还被大宁将士追上,砍倒了不少。 突兀瀚看着后面损伤的士兵,心中愤怒,可是却牢记大局为重,只得加快了速度,把这些人往包围圈里引。 后方的山上,徐将军帐下斥候来报,说是李将军带人已经过来了。 山下传来震天的怒吼声和厮杀声,厚重的马蹄声也格外清晰。然而山上,却是一片风烟俱寂的沉默。 所有的士兵都屏住呼吸,等着徐将军下命令。 “吁——”突兀瀚忽然间勒住马,停下,然后举着刀,大声吩咐,“北狄的勇士们,敌人中计了,给我杀——” 话音落下,刚才还在疲于奔命的北狄士兵突然间调转了方向,朝着大宁士兵冲了过去,而与此同时,埋伏在两边的北狄人也纷纷现身,数量比李将军带的人多了足足一倍有余。 如果没有顾清铭提前洞悉北狄的计划,那么这将是一场惨烈的战争——李将军因为冒进而落入敌人的伏击圈,面对两倍数量的敌人,只能处于被动挨打的劣势。 然而,北狄人怎么也想不到,明明算计好的事情,竟然会出现意外。 厮杀声过了没多久,双方都还来不及感觉到杀敌的快感,便看见后方大营中浓烟滚滚,火光明亮,甚至还有烧焦的糊味顺着北风飘过来。 人群中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大营着火了——” 突兀瀚回头,看着大营的方向,隐约还能听见那边凄厉的惨叫,还有箭矢穿透空气的破风声。 “糟糕!有敌袭!”突兀瀚心中震惊,他知道如果现在不回去驰援大营,万一敌人将大营攻下,那他们这队人马就会面临敌军的两面夹击。 此处距离赤城也并不算远,若真是如此,万一赤城方面再派兵过来,那他这一路先锋军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心思千回百转之后,突兀瀚下了命令,撤兵回大营,不能让敌人的计谋得逞。 北狄人撤的很快,李将军又故技重施追着人后面杀了不少人,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再前进。因为他知道,徐将军那边只有三万人,占的是出其不意的优势,若是他再追过去,全军覆没的可能就是他这队人马了。 李将军虽然性子火爆,但是能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也不是笨蛋,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当下就不再继续前进,带兵回了赤城。 而徐将军在引起北狄大营骚乱之后,也不恋战,利用地形优势撤兵离开,只剩下一地狼藉的北狄大营,还有那不曾熄灭的火光。 而火光最盛的地方,是北狄的粮草。 正文 第062章 七日之约 李将军和徐将军先后回营,带着大获全胜的喜悦,. “好!”安怀听了徐将军的战报,大快人心,“北狄粮草本就不足,尤其是冬日,连百姓都缺少粮食过冬,这下军需粮草被烧,可够他们愁一阵子了!” “北狄两次失败,现如今粮草被烧,看样子短期内是不会再嚣张了。”顾清铭坐在椅子上,开口说道,“但是要知道,北狄素来崇尚以战养战的原则,如今吃了败仗,下次可就不是那么好对付了。” 顾家满门忠烈,自顾清铭的爷爷开始,就一直在跟北狄做斗争,所以顾清铭自己对北狄的了解也是非常人所能及,即便是胜利了,他也没有放松警惕。 安怀显然也知道顾清铭的能耐,毕竟这两次交手,都是在顾清铭的指导下战胜对方,于是拱手问道: “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还请顾将军示下。” “示下不敢当,但是以我对北狄的了解,最多还有一战,若是他们再次失败,这个冬季,便不会再继续南犯了。”顾清铭想了想,如此说着。 他能如此斩钉截铁地说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北狄土壤贫瘠,缺乏水源,粮食生长不易,所以每年秋天都要进犯中原,等中原的粮食成熟之后过来抢。可是自从之前修建了防御城墙,阻挡了北狄的脚步,以至于如今北狄还没能突破赤城。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初冬的天气,虽然对大宁将士来说有些难以忍受,但大宁兵马足够,粮草充足,又有赤城作为依仗,显然除了天时占劣势,地利人和都占优势。 可北狄,在粮草不足的情况下征战,消耗的东西比平时要更多,后面军需不足,供应不上,这些在边境打仗的北狄士兵一定会饿肚子,饿着肚子打仗,. 更何况,北狄境内都是草原和雪山,少有城池,所以到现在他们都是安营扎寨居住,这方面比起大宁也是不如。 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之下,若是打了胜仗还好说,可是两次败仗已经让北狄士气大跌,若是再一次失败,那就没有再战的勇气和可能。 “顾将军说的有道理,只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次进犯。”安怀有些惆怅,“我们总不能自己开城门主动去打他们吧?” “不,七日后,会有第三战。”顾清铭垂眸,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句话。 李将军很想问顾清铭,他为什么会这么肯定,可是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云瑶一脸苍白地从外面冲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张纸,看着顾清铭,欲言又止。 本来军中商议的时候,任何人都是不能靠近的,怕是有敌军的细作。但云瑶在军中二十来天,除了努力为士兵们疗伤,并未有任何不好的举动,加上又是顾清铭亲自带进来的,所以安怀即便有些不悦,却也没说什么。 “阿瑶,怎么了?”顾清铭看到云瑶脸色不好,当即起身三两步冲到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 这急切的模样,哪里还是先前那个运筹帷幄的大将军?在安怀等人眼中看来,之前安之若素并且对北狄行军策略有着极为精准判断的顾清铭,就好像是他的错觉一样。 “阿琛的信……映泉失踪了。”云瑶颤抖着将手中的信递给顾清铭,“丝丝……为了救映泉,死了。” 分明只是很简单的两句话,可是云瑶说出来,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脑海中想起离开黄昏城的时候,答应陆映泉的话,年底之前必定回去与映泉会和,可是没想到,这才不到一个月,就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阿琛的武功和谨慎,她是完全信得过的,可若是这样都不能护陆映泉和丝丝周全,那只能说明敌人太过强大,. 顾清铭接过信,匆匆看去,是顾琛的字迹,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可是每句话,对云瑶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 他知道在云瑶心中,陆映泉有多么重要,尤其是了解了云瑶的过去之后,才明白陆映泉对她来说,不仅是朋友和好姐妹,还是救命恩人的女儿。 陆震霆已死,云瑶没有办法报恩,所以就只能拼尽全力的帮助陆映泉。可现在,陆映泉失踪,而且还是在怀有身孕的时候,若是有什么意外,便是一尸两命。 “阿瑶,你先冷静下来,阿琛会想办法找到她的。”顾清铭说道,“你现在在赤城,就算着急伤心也没有用,再等我七日,七日后等我破了北狄大军,我便跟你南下寻找她的下落,可好?” “七日?”云瑶喃喃的问着。 她自然也知道自己着急伤心没有用,只是刚刚收到信的刹那,得知丝丝死亡、映泉失踪的消息,脑海中便浮现各种场面,杀戮的或者血腥的,她甚至在想,到底是多危机的情况,才让丝丝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以一人之力抗击那些死士? “徐将军烧了北狄的粮草,加上这两次北狄的损失,他们需要向北狄王请求支援。按照我以往跟北狄交战的经验,粮草和援兵大概会在七日后抵达边境。”顾清铭跟云瑶解释这七日的由来,也让一旁站着的三个将军明白他为何会这么推断。 七日后,援兵和粮草到来,北狄才有再次开战的底气和资本,而这七日,就是双方休养生息的时间。 在顾清铭说话的时候,云瑶早已经冷静了下来,先前的慌张也被自己强行压下,她感受着顾清铭双手间传来的热量,让她一阵心安。 “好,我等你七日。”云瑶点点头,“这七天,我还是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为边境的将士们疗伤,多做一些上等的止血散和其他药材。” “别担心,陆姑娘素来有大难不死的运气,她不会有事的。”顾清铭安慰着。 云瑶心安,这才想起自己闯了人家议事的帐子,脸微微一红,有些赧然地向安怀和其他两位将军道歉: “三位将军,云瑶无状,失礼了,还请三位将军见谅。” 安怀将顾清铭和云瑶的对话从头听到尾,也知道云瑶是因为一个陆姑娘而失态,也觉得情有可原,再加上云瑶进退有度,冷静下来之后便为自己的行为道歉,让他也增加了不少好感。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李将军开了口:“云姑娘客气了,你这些日子帮了不少将士,区区小事,我等又怎么会计较。” “多谢三位将军。”云瑶道谢福身,“云瑶先告退了。” 说完这话,她便走了出去,将顾琛的信揣进怀里,若无其事地继续去帮忙了。 她仔细回想了顾清铭说的话,觉得甚有道理,陆映泉素来有大难不死的运气,她应该相信这一次也不例外。 更何况,能下这么大手笔对陆映泉下手的人,这世上除了秦太后,不作他想。秦太后应该是已经知道了陆映泉的身份和所作所为,所以想抓了陆映泉来威胁沈澈。 既然如此,那么活着的陆映泉比死了的陆映泉要有用的多,也就是说,即便陆映泉落入秦太后手中,暂时也不会有事。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云瑶心中才算彻底平静下来。 她将担心和忐忑压在内心深处,平静无波的继续着眼前的日子,不管她再怎么为陆映泉的事情忧心,理智终究还是占据了上风。 北方的天气越来越冷,云瑶在棉衣的外面,还裹上了厚厚的披风。 云瑶在军中的口碑不错,所以不管是军医还是将士们,也都愿意为她提供便利,基本上能不让她出大帐,就不出来,有什么事情,也都是军医们去帐中请教她。 七日的时间,就这么一晃而过。 在顾清铭的帮助下,赤城的防御又更加精密了些,哪怕北狄兵临城下,也没办法在段时间内攻下城门。 据斥候来报,北狄的援兵和粮草已经运送到位,这意味着战争也即将开始。 而今年的第一场雪,就是在这个时候落下的。 透过大帐帘子的缝隙,云瑶似乎看到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她心中一动,顾不得凛冽的寒冷天气,从帐中出来,站在外面,沉默地看着天空盘旋飞扬的白雪。 今年的雪,似乎比往日来的要晚一些,不过,这对大宁将士来说,是件好事,因为他们雪天作战的经验不足。 云瑶似乎又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冬日,她跪在冰天雪地里,差点以为自己要冻死的时候,陆映泉就这么出现,将她从绝望的冰冷中拉了出来,从此走上了这条血雨腥风的道路。 可现在,雪又一次落下,她却不知道陆映泉身在何方。 沉默间,云瑶似乎看到营地的将士们都行色匆匆,各自抱着武器穿行在营帐之间,面色凝素。 “徐将军,发生什么事了?”云瑶上前一步,叫住刚刚经过的徐将军,开口问着。 “北狄兵马大元帅哥舒狂亲自领兵二十万,兵临赤城。”徐将军也不瞒着云瑶,开口说道,“哥舒狂也是北狄第一高手,曾与顾将军多次交手,这一次,怕是一场苦战。” 说完这话,徐将军便离开,去调兵遣将了,而云瑶站在原地,却感觉一阵冰凉。 正文 第063章 旧日相识 云瑶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见大营的将士们清点完毕,跟在安怀的身后,. 顾清铭如今无官无职,在军中也不过是顶了个军师的身份,更何况,他暂时还不宜出现在人前,所以与哥舒狂的对战,便交由安怀来领兵。 这一次,没有奇谋,没有技巧,有的只是实打实的战斗。 大宁要守住赤城,不能让北狄越雷池一步,这就意味着大宁将士每次都要出城迎战,不能凭着赤城的坚固而据守不出。毕竟再坚固的城池,也终会有破绽,若是让北狄人发现赤城的破绽,那赤城就保不住了。 北方的雪纷纷扬扬,竟没有片刻停歇的意思,比云瑶罚跪那一年还要冷酷残忍。 鹅毛大雪在空中盘旋而下,落在地上,也不融化,很快就在地上铺就了一层霜华,满目苍凉。 战鼓声响起,也不知是谁先下的命令,不过眨眼的功夫,双方兵马便已经交战在一起。 安怀麾下,十万北境军打头阵,十万西南驻军紧随其后,配合默契,冲击着北狄的阵型。而北狄那边,有了哥舒狂的指挥,显然比突兀瀚上升了不少档次,不再轻易地被大宁击溃。 一刀下去,鲜红的血喷洒出来,伴随着白雪一起落在地上,晕染出一片触目惊心的颜色。 然而,天空的雪越下越大,很快将方才的血色掩盖,但那白雪之上,又晕染出了新的红色。 就这样,一层又一层,白的雪,红的血,互相交织,在金戈铁马中染成一幅悲壮的画面。一个个士兵接连倒下,大宁的,或者北狄的…… 旌旗避空,杀声震天。 “这几年不曾与哥舒狂交手,他的手段一如当年。”顾清铭站在城楼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战场上的画面,心中感叹。 他穿的并不是素日里喜欢的湛蓝色长衫,脸上也用半块牛皮的面具遮挡起来,哪怕北狄人再怎么目光如炬,也不可能知道,. 云瑶站在旁边,听着这话,微微叹息:“这一战,死伤的将士比前几次加起来的还要多。” “马革裹尸,是每个沙场男儿心中最深的向往,他们都是大宁的英雄。”顾清铭眼神微闪,如此说着。 一如顾家满门,祖孙三代,将这份热血,贡献在这片冰寒而残酷的土地上。 战场的情况似乎还在胶着,胜负各半,而北狄也有撤退的意图。可这并不是因为大宁得胜,相反,是因为两边谁都赢不了对方,才不想这么浪费时间。 云瑶早先从徐将军那里知道,此战必定不容易,也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在安将军带兵入城的那一刻,她便转身下楼,投入到自己的工作当中。 顾清铭仍旧站在城楼上,看着北狄大军离开的背影,面色渐渐严肃,似乎发现了什么。 可一晃神,刚刚看到的画面却又消失不见,只剩下潮水一样的北狄大军。 雪还在下,没有半点停止的意思,许多同胞的尸体被大雪掩埋,露出盔甲的一角,证明他们曾经鲜活的存在过。 这一战,是哥舒狂抵达边境之后的第一战,也是试探性的一战。 虽然惨烈,但是也让双方对彼此的兵力估计和战况有了大概的了解,也为后续的战争增加了一些判断的标准。至少大宁这边得出的结论是,哥舒狂不像突兀瀚那么没用。 夜色降临,地上铺满的白雪在月色清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可谁也没有心思欣赏这样的雪景,因为直到戌时,所有的伤兵才被处理完毕。 云瑶一身素雅的长裙上也沾满了血迹和灰尘,当她忙完手中最后一个士兵,重重地舒了口气,然后回到自己的帐中,. “清铭?怎么了?”云瑶走进去,身上的血腥味夹杂着外面的寒风吹进来,让帐中变了一种味道。 “阿瑶,我想去探探北狄军营。”顾清铭看见云瑶,便开口说着,语气笃定,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云瑶脸上的血色顷刻间褪尽:“为什么?哥舒狂不是你的老对手吗?为何你还要以身犯险?” “不是哥舒狂。”顾清铭摇头,开口解释。 他知道云瑶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只要他说出必须去的理由,她即便再担心,也不会阻止。 哥舒狂身为北狄第一名将,比顾清铭成名的时间还要早,早在顾岩峰镇守北境的时候,哥舒狂就是大宁的敌人。 自顾岩峰战死,顾清铭继承父亲遗志,镇守北境,与哥舒狂之间交手不下数十次,两人各有胜负,但顾清铭胜多败少,而且只要有顾清铭镇守,哪怕是哥舒狂,也不曾跨过两国边境,南下一步。 所以,对顾清铭来说,他担心的并不是哥舒狂,而是白日里在城楼上,看到的那个出现在哥舒狂身边的男子。 那男子的身形只出现了一下,便混入了北狄大军之中,让顾清铭差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可即便是一瞬,顾清铭也不能大意,放任不管。 而这个神秘男子,正是昔日在济安县出现过的,带头刺杀顾清铭和杨浩的北狄杀手。 顾清铭往济安县治水之时,风雨交加之夜,那刺客频繁出现,最后甚至用抹了剧毒的弓箭伤了顾清铭,而顾清铭也在那人离开之时,拼尽全力给予了最后一击,让男人也同样身受重伤。 但是说起来,顾清铭扔出去的那支箭,毕竟不是用弓箭射的,到底还是差了些力度,所以那人的伤势应该是比顾清铭要轻的。 顾清铭犹记得当初他在询问那人身份的时候,那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如果这一次你能活着回到大宁京城,我们会再碰面的。” “是那个伤了你的人?”云瑶听了顾清铭的话,便开口问着。 “不错,看身形似乎就是他。当初我便怀疑他在北狄的地位不低,可始终没办法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如果这次他来了军中,那必定是冲着我来的。或许,我在赤城的消息,早已经泄露了。”顾清铭点点头,说着。 “可是,你这二十多年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受过那么重的伤。唯一的一次,就是折损在他的手中,我真的很担心,这是一个陷阱……” “但是我必须去,那个人武功之高强,或许只有我才能与之相抗衡。或许我现在该祈祷的,就是他不会料到我会去探敌营。”顾清铭很是坚持,“阿瑶,不管是不是陷阱,我都要弄清楚北狄到底有什么阴谋。” 天气越来越冷,对大宁将士越来越不利,尤其是西南驻军的将士们。如果北狄铁了心要跟大宁打持久战,大宁不一定会占优势。 为了赤城,为了边境的安宁,为了无数战死沙场的同胞,顾清铭必须去,这是他身为大宁战神的责任和义务。 百姓给了他期许,他便不能辜负这份期许。 “我在赤城等你回来。”云瑶知道他心意已决,只能退让,“清铭,你一定要活着。” “放心。”顾清铭郑重许诺,将眼前这个坚强到让人心疼的女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第二天一早,顾清铭便召集安将军、李将军和徐将军,将哥舒狂惯常用的伎俩跟他们讲了一遍,又说了破敌之法,然后便辞别了云瑶,离开赤城,不见了踪影。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怎么去北狄军营,也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云瑶站在城楼上,看着纷纷扬扬的白雪,目光看着北方的远处,心中为顾清铭祈祷,祈祷他能平安。 十二月的赤城,冷的彻骨。 先前那一战之后,北狄似乎也安静了下来,似乎在酝酿什么阴谋,大宁也没有因为这份宁静而放松警惕,三位将军轮流防守,巩固着顾清铭留下的布防。 顾清铭走的第三日,云瑶再次收到顾琛的来信,信上说他已经有了陆映泉的线索,似乎往瑞国那边去了,而他正要去顺着线索寻找,请云瑶不用担心。 这大概是连日以来,云瑶收到的最好的消息。 一边是相互扶持一路走来的好姐妹,一边是生死相随矢志不渝的爱人,舍了哪一边她都会痛不欲生。本来打算等解决了北狄的战事,就和顾清铭南下寻找陆映泉,可没想到节外生枝,顾清铭也孤身一人去了北狄。 好在顾琛已经有了陆映泉的消息,她也能安心地待在这里,等顾清铭回来。 又过了几天,云瑶正在帐中磨药材,忽然间一阵风吹进来,抬头间,便看到安将军他们三个一起进来,手中还拿着一封密信。 “云姑娘,顾将军有信回来,你且看看吧。”安将军将手中密信递给云瑶,说着。 原本军中机密,云瑶也是没资格看的,只是顾清铭这信中提及云瑶,所以三位将军合计了一下,还是决定给云瑶看。毕竟这件事情,不是他们这些个粗人能解决的,他们的任务是打仗,保家卫国。 云瑶一听是顾清铭的来信,立即扔下手中药材,一把拿过信,匆匆看了起来。可是越看,她的脸色也就越苍白,心中的震撼也无以复加。 怎么会……这样? “既然已经查明了事实,他为什么不回来?”云瑶看完了信,问道。 正文 第064章 鲜血人头 安将军他们几个面面相觑,一时间也说不准,最后还是安怀开口,对云瑶说道: “云姑娘,顾将军想必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请云姑娘按照信中所言,先行离开赤城吧。再耽搁下去,怕是连姑娘的身份也要暴露了。” “我不走。”云瑶拒绝的十分干脆,“我说过在这里等他,他不回来,我哪儿也不去。” “云姑娘,战场凶险,顾将军不在,万一再开战,我们几个粗人可是顾不上你的。”李将军劝道,“更何况,这是顾将军的亲笔信,他让姑娘先走,必定是有所安排的……” “各位将军,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让我再留在这里一阵子吧。”云瑶说道,“我不会待多久的,我就等到他下一封信来。若是在此之前他回来了,那固然皆大欢喜,若是他没回来,而是再次传递密信,那我看到信以后,绝不多留,马上离开。” “可顾将军信上说的事情,可是关乎大宁生死存亡,万一耽搁了……”徐将军有些犹豫。 “就按照云姑娘说的吧。”安怀反而是最冷静的一个,“北狄要进犯我大宁,必须从赤城经过。咱们几个死守在这里,只要拦住了北狄大军,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什么事。信上的内容早一步晚一步,都没什么大碍,左右现在宜国和宁宫之间的战事也胶着,无论哪一方,大概都没工夫理会北境。” 听到安怀的话,云瑶当即感激:“多谢安将军。” 话毕,几人也没有多留,离开了大帐,留云瑶一个人站在原地,恐惧和恨意从心底滋生。 她看着手中的信,怎么也没想到顾清铭查到的真相居然会是如此残忍,秦太后和秦元凯为了打击宜王,居然做出这等勾结北狄的事情? 原来,昔日在济安县刺杀顾清铭的黑衣人首领,不是别人,。 博尔冰为了登上北狄王位,花了很长的时间筹谋,甚至想到要用顾清铭的死,来为自己的上位增加一笔功绩。可是没想到,他去了济安县,不仅没能杀掉顾清铭,反而自己也身受重伤。 这样一来,他夺位的步伐就被迫减慢,这也是为什么最近几年北狄比较平静,没有南下进犯的原因。因为北狄内部也很混乱,要南下征战,必须先内部安稳。 如今,博尔冰上位成功,而且之前受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北狄内部各部落全部统一,他便又打起了大宁的主意。 本来他也没想完全征服大宁,只想越过赤城抢一些粮食过冬,就如同往年北狄的所作所为一样。 大宁北部本来有三十万北境军镇守,可是宜王起兵叛乱,秦太后为了压制宜王,调走了二十万北境军,正好给了北狄以可乘之机。 可没想到,西南驻军却在顾清铭的劝说下,自愿北上驰援,协助北境军抗敌,这也就生生拖住了北狄南下的脚步。 更重要的是,博尔冰原本没想过要亲自来边境的,但是在不久前,他收到了大宁秦元凯将军的来信,说是顾清铭出现在赤城,请他想办法拖住顾清铭的脚步,条件是大宁平定内乱之后,给北狄一百万担粮食。 一百万担粮食,对物产丰富的大宁来说,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可是对向来缺少过冬粮食的北狄来说,却是能救命的东西,所以博尔冰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有什么比兵不血刃就得到一百万担粮食要坏算呢? 可有些事情总是事与愿违,博尔冰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便接到边境战报,突兀瀚所率领的左路先锋军两战两败,甚至被敌人突袭,烧了粮草,请求派兵驰援。 博尔冰想起秦元凯的信,便知道边境战事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大概是因为有顾清铭在大宁赤城,而之前两次奇谋巧计破北狄大军的手笔,. 想通了这点,所以博尔冰亲自来了,不仅如此,他还派了哥舒狂领兵,有种要把顾清铭彻底留在边城的架势。因为只有哥舒狂,才有跟顾清铭一战的实力。 而顾清铭这次传信,是动用了大宁埋在北狄军中内部的细作,才能够顺利把这信送到赤城。 信上还说,博尔冰和哥舒狂都不是什么善茬,顾清铭暂时走不开,得想办法从北狄内部突破,让他们无暇再对赤城出兵,所以让云瑶先行离开,想办法回宜国或者找到宜王,将此事禀告,不能让秦元凯的奸计得逞。 云瑶原本想烧了这封信,可是转念一想,若是宜王殿下大业得成,那么这封信就是指证秦元凯通敌叛国的证据,必须留着。 思及此,云瑶便找出一套衣服,在里面缝了个夹层,将这封信塞了进去,然后再封了口。从外面看,谁也不知道这衣服里面塞了一封如此重要的信。 做完这一切之后,云瑶才空闲下来,脑海中思索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她知道,即便她和顾清铭的行踪再怎么隐蔽,可这整个军中还是有不少人知道顾清铭到达赤城的,风声会传出去也在意料之中。 更何况,秦太后手中的爪牙无孔不入,说不定秦太后早就发现济州老家那边的人不是真正的顾清铭,而是顾炎假扮的,所以才会确定顾清铭就在赤城,从而与北狄合谋,拖住顾清铭的脚步。 想来,宁宫那边的人应该是已经发现顾清铭帮助宜王的事情了,否则也不会铤而走险与北狄合作。只有顾清铭被留在边境,宜王手下等于是少了一员猛将,在面对秦元凯的时候,也会底气不足。 想到这里,云瑶便提笔写信,将边城的情况详细的叙述了一遍,然后派人火速离开赤城,交给宜王。 既然已经站在宜王这边,不管怎么样,都要以宜王的大业为重。毕竟这不是一两个人的事,这是皇上和宜王精心谋划了多年,才定下的结果。 接下来……就是等了。 北境的风雪越来越大,比起昔日在宁宫的时候,要更加厚重。铺天盖地的雪花砸下来,打在早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的雪地上,还带了些簌簌的声音。 云瑶坐在帐中看医书,偶尔抬起头,听着雪花打在帐篷上的声音,看着外面的光线明明灭灭,天黑天亮,早已不知道过了几个日夜。 “云姑娘可在?安将军有请,说是有要事相商。”忽然间,外面传来士兵禀告的声音。 云瑶放下书,走到立在火堆旁的架子边,从上面取下那绵软厚重的黑色披风。那是属于顾清铭的披风,当初他们一起北上,就是裹着这一件,只是顾清铭去探北狄大营的时候,并没有带走。 裹着披风,云瑶将自己整个人缩在里面,然后掀开帐篷走了出去,来到安怀的营帐。 安怀的帐中,李将军和徐将军也赫然在座,气氛有些凝重,三人面前的案几上,还放着一个五寸长、五寸宽、五寸高的木盒。 “安将军,不知找我前来,所为何事?”云瑶的目光从木盒上面扫过,开口问着。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次安怀找她来,就跟眼前这个木盒子有关,只是不知道这木盒子到底是什么来头,让三位将军都这般严正以待。 “云姑娘,你前些日子说,要等顾将军的第二封信,或者等他回来。以本将看,你大概是等不到了。”安怀看了云瑶一眼,开口说着。 云瑶微愣:“什么意思?” “这盒子,是半个时辰前守城的士兵拿过来的,送这盒子的是北狄人。据守城的士兵说,北狄人留下这盒子时,说过一句话,要将我们大宁的东西还给我们。”安怀解释道,“本将和两位将军研究了许久,还没将盒子打开,不知里面放的何物,但是据我们猜测,顾将军的行踪,怕是已经暴露了……” 听了安怀的话,云瑶看着那盒子,径直走过去,双手放在盒子上,作势就要打开。 “等等!”徐将军忙叫住她,“云姑娘,还是让我来吧,这盒子中放了什么不得而知,还是小心些为妙。” “能撞在这盒子中的东西,左右不过是暗箭或者毒药,北狄人也就这么些能耐了。”李将军说着,抽出腰间的长剑,剑尖抵在盒盖缝隙的边缘,轻轻一挑,便将盒子打开。 没有暗箭,也没有毒药。 盒子打开的一瞬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封信,信封上还染了血迹,云瑶走过去,拿起那封信,却见信封下面压着的,竟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顷刻间,云瑶的身子晃了晃,差点战立不稳,可当她仔细看去时,才发现那人头并不是顾清铭,心中的巨石才稍稍放下。 “是我们埋在北狄军营的细作,这么多年一直隐藏的很好,可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安怀看着那颗人头,开口说道,“看来,应该是顾将军与他联系的时候,露出了端倪。” 云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想顾清铭被人发现之后会有什么事,她只将手中的信拆开,一字一句地读过去—— 我北狄素来好客,特留顾将军小住几日。 满张纸,云瑶只看得见这句话,这也就意味着,顾清铭真的落入了北狄的手中,但所幸的是,他还活着,安全无虞,否则博尔冰也不会用这细作的人头来给大宁一个下马威。 正文 第065章 大雪封城 看完了信,. 她将信递给安怀他们,一个个看过去,等三位将军都看完了信之后,她才又将信收好,揣进袖中:“三位将军,可有什么看法?” “云姑娘,以本将看,你还是按照顾将军所言,早日离开赤城为好。北境天气十分极端,雪越下越大,再过些日子,只怕赤城和宵城附近的所有道路都会被大雪封住,再不走就出不去了。”安怀想了想,说道。 这也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毕竟顾清铭之前的来信他也看过,再加上他对北狄的了解,在这样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北狄人是不可能再出兵的,所以现在赤城应该能守得住。 但是云瑶不能困在这里,若是大雪封城,要等明年开春才会融化,云瑶没那个时间等。 “我也是这么想的。”云瑶点点头,说道,“不过安将军,我不是南下,我要去北狄。” 话音落下,帐中三位将军全都面露惊愕地看着云瑶,似乎完全不能理解她到底在想什么。毕竟北狄那样凶险的地方,连顾清铭去了都没办法全身而退,云瑶一个姑娘家,又怎么能去冒险? “绝对不行!”李将军第一个否决,“云姑娘,你是不知道,要避开北狄的探子到北狄大营境内,只能从山上翻过去,你一个姑娘家……” “我可以的。”云瑶坚定不移,“清铭出了意外,让我怎么能心无旁骛的离开?更何况,我心意已决,此番只是告诉三位将军一声。即便你们不同意,我也是要自己去的。” 云瑶脸上的神色十分坚定,说话的声音虽然轻柔,可是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安怀看着眼前的女子,想起之前她以女子之身替军中将士包扎疗伤的场景,那么脏那么累的活儿,可是云瑶却毫无怨言,纤弱的身体中似乎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他知道云瑶是个有主意的姑娘,就从她初到赤城,便能联合同仁药铺,打开赤城到南方的运输线一事可以看的出来,所以他劝不住。 叹息一声,安怀终是没有再劝什么,只是说道:“北狄大营应该驻扎在赤城西北五十里开外的凌波山。那里易守难攻,地形复杂,是北狄大军每次扎营的首选。但也因为其地形复杂,所以连北狄人自己也无法全部掌控,总有一些山间丛林的小路,能抵达北狄大营。” 云瑶安静地听着,她知道这是安怀将军在给她普及北狄的情况,所以她一字不漏的记下。 “要避开北狄的探子去凌波山,从赤城以西出发,穿过寒幽谷,翻过鬼牙山,才能到达凌波山的山脚。但是顾名思义,寒幽谷和鬼牙山一听就不是什么容易去的地方,所以云姑娘要做好心理准备。” “咱们的探子曾经走过这条线,成年男子的行程约莫是半个月左右,不分昼夜。我会派几个有经验的人跟姑娘一起去。另外,云姑娘若是需要什么东西,可提前跟我说,我差人下去安排。” “顾将军是咱们大宁的战神,有他在,北狄的铁蹄才能被阻挡在赤城关外。我不知道云姑娘的本事到底有多少,但是云姑娘既然决定要去,我还是希望云姑娘能平安把顾将军带回来。而我和李、徐两位将军,必定死手赤城,不会让北狄越雷池一步。” “拜托姑娘!” 一番话说完,安怀还朝着云瑶拱了拱手,似乎是在恳求。 李将军和徐将军见状,也同时拱手说道:“拜托云姑娘!” 即便他们不知道眼前的弱女子到底有什么本事,也不太相信云瑶真的能闯入北狄大营救顾清铭,可是他们没有别的办法。 顾清铭身陷险境,他们也想去救,可是他们挪不开身,因为赤城还需要人镇守。 既然没有合适的人,而云瑶正好坚持要去,那让她试试也无妨,也许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女子,就真的能创造出奇迹呢? 事情似乎就这么定了下来。 北行所需要的东西,安怀会派人准备妥当,而云瑶自己要准备的,就是各种能防身的药粉和药丸,当然还有她的银针。 身为医者,救人杀人,一念之间,唯有医术才是她赖以傍身的东西。 安怀也算尽心,一共挑了十个人拨给云瑶,其中有四个人是从前就去过寒幽谷和鬼牙山探路的北境军,还有四个是前不久跟着徐将军翻山伏击北狄大营的西南驻军,最后两个人身手不错,也曾得到云瑶的治疗,是专门保护云瑶安危的。 既然是要掩人耳目,那必定是轻车简从,除了吃的喝的武器和一些药材,他们几乎都没带别的。 准备好之后,云瑶一行十一人,便西出赤城,朝着寒幽谷而去。 此时的大宁,早已经陷入了风雨飘摇之中。 虽说北狄不再进攻,但是赤城的守卫却没有丝毫松懈,而千里之外的东部地区,战火却比往日更加灼烈,分封七国,除了偏安一隅的瑞国以外,其他几国都加入了战局。 以宁宫秦太后为首,秦元凯为主帅,联合承国、碧国,对抗以宜国为首的皓国、景国、玉国联军。战场不断向北推进,终于在大宁京城被白雪掩盖后的那一日,战场转移到皓国与大宁的边境。 玉国、景国联手攻入承国,自西向东陈兵中央王朝的边境;宜国、皓国合作取道碧国,自南向北直达京城郊外。 京城中的百姓人人自危,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宜国大军就打进来了。 秦太后收到战报的时候,身子歪了歪,差点站不稳,然后一下子坐在软榻上,眼神有些怔忡。 “锦绣,你再说一遍,战况如何了?”秦太后的声音很轻,轻的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启禀太后娘娘,景、玉、宜、皓四国大军势如破竹,碧国和承国不敌,战败退守京城郊外,四国大军合围京城。”锦绣说道,“尤其是宜国,不知道哪里来的兵马,个个骁勇善战,神勇之势直逼昔日的顾家军……” “顾家军!好一个顾清铭!”秦太后一掌拍在身边的桌子上,“原来他金蝉脱壳离开济州,是去了宜国帮沈澈练兵!” “现在知道也已经晚了,好在顾将军被拖在北狄,宜**队虽然神勇,可少了顾清铭这样用兵如神之人,还是要逊色不少。”锦绣说道,“为今之计,咱们就只能让秦将军集合所有兵马,镇守京畿了。只要京城不破,宜王也就无可奈何。” “那二十万北境军呢?干什么吃的?为什么没能拦下他们?”太后心中气急。 “北境军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顾将军被困北狄的消息,还说是秦将军通敌叛国与北狄合谋,故意为难顾将军,早已经军心不稳。”锦绣说道,“现如今,二十万北境军助手在西部承国边境,不打也不退,只跟玉国、景国大军耗着。” “他们是想跟着沈澈一起造反?”秦太后问道。 “太后娘娘,顾家在北境军心中的分量如何,您不是不知道。顾家一门忠烈,全都战死在北境,与北境军有着解不开的渊源。哪怕顾清铭不是北境军的统领,可听说他出了事,北境军有这个反应也在意料之中。”锦绣说道,“好在北境军虽然不听秦将军调令,可也没有倒戈帮宜王,而是阻拦了玉国和景国的去路,这对咱们来说,已经是好事了。” 锦绣一边说着,声音中也带了一丝急切。 在她看来,秦太后在经历了这么多不好的消息之后,整个人都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往日里不用人提醒,她也能想到的事情,如今竟要她这个婢女开口才能想得通。 秦太后沉默了好半晌,才问道:“北境军是怎么知道元凯和北狄之间通信的事情?” “这……”锦绣也不得而知,只说道,“消息好像是从宜国那边传出来的,也不知宜王有什么法子知道这些事,不过如今看来,宜王的势力只怕比我们想的还要深厚。他能贸然起兵,不是没道理的。” “那瑞王呢?派人去游说,结果如何?”太后又问。 如今京城及附近的城镇都被困住,北境军不顶用,秦家军要牵制宜国主力,京畿守备薄弱,要解决京畿的围困,只能从外部想办法,而唯一没有参战的瑞国,就是秦太后最好的选择。 “奴婢刚想禀告,早上那人已经回来了,带来了瑞王殿下的回话,说是保持中立,不会出兵帮朝廷,但也不会加入宜王。”锦绣一句话,击碎了秦太后最后的希望。 秦太后勃然大怒,将身边能扔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然后怒道: “养他们到底有什么用?这些日子,他们到底办成了什么事?损兵折将不说,人没抓到,盟没结成,就连个消息传送都不及时!” 秦太后说的自然是那些细作和死士。 没能成功说服瑞王结盟参战,也没能抓住陆映泉,反而几乎全军覆没。 更重要的是,由于云瑶先前在各国的作为,将宜、皓、景、玉等过的细作全都揪了出来,再加上几国的君王查的彻底,竟然是将秦太后安插在各国的势力连根拔除。 也正因为如此,几国出兵的消息也相对滞后,等到秦太后收到外面的消息时,宜国为首的联军早已经打到门口来了。 正文 第066章 偃旗息鼓 。 就连往年并不太下雪的南方宜国,也被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铺了一地的白。 整个大宁的百姓都知道,年关将近,可这个年肯定不是那么容易过的,毕竟战事激烈,稍有不注意便翻了天去,谁还有心思过年呢? 可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宜、皓、景、玉四国大军在围住了京畿之后,便停下了攻伐的脚步,没有再继续前进,反而就地安营扎寨,似乎有种在营帐中过年的架势。 有不知内情的人见状,只道是宜王殿下宅心仁厚,特意停了战火,让京城的百姓们能安安稳稳过年。 可也有洞察先机的人知道,宜王这么做,无非是想将京城困死。 大宁虽说富庶,但粮草产地大多在江南鱼米之乡,即便京城有粮仓,可也经不住这么多日的围困,所以宜王这么做,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想用围困的方法,让京城的将士弹尽粮绝,然后一举攻下。 空气中多了一丝沉重的气氛,谁也不知道这场战争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陆映泉至今还不知所踪,远在北方的云瑶完全隔绝了外来的消息,所以她也不知道顾琛到底有没有找到陆映泉。 然而对云瑶自己来说,她已经在这冰天雪地的寒幽谷走了整整三日,满目苍白的颜色,无边无际,就好像永远也走不出去一样。 “云姑娘,今天是第三日,按照这个行程,寒幽谷咱们已经走了一半。”有经验的北境军手中捧着路线图,看着前方完全分不清方向的一片白,如此说着。 这北境军名唤赵保,是四个北境军里最有经验的一个,昔日领着兄弟们自赤城入寒幽谷,翻鬼牙山,来回走了不下十趟。但是让人为难的是,. “有劳赵大哥,我看前面那处地势低洼,似乎可以挡风,咱们就去那里落脚休息,如何?”云瑶指着前方不远处一块凹进去的崖壁下,开口问着。 赵保和其他几个有经验的人点点头,一行人便走了过去,分工合作,有的扫雪,有的捡了树枝堆在一起,想要点火。 然而,埋在雪地里的枯树枝是湿的,怎么也烧不着,倒是让这些大老爷们泄了气。 “点不着,看样子咱们不能在这里过夜,还得往前走,去咱们之前落脚的山洞。”另一个名叫陈大的人说道,“咱们这些粗人冻着倒是没什么,可云姑娘却是受不住的……” “歇歇脚就走。”赵保点头应承。 两人谈话间,便将接下来的行程已经定下。 这三日,他们这些士兵算是看明白了,眼前这云姑娘,看似弱质纤纤,可实际上比谁都倔强。马不停蹄的赶路,饶是他们这几个大男人也有些吃不消,可云姑娘却愣是不吭一声,白着一张脸在一旁跟着。 她知道自己对野外生存不懂,也没走过这等凶险的路,所以不瞎指挥,更不添乱,听他们几个有经验的人决定,说走哪里就走哪里,何时歇脚就歇脚,只偶尔说一两句,却也总说在关键点上。 比如现在,找的这个凹进去的崖壁下方,正是因为他们所处的上方崖壁有一块凸出,而背靠的地方又凹进去,正是一个挡风避雨的绝佳场所。 若不是柴火点不燃,加上怕云瑶这个姑娘家受不住,在这里过夜也是不打紧的。 云瑶这样的性子,倒是让赵保和陈大他们放了心。虽说先前在赤城对云姑娘有所了解,可毕竟不是一起翻山越岭,本以为他们带的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却没想到却是个硬骨头的人儿。 歇了片刻,几人继续行走,。 雪路南行,一脚踩下去,嘎吱嘎吱响,有的地方甚至没过膝盖,再抬脚时,腿上沾染了一团团的白雪,看起来尤为狼狈。 半个月的行程,才不过五分之一而已,就已经如此艰难。 云瑶咬着牙,拄着木棍一步一踏地踩在雪地里,身边有齐夏和韩修一左一右地保护着,速度倒也不慢,终是在月上中天之前到了山洞。 山洞里果然暖和,陈大领人在附近找了一些干草和枯树枝,又拿了刀去砍了几棵小树,将外面湿润的皮剐了,只留下里面干燥的树芯,容易燃烧。 将就着过了夜,第四天一早,众人又继续前行。 按照赵保他们的说法,寒幽谷只是雪比较深,路不好走而已,等到了鬼牙山,才是真正的山路崎岖。 果然,越往后,云瑶便感觉到路越来越难走,有时稍微不注意,整个人便陷入雪地中,爬不起来。但是她身边这些人也都不是普通人,有他们照应着,还是很顺利的出了寒幽谷,到了鬼牙山的山脚。 只不过,原本六天就能走完的寒幽谷,因为大雪路滑的原因,硬生生地走了八天。 鬼牙山,山如其名,状似鬼牙,山势犬牙呲互,怪石嶙峋,这山上没几棵树,漫山遍野都被白雪覆盖,甚至没有路,都要凭着往日的经验,将覆盖在地上的雪扫开,才能开出一条路来。 “鬼牙山不比别处,大家在这里切记不能大声讲话,否则稍有不慎便会引起雪崩。”赵保提醒道,“特别这些日子,雪下的格外大,山上那些松石上怕是积压了不少雪,万一滚落下来,即便砸不死人,也能把人活埋了。” 众人都是惜命的,听了赵保的话,自然不再言语,饶是偶尔开口,也是压低了声音,生怕引起雪崩。 一时间,雪地里只剩下走路的声音,还有寒风呼啸而过的凄寒。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当初云瑶他们出来的时候身上所带的干粮也剩的不多了,可是这鬼牙山却似乎无穷无尽。 本来当初安怀将军说这条路的行程是半个月,但是他们带足了二十天的干粮,想着怎么也该足够了,再多也重的背不动。可没想到,他们低估了这山里的大雪,被掩埋的道路远远不是二十天能到的。 所以,现在时间过去半个月,干粮也快吃完了,但是约莫还有七八天才能出的去。 “云姑娘,以前翻鬼牙山的时候,在山中撞见过一些野兔什么的,现在是冬天,虽说活物难寻,也并非没有。我出去看看,没准能打点野物回来,给大家打打牙祭。”张忠说着,便跟陈大结伴而去,寻吃的了。 所有人心中都清楚,若是能寻到野物,对他们来说是再好不过,这意味着身上的干粮还能多撑一段日子。可若是打不到猎物,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光秃秃的山上,也没有哪个活物笨到等在原地让他们杀。 且说云瑶等人在原地等着,而张忠和陈大外出觅食,走了没多久,便在雪地里看到了一个通体雪白的动物。那家伙只有普通的狼狗大小,趴在雪地上,那亮晶晶的毛似乎泛着荧光。 “好家伙!是雪狼!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狼肉呢,今天运气好,猎一头回去,给兄弟们加餐!”张忠说着,话音刚落下,手中弓箭便急急地射出,朝着那雪狼而去。 陈大想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因为张忠的动作太快了。 只见那箭矢直直的对准雪狼的眉心,而那雪狼竟然避也不避开,便看箭支狠狠的没入,噗嗤一声入肉,带起一串血珠,洒在雪地里。 而在雪狼倒下之前,忽然间伸长了脖子,嗷呜一声,仰天长啸。那叫声响彻在沉寂的冰天雪地中,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张忠,你实在不该如此莽撞,雪狼是何等凶悍的动物,若是此番你没射中它,殒命的便是我们两个了。”陈大听着这嗷呜声,心有余悸。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这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么?更何况,等我们回了赤城,我还可以跟兄弟们说,我杀过一头雪狼呢!”张忠说着,便朝着雪狼走过去,将弓箭背在背上,两手抓着雪狼的前蹄,拎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陈大才看到,这雪狼的前蹄似乎是受了伤,已经折断了,怪不得方才张忠射箭的时候,竟然不闪不避,原来是因为根本动不了,避不开。 “行了,走吧。”陈大说着,两人带着雪狼朝着营地走去。 而他们并没有看到,从雪狼额头上流出来的鲜血,滴落在雪地上,与他们的脚印平行,蜿蜒而去。 营地中,众人刚起了火,云瑶坐在火堆边烤着手,忽然间听到一阵嗷呜的声音,响彻整个鬼牙山的上空。 “赵大哥,你听一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云瑶皱眉问道。 “好像是狼嚎。”赵保也听到了这声音,“好像离我们这里很近,看样子那狼就在附近,加强戒备。” 话音落下,众人便神情紧张,四处打探起来。可是他们四处都看过了,却依然没发现有任何狼的踪迹。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便看到陈大和张忠提着雪狼回来了。 “赵大哥,你瞧,今儿运气忒好,猎到了一头雪狼。”张忠还有些得意洋洋。 “不久前那声狼嚎,是这头雪狼发出来的?”云瑶一看,忽然间脸色苍白地问着。 “是啊,不过是这头畜生临死前的哀嚎罢了,云姑娘别怕。”张忠说道,“以前经过这鬼牙山,也有兄弟猎过狼的。” 正文 第067章 雪山遇险 云瑶身形几晃,说道:“张忠,把雪狼扔了,我们转移地方,.” “为什么?”张忠不解,“好不容易打到的雪狼,说是给兄弟们加餐的,怎么能扔了?” “是啊,云姑娘,这地方是附近最适合过夜的,现在离开,方圆百里哪里还能找到这么好的地方?”陈大也有些不解。 云瑶想了想,说道:“我先前在书上看到过,狼这种动物都是群居,一般不会轻易落单的。一头受伤的雪狼,他肯定会向自己的同伴求救,指不定它的同伴还没来,就碰见了你们……” 众人听着云瑶的说法,似乎都有些不信。 因为云瑶说,狼这种生物是有智慧的,它们能判断出是谁杀了它们的同伴,通过残留的气味或者血腥味,它们都能寻踪而至。 张忠和陈大带雪狼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刻意掩饰其血腥味,难保别的狼不会根据气味寻到这里。若是真的引来了大批的狼,那他们可就跑不掉了。 按道理说,赵保他们这些有经验的人,应该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可是坏就坏在,赵保他们即便经验丰富,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在这个时节穿过鬼牙山,更没有一个人碰到过狼群,所以对狼群并不了解。 甚至张忠口中“以前有兄弟猎过狼”的说法,大半是男人好面子杜撰吹嘘,并不是真的与狼交过手。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在听到云瑶所言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危言耸听。 更何况,不就是一群狼吗?在他们眼中,一群畜生而已,他们这些征战沙场的勇士,难道还会怕一群畜生? 就算狼群来了,大不了杀出去! “云姑娘,没这么严重吧,咱们也不是没见识过猛兽,就齐夏早年还在这山上打过一只老虎呢。你放心吧,咱们会保护你的……”张忠不以为意,扔下手中的雪狼,. 可是他还没开始动手,便听到一声狼嚎传来,嗷呜的叫声,当人胆战心惊。 一声过后,还没有完,接下来,连续不断的狼嚎声响起,此起彼伏,接二连三,由远及近,而最近的狼嚎声,似乎就在他们的周围。 这下子,原先还镇定的士兵们脸色也一下子变了。张忠顾不得手中的雪狼,刷的一下起身,结结巴巴地说道: “怎……怎么这么多……狼嚎?” “看样子,应该是这头雪狼临死之前的叫声呼唤了更多的狼,现在狼群围过来了。”云瑶说道,“天快黑了,狼在夜间的行动更为迅捷,可是对我们来说,却是绝境。” “那我们现在跑……来得及吗?” “来不及也要跑。”赵保当机立断,“齐夏,韩修,你们两个武功最好,云姑娘就交给你们两个保护,其他人拿着火把跟我来,引狼群离开。” 说话间,也没有人再反对,齐夏和韩修带着云瑶,拎着包袱就离开,赵保和陈大两人带着其他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云瑶很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想,如果不是跟着她去北狄,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情,也不会让这么多人都陷入险境之中。 这就是所谓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么? “云姑娘,走吧,命该如此,即便不是死在这里,也是要死在战场上的。能为救顾将军出一份力,他们都会很开心的。”齐夏说着,拉着云瑶往前走,不再回头。 狼嚎的声音越来越近,云瑶总感觉到有狼跟在她的身边,可是天色越来越暗,她也看不清四周的情况,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齐夏和韩修,尽可能地离开狼群的包围圈。 大部分狼群都被赵保他们手中的火把吸引了过去,但是也有部分离得近的狼,闻到了生人身上的气味,. 果然,跑了一会儿之后,云瑶他们再次被狼群围住,虽然不如赵保那边的多,可是大大小小也有十几头,目露凶光。 “齐夏,接着,云姑娘交给你了,这里我来应付。”韩修将手中包袱扔到齐夏手中,然后举着剑朝着狼群冲过去,在冲过去的同时,还顺势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道口子。 因为他方才听云瑶说过,狼群对血腥味极为敏感,他以身作饵,吸引狼群,给齐夏和云瑶离开的机会。 齐夏显然也明白韩修的意图,当下不再犹豫,抓着云瑶就朝着狼群防守薄弱的地方冲出去,然后挑了个没有狼嚎声的方向跑去。 其中两头狼在他们的身后追着,齐夏一边护着云瑶,一边与这两头狼做斗争。 比起张忠一箭射杀的雪狼不同,眼前这两头显然是成年雪狼,战斗力极强,而且还没有受伤,所以齐夏一个人应付两头,也十分吃力,只能且战且退。 暮色四合,天早已经黑的看不见四周到底是什么情形了,云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偏离鬼牙山的朱路线,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刻还能不能活着。 忽然间,云瑶摸到了自己怀中放着的**,这是她特制的**,能瞬间迷倒一个武林高手,先前在并肩王府里,为了让丝丝逃出去,她用的就是这种**。 不管对狼有没有用,先用了再说! 想到这里,云瑶掏出瓶子,扒开瓶塞,朝着两头狼的方向扔了出去,瓶子在空中划过一抹弧度,落在地上,**从瓶子里散出来,萦绕在两头狼的周围。 “齐夏,快走。”云瑶说着,递给齐夏一颗药丸,“吃了它,**对你就不起作用了。” 齐夏也不疑有他,吃了药丸,继续拉着云瑶跑路。两头狼再怎么凶猛,终究也还是倒在那强悍的**之中。 两人逃过一劫,也不敢再耽搁,继续朝着狼嚎声少的地方前进。 然而雪地里忽然间传出簌簌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雪地上行走,不多时,便看到的周围出现了一丝荧光。定睛看去,这哪儿是什么荧光,分明是雪狼身上的,毛散发出来的光芒,在白雪和银月的映照下,才会看起来像荧光。 “云姑娘,会咬人的狼不叫,看来我带你走了一条错的路,真抱歉。”齐夏不由得苦笑。 原本以为他挑叫声少的方向走会保险一些,可是没想到,却落入了更多的狼群包围之中。 “不怪你,若不是我执意要去北狄,也不会连累你们。”云瑶说道,“我手中已经没有那种效果强的**了,齐夏,你不要管我,自己一个人,逃出去的机会也大一些。” “云姑娘说笑了,且不说保护姑娘是安将军吩咐的,就单说云姑娘对我的救命之恩,也足以让我拼了命保护姑娘。”齐夏说着,再不犹豫,朝着一个方向冲了过去,“云姑娘,看准时机快些跑,我自有办法脱身!” 齐夏拼尽全力,斩杀了一头狼,也打开了狼群包围圈的突破口。 云瑶跟在他的身后,寻着机会就冲了出去。 齐夏不敢有丝毫大意,甚至连云瑶往哪个方向跑都没看到,只专心对付狼群。发现若是有狼群想要跟上去,他便出手对付,一时间双方僵持,竟然也给云瑶赢得了逃走的机会。 云瑶在走远之后回头,看到齐夏还在跟狼作斗争,她很想帮忙,但是也知道自己只会帮倒忙,她离开了,凭着齐夏的身手,说不定真的可以逃出生天。 想到这里,云瑶咬咬牙,转身冲进了夜色中,同时心中也祈祷着跟她进鬼牙山的士兵,能够好好地活着。 不管是齐夏,还是韩修,亦或者是最开始举着火把引开狼群的赵保等人。 跑了不知道多久,久到云瑶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也完全看不到身后情形的时候,她才稍稍放下心来,可这心还没完全落到肚子里,险象又生。 二连三的狼嚎声再次响起,响彻在半空中,然后云瑶似乎听到了有什么崩塌的声音,紧接着,她一脚踩空,身子一歪,随后整个人就被什么东西砸中,顺着一个斜坡往下滚落。 身上的包袱挂在她的手臂上,随着她的翻滚却也没离开多远,只是当她停下的时候,她已经晕头转向了。 轰的一下,头顶上又有什么东西砸下来,将她深埋在地上。 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应该是狼嚎引起了雪崩,她被大雪深埋了,果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出狼窝,又遇雪崩。 这是云瑶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很快她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整个鬼牙山陷入了一片混战之中,赵保他们八个人原本是在一起的,可是却也被狼群冲的四分五裂,四散开来,不知道同伴在哪里。 更不用说韩修和齐夏,各自独当一面,也不知道云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众人几乎都杀的手软,可是这雪狼群依然乐此不疲的围过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们都有些筋疲力尽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声狼嚎,与先前听到的狼嚎都不一样,这次要更加雄浑和恢弘,倒是与那个被张忠射杀的雪狼有相似之处。 让人惊讶的是,这一声狼嚎之后,原本还在围攻的雪狼却慢慢地退了开去,不约而同的掉头,朝着最初他们扎营的地方跑去。 而那个地方,正是张忠射杀的雪狼尸体所在地。 正文 第068章 采药盲女 齐夏松了口气,举目四望,.他想去寻找,可是身子一软,他便瘫软在地上,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其他的幸存者也是同样的疲惫,只是他们都无暇顾及其他了,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若是不好好处理,在这冰天雪地里挨了冻,怕是更难恢复了。 夜色更加浓郁,狼群似乎已经退散干净,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和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提醒着众人,这不是一场噩梦,而是真真实实的发生过。 原本跟着云瑶进入鬼牙山的十个人,到最后只剩下了三个,齐夏、韩修还有赵保,只不过赵保身受重伤,手臂也断了一条,他的周围都是同伴的尸体。 三个人分散在三个地方,各自疗伤,为了避免再次碰到狼群,也只能就地休息,想着等到天亮之后,再寻找其他人的下落。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 云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半截身子埋在雪中,只剩下头和双臂露在外面,而就在她右臂的不远处,随身携带的包袱也掉落在那里,只需稍微伸手便能拿到。 她还没来得及打量自己身处何地,只是挣扎着转头,却见四周白茫茫的一片雪,接下来就感觉到眼睛一阵刺痛,晃了晃,眼前一暗,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眼睛上传来的疼痛还在继续,她只能用手捂着眼睛,希望能好点,可是当她放下双手的时候,眼前还是看不见。 身为医者,云瑶自然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应该是患上了雪盲症。 这漫山遍野铺天盖地的白雪,本就很刺眼,她若是一直睁着眼睛,有所防备倒也罢了,只是她才刚从昏睡中清醒,眼前一时间还不能适应这白雪的亮光,所以才会看不见。 雪盲症她从前只在书上看到过,却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也没有见过类似的病人,因为昔日她所处的环境,是很少能见到这么一大片白茫茫的雪。 所以现在,除了听天由命,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自己会被白雪刺伤了眼睛。从赤城出发之前,她带足了毒药和解毒的药,**和解迷的药,还有各种防蛇虫鼠蚁叮咬,以及各种治疗外伤内伤的药,但是独独没有治疗雪盲的。 这也算是天意弄人吧,好在这条命是保住了,而且幸运的是,刚才眼睛看不见之前,她大抵还是将周围的情景扫了一圈儿,现如今凭着记忆,倒也能慢慢往前走。 想到这里,云瑶不再犹豫,她挣扎着将自己身边的雪扒拉开,让自己从雪地里出来,然后撕下自己裙边的一块布条,蒙住眼睛,怕眼睛再受伤害。 雪盲不是什么绝症,她还有复明的希望,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眼睛,不能再受到强光的刺激。 做完这一切之后,云瑶慢慢蹲下来,趴在雪地上,摸索着朝着那个包袱伸出手。凭着对方位的记忆,不多时她便摸到了包袱,用力一扯,就将包袱从雪地里扯出来。 她也没急着走,而是坐在地上打开包袱,查看着里面的东西。这包袱是齐夏先前扔到她手中的,韩修和齐夏手中应该是两个包袱,在她冲出狼群之前都在她的手上,可是昨夜的那场雪崩来的突然,所以遗落了一个,便只剩下这一个包袱了。 包袱里面除了她要求每个人带的瓶瓶罐罐的药粉和药丸之外,还有一些碎饼,以及一个水囊,水囊里还有大半壶水,但是碎饼却是不多了,她一个人也就够吃两天而已。 即便如此,云瑶还是毫不犹豫的抓起碎饼往嘴里塞,也只有吃饱了,她才有力气继续走,哪怕没有方向,也比在鬼牙山要安全的多。 就着水囊里的水,云瑶吃着干巴巴的碎饼,又冷又硬,. 吃饱喝足,云瑶把所有的东西收好,将包袱重新打了结,背在背上,脑海中回想了一下刚睁眼的时候看到的场景,凭着感觉挑了一个方向,慢悠悠地朝前走去。 雪很深,很厚,有的地方结实,有的地方却很松软。但是这对云瑶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在她的眼前,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稍微不注意,一脚踩下去,整个身子趔趄地扑倒在地上,头发和嘴巴里摔得全部都是雪。可是她却浑然不在意,挣扎着爬起来,又继续往前走。 若是此刻旁边有别人,便能看出来云瑶走的根本不是直线,而是歪歪扭扭,就像是喝醉了酒的人行走的路线,有时候摔倒了,爬起来的时候有往回又走几部,拐个弯儿,才又回归到正确的轨道上来。 时间和空间都好像静止了一样,云瑶听到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不多会儿,便感觉到有轻柔的触感落在自己的脸上,冰凉刺骨,却很快消失不见。 又下雪了…… 她停下脚步,伸出双手,感受着天空飘下来的雪花,然后将宽大而厚实的披风裹紧,就好像顾清铭还在她的身后,将她拥入怀中一样。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云瑶突然听到一阵纷繁杂乱的马蹄声,还有那些高谈阔论的声音由远及近: “这场雪崩,大概又有不少畜生受伤了,正好便宜了咱们,可以吃些野味——” “快走,大将军还等着咱们满载而归呢——” “可千万别沾那雪狼,免得惹来狼群的攻击!” …… 眼睛看不见了,听觉似乎就格外敏锐,那些话一字一句地传进云瑶的耳朵里,她索性站在原地,不再往前了。 忽然间,一阵张狂的马蹄声传来,在距离云瑶面前三寸的地方停住,两只前蹄猛地抬高,踢在云瑶的身上,让她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在地上。 紧接着,头顶上传来一个男子的惊呼:“突兀瀚将军,这里有个人!还是个女人!” 云瑶跌坐在雪地上一动不动,很快就被一阵马蹄声包围,她能感觉到有不少人,至少光她听到的说话的声音就有四五个。 最重要的是,刚才那个差点撞到她的人,口中说了一个人名——突兀瀚。 突兀瀚将军,北狄左路先锋军将领,不久前两次战败于顾清铭之手,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那么包围她的这些人,不用说便是北狄士兵了。 这算什么呢?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可惜现在不是柳暗花明的时节,那便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吧! 她以为自己一个瞎子,起码要走到水尽粮绝天荒地老,还不一定能走的出去,可是没想到,居然让她碰到了北狄的士兵。 正思索着,又有一匹马停在云瑶的面前,她能感觉到两道炽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将军,她好像是个瞎子!”耳边又有人开口了。 “喂,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突兀瀚没理会身边的手下,只对着云瑶问着。 在他看来,冰天雪地,荒山野岭,这根本不是一个姑娘家该来的地方,而眼前的女子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没准就是大宁派来的细作。 毕竟距离此处不远的地方,就是北狄军营。 “大……大爷,小女子从赤城来,家里是开药铺的,听说雪山上有很多珍奇的药材,所以小女子便想着过来采药。可是昨夜小女子和家中护卫遇到雪狼袭击,又遭逢雪崩,所以跟护卫失散了……”云瑶半真半假的说着,“大爷,请问这里是哪里?您能行行好,送我回赤城吗?我爹爹肯定会报答您的!” 这番说辞,是云瑶在听到“突兀瀚”三个字的时候,心中就想好的。 说自己从赤城来,是为了让突兀瀚留下她的命,带她去北狄军营。毕竟两军如今还算是在对峙阶段,能抓到一个赤城来的人,对打听敌情是有帮助的。 说开药铺,则是为了给自己会医术这件事提供一个背景,毕竟她包袱里放了不少药,只要北狄人搜查,她也瞒不过去,索性就真真假假的坦白。 采药只是她出现在这里的借口,总不能说自己是来找顾清铭的? 至于护卫和雪狼,还有雪崩,自然是真的,因为她并没有忘记,突兀瀚带的这队人,就是要去搜寻动物遗体,然后拖回去下酒的。只要这些人但凡有一个发现雪狼尸体,或者齐夏他们那些人,这个说辞也都能应付过去。 云瑶早就听顾清铭说过,北狄人虽然凶狠残暴,但并不擅权谋和机变,对于揣度人心步步为营更是一窍不通。尤其是眼前的这个突兀瀚,冲动有余,却缜密不足,遇到精于谋算的云瑶,又怎么能不乖乖落入圈套之中? 果然,在听了云瑶的这些话之后,他让人搜查了云瑶的随身包袱,又检查了她不可能随身携带兵器和暗器,这才吩咐身边的人: “骨勒巴图,你带弟兄们继续往前搜查,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你们两个,带上她,跟我回大营!” 话音落下,便有两个人靠近云瑶,将她的双手捆绑在一起,然后拉着绳索跳上马,跟在突兀瀚的身后,朝着北狄大营走去。 北狄人果真是不懂怜香惜玉的,他们对待俘虏的方式,并不因为云瑶是个女子就格外优待。 以突兀瀚为首的三个人骑着马,其中一人牵着绳子,绳子的一头绑着云瑶,拉着她跟在马的后面,一步三晃慢悠悠地走着。 正文 第069章 身陷敌营 在宫里呆久了,云瑶便练就了一身安之若素的本事,不能说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至少在自己可控的范围内,她就保持一种良好的心态。 哪怕现在她是被北狄人抓起来的,但这种自投罗网的抓,对云瑶来说是再好不过。 她的眼睛反正看不见,就专注于听声音,然后心中默默地数数,数她一共走了多少步。 好在突兀瀚和他的两个手下走的并不快,一切都还在云瑶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按照她自己的步子,走了两千三百八十六步的时候,她听到突兀瀚的马停下了,紧接着就有声音传来: “请通报一声,末将突兀瀚,求见哥舒大将军。” 哥舒大将军,想来就是北狄兵马大元帅哥舒狂了。云瑶心中思忖,她没想到自己运气还不错,一来就能见到这位让顾清铭也不得不严正以待的哥舒大将军。 而让她有些啼笑皆非的是,突兀瀚显然是把她当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敢私底下处置,只能向上面禀告。 “突兀瀚将军,你不是带人去雪崩的地方打猎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旁边有人对突兀瀚说着。 云瑶听着两人的寒暄,觉得那声音很是陌生,而且听突兀瀚说话时的态度,并不像是对上级,也不像是下级,应该是平级的将军。 而北狄军营中与突兀瀚平级的将军,便只有右路先锋军将领齐齐术了,想来这个与突兀瀚说话的人,可能就是齐齐术。 “突兀瀚将军,哥舒大将军有请。”不多时,帐子里面出来一个人,如此说着。 很快,突兀瀚就进帐了,而云瑶却被那两个人看守着,还在外面等待。 很显然,北狄人虽然粗枝大叶,但是该有的防备心还是一样不缺,云瑶所站的地方离哥舒狂的大帐并不算远,在守军安全防控的范围内,但是又足够远,让云瑶听不见帐中的谈话声。 约莫四分之一炷香的功夫之后,突兀瀚出来,对着云瑶身边的两个人吩咐:“把她带进来!” 云瑶走了约莫有二十步的样子,便被人推进了大帐,顺便摘了她眼睛上蒙着的布条。 一进去,云瑶便感觉到暖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比起外面冰天雪地的冷意,这帐中算得上是人间仙境了。 帐中没有人说话,云瑶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而她没有看到的是,原本坐在主位上的哥舒狂在她进来的那一刻,便朝着她冲过来,右手变成爪,直取她的面门。 可云瑶不闪不避,直到哥舒狂的手停在她眼睛一寸远的地方,她还有些无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良久之后,哥舒狂退回到主位,冷哼一声:“果然是个瞎子!” 云瑶虽然看不见哥舒狂做了什么,但是听这话也知道,想必是采用了什么手段,证明她到底看不看得见罢了。只可惜,她当真是看不见了,就算看得见,她也不会故意装成瞎子来混入北狄军营。 “哥舒将军,这个人来历有些蹊跷,怕是大宁的细作,依末将看……”突兀瀚开口说着,可是话没说完,便被哥舒狂打断。 “既然她说自己是从赤城来的,说不定会知道什么消息。先把她关起来,派人严加看管,等把她的身份查清楚,再做决定也不迟。”哥舒狂如此说着,朝着突兀瀚挥挥手。 就在突兀瀚打算把云瑶带下去的时候,云瑶突然间开了口:“方才说话的……可是哥舒将军?你是不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话音落下,突兀瀚的手僵在原地,一脸诧异地看着云瑶,又看着哥舒狂,不知该如何是好。 “等等。”哥舒狂示意突兀瀚先闪开,慢慢地走到云瑶面前,问道,“你会武功?” “不会。”云瑶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我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哥舒狂在说这话的时候,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凛冽的杀意,这是战场上浴血而产生的肃杀之气,普通人在他的面前,根本承受不住他的威压。 而云瑶比普通人还弱了那么一等,她只是个身体不怎么好的弱女子,在如此威压之下,一口腥甜的血喷出,身子也摇晃了几下,踉跄着后退几步,才勉强站稳。 “回将军的话,医者讲究望闻问切,小女子虽然眼睛看不见,不能望,但是可以听。将军方才说话的时候,气息有些不稳,明显听得出中气不足,尽管将军掩饰的很好,但是却瞒不过医者。”云瑶说道,“而且,我刚进帐的时候,将军的气息还是平稳的,可是后来……” 她的话没说完,但是突兀瀚和哥舒狂却都已经明白了,因为他们是知道发生什么事的。 云瑶刚进帐的时候,哥舒狂气息平稳,那是因为一直在静养,可是为了试探云瑶到底是不是瞎子,哥舒狂妄动真气,速度一快,内息难免不稳,说话时也有些内气不足。可这一切,如果是发生在一个身体好底子好武功高的人身上,就不会存在,可哥舒狂是受了内伤的,所以一下子就被云瑶看穿了。 “你的医术,看起来不错。那么按你说,本将军这伤要怎么治?”哥舒狂问道。 “小女子不敢托大,在开药之前,能不能让小女子给将军把脉?”云瑶问道。 “好。”哥舒狂点头说着,然后吩咐突兀瀚把云瑶带到他身边来,然后给自己身边的副将使了个眼色,让他挡在自己的身前,并且伸出了手腕。 云瑶在突兀瀚的引导下,摸索到了眼前的手臂,然后慢慢地将手挪到手腕处,安静的把脉。可片刻之后,云瑶放开了手,说道: “禀将军,此人身体健康,无病无伤,无需诊脉。” 哥舒狂这才开始相信云瑶的医术,转而自己也伸出了手臂,让云瑶把脉。 云瑶如法炮制,把脉之后,缓缓开口:“看样子,将军应该是十几年前受过重伤,因为耽误了治疗,落下旧疾。而前不久应该又受了一次内伤,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伤及肺腑,偶尔发作,疼痛难忍。将军的新伤比较好治,取芦荟花适量以酒煎服,再以紫金龙粉适量,开水送服,再静养几月即可。” “那旧伤呢?”哥舒狂问道。 “旧伤因为时间太长,病气入体,难以根治,不过也并非没有办法。只需要以金针渡穴之术,打开奇经八脉,再辅佐以药浴洗髓,慢慢调养,不出三年五载,便可好一大半。”云瑶回答着。 “好一大半?不是痊愈?”哥舒狂显然很感兴趣,继续问着。 “回将军,小女子才疏学浅,并不能根治将军的伤势。”云瑶躬身说着。 帐中突然间就沉默下来,良久之后,哥舒狂挥挥手,示意突兀瀚把人带出去,按照刚才说的,严加看管。 就在云瑶被带离帐中的瞬间,哥舒狂起身,走到屏风的后面,躬身行礼:“吾王。” “刚才那个姑娘,可真有点儿意思。”冰冷中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若她真是大宁派来的细作,那只能说……大宁这步棋,走的不错。” “吾王的意思是?”哥舒狂有些不解。 “她的医术不错,不是吗?”博尔冰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可笑容中却带着冷意,“她若不是细作,留在北狄给你治伤不正好?反正顾清铭暂时回不去大宁,等明年开春再战,你的身体也该恢复的差不多了吧……” “吾王,若她的医术果真如此高明,还是先让她为吾王医治吧。”哥舒狂说道,“卑职这十几年的旧疾,早就习惯了,可是吾王却……” 博尔冰没有说话,眼神却逐渐变得冰冷,良久之后,口中才狠狠地吐出三个字:“顾、清、铭!” 昔日济安县的那一战,顾清铭身中剧毒,胸前中箭,险些命丧黄泉。幸亏有云瑶以身试毒,以命换命的疗法,才让顾清铭脱离险境。而后,沈泽为了嘉奖顾清铭,那些贵重的药材不要钱一样的往顾府送,再加上云瑶的方子,身体早已经调理的差不多了。 后来,便是顾清铭离开京城,去宜国帮沈澈练兵。虽说是练兵,但是他也不需要太劳心劳力,身体调养的越来越好,伤势也早已经痊愈。 反观博尔冰,同样是济安县那一夜被顾清铭所伤,伤势虽然不及顾清铭重,也没有中七日缠那样的毒,可是他却片刻不得歇息。 安插在大宁朝廷的细作被连根拔除,他的行踪暴露遭到大宁朝廷的追杀,好不容易回到北狄,还有一群要跟他抢夺王位的人虎视眈眈,即便登上了王位,平定北狄内部部落,也需要他亲自过问,根本没有一刻闲得下来。 也正因为如此,他的伤本就拖延了治疗时间,后来又反反复复,加上没有一个安逸的静养环境,以至于这几年还是拖着一副病怏怏的身体。 尤其是这一次,顾清铭潜入北狄大营,他们再一次交手。集合博尔冰跟哥舒狂两个人之力,再加上无数明枪暗箭,才将顾清铭制服,而在此之前,哥舒狂被顾清铭打伤,博尔冰旧伤复发。 当然,这一切云瑶都是不知道的,她虽然被突兀瀚带走,可心中想的却是,有了接近哥舒狂的机会。 她说的治疗办法,任何一个有经验的大夫都能说的出来,但是金针渡穴之术,却不是什么人都会的。若是哥舒狂要让她治伤,那么她就有更多的机会潜伏在这里,打听顾清铭的下落。 正文 第070章 滴水不漏 齐夏站在鬼牙山断裂的山体附近,看着下方被大雪掩盖的崩塌山体,心中叹息。 他的手边还提着一个浅蓝色的包袱,而这包袱,正是昨夜韩修交给他,而他后来又给了云瑶的。 当时云瑶手中应该有两个包袱,可是现在,其中一个掉落在崩塌山体的边缘,而云瑶和另一个包袱,却不见踪影。 但是眼前这种情况,齐夏却不做别的想法,他看的出来,云瑶必定是在这附近遇到了雪崩,然后不知道被埋到哪里去了。 断裂的山体被皑皑白雪覆盖,连绵成一块整体,可是齐夏知道,这断崖远不止他看到的这么浅,如果现在跳下去找人,说不定还会引发第二次雪崩,连他也会被埋在里面。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思之再三,还是放弃了孤身一人下去寻找云瑶的想法。 在他看来,云瑶一个弱女子被深埋进雪中,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出不来的,所以他早一步晚一步都没有什么区别,寻到的无非是云瑶的尸体罢了。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走稳妥点的办法,回赤城找人一起帮忙。 想到这里,齐夏转身离开,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地朝着赤城的方向而去。而他也不知道,云瑶有着什么样的遭遇。 在回赤城的路上,齐夏遇到了幸存的韩修,还有被韩修扶着的身受重伤的赵保。原来,这两人打的跟自己一样的主意,想要先回赤城再搬救兵。 如此一来三人同行,一切倒也还顺利。 可是他们不曾看到,断裂山体的另一边,骨勒巴图带着北狄人正在四处搜寻,找寻被雪崩掩埋的野兽尸体,顺便调查云瑶话里的真假。 昨夜一场风雪,将地上所有的痕迹都掩盖,不管是血迹还是脚印,全都消失不见,唯有死去的大宁将士,还有雪狼的尸体,深埋在大雪中,随着雪崩的出现,被冲到各个角落。 “队长,发现一具中原人的尸体!” “队长,这边也有一具,看起来是被狼咬断了腿!” “这边好几头死掉的雪狼,大家别碰,免得招惹狼群!” …… 山崖之下,北狄士兵的声音传来,落入骨勒巴图的耳中。他举目四望,然后大手一挥:“你们几个从这里翻过去,看看上边儿是什么情况。” “队长,这地方雪不紧实,踩不住,根本翻不过去啊——”有人抱怨。 “不试试怎么知道?少啰嗦……” 随着一声令下,几个北狄士兵试图翻越这断裂的山体,但是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爬过去。总是爬到一半,雪就崩了,几次过后,也没有人再尝试。 骨勒巴图没有办法,只得派人将四处的情况查探清楚,然后抬着两个大宁士兵的尸体,还有众人搜寻到的野物,回到了北狄军营。 突兀瀚禀告了哥舒狂,于是哥舒狂亲自带人查看那两具尸体,然后再询问骨勒巴图一些情况。 “现场和那中原女人说的一般无二,这些伤痕是雪狼咬的,我们在附近也发现了雪狼的尸体。这两个人被埋在雪中,想来是遭遇了雪崩没错,那中原女人的确是跟自己人失散了……” 骨勒巴图一边说着,还一边将两具尸体的手掌翻出来,给哥舒狂看。 “手掌上有很厚的茧,看位置应该是长期练刀和弓箭所形成的,是练家子。那中原女人也说,她是带着护卫一起的,想必就是这些人没错了……” “没有发现活口?”哥舒狂皱眉,问道。 “禀大将军,没有活口。不管是人还是牲口,都没有存活的。”骨勒巴图说道,“说不定有活下来的护卫,但是不知道被雪崩埋去哪里了,要知道,这雪山上的雪崩可不是闹着玩的,哪怕是我们自己也没办法全身而退,更不用说这些中原人了。” 哥舒狂没有再问什么了,因为他发现,骨勒巴图查到的线索寥寥无几,根本不能证明什么,而仅有的线索,也与云瑶说的相符合,无法判定云瑶到底是不是细作。 如今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云瑶说的完全属实,她是医女,来采药的,这些人都是护卫,遭遇狼群围攻和雪崩之后,她与护卫失散。第二,云瑶在撒谎,他们查到的证据都是云瑶故意伪造出来误导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相信她。 哥舒狂征战多年,从来不相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的直觉告诉他,云瑶没说实话,可是他却找不到任何证据。现在两国交战,他更不可能派人去赤城调查,所以只能暂且按兵不动。 但倘若云瑶真的在撒谎,那么哥舒狂就不能不提防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身陷敌营竟然还能如此滴水不漏,说话做事让人找不出一丝破绽,这份能耐,可不是谁都有的。 “我知道了,将这两具尸体处理了,我去禀告吾王。”哥舒狂说着,然后转身吩咐突兀瀚,“在查明那个女人身份之前,不能惊动她,说不定还能从她口中套点消息。” “是,大将军。”突兀瀚和骨勒巴图同时应承着,看着哥舒狂离开。 属于北狄王者的营帐中,博尔冰正坐在里面看资料,片刻后哥舒狂进来,向他禀告了骨勒巴图出去勘查的结果——没有结果。 “也就是不能查明她的身份?”博尔冰放下手中的书,问道,“她说的那些治疗内伤的法子,可有问过军中大夫?” “问过了,大夫们确定没有问题,只有那金针渡穴一说,军中大夫只听说过,从没试过,所以不敢下手。”哥舒狂说道。 “哦?”博尔冰冷笑,“看来还真是天衣无缝啊,想留着又怕她身份可疑,想杀她却又觉得可惜……” “吾王可有什么好办法?”哥舒狂问道。 “确定她看不见?”博尔冰不答反问。 “末将亲自试过,吾王应该也看到的,她的确看不见。”哥舒狂回答着。 “这军中受了内伤的可不止你我二人,不是还有一个人么?”博尔冰笑了笑,说道,“让她去试试,若是有任何异动,杀!” 哥舒狂听了博尔冰的话,眼前一亮,顿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便立马应声离开,去安排了。 博尔冰说的没错,这北狄大营中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另一个受了内伤的人,此人不仅受了内伤,而且外伤也不轻,现如今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无法开口。 既然这两个人,一个无法说话,一个目不能视,正好用来做试验,看看这盲女是否真有如此本事。 不过在这之前…… 哥舒狂心思千回百转,很快便有了主意,不管怎么样,既然入了北狄大营,想出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北狄人不兴过年,所以中原的农历年对他们来说,其实是可有可无的。反而因为博尔冰在北狄大营之中,所以将士们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云瑶在这里呆了有足足两天了,她一个人住单独的帐篷,门口有两个北狄士兵守着,她出不去,每次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住了,连一天三顿饭,都是有专门的人送进来的。 她实在有些纳闷,不知道哥舒狂到底想做什么。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却也不让她诊脉看病,更不对她严刑拷问,难道只是为了用他们为数不多的粮食,养一个闲人么? 更何况,她在赤城的时候看到顾清铭的信,说是北狄王博尔冰也在这大营之中,可是她来了好几天也没见着,甚至从周围士兵的谈话中都没能听到这位北狄王的任何消息。 这样沉寂的日子,约莫又过了五天左右。 这天,云瑶正在帐中烤火,却感觉到门口一阵风吹进来,似乎是有人进来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姑娘的声音: “就是这个女人,让我来照顾?” “回哥舒小姐,这是大将军的意思。”身边的士兵开口说着。 “可真是我亲爷爷!放着好好地大小姐日子不让我过,让我跑到这边境来伺候人,还是中原人!”那姑娘嘟囔着,似乎有些不情不愿地走到云瑶的身边。 而刚才那一番对话,已经尽数落入云瑶的耳中,她对身边这个姑娘,也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哥舒狂的孙女。 云瑶听着帐中的声音,感受着那位哥舒小姐的脚步声,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脚步声在她的面前停下,略有些嚣张地开口:“喂,我叫哥舒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云瑶。”云瑶淡淡的回答着。 她忽然间想起,自己来北狄军营这么久,还没有人问过她名字,每次提起她,都是用“中原女人”或者“那个瞎子”来代称,而哥舒颖是第一个问她名字的人。 “从今天起本姑娘就住这里了,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我爷爷说你眼睛看不见,让我来帮你。”哥舒颖说明了来意。 “帮我?”云瑶不解。 “怎么?你还不知道吗?我爷爷说你医术高明,要让你为我们北狄的摄政王治伤。”哥舒颖说道,“摄政王博尔竣可是北狄王的亲弟弟,身份尊贵,马虎不得。既然你有那个能力,自然是要物尽其用。不过你眼睛看不见,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所以爷爷让我来帮你。” 云瑶听着哥舒颖的话,点了点头:“好。” 正文 第071章 相见不识 云瑶进入北狄军营的时候,除了一个包袱、一件披风和一套银针,便什么都没有。所以北狄人要她治病,需要准备很多东西,至少那些需要用到的药材,就不能缺少。 所以,北狄军营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了。 哥舒颖进入哥舒狂的帐中,看到博尔冰也在,便行了礼,然后说道:“爷爷,云瑶答应治病了。” “哦?你有没有跟她说,她要治的是北狄人?”哥舒狂看了博尔冰一眼,开口问着。 “说了,而且还说了摄政王博尔竣的身份,她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哥舒颖说道,“爷爷,我按照你的安排,也问过她一个中原的医者,为何答应给北狄人治病,你猜她怎么回答的?” “怎么回答?” “她说,身为医者,自当对所有的病人一视同仁。中原也好,北狄也罢,在医者眼中看来都是一条人命,能救则救,因为医术是不分国界的。”哥舒颖学着云瑶的样子,将这番文绉绉的话说出来。 “这倒是个好理由,不过她到底是不是如同她说的那样,还得治了才知道。”博尔冰说着,然后扭头看着哥舒狂,“都准备好了?” “回吾王的话,准备好了。他的大帐周围埋伏了上百名弓弩手,帐中也有四个高手看着,一旦他有任何异动,我们就能立即拿下。”哥舒狂说着。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治伤吧。只有‘摄政王’好了,我才能相信这个女人。”博尔冰说道,“我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你说如果‘摄政王’醒来,看到他保护的大宁子民,在替北狄人治病,他会是什么想法?” 哥舒狂并未接话,而是朝着博尔冰行礼之后,带着哥舒颖出去做最后的准备了。 下午的时候,云瑶第一次被允许走出大帐,可惜是跟哥舒颖一起,而且身后还跟着一队兵马,似乎对她的防备很是严格。 哥舒颖在旁边观察着云瑶,却见云瑶走路的时候小心翼翼,双手伸向前方,似乎在摸索什么,发现前面并没有障碍物拦着,才继续往前走。 她没有帮云瑶,因为这是哥舒狂交给她的任务,不管何时何地,都不能忘记试探这个突然出现的医女。 云瑶心中默默数着步子,记着方向,发现她要去的地方,在她所住大帐的右手边。出了大帐往右走,行走约一百零三步,中间经过六个营帐,才到达目的地。 而云瑶是如何知道,中间经过了留个帐篷呢?她靠的是听声音,凭感觉。 风吹在帐篷上的声音和感觉,和透过两个帐篷中间缝隙而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六个帐篷,五个缝隙,这就是她的判断依据。 “到了,我们进去吧。”哥舒颖忽然开口,“云瑶,我警告你,摄政王的命可金贵的很,他还要领兵去攻占赤城的,你可千万别耍什么花样,要是有任何问题,小心我将你千刀万剐。” 这也是哥舒狂和博尔冰的计策之一。让云瑶相信她治疗的是身份尊贵的北狄人,而且是对赤城有威胁的北狄人,如果云瑶有什么坏心思,肯定是要趁此机会实施的。 “放心,我不会耍什么花样的。而且,哥舒姑娘不是在一旁看着么?想来还有不少大夫在旁边吧,我用的每一份药,开的每一个方子,都是要经过层层检查的吧?”云瑶笑道,“否则你们也不会将摄政王的命交给我一个异族人手中。” “算你识相,快去吧!”哥舒颖说着,将云瑶领到所谓的摄政王博尔竣的床边。 云瑶的眼前一片漆黑,她摸索着在床沿上坐下,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朝着床上躺的人身上摸去,想要握住他的手腕把脉。 而云瑶没有看到的是,这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所谓摄政王博尔竣,却正是孤身闯入敌营而未曾返回的顾清铭。 顾清铭,就是博尔冰和哥舒狂安排的试验品。 他们为顾清铭造了一个北狄摄政王的身份,仗着云瑶看不见东西,让她给顾清铭治病。若是有问题,那也是顾清铭遭殃,是大宁的损失,于北狄并没有任何坏处,若是没有问题,反正顾清铭也跑不了,而也恰恰能证明云瑶可信。 营帐中很安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云瑶的身上,想看看她到底要如何做。 哥舒颖虽说是来帮她的,但是目前为止却也没有任何动作,毕竟一个瞎子要诊脉看病,好歹也要让人有个接受的过程,不然怎么放心让她给哥舒狂和博尔冰疗伤? 云瑶的手摸到了床上之人的胸口,然后逐渐往下,然后摸到了他的腰,双手在腰上徘徊了一阵子之后,才稍稍挪开,触碰到了他的手臂。 慢慢地,云瑶双手挪到顾清铭的手腕处,她一只手握着他的手固定,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开始诊脉。 此时哥舒颖靠近两步,就站在云瑶的身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云瑶似乎有所感觉,于是低下头,长发从肩上垂下来,遮挡了她的半边脸,而就在哥舒颖没有看到的瞬间,云瑶紧咬着下唇,似乎在努力克制什么。 这次诊脉的时间,有些长,让哥舒颖几乎以为云瑶根本不会诊脉。 就在她打算开口说什么的时候,云瑶已经收拾好情绪,抢先一步开了口:“摄政王的内伤没有哥舒将军严重,但是外伤很多,有好几处伤在要害。如今昏迷不醒的原因,是因为体内淤血阻塞,需要施针方可让他醒来。但是施针有个前提条件,就是身上尽量不要有外伤,所以……哥舒小姐,尽量先给摄政王治疗外伤,等好的差不多了,再来施针。” “所以……现在还不能治?”哥舒颖问道。 “不能。”云瑶点头。 哥舒颖扭头看着周围站着的大夫,却见那些大夫也同样悄声无息的点点头,同意云瑶的话。 其实,要化解体内淤血不一定要施针,靠药物也可以,但是顾清铭外伤眼中,若是因为排淤血而牵动了要害上的伤口,指不定比昏迷不醒更加严重。 若是能治疗,这些大夫早就动手了,犯不着专门等云瑶过来,所以云瑶刚才说的,也是实情。 “行了,我知道了,我会告诉爷爷的,我先带你回去。”哥舒颖确认之后,便如此说着。 “哥舒姑娘,我想为摄政王换几种外伤的药,可以吗?”云瑶却在哥舒颖带她离开之前,再次开口,“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能闻到摄政王身上的味道,那些金疮药和止血散虽然也不错,但那只是针对平常的伤。摄政王伤势太重,那些药见效太慢。” “你有更好的药?”哥舒颖问道。 “可以配。”云瑶点头,“我会开个方子,你们按照我说的剂量配。配的药如果还有剩,以后也能给伤兵用。” 云瑶这倒是没说谎,毕竟她在赤城给将士们配的止血散,效果就要比顾清铭身上用的好很多。 哥舒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云瑶,却见云瑶神色平静,就连刚才说话的时候,也波澜不惊,并没有发现床上躺着的是谁,更没有要做手脚的意思。 “你写不了字,你说药材和剂量,我帮你写。”哥舒颖说着,从旁边找来纸笔,然后开口,“好了,说吧。” 云瑶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诊脉的结果,还有她闻到的那些散发着药味的伤口位置,眼神微闪,然后一字一顿地将所需要的药材和剂量都说了出来。 哥舒颖写完之后,便直接把药方给了那几个大夫,让他们鉴别真假,那些大夫中也有识货的,当即对哥舒颖点点头,表示能用。 “哥舒姑娘,药材找齐之后,让我来磨药调配吧,你可以让大夫在旁边看着。这止血散配置并不容易,稍有差错,只会毁了一些药材的。”云瑶提议。 “我先让人送你回去,这件事情等我问过了我爷爷再说。”哥舒颖说道,“你是个中原人,嫌疑还没洗清,自然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话音落下,哥舒颖挥了挥手,让人带云瑶离开,而她自己带着药方去找哥舒狂了。 云瑶神色如常地被人送回了大帐,很快那两个人就出去了,顷刻间,大帐中便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整个人身子一松,瘫软在床上,眼泪便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黑色长发依旧遮挡了她的面容,即便现在有人进来,也看不见她在哭。 “清铭……”云瑶口中呢喃着顾清铭的名字,却将剩下的话全部咽下去,烂在肚子里。 这种时候,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不对劲,不能让哥舒颖发现端倪。 不错,当她为顾清铭诊脉的时候,她便已经确定了这“摄政王博尔竣”的身份,就是顾清铭。 虽然哥舒狂考虑的很周到,把顾清铭身上的中原衣服都换成了北狄服饰,可是依然改变不了顾清铭身上固有的特点。 顾清铭的手,曾经那么温暖,将她的双手包裹着,给她勇气和力量。她曾不止一次地与他牵手拥抱,不止一次地感受着他的手掌抚过自己的身体,那样熟悉的感觉,她又怎么会认错? 如果现在她还猜不透哥舒狂和博尔冰的伎俩,那她也就不是云瑶了。 所以,她将计就计,假装没认出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按照他们的计划一步步走。更重要的是,她要给顾清铭疗伤,要用最好的药疗伤。 正文 第072章 伤势好转 半个月后。 当赤城的西城门出现在齐夏和韩修眼前的那一刻,两人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狂喜。 赵保终究是没能挺得住,受了那么重的伤,又没有足够的药材,还要翻山越岭的赶路,想要保住性命,根本是无稽之谈。 所以当赵保在他们眼前气绝身亡的时候,两人都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在雪地里挖了个坑,把赵保埋了,然后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 他们吃完了包袱里仅剩的一点干粮,然后饿了就在地上抓一把雪,塞进肚子里,渴了也塞一把雪。 就这么熬了半个月,终于让他们回到了赤城。 而与此同时,北狄的军营里,顾清铭的外伤也在逐渐好转。那些不重的伤口开始愈合结痂,要害之处伤的比较重的,也已经有了愈合之势。 根据大夫们所说,再有十来天,顾清铭的外伤就应该好的差不多了,也能够施针治疗内伤了。 这是云瑶心中最高兴的事情。 这半个月来,哥舒颖秉承着哥舒狂的吩咐,像是防贼一样的防着云瑶。不管云瑶做什么,她都在一旁跟着,而让人诧异的是,云瑶绝对老实本分,不给顾清铭看病的时候,就一直待在自己的帐中,和那些军中的大夫一起磨药粉。 云瑶有一句话说对了,医术是不分国界的,所以军中这些大夫,在见识过云瑶的医术之后,纷纷心悦诚服,时不时地就跑到云瑶帐中探讨医术,而且还心甘情愿为云瑶打下手。 大夫中有见识广的,听说云瑶的医术出自中原神医谷,便更加叹服。在哥舒颖的再三追问下,那大夫便将自己所了解到的神医谷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神医谷乃是天下医者最向往的地方,其门下弟子不论男女老幼,学成出谷之后便可独当一面,成就大的亦能名扬天下,而像云瑶这样年纪轻轻却医术了得的人,也只有神医谷才能培养出来。 老大夫又说,神医谷是中原的江湖门派,平素不涉足朝廷纷争,神医谷的医者也甚少有进入朝廷成为太医的,大多数宁愿当一个游方郎中,也不愿被束缚。 而这些信息传到博尔冰和哥舒狂耳中的时候,两人从中又提炼出了一些新的线索。 云瑶出自神医谷应该是真的,毕竟如此年轻的医者,如果不是有这么一个门派为背景,那还真说不过去。而神医谷与中原朝廷的关系不大,如果这也是真的,说明云瑶是中原细作的可能性就变得很小很小。 更重要的是,顾清铭在云瑶的治疗下确实好的很快,这说明云瑶并没有在治疗的过程中动手脚,至少证明她暂时是可信的。 就这样,约莫又过了十天左右的样子,顾清铭的外伤终于好的差不多了,能施针排淤血,治疗内伤了。 而大宁的农历年,也在这个时候,悄然来临。 整个大宁上至皇上太后,下至黎民百姓,几乎就没有人有心思过年,因为战火还在他们的身边燃烧,虽然现在看起来停了,可是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烧到自己家门口来了。 不管是民间还是宫中,气氛都很是压抑,就连往年热闹的宫宴都取消了,秦太后在建章宫卧病不出,皇上虽然在百官的恳求下,自云苍山归来,可每日也只是窝在长明宫里,和李夫人耳厮鬓摩。 而这宫里面,除了皇上和太后之外,唯一一个正经主子就是徐美人了。可是这徐美人也是个奇怪的,先前皇上在宫里的时候,她就不是很受宠,皇上去云苍山之后,她也就一心向佛,完全不理俗世。 整个宁宫如同笼罩在一片黑云之下,似乎预示着某些不好的结局。 而京畿之外,围困大宁皇城的宜国兵马,也头一次在外面的帐篷里,过了一个不算热闹的年。 沈澈知道这样做有些不人道,但是他要以最小的代价,夺取皇城,就非这么围困不可。毕竟他不缺粮食,所以多围困一段日子也不算什么,可是他却不想将士们就这么白白牺牲,死在同为大宁人的皇城守军手里。 他还想留着将士们的性命,平定内乱,抵御外敌,以保大宁周全。 将士们显然也知道沈澈的想法,所以他们对君王的吩咐甘之如饴,哪怕现在天气再冷,哪怕他们无法回去与家人团聚,他们也心甘情愿地追随沈澈。 此时的沈澈坐在营帐中,独自一人拿着酒壶和酒杯,自斟自饮,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 杜江恒从外面走了进来,对沈澈行了礼,然后说道:“殿下,酒多伤身,还是少饮为好。” “你就是来跟本王说这些废话的?”沈澈看了一眼杜江恒,冷声说着,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小半年的征战,让沈澈有了些微的改变,从一个儒雅的君王,变得有些冷漠。这让人不得不感叹,战争果然是能改变人的东西,就连沈澈这样的人,也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无法脱身。 他的眼角眉梢,已经有了战火侵蚀的痕迹,原本俊美的容颜,也逐渐变得硬朗,棱角分明。 “末将不敢。”杜江恒低头说着,“殿下让末将查的事情,已经有些眉目了。” “说说看。” “从玉国传回来的消息说,顾将军和云姑娘去了赤城,但不知所踪。至于王后娘娘……在黄昏城郊外失踪,目前有线索显示,娘娘逃往瑞国。”杜江恒说道,“但是我们的人还是没能找到他们三个的下落。” “知道了。”沈澈淡淡的说出这三个字,然后挥了挥手,让杜江恒离开了。 沈澈回想了一下,他最后一次收到陆映泉的信,是很久之前了。那个时候陆映泉刚在黄昏城安顿下来,便写信告诉他,她们决定分头行动,云瑶和顾清铭继续北上,而陆映泉留在黄昏城等消息。 变故就是从这个时候发生的,以至于沈澈还没来得及反应,陆映泉失踪的消息就传来了。 后来,他倒是收到过一封云瑶从赤城来的信,上面写明了秦元凯和博尔冰暗中的勾当,可是关于陆映泉的消息,却仍然寥寥无几。 瑞国…… 沈澈摇了摇头,试图将脑海中的思绪理清楚,如果陆映泉真的是在瑞国,那她现在的安危应该是不用担心的。毕竟瑞国是如今大宁境内唯一一个没有被战火牵连的国家。 只是不知道,陆映泉在瑞国的什么地方?是自己一个人躲藏着,还是……瑞王从中横插一脚? 不管是什么情况,都不是沈澈该关心的时候。他筹划了这么多年,牺牲了那么多人,就连沈泽也为了这场匡扶沈氏江山的大业而委曲求全,他又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置三军将士于不顾?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等他拿下皇城,再去瑞国接陆映泉了。 而此时的陆映泉,并没有如同沈澈所想,待在瑞国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一个人躲藏着。她现在身处瑞国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瑞王沈池的王宫。 “七弟妹,今儿好歹是农历年,按规矩宫中是要办宫宴的,本王专门来邀请弟妹参加。” 沈池的一句“弟妹”,将陆映泉飞扬的思绪唤了回来,她看着眼前站着的和沈澈长了三分像的男子,微微叹了口气。 “瑞王殿下客气了,我怀有身孕,不宜劳累,宫宴就不去参加了,多谢殿下好意。”陆映泉毫不犹豫地拒绝。 瑞王也不多劝,只挑了挑眉,说了几句话便转身离开,那话里的意思,无非是让陆映泉不要客气,把瑞王宫当自己家,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可是,陆映泉哪能不知道,瑞王这是逢场作戏?从她醒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逃不了了,而进入瑞王宫,就是沈池对她的软禁。 陆映泉依稀记得当时遭逢刺杀时的情景,丝丝为了救她不惜以命相拼,而她也凭着对敌人的误导成功逃脱。 她当时挺着大肚子在丛林间穿行,笨重的身子让她行动不便,包袱里没有多少吃的喝的,她一个弱女子也无法在野外生存。当干粮吃完了之后,她就只能饿着肚子前行。 陆映泉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不过她顺着一个方向走,总算是把那片林子给走出去了。可是她没想到,出了那片林子以后,就已经到了瑞国和景国的边境。 饥寒交迫,加上她身子本来就弱,还身怀六甲,没多久之后便不负众望的晕了,晕在林子外的山脚下,被瑞王的人发现。 那个时候,瑞王应该是带着人出来打猎的。瑞国本就地处南方,深秋的时候也不算太冷,但正好是林间动物寻找地方准备冬眠的时节,那个时候打猎收获应该会很大。 但是瑞王没想到,才刚来到边境林中不久,猎物没碰到,却遇上一个怀有身孕的漂亮女人。 沈池本来也没有多好心,碰到陆映泉的时候,他并没有打算理会,毕竟他也没有乐于助人的觉悟。可没想到,身边的人翻查了陆映泉的随身包袱,在里面找到了宜王封后的谕旨。 当初陆映泉她们准备离开慈恩寺的时候,宜王以凤印和谕旨相赠,许给陆映泉王后之位。这两样东西,陆映泉离开的时候一直随身带着。 直到后来在黄昏城,她和云瑶分开行动,为了给云瑶提供结盟的便利,她将代表宜王后的凤印交给了云瑶,自己留下谕旨来证明身份。 而这谕旨,居然被沈池的人看到了。 正文 第073章 虎口狼窝 沈池这才对晕倒在地上的漂亮女人感兴趣。 虽说一份谕旨并不能代表她就是宜王后,可能拿到宜王封后谕旨的人,也不是寻常人。更何况,如今宜王和宁宫之间的战事越演越烈,谁能说这个女人不能给自己带来好处呢? 沈池的确是好大喜功,冲动无脑,但是对于送上门来的机会,他也没有那么白痴地轻易放过。所以他一声令下,猎也不打了,直接让人把陆映泉带回瑞王宫。 陆映泉大概是身体透支的厉害,再加上心理压力太大,足足昏迷了三天才清醒过来。 她醒过来的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沈池,那张与沈澈略微相似的脸,让她有种错觉,以为自己还在宜王宫的玲珑阁,以为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沈澈。 然后,瑞王后端着药碗和粥出现,解答了她的疑惑:“弟妹醒了?看来大夫说的还真不错,是这个时候醒过来。正好,本宫吩咐厨房熬了粥和安胎药,你吃点儿吧。” 一声弟妹,让陆映泉顷刻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与沈澈长相相似的男子,而且称呼她为弟妹,那必定是沈澈的兄长了。先帝的子嗣中,如今还存活于世的,便是碧王沈鸿,景王沈浊,瑞王沈池、玉王沈沪,还有当今皇帝沈泽。 沈泽和沈浊她都是见过的,沈鸿是先帝二皇子,年龄要比其他兄弟大得多,可排除;沈沪据说体弱多病,而且她晕倒的地方是景国的境内,玉王不太可能跑这么远,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瑞王沈池了。 这些日子,陆映泉和云瑶、顾清铭一行人自宜国出发向西北,一路上也听闻了不少事情,虽然她不如云瑶懂的那么透彻,可是她也知道沈池是唯一一个没有参加内战的人。 与其说瑞国保持中立置身事外,倒不如说瑞王别有用心想渔翁得利。更何况,瑞王后的一句弟妹,让陆映泉知道她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而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作用巨大,沈池不可能想不到。 陆映泉不由得感叹自己才出虎口,又入狼窝。但总归这个狼窝比虎口要舒服一些,毕竟落在瑞王的手中,和落在秦太后的手中,情况是不一样的。 她大概也能猜到秦太后要用她来威胁沈澈,但是她和秦太后之间可不止有这么一笔账,她昔日胆敢背叛秦太后,若是落在秦太后的手中,必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更何况还有丝丝的一条命。 可是落入沈池手中,却是不同的。沈池和她还有沈澈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从前也没有什么恩怨纠葛,所以沈池对她的利用是纯粹的,至少她不会受折磨,而且在沈池达成目的之前,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会好好地。 也正因为如此,陆映泉进入瑞王宫这么长时间以来,还能够安之若素,以不变应万变。 她知道自己的反抗挣扎都没有用,她被人控制和监视,她传不出消息,没办法联系云瑶或者顾琛,所以只能被动等待,等着顾琛能找到点什么蛛丝马迹,查清楚她的下落。 从回忆中走出,陆映泉叹了口气,轻轻地裹紧了身上的披风,然后进入殿中,去休息了。站了这么久,她的腿早就算了,至于过年不过年的,身为人质和俘虏,是没有资格想这些的。 所以,听天由命吧。 话分两头,遥远的北狄大营里,云瑶在几位大夫的帮助下,开始给顾清铭治疗内伤。 一碗汤药强行灌下去,顾清铭的口中喷出一口黑血,随即又陷入昏迷,他甚至没来得及睁开眼看看面前的人是谁。 不过,对云瑶来说,这样更好。她还是希望顾清铭昏迷着,至少等她把他的内伤治的差不多了,他再醒来,这样两人也有了逃离北狄大营的资本。 “哥舒姑娘,请找一个懂得针灸的大夫,我教他金针渡穴之术,为摄政王施针。”云瑶对哥舒颖说着。 “你不自己动手?”哥舒颖好奇。 “姑娘见笑了,我眼睛看不见,施针难免会失误。若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可现如今医治的是北狄摄政王,我怎么敢冒险?”云瑶轻笑。 “你不怕我北狄的大夫把你的东西都学了去?”哥舒颖又问。 “无妨,医术本来就是为了治病救人的,若是他们学了去,能救的人更多,倒也符合我神医谷的宗旨。”云瑶倒是不怎么在意。 金针渡穴并不是什么很高深的东西,她记得娘亲说过,神医谷的人几乎每个人都会这种疗法。但是莫素问和其他弟子不同的是,她从莫凌天的手中学了乾坤度厄针法,这样的针法不是人人都会的。 就算这些北狄大夫学会了金针渡穴的疗法,也不过是普通手法而已,无法跟乾坤度厄针法相比。虽说她很想亲自为顾清铭施针,但她眼睛看不见是事实,为了顾清铭的安危着想,哪怕普通针法效果慢一点,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顾清铭的帐中人很多,除了哥舒颖之外,还有好些个大夫,所以当帐中多了一个人的时候,她也没有多加在意,只以为是哪个大夫的助手。 可是其他人看到进来的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就要下跪行礼,却被那人阻止了。 博尔冰听着云瑶的话,一字一句全都是医道宗旨,似乎在她的心里就没有大宁和北狄的区分,只有健康人和病人。 更重要的是,博尔冰让哥舒颖盯着云瑶,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会动手脚,可结果云瑶除了最开始的把脉,后面居然连碰都不碰这个“摄政王”。不管是治疗外伤换药,还是排淤血,全都是她说方法,大夫们行动。 而现在,就连金针渡穴她也要假手他人,甚至不在乎这方法是不是会被别人学了去。 难道,真的是他多疑了吗?眼前这个叫云瑶的瞎眼医女,当真那么无私?可是要怎么解释她恰好出现在北狄大营附近?又如何能证明她的身份呢? 脑海中千回百转,博尔冰站在靠门口的地方,尽量不妨碍大夫们的工作。 所有人准备好了之后,云瑶开始教授金针渡穴之术,也有一些好学的老大夫们手中捧着纸笔,打算将云瑶所说的要点都记下来了。 为顾清铭施针的是那个对神医谷有所了解的老大夫,姓毛,算得上是北狄军医中最德高望重的人。而且毛大夫本人对针灸也有很深的研究和了解,从前也为不少病人施过针,所以由他来施针是再合适不过了。 穴位、下针角度、力度、速度、还有针插入穴位的程度,云瑶一步步娓娓道来,而毛大夫也集中精神挨着下针,旁边有人将这些东西都记下,留作研究之用。 整个治疗过程足足一个时辰,随后毛大夫才在云瑶的指示下拔了针,继续给顾清铭灌药。 这一套步骤下来,毛大夫再给顾清铭把脉的时候,脸色有些惊喜:“金针渡穴之术果真名不虚传,摄政王体内的乱窜不稳的真气已经平静了很多,想必再多几次,内伤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有效就好。”云瑶点点头,似乎一切都很平淡。 而这一个时辰里,博尔冰没有挪动过脚步,他斜倚在门口,目光始终落在那个双目无神的少女身上,像是突然间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到底是什么样的性子,能让她明知道身在敌营也安之若素,泰然处之?除了最开始提出过要回家,后来她几乎没有提过这个问题,不管让她做什么,她都尽力做好。 这到底是她性格温顺柔软,还是为了活命而委曲求全呢? “他要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哥舒颖听了大夫的话,便扭头问云瑶。 “再施针六次就差不多了。每三日一次,每次一个时辰,按照我刚才说的顺序和方法,为摄政王施针。”云瑶说道,“十八天之后,他应该就会苏醒,到时候可为他准备药浴。” “那在此之间,你是不是可以为别人疗伤了?”哥舒颖可没忘记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要治好博尔冰和哥舒狂身上的内伤。 “哥舒姑娘说的是哥舒大将军么?”云瑶并不知道博尔冰的伤势,于是问道,“哥舒大将军的情况要复杂一些,他和摄政王的顺序不同,他要先将新受的内伤治好,才能施针治疗旧疾。回头我可以再给哥舒大将军诊一次脉,再给他制定合适的药浴。” “我爷爷现在就能泡药浴?”哥舒颖皱眉,觉得疑惑。 “哥舒大将军身上没什么外伤,药浴随时都可以泡的。”云瑶解释着。 而哥舒颖却看着其他的大夫,却见其他人点点头,表示同意云瑶的说法。有了这些大夫的证实,哥舒颖也放下心来,又看了看门口的博尔冰,才发现博尔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哥舒颖回想这今日施针的场景,似乎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至少博尔冰全程在场也没有提出异议,想来这云瑶的确没什么问题喽? 毕竟,云瑶以为自己治疗的是北狄的摄政王啊…… 不多时,顾清铭帐中的人都撤了,只留下两个平时照顾他的人看守着,而云瑶也被送回了自己的帐中。 每次单独在帐中的时候,云瑶就会觉得特别疲惫。她现在看不见顾清铭,又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还要每天在这些北狄人的面前装作若无其事,若不是她心里承受能力强,说不定早就绷不住了。 正文 第074章 重现光明 正月十五刚过的第三天,大宁京城外的战火便再次点燃。?女?sheng??网?。nsnovel。com 京畿周围三郡六县十五镇,遭到了宜、皓联军不同程度的围攻,直接朝着皇城逼近。 百姓们只感觉到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头顶上便再一次泰山压顶,让人呼吸不过来,只能憋着气,生怕惹来了什么无妄之灾。 同一时间,赤城那边的求援信息也传到了京城。 因为年关过了,很快就开春了,只要北方不再下大雪,北狄人随时有可能再次来袭。而如今镇守赤城的几十万兵马中,真正的北境军只有不足十万人,剩下的都是西南驻军。 这样的组合,若是放到顾清铭还在赤城的时候,必定是不怕什么的,因为顾清铭用兵如神,而且将士们都听他的话。 可现在,顾清铭身陷敌营生死不明,云瑶在去寻找顾清铭的途中不知所踪,这样的情况下,面对北狄二十万骁勇善战的兵马,加上能征善战的哥舒狂,还有那个素以阴险诡谲著称的北狄王博尔冰,赤城将士一时间也没了把握。 更重要的是,他们想知道,朝廷到底会不会派兵驰援。到底是不是秦元凯和秦太后暗中与北狄人做交易,害的顾将军受制于人,至今回不来。 而不出安怀他们所料,朝廷以北狄不曾主动出兵攻打为由,以攘外必先安内为借口,拒绝了安怀的奏请,坚持不肯将那二十万北境军调回边境。 守在京城西边的北境军似乎也听说了这件事,便又纷纷闹腾起来,不管朝廷派人如何安抚,他们始终不为所动,并且坚持请求朝廷将他们调回赤城。 北狄大营中,各路将领也开始忙碌起来。 左先锋突兀瀚和右先锋齐齐术频繁出入大将军哥舒狂的营帐,加上其他的将领和副将,哥舒狂的帐中一直都很热闹。 只是这种热闹对云瑶来说,却是无关紧要的,不管他们在商量什么样的计策,她都无能为力,她只记得顾清铭似乎应该在这几日醒过来。 最近这段时间,她为顾清铭和哥舒狂同时疗伤,两个人用两种不同的方法,但是都达到了同样的效果。 哥舒狂自己明显的能感觉到气息平稳,新受的内伤似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也更加证明了云瑶的可信。 只是,博尔冰似乎还在观望,因为不管是顾清铭还是哥舒狂,都只是有好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彻底痊愈,所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博尔冰还是没有正式出现在云瑶面前。 如此一来,云瑶不免开始怀疑,这博尔冰到底在不在北狄大营内。后来又想,顾清铭还在这里,博尔冰生平视顾清铭为最大对手,他又怎么会把对手留下,而自己离开呢? 云瑶在帐中憋闷的很,心中一直记挂着顾清铭,便想着去看看他。可是哥舒颖不知道去哪里了,她自己一个人出去,势必会被阻拦的,但是不管怎么样,总还是要先找到哥舒颖才是。 如此想着,云瑶从榻上起身,摸索着朝营帐外面走去。 可是她在站起来的瞬间,忽然间觉得脑袋一晕,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几晃,一不小心扑在旁边的桌子上,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咣当的声音引起了帐外守卫的注意,很快有人掀帘进来,皱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好意思,站起来的急,没站稳,差点摔了。”云瑶朝着声音的来源处看过去,先是道歉,然后询问,“请问哥舒姑娘人呢?” “哥舒小姐在大将军帐中,一会儿才回来,你先待着吧。”那守卫似乎也没起疑心,说完就出去了。 可是他没有发现,云瑶的双手死死的扶着旁边的桌子,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抑制住自己差点外泄的情绪。 因为……她能看见了。 几乎就是那一瞬间的事,守卫掀帘进来的时候,她眼前还是黑的,可当她转头看过去的时候,眼前便开始浮现人的轮廓,以及从帐外透进来的一片白色的亮光。 云瑶再一次闭上眼睛,然后再小心翼翼地睁开,生怕这是自己的错觉。 可现实告诉她,不是错觉,她的雪盲症,因为在这光线昏暗的帐篷中养足了时间,自然痊愈了。 雪盲症本来就不是什么绝症,只不过是人的眼睛对突如其来的强光感觉到不适应罢了,失明的时间视每个人的体质不同而有所不同。她因为从未见过如此大雪,再加上是昏迷中醒来骤然被强光所伤,所以失明的时间长了些罢了。 可现在,她恢复视觉了。这才发现自己锁住的地方,是个并不算大可是布置精致的帐篷,两张床并排地放在那里,她此刻站在桌子边,桌子正对着帐篷的帘子,而在靠近门口的地方,两边都放了木架子,架子上堆着火盆。 深吸一口气,云瑶将自己心中的喜悦压下,然后脑海中开始思索一些事情。 既然眼睛能看见了,那么对她打探消息就十分有利,因为这件事别人还不知道。她可以趁机将北狄大营的布防调查清楚,等到日后真的要和顾清铭离开的时候,也不会束手无策。 “哥舒大小姐。”门口传来守卫行礼问安的声音。 “可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哥舒颖问着,这是她每次出去以后回来,例行问的问题。 “没有。”这也是守卫们每天给她的回答。 哥舒颖点点头,进入帐中,一切如常,只有地上摔碎的杯子昭示着刚才可能发生的事情。不过,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摔碎一个杯子何其正常,她也没有追根究底的必要。 而且,哥舒颖觉得自己快要放弃了。 将近两个月以来,云瑶本分的有些不像话,每天待在帐中足不出户,要出去也是由她带着。除了给顾清铭和哥舒狂疗伤治病,她几乎不多话,更不见她与别的任何人接触,看起来完全正常。 哥舒颖真搞不懂,既然都已经决定听云瑶的方法疗伤了,为何还要让她一直盯着云瑶?难不成是吾王对云瑶还不放心? “哥舒姑娘,方才我想出去找你,可不小心撞到桌子打碎杯子了。”云瑶见哥舒颖进来,便立即装作还看不见的样子,开口说道。 “你找我做什么?”哥舒颖很奇怪,因为云瑶甚少有找她的时候。 “我想去看看摄政王,再为他把一次脉。”云瑶直言不讳,“按理说摄政王近两日应该会醒了,现在还没有动静,我担心出什么意外,所以想去看看。” “也好,你跟我走吧。”哥舒颖说着,便走到云瑶的跟前,像往常一样牵着云瑶的袖子,走出帐外。 这是云瑶头一次看见北狄军营的场景。 大小不一的营帐按规律排布着,在整个营地中形成一种互相呼应的掎角之势,这大概是上次徐将军偷袭了之后,北狄人想出来的新方法,因为这样做可以四面防守,互为支援,就算有人想偷袭,难度也会很大。 先前云瑶只站在赤城的城楼上,看到过北狄的士兵,当时隔得很远,而且与大宁士兵交战在一处,根本看不真切。现在就近来看,才发现北狄人果真与中原男子生的不同。 北狄人的样貌大多粗犷,身材也十分魁梧,用五大三粗来形容也不为过。而在中原,像顾清铭和沈澈那样的,就已经算得上健硕了,但是比起北狄的男子,却显得“纤瘦”的多。 云瑶不敢张望的太过,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默默走着,而她心中惦记的顾清铭,却早已经醒了过来,正躺在床上喝药。 而顾清铭的四肢上全部被铐上了手铐脚镣,坚硬而厚重的玄铁链子,稍微动一下都觉得艰难,这是他刚醒过来的瞬间,有人给他铐上的,防的就是他内伤好了之后,趁机逃走。 不止如此,顾清铭还觉得自己浑身乏力,伤是没那么痛了,可就是劲儿使不出来,他能猜到,肯定是刚才那碗药里面,被放了软筋散,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大宁的战神将军,现在也只能被困在咱们北狄的大营里,什么也做不了。”照顾顾清铭的士兵开口说道,“顾将军,你可得感谢吾王,若不是他大发善心请了神医来给你治伤,你这会儿肯定还在昏迷呢。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转投咱们北狄?” “替我谢过北狄王的好意,转投北狄就不必了。”顾清铭笑着摇头,哪怕是被束缚着,可他却仍然泰然处之。 “哼,不识抬举!”那士兵说着,将最后一口药喂顾清铭喝下,然后冷漠地站在一边收拾东西。 如果不是吾王下了命令要好好对顾清铭,他才不会来给顾清铭喂药呢!这个人,是北狄的死敌,那柄长剑下,也不知道杀了多少北狄的兄弟! “哈奇,摄政王醒了吗?云姑娘过来给他把脉了。”很快,哥舒颖的声音在帐外响起,算是给哈奇提了醒。 哈奇转身,恶狠狠地盯着顾清铭,说道:“一会儿你要是敢在那个瞎子面前开口说话,或者泄露什么不该说的,小心吾王扒了你的皮!” 顾清铭可没工夫听哈奇的威胁,他满脑子都是哥舒颖刚才的话,“云姑娘”三个字充斥在他的脑海,让他几乎有些回不过来神。 是她吗? 正文 第075章 暗度陈仓 “听好了!你现在的身份是北狄的摄政王,叫博尔竣!记清楚了没有?敢乱说的话,我杀了你!” 哈奇见顾清铭不理会自己,便掏出一把匕首,走到床边,假装扶着顾清铭,可是匕首却抵在了顾清铭的后腰处,只要他一开口,匕首就会插进去。女?生??网?。nsnovel。com 顾清铭这才回过神来,觉得这个哈奇,似乎反应有点奇怪? 可是还没等他细想,大帐的帘子就被掀开,哥舒颖从外面走了进来,而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纤弱的姑娘,虽然其貌不扬,可那张熟悉的脸,却让顾清铭移不开眼睛。 尤其是,她的身上还穿着那件黑色的貂裘披风,那是他的披风,她穿着明显有些大了,可是她却浑然不在意,两只手抓着披风稍微提着,免得下摆拖曳在地上弄脏。 阿瑶…… 这两个字几乎已经冲到了他的唇边,可是强烈的理智却让他生生住了口。 因为他看到,云瑶进来的时候,双手是摸索着地,似乎在辨别前方有没有障碍物。她的眼睛……看不见了。 几乎是一瞬间,顾清铭便有了这个结论,他想起方才哈奇似乎提到“那个瞎子”这样的话语,心中不由得一窒,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云瑶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她的眼睛会瞎? 各种念头在顾清铭的心中闪过,可是理智却让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似乎走进来的只是一个不认识不相干的人。 顾清铭甚至在想,如果不是他查探北狄军营时,落入了博尔冰和哥舒狂的包围,也不会连累云瑶沦落至此。 当时的情况很是凶险,他自然不想被制服,可是哥舒狂和博尔冰本就是少有的高手,两个人联手对付他,再加上整个北狄兵马里三层外三层的明枪暗箭,他哪里还躲得过去?稍微不留神,便被打成重伤。 哈奇见顾清铭只是呆呆的看着云瑶,也不说话,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觉得这顾清铭还是挺怕死的,居然这么配合。 可他不知道的是,顾清铭并非听了他的威胁而选择不说话,他是为了保护云瑶的安危。 再看云瑶,她一进来就发现顾清铭已经醒了,她的目光锁定在顾清铭的身上,可却还要装作看不见的样子靠近。 她发现顾清铭的状况不算好,看得出来他全身没力气,似乎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他身后的那个北狄士兵身上,而四肢上的铁链更是限制了他的行动。 “哥舒姑娘,摄政王醒了吗?可以让我诊脉了吗?”云瑶走到离床还有三步远的时候,便不动了,转头问哥舒颖。 熟悉的声音从她的唇间飘出,如同温柔的风从顾清铭的耳边吹过。 摄政王,他听到她这样说着。 顾清铭想起哈奇的话,说他现在的身份是北狄摄政王博尔竣,那么也就是说,云瑶从不曾看到过他的样子,也不曾听到过他的声音,那么……她是在为“北狄摄政王”疗伤? 一时间,顾清铭的思绪有些纷乱,可是等他再看过来的时候,哥舒颖已经牵着云瑶走到他的床边。 他的左臂自然地垂下搁在床上,云瑶摸索着坐在床沿上,就如同她第一次进来给顾清铭诊脉的时候一样。她的动作小心翼翼,悄无声息,生怕有什么错处。 “摄政王,小女子得罪了。”摸到了顾清铭的手,云瑶的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她看着顾清铭,不知道顾清铭能不能看出她现在没瞎? 顾清铭盯着云瑶的脸,总觉得有些奇怪。那双眼睛,分明透着最熠熠生辉的笑容,如同她嘴角泛起的弧度。 这样的表情,就像她每次面对他的时候一样,笑的温婉而羞怯。 她怎么可能是瞎子呢?怎么可能没认出来他呢?忽然间,顾清铭的心就落了下来,低头无声一笑,任由云瑶握着自己的手。 看似平凡无奇的诊脉,可是只有他们彼此知道,两人的手紧紧交握,久久舍不得分开。 而这一切,身为局外人的哈奇和哥舒颖,自然是无法察觉的。在他们的眼里,只看到顾清铭接受了哈奇的威胁,一声不吭,只看到云瑶如同往日一样,摸索着诊脉。 “摄政王的情况怎么样?”哥舒颖走到一旁,开口问着。 “恢复的很好,但是他似乎精力不济,提不起力气。”云瑶说道,“哥舒姑娘,从今天开始,我会每天来给摄政王诊脉,确保万无一失。给他熬的药,也由我先看过,确定合适才给他喝,行吗?” “你怎么突然间对摄政王这么上心?”哥舒颖觉得疑惑,“之前治疗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积极。” “哥舒姑娘说笑了,当时若不尽心,摄政王的伤又怎么会好呢?”云瑶轻笑着开口,“只不过现在摄政王已经苏醒过来,我必须每天把脉记录情况,等到为哥舒大将军治疗旧疾的时候,也好有个对照。哥舒姑娘想必也想让哥舒大将军快点好起来吧?” “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等回头我问了爷爷再说吧。”哥舒颖说道,“你诊脉完了吗?完了我们就回去。” “是。”云瑶点点头,从床边摸索着着起身,再也不看顾清铭一眼,便被哥舒颖带着离开了。 云瑶走后,帐中的空气顿时冷却下来,顾清铭心中虽然担心,可在醒来的第一天能看见云瑶,对他来说却是种福气。尤其是,当初他受重伤昏迷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云瑶了。 云瑶被送回帐中之后,哥舒颖又走了,似乎是去禀告云瑶刚才的提议,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跟哥舒狂说的,反正博尔冰和哥舒狂同意了云瑶的做法。 毕竟,之前那群老大夫也做过同样的事情,拿个本子记录情况。如今云瑶不过是学习他们的做法罢了,更何况云瑶还有个十分名正言顺的借口——为了哥舒大将军的伤势。 云瑶心中清楚,顾清铭是试验品,哥舒狂才是她真正要诊治的人,所以她说要以顾清铭的脉象为参照,方便日后给哥舒狂诊治,也合情合理。 自此以后,云瑶每天都被哥舒颖带着,去顾清铭的帐中诊脉,然后盯着他喝药。 每天,当云瑶的手覆盖在顾清铭手上的时候,是两人最幸福的时刻。很多事情他们彼此心知肚明,那交缠在一起的双手,就像是在传递一种信念,一种力量。 告诉他们,撑下去,静待时机。 “云姑娘,摄政王的汤药已经熬好了,你先过目?”哈奇端着药碗进来,站在云瑶的身边,一边说着,一边将药碗递到云瑶的手中。 哈奇并不担心云瑶会看出他在汤药里面下软筋散的事情,因为这软筋散无色无味,别说她一个瞎子,就算眼睛看得见,也不一定能看出来。 可是哈奇却忘了,云瑶虽然看不出这药里面的端倪,但是她能通过脉象判断顾清铭的情况。 按道理说,顾清铭既然已经醒来,虽说虚弱,可也不至于体力不济,唯一的可能是有人用了类似软筋散或者软骨散这类的药物,控制了顾清铭的行动。 不过,这对云瑶来说又有何难? 她左手端着药碗,右手微微抬起,宽大的袖子稍稍把碗遮住,然后又很快放下。可是在她遮住药碗的时候,一粒药丸从她的指尖滑落,掉在汤药中,很快化开,消失不见。 云瑶的动作快的不可思议,除了与她近距离的顾清铭,谁也没有看清楚,更不用说站在旁边的哈奇,和站在身后的哥舒颖了。 “这药确实对摄政王的伤势有好处,喂他喝下吧。”云瑶将药碗递给哈奇,如此说着。 哈奇不疑有他,喂顾清铭喝下了这碗药。 而顾清铭也明显能感受到,这碗药喝下去,没有昨天那么疲软无力了,他的体力在一点点恢复,甚至能自主运功疗伤。 他很快明白,云瑶丢进碗里的那颗药丸,应该就是软筋散的解药。 虽说云瑶现在被控制被监视,可是不代表她没有办法弄到软筋散的解药。要知道,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军中的老大夫们为了跟她探讨医术,会将很多种药材拿到她的帐中,跟她一起磨成粉。 这里面不仅有顾清铭需要的药材,还有哥舒狂需要的药材。在磨成药粉的过程中,她趁着别人不注意,随便留几株,也没有人会发现。 最重要的是,她并不是一次拿很多,也并不是每次都拿同一种,她会根据自己的需要拿不同的药材,等到帐中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再将这些药材磨碎制成药丸。 软筋散的解药就是这么来的,而且她还做成了一些效果并不是很好的清毒丹。 原本她做这些药丸,只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因为她原先包袱里带的东西全部被北狄人拿走了,她要自救,就只能另外想办法。可没想到她的先见之明,今日却帮到了顾清铭。 如果她每天都能从哥舒狂的药材中留一部分做软筋散的解药,再把解药放到顾清铭的汤药中,这样一来谁都不会发现,而顾清铭也能逐渐恢复体力。 等到顾清铭恢复的差不多的时候,就是他们该离开北狄大营的时候了。 他们似乎已经在北狄大营中待了很久了,中原的农历年已经过去,也不知道宜国和宁宫的战事如何,不管怎么样,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们去解决。 PS:推荐朋友一本新书护妻狂魔:南少的心尖宠妻,喜欢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正文 第076章 一团乱麻 正月底的时候,云瑶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北狄王博尔冰。?女?生??网?。nsnovel。com书趣屋(?shuquu?com) 准确的说,是北狄人带她去给博尔冰诊脉,却不知道她的眼睛已经恢复,所以才让她看到了北狄王的真容。 这个昔日在济安县和顾清铭两败俱伤,而如今又胜之不武囚禁了顾清铭的人。 博尔冰和北狄的普通男子看起来不太一样,因为他并没有北狄男子那样魁梧的身材,就这么看起来,他反而更像是中原人的模样。 尤其是,博尔冰的脸上还带有一丝病态的苍白,这是旧疾缠身的症状。但是据云瑶观察,他的旧伤没有哥舒狂时间那么长,大概也就两三年而已,倒是和顾清铭在济安县伤他的时间相吻合。 云瑶心中当即有了判断,可是她不动声色,毕竟她现在要面对的,是北狄的王。 “哥舒姑娘,北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受内伤的人这么多?”云瑶为博尔冰诊脉之后,便好奇地问着。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你就说吧,这个人……的伤,该怎么治?”哥舒颖问道。 “他身上没有外伤,和哥舒将军一样的步骤就好,不过他的药浴里面,有几味药材要改一下。”云瑶说着,便将要改动的那部分药材名字和剂量都说了出来,一旁的毛大夫赶紧记下。 “就这么简单?”哥舒颖显然不敢相信,毕竟博尔冰的伤已经好几年了,一直拖着,要是能这么容易治好,还要云瑶做什么? “当然不是。”云瑶说道,“这位……公子,要连续泡三天药浴,之后辅以金针渡穴之术,他的身体状况和哥舒将军不同,所以金针渡穴的顺序和方法也要不同,等药浴过后我再教。” “现在就说。”哥舒颖还没来得及开口,博尔冰便率先说了话。 冰冷而低沉的嗓音传来,在云瑶的耳边萦绕,她心中一紧,总觉得这个博尔冰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他不会那么轻易相信自己。 之所以让她现在就说,也许是为了提前确定这种方法有没有问题,而按照博尔冰的性格,他或许会找个人做实验,确定安全无碍,才会接受治疗。 这也是为什么顾清铭和哥舒狂的伤都治的差不多了,而博尔冰还迟迟不肯让云瑶把脉的原因,他不想将自己的薄弱之处暴露在不信任的人眼前。 云瑶脑海中无数个念头闪过,她心中知道,如果她和顾清铭要逃出这守卫森严的北狄军营,势必要声东击西,在这里引起混乱。等到这军中乱成一团麻的时候,就是他们离开的好机会。 那么……还有什么比北狄王病危,还要让人恐慌呢? 如此想着,她心中有了主意,于是她开口将适合博尔冰的金针渡穴方法说了出来,让毛大夫记下,随后在哥舒颖的带领下,回到了自己的帐中。 果然不出云瑶所料,她刚一走,所有的大夫都聚在博尔冰的帐中,顺便还带了一个同样有内伤旧疾的年轻男子,此人和博尔冰的身高体型甚至伤重程度都差不多,很明显这就是博尔冰为自己找的替身。 大夫们围着替身叽里呱啦一大通讨论,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云瑶的方法可行。 于是在博尔冰的示意下,大夫们开始用云瑶的方法为这个替身诊治,等到确保万无一失的时候,才会用在博尔冰的身上。 回到帐中之后,云瑶趁着哥舒颖去找哥舒狂的时候,提前在帐中的火盆里捡了一块炭,又从裙子上撕下一块里衬,在上面写着什么。 写完之后,云瑶将炭重新扔到火盆里,将这块布折叠起来收好,揣进袖中,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哥舒颖回来,照例和之前一样带她去给顾清铭复诊。 云瑶忐忑不安地揣着布条,来到顾清铭帐中。他还是和先前一样,手脚都被锁着,哈奇乐此不疲地每天在汤药中放软筋散,而又被她不动声色地解开。 但是这一次,云瑶进帐之后,却没有按照往常的步骤走。她摸索着朝前,可是却在接近哈奇的时候,故意脚一扭,身子一歪,便撞在了哈奇的身上,而哈奇手中的汤药也洒了出来,泼了他一身。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不要紧吧?”云瑶扶着旁边的桌子,缓缓起身,赶紧道歉。 哈奇本来想发脾气,可是看到云瑶诚惶诚恐的样子,又想起她是个瞎子,便只能说了句晦气,也不理云瑶,兀自出去换衣服,顺便再给顾清铭端一碗药过来了。 云瑶走到床边,这才开始给顾清铭诊脉。当两人的手互相交握的那一刻,云瑶将袖中揣着的布条塞到顾清铭的袖子里。 这一切就在哥舒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可是哥舒颖对云瑶的戒心已经降低了很多,完全没有发现端倪。 顾清铭似乎已经习惯了不开口说话,这样的配合也让哥舒颖省心不少。可是顾清铭不说话,不代表云瑶不开口。 她既然不能跟顾清铭说话,便扭头对哥舒颖说道:“哥舒姑娘,今天我诊脉的那位公子,是两三年前受的重伤,一直到今天,伤势还反反复复,比摄政王的情况要糟糕多了。如果可以,请你劝那位公子一定要尽早治疗,千万不要讳疾忌医。” 顾清铭听了这话,不由得挑眉。 往常云瑶绝对不会这么多话的,而且一次说这么多,莫不是在透露什么信息给他? 两三年前重伤的,在这军中只有博尔冰,这么说……博尔冰已经找云瑶诊脉了?凭着他对博尔冰的了解,博尔冰只要确定了云瑶的法子没有问题,才会开始自己用,也就是说博尔冰开始疗伤也就在这几天了。 心思转念间,他想起云瑶刚才塞到他袖中的东西,或许一些事情,云瑶会通过那块布条告诉他? “这些话不需要你多说,你只需要诊脉和开药方就行了,其他的不要你多嘴。”哥舒颖显然对云瑶的多话很是不满,如此说着。 云瑶点点头,也不再开口,反正该透露的她已经透露了,凭着顾清铭的睿智,和他对她的了解,应该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很快,哈奇就重新换了一套衣服回来,手中仍旧端了药碗。云瑶接过药碗查看,在里面放了软筋散的解药之后,又让哈奇喂顾清铭服下。 而在哈奇弯腰的瞬间,一抹银光落入云瑶的眼中——钥匙。 一个小巧的银色的钥匙,就悬挂在哈奇的腰间,不管是他刚才穿的衣服,还是现在换的衣服,这把钥匙都不曾离身。 云瑶的目光朝着顾清铭手腕脚腕上的锁链看去,那钥匙孔似乎和哈奇腰间的钥匙相吻合。 而云瑶这一来一回的眼神徘徊,正好落入顾清铭的眼中,他垂眸暗笑:看来阿瑶也发现了,只要有合适的机会,他就能从哈奇的身上拿走钥匙,自己开锁。 除了最开始哈奇被撞打翻药碗的意外,其他的一切如常,谁也没有发现,一场变故已经在北狄的军营中开始酝酿。 顾清铭深谋远虑,处变不惊,云瑶内敛隐忍,心性坚韧,这样的两个人想要瞒天过海,并非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更何况,北狄人素来粗枝大叶,哥舒颖虽然是女子,可在面对云瑶的时候,到底还是差些火候,只要她对云瑶的戒心降低,就是云瑶开始行动的时候。 入夜,哈奇照例看守顾清铭,可是等他转身的瞬间,顾清铭双指并拢,一道无形的内力弹出,打在哈奇的穴道上,让他不能动弹。 顾清铭从袖中拽出那块布,展开一眼看过去,云瑶将事情简单的写在上面,黑炭写的字迹有些潦草,看起来写的很是仓促,而且有些字迹被互相摩擦地看不清了,但是这并不妨碍顾清铭理解上面的意思。 云瑶是能自由活动的,这几天她已经把外面的基本情况摸透了,而她定下的逃走时间,就是博尔冰三天药浴泡完之后,开始金针渡穴的时候。 金针渡穴十分耗费功夫,尤其不能半途而废,否则会造成血脉逆行,到时候轻则吐血昏迷,重则经脉受阻形同废人。如果博尔冰在开始金针渡穴之后,还要跑出来抓捕顾清铭的话,那他也就没几天好活了。 凭着博尔冰对云瑶的戒心,他肯定不会放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在身边,尤其是在治伤的时候。所以到时候,云瑶应该是自己一个人在帐中,或者是和哥舒颖两个人,这样一来,顾清铭就能很轻松地带她走。 看完了布条之后,顾清铭运气,将布条化为灰烬,然后扔在床底下,随后再给哈奇解开了穴道。 做完这一切之后,顾清铭觉得很是疲惫,他到底重伤才刚刚痊愈,身体的体力还没完全恢复,一下子又是隔空点穴,又是动用真气,感觉有些吃不消。 不过刚刚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哈奇并没有任何疑惑,他在解开穴道之后,还维持着先前的动作朝前走去。 他转身看着顾清铭,发现顾清铭还依然好好地躺在床上,而他腰间的钥匙也还完好无损,并没有任何异常发生,所以尽管他觉得很别扭,可是却找不出任何端倪。 很快,帐中的灯火就灭了,哈奇躺在不远处的床榻上,看着顾清铭被锁的死死的,一点儿也不能动弹,于是安心地睡了过去。 PS:推荐朋友一本新书护妻狂魔:南少的心尖宠妻,喜欢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正文 第077章 拥抱入怀 博尔冰找的那个替身,并没有出任何问题,在经过治疗之后,身体已经好了很多,生 如此,博尔冰总算是能够放下心来,让大夫们按照这个流程替他治病。 作为一个疑心病重的君王,他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毕竟他的命代表着北狄十七个部落的统一,如果他有什么意外,那么他花了几年时间团结起来的北狄兵马,恐怕又要四分五裂,到时候别说与大宁抗争,就算是想像以前一样威慑大宁,也做不到了。 但是疑心病重是个弱点,只要有人抓住博尔冰的弱点,就能对症下药,一击必中。 而这个抓住他弱点的人,就是云瑶。从她来到北狄军营之后,无数的试探、监视,都只为了最后给博尔冰疗伤,所以她能看的出来,博尔冰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其实,在云瑶这一辈子不长不短的生命中,疑心病重的人她也不是没有碰到过,譬如宁宫的秦太后,那就是一个疑心病重而且心狠手辣的人。 对付这样的人,云瑶自有一套办法,昔日她能在宁宫存活下来,那么她相信,自己也能从北狄军营活着出去。 已经是二月了,北方不再下大雪,只偶尔飘落的雪花昭示着冬季还没有过去。 博尔冰的营帐中,哥舒狂和哥舒颖守在浴桶的两边,以毛大夫为首的军医团有条不紊地准备金针渡穴所需要的东西。大帐门口,突兀瀚和齐齐术各自带了人马把守着,而其他人则将整个大帐围的密不透风,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 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之后,毛大夫便开始为博尔冰施针。 博尔冰**着上身,盘腿坐在宽大的浴桶中,桶里面还装了半桶水,放了各种各样的药材。 毛大夫先后给顾清铭、哥舒狂以及博尔冰找的那个试验品施过针,所以下手很稳,一针接着一针,速度、力度、角度都完美到无可挑剔,如果是云瑶在旁边,她也会赞叹。 而与此同时,云瑶独自一人在帐中,她想了想,将这些日子她藏起来的药粉和药丸都拿了出来。 这些药粉都是她每次磨药的时候,从里面偷拿出来的药材而做成的**,不如她自己在赤城的时候制作的效果好,但是现在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她将这些药粉揣在身上,然后走到衣架子前,取下顾清铭的黑色貂裘披风,裹在身上,将自己全身上下盖的严严实实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她身上揣了那么多东西。 做好准备之后,云瑶走出去,不出意外的被门口的两个守卫拦住。 “两位大哥,我在帐中呆的无聊,只想出去走走,不会惹什么麻烦的。”云瑶好声好气地恳求着,似乎一点儿也不生气。 “哥舒小姐吩咐了,让我们看着你。”守卫说道。 “哥舒姑娘只让你们看着我,没说我要在帐中哪儿也不许去是不是?如果你们不放心,不如陪我一起走走吧?”云瑶笑道,“只要我不离开你们的视线,你们就不算违背命令了。不是吗?” 两个守卫互相对视一眼,觉得云瑶说的也挺有道理。更何况,云瑶自从来了军营之后,的的确确没惹什么事,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有他们跟着,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两个守卫便答应了。 云瑶低头笑了笑,走出门去,毫不犹豫地右转,朝着顾清铭休息的大帐而去。 她仍旧是没露出任何马脚,双手摸索着前进,让其他人以为她还是看不见。当她站在顾清铭所在大帐门口的时候,便停下了脚步,开口问道: “摄政王是住在这里?” 她说话的声音不算小,帐中的哈奇和顾清铭也都听到了她的话。哈奇心中疑惑,便走出去对那两个守卫吼道:“谁准你们私自带她到这里来的?” “哈奇大人恕罪,不是我们带她来的,是她自己走过来的。”守卫有口难辩,忙不迭地解释。 “她一个瞎子,怎么知道这是摄政王住的帐子?难不成她有天眼?”哈奇仍然愤怒。 “哈奇大人莫怪,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能闻到气味,经过这帐子的时候,从里面飘出一股草药味,所以我才停下的。”云瑶说道,“我本想趁着天气不错出来走走,没想到给哈奇大人添麻烦了。” 云瑶的声音透过大帐的门帘传到顾清铭的耳朵,他知道,这是云瑶在给他传递消息——是时候出来走走了,既然要走,那就要走到北狄人抓不到他们的地方去。 “这里没什么好走走的,你要是真想看风景,去那边的山坡,可以赏雪。不过你一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还是别浪费时间了……”哈奇嘟囔着,发现确实没什么好怀疑的,就又走进了帐子。 紧接着,云瑶便央求两个守卫,带她去哈奇口中所说的山坡。 两个守卫尽职尽责地跟在云瑶的身后,走到山坡下的时候,云瑶忽然说道:“爬山坡的路是不是很不好走?能不能帮我拿个棍子,我怕摔倒了。” “云姑娘请稍等。”其中一个守卫说着,绕到不远处找了根木棍,拿过来递给云瑶。 “谢谢这位大哥。你们有一个人陪我上去就好了,另一个人在下面守着,若是哥舒姑娘回来问起,就说我去山坡上赏雪了,免得到时候哥舒姑娘找不到人,又要连累两位大哥挨骂。”云瑶拿了棍子,开口说着。 她字字句句都是在替这两个守卫考虑,听得两人心中暖洋洋的,倒也真的按照她的话去做了。 方才给她找棍子的人回到营帐门口守着,就怕哥舒颖什么时候回来问起,而另一个人陪着云瑶爬山坡。 云瑶拄着棍子,一步步的爬上去,还不时地扭头跟身边的人说话:“哈奇大人说这边风景好,守卫大哥,你能不能跟我讲讲这边都有什么?我能感受到脚下踩了很厚的雪,可是我却从来没见过呢……”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云瑶的语气一开始是雀跃,就好像真的对山坡上的风景很感兴趣一样,而后又变得落寞,似乎在为自己看不见这件事而感到失落。 这一起一伏间,便让这头脑简单的北狄汉子觉得,眼前的姑娘真是个可怜人,这么美的雪景,居然从来没见过。 想到这里,守卫便开口,给云瑶讲述周围的景色。 而他完全没有发现,云瑶的步伐很稳,根本不像是一个盲人走在雪地里。更重要的是,他不由自主地跟着云瑶,离营地越来越远。 当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动不了了,感觉到浑身无力,浑身上下都有些酸软。继而整个人跌倒在雪地里,动弹不得。 云瑶也顺势蹲下,将木棍插在雪地里,插的很深,然后从身上取下黑色披风,挂在那木棍上,从远处看起来,活脱脱像一个人披着披风坐在这里。 “守卫大哥,不好意思了,劳烦你在这里受会儿冻,等哥舒姑娘发现你的时候,你就能回去了。”云瑶做完了这一切,笑眯眯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守卫,如此说着。 随后,云瑶又将这守卫拖到披风的旁边,让他坐在雪地里,然后从旁边挪了一堆雪垫在在他的身后,固定他的身体。 云瑶选的地方很巧妙,正好是这个山坡前方的斜坡处。如果是有人站在营地往上看,会以为是两个人背对着营地坐在雪地里的样子,只要不亲自爬上山峰,根本不会发现这里的端倪。 “云……云姑娘,你的眼睛?”守卫看着眼前笑容可掬的女子,颤抖着问道。 “一开始是瞎的,后来好了。” 马上要离开,云瑶显得心情很不错,于是多回答了一句,然后从袖中掏出瓷瓶,拿出一粒药丸,塞到守卫的口中,他很快就不能开口说话了。 “不能说话是暂时的,一个时辰之后药就自动失效了。谢谢你对我这段时间的照顾,我该走了。” 说完这话,云瑶站起身,朝着山坡的下方走去。 那守卫顺着云瑶离开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原本应该被锁在大营的顾清铭,正好端端的站在那里,虽然穿着北狄的服饰,可脸上带着温润的笑容,一如他最开始闯入的那一天。 “阿瑶……” 顾清铭张开双臂,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女子,轻声呼唤。 忍了这么多天,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呼唤她的名字,终于可以将日思夜想的人儿拥抱入怀。 天知道,这种相见不能相认的日子,他忍的有多辛苦。 云瑶小跑着,一头钻进顾清铭的怀里,双臂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脑袋抵着他的胸口,不由得落下泪来。 她虽然没亲眼看到顾清铭重伤而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时候,可是她却闻到过他身上的血腥味和药味,她曾经恨自己无能为力,可上天到底还是开眼的,能让他们劫后余生。 “清铭,幸好你没事,否则我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云瑶低语。 “傻瓜,有你在,我怎么会有事?”顾清铭轻笑,“我的阿瑶这么聪明,天底下谁也比不上。”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一个人冒险了。”云瑶从他的怀中抬起头,紧咬着嘴唇说着,“没有你在身边,我做的一切将毫无意义。” PS:推荐朋友一本新书护妻狂魔:南少的心尖宠妻,喜欢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正文 第078章 逃出生天 顾清铭没有再说什么,低下头,俯身在云瑶唇瓣上轻轻落下一吻,随即搂着云瑶的腰,转身离去。 踏雪无痕。 伤势恢复之后的顾清铭,武功自是不俗,即便怀中抱着一个人,施展轻功也毫不费劲,三两下便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那个被云瑶下了药的守卫,半躺在雪地里,心中绝望。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觉,他似乎还能听到远去的两人,传来的谈话声,云瑶轻柔的嗓音带着一丝俏皮—— “可惜了那件黑色的貂裘披风,就这么白白送给北狄人了……” “他们想拿,也是要付出代价的。”顾清铭低语。 “你做了什么?”云瑶好奇地问着。 顾清铭笑而不答,他做了什么?他做的事情,等博尔冰疗伤完毕之后,肯定会暴跳如雷的。 原来,顾清铭在帐中听到云瑶说的“出去走走”的话之后,便知道是时候行动了,他当即趁着哈奇不注意,在哈奇靠近自己的时候,点了哈奇的穴道,从腰间拿出钥匙,开了锁链。 在哈奇不能动弹却明显满目惊讶的注视下,顾清铭神色自若的用匕首划破了营帐,从没有守卫的地方离开,然后到了军医所待的帐篷。 顾清铭在被博尔冰和哥舒狂制服之前,也是在北狄大营里自由穿行过的,直到那个大宁的细作被发现,顾清铭的行踪才暴露。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对北狄大营的布局很是了解,自然知道军医的帐篷在什么地方。 他出来的时候,军医全部都守在博尔冰的帐中为他疗伤,所以军医的帐中根本没有人。而且在大营中,军医所在的帐篷防守并不算严密,对于顾清铭来说,能轻而易举的进去。 顾清铭将军医制作的药粉和药丸全都搜罗起来,把装解药的瓶子全都摔碎,把毒药一类的全部撒在北狄的粮草上。更重要的是,顾清铭在徐将军之后,又对北狄粮草放了一把火。 也就是说,现在的北狄粮草被烧了一半,而没有被火烧的那一半,却被顾清铭全部放了各种毒药,像软筋散、蒙汗药、泻药之类的,还算是轻的,更有很多他不知名的毒。 最最要紧的是,解药被他全部摔碎了。 也就是说,那把火只是他的障眼法,让北狄人以为他的目的是想放火烧了粮草,而剩下的那一半是运气好没烧完的,绝对不会想到是他故意留着的。 只要北狄人吃了那些粮食,就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而且还没有军医给他们治疗,因为军医也一样会吃。 这一招虽说算不得杀敌千人,但是也足够博尔冰喝一壶了,还不知道博尔冰这么小心谨慎,防了又防,结果发现自己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会有什么想法。 不管博尔冰怎么想的,反正云瑶和顾清铭是看不到了,他们也不太关心,反正至少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北狄是无法再兴兵攻打赤城了,因为他们粮草不足以支撑!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顾清铭才从北狄大营中拿了足够的食物和水,装进包袱里,然后去山坡上找云瑶了。 几个月的隐忍和坚持,几个月的孤独和沉默,终于在这一刻奔涌而出。身在敌营的步步杀机,总算可以暂时缓解,因为他们终于逃出生天了。 不仅逃了出去,而且还将北狄军营搅了个天翻地覆。 离北狄大营很远之后,顾清铭才把云瑶放下来,牵着她的手,两人一步步地在雪地上走着,地上留下两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估计等北狄人追上来的时候,这些脚印又会被大雪重新所掩埋,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顾清铭看云瑶穿的单薄,便输送内力助云瑶取暖,让云瑶即便没有那厚重的披风,还是觉得浑身暖融融的。 虽说这样做很消耗内力,但是他不在乎。 “其实我也在北狄军营中动了手脚的。”云瑶一边走,一边说着。 “你在哥舒狂和博尔冰的治疗方法上动的手脚?”顾清铭只需要稍微一想,就能明白了云瑶的意图。毕竟在北狄军营中这么长时间,云瑶根本没时间做别的,除了诊脉疗伤。 “知我者,莫若清铭也。”云瑶点点头,“哥舒狂的伤表面上好转了,但是我教给毛大夫的金针渡穴法,是那种能催生他体内真气和内息的方法,等于是拔苗助长。目前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可他一旦上了战场,若是用力过猛,就会精力耗尽。也就是说,我并没有根治他的伤,而是用他自己体内的真气,压制了他的伤。” “那博尔冰呢?”顾清铭好奇地问道。 “那就要看北狄人什么时候发现你我不见了。”云瑶轻笑,“倘若发现的及时,他不顾疗伤也要中断治疗,亲自追捕,那顶多吐几口血,加重伤势,造成反复。” “顶多?”顾清铭心中一动,“那要是完成了金针渡穴呢?” “伤势痊愈,但……武功全失。”云瑶说起最后四个字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一抹杀机,随后抬起头,问道,“清铭,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心狠手辣?” 顾清铭愕然,随即苦笑:“怎么会?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我只会觉得心疼,也觉得自己无能,将你拖入这万劫不复的境地。” 听到顾清铭这么说,云瑶这才安了心。 她的确是为了顾清铭,为了报仇。 对博尔冰这个人,她只见过一次,也就是诊脉的那一次。或许博尔冰在她眼睛看不见的时候,曾出现在她面前,但是她却不知道。 云瑶对博尔冰没有什么好印象,不仅如此,她心里是恨博尔冰的。 因为正是博尔冰,差点两次要了顾清铭的命。之前在济安县,这次在北狄大营,都是如此。而且博尔冰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他打不过顾清铭,便用那暗箭伤人的法子,一点也不光明正大。 云瑶虽说也心地善良,可到底不是什么圣母,手中也并非没见过血,不管是在宁宫还是在宜王宫,她都杀过人。所以,对博尔冰这种人,她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这种极端的法子,定要让博尔冰吃尽苦头才好。 她不会杀博尔冰,毕竟那些军医也不是吃素的,若是她用毒,或者用致命的法子,很容易被查出来。所以她冥思苦想,才用了这么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办法。 不管博尔冰如何,他都不再会是顾清铭的威胁。 至于哥舒狂,年纪也已经大了,本来就没多少年好活。北狄若是安分守己,不再出战赤城,他倒是能寿终正寝,可要是让哥舒狂上了战场,亲自对敌,那就是他的死期了。 顾清铭走在云瑶的后面一点,右手搂着云瑶的肩,左手拉着她的手,用自己的身体替她遮挡风雪。 天地苍茫间,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的身影,在冰天雪地中踽踽前行,前路看不到尽头,身后也分不清方向,可是他们的脸上,却带着幸福的笑意。 此时的北狄军营中,除了几个被顾清铭点穴的士兵,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所有人都只关心博尔冰的伤势,在经过长达一个时辰的治疗后,毛大夫终于将博尔冰身上的银针全都拔了,宣告第一轮的治疗结束。 云瑶原本住的大帐门口,那个被云瑶遣回来的守卫冗仁不时地转头看着山坡的方向,他觉得云姑娘在上面待的时间已经很长了,而且自己的兄弟也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的确有些奇怪。 就算他们迷上了雪景,还不想回来,也不至于在同一个地方呆这么长时间。 思及此,冗仁便抬脚朝着山坡上走去。慢慢地走近,他就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直到亲眼看到眼前的场景,他才大吃一惊: “云姑娘呢?” 正好是一个时辰,地上的守卫之前服用的哑药失效,便慌忙地开口说道:“她逃走了!她没瞎!和那个大宁的将军一起!” 三句话,三个信息,直接炸地人头晕脑胀。 冗仁顾不得地上还躺着的同伴,当即转身跑下山坡,直接冲到博尔冰的帐前:“报——不好了!顾清铭和云瑶逃走了!” 冗仁的话如同平地一声惊雷,让帐中的人心中大骇。 此时博尔冰才刚刚从浴桶中起身,听见这话,蓦地睁开眼睛,目露凶光:“给朕追!” “末将领命!”哥舒狂最先反应过来,当即拱手抱拳,走了出去,一挥手,着急突兀瀚和齐齐术,让他们俩各自带齐人马,分东西两个方向,由北向南追捕。 下令之后,哥舒狂带着冗仁朝着关押顾清铭的大帐中走去,并且让冗仁禀告了事情的经过。 哥舒狂越听越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顾清铭和云瑶分明就是计划好的,否则哪能这么容易就跑出去?可他们到底是怎么接触的? “去将山坡上的人带回来,问问他都知道些什么。”哥舒狂吩咐冗仁,然后掀开帘子,走进了先前顾清铭住的大帐,看到了僵硬在原地不能动弹的哈奇,还有大帐的后面从上到下很长的一条豁口,足以让一个人通过。 “如何了?”就在这个时候,博尔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压抑的怒气。 “陛下,还没……” 哥舒狂正打算说什么,可话还没说完,便被外面的声音打断—— “报——启禀大将军,粮草营失火!” 顷刻间,两人面色怒气黑沉。 正文 第079章 重返大宁 很快,冗仁便把山坡上快被冻傻了的守卫给拖了回来,顺便带回了云瑶常穿的那件披风。 除了突兀瀚和齐齐术带兵去追顾清铭和云瑶以外,其他人全都到齐了。博尔冰坐在上首,旁边坐着哥舒狂和哥舒颖,下面站着哈奇、冗仁还有都力,也就是被云瑶迷倒在山坡上的那个守卫。 在博尔冰的注视下,冗仁和都力将事情的始末一言一语地说了出来,包括云瑶去顾清铭帐前说话,还有哈奇当时出来与云瑶交谈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部禀告。 听完了整件事的过程,博尔冰几乎可以断定,云瑶和顾清铭是提前串通好的。他将目光放在哥舒颖的身上,似乎是在逼问,明明让她盯着云瑶,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博尔冰的杀意太过强大,哥舒颖几乎承受不住,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陛下恕罪,实在是那个云瑶太过狡猾……咱们谁也没看出来她是装瞎,还有她和顾清铭竟然是认识的!” “没……没错。”都力也哆嗦着说道,“云瑶把属下骗到山坡上迷倒之后,属下才知道她和顾清铭关系不浅,似乎是情侣,两人之间也很是亲昵。” 说着,都力又把顾清铭和云瑶两人喜悦重逢的场景说了一遍,听得博尔冰火冒三丈。 “很好。”博尔冰冷笑道,“我博尔冰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而这个叫云瑶的女人,我记住了!” “陛下,既然这云瑶有问题,那她给您和爷爷疗伤时用的法子……会不会也有问题?”哥舒颖说出问题的关键。 博尔冰闻言,冷哼一声,一掌拍在旁边的案几上:“谅她也不敢!” 可这一掌拍下去,却震得博尔冰虎口发麻,手掌也疼痛不已。他大惊,扭头看着完好无损的案几,眼神中透露出的目光就像是要把眼前的一切撕碎。 怎么可能?他这饱含愤怒的一掌,案几怎么还可能完好无损? 似乎难以置信,他再次提气,一掌拍在案几上,仍然是和刚才情况一样,只不过第二次用的力大一些,将案几上的茶杯给震歪了,杯中的茶水流淌出来,顺着案几慢慢地流到边缘,然后又滴落在地上。 哥舒狂也震惊了,他看着眼前的一幕,嘴巴微张,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吾王,这……” “好一个云瑶!”博尔冰咬牙切齿,继而又哈哈大笑,“没想到我自诩天纵英才,分裂多年的北狄部落在我手中统一,可是居然栽在一个女人的手里!云瑶……你可真行!” 哥舒颖和哥舒狂对视一眼,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毕竟他们也是头一次看到博尔冰如此失态的时候,就连几年前他重伤回来,也没在众多属下面前如此失态。 哪怕是当时醒来之后,也只说,顾清铭是他平生遇到的难得一见的对手。而现在,他的对手似乎多了一个人,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弱女子,云瑶。 “哥舒将军,给朕查,查查这个云瑶到底是什么来路!”博尔冰很快冷静下来,然后吩咐道,“和顾清铭之间如此亲密,说不定秦元凯会知道。写信给他,顺便问问他,答应我们的一百万担粮食什么时候兑现!” “末将领命。”哥舒狂拱手说道。 “陛下,云瑶一事皆因颖儿没有洞察先机,才给了云瑶可乘之机,颖儿请求将功补过!”哥舒颖却在此时开口说道。 “你想如何将功补过?”博尔冰问道。 “颖儿请命前去大宁,捉拿云瑶回来向吾王请罪!”哥舒颖恭敬地说道。 博尔冰盯着哥舒颖,没有马上回答,可是他微闪的眼神中,似乎在算计什么。良久之后,他才开口说道:“也好,给秦元凯的信,就由你亲自交给他。” 所有的决定都在一夕之间,哥舒颖身负重任,博尔冰也没有重惩冗仁和都力,而是将他们两个派做哥舒颖的副手,同去大宁。 毕竟在整个北狄军营中,也只有这三个人对云瑶比较熟悉。另外,哈奇也请求跟着哥舒颖一起,毕竟顾清铭是在他的看守下丢的。 其实博尔冰同意哥舒颖的提议,也并非是完全为了私仇,他还有自己的打算。 现如今,北狄粮草不足,早已经不能继续对赤城开战,而且他现在武功全失,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后遗症,如果北狄其他部落的首领知道他的情况,说不定刚刚统一的北狄又会四分五裂,甚至他还有可能受到生命威胁。 哥舒狂虽说现在还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但毕竟也是云瑶的方法治疗的,她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博尔冰失去一身武功,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哥舒狂。 总而言之,北狄现在的情况是大大的不妙。 粮草不足,兵力不够,内部不够团结,北狄王武功全失,大将军身有隐患……若是大宁的内乱快点结束,不管是宁宫还是宜国哪方胜利,等他们腾出手来就会开始对付北狄。 所以,博尔冰的目的是,趁此机会,把大宁搅的越乱越好。大宁乱的时间越长,北狄休养生息的时间就越长,至少还有补救的余地。 哥舒颖不是笨蛋,自然也明白博尔冰的用心,所以她接下了这个任务,而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绕过赤城的重重守卫,混入大宁境内。 与此同时,突兀瀚和齐齐术两个人分别追捕顾清铭他们,可是却一点线索都没有。方圆百里都是白雪皑皑,连个脚印都没有,就算有,这一个时辰的大雪落下来,也该把脚印给掩埋了。 北狄大军一筹莫展,追不到贼人,内部还出了不少乱子。侥幸抢救下来的那部分粮草,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怪事,所有人吃了之后,不是昏迷,就是拉肚子,要么就是昏昏欲睡没有力气。 去找军医来看,可是军医自己也是这个样子,本想找点救急的解药,才发现营帐中所有的解药都不翼而飞,不知道去哪里了。 博尔冰捂着肚子,一手紧握成拳,心中将顾清铭恨了个彻底,因为他知道,自由出入军帐的人肯定不是云瑶,一定是顾清铭做了这些事。 而他堂堂北狄的王,高高在上,而现在却被泻药给整了,还要跟自己的部下抢恭桶! 顾!清!铭!下次若是再遇见,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博尔冰含恨发誓,可下一秒,他却又捂着肚子朝着茅房奔过去,在军医制作出止泻药之前,他大概都要维持这种频率了。 当然,北狄大营发生的一切,早已经远离的顾清铭和云瑶是不会知道的。 这一路上没有追兵,有顾清铭的照顾和安排,两人走的很顺利,带的干粮和水也足够,终于在二月中旬的时候,抵达了赤城。 看着熟悉的城楼,熟悉的服装,熟悉的面孔,两人不由喜极,不管怎么样,终于回来了! 安怀将军站在城楼上,远远地看见有两个穿着北狄服饰的人靠近,可是那身高和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顾清铭和云瑶。 他当下大惊,赶紧下令开城门放人进来,亲自将两人接进了军营。 帐中,还是熟悉的摆设,一如云瑶离开时的样子,她和顾清铭分别洗了澡,换回了属于大宁的衣服,才算是真正的劫后重生。 一时间,李将军、徐将军都听说两人回来了,于是在两人收拾好之后,赶紧跑到安怀帐中集合。 “快,派人出去找齐夏和韩修,让他们把人都带回来,就说云姑娘和顾将军都回来了!”安怀赶紧朝着身边的士兵吩咐着。 “齐夏和韩修还活着?”骤然听见熟悉的名字,云瑶觉得很是惊喜。 “跟随姑娘北上的十个人中,也就只剩他们俩了。”安怀说道,“他们两个回来之后,一直心怀愧疚,觉得没有保护好姑娘,每天都带人去鬼牙山搜寻,希望能找到姑娘。可是他们不敢靠近北狄大营,怕被发现,可谁曾想……” “还好,还有人活着。”云瑶喜极而泣,“若是真的为了保护我,所有人都命丧鬼牙山,那才真是我的罪过了。” “对了,顾将军,你们是如何见面的?又是如何脱身的?”李将军按捺不住,开口问着。 “此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顾清铭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将此事揭过,“不过,几位将军可以放心,北狄现在应该没有经历再攻打赤城了,至少这两三个月是安全的。再往后春暖花开,不再是雪中作战,咱们胜的机会也就更大些。” 见安怀等人迷惑不解,云瑶便把她和顾清铭在北狄大营做的事情简单的讲了一遍,听得几位将军目瞪口呆。 他们没想到,一场即将到来的战火,就这么被顾清铭和云瑶消弭于无形,这等于是拯救了万千将士的性命。 李将军还想说什么,可是徐将军却看得出来,顾清铭和云瑶很累了,于是阻止了李将军开口,送两人去休息了。 说实话,两人这一路的确也没怎么睡好,所以这一觉睡的很沉,直到齐夏和韩修他们连夜赶回来,还没醒过来。 而睡梦中的云瑶,迷迷糊糊间似乎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她不知道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瑞国王宫里的陆映泉,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就在这个夜里,生下了一个男孩儿。 正文 第080章 风雪同路 第二天一早,云瑶从睡梦中起身,洗漱完毕之后,收拾好东西,准备南行。 顾清铭也起的很早,两人一起用了早膳,然后与安将军等人告别,也算是结束了他们在赤城的任务。虽说期间意外横生,但是却不影响结果,至少北狄大军被阻拦在外,不敢进犯。 时隔多日,云瑶终于又见到了齐夏和韩修。两人之前与雪狼搏斗时留下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只不过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夜以继日地在鬼牙山和寒幽谷搜寻云瑶的下落,倒是显得消瘦了不少。 不过,他们对此并没有任何怨言,毕竟雪狼是赵忠引来的,雪崩是天灾,所以跟云瑶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两人看到云瑶和顾清铭完好无损,也终于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城门口,顾清铭和云瑶共乘一骑,面对着赤城的几位将军,还有熟识的士兵们。 顾清铭拱拱手,说道:“各位请留步吧,虽说赤城之危暂缓,可也不能掉以轻心。以后,这赤城就劳烦各位了。” “顾将军请放心,末将等必定誓死守卫赤城。”安怀等人同样拱手说着。 双方互相告了别,顾清铭当即调转马头,策马朝着南城门的方向出去,一路南行,离开了赤城。 虽说已经是二月的天气,没有那么冷了,但云瑶身子单薄,马速太快,她仍然感觉到凛冽的寒风吹在她的脸上,一阵生疼。 好在顾清铭早有准备,虽然没了那黑色的貂裘披风,但是他昨夜睡前特意找安将军弄了另一件披风,比不得以前那件厚实,可至少也能为云瑶挡不少风雪。 马蹄儿哒哒的声音响彻在官道上,还未走多远,天空又飘下一片片雪花,雪不大,两人行走在雪中,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云瑶心想,若是没有那么多俗世牵绊,就这样风雪同路走下去,她愿意走到世界的尽头,只要身边有顾清铭陪着。 “清铭,我们接下来去哪儿?”云瑶在顾清铭的怀中仰起头,小小的脸蛋从披风的缝隙中钻出来,看起来煞是可爱。 “去京城。”顾清铭下意识地在云瑶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才开口说着。 云瑶原本被风吹白的脸,霎时间有了血色,她羞怯地钻回顾清铭的怀中,好一会儿之后才又冒出来:“可是我担心映泉,上次接到顾琛的信,说她可能是去了瑞国,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算算时间,她也应该临盆了,这个时候却没个相熟的人陪在她身边……” “你当真是关心则乱么?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会想不明白?”顾清铭有些无奈,“我们在北狄军营,无法与外界联系,可不代表宜王殿下也收不到阿琛的消息。不管怎么样,这两个多月的时间,也足够宜王殿下派人将瑞国的里里外外翻个遍了。倘若这样都找不到王后娘娘,你觉得娘娘会在什么地方?” “瑞王宫!”云瑶脑海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若是别的地方都找不到,那么剩下的地方再不可能,也一定是映泉的藏身之处,除非她已经不在人世。可她和肚子里孩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不论是秦太后还是瑞王,都不会让她有事!” “阿瑶果然聪明。”顾清铭点头,“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跟宜王殿下会和,早日配合皇上拿下京城才是真的。至于王后娘娘那边,有阿琛在,只要确定了她的藏身之处,必定能保她安全无虞。” 云瑶了然地点点头,不再多追问什么,因为她相信顾清铭的安排。 更何况,她若提出自己一个人去瑞国找陆映泉,顾清铭是必定不会同意的,因为这一路上山高水远,她身边没个人保护着,顾清铭肯定不放心,所以她只能同顾清铭一起去京城。 另外,云瑶心中总有种感觉,她觉得凭博尔冰这样的性子,被他们两个如此设计一通,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折腾出什么事儿来给他们添乱。 博尔冰和秦元凯之间明显是有联系的,而秦元凯现在是他们的对立面,若是博尔冰想做些什么,很可能会借助秦元凯之手…… 一时间,云瑶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她习惯性地将很多没有发生的各种情况都考虑到,这样一来,至少事到临头的时候,也不会显得太仓促。 顾清铭低下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儿,嘴角轻笑。 云瑶似乎格外怕冷,应该是昔年在宁宫留下的旧疾,先是在冰天雪地中跪了那么久,后来又被脱光了棉衣关在水牢里三天,造成她畏寒的体质。 所以现在,她将整个身体缩在他的怀中,将披风拉地紧紧地,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只露出披风两边连接处的一点缝隙,用来透气。 不过,她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说话了,也许是睡着了。 顾清铭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让云瑶能睡的舒服一些。本来云瑶还没睡着的,可是这缓慢的马速颠地人摇摇欲睡,然后头一歪,就彻底睡过去了。 身后的雪地上留下清浅的马蹄印,白色的雪花落在顾清铭身上的披风上,然后很快消失不见。 饶是外面冰天雪地,凄寒无比,可他们两人却依旧觉得温暖。 抵达宵城之后,两人补充了一些干粮和水,便又继续赶路了。他们没有按照来时的路返回玉国都城,而是直接一路向东,打算穿过玉国抵达承国,到达京畿的西部边境。 这一路走的还算顺利,因为玉国和景国联军已经打败了承国,所以他们几乎可以算是畅通无阻,快马加鞭走来,原本要半个月的路程,被他们压缩成了十天。 到目的地之后,顾清铭跟玉、景两国联军的将军见面寒暄了一阵,便又继续出发,自西北而下,抵达京畿南部,宜国军的大营。 沈澈刚刚领兵攻占了京畿南部的一个小县城,而附近几个县城的县守大人闻风丧胆,直接捧着官印向宜国投降。也就是说,沈澈不费吹灰之力,以攻占一县之威,收服了附近大小三个县城。 大获全胜,班师回营的时候,沈澈听到手下人来报,说是顾清铭和云瑶到了,他顾不得休息,还穿着铠甲,风尘仆仆地就去见顾清铭了。 “参见殿下——”顾清铭看到沈澈进入帐中,当即拱手参拜。 “快快起来,清铭,你可算回来了!”沈澈颇为感慨的说道,“前几天才刚收到你们的信,说是逃出北狄大营,在来京城的路上,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知道殿下这边情况紧急,清铭不敢耽误。”顾清铭说道。 其实他和云瑶离开赤城之后,的确给沈澈传递了消息,说是他们已经脱险,正在来京城的路上,不日便会到达。 而由于路途较远,书信送达的也比较慢,所以这封信也就比他们提前四五天到达沈澈手中罢了。 “云瑶给殿下请安。”云瑶随即也走上前来,福身行礼,“云瑶没照顾好王后娘娘,造成娘娘失踪,至今未回,请殿下降罪。”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太过自责了。”沈澈并不责怪云瑶,“是敌人太过狡猾,哪怕当时你和清铭都在,面对那么多死士,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更何况,这一路从宜国北上到达赤城,你沿途帮本王结盟,功不可没,本王又岂会是非不分?” “多谢殿下。”云瑶叹了口气,谢了恩。 “你们一路舟车劳顿,今天先好好休息。本王今日刚拿下几个县城,也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等明日咱们再好好商量后续的事情。”沈澈拍了拍顾清铭的肩膀,叮嘱着。 说完这话,沈澈便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帐中去处理事情了。 顾清铭和云瑶的营帐挨在一处,两个营帐并排着,这样也比较方便两人沟通。他们洗了澡,洗去了这一路栉风沐雨的痕迹,坐在温暖的帐中好好吃了一顿饭,然后就休息了。 云瑶看得出来,沈澈这边的战事并不是很紧张,因为如今的局面,宁宫几乎已经成了困兽,所以普通的攻城守城,并不需要顾清铭这样的人出马。 而顾清铭之所以要急着赶过来,是因为他的对手是秦元凯。 宁宫的阵营中还有一个秦元凯,这个人武功高强,行军打仗也是一把好手,是个很难对付的角色。如果秦元凯真的要死守京城,将会大量消耗宜国军的时间和精力,更会死伤无数;如果秦元凯想要冒险带兵突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所以,顾清铭是回来防秦元凯的,面对秦元凯这样狡猾的人,不管是杜威还是杜江恒,显然都是不够的。 可是……要怎么才能尽快解决秦元凯,并且以最少的代价攻入京城呢?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宜国在面对秦元凯的时候,一直是处于被动状态,秦元凯不动,宜国也不动,那为什么不能主动出击呢? 这一晚,云瑶想了很多很多,她总觉得这些事情已经拖的时间够长了,她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距离宜王登基只剩一步之遥,同样的,距离她的心愿,也就不远了。 宁宫,秦太后,秦元凯。 脑海中一一闪过这几个词,云瑶心中似乎有了主意。 正文 第081章 皇家秘辛 第二日,宜国军似乎并没有继续进攻的打算,毕竟士兵们也需要休养生息。 于是,沈澈就空闲了下来,当即把顾清铭和云瑶召到帐中,仔细询问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并且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顾清铭言简意赅,将他们离开宜国之后发生的事情简单扼要的说了一遍,从皓国到景国,再到玉国,从大宁赤城到北狄军营,每个地方似乎都充满了危险,可幸运的是,他们克服了。 只不过,在提到玉王沈浊的王妃宁馨的时候,沈澈的神色有些古怪,可这一幕却没逃过云瑶的眼睛。 当初在玉国的容府,见到宁馨还有她腰间悬挂的相思结,以及那个意有所指的容府,加上玉王和宁远公主秦臻儿同样的毒,无数谜团就一直缠绕在云瑶的心里。 但因为之前事情太多,云瑶没工夫细想这些事,也没有机会把这其中的根源弄清楚,此时看到沈澈的神色,心中便明白沈澈定然是知道内情的。 “殿下,那个玉王妃宁馨,到底是什么来头?”云瑶好奇地问着。 “你会这么问,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沈澈也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得出云瑶语气中的意思。 云瑶闻言,也不瞒沈澈,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包括宣阳侯容彦和宁馨之间的联系,还有玉王和宁远公主身上的毒。 她似乎依稀记得,宁远公主秦臻儿亲口说过,她身上的毒是宣阳侯容彦亲自下的,可如今看来,似乎宜王殿下还知道别的隐情。 “我觉得很奇怪,但是始终不能得其要领。”末了,云瑶才如此说道,“总感觉他们的事情没这么简单。” “何止是不简单,这根本就是秦太后一手操纵的四个牺牲品。”沈澈冷笑着,“你以为,为什么玉王兄什么都不问,就如此轻易地同意了你结盟的请求?那是因为在他的心里,对秦太后有着强烈的恨意。” 宜王说着,然后将整件事情的经过讲了出来。 原来,当先帝驾崩,秦太后帮着当今圣上沈泽夺权的时候,看中了昔日容家的势力,看中了宣阳侯容彦之父容桓在民间的声望,就起了联姻的心思,想借助容家的势力将沈泽送上皇位。 可那个时候,容彦已经有了倾心相许的恋人,而且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这个人就是宁馨,她是一个江湖女子,擅长用剑,剑穗以相思成结,是她的标志,而同样的相思结,容彦手中也有一个。 秦太后强势逼婚,把容彦的母亲接进宫,扣为人质,以此相威胁。容彦本打算和宁馨远走高飞,就在约定私奔的那一天,被容桓拦下,让他去救母亲。 宁馨不肯容彦只身犯险,就陪着他去,想跟秦太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求得她的成全。 可是没想到,两人进了宫之后,秦太后压根儿没见他们,埋伏了大批黑衣死士将两人分别制服,然后强行灌下了一杯酒。 这酒中放了一种蛊虫的虫卵,随着酒被吞入腹中之后,便在人体之中落地生根,开始成长。 这种蛊虫来自南夷,是多年前秦太后跟随先帝南征的时候,偶然救了南夷的人,然后南夷的养蛊人送给她的。这么多年她一直没舍得用,可后来用在了容彦和宁馨的身上。 灌了酒之后,容彦和宁馨就被释放了,两人并没有找到容夫人,却在找了一圈儿之后,于建章宫外会和。 就在此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只要两个人一靠近,彼此的身体就像是被万千条虫子啃咬,比昔日顾清铭中的那些毒虫的毒还要猛烈。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两人纷纷口吐鲜血,奄奄一息。 当他们全部失去反抗能力之后,秦太后出现,告诉他们身体内已经中了毒,这种毒让他们两个只能远远相望而不能终身厮守,只要一靠近,两人都会有性命之危。 秦太后并没有说这是蛊虫,所以容彦和宁馨一直认为这是某种不知名的剧毒,以至于后来他们找了无数神医,想解开此毒,都没能成功。 除此之外,秦太后还告诉他们,这种毒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埋的越来越深,会慢慢进入骨血之中,耗尽人的精气神。 容彦没有办法,家人的安危,宁馨的性命,他都不能不管。于是他去见秦太后,表明自己愿意取秦臻儿,让秦太后把解药给宁馨,并且不要为难他的家人。 秦太后见容彦乖乖就范,心中很高兴,但是她却并不打算放弃控制容彦,毕竟这蛊虫难得,而容彦和宁馨又是天生反骨,若是他们解蛊之后逃脱,那她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秦太后撒了谎。 她告诉容彦,这种毒只需要两个人其中的任何一人解了毒,另外一个人都会平安无事,毕竟这毒要两个人一起才能有效果。而解毒的方法,就是男女之欢。 也就是说,只要容彦娶了秦臻儿,并且跟秦臻儿圆房,那么这种毒就自然可解。 容彦本来只打算娶了秦臻儿就罢了,根本没打算碰她,可是为了解毒,他只能按照太后的要求,与秦臻儿圆房。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这是蛊虫,根本不是毒,而这种蛊虫在男女交合的时候,会从一个人的身上过度的另外一个人的身上。也就是说,容彦和秦臻儿圆房了,容彦身上的毒解了,但是秦臻儿却成了蛊虫的载体。 就在容彦以为一切已经平安无事的时候,秦臻儿怀孕了,随着孩子慢慢长大,蛊虫也在秦臻儿的体内长大,秦臻儿开始忍受蛊虫所带来的痛苦和折磨,哪怕是生了容雅之后,这种折磨还是没有减少,这也是为什么秦臻儿常年需要靠药物调养的原因。 根本就不是生容雅的时候难产伤了根本,而是因为她的体内有蛊虫。 秦太后先是告诉容彦,解毒的结果就是让秦臻儿替他承受这毒的危害,然容彦对秦臻儿产生愧疚,这辈子也不会有别的想法,容家只能一生一世效忠她;而后,秦太后又告诉秦臻儿,她体内的毒是容彦下的。 秦臻儿质问容彦,容彦因为心存愧疚而承认,毕竟这毒的确是从他的身上传播到秦臻儿身上的。可是秦臻儿却以为,是容彦恨她拆散了他和宁馨,所以才会下毒害她。 误会就这么产生,两个人一个愧疚,一个怨恨,可是为了面子却不得不假装恩爱了这么多年。这也是为什么容雅眼中的父母,永远是“相敬如宾”的模样,更有甚者,容彦决口不提离开秦臻儿,可也时常拿着挂有相思结的长剑把玩。 话分两头,宁馨因为亲眼目睹了容彦和秦臻儿的婚礼,并且在秦太后的安排下,亲耳听到了容彦和秦臻儿的洞房花烛,万念俱灰。 她觉得容彦昔日对她说的誓言全部都是假的,没有一句可信,那么她为什么还要为容彦守身如玉? 江湖儿女,本来就不拘小节,而且敢爱敢恨,既然容彦有了别的女人,那她宁馨为何不能有别的男人? 而她找上的男人,就是倒霉鬼玉王沈浊。 那时恰逢先帝驾崩新帝未立的时候,所有的分封王都要回京,玉王那个时候正好也在。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设计,玉王和宁馨相遇了。 恰逢宁馨喝醉了酒不省人事,缠着玉王回到了别院。可以说,这一切几乎是宁馨主动的,毕竟玉王从小就体弱多病,手无缚鸡之力,他又怎么会是会武功的宁馨的对手?而且还是喝醉酒之后神志不清的宁馨。 就这样,一夜缠绵之后,宁馨身上的蛊虫,转移到了玉王的身上,可是宁馨却浑然不自知。 直到不久之后新帝登基的宫宴上,玉王和秦臻儿同时出席,两个人在靠近的时候,突然间抽搐不已,而且口吐鲜血,情况就跟当初的容彦和宁馨一模一样。 别人不明白,只以为两个人有什么病痛,可容彦却心知肚明,他知道宁馨已经和玉王有了肌肤之亲,于是在宫宴结束之后,他找到玉王,把这件事情跟玉王解释清楚。 而容彦在解释的时候,恰逢宁馨觉得对不起玉王,前来道歉,将容彦所说的话全部听在耳中。她才知道自己的一时任性害了玉王,自此以后,她和容彦决定相忘于江湖,此生不复相见。 京城稳定之后,宁馨随着玉王离开京城,到了玉国。她自觉对不起沈浊,于是不求名分跟在他的身边,帮他打理王宫,处理政事。 沈浊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怪宁馨,而且那天晚上他碰巧遇到宁馨明显是有人设计的,再想起容彦的话,便将这件事算在了秦太后的头上。 可是这还不算完,蛊虫寄居在秦臻儿和沈浊的体内,随着年代越长而越长越大,对人体的损害也越来越深,以至于秦臻儿一直以补药度日,而沈浊的身体也越来越差。 他本身就体弱多病,如今更是雪上加霜,不过也幸亏有宁馨的照顾和帮衬,才拖了这么多年。 而去年七月份,秦太后寿辰之时,沈浊和秦臻儿再次在宫宴上碰面,两人同时蛊毒发作,比多年前要严重得多。 “云瑶,你可知道,宁远公主秦臻儿听闻玉王和宁馨领兵攻打京城,已经在上个月十五悬梁自尽了?”最终,沈澈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从身后的案几上拿出一封信,放在了云瑶的面前。 正文 第082章 京城布防 信是宣阳侯容彦写来的。 顾清铭和云瑶两人看完了信之后,便明白了大致的意思。 “也就是说,咱们在京城内部,除了皇上和云苍山上的顾家军外,还有一个内应,就是宣阳侯?”云瑶开口问着。 现如今,容家已经败落,秦臻儿也已经死了,宣阳侯容彦再也没有什么顾及。他受秦太后的控制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反击的机会,他又怎么会放过? 于是他借着身份之便,将京城和皇宫的守卫打探了一番,虽说他不是武将,也不懂打仗,但是哪里人多哪里人少,他还是能看明白的。 所以这封信,是容彦传递给沈澈的情报,大致说明了京城的防守,而容彦唯一的条件是,等沈澈攻入皇宫之后,放容雅一条生路。 就算容彦和秦臻儿之间是因为利用而结合,就算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只有误会和歉疚,但是容雅依旧是容彦唯一的女儿。哪怕他再不喜欢秦臻儿,可容雅是无辜的,更何况,她还那么小。 “可以这么说。”沈澈冲着云瑶点点头,然后又从桌上拿出一张图,铺开在桌上,对顾清铭和云瑶说道,“你们看,这是本王和杜将军父子根据宣阳侯的信而画出来的京畿布防图。清铭,这是你的强项,你有什么想法?” 顾清铭闻言,起身走到布防图的面前,仔细地看过去。 整个京畿分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容彦花了很长时间才将一些规律摸清楚,顾清铭每个角落都没放过,看的十分仔细。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眉头也越皱越深。 “有什么问题吗?”云瑶见状,不由得问着。 “无懈可击。”顾清铭摇头,“这份布防图没有任何问题,堪称完美,如果是我,我也未必会做的比这更好。这次的布防,充分利用了京城固有的优势,扬长避短,宛如铜墙铁壁。秦元凯昔日与南夷作战的时候,以擅长守城著称,想必这就是他的手笔。” 听了顾清铭的分析,沈澈的眼神中不由得露出丝丝赞许:“果真不愧是战神将军,一语中的。不错,正因为这份布防图无懈可击,将整个京城防守的固若金汤,我才一直踌躇不前,想到困而不攻的办法。” 能得到顾清铭和沈澈如此肯定的防守,必定非同一般。若是真的举兵攻打,只怕还没攻下京城,就已经死伤无数了。最后若是能攻下京城倒也罢了,无非是战的惨烈些,可若是久攻不下,不仅影响军心士气,恐怕宜国兵马都要折损在这里。 沈澈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没有强攻,反而和之前一样,小打小闹,围而不攻,如果能困的京城弹尽粮绝,逼他们自己出来投降,那就更好。 可这样明显也不是长久之计,因为京城毕竟是皇都,当初先帝选择在这里建都,说明整个大宁的根基都在这里。京城中到底有多少粮食,有多少底牌,沈澈还没完全摸透。但是宜国和其他联军需要的粮草,却都要从遥远的后方调用。 如此一来,高下立见。 更何况,北狄和南夷虽然现在还没那个能力进犯,但若是大宁内战太久,消耗严重,在面临北狄大军的时候也会吃亏。若是等北狄恢复元气,而大宁内损严重,更是危险之极。 所以,不论是从大宁内政还是外敌的方面考虑,这场战事都不宜拖太久。 “秦元凯既然以擅长守城著称,那么对他来说,只要对京城严防死守,就没有任何问题。”云瑶想了想,分析道,“所以他现在的策略,必定是以稳为主,哪怕咱们收服了京城周围的所有郡县,只要他不开城门迎战,咱们就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正是。”沈澈点头。 “想要等他主动出击是不可能的,我们也不能一直处于被动。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换个思路,主动一点,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云瑶说道。 “主动攻城是下策,不到万不得已,本王不会动用这样的方法。”沈澈想也不想,就否定了云瑶的提议。 “不,不是主动攻城。”云瑶摇头,故意卖了个关子,却把目光投向顾清铭。 顾清铭挑眉,似乎明白了什么,而后问道:“你是说……” 云瑶见顾清铭已然明白,便点点头,和顾清铭异口同声地说出她的想法:“刺杀!” “刺杀谁?”沈澈不解。 “当然是秦元凯。”云瑶说道,“京城守城军的调动尽系秦元凯一人之手,他若是死了,守军群龙无首,必定是一盘散沙。更何况,秦元凯是秦太后如今唯一的依仗,没了她,秦太后的皇宫必定守不住。再说了,待殿下攻入京城,像秦元凯这样的人,必定是要杀一儆百以除后患的,早晚都是死,不如死的有价值些,给我们提供方便。” 三条理由,每一条都十分有道理,让沈澈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 没错,现在他们最大的敌人就是秦元凯,若是秦元凯死了,一切问题不就都解决了么? “云瑶,你果然智计无双,真真一个女诸葛!”沈澈不由得赞叹。 如果说,从前的沈澈对云瑶还心存疑惑,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这个女子的佩服也就越来越深。 宁宫里发生的那些事情,他不曾亲眼见过,但沈泽和顾清铭都对她赞叹有加,说明她的确有一定的本事。而宜王宫的岁月,她制定了一出出瞒天过海的计划,将秦太后变成一个睁眼瞎,让宜国逐步壮大;结盟途中,她心细如发,聪慧机警,解决一个个难题,拔除一个个暗桩,推动了宜国同盟军的进程。 而现在,困扰沈澈多日的问题,竟然就被她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多谢殿下夸奖,只是办法虽然有了,该如何实施,还需要从长计议。”云瑶说道,“秦元凯武功高强,想杀他并不容易,这件事情可能还是得清铭去办。” “自然,你不说我也准备请缨。”顾清铭点头,“但是凭我对秦元凯的了解,他现在一定对我十分防备,混入京城好办,但是要接近他,不是那么容易。” “无妨,此事不急。”沈澈说道,“反正咱们围困京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好好想个办法,完成这个任务。至于本王,明日再点兵攻打附近的城镇,弄个障眼法,让他们以为我们要硬碰硬打进去。” 顾清铭和云瑶听了这话,便点点头,同意宜王的看法,决定从长计议了。 “对了,云瑶,听说你在赤城配置的那些止血散十分有效,本王军中将士也需要这样的好东西,可否再麻烦你与军医一起配置一些?”商量完秦元凯的事情之后,沈澈话锋一转,提起止血散。 “没问题。正好清铭要跟殿下商量明日出兵的事情,我先回帐中写药方,然后去找军医。”云瑶点点头,应承先来,然后告退了。 她离开之后,沈澈与顾清铭打趣:“清铭,你可真是捡了个宝贝。” “殿下说的是,能得阿瑶青睐,是清铭的福气。”顾清铭显然对这话很受用,于是躬身说着。 闲话完毕,两人便谈起正事,说起明日出兵的事情来。虽说攻打小县城不需要什么奇谋巧计,但有顾清铭做参谋,能最大限度地将伤亡减少到最低。 而云瑶在离开沈澈营帐之后,便朝着自己的营帐中走去。 她掀开帘子踏入,先是微微皱眉,随后才慢慢走到桌子旁边,拿了个杯子放在桌上,正要倒杯水喝。 桌上除了茶壶和茶杯之外,还有几个瓶瓶罐罐,是云瑶从赤城向东这一路上配置的药粉。 就在茶杯中的谁刚满,她端起茶杯就要往嘴里送的时候,一股冰凉的触感出现在她的脖子边,她微微侧头,却见脖子上架着一把剑。 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云瑶手中的茶杯松开,咣当一声正好砸在桌上的药瓶上,药瓶和茶杯一起顺着桌子滚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茶水洒了一地,茶杯四分五裂,药瓶同样摔碎,里面的药粉全部洒在地上,暴露于空气中。 一切发生在突然之间,像是一场完美的意外。 “别动,否则我杀了你。”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似男似女,雌雄莫辩,但是语气非常凶狠,似乎只要云瑶敢动一下,这把剑就划破她的脖子。 云瑶背对着拿剑的刺客,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然后慢慢直起身子,缓缓说道:“哥舒姑娘,你远道而来,还是快坐下歇息吧,否则我这个当主人的岂不是招待不周?” 身后拿剑的手微微一顿,说话的声音顷刻间就变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现在可以动了吗?中原的礼仪告诉我,跟人谈话要面对面,否则是不礼貌的。”云瑶不答反问。 “那你转过来。”哥舒颖说道。 云瑶慢慢地转过身,小心翼翼地避开锋利的剑韧,面对着哥舒颖,脸上的笑容仍然浅淡。 哥舒颖又把剑挪到了云瑶的脖子上,看着眼前的素衣女子,永远那么清浅从容的微笑,和当时被困在北狄大营没什么不同。 她甚至在想,云瑶是不是不会生气,不会惊慌失措,永远没有别的情绪。否则为什么总是这么泰然自若呢?被困敌营是这样,被人用剑架着脖子也是这样。 正文 第083章 不速之客 一把剑横在两人的中间,剑气凌冽,寒光四射,吹毛断发。 哥舒颖面露防备,云瑶一如往常,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互相打量着,电光火石之间,好像都从彼此的身上看出了些什么。 “哥舒姑娘这次是专门来找我的吗?”云瑶率先打破沉默。 “是,我就是专门来找你的。你把北狄闹成那样,我是来捉拿你回北狄,向吾王请罪的。”哥舒颖毫不犹豫地说明自己的来意,而且似乎已经确定自己万无一失,“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知道是我?” “哥舒姑娘喜欢用茉莉香。”云瑶点破,“在北狄大营的时候,我有幸与哥舒姑娘同吃同住,对姑娘身上的茉莉香味很是熟悉。刚才一进入帐中,我便闻到了。” 哥舒颖听着云瑶的解释,初时不觉得有什么,等细想了一下,手中便微微用力:“你说……你一进帐中就知道我来了?” “是啊。”云瑶点头,“远方来客,想跟我这个东道主捉迷藏,我也不好拆穿嘛。” “所以,你假装没发现我,然后倒水喝茶,都是故意的?”哥舒颖总算想明白了。 “没错。” “你就不怕我一剑杀了你?” “哥舒姑娘,就算我怕你杀了我,那也要你现在能动弹才行啊。”云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也不跟哥舒颖浪费口舌,伸出食指和中指,将哥舒颖的剑轻轻地拨开。 哥舒颖想反抗,果然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动不了,紧接着咣当一声,手中的剑掉在地上,和地上摔碎的茶杯、药瓶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 哥舒颖看着地上的药粉,这才明白自己又着了云瑶的道:“你下药?” “抱歉,哥舒姑娘,不确定来人是敌是友之前,我习惯先防备,这是我多年生存的经验。”云瑶说道,“更何况,哥舒姑娘知道我擅长医术和药理,也知道我是怎么从北狄大营逃脱的,却对我不曾有丝毫疑心,我又能说什么呢?” 哥舒颖听着云瑶的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良久之后才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中原人果真狡诈!尤其是你,年纪比我还小,却这么会算计人。” “多谢哥舒姑娘夸奖,云瑶愧不敢当。”云瑶仍旧是一片淡然的模样,“不过,既然哥舒姑娘开口说了这话,若是我不算计算计,怕是要辜负哥舒姑娘的认可了。” “你想做什么?要杀要剐痛快点!”哥舒颖浑身没有力气,这句话看似说的凶狠,可在旁人听起来,仍旧阮绵绵的,没有一点气质。 云瑶冲着哥舒颖淡淡一笑,然后走到大帐门口,掀开帘子,对外面的人说道:“劳烦去禀告宜王殿下和顾将军,就说我帐中有刺客。” 外面的士兵有些惊讶地转头,透过掀开的帘子看向帐中,地上的长剑寒光凛冽。他当即拱手,领命而去,心中忐忑不已。 毕竟宜王殿下让他守在云姑娘的营帐门口,某些程度上就是为了让他保护云姑娘的安全,可现在云姑娘帐中进了刺客,他不仅毫无察觉,还让云姑娘自己动手解决,若是让殿下知道…… 这士兵打了个寒颤,心中有些害怕,但腿脚还算利索地跑到宜王的帐中禀告:“报告殿下,云姑娘帐中出现刺客,末将特来……” 话还没说完,这士兵便看见一道黑影,如同风一样从帐中冲出来,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这黑影正是顾清铭。 云瑶走之后,顾清铭没有离开,正在跟宜王讨论出兵的事情,忽然听到禀告,而“刺客”两个字,似乎触动了顾清铭脑海中的神经,啪的一下,那根弦断了,他甚至顾不得跟宜王请辞就冲了出去。 沈澈见状,也没怪顾清铭无礼,而是紧跟着走了出来,往云瑶帐中而去。 他没有想到,这宜国军营守卫如此森严,却还是让刺客混了进来。而这刺客不找别人,却偏偏找上了不会武功的云瑶! 此时的云瑶正在帐中等着,却见帘子被掀开,顾清铭大步流星走进来,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阿瑶,你没事吧?” 说话间,还走到云瑶的面前,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直到确定她完好无损,没有一点儿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随后跟来的沈澈在进帐之后,将顾清铭脸上焦急的神色尽收眼底,他眼神微闪,心中也有了计较。原先只觉得顾清铭和云瑶两情相悦,可没有想到在顾清铭的心里,云瑶居然如此重要。 也对,若非他们两个将彼此看的太重,又怎么会一次又一次为了对方身陷险境? “我没事,你不要太担心。”云瑶轻轻摇头,说着,然后看到沈澈也过来了,忙过去行礼。 “怎么回事?”沈澈问着,而后看着旁边的哥舒颖,“这就是刺客?看着倒是面生的很,不像是宁宫那边来的人。” 云瑶扭头看了哥舒颖一眼,然后才解释道:“启禀殿下,这个刺客名叫哥舒颖,是北狄兵马大元帅哥舒狂的孙女。此番因为我和清铭搅乱了北狄军营,哥舒姑娘气不过,所以专门跑到中原来找我报仇的。” 沈澈早已听顾清铭和云瑶说了他们在北狄大营的事情,对哥舒颖这个名字也有所耳闻,如今看着眼前这个刺客,倒是有些好奇起来。 眼前的哥舒颖穿着中原的男装,但由于北狄的女子本来就生的高大,不似中原女子那般较弱,所以这男装穿在他的身上也不显得突兀,反而挺合身。 哥舒颖的脸上也用了一些东西来遮盖原本的容貌,可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一些小细节处露出了破绽,比如那白嫩的耳朵,还有耳垂上的耳洞。 “原来是哥舒大将军的孙女,果然是将门虎女,居然敢只身一人闯入我宜国大营。”沈澈意味不明地对哥舒颖说道,“你说,你这般远道而来,本王该怎么招待你呢?” 由于云瑶打翻在地上那瓶药粉的原因,哥舒颖吸入了太多的药粉,导致现在还浑身酸软无力。 她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澈朝着自己走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情绪,看起来并不算可怕,却让她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而这样的感觉,只有她面对北狄往博尔冰的时候,才会产生。 “殿下,不如将她交给我招待吧。”云瑶却在此时适时地开口,“我在北狄军营的时候,受了哥舒姑娘不少照顾,我中原礼仪之邦,理应讲究礼尚往来才是。” “哦?”沈澈好奇地看着云瑶,“你打算怎么招待?” “殿下莫不是忘了,我从殿下帐中离开的时候,我们商量了什么?”云瑶轻笑着开口,“如今这么好的机会送上门来,若是不利用利用,岂不是可惜?更何况,哥舒姑娘一直认为我会算计,我又怎能让她失望?正好借此机会让她见识见识,我大宁区区一个弱女子就能将北狄玩弄于鼓掌之间,北狄这蛮荒之地,永远别想占领我大宁江山!” 这话是云瑶故意说给哥舒颖听的。 因为她在北狄答应那么些日子,听到的和看到的事情很多,对于博尔冰的野心也清清楚楚。在她心里,大宁的北境是顾家前后三代抛头颅洒热血也要护卫的地方,守护大宁江山更是顾家遗训和顾清铭心中的追去,不管怎么样,她都不想让顾家三代忠良的苦心白费。 沈澈听了云瑶的话,心中不由得一阵情绪激昂,满腔热血沸腾,似乎很久没有这种激动人心的感觉了。 云瑶所说的关于“蛮荒之地永远别想占领大宁江山”这样的话,他依稀记得父皇在世的时候也曾说过。 父皇是大宁的开国皇帝,南征北战,最大的功绩就是推翻了前朝暴虐的统治,将北狄和南夷这等凶残的异族赶出中原大地。 可是自从先帝去世以后,沈澈就再也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豪言壮语,哪怕顾家三代镇守北境,可也从不会讲如此让人热血沸腾的话。如今再次从云瑶这样的弱女子口中听到,他只觉得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就在沈澈思绪万千的时候,一直没怎么开口的顾清铭却突然说道:“阿瑶果真聪明,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清铭不防直言。”沈澈说道。 “哥舒姑娘能突破北境防线,南下混入京城附近,这一路上关卡林立,尤其是从北方下来的人,更是要有官府颁发的路引才能畅通无阻。可哥舒姑娘身为北狄人,平安来到这里,若说大宁境内没有帮手,我绝对不信。”顾清铭解释道。 “我正是这个意思。”云瑶点头,“不知殿下还记不记得我先前曾写给殿下的信,秦元凯与北狄王勾结,以百万担粮食为筹码,请博尔冰拖住清铭南下的脚步。如今想来,哥舒姑娘之所以能顺利到达这里,秦元凯将军定然是功不可没。” “想必秦将军还不曾知道哥舒姑娘已经抵达京城,否则也不会让哥舒姑娘冒险自己一个人来宜国军营。既然如此,要接近秦元凯,哥舒姑娘就是最好的理由。”顾清铭紧接着云瑶的话再次开口。 云瑶和顾清铭,每说一句话,哥舒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等到她听完了两人所有的对话之后,她心中早已没有别的感觉,只剩下后悔二字。 她……不该贸然来的,也不该小瞧了云瑶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正文 第084章 偷梁换柱 一切计划就在几人的谈笑间商定。 哥舒颖被喂服了云瑶配置的药丸,整个人武功施展不出来,甚至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哪怕多走几步路也累的气喘吁吁。 沈澈倒是没有过多折磨哥舒颖,只是吩咐人给她安排了单独的帐篷,然后派了一队士兵守在帐篷外面,防止哥舒颖逃走。 哥舒颖看着自己所在的地方,顿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昔日云瑶在北狄军营也是这般模样,只是现在,被控制的人成了她自己。 沈澈虽然并不觉得哥舒颖有云瑶那般聪慧的才智,也不觉得她能从守卫森严的宜国军营逃出去,但本着小心使得万年船的原则,他还是将整个防守安排的滴水不漏。 按照云瑶的推测,哥舒颖一个姑娘家,哪怕她是剽悍的北狄人,也不可能独自一人千里迢迢来到大宁的,她的身边肯定还有随从。 并且,这随从之所以能放心哥舒颖独自一人闯入宜国军营,只怕他们早已经做好了接应的准备,只是他们也都小瞧了云瑶,没想到哥舒颖进入云瑶帐中之后,没能全身而退。 沈澈根据云瑶的推测,排除了一切可能之后,挑选出了几个北狄人可能藏身的地方,挨个儿搜查,果真在宜国军队驻扎地临近昌平县的一个农户家里,找到了等待消息的冗仁、都力和哈奇三人。 昌平县是云瑶他们回归宜王军中之前,沈澈便已经派杜江恒攻下的,只因为此地是京畿南部和西部的重要通道,宜国、皓国与景国、玉国之间的来往,大多数时候都要经过昌平县。 而哈奇他们选择的农户,是宜国军队蔬菜供应的农户之一。 为了低调行事掩人耳目,哥舒颖这次南下并没有带很多人,就只带了哈奇等三人而已,所以当顾清铭亲自带人将农户家包围的时候,哈奇便知道事情败露了,而他们这群人也随之全军覆没。 根本没有机会出去报信,因为这农户是被他们控制威胁,所以才被他们利用,根本不是真心帮助他们的。所以看着他们被带走,农户众人的脸上只有喜悦和轻松,没有半点不快。 “冗仁大哥,都力大哥,哈奇大哥,又见面了。”云瑶看着眼前被绑着的三人,云淡风轻地打招呼。 这模样,就好像他们彼此是在外面茶馆碰到时随意的寒暄,而不是如今这种沦为阶下囚的尴尬场景。 都力就是被云瑶设计在雪地里差点冻傻了的那个守卫,他再次看见云瑶,又紧张又生气,一张脸涨的通红通红的,想做什么可又偏偏不敢,倒真是憋屈的很。 “哼!你这个狡猾的女人,当时在北狄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可偏偏装的一副无辜的样子,现在还这样,装给谁看?” 哈奇向来快言快语,当初在北狄军营的时候云瑶就见识过,所以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云瑶也并不觉得惊讶。 不过,云瑶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想起她初到北狄军营的时候,昏迷不醒的顾清铭,还有他身上的伤痕和满身的血腥味,云瑶就觉得这些北狄人当真是可恶至极! “昔日在北狄军营,我身为阶下囚,屈居人下,自然要低调行事,图谋保命。如今这是我大宁自己的地方,我又何须装模作样?”云瑶冷笑,“倒是你们,当初在重伤顾将军的时候,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吧?” “你……”哈奇一时间被堵住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北狄人不善谋,但行事手段却凶残毒辣,他当初负责照看顾清铭,自然知道顾清铭当初的伤势有多严重。 一想到眼前这女子是顾清铭的心上人,又想起她那一通手段,不动声色地让整个北狄元气大伤,心中便更是又怒又怕。 “三位大哥请放心,我不会要你们命的,包括哥舒姑娘,如今也好好地活着。”云瑶不管这几个人心中怎么想,只表明自己的态度,“虽说大宁和北狄素来干戈不少,但我和顾将军在北狄军营的时候,也的确受了你们不少照顾。宜王殿下把你们交给我自行处置,但是我恩怨分明,你们对我有照顾之情,我留你们性命;但大宁不会向北狄妥协,所以我限制你们自由。” 三人听着云瑶的话,知道哥舒颖还好好地活着,顿时稍微放下心来。而又听说云瑶不会杀了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既庆幸,却也有种无可奈何。 云瑶看着三人脸上的神色,并不理会,只顾继续开口: “我大概知道博尔冰想做什么,也能猜出几分你们来大宁的意图。不过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们,博尔冰的谋算不会成功。而你们,等到我大宁的内战结束,一切尘埃落定,我自会放你们和哥舒姑娘离开,至于回北狄之后,你们是生是死,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了。” 话音落下,哈奇这三人也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已经定了。他们无能为力,只能在宜王军中当一个被限制了自由的囚犯,苟且偷生地保住性命。可一旦他日回到北狄,陛下会不会原谅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来人,把他们带下去,看管起来吧。”云瑶手一挥,对着旁边守着的士兵吩咐着。 这些宜国士兵也知道云瑶是沈澈看重的人,当即也不敢违抗她的命令,直接架着哈奇等人,就走出去了。 帐中顿时空旷下来,不一会儿顾清铭便从外面进来,看到云瑶,便笑着说道:“阿瑶如今越来越有气势了。” 云瑶闻言,脸一红,便知道顾清铭应该是在帐子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听到了她方才说的话,才会有这样一句评价。 “在宫里见多了主子们的威仪,自然也是能学得一二,倒是让你笑话了。”云瑶说完,抿着嘴,略有些不好意思。 “没有笑话你。”顾清铭低笑,“阿瑶很好,真的很好。这世间千万女子,在我心中比不上阿瑶一人。” 顾清铭说的是真心话。跟云瑶相处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是被这个容貌算不得出众,却十分蕙质兰心的姑娘吸引。 毕竟,这天底下有哪个女子,能拥有云瑶这样的大智慧? 世间女子多限于内宅争斗,即便有些许聪明和手腕,都用来为自己谋算利益和地位。那些人的眼界,素来局限于家中后院的一亩三分地,看不清天下大势,也分不清人情大义。 即便其中有出挑者能脱颖而出入了宫,也不过是从一个斗争场进入另一个斗争场罢了,看似风光无限,实则顾影自怜。 可云瑶不同,她是这场棋局中难得一见的通透之人。 她身在泥淖之中,却能洁身自好;她不主动害人,却也不被动挨打。她心地善良,对人对事有自己的一套规则,可她却不拘泥于规则,往往能做出让人刮目相看的事情。 她是女子,身上有着女儿家的温婉和柔软,可也有着世间很多男子缺少的大气和原则。 她步步为营,处处算计,可没有一次是为了她的野心和欲望,她总是能在困境中找到生路,为着她那份好好活着的心愿,小心再小心。 如果说,别人都是这混沌世间的棋子,在碌碌尘寰中行走,一不小心就失了本心,可她却正好相反,哪怕眼前迷雾一片,前路未知,她却始终如一。 顾清铭甚至在想,若当初在储秀宫的正殿,挑选宫女的时候,他没有恰好看到眼前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他此生会不会就要错过她? 又或者,她成功进了内宫,和陆映泉走上同样的一条道路,最终落得个姐妹相争,情分相离的下场? 不过,这只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假设而已,他暗自庆幸,阿瑶是他的。 这一辈子都是。 “从前没有时常跟你在一处,倒是不觉得你这么会哄人。”云瑶有些羞怯,“若是让人知道,平日里霁月清风的顾大将军,在说情话的时候这般顺口,也不知那些倾慕你的女子会不会觉得你孟浪。” “别人不会知道的,这辈子,我只会哄你一人。”顾清铭拉着云瑶的手,走到桌边坐下,目光认真地盯着她,真挚而热烈。 云瑶几乎就要沉沦在这样的目光之中了,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宜国的时候,她和顾清铭在小船上的那一夜,缠绵而酥麻的感觉顿时袭遍全身。 她不愿让顾清铭知道她脑海中在想那些香艳旖旎的画面,便毫不犹豫地转移了话题: “你这么快来找我,想必是有所收获。在那农户家里,都搜出什么来了?” “博尔冰写给秦元凯的信,还有朝廷颁发的路引,以及代表哥舒颖和其他三人身份的文牒。”顾清铭说道,“有了这些东西,我们想偷梁换柱也就方便多了。” “你可想好了这梁该怎么偷?柱又该怎么换?”云瑶问道。 “按照殿下的意思,我会扮成那个叫冗仁的北狄士兵,剩下两个人,殿下会挑选身高体型相符合的人代替。至于哥舒颖……” “让我去吧。”云瑶淡淡的开口,“秦元凯从未见过我,而且宜王帐中也没有别的女子。更何况,我曾在北狄营帐中待了那么久,对北狄人的习惯颇有了解,我是最合适的。” 正文 第085章 重回故地 云瑶一边跟顾清铭说着话,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庆幸。 庆幸当初在宁宫的时候,自己与秦元凯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所以才为今日的事情留下了一条后路。 昔日秦太后有意扶持秦家人,打压保皇派,所以对秦元凯和顾清铭差别对待。秦元凯被派出去挣军功,而顾清铭却是被留在秦太后的眼皮子底下,闲赋在京城练练兵,跑跑腿。 也正因为如此,秦元凯入宫的时间非常少,而云瑶一开始在掖庭宫伺候,后来去了合欢殿,都跟秦元凯没什么交集。哪怕秦元凯偶尔回京述职,也会被秦太后请到建章宫,可那个时候云瑶却是不会在场的。 毕竟,秦太后也不希望自己与侄子所谈论的机密问题,被一个算不得心腹的人听到。 总而言之,各种原因,导致秦元凯对云瑶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更何况,能让云瑶如此冒险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她的容貌。她算不得什么美人,在花团锦簇的宫中,她顶多只能算得上清秀而已,比起陆映泉这种绝世容颜差了不知道多少,就连徐美人身边的见玥,和掖庭宫的红筱都比她要出挑一些。 这样一张不太惹人注意的脸,自然也能让秦元凯降低不少戒心。 顾清铭听了云瑶的话,下意识地想反对,毕竟秦元凯不是一般人,他是秦太后的心腹,也是大宁的能征善战的将军,远不是那些不擅谋略的北狄人可比。 这次刺杀秦元凯,危险重重,而云瑶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已。 可是顾清铭还没来得及说话,帐篷的门帘再次被掀开,沈澈从外面走了进来,一口便应允了云瑶的话: “本王正愁没有合适的人选,可没想到云瑶你如此善解人意,如此一来,有你和清铭互相配合,本王也就放心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沈澈的动作很快,当天就找到了两个能代替都力和哈奇的士兵,跟云瑶和顾清铭一起,扮成北狄人的样子,去了驻扎地以北的兴隆县。 当然,他们并非简单的乔装改扮就算了,沈澈还找了擅长易容的高手,用了一些脂粉和工具,稍微修改了几个人的五官,让他们看起来与那几个北狄人颇为相似。 兴隆县是靠近京城南门最近的一座城池,如果云瑶没有想出刺杀秦元凯的计划,如果哥舒颖没有自己送上门来,那么兴隆县就是沈澈下一个要攻打的地方。 作为京城的门户,兴隆县的盘查要比其他地方严格的多,但是以沈澈暗中经营这么多年的手段,想让他们混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云瑶等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兴隆县。 县守王吉是秦太后的人,更是秦家一手提拔起来的走狗,所以想找秦元凯,首先要去找王吉。 三月的夜依旧还透着寒冷,月光幽幽洒下来,空气中还透着白霜。 县守府的守备很是森严,或许是王吉心中清楚,他这个县守就是兴隆县的中流砥柱,若是他出了事,宜王军攻进来就轻而易举,所以他将自己的府邸层层守卫起来。 不过,这样的守卫强度虽然拦得住别人,可却拦不住顾清铭,他趁着夜色,揣着能证明身份的文牒,闪身进了县守府。 而云瑶和另外两个士兵,被他留在偏僻巷子的房间里,等待结果。 王吉还没有睡下,他正在书房里踱步,大腹便便的身躯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肥硕,那模样,让人一看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四个字——脑满肠肥。 果真,他也没辜负自己的这身形象,走了没多久,他就从床底下拖出一口大木箱,打开盖子,然后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掏出一些东西,一股脑儿地丢到木箱子里去。 而仔细看去,他从房间角落拿出来的东西,不是银票就是金子,还有上等的夜明珠,价值连城的翡翠白玉,全都是千金难求的宝贝。 他一边装,还一边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明明是清冷的天气,他却似乎冒了一头冷汗。 “王大人,现在收拾东西,是要连夜潜逃吗?”忽然间,一道清隽的男声在房间中响起,吓得王吉手中一抖,木箱盖子咣当一声,随即盖住。 王吉颤抖着回头,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子,战战兢兢地问道:“你是何人?闯……闯入本官的府邸做什么?” 顾清铭盯着王吉,眼神中闪过一抹杀意,他甚至在想,如果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利用这个王吉,他在看到那些金银财宝的瞬间,就直接动手了结了他。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这王吉还不是知府,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守而已,更何况兴隆县是离京城最近的县,可谓是天子脚下,但是这王吉却有本事搜刮这么多民脂民膏,可见他背靠着秦家这课大树,干了多少缺德事。 凭着王吉的胆子和官职,绝对不敢这么嚣张,那么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就只能算到秦家的头上,而秦家之所以敢这么做,无非是因为他们的家族出了一个秦太后,一个一心为娘家谋算的秦太后。 哪怕心中愤怒,顾清铭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按捺住心中的情绪,从袖中掏出文牒,呈递到王吉的面前: “在下奉吾王陛下之命,跟随哥舒小姐前来大宁,求见秦将军,还请王大人代为通报。” “你是北狄人?”王吉一听,便明白了来人的身份,悬着的心顿时放下,然后接过顾清铭手中的文牒。 毕竟,北狄人也管不了大宁的事。 王吉看了文牒,知道眼前这人叫冗仁,而北狄王派来见秦将军的使者一共有四个,为首的是一名叫哥舒颖的女子,她是北狄大将军哥舒狂的孙女,在北狄深得博尔冰的信任。 房间里顿时一片沉寂,王吉将几份文牒看完,确定了这文牒真实可靠没有作假之后,才对顾清铭说道:“秦大将军在京城中,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你先回去等着吧,安排好了,本官自然会派人通知你们。” “王大人,到底什么时候能见到秦大将军,还请您给个准话。此番我们千里迢迢来到大宁,身上带着重要的任务,若是由于王大人的故意拖延,误了秦将军的大事,可别怪我没有提醒大人。”顾清铭一听就知道这个王吉在故意拖延时间,于是半威胁着说道。 王吉听了这话,本欲大怒,可当他的目光扫过脚边放着的木箱子时,心中愤怒的情绪顿时压下。 仔细想来,他的确不敢耽误秦将军的大事,因为他得罪不起秦元凯。 如今宁宫和宜国的战事焦灼,在兴隆县和京城,他还能依靠秦家的名声立足,可若是出了这块地界,秦元凯绝对不会放过他,沈澈也不会给他好日子过,他就真的要东躲西藏了。 “明天。”王吉思忖片刻之后,便说道,“明天一早你来此处,我带你们去见秦将军。” “一言为定,那就多谢王大人了。”顾清铭右手握拳,放在左胸口,用北狄的礼仪给王吉行了个礼,开口道谢。 王吉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跟顾清铭说什么,便看着眼前的男子纵身自窗口一跃而出,很快便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过了很久,直到确定人已经走远,不会再回来的时候,王吉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转头看着脚边放着金银财宝的木箱,然后走出门去,叫来自己的心腹,准备连夜将这些金银财宝运到安全的地方去。 作为一个贪生怕死的贪官,王吉几乎有一种惊人的直觉,那是对危险的感知,而他在见过乔装成北狄人的顾清铭之后,便可以预见到,兴隆县将不再是他敛财的安稳之地,他必须给自己留条退路。 做完了一切之后,王吉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也不知道睡着没有。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黎明悄然来临,当晨曦的光透过窗户撒进房间的时候,王吉从床上起身,收拾好之后,出了门去。 他可没忘记今天要做什么事。 不多时,顾清铭和云瑶便带着两个士兵来了,由于王吉亲自到门口等着,所以守卫并没有为难他们。 很快,一辆马车从拐角处驶过来,王吉请众人上了马车。 马车很宽敞,即便是容纳四五个人也一样绰绰有余,并不显得拥挤。云瑶一直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时间,马车里的气氛很是尴尬。 好在并没有过多久,众人感觉到马车停下,顾清铭掀开车窗帘子的一角,看了看外面的情况,才说道:“到京城了。” 话音刚落,马车外面便传来守城门士兵的声音:“马车上什么人?下来接受检查!” 王吉看了身边的几个人一眼,然后探出身去,问道:“连本官也要下来检查吗?” “原来是王大人!”士兵看到王吉,拱手说道,“属下有眼不识泰山,请王大人恕罪。放行——” 随着士兵的一句话,马车继续前行,避开了守卫的检查,成功带着顾清铭和云瑶他们,进入了京城的南门。 直到马车彻底入了城,云瑶才微微抬起头,挑起门帘一角朝外看去,且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昔日她离开大宁京城的时候,也是一辆马车,隐藏了身份,遮挡了容颜,任谁也不知道她是云瑶。如今时隔几年,再次踏入这里,故地重游,同样是一辆马车,掩藏容貌,不知身份。 正文 第086章 秦大将军 也许是因为战争的关系,京城与往日相比,多了几分萧索肃穆的味道。 虽然云瑶并不曾亲自在京城的街道中行走过,可昔日在宁宫中,也曾听采办司的宫女太监说过外面的繁华。可如今一看,这天子脚下的热闹中,隐藏着一丝动荡和不安。 云瑶放下帘子,仍旧不语,心中却在为百姓们哀叹。 京城的百姓尚且这般惶恐不安,那这一路向北而来经历过战乱的百姓呢?尸横遍野,流离失所,用自己的血泪成全了上位者的野心。 当马车一路徐行,再次停下的时候,便听到车夫在外面恭敬的说道:“大人,秦将军府到了。” 王吉闻言,率先下了车,示意顾清铭和云瑶坐在马车里不要动,等他先去安排好之后,再让他们下车。 对于王吉的这种行为,顾清铭表示理解。毕竟他们现在的身份是北狄人,这京城中人来人往,若是被人看到秦元凯明目张胆地跟北狄人来往,恐怕不用宜王打进来,京城的百姓和一些爱国的士兵就先发难了。 王吉走上青石板铺就的台阶,叩响了大门,不一会儿,门就从里面打开。 秦府的管家看见王吉,便拱手问道:“王大人今天怎么来了?我家将军正在书房,王大人请——” “秦管家,马车上还有几个人,身份比较特殊……”王吉并没有跟着管家进去,反而俯身凑在管家的耳边说着什么。 却见管家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抬头看了王吉一眼,才说道:“王大人请稍等,容小的先去向将军请示。” 话音落下,秦管家便关上门,去跟秦元凯禀报了。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大门再次打开,秦管家从里面出来,带着两个人换下了马车的车夫,然后驾着车朝着秦府的后门而去,王吉却跟着管家从前门进入,直接去了书房。 秦元凯在书房里等着,当他刚才听到管家来禀报的时候,便眉头紧蹙,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可他跟博尔冰的确有交易,而且哥舒颖等人也的确是他派人引进来的,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份不安来自何处。 很快,秦管家和王吉便出现在书房。 “下官拜见秦将军。”王吉拱手行礼。 “王大人不必多礼,你跟本将军说说,那些北狄人是怎么找上你的。”秦元凯挥挥手,说着,然后又吩咐管家上茶。 两人在书房坐下,王吉才开口讲事情的经过,不过他隐瞒了自己贪污的金银珠宝,也隐瞒了自己想离开兴隆县的事情,只把顾清铭来找他说的话讲了一遍。 秦元凯又问了几个问题,并没有什么破绽,他正打算开口说话的时候,管家再次进来,手中端着茶水放到两人的手边,随后禀报道: “将军,马车上的那几个人已经从后门进来了,没有人看见,将军现在要见他们么?” “把他们带到偏厅,我等下就过去。”秦元凯吩咐着。 “是,将军。”管家领命而去。 秦元凯又跟王吉说了一些话,无非是叮嘱王吉要将此事保密,不要随便泄露,得到王吉再三保证并且发下毒誓之后,秦元凯这才放了心。 “今日之事辛苦你了,你且放心,等打退了宜王的兵马,本将军一定禀报太后,给你加官进爵。到时候,你可就不是什么小小的兴隆县县守了,京兆尹的位置就是你的。”秦元凯许下承诺。 “下官多谢将军,为将军办事是下官的荣幸,下官万死不辞。”一通溜须拍马之后,王吉便开口告辞。 秦元凯也没有留他,便直接让他走了。而王吉离开之后,匆匆回到自己的府邸,收拾了细软和包袱,带上几个可靠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 在王吉看来,不管这京城到底是谁当家做主,皇上也好,宜王也罢,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都不会有好日子过,宜王绝对不会放过他,而他得了那么多宝贝却没有上交给秦元凯,若是秦元凯知道了,必定也不会让他当什么京兆尹。 所以,趁着没有东窗事发,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 此时的秦将军府,偏厅中,云瑶和顾清铭正在等待着。秦府的下人给他们上了茶,可是他们却一口都没喝,一来是怕这茶水有什么问题,二来是因为北狄人不喜欢喝茶。为了避免露出马脚,所以他们对这上等的铁观音视若无睹。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秦元凯自王吉走后,便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云瑶在偏厅中坐了一会儿之后,便有些不耐烦地起身,走到外面对小厮说道:“秦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本姑娘千里迢迢从北狄来到这里,他怎么一直不出面?是瞧不起我们北狄吗?” 这几句话,把哥舒颖说话的语气学了个七八成,尤其是那句“本姑娘”,是哥舒颖的口头禅。 云瑶知道北狄人性子冲动,绝对不可能安安静静等这么久的,毕竟北狄人的心中可没有那么礼貌,一向是简单直接,怎么粗暴怎么来。 所以,她才有了这一通脾气。 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云瑶发完脾气之后,秦元凯果然出现了,一切就像是算好了时间一样。这样的认知让云瑶和顾清铭对视一眼,心中明白,这秦元凯必定是在附近看着他们,否则不会专等她说完这话就立刻出现。 云瑶不禁感叹,这秦元凯果真老奸巨猾。 “哥舒姑娘,真是抱歉,本将军公务繁忙,怠慢了诸位,还请哥舒姑娘见谅。”秦元凯冲着云瑶拱拱手,貌似很诚恳地说着。 云瑶却一挥手,脸上不悦地说道:“秦将军是大忙人,我们又怎么敢怪罪?更何况,本姑娘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过是吾王陛下的信差罢了。” “哥舒姑娘过谦了,能被北狄王派到大宁当信差的人,可不是什么小人物。”秦元凯说着,随后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北狄王文韬武略,是个出色的人才,本将军不久之前有幸与北狄王过招,真是酣畅淋漓。还请哥舒姑娘回到北狄之后,替本将军向北狄王问好,本将军还期待再跟北狄王切磋呢。” 话音落下,秦元凯看着云瑶,脸上的笑容不变,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而云瑶听了这话,心思千回百转,顷刻间便明白了秦元凯的意图,这是在试探她! 想通了这一点,云瑶脸上的不悦更甚,眼神中也带着一丝怀疑:“你真的是秦元凯将军?莫不是那个什么王吉王大人在骗本姑娘吧?” 秦元凯一愣,问道:“哥舒姑娘何出此言?” “哼,吾王陛下几年前受了伤,这几年南征北战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什么时候跟秦将军过招切磋了?”云瑶学着哥舒颖的语气,冷哼着开口。 “哥舒姑娘说的是,是本将军记错了。”秦元凯立马改口,随后又说道,“哥舒姑娘真是个性情中人,而且身为女儿家,不远万里从北狄来到大宁,也着实让本将军佩服。不过本将军很是好奇,之前一直都是右先锋将军突兀瀚与本将军联系,这次怎么变成哥舒姑娘了呢?” “秦将军,看来你并不是诚心与我北狄结交,我北狄的右先锋是齐齐术将军,突兀瀚将军是左先锋,连这都记不清楚,吾王怎么放心与你做交易?”云瑶一眼识破了秦元凯的语言陷阱,讽刺地说道。 几番试探下来,秦元凯心中的疑惑稍微减少,对眼前几个人的来历也没有那么疑心了。 毕竟,博尔冰受伤的事情,如果不是北狄内部的人员,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还有北狄的左右先锋,他不过是随便一提,可是眼前的女子却能听出不对劲,这说明她对北狄的内部是十分了解的。 所以,秦元凯几乎可以肯定,眼前的女子的确是从北狄来的。 然而他并不知道,顾清铭和云瑶曾经在北狄军营生活了好几个月,对北狄军营的事情差不多摸的一清二楚。 他先前让博尔冰拖着顾清铭南归的步伐,也只以为博尔冰是派兵攻打赤城,让顾清铭不得不留在赤城应对北狄攻势,所以他没有想到中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哥舒姑娘请息怒,本将军最近事情多,很多东西都记不清了,混淆了北狄左右先锋的名字,还请哥舒姑娘不要见怪。”秦元凯道歉,然后终于说到正题,“不知哥舒姑娘此番来大宁,可是北狄王有何交代?” 云瑶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秦元凯,说道:“这是吾王让本姑娘交给你的信,吾王说,看完了信,秦将军自然就知道了。” 秦元凯接过信,便拆开来看,第一眼看去,这信的确是北狄王博尔冰亲笔所书,然后他才开始仔细看内容。 云瑶和顾清铭对视一眼之后,才又观察着秦元凯的神色,见秦元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手悄悄地在衣服上蹭了蹭,将手心的汗给擦干。 信当然不是博尔冰亲自写的,而是云瑶模仿博尔冰的笔迹伪造的。 因为当时他们抓住哥舒颖的时候,从哥舒颖身上搜出来的信,上面写了顾清铭和云瑶在北狄大营所做的事。为了避免秦元凯从信中的内容推测出她的身份,所以她换掉了这部分的内容,只说顾清铭在赤城打败北狄的事情,保留了博尔冰询问那一百万担粮食什么时候送到的问题。 正文 第087章 近水楼台 偏厅里很寂静,秦元凯正在认真看信,没有人开口说话。 外面站着的小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离开了,大概是怕秦元凯和北狄人之间的谈话泄露,所以偏厅周围除了他们几个,并无外人。 云瑶有些紧张,手心不住的冒汗,可是她擦了一次,就不敢再擦了,怕被秦元凯发现她的小动作,从而察觉她的不对劲。 在来找秦元凯之前,云瑶和顾清铭还有沈澈已经把这封信来来回回研究了很多遍,每一字每一句都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装进了北狄独有的信封,封上了火漆。 云瑶模仿字迹的本事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的炉火纯青,只要秦元凯不是火眼金睛,她确定这封信没有任何破绽。 更何况,秦元凯与博尔冰之间的联系也不算多,终归是能蒙混过去的。 但是在没有结果之前,云瑶的一颗心始终提着,放不下去。而顾清铭也同样全神贯注地戒备,似乎只要秦元凯一动手,他就冲过去护着云瑶,不让她受任何伤害。 良久之后,秦元凯总算看完了整封信,博尔冰在信中表达了两件事:第一,找秦元凯兑现承诺,要回一百万担粮食;第二,北狄大军是为了替秦元凯拖住顾清铭,所以才损失惨重,所以秦元凯要帮助哥舒颖,找顾清铭报仇。 这信中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云瑶的名字,怕的就是秦元凯看到云瑶,产生什么不利于他们的联想。 然而这么做,也是有一定原因的。通过博尔冰写的信的原件,云瑶推测出秦元凯事先并不知道她跟着顾清铭去了赤城,也不知道她曾深入北狄军营的事情,所以只要不提她的名字,秦元凯便不会有任何疑心。 果然,看完了信之后,秦元凯便将这封信仔细收好,揣进袖子里,对云瑶说道:“哥舒姑娘,北狄王的信,本将军已经看过了。那一百万担粮食,本将军会即刻派人送往北狄,至于找顾清铭报仇的事,需得从长计议。” 云瑶松了口气,可脸上却没有任何波动,还是那样的语气,问道:“从长计议?不知道秦将军需要多长时间来从长计议?要知道,北狄的冬天本就难过,这次为了帮将军,我们北狄可是损失惨重,若是不能找顾清铭报仇,本姑娘回去要怎么跟吾王陛下交代?” “哥舒姑娘请放心,这个本将军自有安排。”秦元凯说道,“现如今宜王大军兵临城下,四周都布满了探子和细作,你们就暂且在我这将军府住下,等本将军定好计划,再跟哥舒姑娘详谈。不知哥舒姑娘意下如何?” 云瑶皱眉,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转头看着身后的三个人,问道:“你们觉得怎么样?毕竟吾王陛下派你们来,是协助我办事的,若是我们一直当缩头乌龟,能干成什么事?” 顾清铭知道云瑶的用意,是为了体现她的“不经大脑”,所以反其道而行之,说道:“哥舒大小姐,吾王陛下在派我们来之前,特意叮嘱过,在大宁要听秦将军的安排。将军和我们有共同的目标,相信秦将军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那好吧,既然如此,我们就住在这里。但是秦将军,我们时间不多,不管你要怎么对付顾清铭,还请尽快给我们一个交代。”云瑶说道,“要不然,吾王陛下一生气,说不定就公开了什么不该公开的东西。” 云瑶不咸不淡的威胁,让秦元凯心中不快,但是他似乎也知道北狄人没什么脑子,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现实,于是也没有跟他们计较。 秦元凯转身,让管家带哥舒颖和三个随从去了秦府西边一个比较偏僻的院子,安顿他们住了下来。 西院当真是秦府里最偏僻的位置,自从秦元凯住进将军府以来,这院子就从来没有人住过,大门一直锁着,连府中的下人都从来不在这边来,所以显得很是僻静清寂。 院子周围都是不曾修建过的植物,各种花草树木环绕周围,将院子掩映其间,乍一看,就像是居于山林中的小屋一样,隐于世外。 现在虽然还是三月份,北方的冬天还没过完,花草还没抽芽,树木也还不到繁茂的时候,整个场景看起来就像是废弃的古宅,没有人烟。 但秦管家派人一通打扫,这院子焕然一新,倒是有了几分清幽雅致的感觉。 当然,不管居住环境如何,云瑶和顾清铭都是不能挑剔和嫌弃的,毕竟北狄境内并没有这么好的房子,而他们在来大宁之前,是从军营出发的,饶是再偏僻的院子,也比军营的条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哥舒姑娘,这院子都收拾好了,房间你们随意住,院子外面还安排了两个跑腿的小厮和两个伺候的丫鬟,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将军说了,几位都是贵客,有什么需求小的一定尽量满足。”秦管家语气恭敬,态度却不卑不亢,充分展现了大宁这个泱泱大国将军府管家的气度。 如果他面前的当真是北狄人,那他这一通做派肯定有用,可惜他面对的是顾清铭和云瑶,地地道道的大宁人,而且见识过的达官贵人数不胜数,所以对这管家的行为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安顿好之后,管家就离开了,吩咐门口的小厮和丫鬟按时给他们送饭,然后就回去向秦元凯复命去了。 云瑶选了院子的主屋,而顾清铭为了方便保护她,便选了她旁边的屋子,另外两个士兵分别选了院子的东西厢房,距离云瑶和顾清铭近,而且分开住的话,就算出了意外,也不至于被一网打尽。 这两个士兵,一个叫向华,一个叫郑平,都是宜王手下忠心耿耿的死士,武功高强,并且曾经出去做各种任务,应变能力也很强,所以这次宜王沈澈才派他们两个出来,协助云瑶和顾清铭。 选好了屋子之后,顾清铭让向华和郑平都去主屋,在厅中集合,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郑平,向华,你们两个用内力感知一下,这院子周围有没有什么不对劲。”顾清铭扭头对两人说着,然后解释道,“你们是殿下身边的暗卫和死士,对危险的感知和同道中人的气息比较敏感。” 顾清铭武功很高,但是他也没有自认为高到无所不能的地步。他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很多能人异士,所练的功法可以调整人体呼吸和心跳,以便于隐藏追踪,一般来说暗卫和执行秘密任务的死士就是这类人。 而这类人的气息,顾清铭有时候是感觉不到的,但是向华和郑平却可以,因为他们同样是擅长隐藏身份的人,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对危险的感知,以及对陌生气息的感应,通常能够在关键时候救他们的性命。 听了顾清铭的话,两人也不再犹豫,直接闭上眼睛,催动内力查探周围的气息,果然发现这院子周围有几处地方不太对劲,即便隐藏的再好,可是却影响了周围的环境,也让他们察觉出了端倪。 “暗处应该三个人盯着,距离我们不算近,听不到我们说话,想来应该是怕我们察觉,但是他们所在的位置,应该能看到这院子的一举一动。”郑平睁开眼睛,开口说着。 “我就知道,秦元凯这个人和秦太后一样,疑心很重,哪怕在阿瑶身上试探不出什么破绽,却也不会这么掉以轻心。”顾清铭说道,“单从他安顿我们的这个院子来看,表面上是因为它安静,能掩护北狄人的身份不被人发现,实际上却是因为周围草木繁茂,便于他的人隐藏其中。” “那我们该怎么办?有这么几个人盯着,我们的行动就会处处受限,不用说完成任务然后全身而退了,就连出这个院子都有难度。”云瑶颇有些忧心地说着。 她不懂武功,自然无法感知周围的人和物,但是听顾清铭和向华他们的意思,也知道院子周围隐藏的人不简单。更何况,想也知道,秦元凯绝对不会派几个草包来监视他们。 “顾将军,不如让属下去吧。”向华想了想,拱手说道,“属下本就是殿下的死士,早已经做好了牺牲性命的准备,若是能助将军和云姑娘完成任务,属下死不足惜。” “先不急,再等等。”顾清铭摇摇头,说道,“你们都是殿下身边的得力之人,牺牲任何一人都是巨大的损失,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你们有任何危险。秦元凯目前还没有太疑心我们,所以我们还有时间。” “将军说的有道理。不管怎么样,咱们住进了将军府,那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就不信咱们会找不到破绽。”云瑶点点头,赞同顾清铭的说法,“咱们是四个人一起来的,也要一起全身而退才是。” 向华和郑平听了两人的话,心中感动,互相对视一眼,同时抱拳拱手:“但凭顾将军和云姑娘吩咐。” 身为死士,他们唯一信奉的原则就是听从主子的吩咐,哪怕为主子牺牲性命也早所不惜,所以他们一早就做好了被牺牲的心理准备,甚至是在进入秦府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决定哪怕身死,也要保全顾清铭和云瑶。 可没有想到,在顾清铭和云瑶的心里,会如此看重他们的性命。 正文 第088章 处处陷阱 云瑶和顾清铭等人就这样在秦府中住了下来。 偏僻的院子,杳无人烟,可每天都有人按时把饭菜送过来。北狄人的规矩没那么严谨,所以云瑶让郑平和向华他们把饭菜都拿到主屋,四个人围着圆桌一起吃,也好商量计划。 秦府的饭菜都很精致,每一样都经过精心烹制,色香味俱全,看的人胃口大开。 但他们四个人都不是那种克制不住自己的人,看到这样的美食,首先第一要诀是干净和安全,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能入口。 云瑶检查了饭菜,没有毒,郑平正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却又听云瑶开了口:“等等!” “可是有什么问题?”郑平不解。 “今天的饭菜,咱们只能吃一小半。”云瑶指着饭菜说道,“秦元凯这个人,真的是太狡猾了,每走一步都是试探,差点就又中计了。” “你是说这饭菜有问题?”顾清铭也有些好奇了,“可咱们都已经吃了两天了……” “也幸亏只是两天,所以我们还没来得及暴露什么。”云瑶解释道,“你们看今天的饭菜,全部都是偏清淡和偏甜的,是江浙淮扬一带的口味,而这种菜系,正好在宜国境内。咱们现在的身份是北狄人,北狄人习惯吃牛羊肉,喝膻味很重的马奶酒,全都是大油大荤,根本吃不惯这些菜。若是咱们都吃完了,那才是有问题。” “所以,连每天的饭菜都是对我们的试探?那昨天和前天,我们都没有发现,岂不是很危险?”顾清铭问道。 “我仔细想了想,前天的主菜是鱼和猪肉,昨天的主食是米面,全都算不得南方的特色菜系,我们吃完也没什么。毕竟北狄以前经常从赤城抢粮食,会有鱼肉和米面也正常。”云瑶说道,“咱们就吃几口,然后去闹腾。现在这种情况,掩护身份最重要,至于口腹之欲,也只能先忍着了。” 郑平一听云瑶的解释,将手中已经夹起的菜塞到嘴里,嚼了两下,忍住咽下去的欲望,然后“呸”的一下吐到地上,开始大声嚷嚷: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这么难吃?秦府的厨子到底会不会做菜?都说这大宁地大物博,膳食鲜美,依我看,还不如我北狄的烤羊排!” 郑平故意放大了声音,然后又将手中的筷子故意扔到地上,引起外面的人注意,果真很快就有人进来了。 “哥舒姑娘,几位公子,可是小的们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几位大人大量,给小的一个机会改过。”那小厮看着挺机灵,进门就点头哈腰,看起来很是谦卑。 “哼!你来的正好,我倒是要问问你,这秦元凯到底是什么意思?让我们住在这里,可是饭菜却一天比一天难吃!前两天我们忍了,可今天的菜……你看看都是什么玩意儿?难道不知道大爷喜欢吃大鱼大肉?去,给大爷我换了!”郑平冲着小厮一通发脾气,嗓门儿大的连外面守着的丫鬟都能听见,这模样当真看起来像是冲动无脑的北狄人。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换,请哥舒姑娘和几位大爷稍等。”那小厮说着,忙招呼人进来,把桌上的饭菜撤走,又把地上收拾了一番,才退出去了。 离开院子的大门之后,那小厮派人去厨房重新拿饭菜,自己从另一条路去了秦元凯的书房。 他被秦管家带进去之后,便将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禀告了秦元凯,然后说道:“将军,看来他们是真的没有嫌疑了。” “有没有嫌疑,要亲自去看看才知道。”秦元凯说道,“秦管家,你去准备一些马奶酒,要膻味特别重的那种,我亲自拿去给他们。” “是,将军。”秦管家点点头,便带着小厮离开了,不一会儿,便准备好了秦元凯所说的马奶酒。 秦元凯领着管家和小厮,拿着马奶酒来到小院子,发现厨房的饭菜已经送到了,全都是大鱼大肉,他们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郑平和向华一人手中拿着一只烤羊腿,大口大口的撕咬着,吃的满手满嘴都是油,可他们却浑然不觉,一撸袖子,抹了把嘴,接着吃。 桌上的酒杯都被收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大海碗,碗里装着酒,酒面上还飘着薄薄一层油,让人一看就能想象当时的场景,必定是一边大口吃肉一边大口喝酒的。 “咦?秦将军,什么风儿把你吹来了?”云瑶看到秦元凯,便起身打招呼。 秦元凯看着云瑶,发现她那双手上也是油腻腻的,虽然没亲眼看到她吃东西的样子,但是看到手上的油,也能想到估计不怎么文雅。 “听府中下人说,厨房做错了菜,惹地哥舒姑娘和几位不快,本将军亲自过来赔罪,并且带了一些好东西。”秦元凯说着,让管家上前,将海碗里的酒都倒了,然后换上了马奶酒。 马奶酒刚倒出来的时候,一股浓烈的腥味便飘散在空气中,味道很浓很厚重,若是头一次闻这味道的人,恐怕当场会吐出来。 “马奶酒!”云瑶立即判断出海碗里的东西,毫不客气地端起碗豪饮了一大口,然后感叹道,“自从离开了北狄,就没喝过马奶酒了,能在秦将军这里喝到,真是幸运。不过,秦将军这马奶酒似乎已经放了很长时间了,味道不新鲜,不如我北狄的好喝!” 云瑶一边说着,一边将海碗放在桌上,那动作豪迈至极,完全一副北狄女儿家做派,和云瑶原本的性子截然不同。 顾清铭在一旁看的暗自赞叹,若不是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他恐怕也无法认出她就是云瑶了。昔日宁宫里那个谨小慎微的低调女子,何曾有过这般豪情万丈的时刻? 也正是因为如此,连顾清铭都看不出破绽,秦元凯即便是再怎么怀疑,也不会知道眼前的女子就是云瑶了。 而此时此刻,云瑶的内心却是苦不堪言,她为了取信秦元凯,喝下了马奶酒,强忍着想吐的欲望,说了那么大一段话。 其实她也是喝过马奶酒的,当时在北狄军营的时候,人人都喝这种东西,因为北狄苦寒,一口马奶酒喝下去,能让人全身热乎乎的。若是想喝干净的水,便只能去外面挖冰雪融化,然后再烧开。但是北狄军营炭火有限,也不会为了她这样一个瞎了眼的医女专门烧水喝。 云瑶庆幸,当日的忍耐和痛苦,成了今日救命的关键。 至于她说的这番话,也是为了取信秦元凯而猜测的。她其实并不能判断马奶酒到底储存了多长时间,只是单纯的感觉到这与当初她在北狄军营喝的味道有些不同,再联想到大宁本来就很少马奶酒,而秦元凯来的这么及时,并且带着马奶酒,说明这马奶酒并不是现做的,而是早就有的。 所以她才会说马奶酒不新鲜,不如北狄的好喝。 纯属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但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倒也算是过关了。 秦元凯找不到云瑶几人不对劲的证据,又看他们生活作风处处与北狄相契合,心中的怀疑去了七七八八,倒也逐渐相信了云瑶等几人的来历。 “哥舒姑娘如果喜欢,就把这马奶酒留着喝吧。”秦元凯说道,“还是那句话,哥舒姑娘若是有什么需求,只管吩咐。” “需求倒是没有,只不过本姑娘闷在这院子里也太无聊了。”云瑶想了想,说道,“这要是在北狄,本姑娘还能出去骑马打猎,这个季节还能在雪山上捡几只冻死的肥兔子。可是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做,连门都出不去!” “哥舒姑娘请见谅,京城中耳目众多,稍有不慎便会暴露身份,为了姑娘的安全,还是留在府中比较好。”秦元凯说道,“等本将军把一百万但粮草运出去,就让你们离开,并且会派人带你们去宜国的军营,帮你们找顾清铭报仇。” “哥舒大小姐,秦将军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属下知道大小姐很无聊,但为了安全考虑,还是听秦将军安排吧。”顾清铭对云瑶说着,似乎在劝她。 云瑶歪着头想了想,然后问秦元凯:“既然不能出去转转,那本姑娘能不能在你府中看看?听闻大宁京城的官家宅邸雕梁画栋,精美绝伦,园林风光更是秀色怡人,若是本姑娘能看看,也算是解闷儿了。” 其实云瑶这话的言下之意是:你说外面不安全,那你府中总该是安全的吧?不会连这么点要求都没办法满足? 秦元凯显然也是想到这一点,于是点点头:“哥舒姑娘既然有兴趣,那本将军让管家带你四处转转。” “太好了!谢谢秦将军,这样本姑娘就不会闷的无聊了!”云瑶一脸兴奋地说着,显示自己很高兴。 秦元凯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最后的一点疑惑也被打消。因为他想,眼前这些个人全都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一个个的都冲动而且张扬,若真是细作,那岂不是太过惹眼?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所谓的冲动和张扬,无非是一种伪装而已。一场精心策划的局,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秦元凯这条鱼网入其中,无法挣脱。 正文 第089章 制定计划 既然能出这个院子,对云瑶他们来说就方便很多了。 不管暗处有没有人盯着,他们都泰然自若的出门,似乎并不避讳什么,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秦管家尽职尽责地当向导,带着几人在秦府的四处转悠,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几乎每一处角落都没有放过,除了秦元凯居住的院子和他的书房附近,其他地方几乎都走遍了。 云瑶表面上对中原的宅子构造十分感兴趣,拉着秦管家问东问西,有时候问花园里那些奇形怪状的假山是怎么弄的,有时候问荷花池的鲤鱼有多少条,反正各种古怪幼稚的问题,她一个接一个地问。 这模样,就像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看到什么都觉得好奇,什么都想探究一下原因。这可苦了秦管家,被人追着问,而且也不是什么高深的问题,就是觉得这哥舒姑娘很是缠人。 与云瑶他们一起逛秦府的除了秦管家,还有另外两个护卫,不过这两个护卫从来都是一声不吭地跟在最后面,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几人的一举一动,时刻警惕着,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秦府中只有秦元凯一个主人,他没有娶妻,自然也没有子女,由于常年在外征战,府中连侍妾和通房的丫头都没有。 所以,哪怕秦元凯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子,秦府的宅子装饰地再怎么富丽堂皇,但是它整体的面积也不是很大,云瑶他们用了三天,就把整个宅子都逛了个遍。 秦管家终于解脱了,觉得不用再带着聒噪的哥舒姑娘四处游园,真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而云瑶也不再吵闹着要出去,以一句“中原的宅子虽然精致,却比不上北狄雄浑壮阔”而结束了这场游园。 这三天内,顾清铭也将整个秦府打探的差不多了,更重要的是,他们找到了对付秦元凯的破绽。 云瑶居住的主屋里,四个人围着圆桌安静地坐着,中间的桌面上放着一张地形图,这是顾清铭根据这三天的的游玩画出来的秦府地形图。 “这一块应该是秦元凯的卧房,旁边这里是书房。”顾清铭的手指在地形图上划过,说道,“这几天我观察了一下,卧房和寝居的周围守卫是最森严的,而他本人去这两个地方的时间也最多,所以我们不能硬碰硬。” “这条路是厨房通往秦元凯书房的必经之路,我们这三天都会在这条路上遇到同一个丫鬟,她手中端着汤盅,府中没有其他主子,所以她应该是给秦元凯送汤的。” “而这个丫鬟,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顾清铭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然后抬头看着另外三个人,想听听他们的看法。 “将军的意思是,对秦元凯下毒?”向华问道,“但是据说秦元凯此人素来小心谨慎,每次送去的食物都要仔细检查一番才会入口,若是毒药的话,怕是很容易暴露。” “当然不能下毒,只能下一种特殊的药粉。”云瑶说道,“这些年每当有时间,我都会研究新的药,以备不时之需。先前在景国的并肩王府,对付苏蝶衣的时候用的药粉,是专门针对习武者所研制的,普通人反而没有效果,习武者吸入以后会暂时使不出内力;先前在宜王军营里对付哥舒颖的药粉,则是一种能让人失去力气的药,不管有没有武功,一旦吸入药粉就会全身无力,而这一次,我想用这个。” 话音落下,云瑶从袖中掏出一包药粉,放在桌上,正好压住了地形图上秦元凯书房的上面。 “这个有什么用?”顾清铭问道。 “改良过的软筋散。”云瑶说道,“服用过后不会马上生效,要过两个时辰才会全身无力,这不是毒药,所以银针验不出来,就算是有人亲自试毒,当场也不会发作。不过,这药粉光是吸入不管用,必须口服才行。另外……这药刚配置不久,我没用过,不知道效果,所以我在想,要不要让你们谁试试。” “若是确定了效果,这倒真是个好东西。”顾清铭说道,“不管用什么方法,秦元凯都查不出来。” “顾将军,让属下试试吧,若是有效果,咱们就用这个对付秦元凯。”向华主动请缨,然后打开桌上的药粉包,问云瑶,“云姑娘,这药粉该服用多少?” “随意,不过你少用一些,我也好判断给秦元凯的用量。”云瑶说道。 向华点点头,起身去倒了一杯茶,又抓了些粉末撒到茶水中,轻轻地晃了晃,直到粉末完全融化看不见了,才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既然是两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那现在应该就没事,所以向华并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只是坐下来继续跟几人讨论剩下的问题。 “清铭,其实即便这药粉有用,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云瑶想了想,再次说道,“谁能肯定秦元凯就一定会喝下这下了药的汤呢?万一汤盅打翻了呢?万一他正好不想喝呢?” “不错,所以我们还得做好硬碰硬的准备。”顾清铭说道,“这院子外面守着的三个暗哨还没撤,但是我们可以让他们消失。只有先解决了他们,我们的计划才不会出纰漏。” 众人点点头,认真地听顾清铭的分析。 云瑶虽然聪慧,但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而顾清铭素来擅长排兵布阵,对于统筹大局很是得心应手,所以有了秦府的地形图,加上他们对敌人的了解,也能制定出一套堪称完美的方案。 顾清铭的声音缓慢而低沉,若不是凑近了仔细听,完全听不见。所以他们也不用担心院子外面那三个暗哨会听见这个计划。 整整商量了一个时辰,他们才制定了如何消灭三个暗哨,并且潜入秦元凯的书房完成刺杀的计划。 “完成了刺杀还不够,秦元凯一死,秦府必定大乱,而我们作为外人,定然是最先被怀疑的对象。所以,在杀了秦元凯之后,我们必须马上撤退。”顾清铭继续说道,“而我想的计划是,分头行动。” 接下来,顾清铭便将自己的撤退计划仔细说了一遍,可是却遭到了云瑶的反对。 “不行,说好一起撤退的,怎么能放任你一个人冒险?”云瑶使劲摇头,“我不想再像之前在赤城一样……” “这次和在赤城不一样,北狄大营都是敌人,但是京城却有不少我们自己人。”顾清铭固执己见,“阿瑶,唯有如此才能让你们平安离开,而我一个人脱险的几率也会更大。你相信我,这么多次我都没死,这次也不会死的。” 云瑶听了这话,张了张嘴,良久之后才低沉地说了句:“随便你吧,可是你要知道,若是你有任何意外,哪怕刀山火海我也要去找你的。” 就像之前在赤城一样,哪怕大雪封城,哪怕前路未知,哪怕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人,她都无所畏惧,所有的隐忍和孤独,都只是为了光明到来的那一刻。 她对顾清铭,与顾清铭对她,都是一样的。 金刚山的同生共死,已经让他们的生命都连在了一起,可即便如此,顾清铭还是习惯性地为她安排好一切,每次遇到危险,都会将她摘出去,剥夺她陪在他身边的机会。 但这又怎么样呢?顾清铭若是能好好活着,那她必定活着;可顾清铭若是有任何意外,就算是风霜雨雪,刀山火海,她也不介意去闯一闯的。 即便……她只是一个弱女子。 “阿瑶……”看着云瑶的神色,顾清铭低声叹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顾清铭知道,云瑶说这话的目的,是让他保重自己的性命,如若不然,碧落黄泉,她必定追随。可他又怎么舍得她如此?所以不管怎么样,他都会好好地。 云瑶眼一红,紧咬着嘴唇,忍住流泪的冲动,虽然他只是在低唤她的名字,可是她却从这两个字里,听出了身不由己的味道。 是啊,她又能说什么呢?刺杀秦元凯的主意是她提的,参与这次任务也是她自己决定的,不管是她还是顾清铭,终归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就在屋中气氛一时低迷的时候,向华忽然间从凳子上摔了下去,顺便把凳子带倒,发出咣当一声响。 两个时辰已到,软筋散的药效发作了,向华甚至连坐在凳子上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软趴趴的跌倒在地上,想要爬起来,可是却无能为力。 云瑶收敛了心神,蹲下去给向华把脉,发现他的脉象跟她预料的一样,虚软无力,但是却没有任何损伤,只需要等药效一过,就能够恢复力气。 “看来是效果挺好,这是解药,吃了吧。”云瑶又拿出一粒药丸,递给向华。 “不了,云姑娘不是想测试这药到底是什么情况吗?属下就等着药效自己接触,看看需要多长时间,这样云姑娘心中也好有数。”向华拒绝了云瑶的好意。 云瑶见向华坚持,便也没再说什么,把解药收好,又让顾清铭和郑平把向华抬到软榻上躺着,等着药粉失效。 这一打岔,云瑶心中的憋闷也消散了不少,她看了顾清铭一眼,重新坐回桌边,继续商量完善刚才的计划。 在这种时候,所有的儿女情长都会成为计划的阻碍,不管怎么样,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只能坚定不移地继续往前走。 正文 第090章 声东击西 向华身上的软筋散药效一直持续到晚膳前才消失。 云瑶粗略地估算了下,药效持续的时间约莫也是两个时辰,但向华的武功不如秦元凯,所以同样的用量,药效在秦元凯身上持续的时间应该会短很多。 所以,如果要迷倒秦元凯,就要加大用量。 几人再次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计划,确定没有太大的破绽之后,这才收起桌上的地形图,点燃了屋子里的蜡烛,一把火烧了,算毁尸灭迹。 不多久,秦府的膳房便送来晚膳,几人照例吃吃喝喝,与前些日子没什么不同。 第二天下午,云瑶估摸着时间,似乎到了那丫鬟给秦元凯送汤的时候了,于是她起身离开院子,朝着送汤丫鬟的必经之路走去。 没有人看到,她的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而那长长的指甲里面,卡了许多粉末。 一切如常,云瑶刚到地方不久,便看到一个穿着翠色衣衫的丫头朝着她这边走来,手中还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汤盅。 看模样,的确是前几天游园时看到的这个送汤丫鬟小蝶。 趁着小蝶还没走近,云瑶将手中小指甲盖大小的珍珠丢在地上,向假山旁挪动几步,又丢一颗,接连丢了三四颗珍珠以后,她才在路边站定。 而小蝶此时也过来了,她看到云瑶,微微屈膝行礼:“见过哥舒姑娘。” “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北狄不兴这一套。”云瑶看似洒脱地挥挥手,笑着开口,“小蝶姑娘又给秦将军送汤?” “回哥舒姑娘的话,奴婢正是要给秦将军送汤。”小蝶躬身回答着。 “那快去吧,别让秦将军久等了,我也要回院子了。”云瑶说着,便跟小蝶错身而过。可走了没两步,她便转身喊道,“小蝶,等等——” 小蝶端着托盘回头:“哥舒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这是你掉的东西吗?”云瑶指着地上掉落的珍珠问道。 小蝶看着地上,一颗莹润的珍珠正熠熠生辉,勾得小蝶心里痒痒的,恨不得马上就捡起来揣进怀里。 要知道,珍珠这等贵重的东西,在大宁也只有贵人们才能用,像小蝶这样的丫鬟,是见都很少见的。如今看到掉在地上的珍珠,便不由得起了心思。 小蝶看了看云瑶,心中暗暗思忖。深觉眼前的“哥舒姑娘”是个北狄人,必定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自然也不知道珍珠的价值,更不知道丫鬟是用不起珍珠的,所以即便她捡了这珍珠,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怀揣着这个心思,小蝶笑着回话:“多谢哥舒姑娘提醒,这珠子是将军赏赐的,都怪我粗心大意竟然弄掉了。” 说话间,小蝶便想蹲下身子去捡珍珠,可是她又怕手中的汤泼洒出来,便将托盘放到一旁比较平整的石头上,然后再去捡珍珠。 “那边好像还有一颗。”云瑶装模作样地跟着小蝶往石头旁边走,然后又指着假山那边说着。 小蝶抬头看去,果真看见那边还有一颗珍珠,于是想也不想就去捡了,当她捡起第二颗的时候,下意识地四处看了看,又发现了第三颗。 至此,石头上的汤盅已经彻底脱离小蝶的视线,云瑶快速打开盖子,将几个指甲放到汤里面,让指甲里面藏着的粉末融化到汤中,然后盖上盖子,将一切恢复原状,随即退开几步。 小蝶捡了几颗珍珠回来的时候,看到云瑶还站在原地,距离那汤盅有好几步远。 她朝着云瑶尴尬地笑了笑,有些不自然,可是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说了句告辞,便端着托盘继续朝着秦元凯的书房走去。 小蝶贪了财物,自然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只要秦元凯不问,她一定不会主动说自己在路上碰到了云瑶。如此一来,云瑶暴露的风险降低,而秦元凯喝下那碗汤的可能性会变高。 但这并不是万无一失的,所以要真正刺杀秦元凯这样的高手,还需要顾清铭亲自出马。而在此之前,院子周围的那三个暗哨,就是要先解决掉的。 顾清铭的武功自不必说,向华和郑平也是宜王手下一等一的高手,所以等云瑶离开院子以后,三人便分头行动,假意四处游玩,实际上却是将那三个暗哨的藏身之处查探了一番,各自选了最佳的出手地点,随后才回到屋子里。 不多久,云瑶回来了,冲着顾清铭微微点头,表示已经下了药,至于秦元凯会不会喝汤,那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整个秦府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而这偏僻的小院子周围,更是杳无人烟。 就在此时,三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出了院子,各自散开,朝着暗哨所在地掠过去,那极快的身形如同疾飞的大雁,一闪而过,快的来不及捕捉。 三个暗哨的武功也不弱,可是这些天以来,他们守在院子周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便有些松懈了,再加上顾清铭他们来的突然,一出手就是云瑶配置的*,让他们猝不及防。 其实按照顾清铭的性子,他是不赞成用*的,毕竟不太光明正大。可是如今这种情况,他们讲究的是一击必中,若是给敌人反击的机会,那他们的计划可能会分崩离析。 为了大局,他还是同意了云瑶的建议,一把*撒出去,武功再高的人也会受影响,更何况顾清铭出手凌厉,不过七八招就将此人制服,一刀毙命。 整个打斗过程没用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已经结束,向华和郑平那边虽说持续时间长了点,但由于准备充分加上突然袭击,倒也纷纷得手。 三具尸体被拖到院子的后柴房藏起来,一切都不知不觉。 “时间差不多了,若是秦元凯真的喝下了那盅汤,此时也应该发作了,我现在去就是最好的时机。”顾清铭对其他三人说道,“我离开之后,郑平留下护着阿瑶,向华按照咱们先前的计划去秦府放火,等府中乱起来之后,你们三人便在偏门处会合,马上离开。” “是,顾将军!”向华和郑平两人拱手应承,语气中透着斩钉截铁。 语毕,顾清铭走到云瑶面前,拉着她的手,叮嘱道:“我不会有事,你好好跟他们走,最迟不过半月,京畿城破之日,便是你我再见之时。” “我明白的……你保重。”云瑶点点头,腹中似有千言万语,可最终也只化作保重二字。 时间紧迫,所有人都没再耽搁,按照计划行事。 顾清铭矫健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逐渐远去,再也看不见,而向华也随后离开,进行他们的声东击西之计。 郑平寸步不离地守在云瑶的身边,保护着她的安全。 “郑平,我们去后院柴房,点把拆房烧了。”过了一会儿,云瑶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开口吩咐着,转身往外走。 “云姑娘,这跟顾将军先前定的计划不太一样,若是咱们这院子先起火,岂不是将秦府的人都引过来了?”郑平皱眉,不解地问着。 “就是要引他们过来,来这里的人越多,清铭和向华行动就越安全。”云瑶解释,“更何况,我们放了火就直接去偏门,就算他们来了也只能扑个空。到时候,向华那边应该已经得手,秦府也应该乱起来了。” 郑平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得佩服云瑶思虑周全,便也不再反对什么,便直接照做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一步是云瑶早就想好的,当顾清铭制定整个计划的时候,她便已经决定要走这一步。只是她并没有跟顾清铭坦白,因为她的这一举动,虽说降低了顾清铭和向华的风险,但却让她自己的危险增加,所以顾清铭必定不会同意。 可是,云瑶又怎么会真的把所有的危险都丢给顾清铭一个人呢?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后院柴房起火,秦府的护卫果然往这边涌来,而郑平带着云瑶早已经离开院子,避开众人朝着偏门而去。 秦管家心中正在猜测院子起火的原因,便听到下面有人禀告,说是府中另外几处也起了火,被烧着的有秦元凯的兵器房,后院厢房还有府中的厨房。 这几处地方都是被人泼了油以后点燃的,火势窜的很快,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 秦管家听了来人禀告,面色严肃,片刻之后大惊失色:“糟了!” 话音落下,他便将府中护卫分成两拨,一拨人分头去救火,另一拨人跟在他的身后,朝着秦元凯的书房走去。 凭着秦管家对秦元凯的了解,此时秦元凯应该是在书房看公文,而今夜府中这么大的动静,明显就是有贼人声东击西,放火只是障眼法,真正的目标应该是秦元凯。 果然,当秦管家带人匆匆赶到书房的时候,便看见一道黑影从窗口窜出,以极快的速度飞奔离开。 “给我追!”秦管家吩咐着,随后自己进入书房,想看看秦元凯到底怎么样了。 可这一进去,他脸上的血色尽失,因为他看到秦元凯毫无动静地躺在地上,只胸口晕染着鲜血,那么一道小小的伤口,却是一击致命,唯有深不可测的高手才能做到。 秦元凯已然没了气息。 不得不说,顾清铭的计划顺利的有点让人难以置信,秦元凯真的喝了带有软筋散的汤,也正好在刚发作不久,顾清铭就已经杀到了书房。 正文 第091章 京城失守 原先顾清铭和云瑶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譬如秦元凯没有喝汤,那顾清铭和秦元凯之间必定要有一场苦战,若是惊动了府中的护卫,顾清铭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再譬如秦府守卫森严,向华放火掩人耳目之事不顺,无法搅乱秦府这一池水,那么他们每个人需要承担的风险就会增加很多。 可幸运的是,这种种譬如都没有发生,就连顾清铭这等素来沉稳理智的人,也不得不感叹一声老天保佑,或许是沈氏皇族早已经到了不得不易主的时候了,所以连老天爷也站在宜王殿下这一边。 秦府彻底乱了。 火势窜的老高,受波及的范围很大,还有好多已经歇下的丫鬟婆子和小厮也受了轻伤,府中护卫来来往往,忙着捉拿贼人。 可是,顾清铭和云瑶他们既然是早有计划,又岂会被秦府的护卫抓住? 郑平早就带着云瑶等在偏门,只等向华一到,两人便带着云瑶离开了秦府,趁着秦元凯遇刺一事还没传出风声,便悄悄出了城。 而顾清铭却是走的另一条路,从西城门溜出去,直接自西郊上了云苍山。 大宁皇帝沈泽,以及昔日的顾家军将士们,就在云苍山上等着顾清铭的到来。 饶是顾清铭抵达云苍山问仙台的时候是凌晨,可沈泽还是毫不犹豫地起身接见了他。毕竟罗松早前已经得了吩咐,若是顾将军到来,不论何时必定通报。 修建的富丽堂皇的问仙台正厅中,沈泽坐在主位,看着顾清铭一身玄衣踏着星辰而入,身上还带着些栉风沐雨的风尘仆仆之味。 “清铭,你终于来了,朕等你很久了。”沈泽起身,顾不得帝王之尊,便很快迎上去,拍了拍顾清铭的肩膀,眼神中有着止不住的笑意。 是的,他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自从贬了顾清铭的官职,不顾朝臣反对在云苍山修建问仙台开始,不问世事将近两年,漫长的等待,隐忍的孤独,都是为了这一天。 沈泽知道,既然顾清铭能出现在这里,说明宜王大军已然兵临城下,京城大局将定。 “末将参见皇上。”顾清铭拱手行礼,随后说道,“多谢皇上信任,末将幸不辱命。如今秦元凯已死,宜王殿下入主京城指日可待。” “甚好。”沈泽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放到顾清铭的手中,“这东西放在朕手中两年,如今总算可以物归原主了。” 冰凉的触感让顾清铭心中微动,他低下头,借着厅中的烛光,看着掌心那熟悉的兵符,当即跪下,叩谢圣恩。 “请陛下放心,末将必定不负陛下所托。”顾清铭坚定地说道。 “好,既然如此,朕就将这云苍山上所有的兄弟交给你了。”沈泽笑道,“两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顾爱卿,你舟车劳顿,先去休息吧,明日一早点兵,向东城门进发。” “末将领命!”顾清铭抱拳应承,然后由罗松领着他去房间休息。 顾清铭只睡了约莫两三个时辰,旦日一早便起身收拾完毕,褪去了昨夜赶路的狼狈,一身湛蓝色长袍衬得他越发丰神俊朗。 顾家军本就是顾清铭一手带起来的兵马,素来都是只认人而不认兵符,别说顾清铭现在手握兵符,哪怕名不正言不顺,只要他往这里一站,顾家军的儿郎们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很快,云苍山上安置的顾家军便整合完毕,在偌大的空地上等候顾清铭的指示。 顾家军的兵马贵精不贵多,满打满算只有八万兵马,比不得秦元凯南郊大营里的十五万人,但是就是这么八万人,集合在一起却是气势如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蓬勃之气。 照例是说了几句开场白,顾清铭便举着兵符下令:“出发!” 对于向来令行禁止绝对服从的顾家军来说,这两个字无疑是最激动人心的。他们因为皇上和顾将军的蛰伏,因为秦太后的猜忌,躲在云苍山这深山老林里足足两年,借着修建问仙台的幌子日日操练,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跟着顾清铭再上战场。 如今好不容易等来了机会,他们又怎么会放弃? 顷刻间,这些士兵一个个精神抖擞,跟在顾清铭的身后,绕道云苍山的副山脉,直逼京畿东城门。 而同一时间,云瑶等人也在一夜的躲藏和赶路之后,抵达了宜国军营,见到了宜王,并带回了秦元凯遇刺身亡的消息。 沈澈闻言,大喜:“好!不愧是顾清铭,出手就没有完不成的任务!” “殿下接下来有何打算?”云瑶心中担心顾清铭,却也不好打听太多,便只能从沈澈这里下手,看看能不能通过沈澈的只言片语推测顾清铭的所在。 “云瑶可曾知道,秦元凯答应给北狄的一百万担粮草,前日已经从南郊大营出发,准备运往北狄了?”沈澈淡笑着问道,“送到嘴边的东西,本王不可能放弃,你以为呢?” “殿下说的是。”云瑶很快明白了沈澈的意图,不过她却再次问道,“那京城呢?秦元凯死了,京城正是混乱的时候,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云瑶,你知道顾清铭去哪里了么?”沈澈听了云瑶的问题,不答反问。 云瑶疑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沈澈也不瞒着云瑶,便将沈泽两年前在云苍山安排的事情尽数道出,并告诉云瑶,顾清铭此时定然带着顾家军往东城门去,不过云苍山的副山脉比较长,要抵达东城门,还需要三四日的功夫。 也就是说,沈澈可以利用这三四天的时间,劫了秦元凯为北狄准备的粮草,然后回来攻打京城南门,与顾清铭攻打东门同时进行。 京城的东城门是四门中守卫最薄弱的,因为秦元凯仗着云苍山脉的天险,觉得东城门不可能有大批军队攻入,所以守卫不如其他三门那么严密。 如今秦元凯已死,哪怕他死前已经安排了京城的守卫,但面对顾清铭这样的打仗天才,还是有些不够用的。更何况,京城中已经没有人是顾清铭的对手了,加上有宜王在南门的配合,这一战,何愁不胜? 在得知了顾清铭的消息之后,云瑶彻底放下心来。 现在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了,她整日待在营帐中等着,等待着这一切尘埃落定。 又过了两天后,云瑶收到了顾琛从远方寄来的信,信上说顾炎已经带人抵达瑞国,准备配合他营救陆映泉。 算了算瑞国到京城的距离,这封信应该是七八天以前写的,也不知道陆映泉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在黄昏城分开之后,云瑶再也没有见过陆映泉,加上这小半年以来,她辗转各地,从北狄到秦府,事事凶险,她也没有过多的精力去想别的事。 如今闲下来,她才恍然发现,映泉的处境并不比她好多少。她时时刻刻深入虎穴,可映泉却也是身处狼窝。 不过,即便云瑶再怎么担心,可她也是鞭长莫及。她也有心想去瑞国救陆映泉,只是她手无缚鸡之力,瑞国又是沈池的地盘,她也无能为力,只等日日向上天祈祷,希望顾琛和顾炎能将映泉和孩子平安带回来。 大宁京城风起云涌,最后的决战一触即发。 两日后,沈澈带着一百万担粮食回来,当天晚上便休整兵马,并请了几个将军到帐中商量战略战术。 天亮后,领兵攻城。 云瑶知道,顾清铭带领的顾家军已经到东城门了,所以宜王才会毫无顾忌的攻打南门。 南门易守难攻,加上秦元凯先前布置的重点便是南门,再有秦元凯手下兵马的大营也在南郊,一时间战事焦灼,难舍难分。 好在顾清铭攻打的东城门很是顺利,薄弱的守卫加上顾清铭卓绝的战争天赋,只用了三天,东城门便告破。 有了顾清铭的里应外合,南门顿时混乱起来,守将即便再怎么有能力,面对顾清铭和沈澈的前后夹击,却依然只能甘拜下风。 与此同时,京城中流传出秦元凯死亡的消息,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在军中不胫而走,闹得人心惶惶。 本来还有一些将领不相信这件事,认为这是敌军的阴谋,可直到几个同僚去秦府求见了多次,也不见秦元凯出面,最终眼睁睁看着城门告破,这才不甘不愿地相信,秦元凯是真的死了。 而京城……也成了宜王的囊中之物。 人心涣散,京畿守备军已经无心再战,半个月后,京城彻底告破,皇城的大门自动打开,似乎在迎接新的主人。 距离东城门最近的朝阳门门口,顾清铭正守在那里,等着沈澈的到来。 云瑶坐在马车里,跟随沈澈的亲卫队一同到了朝阳门,她轻轻地掀开帘子,看着站在大门口的顾清铭,一身铠甲上还沾染着血气,带着厮杀过后的狼狈,可是他的身体依旧那么挺拔,他的眼神仍然那么坚定。 这个被顾家遗训束缚的男子,有着家国天下的宏伟抱负,而如今,他的理想正在逐渐地实现。 沈澈并没有直接进入皇宫,他甚至都没有将大军带入京城,只带了少数亲卫,就在朝阳门门口安营扎寨。 旁人只觉得沈澈着实笨了些,打都打进来了,却不知道还在等什么。可唯有云瑶和顾清铭这样心思通透的人知道,沈澈在等沈泽回来。 正文 第092章 改天换日 沈澈挥军北上,与宁宫对立,打的是推翻外戚专权,抵抗秦太后暴政的旗号,可不是为了推翻沈泽。为了有始有终,让自己这次出兵变得名正言顺,他便不能擅自入主皇宫。 好在沈泽也没有让沈澈久等,沈澈在朝阳门扎营的第二天,沈泽便带着李夫人,领着罗松和云苍山上的太监宫女侍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入了京城。 而沈泽之所以来的这么快,正是因为他相信沈澈和顾清铭的能力,也知道此战必定会赢,所以估摸着时间下山的,倒也不早不晚,来的刚刚好。 “微臣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沈澈躬身站在朝阳门前,对沈泽行礼。 沈泽下了步辇,走到沈澈的面前,双手扶起他,开口说道:“七弟不必多礼。这一路而来,辛苦了。” “多谢皇上体恤,微臣铭感五内。”沈澈客气地回答着,两人互相客套了一阵,便一起进了皇宫。 而皇上和宜王在朝阳门前说的话,却被那好事者传了出去,以疾风劲草之势袭遍整个京城,甚至朝着更远的地方蔓延。 大宁的百姓都知道,宜王殿下起兵是名正言顺的,毕竟连皇上都要跟他说一句“辛苦”,不是吗?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沈澈的这番举动,并未让大宁的百姓厌弃,反而人人都称赞宜王沈澈不愧是沈氏皇族中人,为了沈氏皇族的正统江山,不惜以身犯险。 当然,其中的内情是百姓们无法知道的,他们所能做的,也无非是人云亦云罢了。 此时的宁宫里,早已经改天换日,换了风景。 在沈泽的默许和鼓励下,宜王大军入城,连同顾家军一起控制了秦太后手中的五城兵马司和掌握部分兵权的太尉府,就连皇城守军也被沈澈掌握在手中。 建章宫、合欢殿甚至曲台阁这些住了主子的宫殿全部由重兵把守,只进不出,围地如同铁桶一般,谁也翻不了天去。 云瑶自从在朝阳门见到顾清铭一面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她知道最近这段时间,顾清铭和沈澈都会很忙,忙着战后的安抚和重建,忙着帮沈澈和沈泽处理外面的一些事情。 她自请去了合欢殿,看到了多年不见的小皇后容雅。 容雅已经十四岁了,五年的宫中岁月,将她身上仅有的天真也磨灭殆尽,尤其是云瑶和陆映泉走后,她身边甚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如今骤然再见云瑶,容雅饶是心中欢喜,可千言万语终究也只说得出一句:“云瑶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云瑶上前几步,跪在地上,给容雅行了大礼。 容雅这一次没有阻止,她看着云瑶完成一个宫礼,才伸出手将云瑶扶起来,然后笑道:“很快我就不是皇后娘娘了。” 云瑶闻言,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熟悉的眉眼一如往昔,只比从前多了几分淡然。 容雅似乎看出了云瑶的想法,兀自说道:“人总有长大的一天,不是吗?云瑶姐姐昔日教我良多,如今我才算是彻底明白了,想来宜王表舅应该已经入宫了吧?” “娘娘不必担心,不管今后如何,娘娘永远不会堕了尊荣。”云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不尴不尬地安慰。 “那太后娘娘呢?她会怎么样?”容雅问道。 云瑶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又如何能告诉容雅,秦太后就是这场战争的最根本原因呢?不管秦太后在外面有多么恶名昭彰,不论沈澈和沈泽有多痛恨她牝鸡司晨,可对容雅来说,太后却是一个疼爱她的姑奶奶,哪怕秦太后一手操纵了她的婚事,却没有让她在宫里受过任何委屈。 “奴婢也不知道,想来皇上和殿下应该自有决断吧。”云瑶低语。 听了这话,容雅缓缓地笑开了:“云瑶姐姐,几年不见,我们都变了,你到底再也不肯跟我说句实话了。” “娘娘长大了,心中已有自己的主意,不再是那个事事需要奴婢提点的小女孩了。”云瑶忽然间有种流泪的冲动。 是啊,几年不见,所有人都变了。就连昔日天真可爱的容雅,也在这日复一日的沉寂中变得思虑深沉,变得清醒却又无可奈何。 “竹枝,去把云瑶姐姐从前住的房间收拾出来,安排云瑶姐姐住下吧。”容雅没再多说什么,只朝着身边的一等宫女吩咐,“或许用不了多久,本宫也该给新皇后腾位置了。” 云瑶福身行礼,然后跟着竹枝朝着她原先住的地方走去。 熟悉的宫殿,熟悉的回廊,甚至连院子里那棵矮松也还在原来的位置,只不过比几年前长高了些。 云瑶早知道此番回来,和容雅之间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亲近,可真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她却还是觉得心中难受。 容雅还是叫她云瑶姐姐,可却已经不是几年前的模样了。 但这一切,又有什么办法呢?她自己也不过是这场乱世棋局中的可怜人而已,左右不过一句身不由己,便能道尽她的一生。 而此时的建章宫里,却是一片低迷。 秦太后躺在床上,苍白的脸色看起来一下子就老了几十岁,再也不是那个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强势太后了。 锦绣一如既往地陪在她的身边,低眉顺眼,尽心尽力,仿佛外界的事情都与她无关,她的责任只是照顾好眼前的秦太后。 “太后娘娘,该喝药了。”锦绣接过宫娥手中的药碗,舀了一勺吹了吹,然后送到太后的口边。 秦太后微微摇头,避开了勺子,虚弱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哀家这身子,怕是不行了。锦绣,这些日子你一直神神秘秘的,宫外什么消息都不让哀家知道,如今哀家大限将至,你总该让哀家做个明白鬼吧?” 听了这话,锦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手中的药碗也因为惯性,让里面的汤药洒出来一些。 “太后娘娘,您别说这样的话,您只是累了而已,多休息一些日子就会好了。”锦绣看着眼前的主子,忍不住潸然泪下。 秦太后何等强势的一个人,从年轻的时候就那么的高高在上,从来没有服过软,没有认过输,可今日却说出这么一番话,又怎能让锦绣心中不哀恸? “什么时候连你也学会自欺欺人了?说吧,哀家受得住。”秦太后的语气坚定,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凌厉的眼神投向锦绣,仿佛她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太后。 锦绣微微一窒,深吸一口气,将连日来宫外传来的消息尽数道出—— “半个月前,秦将军遇刺身亡,京城大乱,无人可敌宜国大军。” “顾清铭率领顾家军,自云苍山东部山脉而下,破京城东门,与宜王里应外合。” “宜国大军控制皇宫,皇上公布罪己诏,承认自己被狐妖所惑,不思朝政,导致外戚专权,朋党相争,但碍于没有子嗣,故而传位皇七弟宜王沈澈,择日登基。” “秦家满门被抄,诛灭三族,其余人向西北酷寒之地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旁支弟子特赦其罪,可三代之内不得入朝为官……” 随着锦绣姑姑一字一句的说话,秦太后的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脸色由青变白,可颤抖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她听到皇上对秦家的判决时,她才终于明白,昔日显赫一时的秦家,终究还是败了。 秦家直系诛灭三族,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这是断绝了秦家死灰复燃的可能;秦家旁系三代以内不得入朝为官,既昭示着沈氏皇族的大度,又让秦家的人在时间的潜移默化中变得碌碌无为,隔绝在中央权力之外。 如此一来,秦家还有什么希望呢? 没想到她为娘家为自己算计了一辈子,最终还是栽在几个小辈的手里,而这小辈里面,甚至还有她的亲儿子。 这让她如何甘心?如何不恨? 思及此,秦太后胸中郁结,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两眼一番,便昏死过去。 “太后娘娘!”锦绣见状,不由痛哭出声。 她早就知道秦太后的身体每况越下,可是真到了这个当口,还是觉得有些突然,猝不及防。 可是不管锦绣怎么哀戚,外面却依旧不断地变化着,战争过后的大宁逐渐安稳下来,沈泽退位让贤,承王、碧王之流战败被俘虏,景王、皓王等人却因为从龙之功而越发显赫。 沈澈虽然还没有正式登基,可朝中所有的人都已经把他的话当做圣旨一样执行了。 经过大半个月的休整,大宁各个分封国逐渐进入正常的运行轨道,京城的官员各司其职,朝廷上下开始运作。 被俘虏的皇亲遭到圈禁,只能一辈子待在宗人府无法出来,沈澈派人接手了承王、碧王的封地,连同宜国一起并入中央王朝的版图,而玉王、景王和皓王三人,也主动交出封地兵权,还政中央,乐得做个闲散王爷。 朝堂上的形式一片大好,众人臣服,唯有远在千里之外的瑞王沈池,是整个大宁唯一的异类。 沈澈派人道瑞国送圣旨,请瑞王即刻启程入京,参加新帝的登基大典。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表面上的平静,而当瑞王真正入京的时候,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毕竟瑞王手中还掌握着陆映泉和沈澈的嫡长子。 正文 第093章 太后薨逝 四月,大宁京城也逐渐热了起来。 顾琛来信,说是有负宜王殿下和顾将军重托,没能在守卫重重的宫廷中救出陆映泉和大皇子,所以他们只好暗中尾随瑞王沈池的人马,跟着沈池一起进京。 如此一来,沈澈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沈池到达京城以后再行商量。 解决完了前朝的事情,就该轮到后宫了。 曲台阁的徐美人是伺候过沈泽的,而沈泽如今自己退位,且打定主意身边只留李夫人一个知心人,所以对徐美人便不那么上心。 沈泽的意思是,效仿沈澈昔日在宜王宫的做法,送徐美人出宫,隐藏身份改头换面重新嫁人。可没想到徐美人不愿意,自请去太庙为先帝和战后的大宁百姓祈福。 就连云瑶也去劝说了一番,却没有任何效果,徐美人执拗,沈泽只得请沈澈封了徐美人一个三和居士的称号,去太庙带发修行。 徐美人离开的时候,身边就只带了见玥一个人,终归是在身边伺候了这么久的丫头,与她也十分亲近。更何况,徐美人知道见玥与云瑶之间有交情,有见玥在,太庙里的人总不会亏待了她们。 就在徐美人离开后不久,宣阳侯容彦进宫,请沈澈将容雅放出宫。毕竟在这场权谋争斗中,容雅是最无辜的一个,她明明不谙世事,却被拖到这浑水之中,挣脱不得。 沈澈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毕竟容彦在他攻打京城的过程中,也算是出了不少力。再加上容雅的确无辜,而且昔日陆映泉在宁宫的时候,也受了容雅不少庇佑。 容雅走的那天,云瑶没有当面去送她,而是站在假山翠竹的旁边,看着宣阳侯带着容雅从皇宫的偏门出去,那纤瘦的背影依然稚嫩,可她的背部却挺地直直的,自有一番傲骨。 宣阳侯容彦辞了官,带着容雅离开了京城,说是回晋阳老家了,而至此以后,云瑶便彻底失去了容雅的消息。 宫里很快沉寂起来,沈澈和顾清铭忙的团团转,似乎在为瑞王的到来做准备,毕竟沈池手中也有部分兵马,加上手中有人质,还真不好对付。 但是沈池还没到达京城的时候,建章宫的秦太后便无声无息地去了。 这个强势了一辈子的女人,这个陪着先帝南征北战历经风雨的女人,这个对权利和地位有着强烈野心的女人,终于以一种窝囊的方式,消失在这个世界。 丧钟传来,云瑶心中没来由地一颤,她不知道秦太后弥留之际会不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但她知道,昔日的身不由己和迫不得已,都随着秦太后的离开而消失,她不再是两面三刀的细作,她终于能过一段宁静的日子。 死者为大,沈澈也并非那种冷酷无情之人,到底是沈泽的母亲,所以沈澈还是下旨,将秦太后以太后之礼安葬,谥号静端。 虽说秦太后的一生,与这两个字完全不沾边,用这两个字做谥号,几乎与讽刺无异,但沈泽知道,这已经是沈澈对秦太后最大的宽容。 按照规矩,太后薨逝,需要在宫中停灵二十七天,然后再抬入皇陵安葬。但现在的情况却有些复杂,因为沈泽已经退位,沈澈继位,所以秦氏算不得帝王的生母,也就不用遵守二十七天的传统。 于是,在沈澈的吩咐和沈泽的默认下,秦太后的灵柩在宫中只停了七天。虽然时间短,但朝中的宗室命妇还是按照规矩在秦太后棺椁前哭灵。沈泽以孝子的身份亲自守灵七天,然后才陪着棺椁一起入了皇陵。 向来对秦太后忠心耿耿的锦绣姑姑,在秦太后入葬之后,也一杯毒酒自戕而亡,死在了秦太后生活了一辈子的建章宫。 自然没有人对一个小小的婆子上心,宫里的人也是人精,直接叫人抬了尸体出去处理了,免得叫这等低贱之人污了皇上的耳朵。 秦太后死了,沈泽自然没有留在京城的理由,他平身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和李夫人一起逍遥江湖,自由自在。 所以沈澈没有留他,封沈泽为逍遥王,而李夫人成了逍遥王妃,两人简单的收拾了细软,便离开了京城,不知所踪。 该走的走了,该去的去了,偌大的宁宫顿时变得空旷。 云瑶在宁宫的身份变得敏感而且特殊起来,她能自由出入任何地方,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就连皇上也对她十分客气。 宫里不乏有那些心思活络的人,觉得新帝对云瑶的态度特殊,便以为云瑶迟早会被沈澈收到后宫当主子,于是变着法儿地想要巴结她,想着日后能捞点好处。 对于这种情况,云瑶只觉得啼笑皆非,她无意多解释什么,可是却也不再随便见宫女太监。 “禀云姑娘,掖庭宫的素心姑姑到了。”竹枝从外面走进来,对云瑶禀告着。 云瑶仍然住在合欢殿从前的房间,容雅离开后她也没挪动过地方,竹枝留在她身边伺候。如今闲下来,想起从前在宫里交好的姐妹,似乎也只剩下素心一个人了,于是便起了心思要见见素心。 与素心一起来的是红筱,红筱如今已经是素心身边最得力的人,而素心也有意培养红筱成为掖庭宫下一任掌事姑姑,所以不管去哪里都带着她。 “奴婢素心、红筱见过云姑娘,给云姑娘请安。”素心和红筱一进来,便给云瑶行礼。 云瑶忙扶起二人,无奈地说道:“我又不是什么正经的主子,你们给我行这么大礼做什么?我是个什么身份,素心姐姐难道还不知道么?” “即便现在还不是主子,难保日后也不是。咱们提前巴结,总是没错的。”素心笑道,“你没听宫里的人现在是怎么传的么?说你在皇上面前很是得脸,日后必定是要入主后宫的。” “素心姐姐可别瞎说,我是王后娘娘的婢女,虽说王后娘娘还没正式册封为皇后娘娘,但这事儿总是跑不了的。”云瑶解释道,“等王后娘娘到了,你们也就明白了。” “你说的王后娘娘,可是映泉?”素心问道。 “正是。”云瑶点头,“映泉为陛下生下了皇长子,等她被册封为皇后,那孩子便是嫡长子。可惜映泉命途多舛,如今还在瑞王的手中,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进京。” 素心听着云瑶的话,又见云瑶提起映泉生了孩子,不由得心头一动,问道:“云瑶,你在宜国多年,可曾认识姜怡?” “姜怡?”云瑶一愣,随即说道,“自然是认识的,说起来她昔日被陛下送到宁宫为人质,若是无事,应该也在这宁宫之中。” 若不是素心提起,云瑶几乎要忘记有这么个人了,毕竟这一年来的事情太多太多,多到她无暇顾及其他。更何况,像姜怡这样敏感的身份,秦太后怕是早就容不下的。 可还没等云瑶多说什么,素心一句话便叫她愣在当场。 “这位姜夫人,应该也是陛下的姬妾吧?前些日子,她早产生了一个孩子,也是个男孩儿。”素心说道,“孩子是去年七月静端太后生辰的时候,姜夫人怀上的,如今算来也只有八个多月,那日静端太后薨逝,姜夫人受了惊吓,导致早产。” “姜夫人和孩子呢?”云瑶问道。 对于此事,云瑶不得不上心,虽说姜怡向来不得沈澈欢心,可她毕竟是姜太后的侄女,又生下儿子,地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如今映泉还没脱险,甚至连皇后的名分都还没定,若是姜太后从中作梗,非要沈澈立姜怡为后,那映泉该如何自处? “姜夫人难产,生下孩子以后便没了,宫人们留了尸体几天,见皇上也没个安排,怕触了静端太后的灵,便私底下抬出去了。只可怜那早产的孩子,由几个嬷嬷照顾,住在建章宫的偏殿。”素心说道,“其中一个祥嬷嬷是我多年的朋友,因此托我来打听一下,看陛下准备把这个孩子怎么办?” 按道理说,孩子出生之日,正是静端太后薨逝之时,在出生时间上就已经不讨喜了,凭着沈澈对静端太后的厌恶,怕是对这个孩子也生不出什么喜欢的心思。更何况,这孩子的母亲还是姜怡,一个原本就不得沈澈宠爱的女人。 不过,姜怡已经死了,那孩子也算是无辜,无论如何也威胁不到陆映泉和皇长子的地位了。 “素心姐姐别急,待我将此事禀告给陛下,想必他自有打算。”云瑶说道。 “既如此,那就多谢你了。”素心一脸感激地说道,“云瑶,新帝登基在即,掖庭宫事情多,我和红筱就不多留了,待日后寻了空再来看你。” “我送姐姐出去。”云瑶也不强留,如此说着,便将素心和红筱送了出去。 与两人分开后,云瑶便去了长明宫,求见沈澈。 长明宫还是之前的长明宫,只是里面的主人却换了一个,由沈泽变成了沈澈。 沈澈听云瑶说明来意,当即下旨,派人找到姜怡的尸首,以贵夫人之礼安葬,免了姜太后将来的问责,又派人将那个早产的孩子带到合欢殿,交给云瑶暂时抚养。 与孩子一同到合欢殿的,还有祥嬷嬷和庆嬷嬷,算得上是宫里的老人了,对照顾孩子很有一套,云瑶也很依赖她们。 只是,让云瑶犯愁的是,等映泉回来看到这个孩子,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也不是她能干涉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从主子的吩咐,在这个孩子的去留没有结果之前,好好照顾他。 正文 第094章 心有所属 云瑶原本以为,自己只需要照顾孩子直到陆映泉回来就行,可没想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桩麻烦。 那就是昔日居住在建章宫偏殿的吴老将军之女吴倩雯。 如果不是吴倩雯主动找上门来,云瑶几乎都要忘记有这么个人存在了。毕竟这些年,她和顾清铭之间的感情一帆风顺,两人共同进退,经历颇多,实在想不起宁宫里还有个“顾将军的未婚妻”。 所以,当竹枝进来禀告,说是吴小姐求见的时候,云瑶正在哄孩子的手微微一顿,一颗心下沉,脸上的笑意也减了不少。 良久之后,云瑶才将这因为早产而瘦瘦小小的孩子放在奶娘的怀里,带着竹枝去了正厅。 吴倩雯坐在厅中,早有宫女上了茶放在手边,可是她却没有品茶的意思,甚至有些惴惴不安的样子。看到云瑶过来,她便立即起身,略带讨好的打招呼: “云瑶姑娘,别来无恙。先前听闻你回来了,本该早来见你的,可宫中事多,一直都没寻到合适的机会,所以……” 这絮絮叨叨的一番话,听的云瑶心中烦闷。她虽然不是那般斤斤计较的女子,但对于自己所爱之人,心中到底还是期盼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所以看到吴倩雯,就难免有些堵得慌。 “吴小姐客气了,不知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云瑶打断了吴倩雯的话,开门见山地问着。 吴倩雯到底是将门之女,只是稍微扭捏了片刻,就放开了:“云姑娘,我知道你在新帝面前说得上话,我想请你同新帝说一声,我想见见顾将军,可以么?你也知道,我这身份在宫里本就很尴尬,原先是因为静端太后替我和顾将军赐了婚的,现如今静端太后去了,所以我……” “吴小姐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会同陛下提的。”云瑶并未对吴倩雯过多刁难,当即便应承下来。 她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女子,更知道顾清铭和吴倩雯的订婚,是为了替皇上和宜王将吴老将军的兵权收拢在手中,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情都需要顾清铭自己出面解决,而不是由她来做主。 听了云瑶的话,吴倩雯心中一喜,立刻道谢:“多谢云姑娘,那我便静候云姑娘佳音了。” 说完这话,吴倩雯便告退了,离开了合欢殿。 若在从前,凭着吴倩雯的性子,必定不肯对云瑶这般低声下气的,可时移世易,如今宫里当家做主的是沈澈,不再是秦太后,吴倩雯的身份比从前要更加尴尬,她不是蠢笨之人,自然知道不能得罪云瑶。 待吴倩雯离开之后,云瑶也没犹豫,直接去长明宫禀明沈澈。答应吴倩雯的事情她已经做了,至于顾清铭什么时候去见吴倩雯,那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但在云瑶看来,此事宜早不宜迟,反正早晚都是要有个结果的。 这几日,云瑶一心都扑在孩子的身上,强迫自己不去打听吴倩雯那边的事情。她原本以为自己能和从前一样波澜不惊,但不可否认的是,吴倩雯的事情的确是她的心结,她更在意的是顾清铭的态度。 约莫过了四五日,顾清铭总算安排好京城的守卫,让一切回归到正轨,并且清点了这场内战中死亡将士的人数,到长明宫禀告沈澈,替将士们请求抚恤。 沈澈对顾清铭的能力很是放心,只匆匆看了几眼,便大笔一挥,写了个“准”字。末了,他才提起云瑶说的事: “听闻昔日静端太后为你赐了婚,那吴家姑娘还住在宫里,朕知道你和云瑶之间的感情,也知道你素来不是薄情之人,对三妻四妾也没什么兴趣。你若是对那吴家姑娘无意,趁早解决了此事,免得徒惹云瑶伤心。” 顾清铭这几年一心辅佐沈澈,在沈泽和沈澈中间当密使传信,何曾将这桩婚事放在心上?更何况,在他心里,天底下所有人女子,都比不上云瑶一个人。 “陛下何故知道吴家小姐的事?”顾清铭想了想,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前几日云瑶向朕禀报的。”沈澈说道,“听说是那吴家姑娘求到了云瑶面前,才请得云瑶专门走这一趟。清铭,云瑶是天底下难得的聪慧女子,朕能如此顺利登基,其中也离不开她的筹谋,更何况她还是映泉最好的姐妹。于情于理,朕都是站在她这边的。” 顾清铭这才明白,因为自己的疏忽,没能提前解决好吴倩雯的事,竟然让吴倩雯出现在云瑶面前,这无异于给云瑶添堵。 他拱了拱手,说道:“陛下放心,末将知道该怎么做。” 沈澈点头,随即挥挥手让顾清铭下去了。他话已经说透了,顾清铭是个聪明人,肯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且说顾清铭离开长明宫,便直接去了建章宫偏殿,找到吴倩雯。 顾清铭因为从龙之功,现如今在大宁的地位不减反增,比起沈泽在位的时候更加显赫,即便是在宫中自由行走,也没有人说半句闲话。 很快,他就到了建章宫。 吴倩雯听说顾清铭到来的时候,赶紧跑到镜子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自己一遍,发现没有任何不妥,这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等顾清铭,所以日日都装扮的十分得体,就是怕顾清铭来的时候,她来不及准备。到底功夫不负苦心人,她的一番准备,今日就派上了用场。 抵达正殿,吴倩雯看着这个好几年不曾见到的男子,忽然就生出了几分近乡情怯的感觉。但她不过犹豫一会儿,便又上前低唤:“顾将军。” 顾清铭转过身,看着眼前站着的女子,一身裁剪得体的宫装衬得她明艳动人,昔日将门之女的英姿飒爽已然消失无踪,却多了些大宁贵门之女的娇柔和羞怯。 他心中明白,吴倩雯这一身必定是专门打扮给他看的,可是他从来都不是好色之人,心中所思慕的也就云瑶而已,所以吴倩雯这一身也算是白浪费了。 更何况,在顾清铭的印象中,云瑶似乎很少穿这样鲜亮的颜色,而且也不爱打扮。她总是低调地恰到好处,尤其是在他的面前,永远展现她最自然的一面,从不刻意,从不强求。 或许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哪怕云瑶容貌的确不如吴倩雯出色,出身也不如吴倩雯得体,可在顾清铭的心里,天底下就没有能取代云瑶的人。 从前顾清铭便能肯定自己的心意,如今一对比,他就更加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于是他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对吴倩雯说道: “吴小姐,不知可还记得我们当日的约定?” 吴倩雯脸色一白,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清铭,喏了喏嘴唇,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何尝不记得他们当初的约定?无非是她假意和顾清铭订婚,瞒过秦太后的耳目,而顾清铭却帮她保全西南驻军的那些兄弟,不让他们归入秦元凯麾下白白送死。 那是吴老将军的遗愿,而当年那种情形,她也只能走这一步棋。如果西南驻军真的到了秦元凯手中,秦元凯为了保存自己手上亲兵的实力,必定用西南驻军投石问路,不论什么战争都会让他们去打头阵。 更何况,凭着秦太后的疑心,西南驻军能不能保存下来都还是问题,她不想让父亲多年的心血白费,便决定配合顾清铭。 顾清铭是真正的领兵之人,他爱兵如子,西南驻军到了他的手中,才不算辱没了名声。 吴倩雯本来以为,顾清铭答应订婚,而且这么多年也没有向太后和皇上提解除婚约,那么或多或少对她还是有些好感的,如今天下大定,她也不用在秦太后面前小心翼翼,正是开花结果的时候,可顾清铭却跟她提起了那个约定。 与其说是约定,不如说是交易,一笔你情我愿的交易。 “顾将军的意思是……” “静端太后薨逝,咱们的约定也算是完成了,西南驻军还是以前的西南驻军,吴老将军的心血没有付诸东流,咱们的婚约,自然也该结束。”顾清铭这话说的毫不客气,半点念想也不给吴倩雯留。 吴倩雯心中凄楚,可她也知道,自己一个孤女,无法改变结果。但要让她就这么认命,她却是不甘的,于是又多嘴问了一句: “顾将军为何不愿依这桩婚约,成就好事?” “抱歉,吴小姐,顾某心中已有所属。”顾清铭在男女情爱上,向来不爱拖泥带水,便直言不讳。 “那位姑娘……可是出身名门,端庄温婉,能配得上将军这般大才之人?” “她出身寒微,身份不显。” “那么她……可是琴棋书画,柔嘉表度,可为将军红袖添香?” “她不会这些,也不是你所想的那般光彩照人,可她是我的命,是我这一生唯一珍视之人。” “我明白了,从前是我妄想了,我这就收拾东西离开,回西南郡,在那里才是我的家。”吴倩雯听了顾清铭的回答,不由得泄气,“将军保重。” 顾清铭也没多说什么,朝着吴倩雯道了声“保重”,便转身离去,那伟岸的背影走出殿门,美好的像是一幅画卷,深刻在吴倩雯的心里。 事到如今,吴倩雯又何尝不明白,顾清铭的心上人是谁?从前她曾经以为是明艳动人的陆映泉,可如今听了顾清铭的回答,才知道他所钟爱的,竟是那个她从来不曾放在眼里的女子。 正文 第095章 殊途同归 五月的阳光透过镂空雕花的窗棂,铺洒在合欢殿的正殿之中,让整个大殿笼罩在一片迷蒙幻影里,有些看不真切。 顾清铭离开建章宫之后,便急匆匆地赶到这里,想着要给云瑶一个交代。 可他站在大殿门口,看着里面那个纤瘦的女子,怀中抱着小小的婴儿,脸上散发着慈爱的光芒,心中便不由得一软。 恍惚中,顾清铭似乎觉得眼前的画面他期盼了许久,妻子,孩子…… 或许是顾清铭的眼神太过灼热,云瑶很快就注意到了他。 进入宁宫之后,两人又是好久不曾见面,此番骤然见到,云瑶也是心中欢喜,走上前去寒暄:“将军似乎瘦了些。” “陛下初登大宝,朝中事情繁多,也就忙了些。”顾清铭解释着,想起沈澈对他说过的话,便直接开口,“吴家小姐下午就回离开,我已经同她说清楚了。” 闻言,云瑶灿然一笑,却没说什么。 顾清铭却误会了这笑容里的意思,不由得着急:“是真的,你信我!这些日子太忙,所以我一时没想起来要解决这件事,不过今日我把该说的话都说明白了,她也答应回到西南郡老家,所以……” “噗嗤——”云瑶看着顾清铭着急解释的样子,笑的更欢,“我何曾说过不信你?你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你为了我,少不得要背负一个负心的名头了。” “从未给过心,又何来负心一说?”顾清铭见到云瑶的态度,松了口气,“虽说此事到底是我和逍遥王有愧于她,但比起让你难过,我便觉得现在就是最好的结果。” 云瑶听着这话,心中思忖:谁说武将都是粗人,不懂得风花雪月呢?这顾大将军每每一本正经说起情话来,比那学富五车的风流才子也不遑多让了。 “我明白你的心意,你且放心,若是日后吴小姐有何为难之处,我也必定竭尽全力帮她。”云瑶说道,“也算是替你和逍遥王做点补偿吧。” “阿瑶,谢谢你。”顾清铭情动,当即想搂了云瑶入怀,可还没靠近,云瑶怀里的奶娃娃便睁开眼睛,明亮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儿之后,便张开嘴巴,哇地一声哭出来。 由于这孩子是早产,有些先天不足,所以哭声也并不是特别明亮,甚至断断续续,有种一口气换不过来差点抽过去的感觉。 顾清铭动作一顿,脸微微黑了,觉得这小奶娃挺碍事。他好不容易才得空与云瑶见一面,可云瑶却时时刻刻抱着小奶娃,气的他想一把将这小家伙丢出去。 云瑶似乎也察觉了顾清铭刚才的动作,脸上羞红,然后低着头哄孩子,动作熟练,语气温柔,倒像是惯常做这些事一样。 “阿瑶日后必定是个好母亲。”顾清铭有感而发,脑海中甚至浮现他和云瑶儿孙绕膝的场面了。 “我也是赶鸭子上架,才照顾这小皇子的。”云瑶却没这么乐观,“都快一个月了,陛下还没给小皇子赐名,映泉和她的孩子也没个消息,也不知道这孩子该如何安置……” “说起来你竟不知道么?”顾清铭有些诧异,“难道是你成日里带孩子,连这么大的消息也不曾听说?” 云瑶一愣:“什么消息?” 其实顾清铭猜的也对,最近云瑶确实有些忙,先是宫里忙着巴结她的宫女太监,再是几个旧日好友来往闲聊,后来忙着照顾孩子,又发生了吴倩雯的事情,她倒是没太打听到底有什么消息。 而合欢殿的宫人如今也不多,除了竹枝和菊叶,还有照顾小皇子的奶娘,以及两个嬷嬷以外,其他人都回了内务府待命,准备重新安排差事。 如此一来,自然也没有什么人专门去打听消息了。 “瑞王沈池带着皇后娘娘和大皇子已经抵达五十里开外的慈竹镇,约莫再有三五天的功夫,就能到达京城。而宜国姜太后娘娘的凤驾,也差不多要到了,按照脚程计算,说不定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回同时进京。”顾清铭将自己掌握的消息说了出来。 云瑶总算理解为什么顾清铭会这么忙了。 如今大宁内战基本上算是结束,所有的人和事都在沈澈的掌控之中,一切都朝着预定的轨迹发展,可唯有瑞王沈池,是个异类。 瑞王是当初内战时唯一一个没有参战的分封王,也就是说瑞国兵马是所有分封国中实力保存最完整的。再加上昔日有传言说瑞王在南地招兵买马,借机扩充了不少兵马,这也算是针对沈澈的一个潜在威胁。 沈池的手中握有陆映泉和大皇子,要确保万无一失,就必须要从长计议。 这些大的布局,云瑶是不懂的,并且无法参与,而沈澈最信任的人无疑是顾清铭,所以这件事情只有交给顾清铭来办。 更何况,姜太后也在这个时候入京,若是让姜太后知道姜怡留下遗腹子,她会不会为了二皇子的地位,故意对陆映泉和大皇子下手? 如此种种,都是沈澈和顾清铭必须考虑的。 “我知道你是忙里偷闲,也就不多耽误你了。听说那瑞王沈池冲动无脑,可他能在内战中保存完好的实力,手中又拿捏着映泉和大皇子,想来并不是如同传言中那么无用,你自己多加保重。”云瑶想了想,叮嘱道。 “放心,瑞王也算得上是跟我一起长大的,我对他虽不说了如指掌,也称得上知根知底,他奈何不了我,而且也不会蠢到这个当口与皇上作对。他所求的,无非是利用皇后娘娘和大皇子,多向皇上索取一些好处罢了。”顾清铭安慰着。 听了这话,云瑶松了口气,若只是索取些好处,那说明瑞王和皇上之间不会撕破脸,那么陆映泉和大皇子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眼看着时间不早了,而有个顾家军的小将来合欢殿找到顾清铭,说是有事情需要他定夺,于是他辞了云瑶,便同那小将一起离开了。 这一走,又是四五天没有消息,再次见到的时候,却是瑞王带着陆映泉、大皇子,以及姜太后同时入京的时候。 只不过,瑞王他们走的是东门,入了京便直奔皇宫朝阳门;而姜太后走的是南门,入京之后便被沈澈派人从青武门接入了皇宫。 说起来,姜太后和陆映泉也称得上是殊途同归了。 她们两个都是从宁宫离开的,而且都是灰溜溜的离开,却带着满身荣耀地回来,如今一个是太后,一个是板上钉钉的皇后。 尽管陆映泉是被瑞王挟持入京的,但有顾清铭的保证,云瑶心中大定,觉得陆映泉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当她听说瑞王带人在朝阳门前与沈澈对峙的时候,心中仍然不由自主地一紧。 而这个时候,姜太后已经入了宁宫,听说姜怡的孩子由云瑶抚养在合欢殿里,便顾不得休息,直接来了合欢殿,吵着要将孩子抱走。 云瑶心中担心陆映泉,又知道姜太后是不会对二皇子怎么样的,于是也不阻止,任由姜太后把二皇子抱走,她便毫不犹豫地出了合欢殿,去了朝阳门。 皇城城楼上,沈澈居高临下地看着朝阳门外的沈池,顾清铭站在沈澈的身边,没有穿铠甲,仍旧是一身湛蓝色的长袍,却丝毫不比着明黄色龙袍的沈澈逊色。 云瑶悄无声息地走到顾清铭的身边,向下看去,却见沈池身后站着一两百个亲卫,其中一个亲卫就站在沈池身后一两步的距离,拿刀架着陆映泉的脖子,而大皇子却被沈池身边的华服女人抱着,不哭不闹,十分安静。 那华服女人必定就是瑞王妃了,她站在沈池的身边,倒也不怯场,哪怕此时被顾清铭的兵马包围着,而且周围还站着顾琛和顾炎等人,以及沈澈先前派到瑞国救人的死士。 气氛算不上好,甚至用剑拔弩张来形容也不为过。 云瑶看了顾清铭一眼,心想:明明是他说瑞王不会对映泉怎么样的,可现在映泉的脖子上却架着刀。 “老七,我真是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最后坐上这个位置的是你。”瑞王素来以冲动无脑著称,所以他说话也比较直接,嗓门大的就连站在高高的皇城之上也能听见。 “五哥,说明你的来意吧。”沈澈一双鹰隼似得眸子盯着沈池,说道,“大宁经历内战,虚耗严重,朕无意在与五哥起冲突。五哥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听了沈澈这话,云瑶的心稍微放了一点,只要还能商量条件,那陆映泉必定也不会有事的,毕竟皇室的面子要紧,谁也不愿做那背信弃义之人。 “哈哈哈——”沈池听了这话,不由得大笑起来,“老七,为了这个女人,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妥协?如果说……我要你退位让贤呢?” 话音落下,整个朝阳门方圆三里陷入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就连围住沈池的禁卫军脸上也是冷汗涔涔。 阳光有些刺眼,云瑶微微侧头,看着沈澈,似乎在等他怎么回答。 而一同等待的,还有被挟持的陆映泉。她仰着头,看着高高在上的沈澈,半年没见,他就已经是君临天下的帝王。 沈澈的脸黑沉地可怕,他抿着嘴,皱着眉,很久没有说话,直到沈池等的快不耐烦了,他才吐出一句: “五哥不要得寸进尺。” 正文 第096章 帝王之心 四周的空气沉默的有些可怕。 几乎所有人都明白沈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如果说退位让贤就是得寸进尺的话,那也就是说,沈澈不愿为了陆映泉和大皇子,放弃这已经到手的至尊之位。 本来在意料之中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云瑶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却仍然有些心寒。 替陆映泉心寒。 反观此时的陆映泉,却平静的不像话,脸上的笑容甚至比刚才还要明媚三分,仿佛沈澈的这个决定,于她来说无关紧要一样。 “都说老七是个痴情种子,为了七弟妹遣散后宫,佳丽三千只留她一人,甚至连自己的亲表妹都不惜送到宁宫当人质,也不愿让七弟妹受半点伤害。可今日一见,足见传言是不可信的,若是老七当真痴情,又如何不肯为自己的妻儿舍弃这身外之物?”沈池似乎早已料到沈澈的反应,当即便如此说着。 至尊帝位是身外之物?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觉得这沈池果真是没什么头脑,且不说沈澈为了帝位筹谋这么多年,就单说他如今已经将皇位牢牢掌控,又怎么会因为沈池这几句话而放弃? “五哥当真是想要这个皇位?”沈澈并不顺着沈池的话说,而是反问着,可周围越来越低的气压,昭示着他的怒气。 “皇位么,有谁不想要呢?端看老七你舍不舍得了。”沈池对沈澈的怒气不以为意。 “五哥,我给过你机会了。”沈澈眼神一凛,低声说着。 话音落下的瞬间,却不知沈澈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把弓箭,对准了沈池直接射过去。 沈池的反应显然也不慢,看到箭支朝着他飞过来的时候,他立即后退几步,站在了一排亲卫的身后,反手便将陆映泉和挟持她的亲卫暴露在箭支前。 而沈澈的动作更快,第二支箭射出,比第一支箭的速度更快,竟然直追第一支箭,以巧劲撞击前面的箭支,迫使第一支箭半路改变方向,朝着挟持陆映泉的亲卫射过去。 噗嗤一声,箭支入肉,直中亲卫的喉咙,鲜血横流,滴在陆映泉的身上,触目惊心。 那第二支箭,也因为被第一支箭阻挡而卸去了力道,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番变故发生的一瞬间,顾琛和顾炎分头行动,一人顺手将陆映泉从死去的亲卫手中拉出来护着,另一人却转身攻向抱着孩子的瑞王妃。 刚才瑞王后退的时候,只想着自保,可没想过要护着瑞王妃。 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满打满算被沈澈突如其来的箭支打乱,不过顷刻间形势逆转,陆映泉和大皇子安然获救,连瑞王妃也落入沈澈的手中。 这是云瑶第一次亲眼看到沈澈出手。 她依稀记得顾清铭提过,沈澈的武功并不比他差多少,可她从没见过沈澈亲自出手,可如今一见,即便她这个不懂武功的人,也不由得新生感叹,刚才那两支箭,需要多么精密的计算,多么准确的力道,多么刁钻的角度,才能够做到这样? 不过不管怎么样,陆映泉和孩子总算是安然无恙。 云瑶刚刚放下心来,便朝着顾琛身边的陆映泉看去,可只是那一眼,便叫她愣住了—— 穿着樱粉长裙的陆映泉就那么呆呆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是惊吓过度还是怎样,她的脸色格外苍白,而眼神也变得空洞无神,再也不复先前的明媚。 那被射杀的亲卫的血还星星点点地落在她的脖子和衣服上,可是她却好像是一个傀儡,听不见也看不见,任由顾琛拉着往宫里走。 云瑶心中咯噔一下,不过片刻功夫,便已经明白了陆映泉的心思。 按道理说,陆映泉刚刚荣升为母亲,而她的孩子落在敌人手中这么久,如今脱险之后她再怎么着也得关心关心孩子,可如今却呆愣愣的,只怕是真的被沈澈的行为寒了心。 如果说沈澈不愿拿皇位去换她和孩子,她还能够理解,可后来沈澈的那两箭,却叫陆映泉心中所有的期望都落了空? 难道……他就不怕那两箭误伤了她么?或者说,不怕逼急了沈池狗急跳墙,让亲卫直接杀了她么? 他凭什么就能确定能万无一失?凭什么就敢拿她和孩子冒这个险? 虽说现在一切都按照沈澈和顾清铭事先安排的那样进行,可陆映泉的的确确还是被沈澈的行为伤害了。 她知道,在他的心中,妻子没了可以再娶,儿子没了可以再生,但这到手的帝位,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拱手让人的。 眼看着顾琛他们将陆映泉和大皇子带进宫门,云瑶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匆匆跑下城楼,在宫门口遇到了刚进来的陆映泉。 直到看见云瑶,陆映泉的眼底才闪过了一丝亮光,她挣脱了顾琛,向前走几步,也不顾形象,直接扑到云瑶的身上,失声痛哭起来。 “云瑶……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哇呜——” 云瑶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一道响亮的婴儿啼哭声给打断。或许是因为母子连心的关系,陆映泉一哭,原本乖巧懂事的大皇子也在顾炎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顾炎一张俊脸顿时就青了,他从没抱过孩子,刚才为了救小殿下迫不得已出手,这会儿本来就不知道手往哪儿放了,如今这小殿下一哭,顾炎便更是手忙脚乱。 婴儿的哭声也唤醒了陆映泉的神智,她想起自己的孩子,便慌忙过去想抱她,但也许是因为她身上的血腥味让婴儿不适,大皇子的哭声比先前还要更大了。 “让我来吧。”云瑶叹息着,从顾炎的手中接过大皇子,熟门熟路地托着孩子的小屁股,另一只手扶着孩子的后脑勺,轻轻地哄着。 兴许是哄人的姿势到位了,大皇子的哭声逐渐变小,慢慢地再也不哭了,只抽嗒嗒地缩在云瑶怀里,一双湿润的大眼睛看着眼前陌生的人。 “竹枝,菊叶,你们扶着娘娘。”云瑶转头对身后的两个丫头吩咐着。 两人闻言,立刻走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扶着陆映泉,小心翼翼地往合欢殿走去。她们先前不过是跟着云瑶过来迎接皇后娘娘而已,可没想到看到了那么惊险的一幕,两个丫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进了宫,就没什么危险了,不过顾琛和顾炎还是尽职尽责地护送着陆映泉和云瑶,直到两人带着宫女穿过三重宫门,走过御花园,自外宫进入内宫,抵达合欢殿门口,他们才松了口气,心照不宣地离开,去向顾清铭复命。 毕竟,瑞王殿下还带了两百多亲兵呢,这也是急需要解决的问题。 而云瑶带着陆映泉回到合欢殿以后,便直接吩咐下去:“菊叶,你去让厨房把烧好的水抬过来,娘娘要沐浴,顺便让小厨房的人做点吃的,等娘娘沐浴完就要用。竹枝,你带大皇子去内室,让奶娘喂奶然后哄睡了,你就在那里照看着。” “是,云姑娘。”两个丫头应了声,便立即去办事了。 “合欢殿怎么会有奶娘?”陆映泉虽说惊魂未定,但也听出云瑶话里的不对来,便开口问着。 “等你沐浴的时候,我再好好跟你说。”云瑶说着,心中有那么一丝丝不安。 菊叶的动作很快,净房里浴桶早就准备好了,就连陆映泉穿的衣服也都好好地放在一边,这些是沈澈早些日子就让人准备的,似乎笃定了陆映泉不久之后就会住进来。 合欢殿本来就是大宁历代皇后的居所,陆映泉既是宜王后,沈澈登基以后她就变成了皇后,住在合欢殿也无可厚非,所以沈澈提前准备,也算是有心了。 如果不是今天朝阳门的事情,只怕映泉现在要感动落泪了。 陆映泉在云瑶的伺候下,脱了那染了血的衣衫,一脚跨进浴桶里,蹲下身子,似乎想要将满身的风尘仆仆隔绝在水外面。 “云瑶,我看你面色有些沉郁,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就实话告诉我吧。”陆映泉泡在桶里,虽然背对着云瑶,可后脑勺仿佛长了眼睛似得,将云瑶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 “映泉,我本想让你好好休息再跟你说的。”云瑶顾左右而言他。 “我知道你担心我,可今天朝阳门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殿下他……不,如今该叫陛下了。陛下他心中自有万里山河,我也并非不懂其中的根由,连那样九死一生的事情都经历了,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你就直说吧,我受得住。” 面对陆映泉的一再坚持,云瑶溃败了,她不再隐瞒,便把这宫中还有一个二皇子的事情,尽数道出。 “你不是想知道合欢殿为何会有奶娘么?那是因为二皇子需要喂奶,当时招奶娘的时候,皇上也替没回来的大皇子选了一个。”云瑶想尽力解开陆映泉的心结,便紧着沈澈的好话说,“陛下之所以让我提前住到合欢殿,就是为了将合欢殿布置成你喜欢的样子。从前容皇后用过的东西都被内务府换了的,就连菊叶给你找的衣服,也是陛下亲自嘱托我,让我盯着尚衣局的人做的……” “你不用替他说好话,真的。”陆映泉打断了云瑶的话,“或许从前在宜国的时候,我还有所幻想,觉得他对我那么好,即便日后登基,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的。可今天我才算真正明白,帝王的心思,何等深不可测。” 正文 第097章 至亲至疏 云瑶沉默,可是手中的动作却更加轻柔了些。 陆映泉也没再说什么,低着头沉默不语,任由云瑶给她搓背,那玫瑰味的香胰子擦在身上,然后搓出泡泡,白扑扑的一片,香气宜人。 可是她脑海中却仍然在想着云瑶说的话,她甚至不由得思考,沈澈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呢? 想来想去,她总觉得不过是看在她这幅皮囊还算过得去的份上,施舍的那一星半点的怜悯吧。 否则的话,要如何解释沈澈的行为呢? 当她身怀六甲挺着大肚子,在外面替沈澈奔波求同盟的时候,他转头在京城就宠幸了姜怡,还让姜怡有了孩子;在她被刺客追杀,被瑞王掳走的时候,沈澈还安之若素地指挥大军继续北上,围攻京城;当她被沈池拿捏在手中威胁沈澈的时候,他甚至可以面不改色地朝着她身后的亲兵射出那支箭…… 如此种种,叫她如何能不清醒?或许,沈澈对她从来都不是爱,而是宠,因为她有价值而给予的宠,与爱无关。 可走到这一步,是她自己的决定,甚至还将云瑶拖到这摊浑水之中,她若是现在后悔了,岂不是白白辜负了云瑶对她的辅佐么? 所以,她不仅不能退缩,还要比以前更努力,更努力地抓住沈澈的心思。 因为她看清楚了,这世界上什么都是虚的,唯有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东西,才是真实的。至于爱情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她既从来不曾得到过,又何必在意失去呢? 不过是片刻功夫,无数个念头在陆映泉的脑海中闪过,很快她便有了决定。 “我洗好了。”良久之后,陆映泉开口说着,兀自从浴桶里起身。 云瑶拿了罩衫将陆映泉裹住,擦干她的身子,扶着她出来,一件件地穿上衣服,然后又让陆映泉斜躺在软榻上,她重新拿了干净的布,替陆映泉把头发绞干。 “菊叶她们应该准备好膳食了,去吃点吧。”云瑶说着,然后吩咐外面的太监过来将浴桶抬出去,又将净房收拾干净。 “我吃不下。”陆映泉摇头,“你说太后娘娘今日也到宁宫了?算起来我也应该去拜访她,免得在礼数上授人以柄。” 说话间,陆映泉便进了内室,抱着大皇子,在云瑶的陪同下出了合欢殿。 “陛下将太后娘娘安置在何处?”云瑶先前出去的急,也没顾得上打听这个,现在见陆映泉要去拜访姜太后,便问竹枝。 “回云姑娘的话,在建章宫。”竹枝倒是机灵,在陆映泉洗澡的时候,就把事情打听清楚了。 “建章宫?可静端太后薨逝还没过百日……”云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姜太后难道也不怕沾了晦气么?” “哼,她哪会怕沾了晦气!”陆映泉冷笑,“她怕是巴不得赶紧住到建章宫呢。” 按照陆映泉的说法,姜太后和沈澈母子在秦太后的威压下,伏低做小了那么多年,忍辱偷生,韬光养晦,如今一朝得势,姜太后的儿子推翻了秦太后的儿子,自己登上了皇位,秦太后也因为受不了打击去世了,姜太后难道还不去建章宫耀武扬威? 恐怕姜太后巴不得秦氏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就算是死,也要让秦氏知道,如今入主建章宫的人,是姜氏而不是秦氏! 云瑶心中感叹如今陆映泉的玲珑心思,若是从前,陆映泉必定想不到这么深的,顶多以为姜太后在宜国清苦惯了,迫不及待想要改变自己的生活呢。 从合欢殿到建章宫,这条路是云瑶走惯了的,即便有好几年不曾再走,但深刻在脑子里的记忆却是挥之不去。时隔几年,所有人似乎都变了,只有她,伺候的人从容皇后,变成了陆皇后。 建章宫里,姜太后也才刚安顿完毕,梳洗了一通,叫了宫女婆子抱着二皇子在跟前逗趣。 可二皇子是早产,体力一直不济,再加上从出生没多久就是云瑶和祥嬷嬷在带,现在也有些认生,但凡姜太后碰一碰,孩子也哇哇大哭,一点也不给面子。 先前姜太后抱走二皇子的时候,他还是睡着的,所以也任由这位皇祖母为所欲为,可现在醒了过来,却是再也不肯将就,哭闹不止。 “启禀太后娘娘,陆娘娘和云姑娘带着大皇子在外求见。”就在这个时候,无双走进来,禀告着。 原本陆映泉成为皇后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宫里的其他人都称呼陆映泉为皇后,可在姜太后这里,无双却不敢私自这么称呼。 因为无双知道,姜太后素来不喜欢陆映泉,就连姜怡也是间接因为陆映泉而死,所以在一切还没有定数之前,无双只称呼陆映泉为陆娘娘。 “这么快就来了?”太后一愣,随即吩咐道,“让她们进来。” 不过片刻,陆映泉和云瑶便从外面进来,而陆映泉的怀中还抱着大皇子。此时大皇子似乎是闻到了陆映泉身上熟悉的香味,也不哭闹了。 “臣妾参见母后,母后万福。”陆映泉进门之后,便抱着皇子给姜太后行了礼,叫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正如她自己说的一样,不能在礼数上授人以柄。 “起来吧,难得你有心,今天才刚到,就来给哀家请安。”太后不冷不热地说着,可手中还手忙脚乱的哄二皇子。 二皇子依旧在哭,并没有因为姜太后的耐心而有所收敛。眼看着二皇子的哭声越来越弱,就像是要喘不过气了,云瑶才不得不开口: “太后娘娘,让奴婢哄二殿下试试吧,他先前一直是奴婢照顾的。” 姜太后看了云瑶一眼,似乎在猜度她的心思,良久之后,发现自己的确搞不定二皇子,身边的婆子们也没有办法,便不得已将二皇子交到云瑶的手中。 说来也奇怪,云瑶刚接手二皇子没一会儿,只轻轻一哄,二皇子便安静下来,慢慢地气儿也顺了,不哭了,甚至冲着云瑶笑了笑,口中还吐出一个奶泡泡,看起来十分可爱。 可姜太后看到这一幕,却觉得刺眼极了:凭什么她侄女儿生的儿子,却对云瑶这个外人如此亲昵?对她这个嫡亲的皇祖母却如此排斥? 动了念头,姜太后便怀疑起云瑶来。毕竟二皇子一直是云瑶照顾的,所以姜太后便以为是云瑶做了什么手脚,让二皇子离不开她。 如此一来,陆映泉生了大皇子,陆映泉身边的贴身女官得了二皇子的喜欢,这宫里又没有别的妃嫔和孩子,陆映泉的地位还不是越来越稳固? “你倒是会照顾孩子。”姜太后对云瑶说着,可这语气怎么听也不像是夸赞。 “太后娘娘谬赞了,奴婢也不过是沾了早几天照顾二皇子的光,所以他对奴婢比较熟悉而已。”云瑶深谙姜太后的心思,一句话便将自己撇清。 姜太后碰了个软钉子,便不再理会云瑶,好在孩子不闹了,她也能静下心来,于是跟陆映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还让陆映泉把大皇子抱给她看。 毕竟是亲祖母,陆映泉也没有拒绝,便将大皇子抱给姜太后。 姜太后看着长的白白嫩嫩的大皇子,那模样就像跟沈澈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由得心生欢喜,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抱着小家伙爱不释手。 见状,陆映泉不由得松了口气,虽说姜太后不喜欢自己,但对孩子还是喜欢的,这样也就够了,至少在宫里,也没有人敢打这孩子的主意。 一时间,建章宫的气氛还算是其乐融融,就连姜太后和陆映泉之间也没了那么多隔阂,姜太后甚至教起育儿经来。 很快就到了傍晚,该用晚膳的时候了,姜太后也不想太过为难陆映泉,毕竟她已经是皇子生母,而且这宫里也没有别人,也就歇了心思。 姜太后吩咐厨房多做了几个菜,留陆映泉在建章宫用膳,刚把饭菜摆上,沈澈就带着元宝过来了。 “看样子,母后和映泉是不打算等朕,就准备先用膳了。”沈澈笑着,然后很自然地在陆映泉的身边坐下来,随后看着被陆映泉抱在怀里的孩子,“这就是朕的皇儿么?长的真像朕。” “哀家也是这么觉得,跟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姜太后插了句嘴。 就这么一来一往,殿中气氛热络起来,陆映泉努力压抑着心中的那点失落和不甘,抬起头强颜欢笑地与沈澈虚与委蛇,说着各种讨好和贴心的话,一如从前。 可只有旁观者清的云瑶知道,陆映泉的眼神里多了一种疏离,那是一层看不见的隔阂,将她和沈澈之间隔挡起来,不远不近,无法分离,却又难以靠近。 而陆映泉,用她这么些年学会的察言观色和除按摩心思,将自己的一切伪装起来,与沈澈维持着刚刚好的距离。 他是孩子的父亲,她是孩子的母亲;他是大宁的帝王,而她会是大宁的皇后。 如此而已,再无其他。 想到这里,云瑶不由得叹息一声,曾经发生那么多事,都没能磨灭陆映泉的一腔热情,可沈澈那么漫不经心的一个动作,到底还是把那个愿意相信宫中真爱的陆映泉毁了。 这世界上,多了一个冷心冷清的皇后,却少了一个知情知趣的妻子。所谓至亲至疏夫妻,用来形容此刻的沈澈和陆映泉,再恰当不过。 正文 第098章 时光荏苒 五月底,终于一切都尘埃落定。 顾清铭也安排好京城的防务,整理好皇城禁军,让一切走上正轨。 沈澈当着满朝文武下旨,加封顾清铭为大将军王,掌管所有大宁兵马,这其中不仅包括以前的顾家军,还包括秦家军,京畿守卫军,京城巡防营,皇城禁卫军,甚至北境军和南境军,以及吴老将军的西南驻军。 至此,整个大宁的兵权尽数归于顾清铭一人之手,就连跟着沈澈北上而战功赫赫的杜家父子,也只能屈居顾清铭之下。 在这个内乱初定而外患不断的乱世,武将的地位本来就高,而沈澈的这道圣旨,真正将顾清铭推到了位极人臣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百姓们的生活恢复平静,而经过三公九卿集体奏请,沈澈终于同意,于六月中旬举办登基大典,赴泰山祭天,向天下臣民昭示,他是名正言顺的帝王。 登基大典的服饰和章程早就有人在准备,自从沈泽下罪己诏退位的那一天起,朝臣们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即便登基大典只有半个月,却也不怎么仓促。 唯一让众人犯愁的是,皇上吩咐要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一起举办,但由于陆映泉是后进京的,所以她的衣服和首饰准备起来要麻烦的多。 不过,人的潜力是无穷的,经过内务府、掖庭宫、殿中省等部门的偕同配合,终于在六月十五这一天到来之前,将帝后册封祭天的东西准备齐全了。 过程自然是不必赘述,大宁安定,也没有人来阻止这场祭天大典,更有甚者,在沈澈登泰山祭天的时候,天边突然出现彩色的霞光,经钦天监测算,此霞光乃是祥瑞之兆,代表着皇帝陛下受上天庇佑,乃天命所归。 祭天仪式结束以后,沈澈和陆映泉回到朝殿,接受群臣叩拜,而沈澈也趁此机会,下了数道圣旨: 其一,册封生母姜氏为皇太后,居建章宫。 其二,大皇子赐名沈珏,二皇子赐名沈瑾,两位皇子皆归皇后陆映泉抚养。 其三,追封皇后母族,追封皇后之父陆震霆为忠勇公,追封皇后之母袁氏为一品诰命夫人,陆家族中无论直系旁系,有存活于世者,只要有能力入朝为官,皆以正三品大夫之位相待。 其四,收云瑶为义妹,封为长公主,封号靖安,取靖边安民之意,意在嘉奖云瑶对皇后的扶持,对帝王的辅佐。 其五,着令大将军王顾清铭和靖安长公主云瑶择日完婚。 其六…… 从这些圣旨的内容中,不难看出当今圣上对皇后陆映泉的感情。皇上除了加封自己的母亲之外,剩下所有的圣旨都是在巩固皇后的地位。 有人说皇后出身寒微,乃掖庭宫朗月阁罪奴出身?没关系,追封母族,抬高陆家,让陆映泉变成国公之女,身份显赫。 有人见新帝后宫空虚,上奏选秀扩充后宫?没关系,两个皇子全都交给皇后抚养,哪怕日后真的有新人入宫,也无法动摇皇后的地位。 有人编排皇后无亲无故,缺少助力?没关系,把与皇后情同姐妹的云瑶加封为长公主,顺便赐婚给大将军王,有这样的妹妹和权倾朝野的妹婿,又有谁再敢欺皇后分毫! 如此一桩桩一件件,将陆映泉抬高到一个无法企及的位置,当真是应验了沈澈最初的圣诺,拱手江山为聘,让陆映泉成为他唯一的妻。 现在,他做到了,只是……她可能不再需要了。 或者说,她需要的是这些锦上添花的虚名,而不是沈澈看似真挚却经不起考验的爱恋。 当然,这并不是云瑶可以干涉的。她从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从处处被人陷害的罪奴,走到如今的地位,成为大宁皇帝的义妹,唯一的长公主,上天已经对她够好了。 也许是觉得她从前二十多年的生命太过凄苦和儿戏,所以在这个时候,将所有的好意都补偿给她,她安安静静地当长公主,当顾清铭的未婚妻,却不能再对陆映泉的事情指手画脚。 因为,陆映泉已经不是从前的陆映泉了,她早已经有了自己的计算。 沈澈给云瑶赐了长公主府,就在大宁京城最好的地段,周围都是达官贵人的宅邸,甚至与顾清铭的将军府相邻,顺便把素心和红筱这些昔日与云瑶交好的宫女派遣到长公主府,伺候云瑶。 这也算是沈澈煞费苦心,知道顾清铭和云瑶两人为了他的大业,素来聚少离多;也知道陆映泉向来最在乎云瑶这个妹妹,于是费尽心思的为他们安排,希望他们能过的好一点。 六月过完,天气渐渐地热了起来,陆映泉想要帮云瑶办婚事的热情也随之高涨。 在陆映泉心里,云瑶是特殊的,如果这世界上真要找一个人,不计后果地对陆映泉真心实意,她知道那个人一定是云瑶。 所以,她要帮云瑶完成心愿。 很快,满朝文武甚至京中百姓都知道,皇后娘娘要替靖安长公主和大将军王办婚事,所有的部门顷刻间热闹起来。 钦天监测算黄道吉日在腊月初八,内务府负责拟定成亲流程,并统筹相关事宜,采办司负责出宫为长公主置办嫁妆,尚衣局的二十八名绣娘集体出动,立志为长公主绣一件世界上最美的嫁衣,掖庭宫的三等宫女们也是见缝插针,各自行动起来。 此时最闲的,就是待嫁的云瑶和即将娶妻的顾清铭。 “长公主,顾将军派人传话说一会儿过来陪您用膳,奴婢替你梳妆。”素心进来禀告,三两步走到云瑶身后,就要替她梳头。 “不用了,素心姐姐,我和将军之间没什么顾虑的,再狼狈的样子他都看过了。”云瑶笑着拒绝了素心的好意。 虽说女为悦己者容,但她和顾清铭一起,摔落悬崖,跋山涉水,深入敌营,历经艰险,中间风霜雨雪,什么狼狈的模样没见过?她也不会因为如今成了长公主,就越发的矫情起来,她也相信顾清铭不是那种看中皮囊的人。 不得不说,云瑶是了解顾清铭的。顾清铭并不爱那些妖娆多姿的女子,在他看来,云瑶即便是一身素衣,穿戴朴素,也是他心中难以磨灭的明月光。 “素心姐姐,你可别折腾了,长公主和将军之间可不在乎这些虚有其表的东西。”红筱笑道,“咱们还是伺候长公主去餐厅吧,免得顾将军一会儿等急了。” “就你会讲!”素心闻言,作势要去捏红筱的耳朵。 云瑶就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两人,笑容越来越深。 尽管素心现在已经三十多岁了,算得上宫里实打实的老人,但那么多年压抑着性子,如今出了宫,在云瑶这知根知底的人面前,倒显出小孩子的一面,和调皮的红筱也差不多了。 两人闹腾了一会儿,想起正事,便伺候着云瑶去了餐厅。好在云瑶也不介意,并未端着身份责怪她们。 餐厅里,早已经摆好了饭菜,云瑶刚进去不久,顾清铭就来了。 如今顾清铭虽说闲了下来,但身为将领,尤其是掌控着整个国家军队将领,总不可能真的一直闲在家里,所以顾清铭有事没事总是喜欢去京郊大营,和杜威、杜江恒他们处理军务,并且抓紧练兵。 因为顾清铭知道,沈澈是个有野心的帝王,如今坐上皇位,不过是他四海臣服大目标的第一步,他还年轻,还有很多抱负,他还想将南夷和北狄打的永远也不敢再进犯中原。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依赖强大的军事实力。 但是有一点,不管顾清铭练兵有多忙多累,他每天都会按时到长公主府报道,陪云瑶吃饭。 大宁的男女之防没有那么严谨,许多女子也是能上街走动的,所以顾清铭和云瑶虽然还没正式成亲,来往密切也不会有人说闲话,更重要的是他们本来就已经订了亲。 夏去秋来,转眼间又草木凋零,白雪悠然而至。 不得不说,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当冬日的第一场雪降临的时候,已经是腊月初六了,距离云瑶和顾清铭的婚事只剩一天。 按大宁的规矩,原本静端太后薨逝属于国孝,大宁国人都要守孝二十七月才能进行嫁娶之事,但由于新帝登基,所以当初以日代月,为静端太后停灵二十七天,也算是守了孝。 而沈澈也特地下旨,只要过了静端太后的百日热孝期,百姓就能够婚丧嫁娶,一切如常。 如今,距离静端太后的热孝期早已经过了,所以顾清铭和云瑶的婚事也不算冲突,所以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因为他们的这场婚事,而变得热闹起来。 家家户户为了沾染喜气,自发地将自家门口都挂了大红灯笼,也算是替长公主和大将军王祈福。 一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腊月初八。 天还没亮,云瑶就被素心从被窝里拉了起来,连同红筱、竹枝、菊叶等几个丫头一起,七手八脚地帮云瑶穿好嫁衣,然后将她按在梳妆台前开始折腾。 而京城的街道上,沈澈为了花轿和迎亲队好走,特意派了巡防营的人在街面上扫雪,落在地上的白雪被扫到两边,露出被雪掩盖过的地面。 正文 第099章 十里红妆 冬日的天本来就亮的晚,当喜乐开始吹奏,响彻在京城上空的时候,天边不过才刚蒙蒙亮而已。 迎亲的吉时还没有到,可是长公主府里,对云瑶的穿衣打扮却时刻没有停,光是那件二十八个绣娘花了三个月绣出来的嫁衣,便繁复地有些让人头疼。 因为是冬日,所以素心给云瑶穿上了里衣,又套上加棉的中衣,外面再罩了一件收腰的袄裙,最后才把嫁衣穿在最外面,完了之后还将一个暖了许久的汤婆子塞到云瑶手中。 素心知道云瑶畏寒,自从昔日在掖庭宫被月荷姑姑惩罚,于那冰寒的水牢待了几天之后,云瑶就一直怕冷。这些年在宜国虽说有调养,在逐渐好转,但毕竟伤了根基,所以马虎不得。 幸而云瑶本身就纤瘦,即便里三层外三层地穿了许多,可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很苗条,丝毫不见臃肿。 顾清铭一身大红色喜袍,从将军府出来,领着迎亲的队伍和花轿从将军府门口出发,一路上吹吹打打绕着京城走了一大圈,最后才从另一头回到长公主府的门口。 花轿到的时候,云瑶也是一切收拾完毕。 因为两人家中都没有长辈,也没有别的亲人,倒是不像普通家庭成亲那样麻烦,顾清铭也没有受到什么刁难,轻轻松松地就把云瑶抱上了花轿。 又是一路热闹,花轿再次绕京城一圈,而这次的迎亲队伍里,多了一些抬嫁妆的人。 云瑶的嫁妆是陆映泉一手帮她准备的,样样都是精品,就怕百姓对云瑶这个长公主的出身有所诟病。 听着耳边传来的唢呐声,云瑶的嘴角勾起一抹幸福的笑意。 尽管她的头上盖着盖头,可她却能想象花轿外面热闹鲜艳的画面。而如今这种场景,是她从前不敢奢望不敢想象的。 谁能想到,她不过一个在深宫之中挣扎求生的小宫女,也能一步步走到今天呢? 而那个从一开始就如同神祇般降临在她的世界,一出手就从香琴手中救下她的男子,就这么成了她的夫君。 或许,上天真的是公平的,它拿走了一部分东西,却会给予一定的补偿。 云瑶从出生开始,家庭就支离破碎,仇杀,亲亡,逃命,那些灰暗的字眼伴随了她很多很多年,哪怕进了宫,午夜梦回的时候,还能回忆起当初的惨状。 可是又如何呢?从今天开始,她将有自己的家,和顾清铭组成的家,从此相夫教子,恩爱不疑。 “落轿——” 就在云瑶思绪恍惚的时候,花轿外面传来喜娘的声音,将她的神智拉了回来。 花轿停稳,顾清铭下马走了过来,踢轿门,随后牵着云瑶的手下轿,两人一起朝着将军府的大门走去。 云瑶低着头,只能透过盖头摇晃的那一点点缝隙看清地上的路,所以她走的很小步。而顾清铭似乎也知道这种情况,小心翼翼地牵着她,慢慢地走着。 即便是在冬日,他的掌心也一样温暖,那股热量透过手心传递到她的心里,那么心安。 进了门,穿过庭院,抵达正厅。 朝中的文武大臣早就已经到了,宾客满座,热闹非凡,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为这对新婚的夫妻祝福。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就在这时,元宝那尖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群臣惶恐起身叩拜,却见门口相携着走进来一对璧人,男子丰神俊朗,女子明艳无双,正是大宁的新帝新后。 “众卿平身。”沈澈的声音响起,“朕知道顾将军和长公主没有别的亲人在世,朕与皇后就是长公主的亲人,所谓长兄如父,朕身为长公主的义兄,特来为长公主主持婚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包括顾清铭和云瑶在内的所有人全都对沈澈叩拜,而这对新婚夫妇更是感恩戴德,毕竟有哪个臣子成亲,能得到帝后亲自出面主婚呢? 在喜娘的安排下,沈澈和陆映泉坐在主位,看着顾清铭和云瑶拜天地,拜君王,然后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皇上,臣妾去陪着云瑶。”陆映泉等云瑶被送走之后,便向沈澈告退。 “去吧,云瑶和清铭也算是苦尽甘来,从今以后你也无需担心了,今日就多陪陪她。”沈澈十分宽厚地应承着,也不顾这样做到底合不合规矩。 毕竟,哪有皇后之尊在洞房里陪新娘的呢? 陆映泉告退离开,来到新房,正好看到云瑶头上的盖头刚被顾清铭掀起来,在喜娘的安排下喝了合卺酒,一旁素心和红筱几个宫女正满脸喜色的瞅着这一幕,眼中满满都是笑意。 真好,她无法得到的,无法做到的,终于在云瑶身上完成了…… 陆映泉心中想着,眼角也有些湿润,本来想哭,可想起今天是云瑶的大喜之日,便又生生将眼泪收了回去,笑意盈盈地走了进去。 “皇后娘娘吉祥。”素心等人见到陆映泉,福身行礼。 “都不必多礼了,今日是云瑶的好日子,一切以她为主。”陆映泉让几个人起身,然后对顾清铭说道,“顾将军,你快出去应酬宾客吧,可别让皇上喝太多酒,他回宫以后还要批折子。” “微臣多谢皇后娘娘。”顾清铭朝着陆映泉拱手,然后转身看着云瑶,“阿瑶,等我。” 只这四个字,却叫云瑶羞红了脸,她当然知道顾清铭说的“等”是什么意思,虽说两人早已肌肤相亲,但这毕竟是洞房花烛。 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女人了,陆映泉手一挥,让素心带着几个丫头出去,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她自己坐在新房里陪云瑶说话。 “映泉,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云瑶这句谢谢,说的极为真诚。 她想,如果不是陆映泉,或许她并不能像今天这样,带着尊荣嫁给顾清铭,更不可能接受这么多人的祝福。 “傻妹妹,你跟我客气什么?我有如今的地位,还不是靠你一手扶持?对你,我不过是投桃报李,尽我所能让你过的更好罢了。”陆映泉摇头轻笑,“看着你和自己钟爱的人成婚,白首到老,我替你高兴。” “映泉,若是你能放下心结,你和陛下说不定也能像从前那样的……” “心结岂是说放下就放下的?”陆映泉叹息,“云瑶,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当日在朗月阁的时候,我就告诉你,我想入内宫,想做人上人,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如今我已经做到了,所以我别无所求。至于我和陛下,现在这样就挺好,你无需替我担心。” “我相信你是个有主见的人,但愿你从今以后能求仁得仁,得到你想要的。”云瑶说道。 两人就坐在房间里一言一语地聊着,从昔日掖庭宫初遇聊到后来的辗转奔波,她们算不得什么绝对的好人,她们设过局,杀过人,双手不干不净,可她们却又是这世界上难得一见的真心人,不管是对彼此还是对他人,总能倾其所有回报善意。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面宾客喧闹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新房外面也传来脚步声。 “参见皇上,参见大将军。”素心等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紧接着房间的门被推开,一身龙袍的沈澈和一袭红衣的顾清铭同时走进来。 “映泉,我来接你回家,别误了清铭和云瑶的好事。”沈澈率先开口,眼神中带着一丝促狭。 陆映泉听了这话,心中有那么片刻的窒息,无数个念头闪过之后,她才冲着沈澈笑笑:“是,陛下。” 说话间,她起身朝着沈澈走去,将自己的手放到沈澈的手中,两人相携着离开,一如来时。 云瑶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笑的更深了。 谁说帝王无情呢?也许沈澈真的是那种野心勃勃的帝王,当日真的做出了一些伤害陆映泉的举动,可这不代表他心里没有陆映泉。 他那两箭,也许是对自己能力的自信,知道自己能掌控全局罢了。 瞧,他在陆映泉面前,并没有端着高高在上的皇帝架子,否则他也不会说“我来接你回家”这样的话,而是说“朕来接你回宫”了。 希望映泉能够看明白皇上的心意,不要让自己现在心的囚牢中,无法自拔。 “阿瑶,在想什么?” 清隽而低沉的声音让云瑶回神,却见房间里除了他们两个已经没有别人了,一身红衣的顾清铭,比平时穿湛蓝色长袍的时候少了些许儒雅的气息,却多了几分诱惑。 “在想……我终于得偿所愿,嫁给你了。”云瑶低语,眉眼之间的笑意怎么也掩盖不住,一双眼睛在烛火的照耀下,灿若星辰。 顾清铭心中一动,克制了许久的情绪喷涌而出,他搂着云瑶的腰,低头吻住那粉嫩的红唇,转身间两人便倒在床上。 被翻红浪,芙蓉帐暖,一室旖旎。 尽管外面冰天雪地,可却无法阻挡屋子里热情似火的一双人,他们紧紧拥抱着彼此,就好像要把对方融入到自己的骨血之中,铭心刻骨。 夜已深,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下片片雪花,在明朗空灵的月色下格外清幽,白雪落在院子里的树上,不多时便盖了薄薄一层。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们还在身陷北狄大营不知生死,如今却已经人影成双。 正文 第100章 边境告急 云瑶和顾清铭成婚后的第二天,便进宫向沈澈和陆映泉谢恩。 沈澈知道顾清铭近一年来十分忙碌,打仗练兵,很少有陪伴云瑶的时候,所以就格外开恩,让顾清铭这段时间不用再继续去京郊大营,反正也快过年了。 于是,顾清铭和云瑶就真的潇洒起来。 由于云瑶这些年一直在宫里,不得自由,所以如今成了自由身以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得,一改往日的沉稳谨慎,变得活泼好动,还让顾清铭带她到京城各地逛逛。 顾清铭自然是有求必应,将所有的事情都撒手不管,只带着云瑶四处闲逛,吃好吃的东西,买一些好玩的小玩意儿,恨不得将云瑶过去缺失的快乐一次性全都补齐了。 云瑶也乐在其中,她甚至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从皇宫的牢笼中解脱出来,能跟自己心爱的人光明正大地在街上走。 转眼间就到了过年。 这是沈澈登基之后的第一个新年,自然意义重大,虽说今年大宁内部征战,损耗严重,年终宫宴也不比往年那么奢华盛大,但该有的流程和步骤却一样不少,只不过比往年精简了许多,不那么铺张浪费。 陆映泉本就是宁宫出去的,从前在沈泽身边当御前尚义的时候,也看过不少操办宫宴的流程,所以今年的宫宴操办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加上还有云瑶从旁帮忙,到年三十的时候,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宫宴其实没什么不同,无非是大宴群臣,君臣同乐而已。 对沈澈来说,这是一个立威的好机会,对群臣来说,这同样也是一个拍马屁的好机会。于是整场热闹非凡,不乏那些歌功颂德溜须拍马之人,想要讨好沈澈,便把他说成是天命所归,甚至有那些喝多了的御使大夫把昔日的静端太后拿出来抨击,以衬托沈澈的高尚和伟大。 云瑶坐在顾清铭的身边,两人倒是不约而同的静默,看着朝臣们丑态尽出的样子,不由得叹息。 “看来皇上若想实现四海臣服、万国来贺的愿望,还需要多花一些功夫。”云瑶叹息着,“这不杀言官的规矩也不知道是从哪朝哪代传下来的,倒是养出了一些惯会逞口舌之快的昏官,真正敢谏敢言、言之有物的倒没有几个。” “若是这些朝臣也像阿瑶这般看的通透,大宁何愁没有机会四海臣服,万国来贺?”顾清铭也是无语的笑笑,“你且看着吧,陛下迟早会收拾他们的。” “我看的通透有什么用?我又不能入朝为官,更何况,我这长公主的身份还是陛下看在娘娘的面子上册封的,这些御史们那里看得起我这样出身的女子?”云瑶笑的有些随意,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出身而有什么难过。 “那是他们有眼无珠。”顾清铭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没关系,阿瑶的好我一个人知道就行,用不着别人知晓……” 云瑶闻言,正在感叹顾清铭成亲后这情话说的越发纯熟,还没来得及打趣几句,便见风来水榭大门外面传来厚重的马蹄声,急促地让人有些心惊胆战——宫里是不允许策马的,除非有十万火急的事。 “报——”浑厚的声音穿透殿门,传到了这充满丝竹之声的大殿上,顿时一片安静。 “宣。”沈澈的脸色有些难看。 殿外一个身穿铠甲的士兵手中捧着一份密封的折子进来,跪在地上:“启禀皇上,南境八百里加急战报,南夷大祭司率领十五万兵马进犯我南境边界,建州失守!” 话音落下,殿中的气氛变得更加死寂,就连先前喝醉了酒胡乱说话的御史大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 元宝连忙将士兵手中的折子拿过来,呈递给沈澈。 沈澈一目十行扫过去,脸色黑的可怕,浑身上下似乎燃烧着滔天怒气,就连进来奏报的士兵也被吓得瑟瑟发抖。 云瑶和顾清铭坐的位置距离沈澈比较近,所以在奏折被打开的瞬间,他们便知道,那奏折是瑞王沈池写来的。 沈池自从那次在朝阳门变故之后,深觉自己不管是武力还是智谋方面,都不是自家七弟的对手,更别提治国安邦了,所以十分识趣的服了软,并且景王、玉王一样,交出了瑞国的军政大权,只挂个闲散王爷的名号,在封地混吃等死。 但尽管如此,沈池还是有些奏折上报的权利,瑞国封地距离南夷最近,从前先帝和逍遥王在位的时候,便是着令瑞国兵马和南境军互相辅佐,防御南夷。如今沈池虽然手中没了权利,但身为沈氏皇族的子孙,他还是有义务将这些事情原封不动地报上来。 “顾爱卿,你看看。”沈澈没说别的,将手中奏折递给元宝,让他转交给顾清铭。 顾清铭接过奏折,打开看去,而云瑶在一旁也扫到了奏折上的内容——南境军将领陈奇叛变,部分南境军布防图泄露,建州失守! 看了这个消息,顾清铭眉头紧蹙,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便听到外面又一阵马蹄声传来,让殿中众人的心沉落谷底。 “报——北狄王博尔冰亲率十五万大军兵临赤城,靖边将军安怀遇暗杀身受重伤,赤城告急!” “报——西越各邦结盟,以三万散兵分批突袭我大宁西部城池,归州守将战死,粮草被劫!” 南夷、北狄、西越,这些围绕在大宁周围的小国小邦,却在同一时间进犯大宁,如果说这件事没有蹊跷,沈澈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顾卿家,你怎么看?”沈澈扭头问顾清铭。 “启禀皇上,微臣以为此事乃由北狄牵头,想趁着我大宁内战刚结束,根基不稳的时候浑水摸鱼,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是因为我大宁将士对气候的适应能力不如他们这些蛮夷之地,此时发动战争,对我们来说不利。”顾清铭想了想,说道,“北狄与西越之间只隔一座山,想必是北狄、西越和南夷打通了渠道,互通有无,想蚕食我大宁国土。” “顾卿言之有理。”沈澈怒极,“小小蛮夷之地,居然敢进犯我泱泱大国,实在不可轻饶!着令大将军王顾清铭即日北上,率北境军和顾家军破北狄大军,保赤城无虞!镇北将军杜威,持兵符南下,领西南驻军,接手南境军将领陈奇之位,务必将南夷军队逐出建州!骠骑将军杜江恒,领五城兵马司五万兵马西进,破西越小邦联盟,截断西越后路!” “微臣领旨!” “臣遵旨!” “必不负陛下所托!” 顾清铭、杜威和杜江恒齐齐起身,朝着沈澈拱手抱拳,表示领命。 年终宫宴就在这突如其来的战争中结束,那些喝多了的文臣被送回家里,沈澈只留了丞相等人和几个武将入御书房议事。 云瑶看着顾清铭转身离开的背影,心中闪过一丝不安,随着顾清铭越走越远,她心中的不安也逐渐扩大。 朝臣们早就随着帝王的离开而纷纷离去了,顷刻间热闹的风来水榭就变得冷情,陆映泉朝着云瑶走来,说道: “你跟我去合欢殿住吧,看这样子,皇上和顾将军他们起码得商量一整夜,你等顾将军议事完毕后再同他一起回去。” “多谢皇后娘娘好意,我还是先回去等他。此番战报来的匆忙,他必定来不及准备什么,我回去以后也能帮他做些准备。”云瑶拒绝了陆映泉,然后在素心和红筱的陪伴下离开了皇宫,回到了将军府。 回到将军府之后,云瑶并没有做别的,只将顾清铭一些常穿的衣衫找了出来,叠地整整齐齐地收到包袱里,又拿了好多瓶她自己炼制的药丸装在里面。 将包袱打结,放在桌上,然后取下跟随顾清铭许多年的长剑,放在包袱旁边,简简单单的东西,却无端叫人难过。 云瑶知道,顾清铭此番是去行军打仗的,不是去享受的,他肯定不会带很多东西,衣服是常穿的,剑是必须要用的,再就是她准备的药丸,虽说不多,但也比边境军医手里的效果要好得多。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夜色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冷,可是顾清铭却还是没有回来。 云瑶没有半点睡意,她就呆呆的坐在床边,看着屋子里的蜡烛慢慢燃烧,快要燃尽的时候,素心从外面进来换了一根,屋子又变得明亮起来。 “长公主,要不然您先歇着吧,您这个样子,将军回来看到会心疼的。”素心劝着。 “不了,如今战事紧迫,将军回来之后肯定就要马上动身去北境,我怕我睡着了以后,他不忍心叫醒我,自己就走了。”云瑶轻轻摇头,“我有预感,这次南夷、北狄和西越同时进犯,绝对不会这么简单,这一战也会十分难打……” “将军素来用兵如神,必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请长公主宽心。”素心不懂打仗,但顾清铭的威名她还是知道的,于是开口劝着。 “但愿吧。”云瑶低语,“素心姐姐,你去休息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素心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可看到云瑶这个样子,她只能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可她却没敢走远,和红筱两个人守在门口,免得云瑶需要的时候找不到人。 正文 第101章 素笺传情 云瑶坐在房间里等顾清铭回来,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分析起当前的局面来。 按照顾清铭先前在朝殿上的说法,三国同时来犯,这绝对不是巧合,而是有预谋的。 西越败在开国先帝手中,自大宁建国以来就一直安分守己,与大宁秋毫无犯;南夷那边有几个大宁将领镇守,又有瑞国和宜国两个分封国军队威胁,素来也胆子不大。 唯有北狄,这个向来以骑术和箭术著称的民族,以剽悍和勇猛著称的国家,几乎每年都会来大宁打秋风,抢粮食。所以大宁放在北境的军队人数最多,领兵将领也最为出色,比如顾家。 可即便如此,顾家满门在北方的战场上前后牺牲,却没能浇灭北狄的野心,有时候只是安分几年,等缓过神来就又开始出兵。 如今,北狄也算是学聪明了,知道倾其一国之力也无法撼动大宁分毫,便趁着大宁刚刚内战,沈澈初登帝位根基不稳的时候,联合其他两国同时出兵。 大宁刚经历内战,兵将损耗不少,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尤其是作战次数最多的军队,恐怕到现在还没彻底恢复元气,而北狄要的就是这个机会。 更重要的是,北狄之所以这么不管不顾地孤注一掷,或许就是因为去年冬日她和顾清铭在北狄大营里闹得那一出。 北狄两大高手,哥舒狂和博尔冰都折损在云瑶手中,粮草被烧了大半,就连唯一可能给他们提供粮草的秦元凯也死在顾清铭手中,如此种种,大概是把博尔冰逼急了。 如果北狄不想再过去年冬天那种困难重重的日子,那就只能到大宁来抢。 无数个念头从云瑶脑海中闪过,她甚至将大宁三线作战的优势和劣势都在心中列了出来,替顾清铭算好了打胜仗的可能性。 她虽然相信顾清铭的能力,但是她不会像素心和大宁百姓一样对顾清铭盲目崇拜,所谓战神的名头,都是顾清铭用自己的血肉还有靖边将士们的鲜血堆积起来的名声,根本就不是什么天神保佑。 就这样,云瑶在房间里枯坐了一夜,连素心新换上的蜡烛也快燃烧殆尽的时候,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你们怎么还没去歇着?” “回将军的话,长公主还在等将军回来。”素心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顾清铭不再多言,推门而入,恰好看见云瑶从床上起身迎了上来,可也许是因为坐的时间太长,腿有些麻了,走路的时候踉踉跄跄的,险些摔倒。 见状,顾清铭赶紧上前两步,将东倒西歪的云瑶一把搂进怀里:“天这么冷,怎么不睡觉?” 顾清铭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风雪的寒气,连身上的衣袍都是冰冷的,若是寻常,云瑶只要一靠近就会觉得冷,可今天她却忍着这份寒冷,窝在他的怀里不想出来。 “在等你。”云瑶低语,“没想到你真的在宫里待了一夜。” “傻瓜。”顾清铭叹息一声,将云瑶横抱起来,放在床上,掀开被子,盖在她的身上,“阿瑶,战事在即,皇上命我今日出发。” “我猜到了。”云瑶的神色很是平静,“你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 顾清铭顺着云瑶的目光看去,桌上果然早就收拾好了一个包袱,就连他惯常用的长剑也放在一旁。 “你我刚成亲不久,本该好好地陪着你,可大宁如今刚刚安定,外患不断,除了我,皇上也没有别的可信之人。”顾清铭道歉,“对不起,阿瑶,承诺你的事情,可能要延后了。” “没关系,等多久都没关系,只要你好好保重自己,平安回来。”云瑶说道。 “我答应你,等我破了三国大军,必定立刻回来。”顾清铭郑重许诺。 云瑶点点头,主动扑进顾清铭怀中,紧紧地抱着他,舍不得放开,久到顾清铭身上的寒气已经逐渐消失,被这屋子的地龙熏的暖烘烘的。 多余的话,云瑶并没有问,她并不想知道为什么皇上改变了主意,明明是让顾清铭北上赤城,破北狄大军,为什么现在却变成了破三国大军? 她不会打仗,这些事情也不是她一个女子能管的,她唯一能想到的是,既然北狄、南夷和西越有了联盟,那说明他们之间有了利益牵扯,互通有无,互为依靠和支撑,所以大宁内部也需要一个能统筹全局的将领,将三国的阴谋看破。 这个能统筹全局的人,非顾清铭莫属。 屋子里的烛火燃尽了,可光线却更加明亮,天已经亮了,可两人却还舍不得分开。 顾清铭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女子,眼神微闪,然后伸出手快速在云瑶的背后点了两下。却见云瑶头一歪,眼睛一闭,便昏睡过去。 将云瑶放下,平躺在床上,他怀中的温度顿时降低,变得清冷。 盖好被子之后,顾清铭才毅然决然地起身,背着包袱和长剑,走出房门:“她睡了,你们好好照顾她。” “是,将军。”素心和红筱对视一眼,福身行礼,目送顾清铭远去。 那孤独而清朗的背影,在千山雪寂中显得越发苍凉,直到再也看不见,素心才拉着红筱进入房间,守在云瑶身边,轮流着休息。 将军府的门口,顾琛和顾炎早已经等着,马匹已经准备好了,就等顾清铭一出来,他们就能立即出发。 “阿琛,你留下,保护夫人。”顾清铭出来,看着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心腹,开口吩咐着。 这些年来,顾琛一直伴随在云瑶身边,深知云瑶对顾清铭的重要性,所以他没有拒绝,接受了命令。 顾清铭和顾炎翻身上马,长鞭轻扬,便绝尘而去,消失在冰天雪地中。 而顾琛,看着两人走了很远,远到再也看不见了,才回到将军府,将自己隐藏在主院,一如既往地护着云瑶的安危。 云瑶这一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醒了过来,她本就熬了很久没睡,精力耗尽,加上顾清铭的穴道点的比较重,所以她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 当她醒来的时候,顾清铭和顾炎早已经离开京城百里之外了。 顾清铭替她做了选择,所以她没有经历离别的不舍和痛苦,却更多了几分惆怅和思念。 “公主,你醒了,奴婢伺候你梳洗用膳。”素心进来,看到坐在床上的云瑶,开口说着,然后手脚麻利地替云瑶梳妆。 拾掇完毕之后,红筱又从厨房端了饭菜过来,她知道云瑶可能心情不好,胃口也不太好,所以特地让厨房做了清粥,配上一小碟爽脆可口的脆萝卜干和酸菜,倒也十分下饭。 奇怪的是,云瑶并未有任何胃口不好的状态,她足足吃了两大碗粥,才放下筷子,而这期间,她没有问顾清铭的任何事。 云瑶的生活陷入一种沉寂的平静,她不再像从前那样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可她心中的担忧却不比从前少多少。 她在将军府东苑的顾家祠堂旁边弄了个房间,改成佛堂,每日都到里面抄写经书,为顾清铭祈福,祈祷他能够早日得胜归来。 一个月后,云瑶收到了顾清铭从边境寄来的第一封信,说他已经到了宵城,马上就要与博尔冰对上,而西越和南夷的战报也差不多送到他手中,他已经开始有计划地筹备战事,准备打破三国的联盟。 云瑶弄了一个精致的锦盒,将顾清铭写给她的信放在里面,然后锁起来,将钥匙用五彩缕编了个绳子拴起来,放在腰间的荷包里,这荷包她不管穿哪套衣服,都不曾离身过。 这场战争并没有那么好打,云瑶从没想过那日顾清铭点了她的睡穴离开,竟然离开了这么久,久到冬去春来,夏日浓荫,秋叶落尽,白雪千里。 转眼又是一年。 锦盒里的书信已经摞了很厚一沓,这些信是云瑶和顾清铭思念彼此的证据,那一张张薄薄的纸上,记载了他的关心,他的牵挂,也承载着她的爱恋,她的愁肠。 年三十的宫宴,陆映泉早早地宣了云瑶进宫陪她,两人在合欢殿里坐了半日,聊了很多。 这一年来,陆映泉怕云瑶一个人在将军府孤单,三天两头就让人叫她进宫,两人就像昔日在宁宫一样,形影不离,可从前的身份是宫女,如今的身份已贵不可言。 大皇子沈珏和二皇子沈瑾都已经一岁多了,尤其是沈珏,过了年开春就满两岁了,长的粉雕玉琢圆滚滚白乎乎的,那葡萄似得大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看起来可爱极了,让人恨不得捧着他粉嫩嫩的脸蛋咬一口。 二皇子沈瑾由于早产,身体不好,长的瘦弱了些,但也是玉雪可爱,虽然比不上哥哥沈珏那样活泼好动,但也被陆映泉教养的十分讨喜可人。 “云姨,抱抱——”沈珏看到云瑶过来,当即迈着他的小短腿扑过来,一头扎进云瑶的腿上,两只小胖胳膊搂着云瑶的腿,求抱抱。 “云姨,我也要抱抱——”沈瑾学着哥哥的样子,也一头扎过来。 两个孩子一人抱着云瑶一条腿,围着她转悠,那纯真可爱的模样,让云瑶心中压抑的愁绪一扫而空,她拉着两个小家伙走到椅子边坐下,然后让竹枝把两个小家伙抱到她的腿上,一左一右地坐着,看起来那么和谐。 正文 第102章 重蹈覆辙 顾清铭是去年大年初一走的,沈澈下旨将那一年的年号定为承安,寓意为承四方安宁之志,而他也的确如同这个年号一样,励精图治,勤政爱民。 去年是承安元年,而这个宫宴结束,午夜的钟声响起的时候,就是承安二年了。 承安二年正月,南方边境传来战报,大将军王顾清铭出巧计,使奇谋,阻南夷十五万大军于建州城外,夺回被占领的城池,收复失地,甚至将南夷军队赶出边境线外两百里,丝毫不敢越雷池一步。 承安帝沈澈闻言大喜,加封顾清铭为清河侯,取海清河晏之意,旨在希望顾清铭能一鼓作气,平定外患。 承安二年六月,西方边境传来捷报,清河侯顾清铭以神鬼用兵之术,破西越小邦联盟,三万散兵尽数伏诛,归州城防重新修建,阻西越于虎啸岭之外,再难踏入中原一步。 沈澈论功行赏,晋封二等清河侯为一等定国公,改将军府为国公府,一时间顾家风头无两,名声大噪。 自从顾清铭接连几次胜仗传来,沈澈封赏之后,每天来国公府的访客就逐渐多了起来,各种想要与顾清铭拉关系套近乎的人全部都找上了云瑶,希望从她这里得到一些好处或者探听一些消息。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大抵是因为如今的承安帝后宫只有皇后娘娘陆映泉一个人,没有别的妃嫔,自然也没有别的与皇家沾亲带故的府邸,而陆映泉的母族早已经败落,除了名号什么也没有,所以那些想走后门的人,自然找上了云瑶。 毕竟云瑶是皇上的义妹,又与皇后娘娘情同姐妹,更是定国公顾清铭的妻子,如此显赫的身份,自然有着更大的权利。 但云瑶也知道这些事情是做不得的,如今顾清铭之所以能步步高升,全赖沈澈对他的信任,若是她稍微有行差踏错,怕是会让沈澈猜忌顾清铭。 为了避免得罪人,又不愿跟这些人同流合污,云瑶索性每天一早就进宫向皇后娘娘请安,然后在宫里待一整天,待到宫门快落锁了才回来。 如此一来,那些求见她的人,自然被府中的官家挡在门外,而那些人也不好编排皇后娘娘的错处,说是皇后娘娘霸占了云瑶的时间。这种方法也让云瑶清净了不少。 七月中旬,天正是热的时候,云瑶一早起身,和往常一样穿戴整齐,带着素心和红筱进了宫,直奔合欢殿而去。 由于天热睡不着,陆映泉和两个小皇子也是起的很早,云瑶到的时候,他们正坐在圆桌旁吃早膳。 今天小厨房做的是海鲜粥,那熬得糯糯的米泛着可口的香味,让人闻着就胃口大开。 可当陆映泉端起碗,舀了一勺准备放到嘴里的时候,却忽然间觉得胃部一阵不适,翻涌间干呕一声,顿时丢下手中的碗,弯着腰去一边吐了起来。 “娘娘!可是身体不适?”飞烟上前扶着陆映泉,关切地问着。 从前宫里相熟的素心、红筱、竹枝和菊叶,都被陆映泉送给了云瑶当陪嫁丫头,如今合欢殿里当差的是陆映泉从浣衣局提拔上来的几个三等宫女。 飞烟和含玉当了一等宫女,画沫和落雪是二等宫女,至于宜王宫玲珑阁迁来的那些宫女,从前做什么,现在还做什么,所以陆映泉身边贴身服侍的就是飞烟和含玉两人。 “我没事,就是闻着这味道有些不舒服。”陆映泉摇头,“今天的海鲜粥是不是坏掉了?” “娘娘,我给你把把脉吧。”云瑶见此情状,开口说着,然后走到陆映泉的身边,伸手把脉。 云瑶的医术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所以她们也没想请太医,全都凝神屏气等着云瑶的诊脉结果。 片刻之后,云瑶笑道:“恭喜娘娘,娘娘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你说什么?我又有身孕了?”陆映泉脸上既惊且喜,似乎难以置信,“可为什么我先前一点感觉都没有,今天又忽然这么大的反应?我怀珏儿的时候都没有这样。” “怀孕的体质的确比较容易变化,而且头胎和二胎症状不一样也是正常的。我虽然能诊出喜脉,但对安胎一事算不得精通,还是让叶太医来瞧瞧,免得出什么问题。”云瑶说着,吩咐旁边的丫头,“画沫,你去长明宫等着,待皇上下了早朝便把这件事告诉他;落雪,去太医院请叶太医过来。” “是,长公主。”两个宫女福身应承着,然后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殿中的众人沉浸在喜悦之中,谁也没有看到,门口一抹天青色的身影转身跑开,朝着建章宫而去。 建章宫里,姜太后也是难得起了个大早,正在用膳,便看到外面一个丫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跪在地上: “太后娘娘,奴婢有事情要禀告。” “什么事这么着急?成何体统?”姜太后被打扰了用膳的兴致,顿觉不悦。 “启禀太后,皇后娘娘有身孕了,是靖安长公主亲自诊脉的,确定无误。”那丫头将刚才从合欢殿听来的消息如数禀告。 听了这话,姜太后放下手中的筷子,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先下去。” 那告状的丫头吓了一跳,赶紧离开,也不知道太后到底会怎么做。 这丫头正是昔日玲珑阁厨房伺候的小枝,在没有入宁宫之前,她就已经被姜太后买通了,等到了合欢殿之后,她除了在小厨房当差,还顺便替姜太后盯着陆映泉和云瑶的一举一动。 只是这两年来,陆映泉行为毫无错处,实在没什么值得报告的,而且多数时候都是云瑶和陆映泉在一起,所以小枝根本不敢靠近,怕被云瑶发现什么端倪。 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了陆映泉怀孕的消息,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来禀告。 在小枝离开之后,姜太后却没了用膳的胃口,她让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了无双在身边伺候。良久之后,她才问道: “无双,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 “回太后,如今后宫空虚,只有皇后一人,皇后娘娘有孕是再正常不过的。”无双说道,“如今大皇子是皇后所出,二皇子也归皇后教养,若是再有了子嗣,那皇后娘娘的地位可就真的无可撼动了。” “你知道哀家在意的不是陆映泉。”太后因为无双没说中自己的心思有些不悦,“哀家在意的那个靖安长公主云瑶。” “太后的意思是,担心历史重演,重蹈覆辙?”无双心中一跳,小心翼翼地问出这句话。 “不错。”姜太后点头,“昔日怡儿还在的时候,我还想着要借助怡儿打压一下这陆映泉,免得她太过猖狂。可如今怡儿死了,整个后宫只有陆映泉一个人,哀家数次劝澈儿纳妃他都不肯,说什么皇嗣已经有了,也无需开枝散叶,没必要纳妃……” 无双没有说话,只安静地听着姜太后絮絮叨叨。 “果然,陆映泉独霸后宫,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她的地位,如今她又有了身孕,简直连老天爷都在帮她。可哀家心里总是不安,昔日秦太后把持朝政的情景还仿佛历历在目,若是有朝一日澈儿……陆映泉的儿子继位,她会不会变成另一个秦氏?” “从前在宜王宫的时候,你便跟哀家说过,这云瑶不是个一般人,澈儿也说她有经天纬地之才,所有事情能顺利进行,离不开云瑶的筹谋和算计。可这云瑶若只是帮澈儿还好,万一日后她帮着陆映泉,架空帝王权利,把持朝政,再加上顾清铭手的身份和手中并且,岂不是又演变成另一个外戚?” 不得不说,姜太后和秦太后的确是不同的。 秦太后一心想要的是自己的权势和地位,为了秦家机关算尽;可姜太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沈澈,为了自己的儿子,为了沈家的江山。 她并非一定要针对陆映泉,只是她对陆映泉身边的人太过忌惮,怕陆映泉在云瑶的辅佐下,走了秦太后的老路。 毕竟,一个人高高在上久了,就会被权利和欲望迷失了双眼,看不清前路,也看不清本心,以至于做出许许多多的错事。 “太后娘娘打算如何?”无双不由得问道。 “先试试云瑶到底是什么想法吧,若是她真的一心一意扶持陆映泉,那也别怪哀家心狠手辣。”姜太后说着,然后在无双耳边吩咐了几句。 无双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劝道:“太后娘娘,左右现在事情还没发生,您也不必太过忧虑,还是吃点东西吧,要是皇上知道您没吃早膳,又要责怪奴婢伺候不周了。太后就当心疼奴婢,多少再吃点?” 说话间,无双给姜太后盛了一碗粥,伺候她吃早膳。 姜太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倾诉了一阵,气也就消了,觉得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至少在替沈澈断绝外戚专权的可能之前,她不能有任何闪失。 想到这里,姜太后便毫不犹豫地开始用膳。 而此时,云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目标,成了一块别人急需铲除的绊脚石。她虽然没有野心,可却架不住有人忌惮她的能力,以小人之心揣度她的心思。 她依然心心念念等着顾清铭回来,却从没想过这个夏天之后,顾清铭再也无法回来。 正文 第103章 决战之前 承安二年十一月,北方大雪弥漫,赤城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 因为靖边将军安怀在三天前死了。 这个在北境镇守了一辈子的老将军,即便上次被北狄人重伤也挺过来的老将军,终究还是没能熬过今年的冬天。 自从上次安怀遭遇暗杀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伤势反反复复,又带伤上战场,拖了一年,现在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顾清铭着令边境的将士们为安怀守灵三日,然后派人连夜将安老将军的遗骸送回京城,交于其家人好生安葬,而他自己则顶替了安怀的主将之位,与北狄对峙。 南夷、北狄和西越三国之间的联盟已经被他切断,而且南夷和西越那边的麻烦早已经肃清,两国甚至递上了降书,愿意每年向大宁进贡,只请求大宁军队不要再继续打了。 可唯有这北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更重要的是,顾清铭发现博尔冰比以前更加难对付了,因为博尔冰的身边,多了一批武功高强而且不要命的死士。 这批死士足足有一百来人,全部都是精心挑选的孤儿,加以训练而成,就像是昔日秦太后手中的暗卫死士一样。 但是让顾清铭弄不明白的是,这批死士的来历成谜,并不像是博尔冰训练的,倒像是他走了大运无意间得到的。也正是有这批死士的存在,所以南夷和西越才会答应北狄结盟,而安怀才会死在这些人手中。 博尔冰已经武功全失,可仍然没有人能伤的了他,因为他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人保护。 “顾将军,这是刚才守城将士在城门上发现的,北狄人要在今晚子时取邓将军的人头。”徐副将拿了纸条过来,呈递给顾清铭看,“将军,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先是安将军,再是刘将军,现在又是邓将军……您没来的时候,前两次他们可都得手了,这次再让他们得手,那咱们能领兵的将领就越来越少了……” 顾清铭看着手中的字条,听徐副将颇为担忧的话,心中无数个念头闪过,很快有了主意。 “徐副将,北境军中千户以上的将领全部到我帐中集合,我有事情要安排。”顾清铭吩咐着,然后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帐中。 帐中没有别人,顾清铭坐在案几前,拿出笔墨纸砚,开始写信——信是写给云瑶的。 一张又一张纸,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可顾清铭却仿佛还没有写够,似乎要一次性将自己这一年多的思念全部写在纸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徐副将在门口禀告:“将军,所有千户以上的将领全部到齐了。” “知道了,稍等片刻。”顾清铭终于停了笔,将最后一张纸吹了吹,等墨迹干了之后,于先前写的放在一起叠好,装进信封里,然后用火漆封好。 做好这一切之后,顾清铭叫来顾炎:“你亲自将这封信送回京城,交给夫人。你回去以后,就不用再来了,留在夫人身边,和阿琛一起保护夫人的安全。” “将军……”顾炎显然被顾清铭这突如其来的行为给弄蒙了,完全看不出顾清铭到底什么意思。 “去吧,按我的吩咐做。”顾清铭的脸色变得严肃,盯着顾炎,让他不得不答应。 “属下领命!”顾炎接过信,朝着顾清铭拱拱手,转身走出营帐。 等了一会儿之后,顾清铭将所有的将领都叫了进来,密密麻麻地站在下方,几乎要将整个营帐挤满了。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看着上首的顾清铭,等着他吩咐。 过了片刻,顾清铭拿着先前徐副将交给他的字条,递给所有的将领让他们传看:“此前我一直辗转南夷、西越各地,没想到北狄已经猖狂到这种程度。安老将军和刘将军都是死在这些神出鬼没的死士手中,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 “顾将军,您有什么高见?只要能将北狄这群王八蛋灭了,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底下一个千户将领开口说着。 “此事我自有安排。”顾清铭开口说着,那气定神闲的模样,抚平了在场众人暴躁的情绪,“我大宁将士擅长的是明刀明枪在战场上打斗,而不是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诸位都没有应付此事的经验,也没有与那些死士一战的能力,此事必须由我出面解决。所以,今晚邓将军和我换营帐,主帅营帐派重兵把守。” “万万不可!”邓将军一听,立即反对,“顾将军,你是咱们大宁的军魂,有你在,才能震慑敌人,若是你有个好歹,末将万死难辞其咎!” “邓将军不必多言,此事我主意已定。”顾清铭摇头,说道,“我想趁此机会,查清楚博尔冰这些死士的窝点,若是能杀了博尔冰和哥舒狂,必定还能使北狄再乱二十年,到时候赤城之危自然可解。” “可要让顾将军只身涉险,我等岂不是太无能了?”徐副将也反对。 “这是唯一的办法,除了我,你们没有谁有那种速度能跟上那些死士。”顾清铭说道,“就这么决定了,现在你们都听听我离开之后的安排。如果我所料不错,博尔冰必定不会在北狄军中,他现在武功全失,肯定躲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藏着,你们要做的就是在我离开之后,攻打北狄大营,吸引哥舒狂的注意,让他无法分心去救博尔冰……” 顾清铭坚定的态度,决绝的眼神,将所有将领想说的话全部堵在心里,无法出口。 他们都明白,没有人不惜命,尤其是顾清铭,他成亲之后和靖安长公主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的平静日子,如果可以,他自然也不想兵行险着,以命相搏。 可如今,博尔冰利用那些死士,残杀大宁将领,动摇大宁军心,若是长此以往,大宁的北境将再没有可以领兵打仗之人,到时候赤城就是北狄的囊中之物。 顾清铭此举,是为了大宁边境的安宁,为了众位将士的性命,是义薄云天! 每个人都认真听着顾清铭的话,将自己的任务牢牢记在心中,生怕出了错漏,让顾清铭的苦心白费。 这场讨论一直持续到晚上,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众人才各自散去。 邓将军和顾清铭换了衣服,并且留在主帅帐中,而顾清铭则穿着邓将军的衣服,拿着佩剑到达邓将军帐中。 夜深人静,除了巡逻的士兵,其他人都已经入睡了。可是白天参加过议事的将领却难以入眠,因为他们都知道,子时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很快到了子时。邓将军账外守着的两个士兵一左一右轰然倒下,却很快被人接住,轻手轻脚地放在地上,没惊动任何人。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被顾清铭看在眼里。 霎时间,营帐门口寒光闪过,两个黑衣人闪身而入,两柄剑直直的朝着顾清铭的碑谷插过去,企图一招毙命。 可就在剑快要碰到顾清铭背部的时候,他忽然转身出手,左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住长剑,让那两个黑衣人动弹不得。 两个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一个信号:中计了! 思及此,两人也不再恋战,松开长剑转身就跑,一点想要跟顾清铭纠缠的意思都没有。 可顾清铭哪里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起身抓起手边的佩剑,很快追出去,跟着那两个黑衣人朝着城外而去。 那两个黑衣认跑得飞快,他们已经是整个死士队伍中轻功最高的人了,根本想不到还有人能跟上他们,所以根本没发现顾清铭从后面追了上来。 就这样一路奔逃,朝着鬼牙山的方向而去。 顾清铭判断了方向,心中有了计较,但没有现身,跟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才看到两个黑衣人在寒幽谷停下,两人从身上拿出一枚哨子,直接吹响,那明亮的声音就响彻在夜空中。 只听得刷刷刷几声,顾清铭发现整个寒幽谷多了不少人,而他所站的地方,正处在这些人的包围圈中。 “顾清铭,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博尔冰的声音从对面响起。 顾清铭看到两个死士一左一右地护着博尔冰走出来,站在他的对面。他脸色未变,淡定自若地走出去,与博尔冰遥遥对峙。 “看来你为了杀我,真是煞费苦心,你手中的死士几乎全部到齐了吧?”顾清铭的目光从周围扫过,不咸不淡地问着。 博尔冰看着顾清铭这样云淡风轻的态度,不由得气急。他觉得十分不公平,凭什么顾清铭运气这么好,不管受多重的伤都有人帮他治好,可是他自己却落得个武功全失的地步? “哼,顾清铭,枉你聪明一世,连这点计谋都看不出来,你凭什么号称战神?”博尔冰怒气冲冲地说着,想要看到顾清铭因为中计而恼羞成怒的样子。 “博尔冰,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若不是因为知道你故意用此计引我出面,我又何至于将计就计?”顾清铭淡笑,“我知道你屡次败于我手,想看我怎么死,所以一定会出现,但我又何尝不想为我大宁永绝后患?” 话音落下,博尔冰脸上的得意瞬间碎裂:“我果然还是小瞧了你。但你将计就计又怎么样?凭你一人之力,又如何阻挡我这些死士?” 正文 第104章 血色残月 月夜空明,明亮的月色铺洒在寒幽谷的积雪上,泛着莹润的光,将周围的一切都照亮,如同白昼。 顾清铭将博尔冰的神情尽收眼底,可他依旧没有任何不安,就好像自有一种敌人围我千万重,我自岿然不动的气势。 “博尔冰,我想不明白,既然你手中有一批如此得力的死士,先前为何不用?”顾清铭扫了周围一圈之后,才开口问着,“若是你早点亮出底牌,也不至于落入今天这种地步。” “顾清铭,现在可不是说大话的时候,落到这种地步的人是你。”博尔冰冷哼,“其实这些死士,很早之前就有了,昔日在济安县刺杀你的时候,我身边带的就是死士。只可惜当年没有条件,培养的一批死士全部都折损在你的手中,这几年我暗中训练,才又得了这么一批人,我就不相信,今夜你还能全身而退!” 话音落下的瞬间,博尔冰手一挥,示意周围站着的死士围攻顾清铭。 死士是不会讲任何江湖道义的,他们不会觉得以多欺少是胜之不武,他们所求的只有完成任务,完成主子的吩咐。 所以,约莫三十多个死士一起朝着顾清铭涌过去,只留下四五个人围在博尔冰身边护着,包围圈中黑压压的一片,唯有中间那抹湛蓝色的身影,如月下的神祇,那么与众不同。 顾清铭转身躲过一波攻势,脚尖轻点,飞身而起,手中长剑翻飞,横空一扫而出,强大的剑气击打在最前方几个黑衣死士的身上,不过一瞬,空气中便弥漫着鲜血的味道,那几个被顾清铭剑气扫中的死士,很快倒了下去,手中的刀还维持着进攻的动作,死不瞑目。 这一招很快震慑了敌人,因为这些死士也是杀人的好手,但是他们谁也没有自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单凭剑气就杀了四个人。 顾清铭的强大,再一次刷新了他们的认知,尤其是博尔冰,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睚眦欲裂,眼神中闪过难以置信的光。 如果说几年前在济安县,他还能自信跟顾清铭打成平手的话,那么如今的顾清铭,已经不是他能企及的了,即便他没有武功全失,即便他还处在巅峰时期,可依然不会是顾清铭的对手。 顾清铭武功精进之快,让他震惊。他甚至想到,上次在北狄大营擒住顾清铭的那次,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北狄军中的细作身份,利用这细作偷袭了顾清铭,致使其受伤,再由他和哥舒狂两人围攻,辅以弓箭和毒药,他们根本不可能抓住顾清铭! 但是这一次,他不会再让顾清铭有机会逃走,因为他要进攻大宁,顾清铭就必须死。 大宁损失了一个顾清铭,整个国家将失去一大半的战斗力,北境将再也没有人能阻挡他的兵马南下——这就是顾清铭必须死的理由! 打斗继续,顾清铭的身影快如闪电,出手毫不留情,仿佛这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月光下雪夜中宛出的一道气势如虹的剑舞。 鲜红的血,洁白的雪,交相辉映。 地上躺着的尸体越来越多,而顾清铭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随着黑衣死士一个个倒下,博尔冰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与此同时,赤城的兵马开始出动了。 按照顾清铭的安排,所有的将领都各司其职,朝着赤城以北三十里外的北狄军营夜袭而去。 很快,火光将北狄大营包围,哥舒狂领兵迎战,顷刻间杀声震天。 对北境的将士们来说,这将是一个不眠之夜,他们的战神正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浴血奋战,以命相搏,所以他们也绝对不能辜负顾清铭的希望,定要一举将北狄人打的元气大伤,至少让他们十年内不敢再进犯大宁! 夜,正浓;战,正酣。 这场厮杀一共持续了两天两夜,大宁的将士们按照顾清铭先前留下的战术,默契配合,进退有度,打的北狄人毫无招架之力,可他们仍然没有停止的意思,哪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们也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只为保疆土不失,家国安宁。 所有的士兵们都杀红了眼。 第三天的早上,当第一缕晨光铺洒在这片雪原大地时,这场战争终于有了结果。 北狄大将军哥舒狂真气耗尽,力竭而亡,左右先锋被乱箭射杀,双双战死,北狄是五万兵马死伤三分之二,尸体堆满了苍茫大地。 当然,夹杂在北狄尸体中间的,还有数万大宁士兵。 北狄的一个副将见主帅和两个先锋全部战死,仓皇撤兵,向北逃窜,根本来不及整顿队形,而那些落后的散兵被乘胜追击的大宁士兵斩于刀下。 这一战,虽然辛苦,虽然狼狈,但是值得,因为……胜利了! 以邓将军为首的几个高级将领,整顿了剩下活着的士兵,搀扶着受伤的将士,凯旋而归,回到赤城。 紧接着,安顿治疗伤兵,为战死的英雄们收敛尸骨,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战死的将士们尸骨全都找到,被安葬在赤城东边的一处大坑中,这是属于大宁所有将士的英雄冢,也是后世子孙祭拜英魂之地。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天,可顾清铭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主帅的营帐中,所有将领赫然在座,面色严肃,商量着该怎么找到顾清铭。最终决定兵分三路,向东、西、北三个方向进行地毯式搜索。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北地又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已经是十二月了,似乎真正刺骨寒冷的冬天才刚刚到来,而对边境将士来说,即便打了胜仗,他们的脸上也毫无喜色,因为顾清铭还没有找到。 不仅顾清铭,连北狄王博尔冰也不知所踪,因为大宁将士们在搜寻顾清铭的时候,也偶然遇见了搜索博尔冰的北狄人。 承安二年腊月二十九,邓将军麾下的士兵在鬼牙山西北方向一百里开外的断崖处,找到了顾清铭的佩剑,那剑柄上还系着云瑶制作的相思结。掉落在长剑附近的,还有北狄王博尔冰随身携带的玉扳指,那是北狄王的信物。 断崖边有崩塌的痕迹,即便有大雪掩盖,但那缺失的部分却无法作假。常年雪中作战而有经验的人都看得出来,这里曾经有人掉下去。 “邓将军,顾将军他……”有个小士兵没忍住,想开口询问。 “将佩剑和玉扳指收好,回赤城,我亲自给皇上写奏折。”邓将军打断了小士兵的话,转身离开了断崖。 那个霁月清风的战神将军,为了大宁的胜利和边境的安定,牺牲自己的大将军王,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承安二年腊月三十,大宁皇宫合欢殿,云瑶看着陆映泉一身华服从内殿走出来,便迎上去,打算一起去风来水榭参加宫宴。 可就在云瑶踏出合欢殿的殿门之时,一道黑影从半空落下,轰的一声落在了云瑶的面前。 “见过夫人。”顾琛恭敬地站在云瑶面前行礼,可脸上却带着焦急的表情,“夫人,顾炎从北境回来了,还带回了将军的信。可顾炎半路遭遇死士刺杀,如今重伤在身,特托属下将信转交给夫人。” 云瑶满脑子都被“将军的信”和“遇到刺杀”这两个词占满。 她心中没来由地一慌,也说不清为什么,一把抢过顾琛手中的信,也顾不得陆映泉还等在旁边,拆开便急匆匆地看着—— 爱妻阿瑶,见字如晤。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正在和博尔冰手下的死士交手,这些死士武功高强,出手狠辣,我大宁好几位将领都折损在他们手中,死士不除,北境难安。 …… 于我而言,终其一生,俯仰无愧于天地,然则唯一愧对之人就是你。我曾说要陪你携手白头,走完这一生,答应你的事情我都记得,我会努力让自己活着回来。倘若天不作美,我亦只能祈求来世,你我能托生盛世,抛开凡尘俗世的枷锁,再续前缘。 清铭绝笔。 长长的一封信,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的十分清楚,顾清铭告诉云瑶,他身为大宁的将军,身为顾家忠烈的后人,有责任和义务保护边境百姓不受外族侵扰。 所以,他再次以身犯险,以一人之力解北境之危。 顷刻间,云瑶似乎失去了浑身的力气,手中的信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她却恍然不觉,而“绝笔”两个字,就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她的心上,让她无法呼吸。 “云瑶……”陆映泉看着云瑶虚晃的身体,不由得担心。 “皇后娘娘,我身体不适,今日的宫宴恐怕不能参加了,请容许我先行告退。”云瑶回过神,朝着陆映泉福身行礼,然后捡起地上的信,转身朝着宫外走去。 陆映泉没有阻止,她看着云瑶有些无力的背影,直接去了长明宫,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了沈澈。 沈澈还没有接到北境来的消息,但是他听了陆映泉的话之后,原本因为宫宴而略有些喜悦的神色,也变得寡淡。 “按理说,北境的战报应该也快传来了,你先别急,等战报送来,我会告诉你的。”沈澈安慰陆映泉,“朕相信清铭的能力,他不会有事的。” 如此单薄的安慰,并没有让陆映泉好受多少,她脑海中一直浮现云瑶苍白的脸色,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正文 第105章 烽火歇尽 这场宫宴在诡异的气氛中度过,午夜的钟声敲响,承安三年已然来到。 伴随新年而来的,是一场比以前更大的雪。 云瑶回到将军府,看到被安置在厢房里的顾炎,屋子里还飘荡着没来得及散去的血腥味。 顾炎身上的伤已经被处理好了,想来是顾琛安排大夫包扎的。他身上缠绕的纱布告诉云瑶,他到底伤的有多重。 “阿炎昏迷之前告诉我,他本应该十多天前就抵达京城的,可是路上遇到了好几拨死士的追杀,是北狄王博尔冰派来的。他为了保护将军交给他的信,不敢暴露行踪,于是躲躲藏藏,耽误了行程。可没想到还是被人找到,将他打伤。” 顾琛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云瑶。 “重伤之后,阿炎无法赶路,便潜伏在偏僻小村一户人家的地窖中养伤,好不容易能继续赶路,出来之后又再次遭遇追杀,直到今日才彻底赶回来,把将军的信交到夫人手中。信……是一个多月前将军写的。” 一个多月前…… 如果这信是顾清铭一个多月前写的,那么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为何不见北境有战报传来?反而是顾炎手中这封迟来的信,先到了她手中? 北境,赤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炎应该是受了很重的内伤,外伤也失血过多。他的伤我亲自来治,你派人盯着外面,若是有北边来的消息,立即来报。”云瑶淡淡的吩咐着。 “属下遵命。”顾琛点头领命。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早已经不是昔日宁宫里那个谨小慎微步步为营的小女孩了,经过这几年岁月的沉淀,她的身上自有一种让人安定的风华气度。 此时的云瑶,神色早已经恢复如常,就好像刚才在合欢殿门口的失态只是他的错觉一样。 没再多说什么,顾琛转身出去,办云瑶吩咐的事情了。 承安三年正月初一,云瑶在将军府为顾炎治疗内伤,金针渡穴之术她用的已然纯属,再加上如今长公主的身份带来的优势,宫里各种好药材都往府里送,不过三天,顾炎的伤势便稳定下来。 初四下午,云瑶刚拔了针,将一切收拾妥当,便见顾琛从外面走了进来: “夫人,北境赤城八百里加急战报已经入城了,属下回府的时候,正好看到传令官骑马直奔朝阳门而去。” “素心姐姐,帮我换衣服,我要进宫。”听完顾琛的消息,云瑶当即吩咐着。 云瑶入宫的衣服被素心和红筱收拾的妥妥当当的,现在见她要穿,很快找出来伺候她换上,又重新梳了个简单的发髻,这才陪着云瑶进宫。 顾琛自然是在一旁跟着,贴身保护。 将军府离皇宫本就不远,乘坐马车很快就到了,云瑶顾不得自己刚刚受了颠簸,下了马车便直接去了长明宫。 宫里谁都知道长公主在皇上和皇后娘娘心里的地位,所以也没有人敢拦着她,到了长明宫门口,元宝便立即迎上来: “长公主,皇上吩咐了,您来了之后直接进去,不必通报。” 云瑶点了点头,看来沈澈已经猜到她今天要来了,毕竟她比谁都关心北境的消息。 进入长明宫,云瑶发现陆映泉也在。 映泉看到她,不由得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可终究没说什么。 “皇上,北境有什么消息吗?”云瑶开口问着,她的声音里,有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 “你看看吧。”沈澈递给云瑶两个折子,“一份是赤城守将的战报,另一份是北狄的国书。” 云瑶从元宝手中接过这两份折子,先打开第一份,是北狄国书。不出意外的,北狄在顾清铭策划的那一场战争中,元气大伤,军队死伤大半,再无力与大宁一战,所以主动求和,愿以牛羊马匹供奉,换取两国二十年和平。 对于北狄的态度,云瑶并不感兴趣,因为在她看来,这只是顾清铭辉煌的战争生涯其中的一笔而已,平凡无奇。 颤抖地双手打开赤城守将的战报,这是邓将军写的,洋洋洒洒约莫有数万字,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前半部分与顾清铭给她的信重合,说明了这个以身诱敌的计划;中间部分是邓将军、徐副将领兵与北狄大军厮杀两天两夜的具体情况;后半部分……是北境军和顾家军全体将士,大范围搜索顾清铭下落的事情。 而最终的结果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有随身佩剑与北地*物遗落在一处。 邓将军的意思,是顾清铭杀了那些死士之后,精疲力竭,身受重伤,却为了大宁安稳,与博尔冰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这是从北境送回来的,应该交给你保管。”沈澈说着,从身后的太监手中捧着一把剑,走到云瑶面前,递给她。 顾清铭的佩剑。 这把剑,是他走的那年,她亲自从墙上取下来放到包袱旁边的,而剑柄上悬挂的相思结,是她昔日亲手编的,那样特殊的手法,还用暗线绣了她的名字,她绝对不会认错。 云瑶伸出手,颤抖着将那柄剑接住,脸上毫无表情,可眼中的泪却怎么也忍不住,簌簌地往下掉。 她哭的没有声音,甚至连肩膀的抖动都没有,就那么站着,好像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可谁也没有觉得她平静无波,那止不住的眼泪,和眼神中透出的绝望,摄人心魂,只要看一眼,便觉得窒息。 “皇上,你也相信他死了?”良久之后,云瑶才开口问着。 “朕……不相信,但邓将军他们在方圆百里搜寻了一个月,始终没找到人。按照这战报上所说,的那邓将军他们找到的黑衣死士的尸体足足有六十多具,他一人杀了那么多高手,若是没能全身而退,必定身受重伤……这么长时间没得到治疗,恐怕……凶多吉少。” 沈澈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也是字斟句酌,不敢说的太过绝对,怕伤了云瑶的心。 他对云瑶和顾清铭之间的过往,虽不曾亲眼见到过全部,可也目睹了一部分,那是义无反顾的生死相随。若是顾清铭真的死了,那云瑶……还能独活吗? “我也不相信。”云瑶的声音平静地有些可怕,她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可眼中却带着笑,“尸体不是还没找到吗?只要没见到他的尸体,我就不相信他死了。他那样厉害的一个人,怎么会死在博尔冰的算计中?更何况,他答应过我,要平安回来的。” “云瑶,我知道你暂时无法接受,可……”陆映泉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下去了,带着哭腔劝慰。 “皇上,我想去找他。”云瑶打断了陆映泉的话,直直的看着沈澈,“我要去北境找他,哪怕刀山火海,碧落黄泉,我也一定要找到他。即便……是一具尸体,我也不能让他暴尸荒野,无家可归。” 那么斩钉截铁的语气,那么坚定不移的信念,沈澈无法拒绝,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点了头。 “朕派人跟你一起去找,无论如何……” “不用了,我带着阿琛就好。”云瑶拒绝了沈澈的好意,“皇上,如今天下已定,清铭常说你是个有抱负有大志的帝王,他平定了四方之乱,希望皇上能将他定国安邦的志向,继续坚持下去。” “朕会的,朕不会让清铭的血白流。”沈澈点头,难得地好说话。 云瑶闻言,笑了笑,看着一旁的陆映泉,上前几步,握着她的手,说道:“我明天就走,找不到他,我就不回来。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今日跟你告别,你好生珍重。” “放心,我会好好珍重,你也务必保重自己。”陆映泉没来由地想哭。 她想起自己和云瑶刚认识的时候,想起两人这一路携手走来的姐妹情谊,想起在诡谲多变的宫廷,她们却能两不相疑地走到如今,想起所有的一切…… 可云瑶就要走了。 她甚至可以想象,十几万北境军地毯式搜索了整整一个多月,也没能找到顾清铭,就凭云瑶和阿琛两个人,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但是,她不忍心打破云瑶的希望,顾清铭是云瑶心中的执念,也是云瑶如今能好好活着的唯一支撑。 云瑶没有再说什么,告了退,便带着阿琛他们回到将军府,连夜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 在离开之前,云瑶见了顾炎一面,让顾炎好好在府中养伤,她会定时给他写信,将她所在的位置告诉他,等他伤彻底好了以后,再去找她。 顾琛和顾炎都是顾清铭一手培养起来的心腹,是顾家老将军给顾清铭找的护卫,从始至终,也只有这两个人,是完完全全效忠顾清铭的。 顾家军也好,北境军也罢,哪怕整个大宁的人,他们信奉顾清铭,也只是因为把他当成了高不可攀的战神,崇拜者,仰望着。 可顾琛和顾炎,把顾清铭当主子,当家人,当兄弟,即便毫无血缘,却也骨肉相连。 云瑶的动作果然很快,第二天一早,便带着顾琛和顾清铭的长剑,离开了将军府,从北城门出,快马加鞭疾驰而上。 白雪纷飞,飘散在空中,而云瑶一袭红色的披风在奔驰的骏马中,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那纤弱却坚定的背影,承载着顾清铭生的希望,那是她唯一的信仰。 正文 第106章 盛世曲终 大宁皇城,建章宫。 无双脚步仓皇地走进大殿,朝着姜太后福身行礼,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断。 陆映泉挺着大肚子,沉着脸从外面走进来,身后呼啦啦跟着一群宫女太监,而那太监的手中,还绑着两个贼眉鼠眼的男子。 “母后好兴致!”陆映泉率先开口,可却抑制不住将要喷薄而出的怒气。 “大胆!你这是做什么?当建章宫是什么地方?带这么些人过来,是故意要寻哀家的晦气吗?”姜太后看到被绑着的那两个男子,脸色一变,却强作镇定地开口呵斥。 “并非臣妾要寻母后晦气,而是母后非要跟臣妾作对。”陆映泉一挥手,让身后太监把那两个男子扔在地上,然后才开口,“母后,云瑶到底哪里得罪您了?让您非要置她于死地?若非臣妾早洞悉了您的打算,在他们出宫的时候抓住了人,恐怕现在已经有一大波杀手北上截杀云瑶了吧?” “你……胡说什么!”姜太后心中颤抖,没想到自己密谋了许久的计划,就这么被陆映泉拆穿了。 “母后,我叫你一声母后,是因为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尊敬你,而不是一定要纵容你!”陆映泉疾言厉色,“顾将军在前线为国立功,生死不明;云瑶情深似海北上寻夫,碍你什么事儿了?你非要派人去追杀她?我知道了,母后是怕云瑶确定顾清铭死亡的消息,回来寻求我的庇护,然后帮着掌控大宁权柄,成为第二个干政的皇后是不是?” 姜太后脸色苍白,有种被窥破心事的尴尬和恼怒。 “你怕外戚专权,你怕我走上静端太后的老路,你怕皇上好不容易得来的江山被我掌控!你为了这么可笑的原因,打压我,针对我,撺掇朝臣让皇上选妃,私底下挑拨二皇子对我的敌意,这些你当我不知道?我不计较,是因为我无愧于心,不管你做什么都无法影响我!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云瑶的身上!” “宫中杀机四伏,步步危机,这些年若没有云瑶帮衬着,就没有活着的陆映泉,更没有现在的大皇子!曾经我只是个躲在别人羽翼下偷生的怯懦者,可如今我已是大宁的皇后,我有自己想保护的人,谁若是还要伤害我妹妹,别怪我对她不客气!” “您若是好好地在建章宫颐养天年,我自然和皇上一起奉养您寿终正寝,可若您还有别的心思,也别怪我心狠手辣!此番对母后不敬,我自会去向皇上请罪,不劳母后告状。这两个杀手,交给母后自行处置,今日之事暂且作罢,我言尽于此,母后好自为之!” 陆映泉每说一句,姜太后身上的怒气就多一分,等陆映泉说完这些话,转身拂袖离开的时候,姜太后已经气的什么都说不出来,指着陆映泉决然而去的背影,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建章宫自然是一阵慌乱,可这一切都不影响陆映泉的脚步,她和姜太后之间本来也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如今她和姜太后对上,也不过是这场后宫拉锯战的开始。 但庆幸的是,她终于用自己的能力,护了云瑶一次。 姜太后一直担心云瑶能力太强,会把陆映泉推上秦氏太后当初的那种高度,所以想趁着云瑶离京北上的机会派人暗杀,永绝后患。 可没想到她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会被陆映泉掌控在手心,就这么无疾而终。 而此时,正在策马北上的云瑶却不知道,她昔日保护的好姐妹映泉,独守冰冷宫廷,以一己之力替她杜绝了后患。 云瑶已经从宫廷那个话里的牢笼里解脱出来,成为这苍茫大地上自由的一阵风,心之所向,素履所往,去到顾清铭可能在的地方。 而陆映泉却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依然在深宫之中挣扎沉浮,而她也不再是需要云瑶筹谋保护的女子,她有自己的人脉,有自己的手段,有能力有魄力,也有了母仪天下的资本。 白雪覆盖了一切,冰冷彻骨的寒意如同多年前云瑶被罚跪的那个冬日,那是所有故事的开始。 自此,陆映泉高高在上,却困于华丽的宫廷,看花开花落;而云瑶自由自在,行走于苍茫的天地,望云卷云舒。 云瑶踏上了寻找顾清铭的旅途。 沿着她和顾清铭昔日走过的路北上,过宵城,入赤城,从北城门出,再往北去。 赤城如今已经安定,再没有北狄外患来犯,百姓安居乐业,而这一切,是顾清铭和数万将士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换来的。 在赤城中,有不少人认识云瑶,尤其是军中的人,昔日被她救过的那些士兵,知道她是来寻找顾清铭的,便自发地跟着她的脚步,走遍了北境的每一个角落。 上雪山,下深谷,只要能去的地方,云瑶都不会放过。 北境的冬日极长,漫山的冰雪直到四月底才融化的差不多了,云瑶又把先前走过的路重走了一遍,那些因为雪太深而无法触及的位置,又重新被搜寻了一番。 可仍然……一无所获。 来到顾清铭遗落长剑的断崖前,云瑶循着为数不多的线索,继续寻找。 而在这个时候,顾炎的伤势彻底痊愈,从京城快马加鞭赶到北境,与云瑶和顾琛汇合。 按照顾炎的推断,当时顾清铭必定身受重伤,难以移动,即便是走也走不了多远。如今他们找遍了整个北境,却没发现顾清铭一丝一毫的踪迹,除了之前掉落的那把剑,更无任何证明顾清铭存在的东西。 如此种种,只有一个可能——顾清铭还活着,他当初虽然身受重伤,但被人所救,如今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养伤而已。 怀揣着这个信念,云瑶不再绝望,她想,哪怕走遍大宁的山山水水,她也一定会找到他。若是大宁找不到,她就去西越,去南夷,去更远的地方,总有一天能把他找回来。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春花几度灿烂,夏夜几度明朗,秋叶几度枯黄,冬雪几度飘零。 时间对云瑶来说,像是成了一种永远用不完的廉价品,她什么都没有,唯一拥有的就只有时间。 她不知道自己寻找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从北到南,从东到西,越过名山大川,穿过深山老林。她去过繁荣昌盛的城池,在那里感受过百姓平静而安稳的生活;她去过荒无人烟的山林,在那里体会过远离尘世的超然。 云瑶不再是宫女,不再是少使,不再是女官,也不再是长公主。 她重新做回了医者,带着顾琛和顾炎,一路行医救人,救完了人也不要诊金,只请求那被救的人在家里供奉一个长明灯,为一个叫顾清铭的男子祈愿。 顾清铭,这个昔日在大宁百姓心中不可磨灭的战神,也终于在时间的流逝中,成为众人的久远的记忆,并且会继续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远去。 “夫人,这已经是最后一片地方了,五年来我们寻遍了整个大宁,若是再找不到将军,怕是要往更远的地方去了。”顾炎站在一个略有些破败的小镇街道上,如此说着。 五年的时间倏忽而过,顾炎和顾琛仍然不离不弃地陪着,寻找着。五年能改变很多事,比如他们的样貌在五年风霜雨雪的侵蚀中越发硬朗,可唯一不变的,是他们执着的心。 “无妨,若是这里找不到,我们就去南夷。”云瑶轻笑,五年的磨砺,已然让她的心性更加平和沉稳。 顾炎点点头,正欲开口说什么,却被一阵吵闹的声音打断—— “王二蛋,你站住,把我的剑还给我!这是先生给我做的!你若是想要,自己去求先生!”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手中抱着一把楠木做的剑,挥舞着匆匆跑过来,正好从云瑶的身边经过。或许是因为步子跑的太大,一个趔趄,向前栽倒。 顾琛眼疾手快地抓住孩子的后衣领,将他提起来,然后站稳。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后面的“追兵”已经到了——约莫五六个小孩子,看起来都只有七八岁大,经过长时间的追逐,脸上弄的灰扑扑的。 “就不还!凭什么先生做的剑要先给你?明明我才是最先拜先生为师的!”被称作王二蛋的男孩,也就是恰好被顾琛救下的那个,冲着后面的孩子吐了吐舌头,然后钻到云瑶的身后躲着。 “先生说我天赋最高,适合学剑,自然要把剑给我!王二蛋,你别仗着你年纪大就欺负人,你不还给我,我去告诉先生!看先生还肯不肯收你这种人做徒弟!”讨剑的小孩气鼓鼓地说着,然后还偷偷拿眼睛打量着来镇上的陌生人,似乎很怕这些人是王二蛋请来的帮手。 “小虎,你打算告诉我什么事情?”清隽而低沉的声音从云瑶的背后传来,带着一股摄人心魂的力量。 “先生!王二蛋抢了你给我做的剑!”小虎看见来人,冲过去就要告状。 云瑶的目光跟随着小虎的身影移动,然后转身,看着站在三步远开外的男子,一身洗的发白的旧衣袍,已经看不出颜色,可穿在他的身上,却依然掩盖不住他身上的贵胄天成之气。 刹那间,天地似乎都失去了颜色,小镇、孩子,都变成了虚无,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只看得见彼此。 “这位姑娘,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你。” 只一句话,云瑶伪装了多年的坚强顷刻间分崩离析,她哭着跑到男子的面前,一把将他抱住,也顾不得矜持,便哇哇大哭起来。 眼泪从眼眶滑落,滴在顾清铭的脖子上,顺着他的的脖子渗透进衣服里,他不由自主地便拥抱着眼前的女子,那么娇弱,却那么坚强。 “阿……瑶,别哭,我在。” 闻言,云瑶哭的更凶,可心中却是抑制不住地欢喜——山河踏遍,回忆遥远,任凭风雨穿梭,她终究还是找到了。 耳边不由得响起两年前在西北山中听到的战歌:夜深千帐灯光,幸得一命未亡,来年若烽火歇尽,共住雪乡。 千帆过后,铅华洗尽,她依然是那个颜妍灵动的清颜女子,将与他执手偕老,清浅从容地走过这婆娑红尘。 ———————— 承安十年二月,恰逢大宁国大皇子沈珏的十岁生辰。 他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蟒袍,头上戴着五珠冠,站在铜镜前,端的是一副丰神俊朗的模样。 谁也不曾想到,小时候那个白乎乎圆滚滚的小胖子,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清风明月般俊逸的小男子汉,而沈澈也决定在沈珏十岁生辰这天,册封他为皇太子。 自沈澈登基以来的十年间,后宫依然只有皇后陆映泉一个人,自云瑶走后,陆映泉先后为沈澈生下了三公主、四皇子和五皇子。 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十岁,三公主七岁,四皇子五岁,五皇子还只有两岁。偌大的后宫被一群小萝卜头占领,每天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姜太后自那日被陆映泉气着以后,便歇了心思,闭门不出,安心礼佛,只偶尔召见二皇子作陪。也不知道她每日对二皇子说了什么,长大以后的二皇子沈瑾,不像小时候那样黏着陆映泉,也不如小时候那样亲近沈珏了。 然而陆映泉并不在意,她和姜太后之间的隔阂永远无法消弭,两个人为后宫要不要选妃,立谁为太子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在沈珏十岁生辰的时候总算有了结果。 作为根正苗红的嫡长子,沈珏是当之无愧的皇太子,而从他这些年的表现来看,用天赋异禀来形容也不为过。老师教的功课,沈珏都能事半功倍地完成,并且能举一反三,甚至在御书房跟几个御史辩论,让几个年龄加起来几百岁的御史败在了他这个黄口小儿的手中。 大宁宫中一片喜庆,陆映泉带着皇子公主们离开合欢殿,来到风来水榭,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完毕,朝臣们也已经到齐,就等沈澈和太后过来了。 不一会儿,沈澈穿着龙袍进来,说是太后身体不适,不参加朝宴了,但陆映泉心中明白,太后必定是见不得她儿子当太子的,所以才借口不来。 岁月似乎并没有在沈澈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这些年他当皇帝,越发的沉稳和内敛,但那张脸却仍然俊美,可见沈珏就是遗传了沈澈的好模样。 宫宴开始到一半的时候,元宝手中捧着个盒子从外面匆匆走进来,呈递到沈澈和陆映泉面前,说道: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朝阳门的门口有人送来了这个盒子,一起被送来的还有这块令牌。” 陆映泉朝着令牌看去,整个人顿时激动起来——属于靖安长公主的令牌。 也怪不得朝阳门的人不敢耽搁,将盒子直接上报到元宝这里。毕竟靖安长公主离开已经有许多年了,今日突然出现,实在让人诧异。 “送来盒子的人呢?”陆映泉忙问道。 “守门的侍卫说没见着人,盒子是直接隔空传物到他手上的,所以……”元宝有些为难地回答着。 陆映泉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柄上好的古剑,还有一条绣了蟒的腰带,都是送给沈珏的生辰礼物。 而这世界上能隔空传物将盒子送到侍卫手上的人,必定是个高手无疑。 这是云瑶在告诉陆映泉,她找到顾清铭了,如今生活的很好,也希望陆映泉能活的更加自在。 虽然不曾相见,但是她们彼此都知道,各自都会在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安安稳稳的活着,与自己相爱的人,相伴到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