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马回明》 正文 第一章 奉集堡 “韩旭,看这弓怎样?” 暮色之中,密林深处,一小队人均盘腿坐在溪流边的篝火旁边,大块的木柴烧的噼里啪啦不停炸响,火星四起飞溅,给暗色中的密林深处带来了不少的生气。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身名牌的户外服饰,此时一脸得意的将一柄金属滑轮弓递给了另外一个男子观看。 这弓造型奇特,弓身闪烁着金属的光泽,也是名牌货,是这青年花了重金买得,还请人做了一些改装,这青年听人说这般弓能轻易射死野猪。 接过他弓的韩旭虽然也是二十来岁年纪,但早年是国家级射箭运动员,只是运气不好未曾出成绩,不过不论是臂力身手还是射法都是超一流的水平,是以在这种野猎的圈子里,名头十分响亮。 相比那一脸张狂的青年,韩旭看起来稳重的多,甚至有点儿憨厚的感觉,只有他熟人才知道这人性子并不象表面上那般和气,甚至有时为人狠辣,行事十分果决。 从退役运动员到城中崭露头角的青年商人,成功非是简单而来。 韩旭也知道那青年有考较自己的意思,当下毫不客气的指出这弓的几样致命缺点和改装出来的毛病,说的那青年面无人色,最终韩旭将弓丢回给那人,微笑道:“玩弓最好先从传统射法和传统弓练起,地中海射法蒙古射法都行……其实古人的射法和心得也并非全无用处。” 那青年对这话并不服气,他这次进林子里来就打算用这弓射几头野猪,若是用什么传统弓,那就只能在家射射靶子,没有滑轮,凭他的力气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斩获。 这时天渐渐黑了,众人打算在这里宿营,但空气中突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旁人还有些懵懂,韩旭却一下子猛然站了起来。 他一年总有几个月在山中射猎,弓箭曾经是他的一切,现在射猎已经成为他最大的爱好,长期的射猎生涯使得他身上有一些野兽般的警觉,感觉到不对时韩旭的反应自然是最快的一个。 就在此时,一道黑灰色的庞大身影突然出现,猛然扑向众人。 扑过来的是一头硕大的野猪,可能是受了惊,毫无顾忌直筒筒的就扑过来,这头公野猪带过来一股恶臭,嘴边两只獠牙十分尖锐,身躯也十分庞大,这野猪发起狂来比老虎和野狼还危险,最少野狼绝不会扑向篝火边的众人。 众人猝不及防,慌乱中都只顾闪躲,那拿着猎弓的青年想要搭箭去射,心慌意乱之下手抖的厉害,那弓怎么也拉不起来,只有韩旭退身最早,拿着自己的弓便是搭箭上弦,他的动作快极了,几乎是一气呵成,在众人还在惊慌时,箭矢随着弓弦一颤飞掠而出,崩的一响之后,又是扑通一声,却是箭矢射中野猪身体时的声响。 箭矢直贯而入,正中心脏要害,那壮大野猪哼哼两声,仆地死了。 惊魂未定的人群爆发喝彩声:“好射法,好弓。” 韩旭的弓看起来是不起眼普通木制反曲弓,但用料上乘,工艺考究,只是有意做的不起眼,这弓力道极大,刚刚一箭几乎大半支箭矢都插在猪身里头,要知道野猪身上裹着厚厚的松油树脂,一箭穿透,力道准头缺一不可。 射得一头野猪,所有人都十分高兴,当晚便剥了猪腿烤熟了大快朵颐一番,夜晚便在林中宿营,黎明时分,韩旭早早醒了,见众人还在酣睡,他便自拿了弓,看看能不能射只野鸡。 这里是辽宁宽甸的深山,林中十分静谧,在林中走了几里后,韩旭发觉一个山洞,好奇心促使下,他钻了进去。山洞很深,尽头处似乎有波光荡漾,当韩旭发觉一股无可抵抗的吸力侵袭上身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 “你们这些贼厮鸟,日上三竿还在这里挺尸,赶紧的都与俺起来。” 农历七月中的天气,虽日中还热,早晚间已经颇凉,人们都不愿早起,十余人挤在一顶牛皮帐篷里睡觉,脚臭汗臭都混杂在一起,好在这帐篷最少也用了五十年,到处都是破洞,算是能通风透气。 听到吆喝,帐篷中的人们才醒过来,不过一时未得清醒,每人均躺在干草堆上打着呵欠。 “作死么?”叫喊的人勃然大怒,一边骂着一边用脚踢过去。 这下所有人都惊醒了,赶紧的爬起身来。 各人乱纷纷戴上毡帽,披上夹袍,腰间束带,有人穿靴子,多半人是穿着布鞋和草鞋,乱哄哄过了一刻功夫,这才穿戴完毕。 叫各人起来的是大明辽东奉集堡驻军中的队官王大利,全队十二人挤在一个帐篷里,队官有特权睡在帐篷口,往常这王大利也是和众人一起在帐中睡着,早起又冷还没有吃食,队官也不例外,今日倒不知这人发什么疯,自己早早起身不说,还殴打众人起来。 小个子石新眉眼未舒展开,一脸迷糊样,却奔到王大利身边,一脸奉迎的笑道:“队官,你老有事怎不叫俺,却自己早早起来。” 一脸胡子的马国斌也道:“就是,队官却太辛苦了些。” 这两人无甚本事,只是口甜,王大利平常也叫他俩跟班,这会重重点头,答道:“从沈阳运过来不少军需,千总叫俺们同去搬取。” 奉集堡在沈阳西南四十里左右,驻军大约有三千余人,军需十分匮乏,漫说别的,就是饭也吃不饱,一日只得一餐,饿着肚子当然就只能多睡觉。一听说有物资运送而来,各人虽都是最低级的小兵,当下也都是精神一振。 韩旭也站在人群之中,一米七五的个头原本只是普通,在这帐篷里却如鹤立鸡群一般,他的神情还是那样,厚重沉稳,眼神平静,不起波澜。 他在宽甸山中挣扎了很久,多次遇险,不论是野兽还是半兽人般的女真人均遭遇过多次,有赖他的身手和那柄反曲弓,好歹从大山中挣了出来。 一出来,却是遇着鬼域般的地界,他一路向西北方向,出的却是抚顺关口,当时抚顺被后金兵攻破,城池被毁,城中百姓要么被杀要么被掠走,他从臭气熏天的城池废墟中穿过,却又往上下的东州堡和马根单堡走了一圈,到处都是倾颓的房舍和被毁的农田,伏尸处处,惨不堪言,再下来又抵得清河堡,当然还是一样的景像,再一路向北,到了开原附近,正巧遇着努儿哈赤带兵屠杀,当地汉人在旬月之内被杀害三十多万人,只有少数人从后金兵的封锁线中跑了出来,韩旭就是其中一个。 当抵达沈阳一带时,韩旭已经瘦脱了形,整个人与乞丐没有区别,身上衣衫破烂,头发脏的没了形,乱糟糟的如同一个鸡窝,这样倒也省了不少口舌,开原铁岭一带的居民几乎被八旗兵杀了个干干净净,韩旭不怎么费力就伪造好了自己的来历,沈阳这边正好缺丁壮男子,他这样的当然直接被补入军中,当时的韩旭精神困顿,体能接近崩溃,补入明军之中也算有了安身落脚的地方,所以他也没有抗拒。 在地狱般的明末世界里挣扎出性命来,韩旭心中没有丝毫自得。 在宽甸山中挣扎时,他以为自己只是普通的迷途,与那些野人般的女真人遭遇几次之后,他才隐隐觉得不对,再看到抚顺关一带成片的被烧毁的房舍和满地的死尸之后,韩旭才慢慢接受了自己已经时空穿越到明末万历年间的事实。而对后金与明之争的杀戮之惨,屠杀之狠,韩旭也是从震惊到不敢相信,再到惶恐,害怕,然后是难以遏止的愤怒。 最终那些杀戮的情形没有击跨他,一直以来就很优秀的坚强意志使韩旭自始自终没有崩溃,相反,他走了出来,精神被真正锤炼了一番,如果说以前的韩旭过于锋芒毕露,现在的他,却是深刻内敛,也许只有熟知他的亲人才会从他的眼眸深处看到那灼人的火光! 对历史韩旭并不是专家,但一切专家的文字和记录都没有他亲眼看到的东西更加直观,鲜血就是鲜血,杀戮就是杀戮,无数与他一样的善良的人们死在屠刀之下,一个个家庭破碎,老人,壮年男子,妇人,儿童,那些骑在马上的骑兵犹如一个个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不停的杀戮着,屠杀着,狞笑声中将一切美好都击的粉碎,在逃出开原的那一刻起,韩旭便已经在心中暗暗立下最庄重的誓言,既然老天使它来到这个时代,在抚顺等地发生的一切,必将十倍百倍的还加给敌人,如果在这个时代铁与火才是正义,他便要成为那个掌握力量的人,为此,他将不惜一切代价! 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二章 总兵 “韩大个,你瞧石新和马国斌那样子,啧啧。” 高小三打着呵欠,一边理着衣袍,一边与韩旭随意说笑着。 在这帐篷里,高小三和韩旭,还有杨国勇三人有一些交情,韩旭不言不语,不熟悉的人怕是以为他是个傻子,在初到沈阳被编入明军队伍时,韩旭还在观察和隐忍,这也使队中同袍没有将他看在眼里。 韩旭系着自己的生牛皮腰带,笑着答道:“呵呵,人走人的道,猫狗有猫狗的道,管那些做甚。” 王大利在一旁道:“各人莫要说闲白了,赶紧的。” 说着他瞄了韩旭一眼,对这个看着好管束的小军,王大利心里总有一些忌惮,平时他很想找韩旭的麻烦,只是韩旭向来听话,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这队官是因为自己是本部游击将军的远亲得来的,本身没有什么本事,队中出了韩旭这样的人,王大利心中并不欢喜。 扫了一眼自己的部属,王大利又道:“各人都出把力气,听说有新的经略大人要来沈阳,出京时已经催促户部给付欠饷,俺们不会再饿肚子了。” 石新在一旁欢喜道:“得亏咱队官是游击大人的族人,有了军粮也是先尽着咱们补。” 听着这话,王大利也面露得意之色,挥了挥手,下令各人赶紧动身。 自努儿哈赤起兵,先攻下抚顺和周围各堡,掠走人畜三十余万,毁抚顺城关,再回师一击,歼灭自广宁来的辽镇主力,万余明军自总兵以下全部被杀,接着又拔鸦鹘关和清河堡,再攻下开原铁岭,辽东镇边墙屏障几乎全失,沈阳和辽阳这样的腹里重镇成为边境,原本的经略杨镐待罪,新总兵李如桢庸懦无能,辽镇官兵只余三万余人,战马和百余年间积累的军械丧失一空,不仅无有军械,户部欠饷就已经好几个月,官兵缺衣少食,人心也很浮动,动辄有人发疯,一声建奴来了便能惊得数百人上千人跟着一起逃跑,辽沈一带,日日都有人往辽西逃走,驻在奉集堡的这部明军是多部残兵汇集在此,败军之余,饷械全无,一日只得一餐,军心当然也是严重不稳。 奉集堡城周长不到二里,堡中共有军营房舍五百多间,各级将领和亲兵家丁都在堡中住,还有逃亡来的士绅大户也多住在堡中,这些人会慢慢迁往辽阳,腾出来的房舍才会给小军们居住。 除了军营外便是官舍,仓房,韩旭等人却住在堡外,进堡来的时候,看着那寥寥无已的几个酒楼商铺如同乡下人进城一般,满眼都是新奇。 韩旭也是看着这堡城,对他来说这里实在太不象话。城堡外围没有什么象样的防御,内里一片混乱,光是那一片片散发恶臭的生活垃圾就能看出来住在这里头的是什么样的人了……连污水和垃圾都不会处理的人,能管制好一个军堡做好防御?韩旭对此深感怀疑。 满城的明军和他一样,灰毡帽,灰夹袍,两手空空,要么拿着锈刀或秃了头的长枪,权当棍使,每个人都是面黄肌瘦,两眼无光,如一群群乞丐般的在堡城内外游荡。 没有训练,缺衣少食,无有兵器和战马,平日也没有什么做战计划,将领们每日还在饮酒作乐,今日你请我,明日我还席,酒肉香气从那些官舍里传出来,小军们贪婪的用鼻子嗅着那些香味,口水肆意流淌。 呆在这样的军队中简直是耻辱,不过对韩旭来说,也是难得的机遇,身边如果不是这群烂人,他哪有机会扶摇而上? 到得仓房,王大利这个队官出据凭证,然后仓中搬出几十包麦子和黑豆来,四周的场院堆满了干草束,到大明韩旭才知道,叫后世农民头疼的干草在这个时代居然是军需物资,户部拨给的物资除了折色白银和本色粮食,豆料外,最多的就是这些干草。 “韩大个推车。” 众人进堡城时推了几辆鸡公车进来,这车在车把后有一根皮带,可以装五六包粮食,推动时全凭掌车人的臂力和腰力腿力的结合,装好车之后,王大利瞟了韩旭一眼,叫他当掌车。 “大个儿来推车了。”石新也在一旁狐假虎威的叫嚷着。 韩旭没有出声,默默推了车便走。 看到他的表现,王大利点了点头,石新和马国斌几个也是哈哈笑将起来。 韩旭是外乡人,也没展露出什么实力,被人欺压才是对的。 听着笑声,高小三和杨国勇脸上都有些不悦,韩旭却还是大步流星的推车向前。这伙明军中他个头最高,虽然瘦了不少比这些人还壮,后世的营养和体格不是现在这些人能比的,别的不说,光是那口牙齿这时代的贫民就很少有人有,普遍的是牙齿参差不齐和营养不良的夜盲症,从体格力气来说,百人中也无有一人能与他比。 高小三在后叫道:“韩大个,慢点。” 杨国勇也道:“就是,悠着点儿。” 推车的有三个,除了韩旭还有高小三和杨国勇,高小三人伶俐些,杨国勇又矮又壮,象颗石头,三人都不为王大利所喜,推车这苦活便落在这三人肩膀上。 “韩大个,”高小三轻声道:“石新和马国斌这两狗怂也太不是东西了,老是对付咱几个,有机会弄他们一顿。” 韩旭摇头道:“没有要紧事情,无谓出手,这等小人有什么打紧的。” 高小三只当他吹牛,悄悄对杨国勇道:“韩大个看着高大壮实,胆子却太小了些。” 杨国勇虽未出声,脸上出露出赞同的神色出来。 队中其余各人要么就是石新那样的马屁精,要么一脸麻木样,就这么看着三人费力推车前行, 这时四周也有不少明军推着车过来,均是黑豆麦子一类的粮食,各人原本麻木的脸上好歹有了一些欢喜之色。 到了驻地,卸下粮食,王大利带着两人扛着两包麦子去了千总那里,这精粮当然上贡给上头当官的,小军们只能留下黑豆和少量的麦子。 待王大利回来时,石新带着几人用一口大铁锅已经将麦饭蒸了出来,麦子掺豆,又煮了一锅菜,洒了一些粗盐在里头,各人用黑陶碗各自装了一碗,待王大利回来,在土坡高处喇开腿坐稳了,石新猴儿献宝似的端了一大碗给队官,王大利开动之后,各人才敢动筷子。 韩旭那一碗几口就吃完了,起身到锅前要装饭,石新看到了,叫道:“韩大个你要做甚,这饭只一人一碗,你不知道?” 韩旭回身盯着这人,神态还是平和,只沉声道:“今日刚推了这么多粮来,我和小三国勇出力最多,多吃一碗又如何了?” 杨国勇道:“就是,俺们好歹多出了把子力气。” 高小三不敢说话,却也频频点头。 韩旭一句话带出三个人来,石新也楞住了,王大利看了看这边情形,说道:“真是叫花子出身,一碗饭也值当这般争去,吃吧吃吧。” 韩旭微微一笑,没搭这话茬,杨国勇和高小三用敬佩的眼神看了韩旭一眼,赶紧也跑去各自盛了一碗饭回来。 一时众人吃罢了饭,各自到小河边洗了碗,这时官道上扬起大片尘土,原本箕坐着的王大利吃了一惊,从地上蹦了起来。 各人也怕是东虏来了,脸上神色都十分紧张,韩旭眼神极好,远远看出来对方是明军穿戴,待再近些,却见前头认旗是总兵旗,再有一杆“李”字大旗跟在总兵认旗后头,随后是二百多骑兵,很明显的都是家丁和亲兵模样,辽镇几场惨败后,战马几乎损失干净,已经很少有将领能有这般排场了。 这时堡中也响起号炮声,大票的将领穿着明盔亮甲,在各自将旗之下,带着亲兵家丁从堡中冲了出来。 待那总兵近些,堡外已经跪下一地人,领头的几个参将和游击都是跪着,韩旭也跪在地上,他不似旁人那般紧张害怕,仍是抬着头在继续观察。 总兵官是个四十左右的汉子,在马上看不出身材,头戴一顶明盔,身上是昂贵的山文甲,身后还有一袭披风,紫色绣花,韩旭也看不懂是什么图案,腰间一柄宝剑,剑柄处似乎镶嵌着名贵宝石,光线之下,熠熠生辉。 除了装束之外,总兵官本人却是乏善可陈,黑圆脸,下巴留着短须,肉泡眼,两眼无神,似乎没睡好觉的样子,策马的模样也和英武不沾边,到了近前,总兵跳下马来,将那几个参将游击扶起来,众将见礼后,开始说笑着往堡中而去。 过不过多时,从堡中冲出几个执红旗的骑兵,在堡外各处策马奔跑着,嘴里叫道:“有会骑马射箭的壮士没有,李总兵募为新勇,三顿饭管饱,顿顿有肉,实授月饷一两八!”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三章 夜不收 “顿顿有肉……” 听着骑兵喊的话,高小三嘴角边流下晶莹的口水,整个下巴似乎都掉落了下来。 “这肉你也得有命去吃。”杨国勇在旁边说道:“这募的是夜不收和哨骑,马上要有新经略过来,各地总兵将爷总得动一动,上头这些将爷可不会轻易拿自己家丁去冒险,新招的必定被派去做哨骑,那可是九死一生的勾当。” 韩旭在旁道:“国勇我看你也不是不能骑射,底下必定要调来大量兵马,我等到时想出头就难了,这般机会可不要轻易放过才是。” 这几天韩旭也摸了下这一队明军的底,除了几个马屁鬼外,高小三是定辽中卫,杨国勇是定辽右卫,都是辽阳卫所出身,不过两人在当营兵前一个是猎户,一个是大户人家的护院,都算是有本事的,辽东局面大乱,丁壮被大量招为营兵,两人这才被招募进来,此前韩旭有意和这两人结交,不过时间尚短,彼此还不过心,这一次经过适才的小风波之后,关系拉近了一些,韩旭才能这般劝杨国勇。 “不了。”杨国勇看着虽有些心动,仍是闷声道:“若是有人招家丁俺还去试试看,当哨骑就是拿命去搏,俺家中尚有妻小,不去冒这险了。” 高小三倒是有些意动,不过看杨国勇不答应,他吐吐舌头,也道:“韩大个还是听老杨的,他当过大户的护院,见识多。” 韩旭笑笑没出声,他碗中尚有半碗饭,一路拿着往外走,到了兵营外围却是大片的流民区,这些人更惨,明军好歹有帐篷和兵营住,这些人就住在道路两边,早晚都是冻的瑟瑟发抖,每日都有人饿死,尸体和活人混杂在一处,也没有人理会。 若有劲走的,仍是继续往西南走,辽阳是大城,可容纳的人多些,不过从开原铁岭一带逃出来的有十万人以上,估计辽阳也装不下这些人,还得继续分散开去。 流民群中时不时的爆发出哭声,那是一家子逃出来的,眼看亲人死去,忍不住大放悲声。大变突起,这些普通人逃出来时除了随身衣物别无长物,一路乞讨,饥一顿饱一顿,路边和田野的野菜都被他们吃光了,挺不过去的便这样死去了。 四周的人没有一点异动,这事已经见怪不怪,再说有亲人在一旁死去简直太幸运了,不知道多少人如野狗般死在道上,没有亲人就没有人埋尸,不知道会落在野狗还是什么野兽的肚子里去。 韩旭将手中半碗饭倒在一个疯婆子般的妇人碗中,那妇人呆征征的不动,边上倒是有几个男的忍不住了,伸手就在碗中捞饭吃。 韩旭一脚一个,将那几个不要脸的踢的滚地葫芦一般,有一人被踢在脸上,顿时就是满脸的血。 这几人新来的,不知规矩,其余流民知道他的厉害,虽看着妇人碗中的饭眼馋也没有敢过来的。 “大个儿,”韩旭回去后,高小三纳闷道:“你怎地天天给这妇人饭吃?” 那妇人若是漂亮些,众人都会拿这事说笑,不过那妇人脏的不行,模样也丑,韩旭若是看中了她,口味也太重了些。 “从开原一并逃出来的。”韩旭看看仍然如雕像般一动不动的妇人,又道:“逃难途中,几十人躲在沟里,半夜遇着东虏游骑,为了一群人的性命,她将自己怀中吃奶的娃儿给扼死了。” 高小三一征,没说什么,一旁的杨国勇点了点头,看向韩旭的眼光,也更加柔和了些。 …… 一个时辰以后,王大利从千总官处回来,嚷道:“有没有会骑射胆子也大的,取了俺手中的牌,明日到堡中小校场阅看,合格了就是夜不收哨骑了。” 他手中拿着几个木牌,这腰牌是木制的,韩旭看他手中那个正面左侧面刻着“奉集堡新勇营字第三十五号”,正面中间是夜不收字样,底下还有留白,若是有人中选,便会在牌上刻下姓名,反面则是“凡新勇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治罪,借者与借与者同罪”等字样。 悬了这牌,便是正式的新勇营的夜不收,夜不收与哨骑,架梁马,向来是大明军中的精锐,除了将领家丁外便是以这些人最为能战,普通的营兵能打的就很少了。 “队官,俺报名。” 韩旭毫不犹豫,大步上前,伸手便要从王大利手中取牌。 王大利一征,韩旭在他这里已经不少天,就是力气大些,平时没脾气,看着沉稳,甚至还有点憨厚,叫人取笑两句也没脾气,他没想到是韩旭上来报名,原以为应是杨国勇可能会上来取牌去试试运气。 石新在一旁嘲笑道:“大个你掂清楚自己斤两没有,就凭你那柄破弓你能当上夜不收?” 夜不收和哨骑虽在将领眼中是高等一些的炮灰,在这些普通营兵眼中还是颇有份量的,石新看韩旭模样,不知怎地就妒火上来,忍不住出声嘲讽。 马国斌也道:“韩大个你也就有个大骨架,胆子也小,也未见你有什么强悍武艺,不要去丢俺们队官的脸。” 韩旭那弓原本就不起眼,在宽甸大山里转悠几十天,一路开原铁岭再到奉集堡,实在脏污的不成样子,他刚到奉集堡时,身无长物,这弓居然也没有被人弄走,对韩旭来说实在是一桩幸事。 韩旭缓缓看向石新和马国勇两人,微笑道:“你们这两个只知道舔卵子的废物再敢说一个字,老子就把你们打飞了去。” 石新满脸惊异,韩旭虽看着气质不俗,但向来老实,怎地今天一再敢还击自己?他忍不住叫道:“韩旭你狗日的莫非是要找死?” 马国斌站起来,指着韩旭骂道:“韩大个你他娘的再敢说一个字试试?” 此人一脸的大胡子,满脸横肉,看起来凶恶的很,他和石新拼命巴结王大利这个队官,压着韩旭几个,就是知道王大利是游击将军的亲族,将来肯定能更上几步,是以韩旭几个就算没有怎样他们也会找机会打压,此时韩旭居然敢当面反抗,实在也叫他感觉意外。 王大利眼神闪烁,并没有出声劝阻喝止。 马国斌话音未落,韩旭便是一掌劈了过来,马国斌下意识便是竖起两只胳膊去挡,各人就听到咔嚓一声,似乎是有骨裂的声响,马国斌却是架不住这一拳,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眨眼之间,额头冒出无数豆粒大的汗珠出来。 此时四周帐篷里奔出来不少人,这些明军天天闲的发慌,看到有人打架当然赶紧过来凑热闹,看到韩旭这一劈掌的表现,不少识货的便喝起采来。 这些人却有不少认得韩旭,知道是个好脾气的大个子,当下便有人道:“老马这狗怂将这老实人都惹火了,不过若不是这样,还真不知道韩大个身手如此了得。” 此时韩旭又一脚踢在马国斌胸口,又是巨大的一声闷哼,马国斌被踢出好几步去,这一次连**声也没有起,直接晕了过去。 “好,你好大胆……” 石新呆征住了,他没想到向来好脾气不发火的韩旭,居然有如此高明的身手。 “你这小人,在军中你除了舔卵子还有个蛋用,老子这就将你烤了。” 韩旭甚厌石新,大步上前,先扇了好一通巴掌,出手极快,石新闪躲的功夫也是没有,几巴掌便是打的石新一脸血,接着提着这厮的脖子便拽到做饭的火膛边上,火烧的还旺,韩旭伸手便要将石新塞进去,石新吓的屁滚尿流,一边惨叫哀嚎,接着一迭声求起饶来。 看到石新的样子,四周明军哈哈大笑,也有不少人对韩旭的身手大赞起来。 “够了,”王大利脸色阴沉,喝止道:“韩旭你莫要触犯军法,俺也不好回护你。” 韩旭回身斜睨此人一眼,这时众人才看出他脸上神色非凡,王大利被韩旭锐利眼神一逼,居然不敢再与他对视。 “你这样人也配当队官。”韩旭掷下石新,象是丢下一只死鸡,拍拍手掌,对王大利淡淡的道:“本事不济也罢了,管束上下也不公,他们欺付我们你不出声,我出手了你便回护,这样当队官,娘们也成。” 众多明军哄笑起来,王大利眼神十分怨毒,但碍着韩旭身手却不敢出声。笑声之中,韩旭神色自若的取了牌,看他如此,高小三和杨国勇也自上去取了牌,待人群渐渐散去,高小三咋舌道:“韩大个你果然是那个什么,要么不发作,一发作就吓人。” 杨国勇笑道:“这就叫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四章 三箭 第二天清晨韩旭一如往常,吃罢了饭剩下半碗给那妇人,这几日军需供给越来越多,早晨不仅有饭,还罕有的叫各人打了菜,据听说日后还会有军械送到,不过韩旭马上要成为夜不收,这边的变化就与他无关了。 到辰时末刻,韩旭与高小三和杨国勇三人一起出发,每人穿戴整齐,一起往校场去,到堡中的小校场时,里头已经有不少军官在等着,场中是站着的一群群的彪悍汉子,韩旭的个头在这群人中也就很平常了,这些人多半人眼神冷漠,只当韩旭几个是空气一般,也有人眼神不善,露出嗜血的凶暴光芒。 三人知道这些都是各部明军中自愿报名的,想来都不是弱手,在这种时候报名当哨骑,性格也必定是悍勇嗜杀,当即一边打量着四周,在自己眼中一样冒出凶光,对不友善的眼神便一般瞪眼回去,一边顺势也站在人群之中。 所有人站了半个时辰后,几声号炮响起,校场的一边有阅看的将台,一群将领没有穿盔甲,只穿着品阶不同的武官袍服,长袍大袖,慢慢登上了台。 刚上任的奉集堡总兵李秉诚坐在正中,副将朱万良坐在他的左手侧,朱副将是昨晚赶到的,和李总兵一样,都是紧急调到奉集堡充实辽阳和沈阳防线的将领。 在半年之内,全国各地将会有十余万大明军人被调到这里,包括南方的浙兵和川兵,中枢六部会慢慢补齐饷械和马匹,辽镇已经失血重创,大明在持续的输血,虽然萨尔浒一战大明军人战死四万多军人,损失了几百个千总到总兵一级的将领,损失了几万匹战马,百年来积储军械一扫而空,辽东百姓被屠杀数十万,但相对于庞大的帝国来说,这损失就显的微不足道,不到半年时间,辽镇就会比萨尔浒一战时还要强大的多。 对眼前的事,高级将领们兴趣其实不大,眼前这些军汉虽然不错,不过这时候各人都没有招家丁的打算,养家丁要不少银子,现在饷械均不足,不是时候。招成夜不收充为哨骑,只是在经略大人到来之前,各人要有所动作,免得上头问起来时,不好回话。 辽镇虽在补血,但所有的将领都被八旗兵打怕了,想到要与虏做战便感觉心里沉甸甸的,眼前这些人,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去送死的炮灰而已。 “开始吧。”李秉诚与几个高级将领眼神一对视,点一点头,清清嗓门下了令。 号炮声又响,一个长相漂亮的千总衔的中军大步向前,站在台上向下道:“各人策马绕行一圈,马上射箭中靶三次为合格,留下来腰牌刻字,不中者各回本队!” 骑马射箭对一般人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坐在马上移动要掌握好重心,人的腰劲与马一纵一下的力道要相与结合,在移动的同时,张弓搭箭,同时瞄准目标撒手出箭,有这么一手的都是罕有的人才,虽则射固定靶和射移动目标是两回事,不过能做到固定靶连中三箭也就很不错了。 明军到此时已经走在发展重型火器的歪路上,大炮越铸越大,各步兵营的火器配给也越来越多,但质量参差不齐,也谈不上什么训练,各营中的弓手却如熊猫般越来越稀少,有限的弓箭手都被集中使用,不过明军射手的精锐程度远不能和八旗比,总是被反射的灰头土脸,这使得将领越来越重火器,普通的营兵中,弓手的数量已经不值一提了。 不过家丁和精锐骑兵仍然是需得骑射俱佳才够资格,宣布开始后各人开始在校场排队等着上马,韩旭等人排在中间,安心等别人先测试。 校场中间竖了几块木靶,开始有人骑马在两侧绕行,到得靶前百步之内便有人下令张弓,到八十步内必须发箭,这样的考核才算小有难度,若是几十步内,怕是这里人人都能达标。 一轮几十人测下来,多半的人都算合格,有一小半脱靶不中的,脸色也是难看的很。 到韩旭上马时,他分明看到将台上李总兵打了个呵欠,其余的将领们也是兴致不高,韩旭没有理会,专心感受跨下的战马。 他曾经在内蒙踏实骑过两年马,骑射并不陌生,只一小会儿功夫就摆脱了长久不骑马的生疏感,人马合一,到这时已经接近百步,约摸还有百二十步左右,韩旭也不再等了,箭早就上弦,箭弦拉的满满的,他用的是标准的蒙古射法,手指一松,弓弦从满绷到猛然弹出,巨大的推力将箭矢疾推向前,弓弦发出“崩”的一声巨响,便是箭矢也发出嗡的一声,再下来,便是“啪”的一声巨响,那箭正中红心不说,巨大的力道还将木制箭靶射的摇摇晃晃,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嗯,射的好。” 李秉诚原本昏昏欲睡,此时也睁开了眼,面露赞许之色,一旁的朱万良却是忍不住赞了一声出来。 韩旭自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惊动了那些高级将领,他将箭壶背在自己的背上,一箭射出,顺手往背后一取,又一箭在手,几乎前箭刚中,第二箭便又是射中靶心,照例又是一声巨响,那箭靶连续吃了两箭,摇晃的更加厉害了。 他射中第二箭是如此的快捷,力道仍然如此之大,已经叫所有人为之吃惊。速射之法会的人不少,但速射的一般是软弓和骑弓,北虏十分擅长,象韩旭用这般硬弓大力而射又这般快捷的几乎是没有人做到过。 第三箭又是被韩旭取出,这一箭韩旭拉的更满,箭杆贴紧弓弦,与弓弦切合的十分紧密,韩旭没有戴扳指,他感觉弓弦与自己的拇指还有箭矢均是血肉相连,连为一体,一切尽在掌握,到这时他猛然松开手指,箭矢猛然飞出,眨眼间就射中靶心,原本已经摇摇欲倒的木靶轰然一声,竟是被这一箭给射倒了! “好,好,好!” 李秉诚猛然站起,大声叫起好来。 朱万良等人则是一脸的羡慕,这一次招募哨骑是李秉诚的主张,人手也归他调配,发觉这般身手的人,一定被这老李直接挑到自己的家丁队里头,旁人是没有机会了。 李秉诚叫过好,平复了一下心情,吩咐道:“一会将那人叫过来。” “是,总爷!” 中军响亮的答应了一声,语调也十分欢快。 身为李秉诚的助手,这个中军知道总兵的心思,辽镇这里兵凶战危,总兵副将已经死了十来个,各人都有家丁,关键时都没有保住性命,一个优秀的家丁,却是比招募什么夜不收哨骑重要的多了。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五章 伍长 在韩旭的风光之后,旁人的表现就无足轻重了,众将官心不在焉的看着,又过了半个时辰,过关的和涮下来的分成两队,一起到台下行礼。 李秉诚站在台前,先看了一眼韩旭,然后方向众人道:“过关的均射的好,一会佩了腰牌,搬取行李到新住处去,马匹,兵器,过几日便都有了。没有过关的,各回本队安心效力,终有出头一天。” 这总兵倒也好口才,那些没挑中的原是垂头丧气,此时终于回过劲来,各人纷纷叩谢了,被挑中的欢天喜地的去领腰牌。 韩旭被人领着往将台上去,杨国勇和高小三也都过关了,他两人实力也够,这时看着韩旭被人带上将台,高小三万分羡慕的道:“这一下怕是韩大个要被挑成家丁了,这厮好运道啊。” 杨国勇摇头道:“这怎能说是运道,他的射术我还不曾见过更强的,这样的人不出头才是奇怪。只是他以前在开原时,却不知怎地没有给人发觉。” 两人说话时韩旭已经上了高台,将台上最低一级的也是游击将军,只有领路的中军是个千总,韩旭到了台上,赶紧跪下行礼,口中道:“小人韩旭拜见总爷并各位将爷,总爷公侯万代,将爷们步步高升。” “哈哈,”李秉诚笑道:“还是个会说话的,瞧着也甚是伶俐。” 韩旭虽不是帅哥,但容貌也过的去,算是相貌堂堂,加上身高过人,骑射更是万中选一,口彩也好,李秉诚越看越欢喜,当下直接就要打算收为家丁。 这时一个胖大身形的千总小跑上台,凑在一个穿官袍的游击将军身旁,轻声说了几句。 那游击轻咳一声,抢在李秉诚话头之前说道:“这韩旭倒是末将麾下,听下头人说脾气不是太好,经常与队官争执,还曾当众殴打同僚。” 其实明军军纪甚严,在营中不要说打架,便是晚上咳的声音大些也是犯军法,轻则插箭游营,稍重些便砍头,后世只道明军军纪崩坏,其实将领平时砍的人头也不少,只是万历之后朝廷财政破产,军饷一拖就是半年,没军饷当然只能放纵军队去抢百姓,明末的军事问题,根子上其实是朝廷的财政问题而已。 此时一听说韩旭是这般人,李秉诚便是有些犹豫,说话的游击叫王文鼎,是从萨尔游战场逃回来的老资格将领,他亦不便驳对方的面子,再怎么说也就是一个家丁而已。 李秉诚犹豫一下,说道:“既然如此,韩旭还是回本队去,叫队官好生约束管教吧。” 听着这话,中军便上前对韩旭道:“还不赶紧下去!” 韩旭没有下去的打算,机会稍纵即逝,他叩了个头,沉声道:“游击大人说的小的不敢驳回,不过敢问总爷,此番招募小的等,岂不就是要募集壮士?纵算小的脾气不好,但小的不怕死,愿为哨骑去阵前效力!” 李秉诚适才说的只是给王游击面子,一个小军家丁,不必和同僚生份了,但王游击当众抢他话头,坏他的事,心里也是一阵不舒服,韩旭答话十分得体,李秉诚闻言故意哈哈一笑,说道:“这小军倒也有趣,况且也确实骁勇,本官看就叫他去当个哨骑伍长,诸位看怎样?” 朱万良瞟了王文鼎一眼,凑趣道:“其实他的身手当个队官也成了。” 王文鼎有些难堪,但这回却不好再说什么,也是微笑赞同。 “既是这般,”李秉诚面色威严,吩咐道:“下去领伍长腰牌,待军械齐备,本官自会叫你们去哨探军情,若有畏怯怕死,违抗军纪之事,定斩不饶。” “是,小的万万不敢。” 韩旭又对众人嗑个头,这才毕恭毕敬的转身下去。 众将也不怎将此事放在心上,东虏军威正盛,辽沈整个防线都很不稳固,旧经略朝议已经获罪,只待新经略来就会处置,这时候谁有心思理会什么哨骑之事,无非是做个样子,对上对下都好交待而已。 韩旭下来,杨国勇和高小三都迎上来,待他说了不曾被选入家丁,只授给伍长一职之后,杨国勇叹气道:“也好,总比在王大利手下当个小军强。” 高小三脸上倒有些高兴,笑道:“韩大个当了伍长,俺们当然跟着一并厮混,好歹有人照顾着。” 韩旭点头道:“大家一起,搏个功名富贵出来。” 两人被他这话鼓起兴头,都是笑出声来。 …… 李秉诚此回一共才挑了五十来个哨骑出来,交给一个千总统一管理,各人领取腰牌之后就到堡中居住,福利待遇肯定比普通的营兵强的多了。塘马,夜不收,哨骑,架梁,这些兵种比普通的骑兵还要高一格,只在将领的亲兵家丁之下,多是悍勇敢死之辈,不仅要有过人的身手,胆气也得过人才行。 每日三顿顿顿管饱也果然不曾食言,这些日天天有军粮送来,军中渐渐不缺粮食,肉食也有,大肥肉片子炖酸菜粉条,每顿都是管够,吃得几日,韩旭便不怎能吃的下肥肉,高小三等人却还是视之如宝。 只是军械战马却迟迟不到,若是韩旭等人能看到邸报就能知道,大明首辅方从哲在月前曾经上疏,言明中枢六部已经有五部没有正印堂官,户部因为没有正印堂官,在诸多事务上拖延不办,或是敷衍了事,此时辽东情形严重,断不可再如此前那般因循了事,而疏入之后,神宗不报。 好在万历虽怠政已成积习,在辽东事上还是知道厉害的,耽搁一阵后,大明生了锈的中枢又动作起来,军前物资渐渐拨发,新任经略定了熊廷弼,此人曾任辽东巡按,以敢于任事和知兵闻名,万历任用此人为新任经略也算众望所归,用首辅方从哲的话来说便是:“庶可遏其长驱之势,而边事犹可为也。”此人也是有名的臭脾气,听闻他前来,李秉诚等人方才紧张起来。 到七月下旬时,邸报每日均有朝廷调度兵马的消息传来,熊廷弼上《敬陈战守大略疏》,请调边军十八万,马九万,军饷三百二十四万两白银,在清河、抚顺、镇江、金州、复州等地分布重兵,划地而守,联络东西,分合奇正,以成全局。无警就地操练,小警自为堵御,大警互相应援,挑选精悍士卒为游骑,乘间捉哨探,扑零骑,扰耕牧,轮番迭出,使其疲于奔命,时久则后金就不复为虑。 又用李怀信为辽东新任总兵官,提贺世贤为沈阳总兵,调总兵柴国柱,李秉诚,朱万良等分段驻守信地,此外九边重镇,甘肃、宁夏、延绥、宣府、大同,还有浙兵,川兵等各部均往辽东开拔。 新经略未至,已经雷霆大作,调兵集饷,调来辽沈的总兵就有多位,为激励将士之心,副将陈策和朱万良均奏补升为总兵官,预计虽不至于有十八万边军主力,十万以上的兵马还是能凑起来的,这般的情形之下,已经先至奉集堡的李秉诚等人,自是压力倍增。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六章 打服 “韩旭率麾下一伍,前往王大人屯一带哨探!” “是,小的遵令。” 熊廷弼已经在路上,轻车简从,不似别的大员出行那般慢吞吞的在路上耗着,每日都有塘马来报经略大人已至何处,算算再过几日便能赶到沈阳,李秉诚等人再坐不住,虽然畏惧八旗,不过新经略也不是好玩的,虽不知有没有带尚方宝剑,不过肯定有王命旗牌,若是这风口浪尖上叫经略盯住了,丢官罢职是小事,丢了脑袋就冤枉了。 对这些事韩旭略有耳闻,他的历史水平当然不能和专业人士比,不过明亡清兴的大事稍微对历史感兴趣点便能知道不少,熊廷弼他也听说过,知道是个能臣,不比孙承宗等明末知名人物差,此人前来,对韩旭而言是一个好机会。 熊廷弼虽然厉害,各地的驻军将领却也没有胆气率兵去找后金的麻烦,八旗连战连胜,辽东明军已经丧胆,不复当初万余人就敢追砍八旗的勇气,好在熊经略的上疏中很重视哨骑骚扰,李秉诚等人估计私下合计过,大打肯定不敢,真把八旗主力招来就惨了,不过派点哨骑小打小闹还是好的,没成绩也能吹嘘一番,若是撞个大运,真有哪支哨骑弄出点动静出来,对上便是好交代了。 这般情形下,韩旭等人被召集起来,先下军令,韩旭自是领命,接着发给兵器配给弓箭,当然也有马匹,现在战马数量还严重不足,哨骑的马都是各将捏着鼻子凑起来的,加上武器弓箭,这是不小的开销,各位大佬也是出了血本了。 韩旭是伍长,分得一领对襟棉甲和铁盔,这甲厚实笨重,外层镶嵌铁钉增加防护,内层是生牛皮等物,加上厚实棉布制成,用来防刺砍肯定不行,也就能防防远距离的弓箭。 不过有甲肯定是比无甲强的多,韩旭也是头一回近距离观察大明的制式甲衣,当下兴致勃勃的穿了上身,他个儿高,一身甲穿上之后,果然英武过人,高小三人和杨国勇两人大大夸赞了一回。 除了这一领甲,每人还可自己挑选兵器,杨国勇和高小三都取了弓箭和佩刀,每人还有一杆铁矛,韩旭也是照样取了这几样。 每人各有一个撒袋或箭壶,各领箭矢三十支。 箭矢多了也是无用,哨骑一场仗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将箭矢射完,小规模的遭遇战惨烈而没有回旋机会,很多时候就是顷刻之间生死立判。 本伍中另外两人也都是彪悍的汉子,眼神冷漠暴戾,一个取了纹眉大刀,另一个却是拿了柄铁鞭。 敢用重短兵的都是近战好手,韩旭看了那人一眼,个子虽是不高,但壮实的可怕,比杨国勇还要壮实几分,两只臂膀似乎要鼓起来撑破衣服一般。在普遍营养不良的大明,这类人一般都是小军官出身的军伍世家,从小打熬的身体,练出来的力气,气质也与普通人完全不同。 各人将武器放在马上,拿铁鞭的那汉子斜睨了韩旭一眼,冷然道:“你叫韩旭是吧?俺叫贺庆云,那拿刀的是俺哥贺庆雷,俺们兄弟是榆林卫人,外乡人上来吃了亏叫你抢了伍长,你们辽镇兵胆气身手都差的很,你若识趣跟着俺兄弟一起厮混,立了战功少不得你的,若是拿大装伍长的架子,俺们就叫你知道知道厉害。” 这人是个浑人,那贺庆雷也好不到哪去,兄弟俩人眼神中凶芒毕露,显然都不是善茬子。 韩旭微微一笑,不知怎地,高小三看到这笑容,心里就是一抖,但听韩旭向这二人问道:“你二人又有何本事,叫我这伍长听你们的?” “俺们榆林卫过来的,弓马骑射近战搏杀,胆气豪勇,都在你们辽兵之上,就凭这!” “辽兵就是一堆怂货,俺们西边当兵的不象你们这里的兵那般无用。” 这兄弟俩倒是一对活宝,还好这里就韩旭一个伍的人,若是叫旁的辽镇哨骑听到了,估计这兄弟俩准没法落好。 不过榆林兵的平均素质肯定高过辽镇这里,不仅是榆林一卫,固原延绥过来的西边军镇的明军,普遍的战斗力也要高过辽镇这里。 西部秦军,敢死敢战,悍勇之余,也有韧性,从明末战争全局来看,闹饷殴打上官之事多是辽镇这边的特长,临阵打仗,先跑卖队友的也是辽镇,敢打敢拼的倒多半是南兵和秦兵,而秦兵的吃苦耐劳也是首屈一指,吃的少干的多,光键时候不掉链子,松山一役战死的总兵全是秦军出身,跑的全是北军,最后时刻还往皇太极大纛冲击吓跑一堆御前白甲的也是秦兵,眼前这贺家哥俩的傲气,瞧不起辽镇兵也是有原因的。 韩旭又问道:“你们俩是不是贺总兵的什么人?” 贺家在陕西是有名的将门世家,混出头的子弟无算,眼前辽镇就有一个贺世贤,韩旭不理这哥俩的脸色,还是微笑着继续套话。 “贺总兵是俺们同宗,不过早出了五服。”贺庆云继续很张狂的道:“俺们榆林投这边的有好几百了,总兵也没见俺们,只叫人帮着补了军籍,你莫以为俺们兄弟仗着谁的势,俺们凭的是自己的本事。” 贺世贤是榆林卫出身,早年家贫还给人当过厮养,后来在辽镇混出头,千总到游击再到参将副将,前一阵又提了总兵,这哥俩若是真和贺世贤有亲,要么补入亲兵要么也留在贺世贤身边混了,在这里费了大劲才补进哨骑队里来,明显是贺总兵没拿这哥俩当菜。 “那就好。” 韩旭展颜一笑,贺家哥俩还不知怎么回事,他一记手刀已经劈过去。动作之快,犹如电光火石一般,“啪”的一声,正中贺庆云脖间,一掌就把这厮劈晕了过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韩旭右腿回旋,正好踢中了贺庆雷的胸口,“咚”的一声,贺庆雷连退十几步,翻倒在地,半天也爬不起来。 “再来!” 隔了一刻功夫,两兄弟一个醒了一个爬了起来,脸上均是恶狠狠的,这哥俩身上均有杀气,眼里的戾气可不是假的,这么一腿一掌,根本打不服他们。 “好,就知道你们不会服。” 韩旭大步上前,一阵暴风雨般的打击落在这兄弟二人身上,看的一旁的高小三和杨国勇一阵心惊肉跳,韩旭出拳快,力道猛,普通人打架中得几拳不算什么,象韩旭这般出拳的不比用兵器差上什么,不然的话,贺家哥俩是将门世家子,从小就打架无数,青少年时期就在边境上和西虏打生打死,这样的人岂是普通拳脚能打翻的? 又一通暴打之后,仍然是贺家兄弟俩不支倒地,韩旭也有些气喘了。 “再来打过!”这一次是贺庆雷先爬起来,仍然是一脸的不屈。 “好,打到你们服为止!” 韩旭出拳越发暴烈,再一轮打击后,贺家兄弟已经如面条一般软在地上,韩旭拳头之上沾满了碎肉鲜血,胸前也染了不少,如同刚宰过猪的屠夫一般。 “服了没?”韩旭一脚踢翻了挣扎着的贺庆雷,拎住贺庆云的胸襟,如同拎小鸡般的将这汉子拎了起来。 “服了。”贺庆云害羞般的说了声,垂头丧气。 接着这厮抬起头来,认真的道:“军中较艺俺们输了就服,俺也知道你留手了,不然俺兄弟早筋断骨折,但若是和鞑子,死便死了,绝不会降。” 韩旭淡淡的道:“鞑子就是一群野兽,老子吃屎也不给他们当奴才,咱们若哨探被围,射光了箭就自杀,老子先杀你们,然后自杀。” “中,这次俺真服了!”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七章 王大人屯 贺家兄弟被揍的看似凄惨,其实都是皮肉伤,又是二十来岁的盛壮之年,在马上趴了半个时辰后,就又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了。 “你们俩怎么这么楞?”高小三取笑两人道:“也不打听打听,俺们韩哥校场射翻了箭靶,那是何等力气的好汉。” “哼,俺们就是一直憋着想打一架,你们辽镇的兵俺们瞧不上……嗯,也有韩老大这般能打的,俺们服气便是。” 高小三已经悄悄将“韩大个儿”换成了韩哥,韩旭只当没听到,这一次任务是往王大人屯去哨探,那里距离东州堡很近,是在奉集堡的东北方,再往前就是抚顺关,那里便是女真地界了。 现在两边都在克制,近期内都没有大打出手的打算,女真那边战略尚不明确,努儿哈赤还在犹豫,到底是继续狂殴大明辽镇,把主意打到辽阳和沈阳头上,彻底占领辽中和辽南较为合算,还是趁着大明连吃败仗的大好良机,回身入北关,把老冤家叶赫部给收拾了?在这个时期,女真虽然连败强敌,但战略空间有限,往北还有索伦部,天聪年间两边还打了几次大仗,一直到皇太极多次派出强兵之后,索伦和鄂温克等各部才彻底投效满清,往西还有察哈尔蒙古顶着,末代“成吉思汗”也就是林丹汗十分讨厌努儿哈赤,对老奴多次抛来的媚眼拒而不纳,气的努儿哈赤干着急也没办法,只有科尔沁各部因为离后金太近才虚与委蛇,不过叫科尔沁一起来打大明,人家铁定不干,加上背后的朝鲜也会捅刀子,萨尔浒一战朝鲜就出了兵,说起来后金国现在只有两万多披甲主力,四周是敌,战略上还处于绝对的劣势。 扈伦四部,叶赫乌拉哈达辉发只剩下叶赫,叶赫是老冤家了,多次纠集人马找努儿哈赤的麻烦,萨尔浒一战时,叶赫也出了兵,但首鼠两端,没有当真出力,现在努儿哈赤打算彻底灭亡叶赫,把自己的后方给稳固了,免得一出兵就有后顾之忧。 两个方向,不论打明朝还是叶赫都各有利弊,努儿哈赤也在摇摆不定,战略不定下来,后金的兵力都收缩在抚顺关外和界藩一带,前锋哨骑偶然至王大人屯和懿路、浦河一带,奉集堡正对着这些地方,韩旭等人的任务,就是到距离奉集堡几十里外的王大人屯一带哨探,六月时,后金兵曾经到这里,挖了不少地窖里藏的粮食跑了,柴国柱总兵官领兵去追,后金兵早走远了,当然毫无战果。 五十多哨骑,沿着几百里地方撒开来,就如在游泳池大小的火锅里撒盐一般,韩旭等人刚出堡时还曾遇着其余几股哨骑,往东北走了不到二十里便再见不着人,不仅没有明军哨骑的踪影,也没有丝毫人气,路边有一些村落早就毁损了,绝了人踪,沿途的小河里经常看着有死尸泡在水里,也无人去管,隔几百步便能见着死人,农田地里,路中间,沟渠里头,伏尸处处,树木还很葱绿,但看到村落毁损,骸骨暴于野的情形,所有人的心境都不大好。 “入他娘,”贺庆云吐了口唾沫,骂道:“狗日的东虏比西虏狠多了。西虏就是他娘的穷,又骚又穷,进关来就忙着抢女人抢东西,哪顾得上杀人。” 西虏就是套部蒙古,和明朝打了二百多年,九边西部的军镇对他们十分熟悉,贺家这哥俩是榆林卫过来,没少和套部蒙古人打。 蒙古人其实也不少杀人,不过二百来年下来早就被大明打皮实了,进关来忙不迭就抢东西要紧,不象东虏志在得地,搞有计划的屠杀。 王大人屯在沈阳和奉集堡东北,几十个屯子村庄绵延成片,辽东经过明朝二百来年的开发,从明朝开国时几乎没有汉人居住到已经有七百余万人,抚顺关等关隘之内到处是驿传和军堡,沿着这些地方就是各卫所驻地,几百年下来,卫所繁衍生息,一个百户发展到几千上万人的村镇也不稀奇,加上民户,沈阳到沈阳这里屯堡村落很多,现在一路过去,一直到王大人屯,村落还在,房屋却几乎全部被烧毁,从痕迹来看,都是上个月后金来突袭时留下的痕迹。 地上还残留着不少尸体,这里因为向来是辽镇防线内的腹地,居民警惕心不强,辽镇几次惨败后这里还是有不少村民住着,故土难离,这一下连命也丢了。 这里的尸体全部是光着身子,不论男女皆是,韩旭几个在这般地方策马走着,脸色都是难看的很。 “这倒不是东虏有意辱人,”高小三是猎户,以前和女真人没少打交道,当下解释道:“那些畜生穷的很,什么牛录额真都不一定有衣服穿,底下那些苦哈哈,夏天光着,冬天披兽皮,哪有棉布衣服穿,到了咱们这里就是死人衣服也要剥下来带回去的。” “呸,入他娘,”贺家兄弟一起骂道:“一群畜生,饿狗。” 后金缺衣服当然不是高小三瞎说,努儿哈赤打下沈阳后不久就下令汉民献衣服,一律投到沈阳的城中心,由八旗上下自行挑选衣物,那时候后金已经立国几年,和明军打过多次大仗,夺了不少地方,还是窘迫如此,后来努儿哈赤确定治下百姓等级,家有九件衣服的就算富户,五件衣服的算中户,三件衣服的算下户,可以说此时的后金就是群穷鬼加强盗的结合体,只是野心更大,战力强悍。 “底下怎办?” 傍晚时分,众人在附近十来个屯子巡行了一圈,除了一具具裸尸外惟一的活物就是那一只只两眼血红的野狗,贺家兄弟随手射死了几只,看看出来的更多了便作罢了。各人知道这些狗原是家狗,吃的死尸多了才变成这样,心情更坏,好在这些天都是在死尸堆里打滚出来的,倒也不会有精神崩溃之忧。 天快黑了,四野无人,身后的屯堡如张大了嘴的异兽,似要择人而噬,各人从行囊中取了豆料先喂了马,再将马缰绳系在林中树干上,由得马啃食地上的青草,五个人坐在地上,杨国勇拿着皮水囊喝水,贺家哥俩半躺着休息,身上的夹袍脏的不象样子也不管,高小三拿着一块蒸饼吃着,不过嘴倒不闲,起头说道:“明日回去还是怎样?” 杨国勇道:“不回去能如何,这里除了死尸便是野狗,回去交了令,自会安排俺们去别处地方。” 韩旭没有坐下,静静站着,看着黑漆漆的前方,待各人说完,他方回头道:“国勇,小三,庆云,庆雷,你们既然应募当了哨骑,自是想立下战功,出人头地是不是?” 高小三道:“这是自然。” 贺家兄弟也道:“俺们既然已经是哨骑,自是想立功。” 杨国勇犹豫一下,也是重重点了点头。 “那好。”韩旭指着前方,十分坚决的道:“咱们就继续往东北方向去,我曾经从开原一带逃回,东虏在沿关隘一片外围均放有游骑,咱们往里去,定会遇着。碰到大股的便躲,小股的就拼,若有斩首首级,富贵唾手可得。”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八章 伏击 明军与八旗已经打了大大小小多仗,每次均是惨败,抚顺游击李永芳是降了,但一万多明军追击八旗,叫努儿哈赤回师一击,一万多人连总兵在内全军覆没,清河堡一役又折了一个副总兵和一万余人,开原铁岭又损失惨重,特别是百姓被屠杀甚惨。 最惨的是萨尔浒,一战死了好几个总兵,千总以上将领战死三百多个,士兵死了五万余人,沿着宽甸一路几十年后还可见累累白骨,均是当日战死军人。 这些战斗因为全部是明军惨败,对后金当然是一个斩首也没有,大明又以斩首为最上战功,在这举国皆惊,辽镇一再惨败的时候,哪怕是几个首级,战功也是不小了。 若无韩旭领头提议,在场各人怕是没有深入的胆子,但韩旭身手之强已经折服各人,话亦说的在理,各人均感身上热血涌上身来,都是答应下来。 “俺有一法,遇敌时可用。”将行之时,贺庆云道:“俺们榆林和西虏经常这般互相对付彼此,悄没声的就能制敌,只是射术需得十分精良才成。若是韩大哥果真有过人射术,这法子就能一用。” …… 月底之时,天空的明月不复月中时那般皎洁明亮,只有半轮残月挂在半空,往东北方向又前行二十余里之后,韩旭五人在半山坡上隐藏下来,马被勒住了嘴,不使其发出声响。 这里是一路残旧的官道,原本行人就少,这两年来辽东战事不停,这里行人便更少,不过往奉集堡和虎皮驿这样的要紧地方,除了走抚顺往沈阳的大道外,几条小道便是必经之途。 韩旭等人也不知道是否一定有东虏游骑经过,或许潜伏多日都不会有,他们趴在草从深处,半夜中蚊子甚多,嗡嗡成团的飞在各人身边,脸上身上均是被咬,全身痒不可当,后半夜时各人嗑睡劲都上来,又感觉冷,身上痒痒,腹中又饿,口中**,感觉当真不是一般的难受。 好在这五人没有一个动弹的,下半夜时,韩旭令贺家兄弟先睡,他和另外两人值守,待要天明时,贺家兄弟醒了过来,另外两人便又沉沉睡去,韩旭却是精神十足,始终未睡。 他这般模样,自是令各人更加敬佩,贺家兄弟是被他打服的,此时眼神中多出的几分敬意,却是和韩旭的身手无关。 这样的上官,叫人敬佩也是应当的。 凌晨时,草从的草叶上布满了露珠,每个人的身上均是半湿,杨国勇和高小三还睡的深沉,发出轻微的鼾声。 韩旭略有一些沮丧,不过表面上却不曾叫人看出来。 遭遇敌人他不害怕,他对自己的身手有极强的自信,不过如果遇不着敌人,那却是毫无办法了。 “伍长,来了。” 贺庆雷先发觉不对,接着便是贺庆云,兄弟二人趴在地上,侧耳去感应,韩旭也趴伏下去,却是什么也听不出来。 “十三骑,似乎还带有几匹无人乘坐的战马。” “嗯哪,还有不到一里地。” 此时天尚未大亮,启明星在半空中亮的吓人,半轮弯月变的很浅,空气湿漉漉的,叫人感觉清新舒服,韩旭听不出来,便趴伏着身子,死死看着贺家兄弟说有骑马人过来的方向。 杨国勇和高小三被叫醒了,他二人也趴在两边,神色都有些紧张。 贺家兄弟不知是神经粗大还是参加过实战,两人到此时才慢慢爬行过来,脸上神色居然都是轻松的很。 又过得十几息的功夫,马蹄声果然很明显了,天色也亮了一些,在狭窄道路上行走的果然是一队女真游骑。 凉帽,前额剃光,青色或灰色的箭衣,马蹄袖,身侧两袋箭囊,身背的粗大步弓……这一切均是后金八旗兵的标准模样。 “有马跟役五人,黑旗兵三人,红甲二人,拔什库一人。” 高小三紧张的报着数,辽镇官兵都已对八旗十分熟悉,为首那背插小旗,头顶明盔身着铁甲者必是领队的拔什库,黑营兵则是以汉军或新附部队兵充之,穿棉甲,红甲兵亦是明盔暗甲,甲胃较黑旗兵精良的多。 有马跟役均着箭衣,戴凉帽,负责在行军时照顾无人空马,扎营时做粗重杂活,照料马匹,做战时这些跟役负责拉住战马,有甲兵下马步战,若战事吃紧,跟役也可以上前射箭助战,甚至白刃搏斗。 每个旗兵手中俱握有长兵利刃,有长杆挑刀,精铁镰刀,虎枪,铁枪,均在清晨的微光下闪烁寒芒,每人身后都背着长弓,身侧放置撒袋,便是跟役亦有兵器弓箭,每人均是五短身材,圆脸小眼,神色十分凶恶狰狞。 此时的八旗已经争战多年,几乎无有一年不战,中层以上的将领均有二十年以上的战事经验,普通的旗兵亦有多次战场厮杀的经历,排在队伍第二的那拔什库约有三十余岁,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整张脸几乎被人砍开,眼神如野兽一般,这人最少已经打了十余年的仗,后金是全民皆兵的制度,男子长过弓箭便学骑射,十五后就随队出征,这拔什库定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 看着长长的队伍慢慢奔驰过来,高小三等人的呼吸亦是开始粗重起来。 韩旭在此时心中反是一片空明,事前已经商量好了如何作战,此时若是胆怯后悔,只要往草从中一钻便无事了,但这次退缩之后,此生就不必再想与后金争雄之事,要么在乱世中如野狗般死去,要么剃发投降成一顺民,不论是哪种选择都不是韩旭想要的。 丈夫只手把吴钩,三千里外觅封侯。 自己难道尚不如古人耶? 这小队骑兵定是在附近巡逻惯了,步伐不紧不慢,十分从容,领头的是一个黑旗兵,五十余岁模样,长久的征战和马上生涯使他的背都有些驼,眼神也有些散漫,在经过韩旭等人脚下时,这个人眼神扫过,毫无发现,漫不经心的骑过去了。 接着整个小队的骑兵慢慢经过,待最后一人经过时,韩旭早就拉满的弓弦终于松开,一支轻箭飞掠而出,几乎是毫无声息,明军和八旗一样,近战平射用轻箭,远战破甲或抛射用重箭,重箭的箭杆粗而沉重,箭刃扁平开得血槽,硬弓重箭,方能破甲伤人,韩旭这时用的只是轻箭,取其轻捷锐利,要紧的是距离并不远,方可用轻箭。 “笃。” 这一箭正中最后一名跟役的后心窝处,发出笃的一声轻响,接着箭尖刺穿了心脏,这人只闷哼了一声,接着就斜斜的趴伏在马身上不动了。 马蹄声掩饰住了弓箭发射时的轻响,韩旭知道时机稍纵即逝,当下紧接着便是第二箭发出,仍是一声轻响,箭矢直中后心! 第三箭,中! 第四箭,中! 第五箭,中! 第六箭,中! 但在第六箭时,前头中箭的几人终于慢慢都滑倒跌落下马,战马无人约束,开始乱跑,后队的混乱引起了前头的警觉,那个拔什库猛然回头,正看到韩旭张弓,两眼猛然盯视着韩旭,同时开始放声叫喊起来。 韩旭被这人盯着,感觉似乎是被一条毒蛇盯着一般,他松开手指,箭矢飞掠而出,这一次对准的是一个红甲兵,那红甲兵得了拔什库提醒,在韩旭松手的同时他身形已经往马身右侧一藏,这一下避开了要害,箭矢只射中了他的胳膊,距离近而韩旭弓强,轻箭仍破开铁甲护臂,箭矢深深插入肉中,那红甲兵痛的怒吼起来!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九章 冲锋 红甲兵怒吼的同时,两个黑旗兵和那个拔什库均翻身下马,在落马的同时,已经均取了弓箭在手。 这些后金兵都是征战多年,战争经验十分丰富,在取弓同时,侧身躲向马匹的另外一方,利用战马的身体遮蔽自己。 怒吼的红甲兵亦是如此,只是他臂膀中箭,动作变的迟缓了一些。 高小三和杨国勇,贺家兄弟二人也是一并站起来,他们早就搭箭在弦,此时均是将弓拉满,瞄向坡地下的目标。 崩崩的弓弦声接连响起,箭矢在空中破空而出的嗡嗡声也是响个不停,两边都是射术精良的精锐,第一轮的互射便基本上找准了落点,受伤的红甲兵是韩旭这边的集中目标,因为动作慢了些,这个红甲没有及时找到遮蔽物,大半个身体还暴露着,连续被两箭射中腿弯,又有一箭中得后背,只有一箭偏斜了一些,却射中了他身边的战马。 刚刚还在牛吼的红甲兵连续中箭,开始大量失血,不过他身披铁甲,中了四箭只是使这人变的衰弱,一时却并没有死,这个红甲开始在地上爬行,身下蜿蜒拖出明显的血痕,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绿草和黑土。 身边伙伴集火受伤目标,韩旭却是一箭向那个拔什库射过去。 在他射箭的同时,那个拔什库也是瞄好了目标,亦是一箭射出来。 双方都用的是拇指扣法,箭矢与弓弦紧密相联,利用拇指使箭尾与弓弦相连,这般射法箭尾不开槽亦能射出,那拔什库用的步弓十分长大,弓弦紧绷,最少在二十个力以上,在拉弓时,那个拔什库臂膀上的肉鼓的十分厉害,使人有一种错觉,仿佛这人的胳膊都涨大了几圈。 这般硬弓,拉起来自是费时些,待韩旭射中那红甲,再次张弓,这个拔什库方才一箭射出来。 韩旭这一箭十分轻捷,箭矢直直飞向那拔什库,对方的经验十分丰富,听到破空声便知这箭是冲自己来的,亦知时间不够射过,当下立刻抬起双臂,将面门和胸口全部挡住。 “笃!” 韩旭这一箭正中这拔什库的护臂,冰冷的箭尖透过了铁制护臂,却没有能更进一步,箭尖将皮肤扎破,几滴鲜血顺着护臂滑落下来。 在韩旭身边亦是听到“噗”一声闷响,接着听到贺庆雷闷哼一声,韩旭用眼角的余光看过去,贺庆雷的右胸上中了一箭,箭扎的很深,鲜血沽沽流下,很快将贺庆雷的半截身子都浸湿透了。 这是那拔什库的一箭,仓促之中的还击,却是稳,准,狠。 “我压住那拔什库,你们射剩下的那红甲。” 韩旭又一箭射向那拔什库,对方这一次只得猫在坐骑之后躲避,箭矢射在道边的山石上,擦出一长溜的火光出来。 听得韩旭的话,高小三和杨国勇立刻转向射另外一个红甲,贺家兄弟也是一样,这便是居高临下伏击的好处,下头的后金兵被打乱了阵形,不得协调指调,地利也差,贺庆雷虽然受伤,却坚持着继续开弓,只是动作稍受影响。 在适才的偷袭中,韩旭射死了四个跟役和两个黑旗兵,又有一个红甲受了重伤,再封死拔什库,身边的伙伴们只要射死另外那个红甲兵和黑旗兵,便是大局底定。 韩旭控制着自己射箭的频率,他知道撒袋中箭矢数字已经不多,只要那拔什库敢冒头,他便一箭射过去,几轮射过,那拔什库的马亦死了,只是在马被射死前,这人便努力往路旁沟边去,马死之后,还是挡住了这拔什库大半个身子。 被韩旭这般压制,那个拔什库只得在沟底用重箭抛射,没办法仔细瞄准,威力更大的重箭多半射空,并没有实质的危险。 在韩旭与拔什库对射的同时,另外一个红甲和两个黑旗兵也被压制住了,他们的战马被射死,那个红甲兵坐骑翻倒,一下子失去屏障,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这个红甲兵十分悍勇,在原地怒吼出声,用步弓连连还击,自己身上接连中了几箭,每箭都透甲而入,只是铁甲坚实,抵消了弓箭大半的伤害,在连续中了十余箭之后,这个红甲才慢慢屈膝跪倒,最终趴伏,倒在了地上。 “庆雷又中箭了。” 贺庆云发出悲怆的叫声,刚刚对射时,另两个黑旗兵也在射箭,他们的准头一般,箭矢不停的在众人身边掠过,但威胁不大,贺庆雷身上的这一箭,应该是适才那红甲兵射过来的箭矢。 韩旭扭头看了一眼,心头便是一沉,贺庆雷这一箭却是中在腹部,看起来入肉很深。 这便是没有甲胃的坏处,适才那红甲兵中了十余箭方才倒地,贺庆雷身上只有夹袍,无有甲胃护身,中了两箭便已经重伤了。 “韩哥,冲吧,俺们的箭矢快射光了。” 此时后金兵只剩下三个有战斗力的,一个拔什库,两个黑旗兵,拔什库中了韩旭一箭,只是轻伤,两个黑旗兵十分狡猾,早早就躲进了路边深沟里去,现在只是抛射,毫无准头。 “冲!” 韩旭身上箭矢也是不多,双方的互射十分激烈,都是尽可能的速射,不仅箭矢快射光,每个人的臂膀也都开始酸痛,韩旭示意高小三牵来战马,用力又连续数箭,怒吼道:“各人上马,冲下去!” 这是一处山间夹道,韩旭等人埋伏在路北的山坡上,灌木长的很高,遮蔽了他们的身影,战马藏在身后不远,待所有人翻身上马之后,韩旭一马当先,往山坡下疾冲过去。 此处距离后金的控制区很近,明军根本不会有游骑深入,如果不速战速决,韩旭担心会有别的后金哨骑到达,那时便是必死无疑。 在明军冲锋之后,几个后金兵也是迅速聚集到了一起,他们尚有几匹马未被射死,跑在不远处,在韩旭等人冲锋时,这几人也飞快的跑向他们的战马。 没有人蠢到想逃走,在飞骑追赶之下,步行逃走会被骑兵毫不费力的追砍而死。 明军以步兵为主,后金虽然下马步战,但几乎人人有马,每次大战,明军一死便是数万人,八旗纵然受挫斩首也少,步兵对骑兵,天生便是劣势。 此时局面反而倒转,明军飞骑冲锋,后金兵却是无马,好在他们的战马相隔不远,待明军冲下山坡后,那几个后金兵亦是翻身上马,并且举好了兵器。 狭窄的道路只容得三四匹马并骑,韩旭等人分为两队,韩旭与高小三两人在前,贺庆雷重伤,并未随众人冲下,贺庆云与杨国勇两人在后,四匹马的马速在下坡后被调到最快,疾冲向前。 “杀!” 在距离对方不到五十步时,韩旭两腿用力夹着马腹,将速度提到最快,两手平端铁矛,两眼除了正面的对手之外,再无他物! “砰!” 他手中的铁矛,如疾电一般,正中策马前来迎敌的一个黑旗兵的胸前,那个黑旗兵的长枪在韩旭脸颊旁掠过,并没有刺中,在被韩旭刺中之时,这个黑旗兵整个胸口都凹陷了下去,口中鲜血狂喷,眼睛与鼻间均是流出血来,整个人亦是倒载下马。 在感觉刺中对方的同时,韩旭感觉手腕间一股大力袭来,两手感觉到一阵巨震,因为握的太紧,长矛并未脱手,但两手虎口处已经是鲜血淋漓。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十章 斩首 韩旭得手,跨下马匹也是往前疾冲,又冲得百余步后,其势方减。 在他想回身时,心生警兆,下意识地便是往马身上一趴。 一股劲风在他头顶掠过,嗡然一声,他感觉头顶樱盔一震,铁盔在额头上重重一撞,额头多处被撞破,顿时鲜血直流。 在这时韩旭知道稍有迟疑便是个死,顾不得别事,扭身之时,手中长矛便是往左侧重重一抡。 这一下却打了个空,不过也使得偷袭他的人拔马侧让,两人错开了一些空间。 这时韩旭才看到是那拔什库追了上来,这人也是悍勇,适才错开冲击之后,又迅速拔马返回,追上韩旭,不论是动作反应还是马术都是一流,韩旭顾不得回头看,适才对冲时想必每人都有一个对手,自己那边不知道是谁被这拔什库挑落下马。 此时他心中隐隐感觉到战争的残酷,虽然偷袭在前,以自己的神射点名射死了多名后金兵,到这时自己这边最少重伤一人,还有一人生死不知,出战的是明军哨骑精锐,胆壮而技艺过人,仍然打成这般模样,此前明军与后金兵做战时都面对的是几万后金精锐主力,每次均以少敌多,怪不得每次都差不多是全军覆没。 这一点感想不过是稍纵即逝,战场上属于韩旭自己的战斗还在继续。 那个拔什库已经又重新调整好了马位,手中虎枪一挥,再次猛冲过来。 韩旭亦是怒吼出声,提起全部的精气神,对冲过去。 这般对冲,稍有犹豫退让,死的便是胆怯的那个,只有在错马之时,抓住任何机会,刺中对方,取得对方的性命,才能获得胜利。 很有可能双方都刺中对方,瞬间同时重伤,然后皆死。 骑兵战的残酷之处,便在于此。 “杀!” 短短距离很快拉近,韩旭感觉到死亡的逼近,在这时他脑海中已经排空了任何想法念头和情绪,眼神之中,惟有这凶猛无比的敌人! “砰!” 虎枪和长矛在第一时间互相架住了。 在对刺的同时,两个凶猛的汉子都感觉到了身体的警讯,错身回手,两支武器在最后一刻都选择回档,架在了一起。 马力对冲和两人的过人手力均展现了威力,韩旭刚刚裂开的虎口再次崩大伤口,鲜血染红了两手,那拔什库也好不到哪去,韩旭的力道显然在他之上,这叫那拔什库感觉十分吃惊,这人三十来岁正当壮年,在女真人中也算是力道过人,眼前这明军甲骑看起来并不如何壮硕,力道却大的吓人,令他感觉十分错愕。 一架之后,两人很有默契的收回长兵,马匹在原地转圈,两人又都是看准时机,再次出手! “砰!” 两支长兵,不出意外的再次架在一处。 两人的手掌均是在沽沽流血,在马上,都是使出全身的力道,拼命的想压下对方的兵器。在这样的较力中,韩旭的大力渐渐占得上风,那拔什库的虎枪渐渐被他压下去。 在对方虎枪被压低之后,韩旭抽回自己的长矛,猛然前击,但在要击中之时,对方及时再次用虎枪封堵,仍然是架住了韩旭的长矛。 两人的马匹不停的交错着,战马身上也是流下大滴的汗水,在这般激烈的较量中,马匹出的力并不比人少一些。 韩旭的额头汗水和鲜血不停的流下,那拔什库也好不到哪去,喘的如牛一般。 就在这时,杂沓的马蹄声响起,两人均用眼睛的余光去看。 一看之下,韩旭大喜,那拔什库却是面如死灰。 赶来的是高小三和贺庆云两人,一人手中一柄长矛,另一人一柄铁鞭,两人一左一右,形成了夹击之势。 形势急转而下,那拔什库势若疯虎,拼力猛击,将韩旭居然逼退数步,接着便是往贺庆云的方向冲过去。 这厮的打算必是以长兵压短兵,冲击过后,自来路逃窜,至于能不能跑出去,自然是听天由命。 “来的好!” 贺庆云精神一振,面对虎枪居然不闪不躲,只是巧妙的一拔马,身形便让过了对方,接着随意挥手一鞭,铁鞭正中对方头颅,沉重的铁鞭之下头盔毫无用处,几乎是被砸中的同时,那个拔什库连吼叫声也没有发出来,连头顶铁盔和头颅一起均被砸扁,从远处看去,似乎整个头都被打回了脖腔之内! “入他娘啊,砸烂了啊。”贺庆云在马上怒骂道:“这一下上头不会不认帐吧。” 不待旁人答话,这厮仔细看了看,又在马上大笑道:“还好,眉眼和头皮还看的清楚,这一下上头想赖帐也不成。” 明军最重首级,没有首级便谈不上战功,更不会有赏赐,贺庆云的担心倒是没错,只是刚刚打死一个强敌,对方首级上鲜血和脑浆沽沽直流,这厮却是先怒后喜,咧嘴大笑,这神经还真不是一般的强大。 韩旭喘了几口气,体力便渐渐回复上来。他曾是一个专业运动员,体能比常人不知道高到哪去,恢复能力也是极强,他催动战马来到那拔什库尸体之前,打量着这个死去的强敌。 “伍长,俺刚看了你与这厮的打斗,这厮确实强,身手够资格当白甲了,不过,伍长你用矛可远不如你用箭……适才你压下他的虎枪,不要直刺,策马向前一步扭身侧刺,他便反应不及,绝挡不住……不过若是用俺的铁鞭,他一开始便连格挡的机会亦没有了。” 贺庆云看韩旭过来,大嘴一张,便是喋喋不休的说起来。 韩旭也觉得自己的冷兵器格斗水平不够强,不过初次实战,对阵的还是够资格当白甲的强敌,表现也足够好了,只是要想在这时代出头,非得加强这方面的短板不可。 贺庆云的表现若换了一般上官,必定叫他这大嘴巴付出代价,当面指斥上司不足,口无忌惮,十足可恶,不过韩旭并不在意,只笑着道:“这长矛我使着是不大得劲,若庆云你看我该用何等兵器为好?” “嗯,这个……俺贺家铁鞭之法是一绝,马上争斗,讲究以快打慢,以短击长,几样马上招式,并不复杂,只消将招法与驭马之法,加使力之法融合,马上制敌易事耳。” 贺庆云一边说,一边在马上做了几个动作,果然十分快捷迅速,而十几斤重的铁鞭在他手中使出来十分轻巧,跨下战马也随着他的动作不停的前进后退,果然是有点儿人马鞭三样合一的意思,适才这厮一鞭打死人,看样子象是拾巧食,现在看来这巧食却不是那么容易拾的,换了别人,刚刚未必能截下那拔什库。 说了半天,贺庆云最后却道:“不过俺贺家鞭法是家传绝学,传男不传女,伍长俺们虽一起上阵杀敌,这鞭法俺却不能教你。” “混帐东西……”韩旭被这厮气的笑起来,高小三也在旁笑骂两句,韩旭看看天色,吩咐道:“赶紧割了首级,搜刮这些死人的包裹,马能带走几匹便是几匹,这些事做了便立刻走,绝不可再耽搁了。” “是,伍长!” 两个部下一起大声答应下来,无论如何,这一仗打完后,韩旭的权威已经深深建立起来。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十一章 收获 “国勇老哥没怎样吧?” 吩咐两个家伙斩首之后,韩旭策马回到刚刚各人冲下山坡的地方,杨国勇正斜倚在山坡上,贺庆雷也歪在他身边歇着,两人都受了伤,杨国勇刚刚是被那个死鬼拔什库给砸下马来,所幸不是被捅着或刺着,若是那样就只能给他收尸了,贺庆雷是自己慢慢爬下坡来的,身上还插着几支箭,血已经凝固了,看起来十分彪悍。 两人都是歪在道边山坡上,这里青草厚实,半躺着十分舒服,适才的战斗他们当然也看在眼里,对这两人来说,要么韩旭他们获全胜,大家平安返回,要么就只能在这里等死,逃跑的机会也是没有。 “怕是骨头裂了,应该没有大碍。” 杨国勇说是没大碍,还动了一下胳膊,韩旭赶紧叫他别动,那受伤的地方已经肿起老高,估计最轻也是骨裂,若是粉碎性骨折就麻烦了,这时代可没办法做手术,中医正骨是有一手,对粉碎性骨折可是没辙,若这样杨国勇便是废了。 可能也是想到后果,杨国勇神色有些黯然。 贺庆雷却是一脸兴奋,这厮脾气和贺庆云一样,韩旭没说两句,他便提起适才韩旭在马上搏杀一事,喷了一会口水之后,贺庆雷道:“俺那老弟实心眼,鞭法不能传,伍长你寻摸把好刀,俺和你练练刀法。” 这就是说可以把鞭法化刀法传授,韩旭听了也十分高兴,明朝这些将门世家其实是世代习武,所谓的招法可不是江湖卖解的那些花活,一招一式都是怎么制敌杀敌,出手便要伤人或是自保,这般的招式可是学来不易。 “就这样说定了,你先休息,一会还得骑马。” “是,某省得。” 贺庆雷脸色有些苍白,受伤情形较杨国勇严重的多,听了韩旭的话,便又斜倚着休息。 这时高小三和贺庆云骑马过来,手中已经提着几个首级,到得这里又再下马,开始拿着短刀割其余人的首级。 韩旭开始剥下各个甲兵的披甲,后金是按牛录制甲,每战之后,努儿哈赤便会令各牛录打造新的甲胃和兵器,补充损失,虽然其国力比大明不值一提,但始终保证了两万多主力的披甲,相较明军,后金甲胃精良,兵器质量也在明军之上,所谓甲坚兵利,不外如是。 几个跟役无甲,不必费事,黑旗兵的甲胃便是和韩旭身上一样的棉甲,质量稍好一些,另外两个红甲和拔什库身上都是铁鳞甲,受损并不严重,最少值得五十两银子一具,这般的财富当然不可能放过。 “这厮还没死透呢……狗日的,叫你来杀俺们辽东人,打你个狗日的。” 高小三去割一个红甲兵的首级,此前这人被韩旭射成重伤,奄奄一息在原地未动,此时居然还有气息,被高小三踢了几脚后,这人睁开眼来,并不说话,眼神中却有乞求之意。 韩旭对高小三的愤怒感同身受,不过还是阻止道:“小三,杀了他吧,咱们耽搁不起。” “嗯,韩哥俺知道了,狗日的鞑子,受死吧。” 高小三应了声,往这红甲脸上吐了口唾沫,那人知道必然无幸,眼却也不闭,只直楞楞的看向天空,眼神深处,透露着对生命的无限眷恋。 在高小三将短刀压在那人喉结处时,那个红甲兵开始喃喃说话,满口的夷语,各人都是听不懂,也没有人理他。贺庆雷还躺着,贺庆云忙着将此前割下来的首级编在一起,安放在战马身上,强烈的血腥气惊的战马直跳,贺庆云赶紧安抚战马,杨国勇用一只手帮着韩旭将那几领甲放在战马身上,拿绳子捆扎好,韩旭用眼角余光看到高小三将短刀压下去,鲜血开始喷涌,那个后金甲兵渐渐说不出话,脖子渐渐被割开,接着锋利的短刀一路压到底,将颈骨切断,高小三满脸高兴的将那首级提了起来。 看他这般模样,忙完了事的贺庆云笑骂道:“球囊的,高小三你他娘的莫非是杀过人?” 高小三摇头笑道:“俺以前是猎户,杀的野物不少,人怎会杀过。” 他恨恨的盯了手中首级一眼,又道:“这些狗怂和野物也没甚不同,俺杀他们心里高兴的紧,不感觉难受。” “俺也是。”贺庆云坦然道:“俺们兄弟上过战场,手中早有人命,杀这些鞑虏,心里痛快的紧。” 贺家兄弟临阵不惧,不似其余各人那般紧张,果然是上过战场的劲卒。 “赶紧走吧。” 韩旭倒其实是头一回杀人,以前也只是射猎,不要说杀人,便是近距离看杀人也是没有过的事情。适才一直激战,倒不觉得怎样,看到高小三杀人那一幕时,却是感觉一阵阵的恶心反胃。 不过他强忍着,咽下几口酸水,脸上毫无不适的表情。 众人将剥下来的甲胃和兵器放在两匹空马上,其余人赶紧上马,此时太阳已经升起老高,光线开始炽热,清晨的露珠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绿草释放出来的清香已经被浓烈的血腥气所盖,所有人都无心在这里逗留,只有韩旭在打马前行时,回头深深看了这个谷地一眼。无论如何,不论他将来能走多远,这一处谷地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起风了。”失血很多的贺庆雷说了一句,他在马上勉强坐直身体,面色苍白的策马前行着。 贺庆云看了他一眼,眼神颇有一些担忧,口气却还是那般大大咧咧,只道:“嗯,快入秋了,入秋好,你的伤在秋天养最好。” 强风忽如其来,夏末秋初,谷道的落叶已经很多,大风将落叶吹高又吹低,不停的打着旋,落叶飘在人的脸上,眼前,在崎岖的山间谷道沿着气流盘旋,人们将头伏低躲避强风,马鬃也被风吹拂着,有时候鬃毛扎的人感觉很痒,马身上的味道很浓,刚刚冲杀时人马都使劲全力,战马流汗很多,现在战马不停打着喷鼻,马蹄踩在泥地上发出得得的声响,也许是马上的骑士们心境大多很好,这马蹄声听在耳中,叫人感觉十分的轻捷愉快。在这种愉快的心境中,发生过一次小而激烈的战斗的山间谷道,渐渐被人们远远的抛在身后了。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十二章 夸功 韩旭等人的出现,惊动了整个奉集堡。 外围的哨骑远远看到他们一行人,在得知韩旭等人带回十一颗东虏首级,顿时就是吓的屁滚尿流,回过神来后就是大张旗鼓的跑回堡中报信,待韩旭等人抵达堡门前时,已经有几百人在外等候了。 这般的大场面惊的高小三几个都不敢抬头,脸上也烧的厉害,这也真是奇怪,明明是做了这般露脸的大事,这几个却是如同做贼被逮了一般。 “你们几个,抬头挺胸!” 韩旭跨骑在马上,神态安然自若,没有一点儿不适的表情,看到高小三几个的模样,压着嗓子便是吆喝了一声。 这么一断喝,这几个臊眉搭眼的家伙才抬起了头,只是看模样准定还是有点晕乎乎的。 堡门前并无高级武官,多是些千总把总一类的哨官级别的武官,更多的是普通的队官和小军,堡外的流民也有不少被惊动了,待这些人看到马身上悬挂的留着金钱鼠尾的东虏首级时,均是神色激动起来,不少人跑过来破口大骂,当然是指着那些首级在骂,还有人在地上捡东西,似乎是想拿砖头石子来砸这些首级,贺庆云这时醒悟过来,大着嗓门叫道:“你们都给俺住手,一颗首级二三十两银子,谁敢砸试试。” 明军首级便是财富的象征,边军斩获首级奖励不一,不过总体来说是北虏最贵,东虏其次,再次是倭寇和西南夷,现在东虏势强,风头盖过北虏蒙古,各地的斩首赏功规格不一,以现在东虏的势头,一颗首级最少也得二三十两,贺庆云的话不算错。 被贺庆云这般一吼,众多流民这才退去,只是脸上恨意不绝,仍有不少人跑过来对着首级吐唾沫,便是韩旭一向施饭的那妇人,看着这些首级眼中也流露出刻骨的恨意。 这时走近堡门,韩旭等人均被认了出来,该管千总王大勇迎上来,看了韩旭等人一眼,说道:“总兵官们已经听说此事,你等带着首级进堡到官厅那边。” 韩旭几人这时已经到得堡门前,看到众多武官在前便下得马来,这时韩旭带头拱手,答道:“是,千总大人。” “嗯,”王大勇点头道:“做的不错,不愧是本官管带出来的好手。” 这人任了哨骑千总几乎不管事,此次大规模哨探行动也没有跟着出去,此时却是大言不惭,韩旭等人心中均是不服,贺庆云更是微微一哼声,只是当众顶撞上官却是大罪,贺庆云虽浑,这点利害还是懂得的,轻哼一声之后,也没有敢说什么。 四周的武官脸上神色均有点不自然,王大勇这般说法自是要争功,只是武官同文官不同,文官坐守后方一样有运筹之功,武官不亲身上阵就不算数,这功不知如何争法? 韩旭再一拱手,答道:“多谢千总大人夸赞。” 王大勇眼中露出满意之色,看来这韩旭不象人说的那样不识好歹,既然如此,眼下颇可以抬举他一下。 当下握住韩旭左臂,高高举起,向四周高呼道:“此是我新勇营的夜不收伍长好汉韩旭,五人斩十一东虏,获马七匹,甲六领,弓矢刀枪十余具,这般豪勇,当是我辽东军中好汉第一人!” 王大勇这千总官当的不怎样,说话却是极具煽动色彩,四周原本围了近千明军,上官们在场,各人均不敢出声,此时听了王大勇的话,众多明军都感觉一阵热血上涌,有人立刻振臂高呼道:“好汉!” “真是好汉!” “我辽东军第一好汉,不错!” 近千人说话,又无人组织,开头只听得乱七八糟的各种夸赞声响,过不多时,便只听得“第一好汉”之声不绝于耳,待韩旭等人往官厅去时,堡中已经到处都是夸赞“第一好汉”的声响了。 官厅是在奉集堡正中,原本的奉集堡千户防守官就在此居住办公,辽东大变之后,营伍兵驻屯在各堡,原本的防守官厅当然被高级将领们征用,韩旭等人抵达官厅附近时,四处早就水泄不通,不仅是堡中的明军官兵跑来看热闹,便是堡中有一些士绅民户,听了“第一好汉”这个噱头,也是跑了出来,远远看到韩旭身影,便是指指点点的议论起来。 好在韩旭不仅神态从容,毫无惊慌之色,仪表气质也很出挑,身形也算得高大,原本稍嫌瘦弱的身材在这一段时间也补了回来,他是标准的运动员体形,看起来十分匀称好看,身上一领棉甲和铁盔,更添了几分武勇,看到他之后,各人心中的一点疑惑尽去,有人忍不住便道:“虽不是想的猛张飞那般的勇武模样,但说这人带着部下去斩东虏之首,俺还是信了。” “不错,是个勇将的材料。” “哼,若俺们辽镇官兵俱是这韩某人的身手胆气,俺们又何至于躲藏在此!” 这些士绅都是有身份的人,出于各种原因困顿在此,心中郁气难开,趁着机会便是攻击辽镇官兵无能,大明文贵武贱的传统已经行之多年,四周的明军不论将校还是小兵,听了之后脸色虽是难看,却也无人敢上去反驳,况且连番惨败,明军上下也早就自信全无了。 官厅中早听得堡中动静,原本各将领都在厅上坐着,后来便是坐不住,由李秉诚和朱万良这两个总兵官在前,其余各将环列簇拥左右,一起出了官厅大门等候,待看到韩旭等人牵马过来,马身上果然挂着十几颗血淋淋人头的时候,李秉诚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朱万良几人也均是如此,明军各处惨败,一死就是几万人,数年之间只有丧师失地,从未有尺寸之功,这一次斩首十余级虽是小功,但报将上去,足可震动中枢! 数十高级将领站在阶前,韩旭赶紧上前,下跪道:“小的叩见各位总爷将爷,此番奉命哨探,我等遭遇东虏哨骑,伏击交手,先用弓箭射死数人,然后双方策马对冲,将剩余东虏刺死,斩杀无马跟役五人,黑旗兵三人,红甲两人,拔什库一人,皆勇壮真虏!” 所谓黑旗兵也称黑营兵,老奴初起时代对汉人防范心理不重,八旗中有不少投降的明军和边境投充汉人,另外还有敌对部落和蒙古人,一律编为黑旗兵,天命年间八旗出兵,各牛录能动员百人以上披甲,到天命晚期努儿哈赤大肆杀戮汉人,将八旗中汉兵也全部剔除出去,八旗动员能力大为下降,各牛录出兵披甲数字远不如天命早期。 眼前这几个黑旗兵,很难说是汉人还是女真,只是各人肯定将这几颗首级当真夷报上去。 李秉诚高兴的满脸放光,看着韩旭夸赞道:“韩旭你们几个都是好样的,各路哨骑均无功而返,还有几处折损人手,只有你这路立下这般大功,本官这便为你们上报请功。” 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十三章 治伤 整个白日奉集堡都在喧闹之中,到了傍晚,上下都疲惫了,天色将黑之时,堡中就十分安静,各处传来不少鼾声,大明朝除了读书人会点灯熬夜看书之外,普通百姓都是入黑就上床,天麻花亮就起身,所谓日落而息,日出而作。 韩旭各人都喝了不少酒,上官们赐酒他们还得半跪着接饮,而且要大口豪饮,否则必定会使赐酒的上官不高兴,这时韩旭才知道封建社会上下等级之森严,纵使他们立了泼天大功,也使得上头夸功赐宴,喝酒还是得跪下才行。 酒至半酣时李秉诚的师爷将上书奏稿写好,李秉诚并无向皇帝直奏的权力,他得向辽东巡抚和新任辽东经略上报,同时向兵部上报,然后由内阁和通政司再向内廷送入,因为辽东战事十分要紧,这师爷估计自己书写的文章能到万历皇帝案前,在书写的时候兴奋的发抖,文字都歪斜了不少,好在这只是草稿,待确定之后,他还得重新抄录几份才是。 在师爷书写时,免不得向韩旭几个确定细节,只是问了几句之后,就由得师爷自行发挥,这师爷文字甚好,将一场小规模战斗写的荡气回肠,要紧的就是特别突出了李秉诚初至奉集堡就挑选精锐,严号令,明赏罚,激励将士之心,然后就是管营游击王文鼎悉心管带,使哨骑上下愿效死力,再下来是千总王大勇统带哨骑出征,虽未亲临战阵,但其所领哨骑吸引了多股东虏游骑,纵无斩获,却也有多场激战,立功亦是不小。 韩旭不论师爷说什么,俱是应下来,他几人也是早早退出,退出来时,厅上酒肉香气也跟着飘出来,猜拳声一直到大门口还能听的到。 “这些狗怂。”到了街上,高小三终于敢张口说话,嘴一张便骂道:“俺们的功劳,叫他们分了一多半去!” 贺庆云脾气最为暴燥,此时却十分安静,看看韩旭,贺庆云轻声道:“每有战功,上头层层分功是军中常有的事,甚至隐没下头战功也是有的,这一次俺们的斩首之功是怎么也隐没不了的,就这已经足够了。” 高小三虽也是军户,以前却是干的猎户行当,对大明军中的事了解不多,倒是贺庆云一直在营伍中厮混,对明军中黑暗之处了解甚多,此时怕韩旭心中不服惹出事来,便是出言劝慰。 韩旭道:“军中向来如此么?不是有监军么?” 贺庆云苦笑道:“监军只管督促诸将奉命打仗,平时还督管钱粮之事,下头小军的事那些文官怎会来管!” 韩旭微微一点头,看着贺庆云,心中倒替这人感觉难受,明明是率直勇武的西军汉子,却也在重重黑幕之下认清了现实,想来这人在此前也受过不少挫跌委屈吧。 他道:“这事不说了,日后自有主张。现在,咱们先去看看庆雷和国勇。” 贺庆雷和杨国勇都受了伤,进堡之后精神就十分委顿,两人被送去医治,夺功游街和庆功宴都未曾参加。 三人走了一阵天便已经黑下来,好在事前就各自提了一盏灯笼,四周都晦暗不明,只有堡墙上的箭楼上有大灯笼挂着,其余地方都黑沉沉一片,街上也有一些明军小队奉命巡逻,不过多半虚应故事,各人靠在街角说笑聊天,见韩旭几个过来,免不得又是一阵夸赞声。 待走到堡西,一切都沉寂下来,堡中没有养狗和鸡,四处寂寂无声,只有隐隐的蛐蛐叫声此起彼伏,算了添了一些生气,堡中的道路也崎岖不平,三人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斩首大功到手,很快就会有赏银和官职升赏,但三人的心情都是渐渐平静下来。 到得深巷的一处宅门前,高小三上前叩门,说道:“蒋先生在家么,俺们来看送过来救治的兄弟。” 这奉集堡以前驻有五百多官兵,有一个千户防守官,除了驻军外还有军户和民户数百,口数一千多,堡虽不大,住的人也多,够格坐馆的医生只有这姓蒋的一家,其余的一些游医水平都十分有限,只能四处游走,骗一些乡间穷苦人的散钱。 敲得几下门,有个老仆过来开了门,带了各人进来,庭院不大,不过条石青砖漫地,十余株花树环列其中,过了耳房便是正院,廊檐下几十盆花在火烛光下更艳,左侧厢房灯火亮着,韩旭知是那蒋大夫医治伤患的地方,当下便抬脚进去。 杨国勇正在房门处左侧坐着,他的伤处已经处理好了,胳膊伤处包裹的十分严实,还打着夹板,这年头的中医正骨也没有用石膏,只得用夹板固定,好在韩旭看出这蒋大夫确实手段不错,夹板打的很牢固,手法也很老练,杨国勇敷过药,打了夹板,可能还睡了一觉,此时精神倒是很好的样子,看到韩旭进来,便是微笑道:“韩头儿,蒋大夫说我这只是骨裂,养十几二十天便好了。” 韩旭十分欢喜,他在明军中可是毫无根基,不比那些将门世家出来的或是混了十几二十年的老军官,现在得用的人手只有眼前这几个,眼看他会获得提升,正缺心腹人手,杨国勇无事,自是最好不过的好消息。 只是杨国勇又努努嘴,轻声道:“庆雷的情形不大好。” 贺庆云早过去了,各人虽然相处时间不算长,但有了出生入死,托付性命的战场交情,比之世俗中十年八年的酒肉朋友的情谊可深厚的多,韩旭和高小三脸上的笑容也是一敛,赶紧向前,贺庆雷被放在一张床上,一个中年男子正用夹剪将他腹部的箭杆剪断,贺庆雷胸口也中了一箭,却是被包扎好了。 腹部的伤患十分麻烦,那大夫凝神贯注,韩旭几人围在一边观看,也并不敢出声,边上还有个女子侍立着,随时递上夹剪,小刀,细白棉布等物,灯影昏黄也看不清模样,韩旭担忧贺庆雷的伤势,也不会仔细去看。 贺庆雷脸色腊黄,腹部这一箭入肉很深,好在没有搅烂肚肠,在剪开肚腹皮肉后,终是将箭头给取了出来。 这一箭是重箭,箭头扁平,两侧开有血槽,贺庆雷中箭后失血很多,主要便是这两侧血槽的功劳。 待箭头取出时,贺庆雷闷哼了一声,韩旭等人却面露喜色。不论如何,贺庆雷壮实如牛,只要熬过眼前,总有机会慢慢恢复。 房屋之中,血腥味道甚浓,贺庆雷开了大口子的腹部又开始大量失血,饶是这西北汉子健壮如牛,性格强悍坚毅,此时也是忍不住低低**起来。 韩旭的手握了再松,松了又握,手掌心变的湿漉漉的,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不外如是! ---- 新书大家都在养肥,不过新书更需要支持,肯请大家莫忘收藏,如果肯留下推荐票,那就更加感谢了。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十四章 秀才 “取金创药来。” 取了箭头出来,那大夫也松了口气,吩咐旁边的女子递上金创药来。 “蒋大夫,”韩旭忍不住道:“请你用最好的金创药才是。” “哦?”那大夫回转头来看了韩旭一眼,眼中满是嘲讽之色。这人年纪还不到四十,生得面色白皙,头上戴一顶方形黑色软帽,下额留着几缕长须,身上青色夹衫,看着十分儒雅,只是眼中讥讽之色叫人感觉十分的不舒服。 看了眼韩旭,蒋大夫道:“你们这些贼配军也配用好创药?随意用些,止了血便是了。” 听着这话,众人都气逆上涌,贺庆云捏着拳头就想上前,但看看蒋大夫的服色,却又松开了拳头,连脸上愤色也是少了不少。 高小三和杨国勇也是一样,虽是气愤,却是连回嘴也不敢。 韩旭也是生气,不过他在这时代屡次遇险,知道这时候民间的医师良莠不齐,用的药也是有明显的区别,好的金创药可以使人快速恢复,差的药却是毫无效果,只是安慰人心,甚至可能会有害。 这年头辽东虽没有云南白药这种圣物,不过民间想来也会有相当多的实用药物,中医差在理论,药方和药效经过大量的试验,有效的会被留传下来,只是有用和好用的实在太少。这蒋大夫能在军堡中存身,想来不会是江湖骗子。 当下只得忍住气,上前叉手道:“我这兄弟也是战阵上搏杀受的这伤,还请大夫莫要辱人,有好药也但请用上。” 蒋大夫脸上不悦之色更重,冷哼一声道:“我这里确有好药,不过用得人参等物,一剂便得五六两银子,你们是不是用得起?再者说你们是贼配军哪里错了,何谈辱人?” 这人脾气倒也强直,韩旭虽是软语相求,他却一句句的顶回来。 韩旭气涌上来,沉声道:“大夫你好生无理,我这兄弟也是与东虏厮杀受的伤,我等五人斩首十一级,杀的俱是东虏,若无我等,大夫能在这里安居否?” “呵呵,”蒋大夫冷笑两声,看着韩旭道:“我这里每日看得无数流民自开原铁岭过来,饥寒交迫,每日俱有无数人死在荒郊野外,你等领军饷的好汉,在开原被屠时却在哪里?再者战守大事,自有朝廷和士大夫做主,哪轮着武夫和你这小兵说三道四。” 韩旭被他说的无语,高小三也过来,轻轻扯着他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说,韩旭只得闭口不语。好在这蒋大夫虽然无礼,用的药也是细瓷小瓶中倒出来的,装药的器物精致,想来药也不差,用了药之后,贺庆雷便沉沉睡去,大致是不碍了。 “他此后伤口会渐渐愈合,不过能不能活下来,得看他能不能熬过风疾。” 韩旭一听便知这医生还算内行,破伤风的潜伏期六到十日,象贺庆雷这样的伤势虽未引起腹部大面积坏死,但创口很深,破伤风的风险还在,熬过去便好,熬不过去在这年代,神仙也没有办法。 当下深深一揖,肃容道:“我等虽是小军,却也知大义道理,请大夫看我等日后表现便是。今日药费,等斩首赏赐一下来,便来还给先生。” “嗯。” 蒋大夫脸上有明显的疲惫之色,不过听了韩旭的话,眼神还是一亮,只是他这人轻易不夸赞人,更不提社会地位在底层的小兵,当下只轻轻一点头,说道:“这人今晚宿在这里,明日你们来搬他回去,药费不必急,这点担待我还是有的。” 众人不便再留,齐齐一揖出来,待韩旭等人离开后,一直躲在暗影中的女孩子笑着道:“父亲,看着姓韩的确实人还不错,你用了好药偏嘴巴不饶人,何苦来。” 蒋大夫冷哼一声,说道:“听说这人进了堡就让了功劳给王大勇几个,那王大勇是王文鼎的侄儿,王文鼎在萨尔浒一战时率部先逃,什么样人?王家和辽阳张家,沈阳的杨家,卢家那几家过从甚密,这几家平素都做什么样事?谁不知道!这姓韩的就算能战,将来也未必是什么好人,不过,看他言行还不错,姑且再看看吧。” …… 韩旭四人虽不大放心,但贺庆雷已经沉沉睡去,也只得先按蒋大夫所说先行出来,待明日寻一副担架再过来,将人抬回营房里休养才是。 众人一起折返,韩旭看看身边三人,忍不住问道:“这蒋大夫好生厉害,不过我看你们有怕他的模样,这是为何?” 杨国勇闻言扭头,看了韩旭一眼,奇道:“怎地你看不出来么?” 高小三道:“蒋大夫身上穿着儒衫,头上有四方平定巾,这是个秀才相公,咱们是什么身份,怎敢与相公老爷争执。再者说秀才相公就不是文曲星君,也是肚里有文墨的人,俺们哪够资格同他理论。只是韩头儿你真是厉害,居然敢和秀才相公说长论短。” 贺庆云闷声道:“若真吵闹厮打起来,人家一封书子可以直接递给总兵,总兵若不军法处治俺们,再一封信给监军大老爷,到时俺们丢了性命也是有的……韩哥你以前做何营生,怎地连秀才也认不得?” 韩旭大汗,自己的历史水平有限也罢了,穿越过来一路逃亡,那些秀才儒生也混在平民之中,看不出什么身份,就算真有身份也早就坐马车跑了,哪会和平民百姓一起逃难,是以他虽知明朝生员身份贵重,刚刚还真没认得出来。 当下只得含糊说道:“我以前在开原卫没出过门,俺们那里没有进学的相公,是以倒还真是没见过。” 高小三松了口气,说道:“这便好,俺还以为韩哥你心气太高,秀才也不放在眼中。俺们吃兵粮的,还是不要和生员老爷们顶牛的好。纵是俺们有理,旁人听说了,也只说是俺们的不是。” 旁人虽未说话,神情却显然赞同高小三所说,刚刚蒋大夫几乎指着他们鼻子骂街,这些人却没有丝毫不服气的感觉,韩旭心中渐渐明白,所谓文贵武贱,大抵如是了。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笑着对贺庆云道:“你们哥俩是不是犯了事来辽东的?” 黑暗中贺庆云脸似乎一红,答说道:“俺们在榆林与人斗气争执,重伤了一人,轻伤几个,充军辽东……” “国雄呢?” “俺去年儿子重病,没办法偷了东主家的银钱……” “高小三?” “韩哥俺可是老实人,真是东虏进逼,大募营兵进来的。” 韩旭叹了口气,自己果然领着的是一个犯罪集团,明军除了军户入营和募兵外,相当一部份是各地的犯罪份子充军入营,军队社会地位低下,形象恶劣,没有高压就军纪崩坏,变成一群人形野兽,果然也并非由来无因。 他沉声道:“过往之事不提,日后在我麾下,军纪为第一,凡违纪不遵军令者,纵武勇过人我亦不用,各人听清了没有?” “是,听清了。” “俺跟着韩哥走。” 夜色之中,各人参差不齐的答应下来。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十五章 进步 其后十数日韩旭都没有接到出战的任务,安心在堡中带着两个伤患养伤,其余的各部夜不收眼红韩旭等人的好运气,出战之心猛然高涨,汇集而来的明军将领和士兵也越来越多,新任辽东总兵又换了柴国柱,近期就会赶到奉集堡,大大小小的明军各部分别赶赴辽阳沈阳和沿辽沈防线的各堡各处驻扎,奉集堡驻军很快就超过万人。 夜不收哨骑的数字也从几十人猛涨到数百人之多,新勇营成为正式编制,游击鲍承先奉命接管这个新立的营,王大勇在韩旭的军功上捞了一点好处,被任命为坐营千总,韩旭的军功却不是李秉政等人能做主的,朝廷那边还没有决定,他们自然也不会敢拿韩旭去冒险,总不能朝廷赏赐下来,受赏人却战死了……好在别的夜不收胆气大增,这些天来各总兵接连派人出去邀战东虏,希望再次瞎猫撞到死耗子……怎奈战况不佳。 东虏死了一个小队的人,当时一个牛录不过二百来丁,十几个做战人员是一个牛录可贵的财富,死了这么多人,还叫明军赶走了马,割走了首级,想想东虏高层也会震怒,新派出的夜不收多半受挫而归,有几队遭遇大股东虏甲骑,损失惨重。 这些事暂且与韩旭无关,他已经声名鹊起,等待的就是进一步的封赏,究竟能到何种地步,现在没有谁能说的清。 最低也是一个百户管队官,也可能一步到把总,甚至是千总,再往上便不可能了。 在嘈杂的议论声中,韩旭等人安心住在原本的营房中,夜不收增多了,上头却没有往他这里加人,一排坐北朝南的房子之中只住着他们五人和十来匹马,贺庆雷和杨国勇安心养伤,韩旭等人每日练武不缀……更激烈的战事还在后头,这是每个人都明白的。 “韩哥,他这般刺来,你便这么一让,嗯,对,就是这样闪法。” “这般刺不行,刺的太深枪杆必定陷在人身里,拔不出来,人家还有兵器,你却空手了。” “不需这般花巧,要紧的就是力气和快捷这两样,然后便是借马错位,相中机会,相信自己手上的力道,也要相信自己别旁人快!” “若是平地交战,其实道理也是一样,你的力比他大,眼神来的快,出手更快,不要说一对一,纵是一对十也有机会杀得数人,赶跑更多。” 军队的营房是与百姓家的小庭院不同,成排成片,大明的边境防御体系中,最小的是火路墩,驻有墩军和夜不收,再就是军台,比火路墩大些,再下来便是各防御堡,大小不一,一般都是南北长六七百步,东西二三百步,可驻数百军人连同家属,再上便是卫城和镇城了。眼前这排房舍,因是设计驻军,前后排相隔甚宽,虽是年久失修破烂不堪,用来给韩旭等人折腾倒是最为合宜。 两排房舍之间,韩旭等人放了不少草人,地上扔了不少刀枪铁矛大刀等兵器,韩旭几个时而长兵,时而短兵相接,每日由早及晚,要么打熬力气,要么就是彼此对练,提高战场格斗的本事,每日傍晚,各人还会骑马出堡,在空旷处练习骑战骑射,十几天下来,各人的本事又都精进不少。 贺庆雷伤势渐好,每日倚在门前提点众人,他这般将门世家出身的子弟,不论是理论还是经验都不是韩旭等人能比的,十几天下来,不仅韩旭获益极多,杨国勇和高小三几人也是有了很大的提升。 高小三嘴甜,每常相谢,贺庆雷总是漫不在意的一挥手,笑道:“我等同列一伍杀虏,这点小事算什么,庆云太拘泥迂腐了!” 贺家诸多战场杀伐之法确为当时一绝,众人当时不知的是贺世贤在沈阳一役中,以总兵身份冲杀在前,固然鲁莽无智,但在身上中了多箭以后,以一支铁鞭在马上连杀十余人,多为东虏披重甲的精锐,这般武勇,非世家武将不能为。 韩旭几人,能得到贺家人的悉心指点,确实是不小的机缘。 而在贺家兄弟眼中,韩旭的表现才真正令他们诧异。 武将不论用什么招式,马上反应有多快,格斗技巧有多强悍,终归是要有一副好身体,懂得蓄力发力之法,这般锤炼出来的,才是一等勇武。 韩旭只是普通卫所军兵出身,精妙绝伦的射术还可说是射猎练出来的,只是射箭天赋过人而已,而十几天下来,韩旭的身体蓄力之强,进步之快,已经远远超出贺家兄弟的想象。 “韩头儿你再练几个月,我兄弟二人马上争战,加起来也不是你对手了。” 若是马上近身搏斗,韩旭练过散打搏击的人,贺家兄弟原就不是对手,只是马上使用兵器厮杀韩旭差上一些,这十几天练下来,韩旭的进步可以用突飞猛进来形容,贺庆雷每每出声,话音刚落,韩旭已经按着他所说来改变,到了现在,看韩旭练习时,贺庆雷已经快无话可说了。 “庆雷,庆云,”响午了,高小三和杨国勇去打饭,韩旭用毛巾擦着脸上身上的汗水,对着贺家兄弟问道:“马上厮杀,究竟是什么最为要紧?甲胃坚实,还是兵器轻捷,或是笨重有力?” 贺庆云道:“俺喜欢披坚甲,执重铁鞭,庆雷却喜欢用铁枪。” 贺庆雷道:“又不是人人都有庆云的身手反应,俺就不及些,还是用大铁枪,一寸长,一寸强。” 韩旭点点头,又问道:“什么办法制敌最猛,最为见效?” 贺庆雷答道:“若是普通骑兵,当然是长矛铁枪,刺敌之法也不外两种,一种是长枪刺敌身或战马,中时需以腕力抬高枪杆,借着冲力刺敌的同时,枪杆折断,不会力伤自身,再就是纹眉刀和剑、刀等物,以战马交错时,伤敌要害,一擦而过,却须致伤人命!这般,杀敌同时,仍可保留自己的兵器。象俺家庆云那样用重铁鞭也是类似第二种,只是用的兵器沉重,使用时需有更强的力气和技巧,非常人能用。” 他又道:“不过现在骑战之法,其实都远不如早年讲究,北虏早就不成了,东虏虽然人人有马,其实并不是以骑射之法败我大明军伍,而是以下马步战催锋,他们兵器均用精铁打造,甲胃精良,步阵向前,所向披靡!以步射乱我军心,扰我阵形,步阵催锋,破我阵伍,最后骑兵追斩,前几次大军失败,几乎无人能逃生,原因就在这里了!”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十六章 密议 韩旭在迅速成长。 有时候他很庆幸,还好自己是一个射箭高手和拥有着运动员的体格,这使得在穿越之初能多次死里逃生,又在此时能够在明军中崭露头角。 若是一个普通的现代人穿越到明末辽东,究竟会遇到什么样的遭遇,经历些什么,他不敢去想。 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却还嫌不够,韩旭在不停的学习和成长着。 夜晚,没有办法再练武,他却在屋中挑灯夜读。 高小三奉命跑了一次辽阳,在辽阳搜罗了大量的书籍。 韩旭给他交代下来,只要不是戏曲,诗,八股文章,凡史事,笔记,特别是兵书武备一类的书籍,一律不要放过,统统买回来。 各人现在手头的银钱是从那十来个死去东虏身上搜罗出来的,凑了几十两银子去办这事,高小三做这样的事很内行,花钱不多,事情办的很漂亮。 大摞的书摆在东屋,码起来有大半人高,韩旭每晚点着油灯,夜读不缀。 开始时看的时候十分吃力,古人没有标点,句读要功力,文字晦涩的很,韩旭运动员出身,后来退役后恶补了多年的文化,这才勉强能看懂,多日之后,才越看越顺畅,只是想要舒服方便的阅读是别想了。 看的最多的,当然是兵书和史书。 本朝的最出名的是俞大猷和戚继光,两人都是儒帅,能文善诗,写的兵书也详细得当,对韩旭的帮助很大。 还有《火龙经》这样的讲火器的书籍,不仅是文字,还配着图画,看起来很方便。 《武备志》当然也要看。 除了兵书,便是史书,看的最多的是资治通鉴,以前韩旭看这书只是以史鉴今,今日却努力看那些字里行间的权谋和政争。 书中那些战争,以往韩旭只是扫一眼,现在却是看了一遍又一遍。 多少名将的心血,在文人的笔下可能就寥寥百十个字,语焉不详的就把细节给忽略过去了。可能几十个字中,就是几万几十万的军人抛洒热血,斩首建功。 练武,看书,夸功游街后的风光似乎离韩旭而去,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只是再次踏上征程前的一次等候,可能时间也不需要太久了! …… 奉集堡中的一处大宅之中,有人先幽幽开口说话:“新任经略要到了。” 一转眼,已经是万历四十七年七月二十八日,奉集堡在这些天人马越来越多,堡中各处都乱的可以,不过以各总兵副将为主居住的中心区域仍然十分安静,各将领的标营亲兵和家丁会将闲杂人等赶的远远的,寻常小兵到不了此处,堡中少量的民户也不准到这里来,每日也有人在四周洒扫,是以十分安静整洁。 傍晚时分,几骑塘马从辽阳方向过来,他们带来了最新的消息:新任经略熊廷弼已经过了牛庄驿,将在明日抵达辽阳。 听到消息之后,各总兵和游击以上将领都决意到辽阳城外迎候,预计明早天一亮就动身,要赶在经略抵达之前赶赴辽阳城外。 而另外一些人,听闻消息后也是紧急聚集在一起,商量他们的要紧大事。 主人便是游击将军王文鼎,四十来岁的年纪,白白胖胖,一脸刚愎模样。 王文鼎辽东的老将门世家出身,萨尔浒一战逃生的将领之一。那一战四路皆败,明军死亡好几个总兵,千总以上军官战死三百多人,普通士兵死亡近五万人,几十年后沿宽甸山路还能发现成堆的白骨,战事之惨烈,叫人思之扼腕。而这人避战逃生,后来在铁岭当游击,又是率部先逃,虽未曾降敌,也是十足可恶。 在王文鼎身边的还有一个叫刘遇节的游击,也是自战场逃回,他的实力折损的厉害,依托王文鼎门下,自从听说熊廷弼要来之后,这人知道老熊厉害,脸上一直就是神思不属的模样,王文鼎不大瞧的起他,不过议事还是叫着他。 还有几人,都是辽阳和沈阳过来的世家大族的主事人或是代表人物,其中沈阳张家是赫赫有名的大皮货商人,发家已经好几十年,卢家和杨家也是有名的商人大世家,这些家族和各地的卫所和营兵将领都有往来,要紧的是,辽东的大商人想要发达,左右就是离不开皮货和人参,每次宽甸和抚顺关开关,大明这边一买就是几万几十万的皮货,皮货价格最贵的不过几两银子,运到关内,一张最不值钱的鹿皮就值五两银子,貂皮狐狸皮就更贵了,人参也是好货物,各地的需求量很大,当时的人参产地和皮货供货都是垄断在女真人手里,这些商人都是和女真人打多了交道的,这几个大家族,和女真那边的关系都十分密切,而今日要商议的,便是与他们身家性命都十分相关的大事。 话题一到经略要来,刘遇节便十分害怕,当下接口道:“熊某人手辣的很,依我看咱们这买卖还是暂时停停吧。” “为何要停?”说话的张儒亭是沈阳张家的人,家里有几个当官的,张儒亭自己本人是个举人,做过一任大挑知县,说话底气很壮,当下就顶回去道:“只要事情做的隐秘,熊廷弼能带多少人过来?他有三头六臂,还是有千里眼,顺风耳?” “这话说的对。”王文鼎呵呵一笑,接话道:“要紧的还是把事情做的机密……大勇,你过来!” 王大勇应声而至,私室密议,他还是穿着六品武官袍服,看起来还很象个样子。听得王文鼎招呼,在门口侍立的王大勇赶紧走过来,也不顾自己武官身份,向所有人都是叉手一礼。 王文鼎看看左右,沉声道:“我这本家侄儿,现在是新勇营坐营千总,新勇营交给了老鲍管带,他哪有心思管营务,再者咱们没事给他塞点银子,平时哨探之事都是我这侄儿管,内外有人,还怕什么?倒是各位在辽阳和沈阳要小心些,那里本官可是鞭长莫及。” 现在奉集堡到沈阳一带,还有抚顺关一线均是由新勇营负责守边哨探,将领的家丁亲骑轻易不会出动,在座的都是大商人,商量的事情就是和后金这个生死大敌继续做买卖,这边偷卖粮食药材生铁过去,往那边买东珠人参毛皮等物,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哪怕是后金杀人如麻,这边的世家和商人们仍然不肯放弃这般大利,国难当头,对这些人来说是根本无所谓的事情了。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十七章 经略至 “这是王大利,石新,马国斌……”王大勇满脸得意,向在场的商人们介绍道:“原本都是营兵,都信的过,将他们交给诸位当护卫,遇事可以顶一下子。新勇营现在是下官说了算,断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小人见过各位大老爷。” 王大利带头,石新几个赶紧跪下,给这些在场的人叩头。 这些世家商人,说是商家,家族中有不少身有功名的人,不论社会地位和手中的财富,隐形的权力都不是普通人能比的,就算王文鼎这个游击也不一定压的下他们。就象沈阳张家,张儒亭的族兄张儒绅就是有名的皮毛商人,后金起兵时张儒绅正在抚顺,因此被俘,多少汉人被杀或被强迫为奴,后金那边到底还把张儒绅借了个由头送回来,借张儒绅为使者,向大明求和。张儒绅同时还是东厂在辽东的暗探,虽然这“暗”其实是幌子,辽东稍有能耐的人都知道张儒绅的身份,这般的内联厂卫,外结后金,财富可敌国的家族,岂是寻常人能比的? “看着都还伶俐。” 张儒亭和卢望春对视一眼,点点头,说道:“原本我们都有护卫,这时还是用你们好,平素银子不会少你们的,办事却要多用些心。” “是,小的们一定竭诚效力,不敢在这当口捅漏子。” “对了!”张儒亭又道:“新勇营听说出了一个第一好汉,叫韩旭?报功上去没有?这人不会生事吧?” 一听这话,王大利和石新几人不免咬牙切齿起来。 王大利几个就是被韩旭削了面子,实在没脸继续在营中干下去,好在王大利有关系,托了王大勇的情,给这些大户当心腹护卫,银子还赚的多些,只是前程就很难了,想起来他们几个当然对韩旭恨之入骨。 王大勇笑道:“是有这么一个,请列位放心,下官压的住他。” “如此就好。”张儒亭放下心来,满脸骄矜的道:“不论这世道是大明还是那后金得势,咱们只管安生赚自己的银子才是!” …… 熊廷弼是七月初七陛辞,轻车简从,随员也并不很多,一路从京师过迁安永平,再由关门进入辽东都司境内,一路巡行检视防务,抵达辽阳的日期是七月二十九日凌晨。 在距离城池十里开外的地方,已经有过千人在外等候了。 远远就能看到过百乘的轿子和大量人群在接官亭等着,武将和亲军家丁们都骑着马,甲胃和旗帜十分耀眼,文武环列左右两边,隔的老远也看的十分清楚明白。 “这帮家伙……”熊廷弼刚毅的脸庞上,此时也满是无奈之色。 他是江夏人,少而聪敏,性刚负气,好漫骂,因为家贫,幼时还做过放牛的营生,力气很大,传言他可以左右开弓而射,在明末的文官中是一个标准的异数。 他的胆气也壮,遇事从不推诿,在万历三十六年做巡按时,旁人都对李成梁毕恭毕敬,仰其鼻息,只有熊廷弼对李成梁的几次举措都大为不满,多次上书弹劾。同时,熊廷弼也很知兵,于实务上有杰出的才干,在他任职期间,巡行的地方积谷很多,修筑军堡台墩七百多处,此人,从来不是那种只知空谈,不能做实事的书呆子腐儒。 在杨镐丧师失地之后,廷推之下,熊廷弼毫无意外的被举为新任辽东经略,加兵部侍郎和右佥都御史,未曾出京,熊廷弼对辽东的战守大计,就在他的上疏之中言明了。 一路行来,熊廷弼观察很多,对辽东现在的情形大致摸了个清楚,到了辽阳之后,他还打算去沈阳和抚顺关等处,切实摸清底细之后,他将会再次上书,言明辽东利弊,彻底将大局底定下来。 熊廷弼很有信心,只要万历皇帝帝心不变,朝中不给他使坏下绊子,东事纵不能在几年内彻底平息,但三五年后,收回开、铁、抚顺等关,将东虏推到边墙之外,不复为心腹大患,这一点他还是有把握做到的! “下官张铨,拜见经略大人。” “下官分守道何经魁拜见经略大人!” “下官监军道崔儒秀拜见经略大人。” “下官高出……” “下官韩善原……” “下官阎鸣泰……” 辽阳是整个辽东的中心所在,成立之初就是以辽东都司所在,城池较沈阳大出近一倍,比起广宁也大出很多,只是在几十年前,北虏势大,辽东总兵常驻广宁,辽阳风光被夺去不少,现在沈阳和辽阳复为前线,辽阳更是身后辽河和三岔河的屏障,要紧的就是辽阳护卫辽南,辽阳在则辽南无事,辽阳失则辽南必定不保,这般要紧地方,不仅驻有巡按和各总兵官,熊廷弼这个新上任的经略更是要亲驻辽阳,才能压的住阵脚。 在老熊前来的道路上,一路络绎不绝的都是往西逃的人群,沈阳,辽阳和辽南的富户世家,大半在这人心不稳的当口选择逃走,不仅是士绅商人在逃,举人秀才们也在逃,普通的百姓亦是在逃亡的路上! 哪怕是食草树,树皮,亦要逃离险地! 这样的选择,在事后看来真是对的,但对熊廷弼来说,便是触目惊心了! “末将总兵官柴国柱,见过经略大人……” 文官见礼过后,便是武将,由柴国柱,贺世贤,李秉政,朱万良,梁仲善,姜弼,候世禄等总兵在前,数十员副将,过百参将和游击一起半跪抱拳,齐齐行礼。 “诸君免礼。” 熊廷弼声音晴朗,蕴藏着极大的自信,只是他的态度也很傲岸,对文官不过是虚揖还礼,眼前一众武将,更是瞟了一眼,拂拂衣袖,便算还礼。 他越是这般,在场的人便越恭敬,熊廷弼的脾气,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对了,李总兵请上前来!” 李秉诚听着,战战兢兢赶紧走上前来,为了今日迎接经略,他换了一身最好的铠甲,佩剑,背着弓箭在身,是武将见文官上司最恭谨的打扮,听到熊廷弼叫他,他的心里七上八下,惟恐是什么事情惹怒了经略,若是被熊廷弼在此时下令拿下,恐怕自己便是凶多吉少。 “末将叩见经略大人。” 熊廷弼伸手将李秉诚扶起,脸上居然是罕有的笑意,他看着李秉诚,微笑道:“李总兵所立新勇营夜不收伍长韩旭遭遇东虏,激战之余斩首十一级之事本官已经知道,首级亦验看过,确实都是真夷首级,当此天下骚然,军心不振之时有如此之胜,足堪上慰吾皇圣心,下安百官黎民,本官心中,亦是十分欣慰!” --- 第一,还是恳请大家投推荐票。 第二,感谢书评区各位的留言,感谢打赏的那几位,ID我都看着眼熟,是老读者了。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十八章 升把总 被熊廷弼当众夸奖,李秉诚高兴的满脸飞光,重重叩下首去,连声逊谢起来。 熊廷弼又道:“本官已经做主,赏给前方立功将士每首级五十两银,激发将士报效敢死之心。那个新勇营,一定要多派哨马沿边守备,骚扰东虏,不使其安稳。那个韩旭,现在是伍长,本官做主提为千户把总,令其多带兵马,继续领兵出击,再立新功。这般重赏也是用来激励将士报效,升是升的高了些,不过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么!” 听到熊廷弼夸赞李秉诚,在场的各武将脸上都是明显的嫉妒神色,老李这可真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了。 李秉诚自己心里也清楚,韩旭的事怕是一个特例,自韩旭几人立功之后,夜不收有不少胆气壮的也跑去冒险,这些天接连死了十来人,各处都被打的灰头土脸,那些人心气一失,再也不敢随意冒险,就算赏格颁下去,怕也“激励”不起来将士效死之心了。 银子和官职再诱人,到底也不如自己的性命值钱。 不过经略吩咐,李秉诚也不敢驳回,当下只得毕恭毕敬的答说道:“末将回去之后,一定将经略大人的话晓谕将士,当众升赏韩旭等人,以激励将士效死之心。” “嗯,此人若再立功,本官会再重赏于他,下次大集官兵时,带他来见我。” “是,末将遵经略大人之令。” 韩旭的事毕竟真的是一件小事,熊廷弼心里有整个辽东千里防御,有调集十几万明军做战的计划,同时要和辽东的众多文武官员打交道,合众力为自己所用,同时还得和朝中的政敌勾心斗角……他是大明文官集团的楚党成员,不过多年以来因为性格在本党之内也没有真正的盟友,这些年东林党越来越势大,熊廷弼和东林党的几个大佬也没有太深的交情,真正支持他的就是浙党出身的首辅方从哲,说起来熊廷弼在朝中的根基十分浅薄,在出京的时候他心里就明白,自己别无他法,只有踏实安心在辽东做出象样的局面出来,以实绩说话,以功劳见赏。 现在虏情如此紧急,万历皇帝也对东虏之事十分关注,只要有皇帝注意和首辅支持,熊廷弼还是有信心在辽东打开局面,并且大有展布。 他只是又向李秉诚点了点头,接着便是翻身上马,大红的官袍在朝阳之下显的明亮耀眼,仪仗簇拥过来,在大股的文官武将的簇拥下,熊廷弼策马扬鞭,往辽阳城中而去,大明与后金之间的战争,又揭开了新的一页。 …… “韩旭,授给定辽中卫千户,世袭小旗官,任新勇营把总。其余从战将士,杨国勇,贺庆云等人,各授给官职有差,上缴首级皆为真夷首级,每级赏银五十两,此令!” 李秉诚宣谕的是熊廷弼的经略谕令,并不是圣旨,任职千户以上武官,原本应到兵部验看,然后领旨,陛辞,这才算符合手续的任命,只是现在是非常之时,只能行非常之事,熊廷弼又是新任经略,他在途中看到塘报,立刻就有这样的命令,想来朝廷也绝不会驳回,韩旭的官职经兵部任可,也不过就是等手续而已。 杨国勇等人全部授给总旗,一鞭砸死拔什库的贺庆云被授给百户,同时升任管队官。 辽东明军的军制和戚继光的蓟镇兵制有所不同,这里还是五人一伍,十伍一队,把总管队无定额,一般是管三百到五百人,两把总为一千总,两三个千总为一营,由游击将军统管。 明末军制开始败坏,最明显的就是吃空额,一营兵很少有满额三千人的,最多的是两千余人,也有一千五百左右甚至只有千余人的。 新勇营初立不久,现在还只有三四百人,多以夜不收为主,几个月后才能补齐到一千人以上,营官是游击鲍承先,坐营千总是王大勇,还有两个千总各领部曲,人数严重不足,饷额当然也严重不足。 “小人谢过经略并总兵大人的大恩!” 韩旭仍然是灰袍毡帽,任命来的十分突然,李秉诚从辽阳返回就直接带了升赏的命令,以往这样的军功经过巡按认可兵部复核,再颁下升赏,快则一个月,慢则两三个月,这一次算是特事特办了。 “不要自称小人了!” 韩旭毕竟是李秉诚一手带出来的,虽不是心腹,香火情还是有的,李秉诚呵呵一笑,提点道:“腰牌印信官袍一会就有人送来,以后你也是朝廷的六品武官了。” 韩旭躬身道:“一切都是总兵大人的提拔重用。” 李秉诚摇头道:“也是你自己争气。此番你授职把总,新勇营人手尚不足,我和鲍游击说了,先给你补足五十人吧,甲胃什么的,本官叫师爷写张条子,由你到辽阳想想法子,本官这里和其余各营也缺这些……总之韩旭你好做,经略大人亦知道你,若能再带部立功,泼天富贵就在眼前。” 李秉诚又指指桌案上放好的大堆白银,笑着拍拍韩旭肩膀,这才转身走了。 银锭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台下是新勇营的四百余人,看到韩旭升官发财,每个人的呼吸都是变的粗重起来。 李秉诚离开之后,鲍承先这才过来,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这人新调过来,对军务毫不上心,他有自己的几十个家丁,战功都指望那些家丁,对韩旭这样的普通营官和将士根本不放在心上。 “韩旭你升了把总,却不可忘乎所以。”王大勇是坐营千总,疾颜厉色的对着韩旭道:“凡事需得上报之后再施行,不可擅作主张。惹出漏子,辛苦得来的官职又丢了,那才叫冤枉。” 韩旭不动声色,抱拳道:“凡事请千总大人提点就是。” “嗯。”王大勇满意的一点头,说道:“只要你听本官提调,日后自有富贵到手。我知道你和王大利几个有些恩怨,待本官有空摆场酒,与你们说和了吧。” 王大勇自信简直爆棚,韩旭听了只是一笑,王大勇只道眼前这人刚升了官,还不任由自己揉捏,当下也是志得意满的去了。 …… “恭喜把总大人!” “把总大人,俺弓箭骑射都来得,挑俺一个吧。” “俺也愿到把总大人麾下效力。” 李秉诚一走,鲍承先和几个千总俱走了,只有韩旭几人留下,场中顿时就轰动起来。 数百人拥上来,每张脸上都是满满的笑容,韩旭的事已经是一个传奇和神话,以一个普通的营兵成为夜不收,刚做伍长便奉命出击,一战斩首十一级,立下这般大功之后再升把总,已经是堂堂正正的六品武官,这般人的运气和实力都是叫人眼红的很,最近其他夜不收各部也奉命出击,结果却是撞在灰头土脸,对比之下,韩旭的本事更是叫人心折,这般情形之下,新勇营的那些夜不收愿到韩旭麾下效力,自是不足为怪。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十九章 下一步 “把总大人,底下咱们咋办?”回到屋中,高小三劈头就问。 任命下了不久,李秉诚的一个亲兵送来了官袍和印信腰牌等物,韩旭已经是千户,腰牌改为铜制,束在腰间的腰带,补服,官帽,都是一应俱全。 明军的营兵将领其实并无官职,国初的总兵副将都用侯伯,那是超品,后来改为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挂印,也是正一品或二品三品不等,营中将领,非得在各地都司或五军都督府有对应的职份,才能确定各自品级。 总体来说,伍长队官一级无品,管队官可能是总旗或百户,把总则对应千户,千总就能挂卫指挥佥事,再往上是守备,督司,游击将军,参将,副将,直至总兵,每一级都有对应的卫所官职,以确定品阶。 除了营中职务和卫所军职外,各将一般都会有世袭职务,为大明效力不仅自己荣华富贵,还能延及子孙后代。 按说这样各将该激发天良,血诚效力了吧?不过事实恰恰相反,将领世袭权力越大的,就越有自己的小九九,辽西的将门势力已经成型,祖家杨家都有过万的军户,几十万亩的良田,养的兵都是自己家丁,地盘和实力才是第一等的,皇帝和大明只能往后靠靠,这种封建将领制度,实在是中国军事发展的一种严重倒退。 好处便是将可知兵,兵亦知将,小规模的战争来说,明朝这种制度保障了一定的战斗力,所谓三大征,就是各地的武将带着亲军家丁打出来的。 韩旭现在当了把总,不仅有资格挑自己的部下,还满可以蓄养家丁,培植自己的班底势力了。 不过他并无此打算,从喧闹的人群中挤出来,各人都是挤了一身的臭汗,五百两银子由各人捧在怀里,每人都是咧嘴大笑,真真是笑歪了嘴巴。 等回到住处,各人都看着彼此身上的官袍,再看看桌上摆的银子,都有一种还在做梦的感觉。 高小三倒是第一个醒悟过来的,官是当上了,赏银也拿了,底下该怎么办? 杨国雄幽幽道:“上头说的明白,咱几个是被立了标杆了,经略大人期许,总兵们也盼着咱再立功,鲍游击和那王大勇都不是好声气,咱们的情形,就象是小媳妇,上头公公赏识,可每天对着婆婆的阎王脸,没事还得给小鞋穿,难呐。” 这人平时十分稳重的样子,这会说的话倒是十足有趣,贺家兄弟先大笑起来,高小三和韩旭也是忍不住笑将起来。 高小三心思伶俐,笑了几声就又接着说道:“老杨的话说的好笑,不过也是实情。就有一层,俺有些想不明白,那王大勇一伙人,总有些鬼鬼祟祟的模样,平时做事也瞒着人,俺们把总刚一升,他就忙不迭的敲打,叫咱们老实本份些,俺就想不明白,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需得这般谨慎小心?” “了不起连他一块儿打一顿就好了。”贺庆云不改粗人本性,大大咧咧的说道。 “不对……”高小三还是沉吟着道:“若说是记着打王大利的仇,不该是这般模样。” 韩旭敛了笑,王大勇一伙的表现也是有些反常,不过这事不在他考虑之内,兵来将挡便是。倒是高小三一开始起的话头,他已经思索再三了。 看韩旭陷入沉思,其余几人也住了话头,这么多天下来,韩旭已经是各人眼中毫无疑问的主心骨,各人也都习惯凡事听他的,由他说了便算。 “长远来说,咱们还是要再立新功,不负上下所望。”韩旭顺着自己的思路,缓缓道:“这些天我除了在堡中练武看书,也走了其他几个地方。小三,国勇,你们都是咱辽镇本地人,说说现在的辽镇兵马怎样?” “唉。”一说这个,两个辽东本地的都是摇头叹息。 杨国勇沉声道:“从两方面来说,一说官将,几次大战,千总以上到总兵以下,死者五六百员,降者游击数员,千总以上一百余员,存留下来的将官,多半畏虏如虎,不敢出战。” 说到这,杨国勇笑笑,对众人道:“若非如此,我们把总大人也不会有这般良机,扶摇直上。” 辽东明军盛时,没事就打打女真,称汗的和各部的贝勒也杀过好多,女真在努儿哈赤之前的各部落之主,有好下场的没几个。当时明军主要对手还是势大的蒙古,打女真只是稍带手的,不当回事就办了。 韩旭若是在那时,想要出头,不扎扎实实的打十年以上的恶仗,那是想都别想。 李成梁是打几仗就出了头,可人家原本就是有世职,起步就是军官,哪是普通的小兵能比的? “再说兵士,”杨国勇接着道:“没甲胃,没兵器,各营都不发饷,各兵都装死扮活不肯出战,新募的营兵,多是贪图厚饷入伍,无赖刁滑之徒很多,无甲无兵,瘦弱不堪,哪能打仗?”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韩旭应声而答,肯定了杨国勇的话。他这阵子,确实走了不少营伍,从外地新调来的还好,宣大蓟镇的兵好歹还有兵样子,辽镇本身的几万兵真的是烂到家了,已经是和死狗没有区别,没饷没军器没甲胃没战马,更要紧的是将士皆无战心,士气不振到马营的骑兵把自己的战马饿死或偷偷杀死,无马就不能去当哨骑或出战,这样可免上战场。当兵吃粮的人,畏战至此,还有什么用场? 新勇营这里算是个特例,毕竟是从各营中挑出来的悍勇之辈,又有韩旭这个例子,士气确实比一般营伍高的多。 “总的章程,就是咱们还得再打仗,越是各营无用,咱们只要稍立战功,就能引起各方注意,上头满意,王大勇这样人就为难不得咱们。往细了说,就得分好几步。” 韩旭的思路已经十分清楚,当下越说越顺畅:“第一步就是挑人,国勇小三你们几个负责挑人,记得一定要找好手,想赚银子不怕,想升官的也不怕,只有一宗,以前当过逃兵的绝对不要。” 原本韩旭想说作奸犯科过的不要,一想到自己底下这几个一多半都是犯罪份子,这一条是说不得了,不过日后有机会独掌一营的话,夜不收这种彪悍的骑兵可以商量,真正的营兵是绝不再收有前科的犯罪份子。 至于不要逃兵,那确实是最要紧的,桀骜不驯不怕,作奸犯科可以拿军纪约束,当过逃兵,甚至骠掠过自家百姓的官兵连强盗也不如,那种老兵油子是断然要不得的,怎么样也管不好。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二十章 往辽阳 韩旭看看众人,他的语调不疾不缓,从容不迫,蕴藏着极强的自信,所有在场的人,不知不觉之间,便是随着他的话语和思路在思索着。 “第二步么,就是务求甲坚兵利,咱们人不多,可以设法多弄甲胃和好马,多弄一些上好兵器。我看资治通鉴,唐太宗李世民自陈每战多胜之法,只是四个字:甲坚兵利。我想,人多办不到的事,我们现在人手最多五十,这还是可以想想办法的。” “第三步,就是求获胜之法,东虏打了几十年仗,我们这边不要说普通的营兵和咱们这些哨骑,就算是各将身边的家丁遇着东虏也讨不了好,光咱们这些人,断没有山谷伏击,射敌后背点名杀人的好事了,碰上了硬干,就算咱能打赢,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般胜仗打上两次,怕就没有人继续跟着我韩某人了。” 兵凶战危不是说着玩的,每名将领在营兵心里都有一笔帐,打输多还是打赢多,对下头是不是大方,肯不肯颁赏,愿不愿提拔人,每次出征,带多少人出去,能回来多少……这些东西在史书上肯定看不到,普通的营兵心里又怎么能不惦记? 可能会有不少人蔑视强敌,无视生死,不过这般豪情的汉子可能就眼前贺家这俩楞头青吧……就算高小三和杨国勇两人,虽然也忠心不二了,如果每次出征都有可能丧命,而且机率很大,这两人是不是能长久保持旺盛的士气和忠诚,那也就难说的很了。 这些底层小军官和小兵的心思,不在其中,真的是很难理解啊…… 如果给韩旭一个根基地和从容的时间,他也会慢慢摸索一条自己的带兵之路出来,等团体成型之后,向心力和凝聚力就会解决很多问题,不过现在么,再打胜仗,获得更多的军功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话说到此算告一段落,各人一起站起身来,贺家兄弟和高小三杨国勇一起抱拳,齐齐大声应道:“是,把总大人!” 韩旭一笑,指着眼前的银子,说道:“还叫我声韩头儿便成,自己人私下里没必要这般正式……眼前这银子,大伙儿分了吧?” 高小三眼中露出欣喜之色,不过不待他说话,贺庆云和贺庆雷彼此对视一眼,便是抢着说道:“韩头儿既然说还要招人打仗,用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老实说这点银子根本不够使的,我等现在吃穿不愁,跟着韩头儿还授了官,这一身官袍,眼前这银子可买不到,若再贪图这钱,俺们岂不是毫无人心。” 杨国勇点了点头,说道:“是这个理。” 高小三一咬牙,也道:“这银子当然给韩头儿使费,咱们不要。” 韩旭满意的一点头,不过还是取了两锭银子在手中,塞给了高小三和杨国勇,笑道:“贺家这哥俩和我同吃同住,有银子一起用,你们俩都有家小在辽阳,过几天随我同去,送些银子回家。” 高小三和杨国勇都是大喜,两人一起深深躬下身去,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 八月初三日,韩旭领着挑出来的二十余骑一起出了奉集堡,赶往辽阳。 堡外的流民人数已经减了很多,稍有力气的都继续往西或往南走,辽中和辽南都还太平,普通的百姓都往那边去了,他们不曾想到,几年之内,复州和金州等地会被屠成白地,有多少人自开原铁岭一带逃出去,最终却死在辽南。 往辽西去的,可能一路停在松山杏山塔山诸处,或是在锦州,广宁一带停留,最终也难逃噩运。 只有少数幸运儿,一路逃到宁远到山海关一带,最终保住性命。 韩旭看到那疯妇人还是倚坐在那里,四周人越来越少,她的疯状似乎好了一些,眼神渐渐清明,不过眼神中的痛苦之色也变的十分明显,他叹口气,与这妇人一般遭遇的人还有很多,逃难途中,老人和孩童是最早倒下来的,他们死后,最痛苦的当然是亲人,这妇人看样子还不如继续疯着的好。 现在他升了把总,已经交代了人继续给这妇人一碗饭吃,若不是他,怕是这妇人早饿死了。 二十余骑上了大道,开始往辽阳方向疾驰,从早晨出来,响午时分巍峨广阔的辽阳城已经在望,道路两侧的农田已经收割了,麦子还没有种,地都光秃秃的,人心浮动,不少人在观望,不知道是留下还是逃走,有地的多半是富绅豪商和卫所军官,他们是辽民中人心最浮动的一群,东主都拿不定主意,佃农们当然乐得偷闲,一路过来,大片的田亩都荒着,翻垄的事都无人去做。 八月初的天气,响午时还有一些热意,马背上的明军也都汗流浃背,马蹄敲击在浮土很多的官道上,激的尘土飞扬,每人脸上都染满了黑灰,十分狼狈。 道左两边有一些人家,听到马蹄声,家家都关门闭户,大白天的,没有哪家敢开门出来,韩旭看到屋中有不少人由窗子向外窥探,眼神都十分畏缩,他在心中一叹,辽东这里向来称是民风彪悍,辽镇也向来是大明的强镇,不料连番大败之后,军心民气居然颓丧至此。 “韩头,前头挖沟了,咱要绕道。” 高小三几个是辽阳土著,由他和杨国勇带人先行,韩旭带大队在后,听到高小三的话,韩旭和他身边的明军将士都是控骑停了下来。 “啐。”一个一脸横肉的彪悍汉子吐了口唾沫,骂道:“真他娘的事多。” 韩旭扫了这人一眼,对方先是想瞪眼回来,接着想起韩旭身手和身份,这才收回眼神,将头低了一低。 韩旭身边这二十几人,有魏峻峰,任尚武,韩国梁,李威等人,均是自原本的夜不收队中挑选出来,在这个时候还敢入夜不收队中充哨骑的,都是胆气均豪,只是这些人身上各有毛病,韩旭还在慢慢调理他们,适才骂人的便是任尚武,沈阳中卫出身,不知犯了多少次军法,身后皮鞭鞭痕数也数不清,若不是有些本事,早就被斩首不知多少次了。 韩旭只打算招五十人左右的部下,和原本的哨骑总数相当,明军之中,哨骑就是普通精锐,家丁才是各部明军中的天子骄子,一个游击可能会养着四五十家丁,参将一两百人,副将和总兵养家丁不一,多者千多到两三千人,李成梁当年养着八千家丁,均是骑兵。韩旭的哨骑,论武艺肯定多半在家丁之下,若是武艺一等强悍,必定会将领先一步挑走了,只有少数脾气不好,秉性不佳的强梁之辈,纵有高超武艺,也难入选家丁。 眼下在韩旭身边,一个个脸上显露出桀骜神色的部下,多半就是些刺头了。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相遇 前头确实在挖壕沟,离城里许地方是最外的一道沟,总数有近万人的民夫如蚁群一般,在长十六里有余的辽阳城四周挖沟。 在城西上游处,也有大股人群在忙碌,高小三上前解释道:“韩头,适才我打听过了,那里在修筑护城河的闸口,东边也在修水口,遇到敌袭,开闸蓄水,很快便能将护城河放满水去。再于城外修三道壕沟,宽六丈,深两丈,用来隔绝敌兵,不使其能轻易抵达城下。” 这修壕沟和护城河的事看来对高小三和杨国勇的鼓励都很大,两人家小都在城中,辽阳充实城防对他们来说是好消息,不论是谁,都会掂念家中妻小的安危。 韩旭心中却对此毫无喜悦之情,他的历史水平虽是一般,明末清初的事也还知道一些,沈阳和沈阳两城都是被后金毫不费力的拿下,眼前的辽阳城广阔巍峨,角楼箭楼俱全,羊马墙马面墙都有,再有这壕沟和护城河,看似雄壮坚固,万夫莫开,但历史的事实就是这两个城池都没能守住。 他的心中依然沉重,脸上却显露出笑容,对高小三等人道:“熊经略大人果然不凡,刚到辽阳,便有这些举措出来。” “正是。” “如此俺们跟大人在前方搏杀,心中也安稳些。” 众人说说笑笑,沿着长壕绕道而行,找到小西门外一处留着的通道,沿着通道过羊马墙,一路抵得城门下,城门处也是守备森严,最少表面如此,一个守备带着一队的兵把守,韩旭等人远远就下了马,各人将腰牌都递上去与那守备验看。 “你就是韩旭?” 那守备四十余岁年纪,身形高大,面容俊秀皮肤白皙,神采过人,两眼闪闪如电,下颔留着几缕美须,头戴铁盔,穿着铁鳞甲,不似别的武官喜着袍服,部下看起来也是威严整肃,不似别部明军那般散漫混乱,部下中也有一些穿着棉甲或布甲皮甲的,手中兵器也是明军的制器武器,长枪枪头如鸭嘴,各人都是昂然站着,有不少人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韩旭等人。 “正是下官。”韩旭一边答应,一边将自己的千户麒麟铜腰牌递了过去,由对方验看。 韩旭声名已显,一路过来遇着的明军将校很多,有人看一眼便走,也有人攀谈几句,眼前这守备看来就属后者了。 那个守备扫了一眼腰牌,脸上就显露出欢喜之色,他还给韩旭腰牌,说道:“本官叆阳堡守备毛文龙,辽东数战之后,各营均是丧胆,忽闻韩把总斩虏献首十一人,深入敌人,伏击强虏,真正胆壮勇士!文龙渴慕一见,无奈职守在身不得擅离,今日能看到韩把总,可谓了了一桩心事啊。” 毛文龙看来是读过书的,不是那种只知道在马上砍人的明军将领,一席话说的条理分明,颇有文采,在说话的时候,两眼直视韩旭,显现出沉深的感情出来,在说话的时候,毛文龙还紧紧握住了韩旭的手,重重握了好几下。 韩旭心中滋味却是十分复杂,他没想到,在进入辽阳城之前,就先遇着一个鼎鼎大名的历史人物。 毛文龙,现在的守备,不久后升任督司,再升游击,后来的东江镇帅总兵,他的赫赫大名来自于自身的悲剧性的结局,堂堂一品武臣,被袁崇焕以尚方剑诛杀,后来袁崇焕被杀时,擅杀边帅,就是一条明显的罪名。 只要稍看几本书和喜欢浏览一些历史军事网站的人们,恐怕想不知道这一段公案的,也是很难。 韩旭不是历史学家,看这些东西也只是一扫而过,他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亲眼看到毛文龙的一天。 这种感觉,真是十分奇妙。 那段公案先放在一边,毛文龙到底是贪污枉法有自立之心的桀骜藩镇,还是一个汲汲于恢复故土,一心抗击后金的名帅,这一切暂且还和韩旭没有关系,最少在眼前,毛文龙显示出亲近之意,他没有理由拒绝。 当下深深躬下身去,答说道:“守备大人如此夸赞厚爱,下官真不敢当。” 毛文龙道:“韩老弟何必这般外道,本官深喜你的武勇胆气,你若愿意,叫声毛大哥便是了。” 韩旭微微一惊,这毛龙文也太热情了些,自己不过是个千户把总,毛文龙最少也是加到正三品的卫指挥使或是都指挥同知,明朝万历末期后卫所官职份低贱,远不能和营兵实职相比,有营务实职的,品阶很容易升上去,韩旭只是一个兼职千户,官职较毛文龙相差很远。 韩旭答道:“守备大人虽如此厚爱,下官实在愧不敢当。” 毛文龙还想再说,身边一个将校却向他微微摇头,毛文龙也知自己太心急了,呵呵一笑,说道:“老弟这么说,本官亦不好再说,只是若有机会,你我当置酒一会,畅论当今大局!” 明末武官,以粗鲁勇悍为荣,多少历任总兵,只知道带着家丁冲阵,不要说识文认字,便是兵书这等本职内应学的东西亦不曾看过,戚继光身后的蓟镇总兵多半如此,带千余家丁冲阵是他们的本事,统兵十万,将千里防线守备的水泄不通,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些将领加起来也不如戚继光的一根脚指头。 毛文龙不过是个守备,却要畅论天下大势,光这一点来说,不知道比寻常将领强过多少。 韩旭在这事上当然不会拒绝,点头应道:“下官虽愚鲁无知,但愿受守备大人教诲。” 毛文龙哈哈一笑,转过话头问韩旭来意,待知他们想来领取装备时,毛文龙摇头道:“现在辽阳这里也严重缺乏军器,饷,械都十分不足,经略大人已经派人到京师催办,你来的不是时候。” 韩旭心中一沉,说道:“难道数十人的甲骑均难措办么?” “这事还是李总兵有些滑头……”毛文龙话说了半截,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挠了挠头,说道:“你人来了,总要试试……张盘,过来,你领韩把总到管库游击陈大人那里去试试。”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小人 “是,守备大人。” 一个矮个子的圆脸青年笑嘻嘻的站了出来,看腰间悬着的木牌来看是个总旗官,他向韩旭等人拱了拱手,笑道:“城中不准骑马,以免骚扰地方,韩把总和诸位都请随我走上几步吧,好在天不太热,那库房边上还有家茶铺子,诸位等候的时候,可以叫杯茶润润喉咙。” 这人很热情,也会说话,几句话功夫韩旭身边的人都听的直点头,高小三凑上前去和那张盘说话,不一会功夫两人就很熟络了。 待韩旭等人走后,刚刚摇头的青年军官上前对毛文龙道:“大人刚刚还是太心急了,这韩旭和俺们素不相识,又是李总兵一手提拔上来的,大人就算有交结接纳之心,也要从容一些才是。” “哼,继盛你说的对,我后来也想到了。”毛文龙虽在辽东多年,承袭了大伯的职位,又在辽东考中武举,开始发迹之路,但在杭州长大,口音中南音还是很重,他冷哼一声,接着道:“我刚刚点了他一句,不知道他想明白没有,虽然本官现在只是守备,但论进取之心,全辽也没几个比本官强的,而且李秉诚虽用他,却根本没有拿他当心腹来看,些许甲胃器械,堂堂总兵真拿不出来?将人往辽阳推,自己勒掯着不拿,好小气样子。可惜本官手头也没有什么多余甲胃兵器,否则拿出来给这人便是。” 说话的青年将领是毛文龙的亲信将领,姓陈名继盛,和王辅,张盘等人一样,都已经跟随毛文龙多年,这时看毛文龙这么推重韩旭,心里有些不舒服,不禁说道:“大人也太重这韩旭了吧,他斩首之功确实了不起,不过终究只是个把总,军功也有侥幸得来的,要看他是不是池中之物,总得再看看才是。” 毛文龙心中已经认定韩旭绝非池中之物,将来必有名扬天下的一天,但他没有再和陈继盛多说,只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是,看看再说,然而现在辽事如此,我心忧急,巴不得这样的好汉都能为我所用才好啊。” …… 辽阳城分为南北两城,北城是后筑的,当年是为了收纳女真和蒙古降人而筑,后来成为普通的居民区和贫民所居的地方,城中一样的是衙前街为主的丁字大街,南边有高上帝庙和学宫,中间是总兵衙门和副总兵衙门,还有各道衙门,定辽六卫中有五卫都在城中有官署,都司衙门就在兵备道衙门西边不远处。 经略衙门便设在原本的都司衙门之中,旁边是司狱司,左手宛马寺和分巡道,往西南是左卫仓,正南方向是中卫仓。 城中驻军现在慢慢增多,有限的甲胃就在几个卫仓中储存着,这些甲胃兵器包括战马及火器在内都是军国重器,最终的控制权就在经略手中,连城中的总兵也不能擅取擅用,毛文龙瞧不起李秉诚的原因就在此,总兵不直接拨给下属甲胃兵器,却叫韩旭自己来城中设法,其实就是要战功,别的一律不管,这般上司,确实是没担当的很。 韩旭此时也明白过来,心中自有一番计较,好在李秉诚还会写公禀给经略,最少在手续上并无太大问题。 张盘也是辽阳本地人,不过是本地缙绅世家出身,只是家道中落,最近募兵待遇优厚,他在几个月前从军,本身认字,能力也好,被毛文龙提为总旗,张盘为人十分机警,看出毛文龙一心结纳韩旭,是以十分卖好,一路边走边说,将辽阳城中各营驻军的情形,经略府邸的大致运作等事说了不少,这些事对韩旭果有帮助,待走到中卫仓内时,韩旭对张盘的印象也是极佳。 “韩把总到仓内官厅看看,陈游击每日都坐堂到响午为止,下午一般无事就不来了。”张盘指指一处官厅,轻声道:“韩把总需知,杜游击最爱黄白之物。” “有心,多谢了。” 韩旭自怀中掏出一两多碎银,伸手递过去,笑道:“张兄弟拿了去喝茶。” “这银子要收了,守备大人知道非开革了小弟不可。”张盘笑笑,让身几步,拱手告辞。 高小三去送张盘,韩旭叫杨国勇拿了自己的拜帖,到了官厅外向人打听了陈伦还在厅中,杨国勇便拿着帖子进去,过不多时出来,却是里头传韩旭进去。 韩旭是五品千户,这陈伦却是加的都指挥同知,从三品游击,有的游击也能加到二品都指挥,不过是那种战功卓著,颇有实力的将领,这陈伦只是负责管库,想来不属前者,韩旭拿着手本,进了厅在当间唱了名,接着跪下行礼。 这般下跪当然有一点屈辱感,不过这种无谓的心理立刻被韩旭抛在一边,自从他自开原挣出性命之后,有很多原本生命中以为会坚守一辈子的信念都被完全的放弃,眼前这一点屈辱又算得什么? “哦,你就是韩旭?” 陈伦是一个白胖军官,大明军中上阵杀敌的武将多半粗鄙不文的莽汉形象,在后方坐营屯田管仓储军械马匹的又多半是白白胖胖,陈伦便是典型的一个,他看看韩旭,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这个小军,一战成名,从小军直接到千户把总,着实侥幸的很,也叫陈伦感觉有些不舒服。 他抬抬手,说道:“韩把总请起。” 韩旭起身谢过,陈伦便道:“你拿的李总兵信来,还有公禀文书,本官都知晓了。然则,现在中卫仓这里也并无太多军械,有多的,几位总兵早就抢了去,哪轮着你这一个把总来领?替本官回复李总兵,就说抱歉了。” 韩旭道:“陈大人,下官是尖哨夜不收,身上责任极重,还请通融一下。” 他向侍立在下的杨国勇微一示意,杨国勇赶紧上前,将一个小小包裹放在桌上。 陈伦看了眼,见只有几十两银子,心中顿时不喜。 他知道韩旭等人得了五六百两的赏银,心中打算最少敲百两以上到手,这几十两若是别人送的,也能将就着收下,给对方一些军械甲胃,这韩旭却是有钱的很,不能轻易放过了。 当下陈伦变了脸色,将小包丢掷回去,怒道:“韩把总当本官是乞丐么?实话同你说,你要四十领铠甲和头盔,皮带,刀枪等物,拿五百银子便有,没银子,就什么也没有!”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痛殴 陈伦开出价码来,韩旭反松了口气,遇小人是难免的事,以大明辽镇上下现在的情形,不遇这般小人才是奇怪。整个军镇都烂在根子里了,李成梁镇辽几十年,早年锐意进取,屡败蒙古诸部,斩首数万级,从嘉靖到万历这几十年,因军功封爵的只有李成梁一人,彼时的辽镇,对女真时不时的打击,不使其坐大,而到李成梁晚年后,只顾贪污享乐,李家成为根深蒂固的辽东第一将门,上下皆失进取之心,特别是唯一的将才李如松英年早逝,更使辽镇上下无人,也是从那时候起,努儿哈赤借着同李家的深厚交情,开始东征西讨,开始了统一女真各部的步伐。 这二十多年来,辽镇上下皆是这般,总兵副将们都是十分贪婪,下头这些将领怎会独善其身? 只是这价码也太高了些,一般的棉甲也就值得二三十两银,最多也不会超过五十两,只有精制的铁鳞甲才值得百两左右,上等闽铁打造的好刀,值得七八两银,普通的制式长枪几杆才抵一柄腰刀的钱,盾牌亦值钱,弓箭更贵些,这一次韩旭要领的主要便是铠甲,兵器他自有打算,是以若按陈伦开价,差不多就等于是按价购买了。 “游击大人,”韩旭没有动怒,抱拳沉声道:“我等银两实在不足,还请通融一二。” 陈伦冷笑道:“韩把总当我是傻子么,你不是刚领了五百多两赏银?” 这人贪婪到几乎毫无底线和完全的不要脸皮了,一旁的杨国勇已经气的面色发红,若非身份地位相差太远,杨国勇几乎想挥拳而上。 陈伦也有自己的苦衷,他在辽阳这里捞了一些,但数字远远不够打点上司调任辽西的,现在人人都想往辽西去,但擅离职守是大罪,除非是贿赂巡抚和兵备道一级的军官,将陈伦直接调任,否则的话只能坐困于此,在眼前的危局下,固然有熊廷弼这样的经略坐镇,也有毛文龙那样渴望建功立业的将领,但更多的人还是想着怎样脱离险地。 只是兵荒马乱的时候,陈伦亦没有太多捞钱的办法,叫他变卖家产去贿赂旁人也是舍不得,眼前撞着韩旭这只肥羊,他怎会轻轻放过? “陈大人,我等的银两已经分了不少,下官这里实在只有三百两,还请大人赏收。” 陈伦摇头道:“五百两,少一文也不成。” 韩旭气的笑起来,只道:“这铠甲兵器皆是镇中所有,大人不过管库,非是买卖,三百两已经不少了。” 陈伦面露不屑之色,答道:“韩把总不愧是小军升上来的,不知究竟。历来镇中上下取领军械谁不要花钱?便是本镇向工部领械,亦要贿赂管库之人才行。” 正说时,外间传来嘈杂吵闹声响,陈伦正欲彻底压服韩旭,听到声响心生不悦,走到窗前就要喝斥。 不过一眼看过去,却是看到经略仪仗已经抵达近前,熊廷弼就在窗外不远处问话,几十个管库的吏员皆跪着回话,陈伦吓的浑身一哆嗦,他管库颇多不公之处,贪污也不少,熊廷弼不知怎地想起到此,若是被熊经略抓到什么把柄,那可大事不妙。 当下回转身去对韩旭道:“经略大人来此巡查,本官要出迎,韩把总你的事情稍待一下,等经略走了再说。” 韩旭此时也听到动静,听着陈伦所说他心中一动,也跟着走到门前,果见一个穿着大红官袍,乌纱补服的中年官员站在庭院正中问话,四周是仪仗和随员,熊廷弼看来是不怎讲究威仪的大员,随员并不多,也没有太多的护卫,若非身上的那耀眼官袍,几乎看不出来这是掌握辽东数百万人生死存亡的经略大员。 “小心,小心。”陈伦已经满头大汗,韩旭跟过来他连忙警告道:“经略大人威严刚毅,不可胡乱答话,不可散漫无礼。” 陈伦话音未落,韩旭却一把拽住了他的脖领子。 这人穿着乌纱官袍,大袖博带,若非补子和乌纱帽翅稍短,几乎看不出文武之别,韩旭一把擒住他,陈伦下意识便想扭开,他虚胖的身子却是一点力气没有,连番挣扎几下,却是感觉韩旭两手越来越紧,自己根本挣脱不开。 “你大胆……”陈伦脸涨的猪肝一样,大着舌头喝道:“韩旭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韩旭怒喝道:“我等出身入死,干冒奇险,用性命搏得的赏银你也要贪墨,你这厮心都黑透了,今日我非痛揍你一顿才是!” 看到韩旭扭打上官,陈伦的几个亲兵赶紧过来,杨国雄开始也是一征,他知道韩旭虽是勇猛,不过心思缜密,绝不会胡乱发火,刚刚还在讨价还价,怎地一下子就上前扭打上官?只是杨国勇现在已经紧跟韩旭惯了,知道韩旭做事都有考量,当下上前一步,铁塔般的身子一横,便是将那几个亲兵挡住了。 韩旭一边喝骂,一边就将陈伦往外扭去,出门后便是将陈伦的乌纱帽打落在地,接着又是猛抽了陈伦几个耳光,他虽是做戏,心中也深恨这般败类军官,这厮若在后世也是个副军职的高级武官了,却是这般不要脸皮,也是着实可恨。 陈伦被打的十分狼狈,死命挣扎也无法挣脱,他心中恨极了韩旭,身为游击,却被一个把总殴打,他死命高呼着,下令驻扎的军士过来解救于他,然后将韩旭拿下,重重法办。 熊廷弼就在不远处看着,他初见此事也是十分愕然,后来听到韩旭喝骂的话,脸上怒气显现,陈伦这人他知道风评很坏,贪污之事明显,今日就是过来查察此人,不料当着自己的面竟是发生勒索前方将士之事,令得他感觉十分愤怒。 “住手,经略大人在此!” 熊廷弼没有出声,他的家丁管队上前,喝止韩旭。 韩旭初时假作没听到,又打了几下,接着熊廷弼的身边的其余各人也上来,连声喝止,韩旭才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松开了手,陈伦原本被他拉着,韩旭一松手,这人胖大身子重心不稳,已是重重摔倒在地上。 这陈伦在管库这边也有几个亲信,此时赶紧奔上来,将狼狈不堪的陈伦扶起。 “你,你好大胆子。”陈伦起身后,两眼中满是怨毒,他转身向熊廷弼跪下,哭叫道:“经略大人,韩旭以下犯上,殴打上官,大人亲眼所见,还请下令将此人斩首,以肃军纪!” ----------------------------感谢以下的各位,何处是酒家,春心莫漾,天下纵横有,顺顺666,YILI120,刀切馒头奶,我本是只狼,温猪猪,ABC8565215,RG1969,用户某人,狂岚焚风,冥翘儿,黑帮老大,曼大联王,满天火炎,巴丹。 感谢各位的支持,不论是打赏还是推荐票,真心致谢。 感谢老断和石章鱼两位老哥的支持,感谢霞飞。 顺道恳请大家继续给我投推荐票,我会好好写下去的。 另书评区有人说我以前几本太监或烂尾什么的,我以前确实有过,年轻总会犯错,成绩不好沉不住气,自己走错的路人家指责也没有办法,不过在这本之前我有连续五本全本,两本是两百万字以上的,可见我已经改过自新,大家可以放心跟这本书。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展现 陈伦哭叫之时,韩旭也是跪下了,听到陈伦的话他心中也是一紧。 明军军纪甚严,就在无能将领手中也是经常斩人,当然军官犯法上司并不会轻易用斩,不过文官手中,武官的性命也是十分平常,特别是此时当面的经略是熊廷弼,此人性格严厉刚毅,并不是好相与的。 “陈游击,本官只问你一句,”熊廷弼眉头紧皱,他的官话中带着南音,不过为官多年已经不重,官话叫人一听便懂,看着哭泣的陈伦,熊廷弼面色严厉的问道:“适才打你这人所说的勒索银两之事,是不是真的?” 陈伦一征,哭声立止,他两眼转了一转,赶紧道:“这是污蔑,下官操守向来好的很,怎会勒索将士。” “哼,真真该死!” 只刚刚那表情的稍微变化,怎骗的过熊廷弼? “你这厮管库贪污也罢了,他那银子是斩首之功赏下去的,你也敢勒索,如此行事,简直是罪该万死!” 熊廷弼顿足喝骂,四周数百人都是神色紧张,陈伦有几个交好的军官原本想出言救他,待熊廷弼的话说完,各人均是心头一沉,知道陈伦的性命必定保不住了。 “拿下,关起来!” 熊廷弼颇有决断,做事从不迟疑,当下一拂袍袖,下令将陈伦抓起来。 事情急转而下,竟是如此发展,陈伦先呆征了一下,接着便是发疯般的叫起冤枉来。 “算了,陈大人,”熊廷弼的一个幕僚在旁劝道:“我等刚刚清查帐册,你这里亏空了几千两银,问过了都是你支取去了,光是这一条你便性命不保,就算现在这事冤枉,你也是情屈理不屈,认命吧。” 一番话说的陈伦面若死灰,几个亲兵拖死狗般的将此人拖下去了。 熊廷弼近日在城中抓捕了多个大将,都是一并关押,并在城中修筑祭坛,众人都知道他要设坛祭祀前方阵亡将士,到时肯定开刀问斩,将那些犯事将官一并斩了,用来激励将士,同时警告其余的军官。大明此时尚未到军阀自立之时,象崇祯末年那样皇帝令只行于督抚,督抚之令不行于总兵,总兵之令不行于部曲那般的情形并未出现,熊廷弼身为文官经略,拥有说一不二生杀予夺的大权,若是他果真恼怒韩旭殴打上官之事,下令立斩,韩旭除了夺路而逃之外,再无生路。 杨国勇和贺庆云高小三等人都聚拢起来,他们跪在一边,神色都是十分紧张。 “你便是韩旭?” 熊廷弼发落了陈伦,心中并不介怀,似乎只是拂落了衣袍上的一些灰尘,他转身看向韩旭,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阵子,这才出声道:“前几日本官还寄语李总兵,道是将你带到辽阳,由本官亲眼看看是何等人,今日就见面了,还真是意外之事。” 韩旭心中思虑着熊廷弼的为人和脾气,当下叩首下去,接着便抬起头来,昂然道:“下官若是随总兵来,唯唯诺诺站班行礼嗑头,恐怕经略大人也不知道下官是何等样人,为何能立下斩首之功。” “不错,你胆大包身!” 熊廷弼微微一惊,他自上任以来,在他的威压和权力之下,就算总兵大将见面时也是战战兢兢,惟恐回错了话受到斥责,但眼前这个小小把总居然有如此胆色,着实令他感觉意外。 “确实,”熊廷弼沉着脸道:“你很有胆色,看起来身手也很不错,然则,你当着本官的面殴打上官,难道真的不畏惧军法么?纵然你武勇过人,但本官麾下,绝不要不遵军令的狂妄之徒!” 韩旭又碰一下头,沉声答道:“下官绝不会不遵守军法,然而陈游击勒索的是我等杀敌斩首的赏银,这些赏银俱是部下们卖命得来,下官如何敢随意奉送给上官?况且下官与虏仇深似海,升任把总之后一心想的只是再上阵杀敌,挑选部下之后,便想的具重甲,备良兵,以带麾下兄弟再立军功,若别事也罢了,这件事下官实在无法忍受。” 随着韩旭的话,熊廷弼四周的亲随都面露惊奇和赞许之色,眼前这小小把总,确系胆大包身之人,侃侃而言,丝毫不惧。 一个幕僚在一旁抚须笑道:“韩把总诚为豪胆之人,而意欲强兵重甲,也是为了杀虏,忠枕耿耿之心可鉴啊。” 熊廷弼心中赞许,口中却道:“韩旭你有些强辞夺理了,辽人与虏仇恨极深,难道非人人重甲才能打仗么?” “回经略大人,若下官是一小兵,纵空手也与虏拼了,若是为将,需得尽量叫部下甲胃精良,唐太宗有言,甲坚兵利方是致胜要因,下官深为赞许。” “好家伙,你居然知道唐太宗的话!”熊廷弼睁大双眼,他身边刚刚那抚须微笑的幕僚手一抖,将下巴上的胡须都扯了一根下来,军中这些将领,大字不识一个的比比皆是,眼前这个不仅大胆,居然还能知典故,晓历史,这真是难能可贵。 “下官原是军户,族中有长者是秀才,幼时读过一些书,想着不能考秀才,还是读些史书笔记,知道古往今来的故事最好……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一得之愚,好教经略大人知晓。” “真真是人才难得。”熊廷弼心中一闪念,心中原本韩旭是勇将的形象已经有了颠覆性的转变,眼前这小小把总,这么一点时间已经展现出了足够多的东西了。 看到熊廷弼的表情,韩旭内心松了口气,精神才真正放松下来。 他虽是侃侃而言,看似胆大包身,其实内心无比紧张,适才他的性命可以说只在熊廷弼的心田方寸之间,叫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这种生死由人的感觉是韩旭从未经历过的,哪怕是与后金那队骑兵厮杀时,虽然生死瞬间,然而终究还是握在自己手中,现在却是完全的将性命由人掌握,这种命悬一线的感觉未曾经历过的人绝不会了解,短短时间,韩旭已经汗流浃背。 这种感觉,委实不愿再来一次!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如愿 “此人其情可悯,其志可敬,可才可用,”熊廷弼看着韩旭,脸上终显露笑容:“殴打陈伦也是事出有因,以本官看,交代其该管营官严加训管,也就罢了。” 其余各人看出熊廷弼有爱才之念,自然都是凑趣,绝不会有人反对。 韩旭心中大喜,腰杆一软,差点想趴在地上。 他这一次,当然是行险之至! 给陈伦银子也能将军器带回,不过手中一点银两也无,底下连最基本的维持也很困难,他还要打造合用兵器,自己练兵,需得大量银钱,眼前这一点银根本不够使的,如何再全拿出来给别人? 再者,他也有意要给熊廷弼留下深刻的印象,韩旭知道熊廷弼不会久在经略位置上了,但最少还有年余时间,而且似乎还有一次起复,这样的大佬赏识,韩旭在军中的仕途会较现在顺畅的多。 有军功,还需上头有人赏识才是。 此番行险,终告成功! “经略大人容禀,”韩旭却没有见好就收,又出声道:“下官打算挑兵五十人,训练一段时日之后就沿边巡逻,相机斩杀犯边的虏骑,不使虏骑肆意深入,铁甲与弓箭等物都很急需,还请大人拨下。” “李秉诚一点没给你么?” “总兵大人那里也很难,给了人和战马已经很不容易了。” 韩旭没有再说本部大佬的坏话,否则刚打了一个游击,又攻讦自己的总兵,给人的感觉就太坏了,文官天生就会警惕魏延式的人物,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听他这般说,熊廷弼叹了口气,说道:“辽镇几次惨败,百年积储兵器和战马几乎一扫而空,本官过来之前,听说有些参将亲兵都无有战马骑乘,本官已经奏调九万匹战马到辽东,不过还有俟时日,军器么,本官打算筑定边大炮三千余尊,百子炮数千尊,三眼枪,鸟铳近万杆,铠甲五万副,枪刀,锐叉数万件,火箭数十万枝,火罐十余万个,战车五千余辆,半年之内,当全部造成,到那时,辽镇情形便大为改观了。” 这些打算,都是熊廷弼在赴辽阳途中亲眼看到辽镇情形,以及抵达辽阳之后,与幕僚部属们商议定了之后的想法,有的已经上奏施行,有的还在谋算,今日之事正好和他的打算相合,是以就这样说了出来。 他脱口而出后,看看韩旭,笑道:“看你的模样定是说远水不解近渴?” “是!”韩旭碰头道:“下官与虏有血海深仇,况且虏骑连王大人屯和虎皮驿地方都经常派兵巡行,若大人有意驱虏于关墙之外,徐图恢复,就非得从驱赶东虏哨骑着手,若等半年后再给尖哨具甲装备,恐怕有些晚了。” 韩旭没有看过熊廷弼的上疏,不过说的话正合熊廷弼的战略思想,总体来说就是要地重兵驻守,恢复实力,进行不间断的小规模的骚扰战,用明朝强悍的国力消耗后金虚弱的国力,这等战略思维是十分高妙的,熊廷弼此时调来辽东的兵马,最多两三成的老兵和精锐,大部份都是新募兵,而且士气低迷,用这样的兵和后金搞大兵团会战是找死,只有对内严守防线,对外联络叶赫,朝鲜,察哈尔蒙古各部,笼络他们与后金为敌,使敌无良机强攻会战,然后不停的小规模战斗练兵,抵销后金的国力和锐气,这样几年之后,才谈的上决战。 可惜朝中的士大夫知兵的不多,懂得大战略的更是屈指可数,明朝此时的虚骄之气十分明显,上上下下对后金重视的不多,那些士大夫看得几本兵书就自诩知兵,做事不成,攻讦别人倒是头头是道,对熊廷弼这种战略欣赏的人真心不多,更多的是想聚集大兵,一战而定乾坤,一次性根本解决掉后金这个麻烦。 从数字上来说,当时后金八旗所有男丁不过六万人,这其中有不少还是负责种地养马和渔猎的丁口,战兵只是牛录丁口中的一部份,主力最多两万人左右,明军轻松能聚集十万战兵,应该是以碾压之势消灭后金才是。 可惜,战争从来不是数字的对比,持这种想法的人最终都失败了。 明末杰出之士也很多,但从战略家这个角度来说,熊廷弼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也罢。”熊廷弼此时对韩旭已经从惜才惊艳到十分欣赏,在这种时候,仍然不改初衷,不想着邀好自己获得更多好处,只是惦念着上阵杀虏,这般的将校,才是熊廷弼用辽人复辽土的希望所。当下熊廷弼呵呵一笑,对左右道:“怎么办,这韩把总算是将住本官不放了?” 都司徐国用对韩旭也是十分赏识,上前笑道:“下官的都司武库中尚有一些铁甲,夜不收该用的飞斧,标枪短矛,勾索,短弩,弯刀,药包,水壶,骑枪,镗把,刀棍等物俱还有一些,若是数十个尖哨也装配不起那就真真成了笑话了。” 夜不收和尖哨的装备其实都是十分精良,明军的尖哨对北虏经常时深入草原千里,潜伏多日,不论体能心志都是一等一的好汉,装备上也尽可能给好的,辽阳这里面临河套大敌,夜不收和尖哨的装备是旧年积储,几十骑的倒真是凑的出来。 “好了,”熊廷弼看着韩旭,笑道:“你这下可如愿了。” “下官定拿东虏首级,回报经略大人和都司大人并诸位大人。” “嗯,好口采,也知礼,好了,你起去,本官这里还有事……过几日本官犒赏三军,杀牛数百头,置酒千坛,蒸饼十万个,连续大吃几日,提振士气,你若愿意,留下来吃喝几天再去前方。” 明战略,严军纪,修城防,赏三军,熊廷弼到任没几天,诸样事做起来都是十分精到老练,韩旭心中暗自佩服。 不过他还是拒绝了熊廷弼的好意,抱拳答道:“下官领了甲胃兵器后就走,敌情如火,还是待再次斩首前来辽阳报功时,再领经略大人的牛酒吧。” 熊廷弼闻言叹了口气,对韩旭的印象又加深一层,不过他只是点了点头,示意韩如可以离开,接着又是继续带着部属和幕僚们继续清查这中卫仓的库存,身为经略,熊廷弼要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 各位,若觉本书还可看,敬请收藏,如能留下推荐票,感激不尽。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温情 待韩旭走后,熊廷弼忙完公务,骑马回经略衙门。 路途之中,夸赞过韩旭的幕僚刘子瑞向熊廷弼道:“东翁看那韩旭如何,学生看他真是一等一的忠枕赤诚,这般将校,委实难得。” 熊廷弼呵呵一笑,说道:“我兄也不必这般夸他,这人确实与虏有深仇,此点并无错处。不过说他一心为公,满腔赤诚,倒也未必尽然。今日之事,事后想来都在这小子算度之中,后来的那种慷慨激昂,算是半真半假吧,不过功利之心人皆有之,只要他一心想杀虏,本官还是会成全他的。” 刘子瑞想了想,说道:“全辽都人心崩坏,纵使韩把总有些功利心,也是着实难得可贵。” “正是此理了。”熊廷弼哈哈笑道:“不怕人想得功名富贵,就怕畏敌如虎,连功名富贵也不敢要!” …… “韩大真是好样的!” “了不起,怪道能斩东虏的首级回来。” “连游击都打了,俺真是服了。” 出得大门,都司徐国用令韩旭等人先到都司衙门等着,他在熊廷弼这里事完便回,到时候会批给军需物资由韩旭直接带走。 李威和任尚武等人看到韩旭出来,便是齐声大笑,杂着怪叫唿哨之声,真是群情激昂到了极处。 韩旭打陈伦时,这帮家伙几乎吓的尿了裤子,甚至有人想直接就跑路……长官打人,谁知道会不会祸及到他们?殴打上司可是大罪,何况打的是游击将军?大明的总兵相当于军区司令,参将算正军级,游击算副军或正师级的高级武官,韩旭月前还是一个小兵,今日就敢痛殴游击,这种胆气,在场的这些军中刺头自忖没有人敢,待韩旭出来时,所有人脸上都是一脸的崇敬。 这种副作用韩旭事前倒没想过,现在眼前的这十几二十人都是胆大包身的刺儿头,若非如此也不会在此时当夜不收,寻常喝骂这些人浑不放在心上,打军棍也等闲,只有砍脑袋才能威胁到这等恶棍,他们投到韩旭麾下只是想跟着发达,本身的情份和服从精神都十分有限,今日之事,效果便是叫这些家伙知道韩旭是何等人,目光之中,果是多了很多敬服。 韩旭倒没想过眼前这事还有这般效果,当下只得苦笑摇头起来。众人上马的时候,韩旭想了想,随口吩咐道:“国勇,小三,你二人各自回家去,晚上关闭城门之前再来汇合,一起出城……对了,小三再雇几辆大车跟着出城,再采买些米面肉一类的军需。” 高小三嬉笑一声,拍着胸脯答应下来:“是,韩哥,准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 高小三一家原在宽甸堡外围当猎户,后来战事一起,后金驻在宽甸的守军开始肃清外围,他一家只得迁来辽阳,日子过的十分困窘,此番韩旭给了他二十两银,算算应该足够一家老小两年的生活费用,又允许他送回家去,见见家里人,这叫他心里有一种欢欣雀跃的感觉。 高小三拔马离去,杨国勇却并没有离开,随众人向前走了一阵,韩旭扭头看看,杨国勇便解释道:“寒家就在前头右手边的巷子里……” 韩旭听得哈哈一笑,杨国勇神情却变的忸怩起来。 行得一阵,前头巷子里却涌出不少人来,敲锣打鼓,足有过百人之多,还有人拿香头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响起来。 韩旭一看便是明白过来,必是杨国勇行前就送了信回来,他家是辽阳军户世家,不过是世代的小军,突然出了一个总旗,自是脸上有光,非得这般郑重庆贺一番不可。 杨国勇看到这动静,面色更红,韩旭看的一笑,对着杨国勇笑道:“壮士阵前搏命,无非是图的封妻荫子,光耀乡里,这是人之常情,谁能免俗?国勇你今日是总旗,安日未来不能到百户千户,甚至更高?锦衣夜行太杀风景了,这样挺好。” 一席话说的杨国勇昂首挺胸,四周的任尚武等人也是面露羡慕之色,也有人沉思起来。 到得近前,杨国勇跳下马来,他身子矮壮,身上的官袍叫人改短了些,看起来还是挺合身,乌纱官袍长靴在身,手搭腰带按刀而立,立刻便有一番威严气息出来。 巷口头的人群都止住了脚步,只有几个老者迎了上来,杨国勇这时才走上前,躬身行礼。那几个老人都神色激动,围在杨国勇身边连声说着什么,想来都是些夸赞的话语。 有一个三十许的妇人,看模样年轻时必是俊俏的很,此时带着几个孩童走上前来,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顿时抱着杨国勇的腿,杨国勇脸上露出爱怜之色,俯身将那小孩抱了起来。 韩旭看的心头一阵温暖,这阵子见多了的就是死人和屠杀,想的都是厮杀之事,铁血太多了,见一下这种柔情场面,心中只觉十分欢喜。 他们一行相隔还远,韩旭也不愿掺合到这样场面中去,当下便拔马而走,刚行几步,斜对面却是也有人骑马过来,正与韩旭等人撞了个对脸。 “毛守备?” 毛文龙已经换了一身便服,单人只马,只有腰间悬着一柄宝剑,,这叫人看出他武夫的身份来,若非如此,他的脸上神色十分柔和,恐怕就象是一个普通的倦归男子。 “哈哈,真巧。” 毛文龙一边下马,一边同韩旭打招呼,此时巷口处也有一个妇人牵着个孩童过来,毛文龙身列守备,家境当然比杨国勇那边强的太多,这妇人身边有几个保姆和丫鬟模样的跟着,小孩子打扮的也很光鲜,脖子上挂着一个老大的金项圈,不过这小孩子扑过来抱住毛文龙的样子,倒是和杨国勇那边一样。 “抱歉……”毛文龙原想和韩旭攀谈一番,不过被儿子缠住,毛文龙只得将那小子抱起来,几乎没有办法和韩旭交谈了。毛文龙已经戎马半生,膝下只有这一子,自是爱若珍宝,每日公事回来,这孩子也会在家门前等候父亲,这般父子之情,虽是名将身上,亦与常人无二。 “守备大人,日后有的是机会。” 韩旭做了一个手式与毛文龙告别,引领着众人离开了。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领甲 一路再沿着大道行走,没过多久就抵达了都司衙门之中。 等了小半个时辰之后,都司林国全在几个家丁的簇拥下策马返回。 原本辽东收复之初,大明还没有营兵,除了各大将军临时受命领军出征外,平时的镇守和小规模的战事都由各地的都指挥使司负责,各都司受大都督府指挥,后来大都督府一分为五,各地都司受文官节制,再下来便是营兵兴起,卫所无用,各地的都司渐渐无权,辽阳都司亦是一样,不过辽东情形较关内有些不同,各地没有设立府、州、县,几百万人口都在卫所管辖之下,辽阳都司要负责炼铁,采盐,驿传,文官兵备道则负责民政管理等事务,都司较别处地方还算有些权力。 “韩旭你武勇过人,见事也明白,本官看你是个汉子,敢杀虏就是好样的。”林国全并没有与韩旭太多寒暄,双方身份相差较大,况且林国全并无营官职务,见面之后,夸赞几句便令人去武库搬取军械过来。 过不过多便有人将铁甲刀枪投枪飞斧等物俱搬了过来,堆成一座小山一样。 叫韩旭吃惊的是那甲都是铁甲,不是普通棉甲或锁甲。 “这些俱是真正铁鳞甲,本官这里库藏不足百领。”林国全看着韩旭表情,高兴的笑道:“本官家丁也并没有都着铁甲,只有少数人穿着,这甲原是要献给经略调拨使用,不过给你也是一样了。” 明军铁甲储藏也是不多,这东西一甲制成要耗费工匠数月时间,一个个的铁叶用牛筋整合穿成,配合铁盔护肩护胫铁手套全套相加价值在百两左右,非得百户以上军官或是大将的亲兵家丁才有资格穿着,普通的营兵是想也别想,更好的山文甲和冷锻铁甲,就是非领兵大将不能穿着,一领青唐甲,价值千金。 眼前这些铁甲俱是真正的铁鳞甲,做工精致,用铁叶极多,随手一拎就感觉十分沉重,一领棉甲重三四十斤,用铁不过十斤,只能勉强挡挡弓箭的伤害,眼前这铁甲虽不及山文甲也是十分优良,就算是奉集堡的过万人驻军中,这种铁甲也就几百领,不会再多。 有眼前这厚礼,加上那些做工很好的腰刀盾牌和投枪飞斧一类的武器,韩旭已经完全不虚此行。 “多谢都司大人厚恩!” 韩旭单腿跪下,向林国全致谢。 这一次下跪却不是因为对方都司的官职,而是这一次的鼎力相助。 “本官助你有一半是因为拍马屁,”林国全笑道:“一半是看你真能杀虏,说实话本官无甚本事,但有能杀虏的,总归会出力相助!” 韩旭默默又行一礼,明军中固然有很多胆怯投敌或是贪图富贵甚至贪污军饷拥众观望的无耻之辈,但也有眼前林都司这般的豪杰之士,只是这样的人多半湮灭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之中不为人所知,反而不如那些败类有名。 …… “韩头儿,俺买了六百斤细面,每斤十个钱,用钱六千,粗粮两千斤,用钱三千,猪肉二十文钱一斤,俺买了一百斤,用钱两千文,鸡是四十文钱一只,俺买了五十只,鸭和鹅甚贵,俺没有买,羊买的是活羊,却比猪价还便宜,俺买了十只羊,赶回去慢慢宰杀了吃便是,菜蔬买了一车,还有那些掌柜奉送的香油猪油小半车,葱姜也是人家送的……” 傍晚时分,高小三赶了过来,看到成堆的甲胃兵器也是大喜。他回家之后也是满脸荣光,从一个世袭小军实际的猎户到七品的冠带总旗是一个完全的飞跃! 内地卫所官不值钱,百户也就是村长的感觉,七品总旗根本不算什么,在辽镇这里毕竟是军卫一体,卫所官还有尊荣体面,高小三家里还有老娘在堂,由他兄弟奉养着,想来回家之后,也是获得了和杨国勇差不多的待遇,这厮从军之日,怕是万没想到有这么一天,感激之情,自是更深重了几分。 有这份心田,高小三赶紧吆喝雇请来的大车装车,他同时还带了两车买来的各种吃食,也是赶紧向韩旭报起价来。这人在数字帐目上有天份,这事在后世一个小学生怕也能做,在万历年间的大明,有这份本事的就算能耐人了。 高小三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钱是在钱铺子里换的,一两银只换九百钱,俺砍了半天才加了二十钱上来,这实在没办法,非是俺不中用……” 这物价其实还算便宜,钱价也公道,韩旭知道日后明朝似乎有连续几十年的天灾,物价飞涨,辽东这里一直有战乱,估计物价会持续走高下去。至于银钱兑换也是一样,明朝采用的是银本位,官府铜矿开采严重不足,铸钱完全不够民间使用,自是钱贵银贱,高小三要买的零碎物品甚多,换钱买物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韩旭打断高小三的话头,笑道:“你罢了,现在又不是在查帐,你说说一共用了多少吧?” “共用了二十七两四钱。” “还算好。” 韩旭盘算一阵,眼前这两车吃食物品堆的小山一样,花钱却不算多,手头还有四百多两银子,足够养活五十人很久了。 他的部下当然也在营中有饭食,不过下一步韩旭打算增加部下的体能储备和加强训练,这些人都是桀骜不驯,军纪再严厉如果不在待遇上加强一些,恐怕也管束不住。 此时杨国雄也赶了来,脸上也满是骄傲之色,跟随韩旭第一次出击的现在都已经官职在身,这叫其余刚投效的夜不收满脸羡慕之色。 各人一起相随出城,打算天黑之前再走十来里路,从辽阳到沈阳和奉集堡地方有很多骡马大店可以投宿,韩旭的时间十分紧迫,容不得一点耽搁了。 在暮色渐渐上来的时候,各人在大车旁纷纷点亮火把,车夫们坐在车辕上也点亮灯笼,长长的队伍似乎变成了一只小小的火龙,在蜿蜒曲折的道路上一直向前,韩旭耳边时不时的传来骑兵们的低语和说笑声,马匹的嘶鸣声,大车行走时的吱呀声响,所有的声响汇集在一处时,整个队伍似乎是融成了一个整体,似乎每一点动静,都与韩旭息息相关,血肉相连。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一巴掌 在天黑透之后,车夫们表示不可再走,他们当中有一半多有夜盲症,夜间行走完全看不到路,这官道两侧俱是密林,渐少人家,若是两眼漆黑撞到林子里去,这罪可不是容易受得的。 说话的时候,车夫们控住了辕马或骡子,开始咔嗒咔嗒的用火石打火,点燃烟锅,一缕缕青烟在灯笼火把的亮光下升起。 烟草进入中国时间并不久,但在北方已经广泛种植,特别是在辽东,不论高低贵贱,喜食此物的人已经很多了。 “客官等一共二十八人,需得二十八间房,每房一晚十个钱,再得打火做饭,通共再加二十个打火钱,香油小店奉送,客官俭省些用,共给三百个钱便是。马匹豆料粮草若用,需得再算了。” 韩旭等人在路边寻得一处骡马大店,倒也宽阔,门前挑了一排灯笼,醒目的很,这里是奉集堡到辽阳的中心地带,这店在这里,生意很不坏,韩旭等人进门时外间已经停了不少车马了,有几个店小二正在跑前跑后的张罗着。 这类客栈与城中的旅店不同,主要是方便赶路的人歇宿,有地方照料和喂食马匹,客人自己打火造饭,吃饱了躺下睡一觉,十分方便。 进门时,有人“咦”了一声,韩旭扭头一看,并没有说什么,高小三和杨国勇脸上都露出惊奇之色,眼前也巧,正是王大利和石新马国斌等人,在这店中撞上,倒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王大利等人俱是一脸傲然,他们身上都佩带腰刀,只是没有着甲和戴盔,身上一袭劲装,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护院庄丁。 两帮人擦身而过时,眼神都是十分犀利,彼此眼中如有电光闪烁,石新几个用怨毒的眼神不停的盯着韩旭,杨国勇和高小三对这几人也是十分鄙夷,气氛不对,李威任尚武等人俱是好事的,一眼便看出来,顿时也是按刀围了过来。 王大利这边人也甚多,也有二十余人,一看情形不对,也是围拢过来。 “小三国勇,不要生事。” 韩旭一皱眉,感觉十分无谓,王大利几个虽然与他有恩怨,不过他并未吃亏,相反是占了不小的便宜,这几人既然都脱离军中,日后也再无瓜葛便是。 听了韩旭吩咐,高小三和杨国勇收敛脸上挑衅神色,打算随各人先回屋中。 一见如此,石新和马国斌等人面露得色,石新对王大利道:“那姓韩的倒还有眼色,知道现在惹不起俺们。” 王大利也是这般想,不过他队官职务干不下去,在军中成为笑柄,这都是拜韩旭所赐,他心中怨毒难消,两眼仍是盯视韩旭,手也按在刀上,恨不得将韩旭拉过来,乱刀砍死。 这般怨毒眼神韩旭自是感应到了,扭头看了王大利一眼,仍是神色平淡。 他只是将眼前这人当蚊虫般的存在,若烦了便一掌拍死,并不放在心上,王大利却只道韩旭怕了,脸上神色更是嚣张起来。 正在王大利欲上前生事之时,一个穿着皂绦长袍,头戴黑色方巾的中年男子自院中踱了进来,见到店内情形,那男子微微一征,再看到韩旭不过是一个五品武职官时,那男子眼中便露出鄙夷之色。 王大利看到那男子进来,赶紧跑了过去,小心禀报眼前之事,他自是添油加醋,说是韩旭等人挑衅生事。 听王大利说完之后,那男子眼中满是轻视之色,看看韩旭,带着吩咐的口吻随意道:“韩把总,请过来一叙。” 那男子便是与王文鼎密议会商的张儒亭,此次各家买回的货物自虎皮驿和奉集堡一带汇集,车队有近百辆之多,押送人员也有好几十人,为了怕发生什么意外,张儒亭这个举人找个借口亲自押队,在他身边也有十几个本家的护院,都是招纳的江湖亡命之徒,从武力来说,张儒亭亦不惧怕韩旭等人。 “这位是张大老爷,”王大利狐假虎威的吆喝道:“做过即墨知县,韩旭你还不赶紧过来行礼见人!” 张儒亭一脸矜持,大明文贵武贱,他在即墨任知县时,即墨营的守备是四品武职官,见了他也是拿着手本行下属礼,到登州城办事时,城中的总兵副将游击等官亦是对他客客气气,张家在山东也有贸易往来,那些武将都争着讨好于他,象韩旭这样的把总,哪曾放在他的眼中了? 看到张儒亭的模样,还有王大利等人狐假虎威的模样,韩旭只是微微一笑,向高小三说了一句。 高小三精神一振,昂然道:“我家把总大人说了,今日倦了要歇了,公事到大兴墩分说,私事……他和不熟的人没私事!” 这话象是重重的一巴掌打在张儒亭的脸上,他脸上的骄矜之色立刻消失,面色瞬间就是变的铁青。 “姓韩的小竖子,走着瞧!” 张儒亭自恃自身的身份,却不好在这里与韩旭这般武夫争吵,况且他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将货物安全送到辽阳,若是途中生事反而不美,当下眼中强忍怒气,只用手在桌上重重一拍,死死看了韩旭一眼后,底下便是再无动作。 “东家,这姓韩的好生骄狂,我们上去收拾了他又如何?” 石新忍不住跑过来说话,张儒亭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听了这话,“啪”的一巴掌便是打在石新脸上,接着张儒亭便骂道:“狗才,滚开!” 吃了这么一巴掌,石新赶紧闪在一边,脸上神色十分沮丧,王大利等人也是面若死灰,看到眼前一幕,高小三和杨国勇都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的人不当,却去做狗。” 进了铺房之后,高小三还是忍不住和杨国勇议论着,杨国勇摇头叹道:“其实此前我亦是做的这般行当,主家越有身份自己便感觉越有光采,估计当时那副模样,也未必比石新强什么。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两世为人!” 高小三道:“也是奇了,王大利有王大勇这个族兄,还有王文鼎游击这个族叔,怎地要出来当人家的护院?” 杨国勇随意道:“怕也是当了个护院头目,拿的银子还多些。” “总是有些不对……” 高小三十分伶俐,心中想着总是有些不对,正嘀咕时,却见韩旭推门进来。 两人一起站了起来,韩旭神色如常,说话声音却小了不少,他轻声道:“小三,你去偷偷看看这张家车队押送的货物是什么,要小心行事,莫被人发觉了。” 高小三精神一振,道:“韩头儿你也发觉王大利不对了?” “王大利?”韩旭一皱眉,说道:“他做护卫是有些怪,不过更怪的是那张儒亭,我听说他和王大勇过从甚密,适才故意激怒他,他却忍了。这样的人眼高于顶,哪会受这般气,这事十分怪异,要好好查一查。” --------------- 感谢每日给我投推荐票的朋友,也希望能继续支持。 恳请看到本书喜欢的朋友加个收藏,谢谢。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登高 “狗日的!” 半夜时分,客店寂寂无声,杨国勇重重一拳打在床铺上,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响。 隔壁房的人似乎翻了个身,接下来也就无动静了。 高小三平时嘻嘻哈哈惯了的人,这时也是面色铁青,神色十分的难看。 韩旭倒还没有太大的变化,他在后世的见闻非眼前这两人能比,不论是明末还是清末,或是抗战时期,无耻之徒比比皆是,卖国求荣出卖祖宗的人一拨跟着一拨,没有什么出奇的。还好华夏也有更多的好儿女,否则这大好河山早就不知道卖给谁去了。 这车队防范其实很差,高小三一查便看出来车队装运的全部都是自东虏那边买过来的特产,都是些人参东珠毛皮等物,这些货物运到内地便是十倍以上的利润,这百辆大车所运的人参买来一斤是九两,运到江南最少十倍以上的价格出售,而且经常是有价无市。 其实建州卫女真的壮大就是和明朝的贸易息息相关,抚顺关等几个关年年开市贸易,明朝卖给他们的是粮食和耕牛,盐,布匹,药材,这些和部族壮大息息相关的东西,女真各部出售的却是人参毛皮这一类的奢侈品,一场贸易几万两银子的贸易额,明朝抽取的赋税最多几十两到百余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且为了羁縻女真各部,明朝经常会给这些部族抚赏,各部到京城朝贡时带的货物,朝廷也会花几倍的价格买下来,等于是另一种变相的赏赐。明朝赐给各部的敕书就代表朝贡的资格,也是赚银子的本钱,所以女真各部中,拥有多少道敕书就代表这个部落有多大的财力和实力,努儿哈赤的发迹,亦是和父祖留下的敕书有关,真以为他是十三副甲打天下的人未免太天真了。 几百年间,大明等于一直在为这些迁移过来的野人部落输血,一步步养活壮大了他们,最终这些野人向恩主举起了屠刀。 “这种时候和东虏贸易,实在是该死。”杨国勇气红了眼,对韩旭道:“大人,我们去告发他们怎样?” 韩旭摇头道:“张儒亭是举人知县不过是个押车的,军中知道的便有王大勇和王文鼎,还有哪个副将,总兵还不知道,背后还有什么样的文官大吏我们也不知道,贸然出告,国勇,我也痛恨这样的行径,不过我们的力量不足自保,不能自寻死路啊。” “哎!”杨国勇重重一声叹气,抱着头坐在了地上。 韩旭站起身来,在杨国勇的肩膀上拍了拍,用最坚定的口吻说道:“放心吧,这样的小人绝不会有好下场,我一定会设法了结此事,国勇若信的及我便等着。” 杨国勇抬起头来,沉声道:“是,俺信大人。” 高小三也道:“俺也信大人。” 韩旭满意的一点头,这事叫这两人办还是不错的,若是贺家兄弟知道,这会子怕已经打成一锅粥了。 …… “这里就是大兴墩了……” 两日之后,和奉集堡中又挑出来的二十余人汇合,五十人的队伍终于聚齐,韩旭决意到奉集堡东北方向的大兴墩去驻扎,在奉集堡这样的大堡驻扎更令人有安全感,是大多数明军将校的选择,不过对韩旭来说,还是驻在堡外更靠近敌人巡逻区域的地方为好。 他挑出来的人也不愧是悍勇之徒,听说离开奉集堡到大兴墩这边也无人胆怯离队。 奉集堡管辖之下有好几个军台,十来个墩堡,每个墩堡按远近不同分为边墩或接火墩,有的夯土,有的包砖,这大兴墩为奉集堡最外围,墩堡高十余米,有望厅房屋和灯杆,也备有火箭火铳等发火报信的物件,每遇警讯,这些边塞上的墩堡便是第一轮被冲击,及时报信,甚至骚扰敌人的塘马和后勤,只要墩堡中的兵士悍勇敢战,便可发挥不小的作用。 整个辽东边墙是三里一墩,五里一台,台堡更大些,驻军也更多,再加上密集林立的几百个大型军堡,所城,卫城,镇城,这是一个严密的防御体系,在明朝早期和中期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可惜到得此时,军无战心,再坚固的防御也是无用了。 韩旭等人抵达大兴墩时这里已经被废弃多日,内里垃圾成片,污水横流,到处都是墩军逃走时丢弃的物品,恶臭熏天,天气转凉,人近墩时,仍有大片的苍蝇在四周飞舞。 韩旭当先攀上墩台最高处,十来米的建筑在大明已经属于高楼,韩旭极目远望,只见苍山仍是碧绿,在他身后隐隐是一些村落,眼前却是寂寂的田野和荒地,在往前是边墙所在,不过已经有多处毁损,起不到遮蔽阻挡敌骑的作用了。 左手和右手边均有墩堡,不过毫无人踪活动的痕迹。 整个辽东地区已经丢失近半,敌骑可以越过沈阳和虎皮驿到王大人屯各地抢掠和巡哨,抚顺关等原本为大明所有的地方更是属于敌区,无人敢去,大地一片苍茫,广袤的黑土地绵延成片,一眼看不到边,密林处处,韩旭看了一阵就发觉不少野兽的踪迹,相比于东北广大的土地,此时的人口很少,土地肥力十足,自然资源十分丰富。 韩旭看了好一阵才下来,这个废弃的墩堡暂时成为他的基地,这里他说了算,一种建功立业的豪情涌上心头。 这时他才渐渐明白,除了心头的民族大义和仇恨之外,自己果然生来就喜欢冒险和权力,估计每个男人心头都有一些,只是或强或弱,可能每个男人都喜欢眼前这舞台,只是做的好些或更差些。 “大人,”高小三气喘吁吁的爬了上来,脸色十分不好,他看看韩旭,说道:“下头闹饷了,任尚武和魏峻峰,李威,阎松,李可忠,这几个都在内。” 高小三说的这几人都是韩旭挑出来的伍长,各有特长,高小三任军需官,所有银钱开销购买物品皆是他负责,贺庆云和杨国勇均是管队官,五十人分为两队,由他二人统带,贺庆雷是贴队官,是队官的副手。 底下的伍长皆是后挑的,韩旭和世家将门不同之处就显现出来,若是世家出身,少不得带一些家丁在身边,队官伍长大半用自己家丁便是。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三十章 分裂 韩旭闻言一皱眉,说道:“他们才跟着几天就要饷?这不是胡闹么。” “要的不是月钱,说是要上阵搏命,家小不安,要安家银子。” “更是胡闹,他们募兵时不是给过了?” “道理是这样,不过他们说若不是当尖哨也没有性命之忧,所以要额外多给一次。” “放屁。” 韩旭走下来时,墩堡院子中已经站满了人,这墩台修的倒是真好,因为是楼台,大约得用五六万块包砖,这砖在后世没有人当个事,在此时却是值钱的硬通货,明朝的国力也没有办法给所有墩堡包砖,大半的火路墩是夯土而成,这里不仅墩台主楼是包砖,外围有一道防御围墙也是砖墙,院子里也铺了砖,只是肮脏的很,这些夜不收也不管,有人站着,有人就屈膝坐在垃圾堆里。 看到韩旭下来,阎松眼一亮,上前道:“大人,俺们跟着到大兴墩来这没啥,不过还要给一次安家银子……俺们知道大人手头尚有不少银两,若是大人无银便也算了。” 这人明显是个挑头的,任尚武耿直,魏峻峰看着阴沉残暴,其实没太多城府,李威是典型的没脑子的货,只是武勇过人,这几人能当伍长已经算是比普通人强,更多的夜不收只是能骑射和马上搏击,胆子也大,说白了就是穷凶极恶,这年头的大明军人不仅是大字不识一个,一个几百年后的现代人就算不识字,接受的逻辑和信息常识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比的。 阎松一开头,任尚武理所当然的接着道:“是啊大人,俺们要银子养家小。” 魏峻峰道:“俺家好几口子人住辽阳,吃上顿没下顿。” “就是,还望大人周济。” 韩旭没想到自己领兵没几天就遇着闹饷的事,明军闹饷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蔚然成风,自万历十年之后便有记录在史书上的多起兵变,有副将被逼的跳墙逃走的,也有巡抚被乱兵打跑的杭州兵变,辽镇这里也不能免俗,不过以前有李家的强力弹压,闹饷多半在中下层就被解决掉了,不象别处地方一直闹到总兵巡抚一层。 说到底还是饷械不足,眼前这伙已经有两三个月没发饷,熊廷弼上任后的第一件要紧大事就是向户部催饷,只说物资军饷已经源源不断运来,但缓不济急,现在还有大批军人很久没领过军饷。 阎松说的有一点很对,若韩旭无钱也罢了,现在各人均知他手头还有不少银子,这些夜不收胆大包天,想到了便做,就是指望韩旭拿赏银出来发饷。 群情汹汹,韩旭却是面露微笑,看着任尚武上前一步,这人看韩旭过来,下意识的便是退了好几步,手亦按在腰刀把上。 贺家兄弟和高小三杨国勇赶紧围过来,夜不收中大半人犹豫,小半人在阎松几个带领下,也是赶紧站在任尚武的身后。 “任兄弟和魏兄弟确有家小要养,还有一些兄弟都有家小,这些事我心里都记着。” 韩旭一边说,一边将人群中有家小要养的名字点出来,人也不多,只是十来个。 阎松几个闹的最凶的反而是没家小的,光棍一条,连家也没有。 韩旭脸上还是笑呵呵的,接下来却是词锋甚利:“有家小的先各领五两安家银,没家小的就忍忍,一起吃饭睡觉,本官每日还要练兵,过一阵便去杀虏,要银子做甚?再说这银子不是公中饷银是本官自己的赏银,你们随本官杀敌斩首自然会有。” 一番话说的众人面面相觑,任尚武几个已经有银可拿,气焰顿时就下来了。 他们也确实想弄点银子给家小,此时到阵前杀虏不是说笑的,很有可能丧命,以前拿的些许银子早就用了,现在一家给五两也并不少,有地五十亩的军户,除去上交的子粒银一年也就能落个五六两银,春种夏播秋收,一年四季不得闲也就这些,老实说并不算少了。 “这……”任尚武已经不打算再闹,魏峻峰也是,不过就这样将阎松几个撇下又有些不讲义气,脸上都是迟疑起来。 韩旭已经上前一左一右揽了这两人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对高小三道:“小三拿银子过来,有家小的都过来领,旁人也不要散了,这墩中脏的不象模样,各人开始打扫,晚上之前我要这墩里干干净净不见一点脏物,小三你带两人煮一大锅肉汤,做完活就吃肉喝汤啃饼子。” 一番话说的大半人眉开眼笑,阎松嘀咕了一句,也是软了下来,这一次闹饷各人原是下定了决心要叫把总拿银子出来,同时削弱一下韩旭的权威,现在军中都是这样,普通营兵敢闹的不多,这些精锐兵马底气很足,动辄就是找个由头闹事,几年之后辽镇这些兵连巡抚也逼死了,将领也弹压不住,韩旭这一次算是轻松化解,而且丝毫未损自己的权威。 一时墩堡中上下都动起手来,各处大扫大抹,烟尘大起,众人一边做事一边说笑,阎松几个死眉瞪眼的甚是沮丧,不过手上也不敢停,这时这几人才知道韩旭厉害,三两句话就将各人开去,就算阎松再想出什么新主意,任尚武几个也未必肯与他一同进退了。 韩旭将任尚武几人拉在屋中,也无坐处,各人均站着说话,韩旭面北向南,站在中间,其余各人低头站在北端,韩旭也没有斥责,语气平和的说道:“尚武,峻峰,你们几个都是本官看重的,尚武胆气过人,峻峰你善射,还有李威几个,也是武勇过人,本官挑你们出来当伍长,原本就是看重的意思,日后再立新功,本官再升上去,少不得再抬举你们,小三和国勇几个已经是总旗,贺庆云当了百户,月前他们还只是普通小兵,你们就不想如此么?” 任尚武道:“自然是想,若不是这般,何苦到大人麾下去冒险。” 魏峻峰道:“小人不合受了阎松的怂恿,下回绝计不会了。” 两种回答,立显两人的性格,韩旭看了这两人一眼,微笑道:“这事本官就记着了,切切不要有下回,军中闹饷也是看时候,这会子新经略刚来,各家都要显本事的时候,你们出来添乱,就算我没办法,上报上去,你们肯定全部斩首,只是我要费事再挑一批部下,另外没面子,和你们的自家性命比起来,谁更吃亏,自己多想想吧。”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开销 魏峻峰和任尚武几个出来,看眼前尘土飞扬,他恨恨的道:“入他娘的阎松,听韩把总这么一说,俺们真是提着脑袋陪他闹。” 任尚武也是不满道:“俺们出来是想立功受赏,和韩大人闹什么闹。” 两人正说着,却见阎松提着一个水壶拿着个碗,也不知从哪里烧的开水,一溜小跑就进了里间,里头又传来说话的声音,却是这厮送茶给韩旭喝。 “这狗怂。”任尚武骂了一句,各人也赶紧拿起扫把,在院中打扫起来。 …… 转眼间几日功夫便已经过去,几十人在这小小墩堡中同吃同住,各人只以为打扫一日便算完事,谁料底下几天全部都在做清洁的事,明军的住处向来没有什么讲究,各兵闲了就去游荡,哪个将官都不会在意这样的事,扎营也是讲究防御,预备敌人突袭或是夜袭,能做到这一点的已经是良将,就算是事无巨细都会说两句的戚继光,在卫生上头也是未见提起。韩旭要求墩堡各处都用水洗一次,垃圾不准随意抛在外头,而是要所有人一起挖了一个大坑,抛丢垃圾后就填埋一层,弄的人烦燥无比,厕所也是挖的一个大坑,一般处置……谁也没有想过,这位把总大人连这事也要管,各人都是哭笑不得。 除了打扫便是叫各人搞队列训练,每日立正最少一个时辰,然后什么前后左右转,来回的折腾。 每日到了傍晚,这些铁打的汉子也是累的筋骨松软,练这些东西,感觉上比打一仗还要累些。 韩旭每日均是看着,这时他也不同各人客气,时不时的大声训斥,每日挑两个训练成绩最好的出来,谁做的不好就用棒子敲过去,打的各人鬼哭狼嚎。 打人的当然得意的很,不过第二日一般都会换人,头日挨打的再反打回去,下手也不会轻,依然是一片惨叫声。 每日都有人寻韩旭抱怨,韩旭这一次态度十分强硬,哪怕是所有人都站在对立面,连贺庆云也忍不住抱怨,他已经是百户官,一样需得在队中站着,也得挨打,自然免不得嘀咕,韩旭却是一点情面不给,人人均不得例外。 其实韩旭只有粗浅的军训知识,当年做运动员时年年均要搞军训,当时十分不以为然,也没有用心体悟,现在回想起来,这种队列训练其实在体能和做战的本事上没有什么用处,但用来培养团体和服众精神却是有一等一的效果,这些东西是欧洲古典军国主义复兴时开始出现,经过多年的去芜存精留存下来,韩旭懂得的虽是不多,也是足够锤炼眼前这伙子桀骜不驯的明朝悍卒了。 变化会一点一滴的产生,韩旭没指望短期的训练能从骨子里改变眼前这伙人,但在带着这些家伙上阵之前,他希望有最基本的信任,这才能使他将后背交给这些家伙,做为一个毫无根基的穿越客,他只能从这些微末小事上慢慢做起。 …… “这是辽阳和顺昌布行的宋掌柜,这是铁行李掌柜,这就是俺们韩把总。” 八月十一日,天气渐渐转凉,韩旭命高小三联络城中的布行掌柜,购买大量布匹过来,除了缝纫冬衣之外,被褥也需得购置,明军待遇之差已经到惨不忍睹的地步,奉集堡的明军被褥和衣袍多半都是破烂不堪,保暖性极差,熊廷弼大宴明军的事已经过去,军器也打造很多,军服被褥这些东西却是迟迟发不下来,经略府和户部的人也不会在这些事上太过上心,一个小兵的战袄穿着十年不换也不是希奇的事,明军除了少数精锐外几乎就是乞丐加犯罪份子的集合体,这样的军队没有归属感和集体荣誉感,出卖友军甚至是身边的战友和上司都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宋掌柜是个五十来岁的矮胖老者,寒暄几句后就不紧不慢的道:“粗棉一斤五分,上白棉一斤五钱八分,棉钱一斤一钱二分,中白棉一斤五钱……诸暨一匹五钱,阔白布一匹四钱,三梭布一匹六钱,阔白三梭布一匹六钱五分,另羊毛一斤五分钱,大人所需五十人用的棉袄军服均需染红,还得再加费用,现总计价银需得六十五两银。” 最近用钱如流水,韩旭的银子已经所余不多,每日训练均需吃喝肉食,否则练下来人人体能均受不了,而且就算粮价也是节节攀高,天近寒冬,各家都在储粮,奈何今年年景不佳,秋收全辽都在减产,而且据说关内各地也是一样,蓟镇宣大一带也是减产的厉害,对面的山东年景也差,现在一石精粮已经涨到一两银子,这个价格已经十分可怕,更可怕的就是粮价还有攀升的趋势,很多人预计明年春荒时粮价会有破计录的增长,韩旭手头银子所余不多,还得供给部下额外的衣着被褥开销,一旁的高小三是一脸的心疼。 “所制袄服照军袄裁制,当然也要染红,这钱本官会出。” 明朝的织染业十分发达,可以染的颜色十分繁多,北方还好,若到江南繁华地带,妇人身上的衣服可谓五颜六色,便是男子也不在是灰黑为主,军服则是以青色和红色为主流,明军又称为“赤籍”,也是因为军服尚红的缘故。 红色的胖袄服如果是精心制成的新衣服,穿在人身上也是很有精神,大笠帽配红胖袄,军队的精气神便出来了。 韩旭不理高小三在一旁的眼色,还是令这李掌柜将袄服染色。 铁行李掌柜则是送来数百斤精铁,全部是由京师转运买到辽东的上等闽铁,大明北部植被毁坏严重,大量的居民所需的木头都是砍伐得来,又不知保护,开发时间越久的地方就越惨,黄土高原和中原地区就是典型的例证,谁能知道黄河地区春秋以前还有大象和犀牛?因为木头不足,北方炼铁都是用煤,杂质太多铁的质量自然不行,韩旭要打造兵器又没有根基自己炼铁,只能购买。 一斤铁一分五厘银,价格倒没有涨,韩旭买了几十两银的上好闽铁,不过李掌柜有言在先,现在各地物价腾贵,下次估计就得涨价了。 “大人,”高小三哭丧着脸道:“俺们的银子可不足二百了。”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大杂烩 赶走了哭穷的高小三,韩旭脸上也露出沉思之色。 底下还要买大量吃食,粮价一贵,各种物价都会上扬,肉价,菜价,盐,油,这些生活物资跟着一涨,所有物价都会跟着涨。 听人说辽阳高上帝庙和城隍庙的香火一天比一天好,现在快收割旱季作物,收成很差,再过一阵子就会种小麦,人人都期盼今年有个好收成,不过韩旭知道这都是白费功夫。 除了人之外最要紧的就是马匹,往后去枯草束也要花钱买,要紧的是韩旭这五十多匹马都要养肥用来做战,平时还要有高强度的训练,别部明军有故意把马养死的,韩旭这里的马平均每匹得二十多两银子一年,一个月花销在二两左右,养这马比养人贵的多了。 在他率部出击之前,看来得先弄一笔钱了。 这时高小三又进来,脸上显露出无奈神色道:“大人,匠户过来了。” “哦,带他们过来。” 韩旭叫人在辽阳找了两家匠户,明朝的军户是社会底层,不过就象地狱也有十八层一样,匠户就是军户下面的那层,在匠户之下就是奴婢贱民了。 “小人卢望财叩见韩将爷。” “小人李春叩见将爷。” 两个匠户一个是铁匠,另一个是木匠,按说还应该找个皮匠,这样才凑起一个能打造铠甲的班子,不过韩旭暂时没有自己打造甲胃的打算,眼前这两户应该够用了。 韩旭将这两个工匠扶起,匠户和军户一样都是世袭家传,不准改习他业,这两人是户主,每家都有几个快成年的孩子,两户匠户够使了。 韩旭和颜悦色的道:“本官需得打造一批长枪,套管不必长,枪口不需打成鸭嘴形状,就用锐头,枪头要长些。” 卢望财是铁匠,跪下答话道:“这个易办,小的支起炉子来便开始照大人说的那般打造。” “一日能打多少枪头?” “从早到晚不停,怕能打五支。” 韩旭道:“时间紧迫,最好能再快些。” 卢望财有些害怕,叩头道:“小的一定出尽全力。” 这铁匠其实不到四十,身体可称膀大腰圆,特别是两只胳膊特别粗壮,不过韩旭知道这些工匠都是在透支生命,这卢望财头发都是白了一半还多,在后世这年纪的人大半都不会如此。 韩旭又看向李春,说道:“长杆需得加长。” 李春碰头道:“不知将爷需要多少枪杆?” “你们讲话不必如此拘束,本官前一阵还是一个小兵,断不会在乎你们礼仪……本官要打造丈六长的长枪。” “啊?”李春有些吃惊,明军的制式长枪是一丈,丈六长枪几乎多出一半还多了,这般的长枪枪头部份与执手处相隔太远,容易重心失调,不易使用,不过韩旭一说,他吃了一惊以后,赶紧又答应下来。 “长杆不要选桐木,亦不要白腊杆,选用硬质好而杆脆易折的那种,在手握之处,最好加一层护腕,护一下手。” 两个匠户不是随意找来,都是辽阳都司打造过兵器的熟手匠人,手艺算是上等,饶是如此,韩旭说到此时两个匠人都是一脸的不解,根本不知道他要制的这长枪到底是何用意。 明军长枪最好的便是用桐木,要选用长而直,有韧性的上好木头,经过若干的工序处理,能使长枪有弹性为最好,最次的就是随意选用的木头,套个枪头便算长枪,那自然是最下等不过的武器。 骑兵用枪更为讲究,韩旭要打的这种,最少从工艺和选料上来说都很简单。 “好生去做,本官会提高你们的待遇,去吧。” “是,多谢大人。” 两人匠人带着家小一起叩头致谢,韩旭从目前来看很是和蔼,不象别的上司那般威胁恐吓,非打就骂,不过两家人对提升待遇也不抱什么指望。 待外人出去之后,高小三一脸好奇的问:“韩头儿这枪到底有什么好处?” 韩旭道:“过几日有了样枪开始练习时,你便知道了。” 不论这枪还是骑战之法,韩旭早就在思索了。 他是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军官,麾下这五十人还算破格给他,若不然这五十个夜不收级别的精锐骑兵,最少也得一个带指挥佥事衔的千总才能统带,没有土地,军户,所谓的“种田”现在远谈不上,况且努儿哈赤也不会给他时间,韩旭记不得后金攻伐沈阳和沈阳的具体时间,不过料想也不会太久,现在经营地盘训练强军反推后金,韩旭是想,但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五十人在一定时间内可以收服,这些人的个人武艺和胆气都过的去……不过也就是如此了,这些明军中的精锐相比后金八旗兵来说最多到普通马甲兵的水准,可能还稍有不如,不论是兵器和马匹也还差一些,尽管韩旭尽可能的想做到甲坚兵利。 若想获胜,需得独辟蹊径。 骑战之法,要么就是个人武艺发挥到巅峰,要么便是合战破敌。 中国的南北朝时期是重骑兵的巅峰,人马皆具甲,可惜怎么装备,骑兵战法究竟怎么个打法,史无详言,对韩旭来说,也就只能借鉴他山之石。 欧洲的重甲骑兵持长矛冲锋是中世纪的战法,后来被训练良好的重步兵和火枪打的落花流水,骑士退出舞台,相当长的时间里欧洲骑兵就是杂鱼的角色,后来干脆叫他们拿着火枪机动,算是机动火枪骑兵。在本时空的前不久古斯塔夫二世又重拾重骑兵,不过恢复的是严格训练,讲究战术配合与团队做战的新式骑兵,这样的骑兵一出现就再次成为战场的主角,不论是德、法,英列强均是有优秀的骑兵队伍,集团冲锋成为骑兵的克敌良招。 一直到机枪和壕沟战的出现,骑兵才正式谢幕。 韩旭的打算是将两个欧陆的特长结合起来使用,现代陆军的训练法来锻炼服从精神,明军中最优裕的伙食和生活条件使上下一心,大明的赏功制度和对功劳的期许使壮士愿意效死一拼,最后用中世纪欧洲骑士的骑枪和近代欧洲骑兵的集团冲锋之法来获得胜利…… “我这说好听点叫兼收并用,海纳百川,说难听点就是大杂烩吧……”韩旭心中这般想着,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打算 大兴墩外全是荒地,韩旭叫人将一些杂草烧掉,土坑填平,弄出了一个不小的校场出来。 五十人被他分为三队,每队均着双甲,内穿棉甲外套铁甲,武器则是第一队使用李春按吩咐打制出来的超长骑枪,第二队与第三队则全部使用腰刀。 什么膛把,纹眉刀,铁枪,马槊,铁鞭,狼牙棒均被弃用,连贺庆云也被迫将铁鞭挂在腰间,训练时也使用骑枪,不过这厮拿着这枪冲过两次后就赞不绝口,一寸长一寸强,这枪远远超过贺庆云以前认识的骑枪,能及远就代表能抢得先机,当然要紧的是能掌握好这超长骑枪。每日李春都被第一排的骑手叫过来,重心不停的调整,李春一家都为此事忙碌,两家匠户都和众人吃一样的饭菜,顿顿管饱,韩旭又管束众人不得欺凌这两家,他们在这墩堡中住着竟是比在辽阳舒服百倍,感激之心溢于言表,做事也比在辽阳时用心百倍。 要紧的是骑队训练,韩旭的训练目标是三队人进退如一,不论是加速冲锋还是缓步慢跑均可保持住队形,这一点尤其困难。 三排人排成了三队长长的横队,各举兵器控马向前,待持着旗枪的韩旭下令前行后,数十步后骑队就开始混乱开来,各人马速控制很难与同伴同步,或是两三人能同步,一个横队近二十人,跑到几十步外就跑成了一个斜线,跑到几百步开外后,各队的队形已经完全跑散了。 这个时代根本没有这样的骑战之法,当然也没有这样的训练,明军的精骑都是家丁,有空隙就随将领冲锋,先声夺人得了利就大砍大杀,若败便卷旗逃走,便是后金虽有重骑兵,也是布置在死兵和锐兵之后,相机冲击明军两翼,很少有正面用重骑兵击溃明军阵列的战例,韩旭的这种训练,可以说完全是按着粗浅的后世记忆在进行,重骑兵进行严格的步兵队列式的训练,这里头学问其实很多,不仅是人员互相间的配合,马速,风向,阵列,包括战马平时的训练和喂养都有细节上的学问,欧洲国家也是摸索多年才最终成型,韩旭这般练法只能慢慢自己总结,好在知道大体的目标为何,还不算完全的胡来。 下午时分,望厅上的人报信,不远处有烟尘泛起,估计有十来人的小队骑兵往墩堡这里飞驰而来。 韩旭自己停了训练,但三排骑兵仍然在继续练习,几个没参练的人搬来了马的豆料,打开了麻袋口,将豆料倾斜倒在马食槽中。 战马每日都在奔跑,豆料要保证充足,每日训练一完就要涮洗,还要定量喂给食盐,夜晚天凉还需注意给战马保暖,这东西十分娇贵,韩旭这里战马只多出几匹,万一瘦弱或是死掉几匹,战马数字便会立刻不足。 将战马豆料备好,这几人才又跑去操刀切肉洗菜,不一会厨房便传来肉香菜香,墩堡这里空旷的很,秋风将香气传播去很远,韩旭坐在墩堡前的椅子上看着,不远处几百步外的三队骑兵不仅跑斜了,连最起码的三排横队也没有能保持住。 “这帮龟孙……” 韩旭笑骂一句,这时那队骑兵驰的近了,远远看到打头的是满脸官司坐营千总官王大勇,韩旭脸上笑容依旧,只眼神一冷,人却起身迎了上去。 “下官拜见千总官。” 把总和千总级别相差不大,韩旭用不着给王大勇行跪礼,远远迎上去兜头一揖,礼数就算齐备了。 王大勇看看韩旭和不远处跑的乱成一窝蜂的骑兵,一脸纳闷道:“韩把总你这是什么练法?” “下官寻摸一种长骑枪,可以以强制短。” 王大勇已经看到了长骑枪,韩旭也就不打算隐瞒,坦然相告。 “呵呵,韩把总还真是有一套。” 王大勇使劲憋着笑,红通通的国字脸差点扭曲了,马上骑战从未见过这般古怪的长骑枪,重心不稳,如何挥舞奋战?怕是只能远远戳刺,人家骑队稍微变化,拿这枪的就成了靶子,转动也不灵活,不知道韩旭如何拿这东西克敌制胜? 这时正好贺庆云戳刺到一个草人,用力太大,隔的老远众人听到咔嚓一声,那骑枪自枪头下方发出一声巨响,立刻断裂。 王大勇好悬没笑出声来,不过他的随员中还是有几个哈哈大笑起来。 “韩把总最近就在忙乎这事?” “是,下官预备练成精强骑兵,再去找东虏巡哨的麻烦。”韩旭不动声色,答说道:“听说最近东虏没有再深入到王大人屯一带,巡逻几乎就是沿马根单堡和东州堡再到抚顺关一带,往南也收缩到原宽甸各堡区域了,每出巡哨最少数十骑,多则百骑,也有少量一两骑的游动哨,甚难伏击,下官最近忙着练兵,便是打算练成之后,找大股东虏去拼一场。” 王大勇静静听完,脸上忍不住露出讥讽之色,纵是有心隐藏,下巴也是微微倾斜,显示出明显的轻视色彩。 这韩旭也太异响天开,就凭眼前这般骑兵和练法去与大股东虏拼杀?怕是要全折损在战场上了! 王大勇心中这般想,嘴上却道:“韩把总武勇过人,心思又全用在练兵上,甚好,便在这墩堡继续苦练兵马吧。” 韩旭答应一声,又道:“天色傍晚,千总大人留宿在此如何?若是巡行,可要下官带人同行,一起巡看?” 王大勇摆手道:“不必,本官出来就是巡查各堡,你这里距离边墙最近,不邻官道,也是本官最不放心的地方,既然你在这里安心练兵,本官便放心许多。” 韩旭道:“还是叫下官带人跟随吧,这里距离东虏那边很近,万一遇到游骑就不好了。” 王大勇不悦道:“莫非韩把总以为本官麾下就无人了?” 韩旭低头道:“不敢,既然这样,下官恭送千总大人。” 王大勇忍不住又道:“听说你上次在客店顶撞了一个举人老爷,韩把总你立功为官不久,凡事需得谨慎小心,否则哪一日丢了官都不知道为了什么。” 韩旭躬身未语,王大勇还想再说他几句,不过他自己手头的事十分要紧,既然韩旭在这里老实练兵,不曾有什么异动,那就最好不过。 当下又冷笑一声,策马离去。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夜会 不久天黑了,三队骑兵满是疲惫的跑了回来,每个人都是汗流浃背,天黑之后风就冷的很,这个时候的辽东正常是农历九月下雪,不过有时候八月也会落雪,这几日白天还好,太阳照着还不算冷,晚间风速变大而且转冷,冷风吹在人身上,不多久就是全身冰凉。 好在厨房已经有了热腾腾的肉汤和蒸饼子,各人忙着先换了衣袍,每人有一身胖袄,**却有三身之多,就是为了训练流汗脏污更换,换完衣袍后又是给战马喂料涮洗,精心照顾,每个人都是如此,凡有疏忽导致战马变瘦或生病的会导致严厉的惩罚,韩旭已经将各人军饷领来,凡有违反他规定的便是扣饷,这手段比打他们军棍还要厉害,人人都十分害怕。 这些天下来,种种规矩慢慢加在这些人身上,将他们暴烈的性子慢慢磨下去,此时不要说闹饷,便是韩旭将某人的饷银扣光,也是无人再敢生事了。 所有事情都做完之后,各人才进了厨房等着吃饭。 任尚武换了衣袍还是一脸的汗水,他是贺庆云的助手,第一排的旗队官贺庆云,副队官便是任尚武,两人都是一样的脾气秉性,这些天下来已经十分熟捻,进了厨房各人都按三排旗队分别就坐,这厨房韩旭叫人扩建过,原本只容纳十来个墩军吃饭,现在制了长条桌子和长凳,三排人坐下还绰绰有余。 军官们不能坐下,伍长们拿着大盆在轮值的几个火兵处等着,现在这几十人全是精兵,没有专门火兵,韩旭也不打算将钱花在雇请夫子这事上,火兵每日三个,都是轮值,人人不得例外。 待盆中打满肉汤,又打了两大盆的菜,任尚武和贺庆云分别拿着勺子给自己的部下装满肉汤,别的旗队也是一样由军官打饭,分了饭之后,各人也没有动,待韩旭在桌子一头坐下之后,值星的杨国勇示意各人可以开动,所有人才把两手从膝盖上抽离,开始大吃大嚼起来。 贺庆云一边大嚼饼子,一边开喷道:“大人诸事皆好,就是这吃饭也这般讲规矩,俺刚刚等的好急。” 韩旭事事都讲规矩,就是说话可以相对随意些,布置任务时也是可以容许各人说话,包括建议和诉苦都行,不象别的明军将领军议时威风凛凛,说一不二。 不过下达军令后就不准任何人完不成任务,否则必受惩罚,现在一共这几十人,还没有正式的军法官,也是各伍长级以上军官轮值,大家轮流盯着对方,都不愿别的伍占了便宜,于是谁都落不着好。 贺庆云这大嘴巴向来如此,韩旭一笑不出声,其余各人闷头吃喝,也无人理他,贺庆云看看面前那碟小炒肉渐渐稀少,也忙不迭伸筷子,顾不得再说。 这般的吃饭和种种规矩也算是潜移默化的一种,韩旭的权威和军官在普通夜不收中的权威也慢慢建立起来。这段时间,看来平淡,韩旭可以说是绞尽脑汁……一个穿越客所知道的一切手段,都是被他给用了出来。 吃罢了饭值星官带着火兵收拾,其余人等开始盘腿在墩堡正中的大厅之中,堡内原有的桌椅都朽烂了,李春忙着打造骑枪,没功夫做这些东西,各人均是盘腿坐着。 “今日跑的已经较昨日进步,不过各排的间距还是没有保持好,各人之间也是越跑越乱,彼此的马匹仍然一跑便开,明日继续训练的还是冲刺和保持间距,要记得,第一排冲刺敌阵,杀敌靠的是第二和第三排,第一排不论刺人还是刺马,俱要在高速下找准目标,最好不要空刺而过,你空刺了,身后的兄弟可占不着便宜。第一排穿过,第二排第三排在同时控制好速度,找准目标,战刀用划身而过的法子,不一定想要斩敌要害,哪怕从敌人马身上划一道大口子也是好的,骑战之法,要的是整体压倒敌人,仗着自己武勇脱离队伍杀敌的,纵有斩首,回来一样打军棍,直至开革……各人听清楚没有?” “听清了!” “大声些回答!” “是,把总,我等听清了!” 这一次声若雷鸣,不过答完之后,所有人脸上都浮现出笑容,每人都瞟向贺庆云,谁都知道,训练场上总忍不住个人行动的便是这个武勇的百户队官。 “看俺做甚。”贺庆云揪着自己的短须,怒道:“老子上战场绝不会不听大人的军令!” …… “各人坐下。” 入更前,大半的骑兵都入睡了,鼾声大作,似乎要将墩堡掀翻。 这些汉子,已属明军的精锐,在韩旭的训练之下,仍然每日几近耗光体能,几乎是一挨枕头就着。 被韩旭召来开小会的,贺家兄弟,杨国勇,高小三,这几个是老班底,当然一个不缺,新人之中,任尚武和李威,邵忠,魏峻峰,李可忠,韩国梁和包括阎松在内,每个伍长级的武官均是被叫了进来。 这批人被选为伍长,原本也是因为有过人之处,或豪胆,或武勇,或善于交际,总之在人群之中,皆有自己的特长。 十余人皆在韩旭卧房盘腿坐着,房间不大,挤的满满当当。 墩堡上方有值夜的人,每隔一阵敲响平安梆子,悠扬的梆子声中,韩旭将客店之事与今日王大勇的事一并说了出来。 “操他狗日小娘的!”贺庆云第一个跳了起来,贺庆雷和任尚武几个紧随其后,各人均是破口骂道:“这个时候还和东虏做买卖,还他娘的是个人不是?” 此时的辽东明军汉奸很多,不过哪怕是李永芳也是试图抵抗,打一下不成之后才降顺后金,但没有人会觉得六万丁口的小部落能成什么大事,了不起能如北虏那样强盛一时,给大明添一阵子的麻烦而已。一直到天聪年间,蒙古被皇太极征讨收服,大半个辽东和奴儿干都司旧地被后金纳入囊中,皇太极得到故元的传国玉玺,建国称帝,成为幅员万里的大国,就算到那时,大汗改为皇帝以后,八旗上层和贵族们除了少数之外,也没有多少觉得自己能进入关内,混元一宇……后金和清的实力都太弱了,任何一个朝代得国单纯论力量都比他们强的多,在此时,辽东多处地方被屠杀,明军死伤惨重,正是同仇敌忾之时,人们在绝对强势的力量压迫之下会有多种选择,但无论如何,在这种时候选择与敌人勾结交易,这是不折不扣的对本民族和国家的叛卖。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计较 “你们看这事怎样?” 韩旭没有说什么,仍是叫各人继续说下去。 贺庆云毫不犹豫的道:“上报经略和都司,各总兵处,他们再牛也不能这些地方全买通了,一处查他们,就能抄他们的家,灭他们的族。” 韩旭笑笑没出声,杨国勇在一旁道:“贺队官说的不妥,那日俺们看到车队是举人押队,还有咱原本营里的队官当护卫,可见不论官场还是营中都有势力,俺们跟着把总是想封妻荫子,纵算战死也只是运道不好,若是俺们前头厮杀,后头家小不宁被人报复,贺队官莫说俺齿冷,你家小是在榆林,俺们可都是辽阳本地人。” 阎松一听这事就感觉十分不妥,想抽身走都嫌晚了,他心里十分后悔,原本以为是韩旭召集军官来说些私房话,是以颠颠的跑来,若是知道是眼前这事,那是打死他也不敢来,此时听得杨国勇这话,阎松赶紧点头道:“国勇总旗这话说的是了,俺们一时义愤不打紧,自己纵死了又如何,原本做的就是这刀头舔血的勾当,只是人家势大,俺们家小也是性命啊。” 在座的除了贺家兄弟,只有少数几个是打辽南过来,剩下的全是辽阳和沈阳这边的军户出身,以韩旭说的眼下这事,背后定然是吓死人的庞大势力,报复起来,确实不是几个军户家庭能承受的。 任尚武原本要跟着贺庆云一起跳出来,听了杨国勇的话后也觉有理,但心里憋闷,不过他敬重杨国勇,杨国勇这总旗没有什么架子,为人稳重敦厚,当下便是向着阎松所在的方向啐了一口过去。 阎松只得苦笑,他很善交际,也善于观察和左右人心,是以在闹饷一事上能一呼百应,后来被韩旭釜底抽薪解决了此事,阎松气势一泄千里,后来韩旭又分析给各人听其中利弊,参与闹饷的几个头领无不后怕,任尚武现在看到阎松便气不打一处来。 “那怎办?”贺庆云和杨国勇还有贺庆雷三人分任三个横队骑兵的旗队官,要协调全队的步调,每日均做的是指挥的事情,已经较以前有很大的进步,此时被杨国勇这么一说,若以前他必定暴跳起来,此时倒也知道体恤旁人。 “俺们不说了,”杨国勇看向韩旭,说道:“一切听把总的。” 贺庆云脸色转晴,也道:“这事还是听大人的,俺们拿不出啥主张来。” 任尚武也道:“这事只要把总大人定了,有啥后果俺都认了。” 魏峻峰等人没有出声支持,脸上神色均十分为难,但亦无人出声反对。 阎松几个没有家小的也表态道:“只要把总定下章程,俺们一定跟着把总干。” 韩旭看看各人,心中也觉安慰。 这个团体,算是渐次成型。用尽种种办法,最少在军官这个层次上,算是真正收服了众人。一个穿越客能做到如此地步,除了拿的出手的射术外,韩旭可以说是付出了所知和所能做的一切。 “小三,”韩旭看看高小三,问道:“咱们这里还有多少银子?” 高小三向来话多,因为生性伶俐,算是能举一反三,各人之中,贺家兄弟等人韩旭每常会抽空讲一些兵书给他们听,众人都听的昏昏欲睡,高小三却已经开始学习识字,他做猎户时大字不识一个,后来给人当伙计学了几个字和一些算学,现在又将书本重新拾了起来,遇着不认识的就去问韩旭,好学如此,进步当然很快。 “咱这里银子还真不多了。” 高小三十分机警,在韩旭说话的时候,看了韩旭眼神一眼,要确定一下韩旭的意思再说。 以往墩堡里还有多少银子只有他和韩旭二人知道,连贺家兄弟和杨国勇都不便告之,有银子人心才安稳,现在高强度的训练,不管是人或是马都是有赖于这银子的支撑,马料俱是精料,人也是顿顿可以吃到肉,饼子可以吃到饱,隔几日韩旭会选出训练头名,加以赏赐,是以人人争先训练,每日再疲惫也是能坚持下来。 若是无银,吃的便是和奉集堡驻军一样,训练也无赏银,凭着韩旭的威望还能坚持训练一段时间,长久了便一定会崩盘。 高小三已经隐隐猜到韩旭想做什么,他心里有一些害怕,更多的是兴奋和跃跃欲试。 “咱银子剩下不到五十两了。”高小三看看众人,幽幽道:“五十人加两家匠户每日盐菜米面开销需得五六两银,马匹十来两银,这些天下来已经花销很多,加上制成的棉被,军袄,换洗贴身衣物,打造骑枪,枪头,修补铠甲兵器等花费,大人的几百两赏银已经用了九成还多,剩下来的,只够维持三五日的开销了,再往下去……” 高小三摊开手,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杨国勇急道:“咱们上头不是还有军饷下发么?” “有是有,”高小三道:“当发月饷和盐菜银是一百一十多两,实际只发七成,银子成色还差,还得去两成,实际到手只有五十来两,这银子发给各人军饷还不够,难道还拿来当公中开销不成?” 新勇营其实人人是马兵,而且是夜不收,尖哨,按辽兵传统应是发二两四每人月饷,盐菜银和赏银另算,但招收时饷械不足,李秉诚只允发一两八每人,招募时说是实发,实际也只发下七成,现在熊廷弼已经充实辽饷,新勇营的饷却始终没有补足,好在相比别的营头拿的还是稍多些,上头也不怕有人挑头生事。 杨国勇一听赶紧摇头,说道:“若是这般,平日吃用还是俭省些吧。” 高小三道:“咱们大人练兵是要找东虏拼命,大家搏一个前程,若是省了这钱,和东虏拼命却又没有把握了。” 贺庆云道:“小三你有甚办法赶紧说,莫说这些话叫人心里发慌。” 高小三道:“俺没有办法,大人若有办法,叫俺杀人也干。” 任尚武道:“小三这话说的不对,叫俺们去杀百姓,抢百姓银子俺可不干。可惜附近没有土匪窝子,不然俺们去剿匪杀贼,洗几个土匪寨子,银子便有了。” 韩旭挑人时便有言在先,抢过百姓和逃兵不要,这样的人再武勇也定然无法管教,各营那么些人,时间久了彼此底细都是一清二楚,确实也有不少人渣,辽镇的军纪原本就差,万历二十年时的壬辰倭乱辽镇出兵援助朝鲜,军纪在朝鲜就坏的很,多年之后还叫棒子们拿出来说事,就算对本国人,抢劫杀人这事辽镇官兵也不少干,眼前这几十人没做过这等勾当,在明军中已是难得的好人。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向火 说到最后各人都无办法,绕来绕去都绕不过银子,好在所有人都知道韩旭必有主张,否则也不会召集诸人,最后所有目光都投在韩旭身上,他已经是当之无愧的主心骨。 韩旭要的也是这般效果,权威就是这样一点一滴慢慢建立,王霸之气也玩意也不是没有,象本朝开国太祖那样,要你全家性命就连一只鸡也不放过,那些打的蒙元闻风丧胆的军头大将没有一个敢反抗的,就是蓝玉这般的豪杰也只能束手待死,要紧的就是权威早立,无人敢于违抗,甚至连想法也不敢有。 “今日说的是两件事,”韩旭看着众人,缓缓说道:“一个是王大勇等人与虏相通,继续与东虏交易的事,另一个是咱们缺银子的事,你们想想,这两件事能不能放在一起解决?” 大半人均是先一楞,接着不少人眼中露出沉思和惊喜交杂的色彩,只有贺庆云挠着脑门说道:“这两事第一件俺说去告,你们不答应,另一件更头疼,俺想不出怎么一起办?” 所有人都将脸扭向一边,连任尚武都一样,杨国勇这老实人兴致勃勃的道:“若是这样办的话,算是一举两得。” 任尚武道:“俺肯干,咱当兵吃饷不能再祸害百姓,不过那些畜生比土匪杆子还坏,俺宰他们心里一点不别扭。” 阎松犹豫了一会,就听韩旭说道:“此次就是眼前这些人去做,事机要秘,不能留一个活口,事后各人嘴要小心,泄露出去本官未必如何,你们多半首级不保,还牵连家人。参与行动的,每人赏银五两……” 听到这,阎松立刻道:“俺也去,算俺一个。” 韩旭微微一笑,看着诸人道:“这不是自觉自愿的事,进了这屋听到现在,不去的自然军法从事,阎松你当这是请你吃酒么?” 阎松听的打了个寒战,赶紧一低头,各人也都是心一沉,知道眼前这把总果然不是好相与的,这事看着象是商量,到这时已经人人均无退步余地。 接下来便是商议细结,王大勇亲自过来,说明往东虏那边的车队必定离此不远,最近的路当然就是从东州堡直赴抚顺关,再由抚顺关出关往赫图阿拉,这时抚顺关虽未被后金占据,不过毁关之后明军也没有恢复防御,后金哨骑正常在这里巡逻,根本没有人敢往东州各堡去,更不必提到抚顺关一带,车队只要过了韩旭这里,一路往前都不会有什么风险,只要过了东州,东虏哨骑接应一至,那就更保险了。 这个时候商人与东虏继续贸易,可想而知利润有多高,所谓富贵险中求就是如此,辽东大旱,东虏那边也不会幸免,以前东虏是渔猎为主耕地为辅时尚且还好,但部族仅凭渔猎发展不起来,努儿哈赤从祖、父子三**始专注于种地,从明朝这边的记录来看,从塔克世觉昌安时代就一直到抚顺和宽甸马市买耕具和耕牛,粮食和盐也是交易的主要目标,几十年前建州卫积累了大量物资,开垦大量土地,整个部落才发展成如今这般实力,只是现在的后金汉人包衣尚且不多,旗下的旗丁只有少量精锐能脱产,普通的披甲兵在农忙时还要种地,更不必说那些普通的旗丁,健壮妇人也需下地做活,建州此时已经几近标准的农耕部落,可想而知现在的天时不利对他们也会带来沉重的打击,此时与东虏贸易的汉人商人,确实是人人可杀。 对韩旭等人来说,利润越高,说明车队携带银两物资便越多,众人想起来心气便是越高。 “连我在内共十三人,各人除了不带弓箭,投枪和飞斧会用的便带上,短弩有多少带多少,武器亦带足,记得见面我动手之后再动手,之前先选好目标,我估计这车队最多连车夫在内有三十到四十人之间,有不到二十人的护卫,以我们的身手,应当不会有漏网之鱼。” 韩旭缓缓说着,杀气显露无余,屋中所有人都凛然起身,白日训练的疲惫感已经荡然无存。 韩旭此时的部下均是夜不收出身,魏峻峰和阎松还干过尖哨,所谓尖哨便是懂一些夷语,可以化装深入敌境腹里,风餐露宿潜伏多日,一直到带着有效情报回返回止。 突袭杀人是这些人的强项,今晚这事简直是叫李白写诗,柳永填词,韦小宝去**,内行人做内行的事,各人在做准备时,不少人还在低声说笑,没有人畏惧害怕,不象是暗夜突袭杀人,反而象是去野外踏青郊游一般。 …… 三更时分,从沈阳和辽阳两地出来的车队汇合在一起,躲在一个废弃的村落中避风。 八月的辽东夜晚已经很冷,气温应是降到零度以下,这阵子随时可能会落雪,车队中的每个人均是冻的瑟瑟发抖,听到停车休息的命令后,人人均是松了口气。 此次张儒亭没有押车,跟着车队的是几个大家族派出来的心腹人,另外还派了王大勇这个坐营千总带着部下跟随过来,这样有官面的千总护持,加上车队原本的十来个护卫,光是武力护卫就有三十余人,不论是官面上的盘查还是小股的流匪都不足为惧,这些家族与东虏勾结也是为了发财,万一走漏风声势力再大也难遮掩,是以不论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此时从沈阳到抚顺关这大片地方都荒芜废弃,往北铁岭开原一带更是如鬼城一般,车队从官道赶下一处岔道,王大勇等人督促车夫小心隐藏痕迹,不过不多时便做的烦了,料想也不会有人在这天气出来巡哨,只是在入村时王大勇等人又策马在四周巡行一番,没有丝毫动静,倒是惊动了几群野狗,这半夜时分,四处狗吠声响成一团,吵的人心慌意乱。 村中房屋被烧了一小半,剩下的久未修葺倒塌了不少,正中的祠堂是青砖砌成,除了灰尘甚多外没有什么毛病,各人将十来辆大车赶在祠堂外围成半圆,骡马亦系好了,在祠堂中生好了火,够身份的都向火坐了取暖,护卫和车夫们乱糟糟的坐在外围,一个个坐着打盹。 “入他娘,真是够辛苦的。” 王大勇向火坐着,叫人帮着脱了官靴去烤,屋中烤的一阵臭味弥漫,旁人都是皱眉,他也不管。 坐营千总的身份已经不低,搁大明太平时节,弄千多亩地,养几十家军户种着,还能贪污些军饷,吃点空额,一年几百两的收入稳稳到手,现在却是不成,辽东这里是死地,王大勇根本不想要这边的土地和军户,他和叔父王文鼎的打算只有两条,要么降了东虏,以求活命,要么就想法调往辽西那边,不过那需要大捧银子疏通关系。 东虏势强,现在熊廷弼虽在折腾,最多也就一个守势,万一有什么不妥之处就是全盘皆输的局面,王大勇认为现在与东虏的交易是件好事,将来就归降时还能先混个脸熟,此番他打算一路跟到抚顺关,回去之后上报说自己前往关门一带巡哨,没准还能获个嘉奖。 “都给我小心着,护卫出去看看,莫要懈怠。”王大勇半躺下来,自有亲兵替他垫好毯子,看看王大利一群护卫也在屋中,王大勇一皱眉,便是吩咐各人出去巡哨。 ---------- 这两日杂事缠身,简直是意气消沉,不过今日周一,多发一章求推荐票吧,能在新书榜单上多上一两位也是好的。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祠堂血夜 “队官,千总还是你三哥,一点儿照顾也没有。”马国赋还是习惯叫王大利为队官,好在王大利也是这护卫的小头儿,叫队官也不算太突兀。 王大利心里也抱怨王大勇将自己当骡马使,一点宗族兄弟的情谊也没有,嘴上却道:“俺这三哥对俺已经不错了,这般要紧事也是叫俺掌总管着,此次回来,每人最少二十两银,要是还当营兵,这辈子你能赚到这个钱不能?” 马国斌赶紧笑道:“队官这话说的是,俺们跟了前几趟已经落着不少,若不是队官这关系,这样好事哪轮着咱们。” 王大利一脸阴沉,说道:“待银子赚够了,俺和三哥说说,还是回新勇营里,他答应俺直接补个总旗贴队官给俺做,到时候,俺们再和那韩旭来过。” 上次韩旭的事,王大利几人均是没脸,后来听说人家斩首回来要升官,三人赶紧托了门路出来,后来一想,那种恐慌气氛多半是王大勇营造出来,韩旭压根没有继续找三人麻烦的打算,不过就算如此,王大利几人也不打算放过韩旭,只是韩旭现在官大,而且武力值超高,一想到如何报复之事根本毫无成算。 两人说话时石新从外面进来,马国斌笑道:“石矮子你又跑肚了?” 石新愁眉苦脸道:“是啊,前几日半夜老是起来,受了风,这两日老是跑肚。” “你老娘的病如何了?” 石新眼神一黯,答道:“还是那样,拖日子罢了。” 王大利和马国斌对视一眼,都不打算拿自己体己银子出来帮石新一把,石新倒是个孝子,赚的银子多半拿去给老娘治病,可惜银子没少花,他老娘的病是丝毫不见好。 马国斌假惺惺劝慰了几句,王大利听的不耐烦,说道:“石新既然跑肚,也不要进来了,找匹马骑着,到村中和村外各处看看,莫藏着土匪杆子。” 石新明白自己最近没有拍王大利的马屁,也没有银子奉上,这般苦差就落到自己头上,他不仅没有抱怨,眼神也毫无异样,立刻就答应着道:“队官放心,俺一定好好巡查。” “这厮还算伶俐。”马国斌笑骂一句,说道:“就是狗日的没钱还要充孝子,何苦来。” 这时外间传来轻微的声响,远处的野狗也叫的厉害起来。 “嗯?”王大利道:“石新刚出去,怎地就又有声响了?” 王大勇和护兵都在祠堂正中,几个押车的也在里头,十来个车夫都在外围坐着打盹,发出阵阵鼾声,王大利和护卫们在最外围,王大勇叫他们出去巡哨也无人去,除了个石新外,其余人睡着了,这声响却是来的十分怪异。 马国斌看着膀大腰圆,却是胆小的很,此时向外看去只见外面黑黢黢的根本瞧不清楚什么,一幢幢草房东倒西歪,北风呼啸而来发出阵阵唿哨声响,野外时不时的传来阵阵野狗叫声,马国斌缩缩脖子,笑道:“估计是黄大仙什么的……还真怪吓人的……” “你就这么点胆子……”王大利自己也吓的够呛,他刚刚手一直按在腰刀上不敢松,不过始终没敢拔刀出去瞧瞧。 “哟,老王,老马。” 韩旭一脚踏了进来,脸上满是笑容,穿着武官袍服,大步迈进来的样子是满脸春风,似乎不是进了这荒村里的祠堂,而是在赴什么宴席一般。 “韩旭?”王大利眼神一凝,下意识的就又将手按在刀上,他大声道:“你来做什么?” 马国斌没有出声,悄没声的就想往里头走。 “本官出来巡查,老马你别动,有你这么没规矩的么,见了上官连个礼节也没有?” 马国斌听着这话便真不走了,扭头道:“什么上官,俺现在又不是在营里,不受你的拘管。” 王大利也冷笑道:“韩旭你莫要在俺们面前摆上官架子……日后还真不知道谁是上官,待俺有了机会,咱们的帐再重新算过……” 他们倒真有自信与自己这般人为敌,眼前两个人若不是今晚遇着,韩旭脑海中根本都没这两人的模样了,他伸手右手,做了一个可以动手的指示。 这时“崩”的一声响,一支重箭准确的命中了马国斌的脸庞,凶猛的力量如铁锤一般重重敲在这人的脸上,箭矢撕开了马国斌脸上的筋肉和骨骼,直插进去半支箭身,只余下尾羽部份在外不停的颤抖着。 王大利已经吓的呆住,整个人站在原地动也未动,此时一柄飞斧带着绳索一起飞来,飞掷时的斧声发出嗡嗡声响,最终斧刃部份准确的劈斩在王大利的喉间,锋利的斧刃将这人的喉咙整个切开,脖径部份翻开如婴孩之嘴,只是这嘴鲜红,鲜血不停沽沽留出,还有气泡翻滚,王大利两眼很快翻白,翻身倒地,抽搐几下后没一会便没了气息。 这时一群护卫惊醒,看着情形都傻住了,这时便看出这些人也就能吓唬百姓,遭遇敌袭,无人反应过来起身抵抗,他们和衣而卧,兵器就在手头不远处,却无人想起去拾起来与韩旭等人搏斗。 一个头发杂乱,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下意识手撑着地想起来,韩旭上前一步,手中的云梯刀往那人脖间一抹,顿时便切下半个人头,这刀的刃口是纯钢打制,十分锋利,韩旭原只是想割喉,不料差点切下整个人头。 他身上喷了半身鲜血,眉宇间却毫无变化,这时任尚武等人都冲了进来,任尚武手中飞斧又一次丢出,这一次砸中一个护卫的面门,将对方五官都砸的稀烂,那人却一时没死,在地上翻滚着哀嚎起来。 高小三投出一柄投枪,准确的刺穿一人的胸口,半截枪身穿了过去,可能扎中那人的心脏,那人连一声也没吭,立时死了。 杨国勇大步跨前,站在哀嚎那人的身后,相准后脖,手中戚刀斩下去,将那人首级砍了下来。 魏峻峰与李可忠韩国梁几人或是手持重斧,或是手拿长枪,刺,戳,斩,砸,几乎每下均是重手,顷刻功夫,便杀伤多人。 贺应云和贺庆雷这兄弟二人仍在一处,两人并没有与众人一起杀这些护卫,里间的人已经被惊动,他二人每人手持多支投枪,里间距外面不过二十余步,又有篝火照亮,贺庆雷先出手,一支投枪扎中一个明军的小腹,整支投枪没入那人腹中,巨痛之下那人开始在地上翻滚,篝火也被他压住,火柴堆的木块散的到处都是,整个祠堂中到处都是火星飞溅。 贺庆云的投枪刺中另一人的胸口,兄弟二人均是秦军中的好手,世家出身,不论是系着绳可以回收的飞斧,还是连续投出的投枪,或是弓箭,硬弩,这两人均是使的极好,此时每人一捆投枪,接连不停的投出,待二人走近时,对面王大勇的护卫已经被他二人投中杀伤大半。 整个祠堂中到处都是哭叫哀嚎声响,韩旭几人也跟在贺家兄弟身后,遇着想往外逃的便是刀枪齐上将人杀死,祠堂中很快便到处都是伏尸,重伤未死的躺在地上倒气,整个祠堂如在地狱之中。 那十几个车夫也是惊起,不少人先楞着,接着醒悟过来便想往外逃出,门口处李威几人守着,见人过来便是用硬弩射过去,明军的尖哨和夜不收也用这种特种武器,因为火器的普及,在前宋和元时都很常见的各种弩在大明都不多见,军中要么弓箭要么用各种火器,只有夜不收等特殊部门才配给短弩,这种弩不能及远,但在近距离杀伤力惊人,车夫们纷纷中箭,多半一时不得死,躺在地上哀哀哭叫求饶起来。 --------------- 求推荐票啊!!!!!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收获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本官是千总,坐营千总,你们这是造反,要诛连九族……莫杀我,我叔是王游击,韩旭,是你,你果然是好贼子……不要动手,千万不要动手,韩旭,我保你当千总,你当千总是我叔一句话的事……” 外间还在不停的杀人,祠堂里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惨叫声此起彼伏,有人在地上爬着,一直 爬到王大勇这边,后头人追上来,在后背便是一枪刺进去,枪尖在后背破开很大的血洞,鲜血狂喷出来,溅了王大勇一脸鲜血,这人嘴里不停的叫着,求韩旭饶他一命,先说要保韩旭当千总,后来干脆说保韩旭一路到守备,游击,甚至是参将副将,估计再保下去,王大勇得保着韩旭造反了。 这人如此无用胆怯,身子软的如烂泥一样,整个人都瘫在地上,从头到尾,这人和身边的几个护兵都没有想起来结阵自保,而是看着一个个同伴被杀死,他们却始终没有反抗的念头和胆气。 对手这般无用,原是好事,韩旭心头却只觉一阵愤怒,若是百姓怕死是应该的,可眼前的这位不仅是军人,还是坐到千总的职业军官,这般表现,怪不得辽镇屡战屡败。 “王千总!”韩旭怒喝一声,看着王大勇激灵一下坐直了,韩旭说道:“今日这事没有什么可说的,你们替大户押队与东虏贸易,不要说死于我手,便是这事暴露出去,国法也饶不得你,怎么说也是一个死,情不屈理也不屈,你认了命,安心上路吧。” 在韩旭说话时,王大勇脸上的神情始终在变换着,从希冀到惶恐,再到愤恨,最终是绝望,韩旭说完之后,王大勇脸上露出悲苦之色,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坐直了身体,垂下脑袋,口中开始念念有词,离的近的人,听出他念的似乎是一段佛经。 “狗日的,”魏峻峰上前道:“你他娘的叛卖大明,君父和同僚均给你卖了,你这样人准下地狱,有什么脸在这里念佛。” 魏峻峰脸上露出狰狞之色,掂了掂手中腰刀,说道:“不能便宜了这厮,高总旗,杨总旗,俺听说这厮和那死了的王大利曾经为难过你们和俺们把总,我先割他耳,再砍下他胳膊腿,叫他死零碎了可好?” 这人说话时面色阴沉,眼神中露出十足的阴冷之色,王大勇虽然已经能坦然受死,此时还是又浑身颤抖起来。 “庆云。”韩旭轻轻叫了贺庆云一声,站在一旁的贺庆云心中了然,他手中提着一柄上好戚刀,还是上次在辽阳城里从都司衙门里掏弄出来的好货,当下斜举戚刀,刀锋在外,手肘轻轻一推,刀锋划过王大勇的脖子,轻松切断,人头落了下来,王大勇似乎还向贺庆云眨了几下眼,接着身子倾颓倒下,鲜血狂涌。 韩旭没有看王大勇的尸身,而是转向他人,缓缓说道:“我等杀人。应该是在战阵上,不是敌人死便是我们自己死,一切手段都用得,包括下毒用毒烟这样的事也是使得。做尖哨细作的,给敌人井水里下毒,毒他们牧场的牛羊,这事不少尖哨也做过,也无甚可说。如今日之事,毕竟不是阵上搏杀,杀人亦是情不得已,只不过这些人我们不杀,朝廷也饶不过他们,不义之财,取不伤廉,是以这事本官带你们做下来了。若是在此虐杀这王大勇,今日这事就失了味道,我等慢慢也成了土匪恶棍,杀人这事,也就不是军人本份职守了,味道一变,你们说,人还是是个人么?” 魏峻峰眼中暴虐之色稍减,低头不出声,其余各人刚刚杀的性起,也不觉得什么,现在置身在这杀场之中,四周全部是死人和鲜血,一些重伤的还在**,此时回过神来,就算是凶悍之徒,也是一个个面色发白。 韩旭知道,如果放纵属下杀戮的欲望,这支军队的战斗力肯定又上去一层,后金的所谓白甲精兵,多半就是在战场上和杀戮中这样培养出来,八旗军一路从关外杀到关内,屠铁岭,开原,后来屠辽南,宽甸,屠镇江,又从北方一路屠杀到江南,扬州和江阴,再到嘉定,杀的人越多,军队中暴虐之色越足,所谓的精锐越多,古往今来,不少军队都用这样的路子来培养部伍,韩旭不打算这样做,这样做法培养出来的军队天花板在哪清晰可见,他也没有努儿哈赤三十年不间断战争培养军队的根基和时间,他必须要做的更好! “各人动手杀掉那些重伤的,莫叫他们白受罪,也不要有遗漏……”韩旭大步往外走,门口那些车夫其实死的有些无辜,只能用他们也与东虏勾结来解释,不过看着那些老实巴交的人被杀,韩旭心中毫无快感。 “大人,赚大发了。” 高小三已经抢先一步出来点视那些车辆,骡马和大车其实也是不小的财富,但这车马不能赶回去,叫人看着了事情就算败露,只能解开骡马挽具,放着这些大牲口自己跑开,高小三一辆一辆的看过了,此时已是一脸兴奋。 “一共十六辆车,小半车金子,多半是足色金,还有八分金和七分金,不过不多,银子俱是官锭,都是大锭的五十两一锭,装了七车,另外俱是些好货,有潞绸,红纱,黑青线罗,红绒棉,天青罗,绵绸,红罗,红绿罗,黄平罗,杭纱,黄熟大绢,大红线罗……俱是值钱的好物事啊。” 高小三说的满嘴都是白沫,人也快昏过去的样子,这厮也真是博闻强记,身为一个猎人认得这么多绢绸罗布,实在令人惊异。这些东西,都是南货为主,从南运北,物流费用极高,大明官方的钞关虽然不多,但一路架不住豪强和地方官府私设税卡,一路抽分北上,运费人力加上钞关私卡,费用实在不小,最便宜的黄线纱也得二两多一匹,其余的潞绸在京师就小三两,运到这里来定然更贵,不会低于四两一匹。 这种物事,在辽阳沈阳也只是少数富贵人家才舍得买来穿戴,普通中产之家有一两件便算不错了。 ------------- 凄风苦雨中拜求推荐票求收藏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归程 “尚有乌纱帽数百顶,革带百条,红色带,黑角带,黑束带,红束带,各色皮靴,黑履鞋,黄丝云头履鞋也是不少……” 说起这些,高小三也诧异,说道:“东虏弄这些做什么?” 韩旭也是楞了一会,半响才道:“东虏自也有朝廷百官,怕是他们封的官也要穿戴这些吧。” “戚,”高小三拽文道:“沐猴而冠!” 一旁杨国勇笑道:“戏文里听的词吧?” “那也得俺记性好……大人,这些东西咋整?加起来可是不少银两呢?” 现银估计有小两万之多,金子也值一两万,加起来小四万的银两,这银子和熊廷弼为辽镇请的三百万的军饷比起来犹如沧海一粟,但对眼前这几十人来说,这是一笔毫无疑问的巨额财富。 金银不说,眼前这些丝绸和用具加起来也能值几万两,整个车队,财富当在十万左右。 怪不得连王大勇这个千总也跑来押运,整个祠堂刚刚屠了怕有近五十人,这么多人在这暗夜从沈阳辽阳各地汇集在此,明晚之前车队过抚顺关,贸易的利润估计还在这车队价值之上,据韩旭所知,辽东这里按斤称的人参,到江南一带一根人不要的参须也能卖几两银子,整根的一两以上的人参,那是黄金的等值物。 以往辽商与东虏贸易,多用铁器,耕牛,粮食,食盐,布匹等物,这一次却多是现银和奢侈品,看来风声渐紧,这些汉商要是用粮食布匹,车队加十倍也不嫌多,每次抚顺关开关贸易,大小行商有好几千人,光是皮毛交易一次就可以是好几万张,换粮食得几百上千车才够。 不少人围拢过来了,很多人呼吸变的沉重,甚至眼神也变的阴狠起来。似乎谁要说错一句话,便可以引发一场血拼。 “丝绸绢布和乌纱帽等物俱放火烧了,一样不准取,金银取下放在马上驼回去。时间不早,各人抓紧动手。” 韩旭这么一说,高小三万分不舍的道:“这些丝绢可值不少银子,咱们把车赶回去,过一阵风声弱了再变卖不好么?” “什么时候穷当兵的也有这些丝绢物事了?”韩旭笑笑,拍拍高小三肩膀,说道:“这一次收获已经不小,这些银子本官除去赏你们的,剩余的用来养兵买马,打造兵器,日后招募更多人手,这般乱世,手头实力越强,将来格局便是越大……你们跟着我,日后便会如高总旗杨总旗贺百户一般,迟早也会封妻荫子,眼前这一点蝇头小利,莫要迷了自己的眼睛。” “是,大人!” 最早答应着的反是阎松,接下来才是任尚武等人,各人眼中狂热之色慢慢褪去,不少人将按在武器上的两手松了下来,接着便是乱哄哄把那些武器挂好,接着便是喜气洋洋的到车上搬取金银。 “呼……” 隔的不远,韩旭分明看到高小三吐了一口白气出来。这厮刚刚财迷心窍,拼命分说这些物事值多少银子,说的各人心痒难挡,这会醒悟过来,怕也是后怕了。 原本这群夜不收就是一群恶狼,刚刚还大杀大砍了一番,血气激的各人凶性大发,现在能按韩旭的吩咐办事,只能说这些人真的被收服了。 火光熊熊而起,任尚武等人在祠堂里也放了把火,大火之下,堆在一起的尸体被烧的蜷曲起来,自辽东战事起后,不知道有多少地方是眼前这般情形,只不过这一次被杀的是一群华夏民族本身的败类。 外间的车辆也被堆在一起烧着,各人将金银分散放在各自的马身上捆扎好,不少人高兴的直搓手,按韩旭事前的允诺,各人也会得到一小笔的赏银,虽然眼前这大捧银子不属于自己,不过未来也会用在自己身上,现在这种每日三餐都有肉吃有精粮下肚的生活,大家也是真的不想改变,况且还有银子拿,未来前途亦有了希望,想来也是心满意足。 或许有少数人心不甘情不愿,不过在大势之下,也只能装作满意的模样。 “大人,似乎有人在此前就离开了这里!”贺庆云打着火把在四周巡视,却看到一溜马蹄印直通村外,脚印明显是踩的时间不久,做过尖哨的人不会这一点细处看不出来,当下他便叫出声来。 各人一听均是十分紧张,韩旭也是过来,他皱眉看了一会,说道:“怪不得我心里觉得少了什么,现在想想,是那石新不见了。” “这狗日的溜的倒是快。”高小三怒道:“俺们分散骑马追,跑不掉他狗日的。” “不必了。”韩旭说道:“适才我们动手前巡看过,四周并无人藏着,石新应是被派出去巡视,这会他看见火光怎敢过来,王大勇等人死的干净,大明这边他不敢回来,定是往东虏那边跑,又不曾看见我们人,不必管他了。” 确实如韩旭所说,祠堂中人被杀了个干净,尸身和车马货物均解决了,只剩下石新一个往东虏那边跑了,就算日后这厮命大又跑回来也不知是何年月的事了。 此时杨国勇过来道:“大人,王大利怀里还藏着封书子,封的严实,俺不识字,也不知是什么话。” 韩旭接过来,启了书信一看,脸上先是露出愤怒神色,接着神色转为轻松,笑着道:“有这封信加王大勇的人头都是好东西,国勇你将这些带回墩堡收好,有用的很。” 旁人皆带金银,杨国勇马身上却挂着颗人头,因为韩旭的话,还得小心翼翼的护持着,见到这样情形,众人都是大笑起来。 “回墩堡吧。”火光之中,韩旭当先而行,他的马身上绑着一百多斤黄金,加上他本身的重量,使得马匹走的十分吃力,这马不停的打着喷鼻,在黑沉沉的夜色中缓慢的走着,此时已经是后半夜,月色变的十分皎洁,启明星渐渐发亮,十余人和战马走在静谧的平原之中,耳边传来人的低语和轻笑声,马蹄声得得的响着,韩旭回首眺望,身后近十里处那荒村祠堂的大火还在燃烧着,在地平线上腾起的火焰已经变成一个红色的小点,似乎是一颗更大更亮的星星在不停的闪烁着。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四十章 消息 转眼已经到九月中,墩堡这里已经下过两场大雪,天气很冷,气温很低,韩旭估计气温肯定在零下二十度以下,四周的积雪完全未化,墩堡的堡墙都被雪给压住了,还是人们用扫把将雪推开,勉强保持住了墩堡的外围界限,积雪这般深,人要想出行已经很困难了。 高小三每隔几日就得去奉集堡一次,奉集堡现在驻军很多,他采买物资十分方便,墩堡这边骑兵练习对冲已经不怎样方便,一旦下雪就只好停止,有的地方雪积的很深,积雪都能没到马腹,也没有办法练骑阵,韩旭着人在一个荒弃的村落外找了一处原本的打谷场,费力清掉积雪,这才又将训练继续进行。 马匹仍然很肥壮,和别处不同,韩旭对待战马怕是比一般人对亲儿子还亲,每日照料的十分周到,精料,草束,食盐,还有定时涮洗,每匹马虽然几乎每日都要奔跑也不曾跑瘦,这便是小股精兵的好处,一般的明军或是北虏和东虏肯定都将马放在马厩中歇息,不等开春不会轻易用马了。 祠堂血夜之后,各地均是十分平静,几十人被杀,一个坐营千总和护兵失踪,还有十万以上的货物消失,这些事在沈阳和辽阳似乎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无人追查,也没有什么风声,只有奉集堡那边假模假样的派了一些哨骑出来寻找,各路哨骑当然找不到人,上头也不曾催逼过,似乎王大勇这个千总只是一个普通小兵,走失了也无所谓,根本无人放在心上。 表面如此,底下肯定暗流涌动,不过韩旭也丝毫不理,他这里照常每日练兵,从奉集堡和辽阳分别来过一些人,都是打着巡查路过的名义,看韩旭这里没有丝毫异常,练兵不缀,明明是来查探的,反是夸赞了几句方能走,这么来过几回之后,没有查着丝毫不妥,反而韩旭的名声又变的响亮许多,人人都知道韩旭这小兵升了官后还在锐意进取,每日练兵不缀。 惟一叫韩旭担忧的便是底下这些人,他不曾放这些人假,一个也不准擅自离开,每人都发了一些赏银,也不准自己送回家,由高小三分批送回,这样动静不大,不会被人盯上,只是韩旭心里明白,虽然待遇优厚,但这些夜不收已经不停的练了很久,如似弓弦已经崩的太紧,近期不想办法的话,墩堡军心可能会有所不稳。 九月十九日,从奉集堡过来个哨骑,墩堡外正在化雪,这哨骑半截身子都是甩的泥巴,狼狈不堪,不过在路过时看到驻守兵马还在一处平地上策马对冲,这哨骑也看不懂什么,只是觉得这些骑兵的队列练的十分齐整,很少见到有骑兵用这种密集阵形练习,一般的骑兵,要么配合步兵,放在两翼,敌阵若有破绽便冲过去破阵,要么就是步兵战胜之后骑兵追杀,只有少数骑战是彼此间用骑兵对冲厮杀,规模不大,均是各种武器齐上,这大兴堡这里武器似乎很是单一,骑阵也太过密集,这哨骑看看便笑歪了嘴,这般密集骑阵,若是遇着大股弓手步射,恐怕三两下便都被射成刺猬,这韩旭果然是军户小兵出身,完全不懂兵法,虽是勤力,不过看来是瞎练。 “什么,经略要巡行到抚顺关?” 哨骑送了消息便走了,墩堡这里不便留人,高小三给了这哨骑一串小钱,送了几个饼子,那人欢天喜地的走了,韩旭换了衣甲,正要到校场去与众人合练,这阵子骑阵已经有点样子出来,各队间的间距保持的不错,彼此之间的战马距离也是十分密集,冲击之时也有点势若雷霆的感觉了,只是有很多细节每练一次便发现一些,要慢慢解决。这骑阵要真正成型,估计最少还得半年,要想练成百战莫回的骑兵精锐,一年以上的时间是最少的。 这东西,说着简单,做起来甚难,韩旭也在不停的摸索,适才就是在屋中用笔记录下心得体会,以免有些细节时间久忘了,只是这里只得毛笔,他写的十分别扭,底下又全是些老粗,高小三认得字也不多,更不必提书写,韩旭只得自己亲力亲为,好在有贺庆雷被他抓来当勤务兵,替他磨墨按纸,这厮也根本不懂文墨之事,看到韩旭果然能写字,当场便大呼小叫一迭声的夸赞,韩旭听的脸红,将这厮赶了出去,正打算出门时,高小三便带来这个惊人的消息。 “上次经略不是派前任兵备道阎鸣泰往虎皮驿,从我们这里过,大红官袍的官员,哭的涕泪交加。”韩旭一脸轻蔑的道:“去个虎皮驿都吓成这样,经略居然要去抚顺关?” “正是呢。”高小三笑道:“经略真是好样的,这消息传开来,咱辽东的人心气就起来了。东虏其实没啥可怕,俺们老高家和他们世世代代为邻,也没见他们多长两只胳膊……” 高小三絮絮叨叨的废话很多,不过韩旭还是吃惊于熊廷弼的果决和胆气,没有把这家伙给赶出去。 上个月时,熊廷弼初到辽阳不久,正在忙着请饷请兵,请派战马,打造兵器,同时宰了几百头牛犒赏三军,光是蒸饼子就发了十万个,这么大吃大喝一通,又严密关防,辽阳气象立刻不同,士气大为提振。 与此同时,熊廷弼派出身边的文官大员,开始巡视各处,阎鸣泰是原兵备道,三品文官大员,如果熊廷弼和辽东巡抚不在,整个辽沈一带按理是均归兵备道节制,总兵副将也需听他的军令行事,怎料此人胆小如鼠,虎皮驿距离沈阳极近,近来东虏哨骑早就不曾深入境内,这阎鸣泰却畏敌如虎,走到往虎皮驿的半途中大哭而回,韩旭等人在墩堡中亲眼得见,所有人都对这文官大员嗤之以鼻,万分鄙视。 这事传扬开来,辽东不高的士气为之一跌,现在熊廷弼居然要以经略之尊亲自巡行,并且明言要到抚顺关,这事若传开来,整个军心民气都会大有不同。 其实大明辽镇现在的实力,攻不足而守有余,要紧的就是士气和军律,熊廷弼算是大战略在行,小的细处也十分明白,明末文官知兵第一人,名不虚传。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女真都城 “不过这事轮不着我们操心,哨骑跑来做甚?”经略要出行,肯定是总兵副将级别的跟着护卫,万事熊廷弼出了什么岔子,各人都是罪过非小,最轻的也会丢官罢职,重则会掉一大批脑袋,是以熊廷弼一出来,定然辽沈驻军的大佬们都会惊动,韩旭只是一个小小把总,这事轮不着他操心。 高小三嘿嘿一笑,眉宇间尽是得意之色,他道:“原本是和俺们无关,不过经略大人派了一个幕僚对各总兵传下堂谕,经略大人亲自点名叫把总大人你带精骑随行护卫……大人,这事可真是天大的面子,刚刚那姓黄的大个子哨骑和俺说,奉集堡那边人人羡慕,当初俺们挑人时不曾来挑的,现在都后悔的直拍大腿。” 这话韩旭倒信的实,他挑人时有不少人都躲着,夜不收和尖哨也不是人人都亡命,留在奉集堡虽是危险,也没有跟着韩旭直到前方更险,那是真正拼死玩命的勾当,是以当初挑人时有不少人都躲着不曾来挑,现在知道熊经略对韩把总如此看重,韩旭果真是升官只在异日,前程不可限量,大明军中就是这样,跟随越早,日后随的人官职越高,当年亲随官职便也是越高,从李成梁到现在的各总兵大将均是一样,投效早的,可以早早改姓为家丁,日后韩旭当了总兵,现在跟着的最少也能当个督司,守备,听说此事,恐怕后悔的人当真不少。 “这些狗日的,悔死他们才好。”高小三乐不可支,一方面他有幸灾乐祸的快感,更重要的是他也看清了韩旭的前程似锦,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可惜韩头儿就是打死不收家丁,他和杨国勇早就提过几次,连贺家兄弟也愿意给韩老大当家丁,改姓也不在话下,可惜韩旭打死不收,在这事上十分固执。 高小三接着道:“总之,上头有令,叫咱赶紧到奉集堡迎接,经略今日至奉集堡,明日抵虎皮驿,然后巡看沈阳并外围各堡,一路再到东州,马根单,最后抵抚顺关,随行是贺国贤贺总兵,还有一些副将什么的,小的没有听清,那哨骑怕也记不得太多。” “嗯,吹集结号,召回所有人,洗涮过后去奉集堡。” 眼下这事确实比训练还要紧,韩旭也没有犹豫,直接便是下令。 高小三除了是采买总管后勤官,还兼旗牌官,鼓手,号手,韩旭叫铁匠打了柄号,教给高小三一些简单的音符,一共是熄灯号起床号集结号几种号声,声调简单,各人听了几遍后就记得了,现在校场那边训练正激烈,纯粹以旗号集结怕是无人看的见。 待所有部下集结完毕,韩旭简单说了原由,听说被经略亲点去充为护卫,各人脸上也都是兴奋之色。 日常的训练确实十分枯燥辛苦,这些夜不收成长起来已经经历了艰苦的训练,没想到现在每日还是如此,若非韩旭诸般手段用尽,恐怕眼前这些人早就坚持不下来。 “瞧你们这模样,好不丢脸。”韩旭笑了一句,心中也感觉一阵轻松和快慰,能得到熊廷弼的赏识对他来说也是一件足可自豪的事,哪怕是强韧如他,能够短暂的放松一下也是一件开心的事。 至于此行是否遭遇战事,韩旭估计可能性不大,老熊这一手十分突然,谁也想象不到经略会轻身而出,在这寒冬之时,东虏此时还几乎没有完全脱产的部队,旗主的护卫也就几个人,仓促之间很难动员,等他们听到消息再进行动员,熊廷弼估计已经回辽阳了。 尽管如此,韩旭谨慎的性格还是使他下令全军携带足够的武器和给养,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 赫图阿拉此时是个绵延数里的大寨子,城寨建立多年,外围的木栅围墙有不少地方都朽烂了,后金现在兵威赫赫,除了大明之外内部已经毫无威胁,努儿哈赤近来打定主意,预备来年开春就收拾掉老冤家叶赫部,彻底解决内部隐患。 只要叶赫一灭,整个沿大明辽东千里边墙之外尽属后金所有,唯一的对手,只是边墙以内的大明而已。 这个后金的都城分为内外两城,外城住的是普通旗民和包衣阿哈,此时这里也落了几场雪,到处都是一片雪白,城寨的屋子很矮,很多房屋没有开窗,半截房子埋在地底,这样的建筑最易于保暖。 人们很少出门,被迫出门的都是有事在身的人,行色匆匆忙着赶路,少量的包衣在照料主人的马厩里的战马,或是喂食牛羊,城中有大片的铁匠铺子,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这里也是重要的战略区域,有不少披甲的旗兵在这里看守,看到可疑人过来便远远吆喝喝令走开,不准闲人靠近。 另外各旗也有衙门设在外城,石新进来的时候眼前便是这般情形,这赫图阿拉就象是一个极普通平常的后金寨子,只是走路的人看到石新明军穿戴,眼神中便露出挑衅神情,就算知道他是降人来归,眼中的傲气和杀气也缓解不掉。 石新幼时也在抚顺关见过来贸易的女真人,那时候这些人也是一样的穿戴打扮,男子穿箭袄戴大帽,贵人头顶饰着东珠,妇人戴金环,也有在鼻子上穿金环的,看着就十分野蛮,但那些女真人对汉人都是十足恭谨,看到汉人都是点头哈腰,也有一些女真男子眼中露出桀骜和仇视的目光,不过都是转瞬即逝,看到的人也只道他们野性未驯,谁知道这些人不仅觊觎大明的财富,还觊觎着关内肥沃的土地和大量的汉人丁口,后金的野心已经暴露出来,他们不仅要混一女真,还要和大明争夺辽东这片沃土。 “兀那蛮子,一会随我进内城,汗王宫和议政衙门都在内城,大小贝勒和阿哥还有备御总兵官们都在内城住着,那里都是贵人往来,你不小心冲撞了谁均是砍头的罪,谁也救不得你,你听清了没有?” 一个女真通事叉着腰教训石新,大冷的天这人穿着袄子,却是光着脑袋,大半个脑门剃的精光,只在后脑勺留着一撮小辫,辫子很细,头发稀少,按制要通过铜钱方可,辽东这里每年打仗,女真各寨之间的战争经常是在彼此城寨之间展开,均在大山和密林深处,行军时经常穿越山林,是以如后世那样的油光水滑的大辫子是不可能存在的,那般辫子反是违制,轻则鞭打,重则砍头。 石新唯唯诺诺的答应着,在这通事的带领下,往着赫图阿拉的内城走去。 -------------- 兄弟们千万莫忘了给我推一票,要紧要紧。 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汗城 内城关防较外城更加严密,街道上的积雪也被扫了,沿着寨墙的建筑要高大巍峨很多,石新一路过来,知道两边的大屋子有不少都是内城的衙门,门口均有甲兵站着警备,他心里颇瞧不起这些蛮夷,什么正白旗衙门只是一幢青砖砌的屋子,正堂不过三开间,抵不过辽阳普通大户人家的门房,但在他路过一个衙门时,里头可能判决下来,一队甲兵拎着一个犯人拖出来,按在院门前,那犯人垂头丧气跪着,不一会又有一个官员出来,宣布判决,说的均是夷语,石新听不懂,但那官说完之后,有一人拉着犯人辫子,另一人抽出腰刀,直而锐利的长刀闪着寒光,这时跪下那人突然不说夷语,却是说的汉语,低泣出声,石新听了几句,却是这人怀念父母妻儿的话,说了没几句,那个横眉立目的夷兵突然出刀,刀光一闪,那颗人头顿时被砍落在地,鲜血溅在雪白的地上,看起来格外的触目惊心。 “哈哈,死尼堪,在黑营里还不肯安心效力,说些怪话,斩了活该。” 那女真通事应该知道这事的内情,被斩的果然是汉人,只是投效后金很早,效力多年,这几年努儿哈赤对明朝用兵,各旗下的汉兵甚至汉人官将都有些人心不稳,这人被斩应该是与这两年女真内部的暗流涌动的相当的关系。 所谓黑营兵亦可称黑旗兵,努儿哈赤初起时就有黑旗,后来改八旗之后,黑旗或黑营成为汉军营的称呼,就算营中还有少量的各部族夷兵,也是以汉族兵为主。 黑营兵多受歧视,从后来的满文老档来看,黑营兵中有汉人炮手,也会下发棉甲,不过明文规定,各牛录打制新甲归满洲兵用,旧甲淘汰给黑营。在老奴时代,各牛录披甲人数在一百左右,极限动员在二百左右,八旗可以动员主力加旗丁超过六万人,主要就是在各旗下大量使用了汉兵,在天命后期,老奴疑忌汉人过甚,汉兵多半被赶出,这时八旗的动员能力就急剧下降了。 现在的女真人对汉人也是十分猜忌和防范,最少从这个通事对眼前这事的反应上就能看的出来。 石新心中一阵悲苦,若非自己被迫逃亡,何必陷入眼前这种险境中来。 那通事带着他一路走,过不多时来到一处庞大的院落之前,这里距离中心地带的汗王宫也并不远,大门口站着几个穿着银甲的护兵,这些护兵年纪都在三十左右,身上均披着银光闪烁的耀眼铁甲,身上佩戴双插弓袋和撒袋,腰间插着长刀和短刀,手中还拿着虎牙枪或长刀等兵器,每个身形均是鼓鼓囊囊,眼神锐利而凶恶,几乎人人脸上都有或多或少的刀疤痕迹,看到这些人,连那女真通事也十分害怕,小声道:“这里是三贝勒家门前,眼前这些均是他的白摆牙喇护兵,你要小心自己的脑袋。” 石新心中更加害怕,身形躬的更加厉害,这是一个白甲头领走过来,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就是眼前这人?” 通事小心翼翼答道:“是,就是这人自称知道商队遇袭的事。” 石新此时已经跪下,那白甲头领横过眼看他一眼,石新正好与他眼神对上,发觉这人的两眼微微发黄,犹如他曾经在密林里随人打猎时遇到的猛兽一般,漠然而毫无感情,只蕴藏着深厚的杀意,石新吓的赶紧垂下头,根本不敢再看一眼。 “你这尼堪随我来,三贝勒主子很忙,你若敢胡说八道,一会就砍下你的脑袋。” 石新赶紧答道:“小的说话句句属实,绝不敢胡乱编造。” 那个白甲头领没有理他,从正门到正中间有并排的十余间大屋,不过石新没有被领进去,两人在这大院中绕行,石新也不敢左右张望,老老实实的低头跟着,只不过眼角余光扫到,发觉院中到处都是弓马甲胃各色兵器,四处散乱放着,有一些旗丁模样的在不停擦抹着铠甲和兵器,有几柄硕大无比的弓箭被拆开了,弓弦被取下来保养,除了兵器甲仗之外,院中和道边到处都是马粪,四处都散发着刺鼻的味道,这里的人似乎毫无感觉,各人都忙着做自己的事情,这些人多半脸和手都冻的通红,看起来仍是行若无事,甚至有人衣袍都是用兽皮做成,内里光着,看到石新过来,这些人都拿眼看过来,各人眼神均是凶狠无比,石新只觉得自己在一群猛兽群落里走路,心中无比害怕。 到得一处楼房下面,那白甲头领先上去,接着又转身下来,对石新道:“三贝勒和阿巴泰阿哥,西乌里额附均在,你可上去老实回话。” 石新不敢耽搁,赶紧攀上楼去,女真人很喜欢楼居,可以登高望远,也可以隔绝地寒,当然这是贵人们的喜好,普通的旗民和中下层的贵族官吏都没有兴造高楼的能力,就算时此时的各大小贝勒们,能有财力兴造楼房的也是不多。 这楼造的也十分简单,只是二层的地上均铺着厚实的毛毯,中间部份没有铺毯子,大冷的天升着篝火,一个锅子吊在上头,一阵阵香气从锅中飘出来,雪白的蘑菇和羊肉在白色的肉汤里上下起伏,几个剃了头的汉子穿着青色或黑色的袍服,光着头,正围在锅边吃的十分高兴。 “小人叩见三贝勒,阿哥爷,额附爷。” 石新记性甚好,不过他不知道女真人的忌讳,没有敢叫出各人的全称,他趴在地上砰砰叩头,自己都不知道叩了多少次。 吃喝的那三人也不理他,石新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只听得不停的有吸溜吸溜的吃喝声响,他腹中也甚饥,甚至头昏眼花,不过在这时只能咬牙硬撑着。 “你叫何名?” 终于有人用汉话问他,石新赶紧将姓名履历均报上,不等人家再问。 “嗯,你还算机灵。你是汉人,为什么想来投我大金?” 还是刚刚那人问,语气中威严之感甚重。 石新额头冒汗,赶紧答道:“小人亲眼看到同伴被杀,杀我同伴的人绝不会放过我,失掉车队的辽沈的大家族也不会放过小人,除了投大金之外,小人没有别的出路。小人家中尚有老娘在堂,小人只想多赚银两奉养老娘,小人绝不会是明国细作。” “嗯,你起来!” 问话的人看来满意了,吩咐石新起身。 石新赶紧起来,心中仍然七上八下,害怕的厉害。 这时他终于看清眼前三人,三人虽然都是留着小辫子的汉子,不过明显是两个真夷一个汉人,那两个真夷小眼圆脸,身形都是无比壮硕,特别是胳膊粗壮,一看便知道是长年射箭打仗的痕迹,这两人的眼神也特别冷漠,看向石新的时候如盯着死物,两人的脸上均有刀疤,披着的袄子内里露出来的地方上也是遍布疤痕,一看便知道是在战阵中出生入死多次。 问话那个明显是汉人,身形高一些,也更显瘦弱,脸亦长的多,眼神较两个真夷也要灵活很多,只是威压之感就弱了不少。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内争 “你将详细经过说说,不可夸张也不可遗漏。” “是,小人必定不敢。” 石新定定神,开始讲述那晚的经过。他被王大利赶去巡哨,不过天气甚冷,石新并不愿走远,牵着马在庄子外走了一圈便往回走,半道上便听到祠堂内的厮杀声响,他趴在一个隐秘处偷看,祠堂内的情形看了个大半,看到韩旭等人辣手杀人,一个不曾留下,王大勇这千总都被砍头,石新知道自己只要稍露痕迹便必然无幸,当下不敢再看下去,引马先走了一段,然后便是上马狂奔。 他确实如自己适才所说,知道回奉集堡或辽阳必定死无葬身之地,不论韩旭等人还是这商队背后的势力都不会放过他,当下思虑再三,这厮还算有急智,索性便一路向抚顺关,在关**着女真巡哨,差点被人一刀宰了,接着便说出祠堂之事,这商队事涉重大,底下人不敢擅自处置,便是一路将石新送到这汗城里来。 在石新说话时,那个开始问话的汉人不停的将他的话翻译成女真话,待石新说完,在场的三人均是重重点头。 那汉人大官说道:“这个叫石新的所说应该是实,三贝勒和阿哥以为呢?” 他话一出口,才想起自己说的是汉语,又赶紧用女真话说了一次。 那三贝勒和阿哥脸上都是满脸的怒气,叽里咕噜的猛说了一通,说到怒时,三贝勒站起身来,不停的咆哮起来。 石新心思还算灵动,他这人最擅长的便是看人脸色,分析旁人心理,王大利便是被他哄的甚是舒服,只是最近老娘病重,神思不属,是以被王大利不喜,派了个苦差,若非如此,也必定丧了性命,此时一看便知道,这一次被袭的商队,所运货物多半是眼前这两个女真贵人的无疑。 他隐约知道女真人分为八旗,除了大汗掌握全部军政事物之外,其余各旗下都自行其事,包括财产收益和支配也是一样,各旗的旗主对自己的旗负责,损失牛马人口和财物,如果不是为了公战就得自己负责,象是和汉商做生意这种事,除了直属公中的财物之外,各旗肯定自行其事,这一次被抢的物资多半和眼前这两人有关。 石新猜的不错,事实上这一次贸易眼前这位三贝勒也就是莽古尔泰损失最大,他的正蓝旗才二十来个牛录,人丁不旺,财力也不强,这一次被抢的货物有一大半都是他要的,事前已经付款,虽然汉商会想办法补偿一部份,但损失仍然十分巨大。要紧的是莽古尔泰已经和旗下人吹过牛,他旗下那些总兵,副将,参将,备御,各牛录额真中有不少都在等着他赐下丝绸,官服,丝履等物,这些蛮夷虽然仇视大明,鄙夷汉人,但对汉人的官袍衣物都十分喜欢和向往,在皇太极当政时还有女真巴克什劝他改学汉制,穿汉人衣袍,后被皇太极严词批评,建议的人因此引来杀身之祸,不过这时的后金还没有统一认识,对汉人衣物特别是官服的喜爱并没有被禁止,莽古尔泰此次事前就向不少心腹部下许诺赏赐他们明国上等丝绢和官袍,怎奈车队被抢,银子还是小事,脸丢大了。 阿巴泰损失也不小,他现在还只是阿哥,和多尔衮阿济格多铎等小兄弟一样的身份,莽古尔泰排老五,是四大贝勒中的三贝勒,他排行老七,年纪相差不远,当不上旗主不说,贝勒也没得封,相比于莽古尔泰对脸面的看重,阿巴泰更心疼自己的银子。 西乌里额附,便是在抚顺投降的李永芳。 在后金大军突袭时,李永芳其实第一选择是想抵抗,发觉打不过时他就立刻投降,总之是性命要紧。 后来后金连拔清河诸堡,打下开原铁岭,赢了萨尔浒的明军主力,李永芳也因此断定后金前途广大,就算不能掩有辽东,最少割据局面会维持相当长的时间,他因此下定决心替这个异族政权效力,在几次大的战事中都有上佳的表现,特别是老奴将对明国的情报渗透工作大半交给了他,李永芳的表现十分出色,汉官在这事上有先天的优势,不是女真官员能比的,相对于臃肿迟缓的大明,后金对情报渗透和收买工作十分看重,李永芳不仅积功升任三等总兵,还被赐给了不少汉人编户,同时努儿哈赤将阿巴泰的女儿赐给他当老婆,李永芳因此成为西乌里额附,也就是后金统治集团内部的一份子,等于老奴赐给了他一点原始股,也算是一个小股东了。 阿巴泰和莽古尔泰均是十分愤怒,吵了一阵后,两人又问石新韩旭等人的驻地,后来等翻译不耐烦,这两人其实能粗粗听懂汉语,待石新确定韩旭就在大兴墩,距离虎皮驿等地不远之后,莽古尔泰便道:“这个汉狗死定了,我要亲自领兵去斩下他的人头。” 李永芳吓了一跳,不过他不敢出声,赶紧看向阿巴泰。 阿巴泰劝道:“五哥何必为这一点小事出去,天这般冷,受这苦不值当。而且出兵也要父汗同意才成,不能擅自做主。” 莽古尔泰使劲抓了抓头,还是道:“这事不能这样放过去,从来只有老子抢别人,今日居然有人敢抢老子……冷僧机,过来!” 一个旗奴模样的赶紧从楼下跑上来,打了千等着吩咐,莽古尔泰道:“叫拜音图阿领两牛录甲兵先至抚顺关,待我说服父汗后着他去打明军墩堡!” “是,主子!” 阿巴泰微微一笑,又道:“这事要叫老八知道,必定又要说你,也肯定把我挂上。” 莽古尔泰闻言大怒,骂道:“老八就是事多,前几日我带人去打猎,也跑父汗跟前说了我好一通,他不过就是想当大汗,上头还有二哥在,便是你我也不比他差了,凭什么就是他!若这般,这兵我非派不可,一定要派!” 老八便是四贝勒皇太极,在老奴诸子之中,智计最多,打仗最有章法,勇猛不在莽古尔泰之下,平时又善于结好人心,虽然皇太极排行第八,地位反在阿巴泰等诸兄之上。其实皇太极发迹的最要紧之事就是当年和代善联合斗倒了大哥褚英,当时褚英已经掌握相当大的力量,成为努儿哈赤在旗内的强劲政敌,父子之间已经相仇,皇太极等人挑头出来,努儿哈赤顺水推舟,父子几人将褚英斗倒,后来囚禁而死,褚英留下的势力大半被瓜分,只有镶白旗留给了他的儿子小贝勒杜度。 皇太极天生聪敏,晓畅大势,不仅能说汉文,还能看懂汉人典籍和书写,现在的努儿哈赤诸子中,最被看中的有两人,第一是代善,现在是事实的长子,老成稳重,手握两红旗,势力最大,其次便是皇太极,再下便是多尔衮和多铎这两个小阿哥,诸人都是知道,将来汗位必在这数人之中,莽古尔泰和阿巴泰心中均是不服,不过阿巴泰向来不受宠,势力很弱,不象莽古尔泰实力强劲,自然脾气暴躁。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细作 眼前等事李永芳不要说去掺合,便是听也不想听,在两个女真贵族说话时,他只能尴尬的坐在一旁发呆,他这个小股东地位很低,这等争夺汗位彼此相争的大事,挂上他便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好在莽古尔泰也不为难他,或者说看不上李永芳,和阿巴泰说了一气后,莽古尔泰便对李永芳道:“这个尼堪西乌里额驸带走吧,这人想来还有些用,由额附随意使唤。” 李永芳如蒙大赦,赶紧带着石新离开,他在汗城也有居处,有自己的几十个家丁当护卫,还有几个汉人千户归他管理,家里也一般有不少奴仆伺候,单以排场来说,已不在普通的总兵之下,不过李永芳知道这都是虚的,眼前一切论享受已经远不如他在抚顺当游击的时候,更何况还有大明随时讨伐的利剑高悬,这边的内部斗争也十分残酷,远不如当年辽东官场那样有底线,稍微不好就可能丧命,他只有踏实做事,拿出十足的能耐来效力,就算这样,也是常常忧心自己和家族的前途,每到半夜时常惊醒,但他已经踏上这条贼船,想下亦是下不得了。 “石新你暂且不必剃发,”李永芳入房坐在正中,看着惴惴不安跪在脚下的石新,吩咐道:“这两年大汗随时可能对明国用兵,那边的情报十分要紧,辽阳和沈阳那边我会帮你铺路,你也学习一些打探情报的法子,也学些这边的话和蒙古话,这两者有不少共通之处,好学的很,等开春之后,便派你去当细作打探消息。” “是,小的一定好生学,为大人效力。” “唉,是为大金国和大汗效力。”李永芳满脸疲惫的挥挥手,叫人将石新带走了。 …… 韩旭带着麾下抵达奉集堡的时候,制造了一场不小的轰动。 在他到来之前几位总兵已经到了,柴国柱和贺世贤、尤世功,姜弼等俱在,武靖营总兵朱万良和李秉诚算是主人,远远出迎,将各位自沈阳各处前来的总兵迎入堡中,另外还有十余个副将参将也赶在奉集堡,各将俱带着亲兵家丁前来,一时间奉集堡中将星耀眼,堡门外的官道两侧和几个邻近的村落四周,包括田野之中,到处都是骑马经过的甲骑,大股小股的士兵汇集在堡门内外等候军令,游击和督司,守备一级的武官,到处带兵巡行戒备,整个奉集堡四周数里处均是守卫的十分森严。 韩旭到时,五十余骑打把总旗帜,仍按练习时那样分成三队,只不过冲刺时是三个横队,现在改为行军纵队。 每十八人成一纵队,三人一排行进在道路上,旗队长和副手,还有一个塘马走在一排,旗队长掌旗控制行进节奏,每三人之间容留的空间也几乎一致。 除去在官道上的行军纵队,韩旭还抽派出一个伍的架梁马,负责在先头开道,同时在行军途中,多次试验警备,遇敌,迎战等队列的变换。 待这五十余骑抵达奉先堡时,扬起的烟尘和整肃的队伍焕发出来的杀气使不少人为之心惊,离的老远,便已经有明军哨骑惊动,接着原本散在各处说笑的各部明军均是被惊动起来,不少人瞬间脸色变的惨白,很多人以为是后金铁骑突至,有个千总原本站在田埂边上与人说笑,看到烟尘腾起,数十甲骑整肃而至,他啊啊惊叫两声,赶紧就想翻身上马,但仓促之间攀不上马背,半只脚却伸在马镫里,整个人栽倒在地上,被马在地上拖行了十只步后才被人救了下来。 一直待韩旭等人走的又近些,人们看出来打的是明军把总旗号,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很多人用复杂的眼光看着韩旭等人,战马膘肥体壮,马身上的皮肤闪亮着油光,战马喂养的极好,不比东虏的差上一分,马上的几十个骑士均是穿着铁鳞甲,甲叶齐整,保养擦洗的极好,身上的衣袍似乎也是新做出来不久,赤红的内袍配上漆了红漆的外甲,赤帜之下,当真是威风凛凛。 在这些明军打量韩旭等人时,韩旭也是打量着这些兵马。 普通的大明营兵他已经见识不少,所谓正兵奇兵援兵游兵,各营还各有名目,比如朱万良的营原本是游兵营,朱万良升任总兵后他的营就成了正兵营,并且命名为武靖营,听着是十分好听,但这营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一营不到两千人,步兵占了近九成,剩下的一成是朱总兵的亲兵家丁和塘马哨骑,真正打仗时能用上的也就是这二百多骑兵,步兵恐怕连炮灰的资格也不够。 骑兵实力也有限的很,只有百来个家丁算是精锐,也就是比普通夜不收强一些的水平,箭术和骑术更好,关键时顶的上去,只要将领不跑,这些家丁也只能死战不退。 今日诸将云集,奉集堡外聚集的多半就是这些明军中的骄子,这些骑兵多半穿着青色或红色的袄服,外罩棉甲。 棉甲亦分两种,一种是外饰铁钉的棉甲,另一种内饰铁叶,较为坚实,防护能力加强了不少。 只是棉甲毕竟是棉甲,防护力有限,这些家丁只有小半人有资格穿着真正的铁甲,也有少数队头模样的,不仅有铁甲,马身一侧还绑放着棉甲或锁甲,遇战时,可以套双甲而战。 和后金大为不同的是明军没有配给马甲,后金的少量重骑兵配有马甲,不仅骑士套双甲,战马亦披甲,是后金关键时用来一锤定音的最强精锐。 这些家丁大股有二三百人,小股数十人,散乱的站在官道和废弃的村落边上,要么就是牵马站在荒芜的农田里头,每人都是韩旭熟悉的神情,满脸的桀骜不驯,眼神凶厉。 任尚武突然道:“这帮狗日的,看着和老子两个月前一副德性。” 众人闻言皆轻笑起来,各人对自身和这支队伍发生的变化亦是感觉深深的骄傲,在墩堡时还不觉怎样,此时与这些别部明军一比,哪怕对方是家丁队伍,也是明显感觉不如自己。 这种感觉很微妙,只有在墩堡中锤炼过的人才知道原因何在。 很多小的细节,一举手一投足,包括仪容,体能,队列,军令旗帜,鼓号,均有与普通明军完全不同的感觉。 当然,这感觉是自己更强,身处的这支队伍更强! 韩旭也是一般的看法,他在明军中已经超过半年,对很多事已经了若指掌,这些家丁只有个人武勇,将领挑人也是一样,遇战时一拥而上凭个人武勇杀敌破阵,破口之后营兵接上,若不利则抛弃营兵先逃,可惜辽东这里不利局面居多,眼前士伍强壮的样子只是假象,一遇战事便原形毕露。 “经略大人到了。” 有人在不远处叫了一声,韩旭拿眼去看,但见往辽阳方向的官道上有兵马仪仗前来,人数并不很多,熊廷弼出行不喜排场,眼前这队人既打着仪仗,必是经略前来无疑。 “走。”韩旭道:“我等也赶过去迎接经略。”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冲突 熊廷弼没有如一般文官那样坐轿出行,他骑着一匹高大的枣红马,身边是自己的五六个亲信幕僚,另外便是二十来个亲兵护卫,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看着奉集堡的场面,熊廷弼面无表情,心中毫无喜悦之感。 近来,他连续派了几个高品文官出行各处,怎奈几个文官均在半道折返,无人敢去,甚至有在路上大哭而回的……原本是要提振士气,结果却是适得其反。 熊廷弼一怒之下决定自己巡行,他在辽东当过多年巡按,到处都走遍了,甚至单人独骑也不在话下,只是此时与当年不同,这一次前往抚顺关,虽然遇敌可能不大,亦是只有熊廷弼有此胆略。 “叩见经略大人!” 五六员总兵在前,副将参将游击在后,其余督司守备等人排的更后,坐营官千总把总一类,根本挨不上边,密密麻麻三百余员武官在道路边上跪下行礼,每人均是在经略近前时高捧手本,唱名禀见,总兵官级别的虽不至此,亦是执礼甚恭。 “各人免礼,本经略此番出巡是为了巡察防备,观看各营操练,看兵马是否强壮,诸位将军当在这些事上用心,礼数什么的,但有就行了,做好本份比在本官这里唱名禀见要强的多了。” 熊廷弼说话真是又酸又辣,在场的大将们脸上笑的尴尬,中层以下的军官都面露惶恐。熊廷弼要查的事情就是他们最害怕的……哪个营都在吃空额,将领们疏于训练营伍,军心低落士气不稳,若是熊廷弼查到了,事情便大大不妙。 熊廷弼用威严的目光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徐徐又道:“辽东此前之事本官不管,自此之后,巡行之事本官会经常进行,只要查到各营仍然积习不改的,带营将官必受严惩,各人可以现在带着自己部下各自归营,不必在这里守候跟随!”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脾气,也知道他办事雷厉风行,不打商量,各人心中都是敲着小鼓,知道以后日子难过,军法必严,管束必严,有人心中大骂,但表面上都十足恭谨,等熊廷弼进入奉集堡后,众人便胡乱散去。 “热脸贴个冷屁股,何苦啊。” “老胡,响午咱能赶到沈阳不,聚贤楼来一桌,怎样?” “没的说,老子写条子,叫那几个当红头牌俱上来陪咱。” “成,这就赶路!” “经略不要咱,咱就去喝酒,吃了酒,再说整顿营务的事。” “不就是三日小操五日一大操,咱弄这个没啥难的,饷械给齐,练兵是啥难事不成?” “嘿嘿,和俺说没用,和经略说。” “姥姥……啊,这天气哪来的蚊子咬,真他娘的晦气。” 各将官俱是满脸的不自在,各人巴巴跑来,却是碰的这般大钉子,而且回去之后不得轻松,以前可以借口饷械不足忽视营伍军纪,更无操练,现在熊廷弼接手辽东,朝中不停的送了军饷物资过来,众人无了借口,又害怕熊廷弼威严刚毅,免不得要吃一番辛苦,偏营兵又都是放纵惯了的,想一下子练起来真是千难万难,所有人均是一脸不悦,路过时,再看向韩旭等人的眼神均是十分不善。 “一个小把总,为甚这般张狂?” “咱辽镇出人才嘛,人家有斩首之功。” “入他娘,什么时候斩十来个东虏首级也成了能耐了?咱家二百来年将门,光是我爹当年跟着李大帅,斩的首级也小一千了。” “说不得,现在也不是李大帅当年的光景,什么猫啊狗的都窜出来了。” “这辽镇现在还是咱们当家不是?莫要落到老子营里,到时候看他还这般张狂。要说很该和老李说说,看他的部下怎地这么狂妄。” “带几个夜不收,披身铁甲就当自己了不得了?俺当年跟着大帅,八千铁骑皆披重甲,人人是不了起的好汉,这几个小猫小狗也当自己是豪杰壮士了?真真是笑话。” 说怪话的有九成都是辽镇将领,辽镇连吃败仗,面子丢光,却突然冒起一个韩旭立了军功,声名大显,现在又带着部下耀武扬威的出现在奉集堡前,这些将门世家出身的将领都是眼高于顶,看不顺眼,怪话自然便出来了。 听到最后几句话,贺家兄弟和杨国勇等人俱是气的满脸通红,不过他们官小位卑,说话的最少也是游击,地位相差太大,无人敢出声说什么。 “各人稳住了。”韩旭看看部下们,说道:“将来以军功见赏,说别的无用,还是看谁立的功劳多些。” 他没想着压低声响,在场的将官们都听到了,当然韩旭的部下听的最为真切,所有人都直起了腰杆。 在场的辽镇将官没有想到一个小小千户把总居然敢于当面削他们的面子,虽未对着一个人说话,却是等若一巴掌扇在所有人的脸上,适才说话的将官们都面露惊怒之色,有个火爆脾气的副将已经打算策马过来,手中马鞭亦是扬起,预备当众抽韩旭一通鞭子。 明军上下等级十分森严,若是这游击麾下,漫说把总,便是千总守备亦一样可用鞭子说话,但看他过来时,韩旭却是将腰间佩刀抽了出来,一见主将如此,贺庆云等人亦是全部将兵器亮出,弩弓飞斧投枪俱有,加上铁甲森森,气势一下子就压倒了那游击和他的部下。 “经略有令!” 剑拔弩张之时,一个传令塘马策马飞骑而来,一边跑一边叫道:“着把总韩旭进堡见面!” 这塘马一边跑一边喊,此时各处将领还多,将旗到处都是,他也认不得一个小小把总,只得扯开嗓门叫喊,待看到这边情形,塘马惊的张大了嘴,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是好。 “今日有经略替你撑腰,”那个副将有了台阶下,手中执鞭对韩旭道:“老子叫李平胡,下次定要你这竖子的性命。” 此人须眉白了大半,韩旭听说过这人,是李成梁家丁出身,积功至副将,是李家这个大将门的外围中坚。 韩旭冷冷一笑,执手道:“随时恭候高明。” 李平胡气的发昏,但也不敢再上前寻韩旭麻烦,只得眼中喷火的看着韩旭等人离开。 贺庆云和任尚武等人多事,经过之时故意斜眼看向李平胡那边,将对方上下均是气了个死去活来。 …… “末将叩见经略大人。” 这是韩旭第二次见熊廷弼,此次熊廷弼没有穿大红官袍,也没有坐蟒,玉带,连乌纱帽也没有戴,只是角巾和一袭改制过的棉袍,袖口和下摆都缩短了,利于骑马。自辽阳一路赶过来,天气苦寒,沿途积雪未化,天空阴云密布,狂风大作,熊廷弼的脸和手脚均是冻的通红,他却端坐不动,似乎丝毫不觉其苦。 韩旭进来见礼,熊廷弼抬了抬手,示意韩旭起身站在一旁,厅中总兵贺世贤原在讲话,此时又接着道:“经略的意见众人皆懂了,此番动静不小,全辽上下皆知经略的胆魄和决心,又何必轻身犯险呢?既然经略说辽阳是第一等要紧地方,非沈阳等处可比,大人就应该坐镇辽阳,不宜轻动啊。”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四十六章 突如其来 贺世贤这个总兵说话时,熊廷弼静静听着,待这人说完,熊廷弼方答道:“辽阳重要的是城池防御,不论对辽中还是辽南,或是辽西,辽阳的地位均无可取代,辽阳在,广宁便在,锦州便在,前屯便在,宁远便在,山海关便是稳如泰山。然则城池重要,却不是本经略不可轻动,否则本经略负全辽之责,却缩在辽阳一城不敢出来,凡事交办下去,亦不知办的如何,岂不容易被人蒙蔽?” 话说到些,已经是十分尖刻,贺世贤听的脸色十分难看,他倒纯粹一番好心,不想叫熊廷弼去冒险,另外就是沈阳到抚顺均是他的防区,熊廷弼真的出了事,他其罪非小。怎料眼前这经略真是油盐不进,性子太那啥了。 “唔,不过本官亦知贺总兵是好意,心领了。” “是,末将多嘴饶舌,险坏经略大事。” 熊廷弼草草一拱手,算是“谢”了贺世贤的好意,贺世贤得了这个台阶可下,也就赶紧退了下去。 熊廷弼站起身来,说道:“此次就由贺总兵陪同,韩把总带兵护卫,其余各将管带营伍,各自警备。本官先自虎皮驿,再到沈阳,再至东州各堡,是否到抚顺关,到时候看看再说。” “是,经略大人!” 所有武将亦是起身,不少人打量着韩旭,几位总兵对韩旭受到这样的赏识得用感觉不满,就是李秉诚看向韩旭的眼光亦有一些嫉妒,此时一位须眉皆白的总兵走到韩旭跟前,上下打量一番,用勉励的口吻道:“韩旭你是好样的,适才听闻人说你带来的兵极好,莫要畏惧人言,安心做好自己的份内事,但能杀虏立功便是好的,朝廷必不吝惜封赏,好做。” “是,多谢总兵大人勉励,末将一定杀虏报国。” 韩旭行了一礼,他知道眼前这位老将军是从南方过来的援辽总兵陈策,这位老将军戎马一生,中过武举和武进士,是自己一刀一枪搏杀出来的功名富贵,也曾经打过露梁海战,杀倭甚多,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将。 …… 傍晚时分,熊廷弼换了便服,在刘子瑞和两个亲兵的陪同下,来到韩旭驻地之中。 虽是小小营地,熊廷弼进来之后便是赞不绝口。 营地是临时拨给的空地,别的营伍搭起帐篷就算完事,韩旭这里却设了外围游动哨,内里也有轮值的哨兵,皆披铁甲,执强兵,远远见人就盘问来意,问明身份之后,这才放了熊廷弼等人进来。 “韩旭你带的好兵,想必下了不少功夫。” 熊廷弼是何等人,比不得朝中那些一路读死书的京官,比起普通的地方亲民官也是强过百倍,自进来之后便是赞不绝口。 “下官只是尽了本份,带兵那些心得皆是从兵家书本上学得,论天份比起戚少保这样的名将来差的远了。” “能尽本份,能学他人长外,见自己短处,这已经很难得了。你这些兵,彪悍勇武自不在话下,料想骑射本事也很不坏,要紧的就是有一股令行禁止,上下一心的劲头,能练兵到这般地步,辽东诸将中,百中无一了。” 熊廷弼眼光独到,一眼便是看出关窍所在,韩旭这阵子抓的也就是军规纪律,并且在凝聚团体上下了不少心血,不过能叫这团体在短时间内成型倒不是那些水磨功夫,那得花更长的时间,要紧之处在于伍长一级的军官皆是参与了祠堂厮杀,各人都等于纳了投名状在韩旭这里,人人皆动了手,这般事做下来,这个团体算是一下子就有了向心力,各人都拿了一些赏银,也知道韩旭手头有更多的银子,可以招兵买马,在现在这世道里有银子便有实力,韩旭升官,他们这些人自然水涨船高,这么一来心气便是有了,凝聚力自然高涨。 熊廷弼不知端底,还以为韩旭短短时间便使得麾下人人归心效力,心中对韩旭的评价自是又上了一层。 “东翁此番下的决断还是不错,”刘子瑞在一旁凑趣道:“以学生看来,韩把总这五十人也抵得一个参将的实力了。” 一般参将当然不止五十个家丁,最少也二三百人,但论眼前这些人的精气神和实力,还有人人具甲的实力,一般的参将,恐怕还未必强的过去眼前的韩旭所部。 熊廷弼点点头,看着韩旭,沉吟着道:“辽镇现在渐渐恢复元气,各部调来兵马也甚多,南兵中以浙兵和川兵为主,这两部兵马,坦率说,具甲装备不比辽兵强什么,但论将领的战意和兵士的精气神来说,比辽镇高出太多了。本经略赏识你,未来还打算提拔你,你道是为什么?” 在熊廷弼说话时,韩旭静静站着,他这个帐篷也不很大,就是普通的行军牛皮帐,只是修补过了,不是满顶破洞,熊廷弼这般身份的人,多少总兵将领想见一面也很难,他方巾道袍,带着几个随员到自己这里来,当然不是来闲话家常。 答案韩旭早便有了,不过他还是假作沉吟了片刻,方才答道:“经略大人的意思便是,辽兵上下离心,士气不振,是以要特意拿下官和下官所部做个榜样么?” “差不多罢……本官思量如此,不过还有些话要嘱咐你……”熊廷弼点点头,刚要往下说,却听营门处传来吵闹声,不一会靴声囊囊,有人在外道:“韩旭你出来!” 熊廷弼听出是总兵李秉诚的声音,点了点头,轻声道:“你出去吧。” 这意思便是说不欲与李秉诚照面,熊廷弼对李秉诚和朱万良等辽东将领并不喜欢,只是表面上不得不做出倚重的姿态来。 自熊廷弼到辽东后,逮捕拿问的当然全部是辽镇将领,辽镇将领战场上确实不大争气,相反各次大战外地来援辽的将领却是几乎全部战死,这也叫辽镇上下抬不起头来,心中怨气难免,只是表面上不得不做出恭谨的姿态来。 双方都是心怀成见,李秉诚突如其来,熊廷弼当然不会愿意在此时此地与他照面。 外间隐隐传来韩旭与李秉诚见礼的声响,刘子瑞低声道:“东翁适才的话未说完,学生揣测,是不是担心他与这些辽镇大将走的太近,和光同尘,失了锐气,是以要嘱咐他几句?” “嗯。”熊廷弼心中是有此顾虑,不过此时顾不上和刘子瑞细说,外间声音甚大,却是李秉诚在训斥韩旭。 ---------------- 感谢大家上周的支持,感谢每日给我投推荐票的朋友,感谢留言的朋友,里头有不少老ID,我都认得,谢谢你们,感谢额外打赏的朋友,非常感谢,新的一周,继续恳请大家支持,谢谢!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决绝 李秉诚骑在马上,左手还按在腰间,过来时他便气势汹汹,身边跟着中军和亲兵数十人,守门的是杨国勇,见状没敢拦着,只是一溜小跑在前,原想通知韩旭一声,不料熊廷弼又在里间,只得任由李秉诚一路策马到军帐前,大叫着令韩旭出来,待韩旭出来见礼时,杨国勇只得用眼神对韩旭致歉,韩旭微微一笑,示意无妨。 若他严令杨国勇不得放任何人进来,杨国勇当然执行,不过这种办不到的任务交代下去,除了使部下为难,损失自己威信之外,毫无用处。 “韩旭你好大胆子!” 李秉诚脸涨的如猪肝一般,不等韩旭见礼完就指着骂道:“本官看你还算武勇忠枕,给你升了官,赏银一两不少你的,还叫你挑人扩充你的部曲,本官何处对不起你,现在你胆大包天,当众顶撞上官,现在人家都说我李某人当了总兵便张狂了,放纵部下犯上无礼,你说,你这般行事,到底为得何来?” 今日韩旭被召李秉诚也是知道的,陈策说完之后,李秉诚也淡淡说了几句官面上的话,韩旭得到经略这般赏识,李秉诚心里并不舒服,韩旭虽是他的营伍兵出身,当日却并未挑成家丁,也没有施恩,完全算不得心腹,今日韩旭当众顶撞李平胡,得罪的却是在场的大半将领,那些将领不论驻在辽东还是辽南辽西,皆是辽镇的中坚,得罪一个都很难搞,得罪一群的话就几乎没有李秉诚的立足之地了。 “下官并非狂妄自大之辈,总兵大人提拔重用之恩,无一日不放在心中。” “那你就到李副总兵处,向他负荆请罪。” “这个实在难以办到。”韩旭语气平淡,却是无比坚决的道:“下官并无错处,李副总兵对下官无礼也罢了,讥讽辱骂下官和所有部下,下官若不顶一下,日后如何带兵,叫麾下如何看待下官?” 李秉诚盯着他道:“你可知这样的话你需得罪多少人,日后全辽各处地方都很难有你的立足之地了?莫以为经略看重你就可以所为欲为,流水的经略铁打的将门,不论谁来当经略,辽镇却一直是我等将门的天下,你真以为你能打东虏便能一路升上去?今日这事你若不服个软,日后经略一走,你如何自处?” 韩旭单膝跪下,坦然道:“下官只知为国效力,余者皆无足虑。” “你好,你好。”李秉诚气的笑起来,他调拔马头,回头说道:“韩旭本官也不为难你,不过本官需向众人说明,你我再无关系。” 其实韩旭已经不在李秉诚麾下,明朝军制甚是特别,总兵说是统带某地或某镇兵马,真正直属的就是自己的正兵营,临阵之时,总兵可以指挥节制诸将,平时各将的营务总兵却很难插手,如果总兵硬要干涉某营的营务便是有违制度,会受到兵备道或监军的弹劾,很容易被弄到丢官罢职。 韩旭已经是新勇营的把总,并不是李秉诚直属的营头,今日这般一闹,李秉诚发掘使用他的情份也就没了,日后自然两不相干。 “下官恭送总兵大人。” 待李秉诚离开,熊廷弼从帐中踱出来,看着韩旭道:“本官只问一句,你真的不忧心以后的事么?” 韩旭道:“下官只想为国效力……” 熊廷弼打断他,说道:“放屁,说实话给老夫听!” 韩旭一滞,楞了好一会,方道:“下官确实想为国效力,再则,下官也不愿处处仰人鼻息,伏低做小,既然经略赏识,下官会设法多立军功,最少在将来有自保之力。” “你野心不小!” 熊廷弼没有再说什么,翻身上马离开,出营之后,刘子瑞道:“东翁现在是何意思?” “韩旭可以大用!”熊廷弼道:“半年之内,老夫会保他升到游击,给他一地驻守。不过,老实说这个人野心勃勃,到总兵之后,老夫担心他是另一个李成梁!” 刘子瑞道:“现在的辽东,不正是缺一个壮年时的李成梁么?” “所以老夫说他能大用。”熊廷弼心中有些烦忧,他没有将内心底处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眼前的韩旭,实在叫他有一点担心,这个青年将领,未来是不是能到势大难制的地步,也是难说的很了! …… “大人……”熊廷弼等人离开后,杨国勇等人眼中除了崇敬之外,亦满是担忧之色。 先得罪李平胡,再就是李秉诚,熊廷弼走时也没有什么好声色,各人心中不免充满担忧。 “无妨。”韩旭微笑着道:“经略大人心里很欢喜的,各人早些睡下,明早护卫经略大人往虎皮驿去。” “是,大人!” 经历今日之事,整个小团队中的自豪和骄傲感自是再度增强,没有人喜欢跟着一个唯唯诺诺胆怯怕事的将领,韩旭的表现,足可令所有人为之心折。 韩旭一直微笑着,看着众人回到帐中歇息,由始至终,他没有向部下解释什么,有些事,自己知道原由便足够了。 今日之事,当然是他有意为之。 辽东局面现在看似越来越好,其实韩旭明白只是假象,几年之内,后金不仅得了辽东,也包括辽中和辽南,大明只余辽西一地。 无数辽镇将门退缩在山海关到锦州宁远一带,争权夺利,将军户和土地瓜分,另外还有一年几百万两本色折色的好处可以分润。 在女真人的威胁下,朝廷不得不加赋来养育辽镇,辽镇的回报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全军覆没,从万历末年到天启一直到崇祯,辽镇除了守城之外没打过一次胜仗,几次惨败包括松锦之战,动辄一死就是几万人十万人之巨,明廷的几千万两的白银和无数物资,就是被这些将门一次次浪费掉了,而从宣大蓟镇陕西四川浙江各处调来的援兵,也是一次次被辽镇叛卖,辽镇著名的将领都是一群吃人狂和逃跑健将,卖队友的事他们最擅长,打硬仗冲锋在前就免了,这样的一群人韩旭觉得是世间最无耻的一群,完全没有底线和下限!自己现在混在辽镇之中,要想将来脱离团体之外,必须在此时还属微末时就与之划清界限,上官用人时自然就会有所考量。 最直接的好处便是可以进一步巩固在熊廷弼心中的地位,熊廷弼要用他,韩旭便做给他看,自此之后韩旭只认经略一人,绝不与将门眉来眼去。 纵使有一些负作用,比起近期的好处来,亦是值了!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四十八章 行军 “奇怪了,天还不见黑下来。”熊廷弼将手搭在眉间,远远眺望着。 北边的天空是一片灰白色,北风吹的十分狂躁,几乎是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很多人被风吹的气息不匀,不得不随时转过头去,大口的呼吸着。 每人均是穿着厚实的袄服,身上还披着挡风的披风,有一些人甚至将棉被放在马身上,自己就骑跨在棉被上,身上的袄子也穿了好几层,就算这样,也是被北风吹的浑身冰凉,手脚都冻成为黑红色,北风将各人的眼泪都吹下来,泪珠不停滴落,又在脸上结成了冰块。 熊廷弼亦是一样,上天不会因为他的经略身份便厚爱几分,他穿的也不比旁人厚实,但一举手一投足间,还是保留着朝廷大臣的独特风采。 韩旭在一旁也是一样,不论天如何冷,他始终精神抖擞。 听到熊廷弼的话后,韩旭在一旁道:“经略,天要下雪,今晚找个村落先休息吧?” 北风越来越大,远处似有碎雪被吹过来,大地一片苍茫,此时韩旭才知天地之威,后世人的绝想不到,身处辽东这般苦寒地带的先民是如何开辟出这一片沃土。 他们从奉集堡出发,两日后又离开虎皮驿,在沈阳城中呆了两日,熊廷弼召见了不少沈阳的文官武将,会见当地的缙绅,为各个阶层鼓励打气,同时召见沈阳驻军,宣布犒赏,这般事做下来,沈阳一地的民心士气自然高涨。 熊廷弼却并没有至此停下脚步,在沈阳呆了两天将事做完后,就宣布要前往抚顺关。 总兵贺世贤再次苦劝,熊廷弼道:“似此冰雪满地,断不料经略轻身往!” 一句话堵的贺世贤说不出话来,叹一口气,只得自己带着数十家丁陪同,这般天气,除了带精锐家丁也别无他法,真的动员几千营兵跟随,半路上就哗变了,况且也担心城中有东虏细作,动静一大,容易走漏消息。 熊廷弼没有同意韩旭的建议,四周野地寂寂无人,积雪将村落都掩住了,官道只能勉强辨认出来,田野中的积雪之下犹有尸体没有收埋,时不时的能看到,这使得他心情大恶,只愿早些赶到东州堡,到了东州可以暂休一晚,明日就可赶到抚顺。 天黑之前,北风终于带来了大雪。 须臾之间,雪便落的很大,碎屑般的雪粒被北风不停的吹打在人的身上,脸上,手上,令人更难呼吸,天和地瞬间被黑色的浓云和白色的雪花吞没,极目望去,视力几乎很难超出里许之外,人人都将脸藏在衣领和披风之内,顾不得再去看路,马走的也十分艰难,不停的喘着粗气,打着喷鼻,扭动着身体。 天黑之色,路更难走,人们只得跳下马,打起火把照亮道路,并且用手牵引着缰绳走路。 只有贺世贤和熊廷弼的几个幕僚没有下马,亲兵们用手替上官们牵马,每个人的手都冻紫了,这般情形之下,冻伤难免。 韩旭也下马走着,他的靴子踩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雪野寂寂,四处是黑与白的交映,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种奇怪的灰色,废弃的村落,田野,树木,还有一个个丢弃的墩堡都在眼前,不远处似乎就有怪物隐匿潜藏着,他不得不打叠起精神来,注意一切可关注的可疑迹象,然而在这个时候人力太微弱了,天地之间只有大雪和北风在肆虐着,很难想象,在这种天气能遭遇敌人,每个人和每匹马都是精疲力竭,就算有敌袭都很难应战了。 贺世贤的家丁开始小声抱怨着,这般天气出行,是从所未有的事。 韩旭的部下们还在坚持着默然前行,士气也是跌落到了谷底。 “任尚武!”韩旭在风雪中突然叫道:“打仗苦还是这般走路苦?” “这般走路苦。” 任尚武不假思索的便答回来。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韩旭也是大笑,这厮这般回答是必然的,当下他又笑道:“打仗会丢命,还是这般走路会丢命?” “打仗。” “想走路还是想打仗?” “自然想打仗!” “为什么?” “立军功,升官,发财!” “说的很好。” 此时所有人都在凝神听他们的对答,熊廷弼和贺世贤也是一样听着,但听韩旭又大声道:“平日训练苦,走路也苦,吃得诸般苦,才能阵上杀敌,斩首立功,受不得苦,便打不得仗,对不对?” “对!” 这一次不止是任尚武,所有的韩旭部下都是一起怒吼起来。 “前面,”韩旭指着前方,吼叫道:“东州堡就在前面,叫东虏夺了去,现在经略带我们重回东州,抚顺,经略随我们一起吃这苦,我们当兵的好男儿,这点风雪还苦么?” 贺庆云叫道:“苦还是苦,不过这苦俺们吃得!” 紧接着贺庆云又叫道:“大人你不怕这风雪,不怕吃这苦?” 韩旭大声道:“老子还真不怕苦,只因老子刚升把总,还掂记着升千总,你们这些家伙想不想?你想不想,贺百户?” “想!”贺庆云昂首挺胸,答道:“被大人这么一说,俺觉得这雪都暖融融的,扫在身上,甚是舒服!” 众人又是大笑,还夹杂着唿哨和怪叫声,这般大叫大笑一回后,虽又吃了一些雪在嘴里,但士气出奇的高昂起来。 韩旭也是跟着众人大笑,也吹了几声口哨,不仅是他的直属部下和他一起笑闹,连贺世贤的家丁们也是一样,不少家丁原本对韩旭和他的部下都十分不屑,他们才是军中的天子娇子,对韩旭等人根本看不上眼,此时这些家丁也跟着韩旭等人大喊大叫,原本低迷的士气恢复了不少。 “好,好。”熊廷弼眯缝着眼看着眼前情形,连赞了好几声,刘子瑞原本缩在马背上不敢抬头,此时也是仰起脸来长声而笑,贺世贤面露惊容,在一旁说道:“韩把总带兵的本事,某这总兵官都是自愧不如。” …… 起更之前,在前方哨探的游骑返回,东州堡四周一切正常,并无敌踪,斥候们都是累的脸色惨白,这样的恶劣天气里,他们要来回的赶路,体能被透支一空。 等赶到东州堡后,人们都顾不得别的事,勉强将房间打扫了几间出来,再升起篝火,也顾不得吃饭,众人啃点饼子便蜷缩在地上睡下,熊廷弼也裹着自己的斗篷躺在地上休息,韩旭在安排了值哨的事之后,也是倒在地上睡着了。 天明时分,熊廷弼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下清醒过来,感觉浑身无处不是僵硬,他挣扎着站起来,步到门外,贺世贤等人还在隔壁房间睡着,外间雪白一片,亮的晃眼,好在雪停了,风也小的多,熊廷弼看到堡墙高处有一道身影巡行着,仔细看去,正是韩旭。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尖哨战 天明之后,各人均起身,都是健壮汉子,除了熊廷弼的几个随员,其余人的体力都恢复过来,在篝火上煮了点开水,各人就着水吃干粮,刘子瑞叹道:“不想戎行之苦,竟至如此。” 熊廷弼笑道:“本官在万历三十六年时巡行全辽各处,差不多也是这般,不过那时并无敌情,各人都很心安,走起来感觉也是不同。” 韩旭心中也是感慨,古人吃的这些苦,后人绝难想象,他回想二百多年前时,华夏先祖用竹枪驱逐暴元,一路高歌猛进,恢复辽东这苦寒之地,又用二百年光阴经营,虽失了奴儿干都司那广大的地盘,亦是将辽东经营的与内地无二,要知明初时辽东几无汉人,亦无基地补给,后人纸上谈兵总说前人无用,其实亲身体会一下,才知道这些事有多么不容易! 一时饭毕,熊廷弼在东州堡四处走了一下,四处均是残垣断壁,那些瓦砾之中隐约可见伏尸处处,后金在此时尚未对全辽汉人进行灭绝性的屠杀,但每战过后,必定死伤甚惨,东州堡和马根单各堡均是在努儿哈赤袭抚顺时被分兵拿下,城中居民要么被杀,要么被强行迁走充为包衣阿哈,成为各旗下的奴隶,这些人的命运都十分悲惨,幸存者十不存一。 巡行一周后,各人的心境均不大好,熊廷弼也阴着脸不出声,他未来两年的打算是先稳固辽沈,练出精骑骚扰后金,等有与后金会战的能力之后再收复抚顺各处重新建立沿边防线,预计最少五年之后才谈的上出边墙主动邀击,不过看了眼前情形后,熊廷弼也恨不得能将自己心里的时间表提前,可惜身为经略督师,熊廷弼知道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辰时过后,所有人出了堡城,开始沿着大道向抚顺关出发。 此时天色明亮,阳光极好,没有昨日的风雪,行军感觉舒服很多,马匹也奔跑的格外有力,但人群寂寂,少有人说笑。 近午时分,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几个游骑的身影。 白雪覆盖的地面叫人的视力极好,可以眺望到极远的地方,这一小队明军当然也派了哨骑在前,但这地方一马平川,哨骑还没有回报,这边已经看到了对面的骑兵踪影。 “这当是东虏哨骑。”贺世贤有些不安,他小声吩咐几句,又有十几个家丁策马向前疾驰而去。 此处是东州堡与抚顺关的中间地带,还偏向抚顺关一些。自明军历次惨败之后已经很少有人能至此,熊廷弼这一次确实是轻骑冒进,但若非如此又不能迅速扭转人心,此行毕竟还是太冒险,队伍中的气氛立刻凝重起来,韩旭也是有些意外,在他料想之中,这样的天气和近期明金双方的战略目标来看,应该不至于有这样的遭遇。 此时后金一方的哨骑也发现了骑兵队伍,同时双方的哨骑距离接近,明军哨骑开始策马提速,向前疾冲。 后金一方吹响了海螺号,并且开始迎击。 双方哨骑都十分悍勇,转瞬间便相隔极近,明军人数稍多,而且后面贺世贤又派了援兵上来,哨骑们挥动手中的兵器,向前疾冲。 相隔到四十步距离时,后金哨骑开始射箭。 隔的老远,仿佛都能听到弓弦的崩崩声响,十余个后金哨骑连续发箭,轻箭不停飞向半空又疾速掠空而下,韩旭等人在数里之外,还能看到半空中飞蝗般的弓箭掠过。 这些箭大半落在明军哨骑的战马身上,冲前的哨骑接连落马,有的马被射中要害,在雪地上翻滚着扑倒在地,将马上人的摔成重伤,也有的哨骑机警,在落马时原地翻滚着,尽量减轻伤害,就算如此,一时间也很难起身恢复战斗力。 近二十步时,明军哨骑开始打放三眼铳,这种沉重的火铳是辽东明军的标配,铳管三根,点燃引信后可以轮流施放,只是子药均不好,封闭性也差,威力太弱,不到近前施放了根本毫无用处。 连绵不断的火铳声接连响起,战场上积雪飞溅,白烟滚滚,夹杂着人的呐喊和马的嘶鸣,只不到二十人的小规模前哨战,便是十分的激昂惨烈。 三眼铳的威力虽不高,近前打放毕竟也有些效果,后金哨骑也被轰下几人,队伍显的更加稀少。 双方很快就弃了手中火铳和弓箭,各自举着手中长兵,对冲起来。 飞驰的战马很快就拉近了双方的距离,人在马上十分颠簸,同时要瞄准目标,四周的景色飞速从眼前掠过,正面只有穷凶极恶的敌人,跨下的战马疾驰如飞,对面敌人手中的武器亦越来越清晰可见,这个时候,便是对男子汉最大最强的考验! 非胆壮者,不能为骑兵精锐! 韩旭隔着老远,亦是看的心驰神摇,他心中很是奇怪,自己并没有害怕的感觉,相反却是跃跃欲试,可能他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已经被唤醒,此时此刻,他只是愿意上阵厮杀,好男儿原本应该如此,疾驰挥刺,斩虏之首踩在自己的脚底下酒! 双方的阵形拉的很开,韩旭看到不少人对冲之后毫发无伤,连马匹也没有受伤,也有一些人被刺中了,落下马来,重重摔在地上,有人被疾驰的烈马踩踏而过,必然身死当场,也有人挣扎着想站起身来,但一时无能为力。 不少人的长枪和矛杆折断了,或是对冲时力道太大而被迫丢弃,对冲之后,双方人数比的差距就显现出来,明军人数尚多,调整过后又疾冲回来,后金方面开始往两翼撤走。 “虏骑故伎!”贺世贤看到哨骑想追击,反是变了脸色,立刻命人吹响喇叭,召唤哨骑归来。 明军哨骑放弃追击,侧逃的后金兵反而又回转过来,他们在马上拉动骑弓,开始使用轻箭骚扰明军,有人甚至立身站了起来,使用重箭射向那些明军哨骑。 他们向两侧败逃,原本就是要引明军哨骑去追赶,人一分散,他们再在马上转身回射和侧射,用弓箭消耗对手,然后再转身还击,贺世贤好歹和他们打了多场,知道虏骑惯技如此,明军没有上当,这些后金骑手只得再策马回来,但射得几箭,贺世贤派的援兵已经近了,分成两翼来反包这些后金骑手,一见如此,有个背插黑旗的壮达喊叫了几声,剩下的后金骑兵汇成一股,开始真正后撤。 这样撤退定要丢弃自己一方的伤兵,也会失去首级,明军对后金斩首向来不多,一则是后金以骑兵为主,难以追击,而且明军败多胜少,败兵哪来斩首?二来便是后金向来重视收殓自己一方阵亡将士的尸身,如果战场抢回同袍尸身带回,按制可以分享死者家财,是以后金这里轻易不会放弃战亡者和伤者。 一见后金兵真撤走,十几骑的明军一起拨马赶来,众骑簇拥在一起,马头和人挤在一块,人和马都喘着粗气,跑到刚刚战场时这些人就争相跳下马来,每人都抽出云梯刀抢上前去,有个明军先按着一个重伤的后金伤者开始割头,不料旁边又有一人过来拉着那伤兵的辫子,云梯刀接连斫了几下,鲜血飞溅,颈骨咔嚓断裂,那人已经抢了首级在手上,脸上溅满鲜血,却是咧嘴大笑起来。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五十章 动员 被抢的明军骑兵只得自认晦气,在他脚边还有一具尸体,这人赶紧跪趴在这尸体身上,两臂护住人头,开始斫斩起来,待他三两下将人头砍下,也是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战场上有几处地方开始有小的争执,还好这些明军全部是家丁,彼此熟识,若是普通营兵定然已经打起来,甚至会血拼。 战场斩首一级以普通兵丁的身份就是一级大功,可以坐升一级,另外有几十两赏银,辽东一户人家拥有三五十亩地,一年收成去掉成本开销,能落下五六两银,一下子便是一个家庭十年的纯收入,争抢和殴打甚至血拼都在所难免。 首级不多,很快就分割完毕,这些明军刚刚经历生死之战,也有几个同袍或死或重伤,此时重伤者还在地上哀嚎着,他们比后金的伤者幸运,可以被放在马上带回去,能不能挣出性命就看老天,明军虽有军医,其实就是摆设,或是用来服务军官,寻常士兵,就算是家丁亦没有一点医疗保障。 此时后方吹响喇叭,明军纷纷抬头,隔着不远看到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在雪地上疾驰而来,他们知道是后金兵大队前来,当下不敢耽搁,赶紧上马离开。 一到马上,所有人神经放松下来,不少人感觉嘴巴干的张不开,赶紧从马身上取出皮袋喝水,虽然这水早就冰冷,灌到嘴里,仍然感觉无比甘甜,喝下腹中,感觉无比舒服。 有人的皮袋水囊在冲阵时掉落了,或是被敌人枪尖划破或箭矢射破,这些人在马上低声骂着,强忍着嘴巴的干渴。 此时贺世贤等人簇拥着熊廷弼向前,没有人说逃走的话,双方都在目力可及之处,明军四散而逃只能给对方不停追杀的机会,从这里一路逃到沈阳不被追到得靠逆天的运气,既然如此,只有殊死一搏。 尖哨们全部返了回来,纷纷下马,继续喝水,也有人拿出饼子来吃。 生死之间的搏杀对体力的消耗无比巨大,很多人先是感觉口渴,回到自己一方这边以后便是感觉到腹中无比饥饿。 老兵们知道这是正常反应,纷纷开始吃喝起来,吃了几口后就给战马喂水喂料,和人一样,战马在刚刚的互相冲阵时也消耗了大半的体能储备。 这时后金兵主力已经显现出全部阵营,大约有二百五六十人的规模,这些后金骑兵排成了一个半圆形的阵列,此时双方相隔不到二里,可以看到后金方面仍是轻甲在前,重甲在后的格局,正中间的大旗是甲喇额真旗,这就说明眼前的八旗兵最少是两到三个牛录的兵马。 贺世贤一边看着对方阵列,一边向熊廷弼解释,他将自己最武勇的几个家丁派在了熊廷弼身边,明军这边人少,加上韩旭所部不到百人,贺世贤现在后悔没有召集自己所有的精锐家丁,因为害怕动作太大走漏风声,故而只带了总兵府内现成的人手,若早知如此,定然不能带着熊廷弼出来冒险。 现在只能寄望打退这些女真人,实在不行只能由那几个家丁簇拥熊廷弼逃走,只要熊廷弼能逃出性命,贺世贤觉得自己就是死在这里也值了。 熊廷弼也是皱眉,眼前明军只有贺世贤的三十多个家丁,加上自己的亲兵也不到五十人,然后便是韩旭的五十骑兵,相加不到百人,对面的女真兵比这边多出不少,而且后阵近百人皆是甲骑,队列中银光闪烁,显然最少有近二十个白甲,他在辽东多年,知道那些白甲都是后金那边的精锐,战斗经验和技巧十分强悍,一人抵得普通明军多人,这么多白甲,最少也有两三个牛录才凑的起来,这一次看来真的是凶多吉少。 他心中委实有些不大明白,为什么这一次轻骑巡边,居然会这么巧遇着这么大股的女真骑兵?这般天寒地冻天气对方出动这么多人马,难道真的是走漏了消息? 在两个文武高官皱眉之时,大半的明军也感觉十分紧张,虽然明军也全部是家丁精锐,但人数毕竟比后金兵少的多,这几年来大明王师对女真屡战屡败,这也挫伤了明军整体的自信,面对后金兵时,底气明显不足,若是普通的营兵,此时恐怕已经开始准备逃走了。 韩旭也不大明白为何有这般巧事,这一趟原本只当走个苦差,在经略面前表现一下自己怎么带兵就行了,谁料居然遇着敌袭。 他看到士气不振,拔马走向前方,再调转马头,面向所有的明军。 在拔马前行时,韩旭脑海中酝酿着说词,亦闪过很多画面。 “大伙儿听好了,这里是抚顺关前,距离东虏地盘近,距离咱们地盘远,天寒地冻,若亡命奔逃,定是被人一路撵着杀,多半人都逃不出性命,纵一时逃了,离了大队,这方圆二百里地均是人踪不见,脱了大队,这般天气里多半冻死饿死,纵回去,失了经略和总兵,多半也被判斩,左右是死,现在就当自己已经死了,好汉子便与我一起与虏奋战一番,各人都想升官发财,经略和总兵大人就在此,男儿舍身杀敌报国,便在今日!” 韩旭到最后已经形若嘶吼,话语亦打动人心,所有人都为之动容,贺庆云第一个怒吼出声,振臂高呼:“杀虏!” “杀虏!” 所有的明军皆是一起怒吼起来! 韩旭策马至贺世贤马前,说道:“总兵大人,恕末将僭越。” 贺世贤道:“虏骑在前,韩把总不需客套。底下你觉得应该怎办?” 不知不觉中,贺世贤已经将韩旭当成可以平等商议的对象。 “虏骑较我兵多出一倍还多,不过仍打的是轻甲骑兵在前,抛射乱我阵脚,重骑再冲阵的老主张,依下官看,以我兵分成两排,直冲敌阵,两翼拖后,中间破阵以后,两翼包抄,可以兜下来不少人,斩首必定少不了。” 贺世贤直直盯着韩旭,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韩旭的打法就是要和后金打对冲,打对冲也罢了,贺世贤也只能这般选择,不过若是他布置的话应该采取更稳妥的战法,纵不能胜,也要消耗后金那边的人力和马力,为熊廷弼安然逃走做准备。 而韩旭的打算在贺世贤眼中简直是疯狂,中间突阵,两翼拖后预备反包,这是把后金强兵当杂鱼在打么? “韩把总,你有几成把握?”原本贺世贤打算破口大骂,不过话到嘴边却是变成这般,他恨不得打自己两嘴巴。 “兵凶战危,没有绝对的把握。”韩旭微微一笑,坦然道:“不过下官有十成把握不会吃亏便是。” 若他说十成把握能赢,贺世贤准不理这个疯子,不过既然说不会吃亏,贺世贤自忖自己的家丁勇猛不在后金兵之下,刚刚尖哨战便打赢了,他自己也可以一当十,他带两翼明军反包,中间只要纠缠一阵,足可叫他打出漂亮的战损比来,到时候两翼再支援中间,这一仗就能打成烂仗,后金那边想顺利破明军之阵也不是那么容易,最终如果打成不胜不负的局面便是邀天之幸了。 贺世贤眼中也露出疯狂之色:“入他娘,干了!” ======================= 向大家解释一下更新。 年纪大了,思维变慢,而且家里事很多,不象多年前可以心无旁骛的码字,最近连续写了十几万字,累坏了,而且情节有些滞碍,调整休息一下,为下一段大情节做准备。 还是要厚脸皮求推荐票,多谢大家的支持。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布阵 不到百人的明军排成两排,开始向前方机动。 骑兵将跨马的战马调成小跳步伐,马匹的步速不快不慢,轻捷的纵上纵下,带着马背上的骑兵高低起伏的前行着。 战场的中间是一条笔直的官道,这是由东州通往抚顺的大道,两侧都是废弃的农田,几处林子并不很茂密,远处是掩映在积雪中的几座小山,越往前山脉越多,这里是长白山脉的支脉所在,从抚顺关出关越往女真地界行,山脉就是越多,平地少,山地多,河流多,自然条件十分艰苦。 …… 看到明军排成两排队列向自己这边开过来,拜音图阿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眼睛出了毛病,这几年来明军屡战屡败,历次大战拜音图阿都参加了,早期明军还算有点胆色,但部伍混乱,器械不精,军队战力十分低下,几乎都是一触即溃,历次大战,后金这边死伤均十分有限,到后来明军几乎到了望风而逃的地步,八旗光打死的大明总兵就有好多位了。二十年前,各部落提起大明均是万般敬畏,拜音图阿小时候对明朝也充满敬佩和向往,明国之大,之富饶强盛使得女真人五体投地,对边关的汉人和明军,他们也是敬服有加,虽然提起明国人就是尼堪蛮子的乱叫,内心深处这些女真人却是充满着自卑之感。 现在局势反转,女真人对明军已经充满鄙视,虽然明国还是庞然大物,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在老汗的带领下,女真八旗战无不胜,三十年未尝一败,每个人心中都有强烈的自信,眼前这些明军不跑反而上来迎击,拜音图阿一楞之后,心中怒火腾腾升起。 “迎击,杀光这些尼堪!” “杀明狗!” “杀汉狗啊!” 女真披甲兵们也和他们的主将一样,对明军充满了蔑视之情,对眼前这些上来挑衅的明军充满愤怒,他们心中怒火燃烧,浑身燥动,两手紧握着自己手中的兵器,恨不得立刻与明军交手。 …… 拜音图阿这一次的出现,完全是因为莽古尔泰的严令,原本因为努儿哈赤决意消灭叶赫,兵向北关,对明朝一方实施战略收缩,只进行哨骑巡边的战略,所以沿抚顺关到界凡一带后金方面都收缩了兵力,被韩旭带人伏击过后,哨骑出行都奉命收缩,在这当口,老奴不愿与明军交战,更不愿前哨战变的频繁,这会导致不必要的损失。 此时的努儿哈赤,大战略十分明白,执行也十分果决,对汉民虽然内心深处十分疑忌和痛恨,也多次主持屠杀,但最少在表面上他表示愿意抚育汉人,只要投降来归就一视同仁,这也使得后金方面能够招降一部份汉人并使之为后金所用。 莽古尔泰损失了大量的金钱物资,虽然有老奴严令,天时亦是不利,仍然下令拜音图阿这个甲喇额真带着自己麾下牛录兵马出征,三个牛录出动了二百六十丁,其中黑旗和红甲兵一百一十人,摆牙喇兵十七人,剩下的是不披甲的旗丁,这些旗丁都是可以骑射的好手,是从三个牛录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他们可以充当弓手游兵,轻骑游走,用轻箭和重箭轮射,骚扰明军阵脚,破坏明军骑阵。如果明军战败逃走,这些不披甲的旗丁就可以轻骑追击,明军就算披甲,也是露出后背来任人追砍,这还是骑兵对骑兵,正常情形下是八旗轻骑追砍明朝的步兵,丢盔弃甲毫无组织的步兵毫无抵抗力,就算是轻骑也能轻松消灭大股的明朝败军。 在这个时候,八旗甲胄的缺口还很大,要到天启年间,努儿哈赤在辽西打了一次大草谷后,各旗的披甲才渐渐补全,普通的旗丁也会有棉甲或锁甲可穿,马匹也是皇太极打败林丹汗,成为蒙古各部之主以后才补齐,现在八旗六万丁,全力而出的话,有两到三成的兵只能步行,并无马匹,和印象中后金人人精通骑射,个个均为骑兵的形象完全不同。 “摆牙喇至两翼,甲兵全部分为两队,游兵旗丁在前骚扰放箭,甲兵在后!” 拜音图阿老于战阵,还在万历三十年时就已经随老汗出征,从一个完颜部被收编入旗的余丁一路厮杀,一直升至甲喇额真,他一眼便看出对面明将的打算,将普通骑兵放在中阵,用来纠缠自己一方主力,两翼放着的明显是家丁精锐,冲阵时一团混乱,两翼的精锐明军再夹击过来,以收奇效。 “真是白日做梦啊这个明将。”拜音图阿为自己的眼光和决断自豪,久历战阵的他知道什么是最应该做的,建州部也不是没打过艰难的仗,有时候部下们也不是那么勇猛,对哈达部等大部的时候,将领畏惧不敢战,旗丁沮丧后退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冷兵器时代,很可能因为一点微小的战场变化引起崩盘,眼前这明军将领既然敢这么做,显然对自己的家丁还是很有自信,拜音图阿决意谨慎从事,厚兵中阵,快速击破当面明军,冲阵过后,再与两翼配合夹击明军的家丁,后金和明国已经打了几年,对明军将领家丁的能耐,各级领兵将领还是很清楚的。 “出击!” 号角声响起,旗丁们夹起弓箭开始策马向前,披甲的甲骑紧跟在后,十几个穿着耀眼银甲的摆牙喇兵在一个摆牙喇拔什库的率领下分散到两翼,有这些摆牙喇在,拜音图阿自信可以粉碎对面明将的阴谋! 至于正面的那些明军,拜音图阿观察了半天,确实也穿着铁甲,不知道是亲军还是家丁,不过他坚信这些明军是被放在中间的炮灰,披甲只是迷惑自己,刚刚的前哨战他也看了,明军的家丁十分骁勇,有的家丁身手甚至不在摆牙喇之下,现在那些明军尖哨都放在两翼,所以他绝不会上明军将领的当,两翼才是重点所在,中间那些明军,不过是杂鱼罢了。 二百六十多八旗兵开始行动,壮达和拔什库,分得拔什库们分别背着各式小旗,他们在队伍之中负责提调指挥,维持整个骑兵队伍的整齐,老奴能百战百胜绝非侥幸,身为李成梁的好徒弟,努儿哈赤这么多年训练出来的军队绝不是只讲个人武勇,整个后金八旗军的部伍行整,战法已经成型,轻骑,重骑,弓手,锐兵,死兵,各有做用,战场上位置十分妥当,此时在甲喇额真的命令之下,所有骑兵分成整齐的两排队列,两翼稍稍突前,在行进到预定的距离之后,拜音图阿下令吹号,两排的骑兵发出阵阵吼声,他们开始策骑加速,马蹄翻飞,泥泞和积雪被溅起老高,雪白的大地上两排骑兵如同黑色的小点,他们溅起了黑白色的尘雾,距离越近,吼声越发响亮,其声震天,大地在马蹄的踩踏下抖动着,兵器和甲胃闪烁着寒光,所有人都目视前方,眼角处是伙伴们一起并肩向前的身影,在这种时候,纵使是懦夫亦鼓起了全部的勇气,这便是骑战对冲,男儿的最高荣誉!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对冲 韩旭便在第一阵中! 这次和上次的伏击战不同,那时的他更多的依仗自己的射术和几个伙伴的武勇,而现在的他已经指挥着五十人,这支军队在这几个月里是他用自己的所有的一切捶打训练出来的部曲,他的所有精气神和心血均用在这支军队身上,虽然只有区区五十人,虽然只是一只小的可怜的队伍,但却是他全部心血所在,甚至他未来的前程和心中的抱负,亦是要看今日这一小支骑兵队伍的表现! 韩旭需要在阵中,亦是必须在阵中! 风在他耳边掠过,眼前的景物在不停的从眼前倒掠过去,马速已经很快,但还并没有到极致,此时的韩旭已经心无旁骛,他将队列指挥都放给了贺庆云和杨国勇两人,贺庆雷与任尚武等人在旁协助,如果旗队长阵亡,就由贴队接过旗枪继续指挥,一切都在数月的苦训中反复演练过了,韩旭不负指挥的责任,他只是手端着自己的骑枪,眼中惟有对面的敌人,心中只想着向前搏杀! 向前,杀虏,向前,杀虏! 他没有畏惧,以前总以为自己是胆怯怕死的人,自小便是生活简单,除了射箭和练习搏击特长外,其实他和同龄人并没有太多不同,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个时代,在大明这个危亡时刻,手持骑枪,腿跨烈马,向着最凶恶的敌人,发起着最迅猛的冲锋! “加速!” 贺庆雷这个贴队官在一旁大叫着,旗枪长在东侧,贴队官在西侧,其实是两人一起叫喊,现在骑兵队伍已经进入三百步内,因为是双方对冲,所以测算下来碰撞时间已经很快,两个旗队官和副手都在大声喊叫着,所有人的骑速都几乎在同一时间加快。 大地在韩旭身下震颤着,不曾身临其境的人很难想象韩旭眼中的情形,在这种时候,他还回头看了一眼,左右两翼的明军并不曾提高马速,他们与中阵的距离拉开了。 他还看到了贺世贤,这个猛将提着铁鞭与自己的家丁混在一起,一身的山文甲在队伍中十分显眼,必定会遭遇到后金兵的集中火力,然而贺世贤艺高人胆大,丝毫不惧。 在阵列最后,熊廷弼和几个幕僚和最后的几名护卫呆在原地,一旦前方不利,那几个护卫就会簇拥熊廷弼逃走。 “虎!” 贺庆云怒吼着放低了自己的旗枪,几乎是与他同时,第一排的二十多名骑兵也是一起平端旗枪,长长的骑枪枪尖斜举向前,骑枪架起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经过长久的训练,每个枪骑兵均能掌握好手中的骑枪,重心平衡,枪尖斜平向前。 此时两翼突前的后金游骑开始施放弓箭,双方的距离相隔不到二百步,后金游骑根本不敢挡明军前锋。 明军中阵三百步时开始提速,但骑阵几乎没有多少散乱,整齐的队列如墙而进,巍峨如山,闪亮的骑枪枪尖犹如钢铁从林般整齐划一,碾压而来,这些游骑均是余丁或跟役,还没有披甲的资格,看到眼前的情形他们不敢距离太近,原本的箭雨骚扰也做的很差,只有少数的箭支落到明军阵中,前队的骑兵几乎都是穿着棉甲和铁甲两层重甲,这些远远抛射过来的箭矢几乎毫无杀伤,只有两三人的马匹被箭射中,马蹄前翻,骑士在马上摔落掉在地上,转眼便是被后阵的马蹄淹没。 距离近二百步以后,所有的后金游骑纷纷闪避,他们丝毫没有起到骚扰的作用,相反被惊的往左右躲闪逃避,反冲乱了自己的左右两翼。 双方此时都提快了马速,战马奔驰的速度达到最快,韩旭在马上感觉犹如风驰电卷一般,他的骑枪亦是平举,眼前的敌人形象也是越来越清楚,同样是两排的骑兵,后金的披甲多半是棉甲,手中也是持着长矛大刀等长兵器,后排则是各种短兵,骑兵冲阵对这些后金兵来说也并不常见,相隔不到百步,韩旭分明能看到这些人脸上都满是紧张之色。 百步距离,几乎是转瞬即逝。 这般的冲阵战法,后金那边也几乎无人放箭,跑到两翼的轻骑游兵试图兜回,不过拖后的明军家丁也是赶了过来,两翼也很快就要接触,这些游骑几乎没有施展的空间,很快便继续往后退却。 “杀虏!” 最后时刻,贺庆云等人放声吼叫,后金一方亦是吹响海螺号,所有骑兵均是一起怒吼起来。 枪矛如林,双方均是披重甲持长枪,甲光耀眼,矛刺如林,数百骑彼此对冲,积雪和泥土被翻的满地均是,两排对两排的骑兵队伍如同厚实的坚壁,转眼便已经到了碰撞边缘! 熊廷弼与刘子瑞等人均在后阵看着,骑兵彼此对冲居然是如此声威,众人都是看的心驰神摇,纵然熊廷弼向来号称知兵,眼前的战争场面却也是头一回看到,他两手紧握着自己手中的马缰绳,手掌心已经是被汗湿透了,刘子瑞则是张大了嘴,半个字亦是说不出来。 轰! 两股铁流转眼间碰撞在了一起,接着便是明军骑枪断折的噼里啪啦的声响,人的惨叫声,马的嘶鸣声陡然压过了马蹄声响,骑士们纷纷落马,马和马碰撞在一起,人马翻仰,人带着马在地上翻滚,马被刺死,人被刺死,所有的一切,几乎都是在瞬间发生,骑士落马之后,战马变的轻快,敏捷的在骑阵中穿透而过,留下死去或重伤的主人,当然,在骑阵碰撞时,更多的骑士在刺出自己武器的同时俯身躲让,所以第一波冲撞之时,战马纷纷被刺中,它们更多的遭遇到枪尖和刀锋,身上被刺出硕大的血洞或划开长长的口子,无数战马发出悲鸣,开始不受主人的控制在战场胡乱奔跑。 明军的长枪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在彼此对冲的最后瞬间,密集的阵形和超长的骑枪使得对面的八旗兵损失惨重,落马的骑士有一大半均是后金甲兵,明军更多的是战马受创,长长的骑枪可以更远的瞄准目标,并且使敌人无法成功闪躲,明军第一队冲过之后,除了五六人落马和多人战马被刺死外,他们成功的挑落了最少二十个后金甲兵或是刺中了对方的战马,看到有人落马后,后排的明军在后挥落长刀,要么砍在敌人头顶上,破开铁盔,斩中头颅,要么便划过敌人脖颈,一刀斩首,后金兵阵列被冲乱,根本无法有效抵抗明军第二排的杀戮! 韩旭所部第二排的日常训练便是跟在第一排后,趁敌阵散乱时杀伤零散或落马的敌人,持刀的方式是平端举刀,这亦是韩旭的改革,任何人不得例外,在第一排如利刃一般切开敌人阵列后,第二排的明军给了这些野蛮人严重的杀伤,血腥气开始弥漫着,不停有人被砍中头颅,后背,砍下脑袋,砍掉胳膊,重伤的人拼命嘶吼和呐喊着,似乎要将全身力气用尽就能挽回身上的重创,但一般这样做的人,死的越发快!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五十三章 交错 韩旭刚刚并没有刺中敌人,他的对手十分狡猾,在他骑枪递过来的一瞬间侧身伏在马身一侧,但他的战马没有办法躲避,韩旭感觉右手巨震,然后枪杆后端处猛然断裂,枪尖刺中了敌人的战马右侧,开出了一个巨大的血洞,战马发出悲鸣,两蹄前倒,整个马身在地上翻滚着,那个女真甲骑被甩下了战马,跌的头昏,刚刚想站直身体,第二排的李威路过,刀锋划过,正好将那人的头颅整颗砍飞。 韩旭松了口气,心中刚刚感觉一阵快慰,却一眼看到贺庆雷的战马腹部被划开一个大口子,贺庆雷整个人被抛落下马,重重摔倒在雪地里头,有几个女真游骑看到了,远远便打马过来,韩旭赶紧策马过去,将贺庆雷拉上自己的战马,两人并骑,继续向前冲去。 整个骑阵十分轻松的破开女真中阵,后排对后金甲骑的杀伤尤其严重,待韩旭等人冲出数百步后,按平日训练,两排骑兵开始重新调整队列。 此时他们身后已经是一片混乱,女真中阵甲兵和游兵数字是明军的两倍还多,但此时他们已经不复有完整的队列,被韩旭等人冲过的地方似乎是被牛群呼啸而过,地面泥泞,人和马死的了不少在地上,有一些背插黑旗的壮达和拔什库也落在马上,身上的黑旗格外显眼,伤兵和伤马在地上爬着,发出阵阵悲鸣哀泣,鲜血溅在雪地上,格外的触目惊心。 身经百战的女真甲骑们和旗丁混杂在一起,原本还算整齐的两排队列已经混乱不堪,两个牛录额真在拼命收拢部下,奈何战马和人都受了惊,到处均是人马在乱跑。 此时两翼亦是打的十分激烈,明军两翼开始前包,两边均是先射箭,破甲重箭在半空中飞来飞去,发出嗡嗡的声响,接着便是短兵相接,刀枪与狼牙棒,铁鞭,骨朵等物相接,不停的有骑兵被打落下马,一旦有人落马,两边的骑兵就会蜂拥而至,用枪或矛将落马的人攒刺而死。 贺世贤犹为勇猛,手持一根铁鞭,动作迅猛而快捷,与他对手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躲闪都很困难,有几个白甲看到贺世贤的打扮装束,知道这是一个明军大将,蜂拥而至来围攻,贺世贤与几个亲信家丁迎上去,几回合之后,贺世贤便用铁鞭打翻这几个白甲,死者要么被砸中脑袋,要么将胳膊打成烂泥,普通的重甲根本防不住沉重的铁鞭。 拜音图阿在自己的右翼,正对着贺世贤,他想带兵冲上去,他的护卫白甲阻止了他,剩余的白甲集结起来,前去抵挡贺世贤。 这里的战况正好符合拜音图阿的判断,明军果然是精锐家丁,武勇过人,不论骑射和马战的技巧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不过中阵的惨状叫他张大了嘴巴,看着两边冲阵后的结果,拜音图阿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恐怖之极的恶梦,却是怎么样也醒不过来! …… 后金中阵没有在原地停留,战马对冲,铁流奔腾一般,根本停不下来,所有的骑兵都往左侧跑去,待他们跑了一个大弯之后,却发觉身后的明军再一次整队完成,又向他们冲击过来。 两个牛录额真只能咬牙调整队形,尽可能的召集更多的甲兵组成队列迎击,此时他们若继续败逃,明军便可以用完整队列袭击两翼,整个战场就崩盘了。 后金中军仍然比明军人数要多的多,只要能缠住这股人数不多的明军,多消耗一些,接着便是看两翼的战果了。 想到这两个牛录额真都是苦笑,原本是叫他们轻松击溃正面明军,支援两翼,现在看来,能支撑到两翼来援就算不错的结果了。 战场并不大,数里方圆对骑兵来说是转瞬即至,但这几百骑兵已经展现出了极多的战法,也是叫熊廷弼等人看的心驰神摇,激动不已。 “王师讨贼之威,竟至如此,竟至如此!”刘子瑞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但就是口不能停。 在他们身边的几个亲兵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辽镇精锐,此时他们脸上已经是满脸的崇敬,对韩旭和他的部下,各人都是敬服到了骨子里头。 “底下如何,嗯?” 熊老头也很激动,他其实也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精采的骑战,心里隐隐约约有不少想法,他对韩旭的指挥很有兴趣,刚刚彼此对冲的时候,明军保持着相当完整的队列,只是在最后接触之前,两排横队才稍稍跑斜,另外熊廷弼看的出来,两队之间的衔接还有很大的问题,第一排冲刺的时机和出手的时机也不纯熟……这些东西都是要靠时间来磨练成熟,韩旭的这支骑兵,其实离真正的无敌铁骑还有相当大的距离。 一个家丁小心翼翼的答道:“刚刚对冲,咱们中军前队也有五六人落马,几人受伤,虏骑被两队冲过,落马二十来个,不过仍然有一百多甲骑,两翼现在打的激烈,都腾不出什么手来,就看中阵再冲这一次了……不过就算冲赢,韩把总的部下,折损也必定很大……” “我明白了。” 熊廷弼心中明白,这个时候,便是看指挥者的心思和决心,他此时亦帮不上什么忙,只恨不得身前没有一只大鼓,他好在这里击鼓助威! …… “旗队长,整队,再冲!” 韩旭没有犹豫太久,他也知道再次对冲必定损失惨重,每个部下都是他的心尖子,这年头的军队死伤超过一成就可以说是损了元气,刚刚已经死伤了一成,但他部下的战斗力和士气未损,再次对冲,仍然会损失人手,但在这种时候,绝不是保存实力和心疼部下的时候! 一将功成万骨枯,为将者,就是需要在关键时刻,舍得拿人命去填来获取胜利! 双方再次对冲起来,与上次不同的是,明军仍然是两列横排,只是队列比上前更显混乱,而后金方面则几乎已经成了两三人并列的纵队,甲兵和余丁混杂在一起,士气低落,部伍不整。 转眼之间,两军再次交错!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溃逃 明军的骑枪大半已经受损,前后两排均使用厚背钢刃的戚刀,也有人取出自己心爱的武器,贺庆云便是使用了自己的铁鞭。 队列仍然十分齐整,所有人还是用右臂平端着自己手中的长刀,直冲向前。 韩旭手中长刀平举,跨下马匹快速奔驰着,在距离不到百步时,马速再次提升到最快。 对面的女真人开始怒吼,不少人投出了标枪和飞剑,骨朵,有几个明军将士被砸下马来。 韩旭心中一片空明,此时顾不得心疼,他瞄准了对方阵中前方的一个插着背旗的分得拔什库。对手身披铁甲,手中一柄精铁打成的虎牙枪,两骑很快交错,虎枪并没有刺向韩旭,明军的队列太整齐,这个拔什库感觉自己面对多个敌人,先是迟疑,接着刺向另外的目标。在对方突刺时,韩旭的右手使劲斩去,感觉手腕一震,刀锋一阵凝滞后,他迅速抽离长刀,刀尖上鲜血淋漓,那个拔什库铁盔都被斩开,头颅后露出一个巨大的创口,鲜血和脑浆沽沽流出,人垂在马背上并没有掉落下来,战马继续前奔,身上背负着自己已经死去的主人。 韩旭找到了自己下一个对手,他的戚刀刚刚破开了一个缺口,但还不影响使用,所有人都在继续策马向前,后金的甲兵还在抵抗,余丁多半却丧失了勇气,一个旗丁正在拔马,想着侧让逃窜,韩旭将刀身横着在这旗丁身边掠过,刀锋及处,那人的右胳膊被划过,齐锋被斩断,顿时便惨叫起来。 两排队列再次冲阵而过,此次落马的女真甲兵和旗丁都甚多,最少落马三十余人,加上前次落马,已经有过半后金骑兵落马和被砍死。 明军此次迅速调整马头,再次冲回,此次后金兵没有再组织抵抗,所有骑兵开始四散奔逃,贺庆云威风凛凛,开始拿着铁鞭追杀敌骑,任尚武等人亦是一样,手持戚刀,不停的追砍着混乱的敌骑。 韩旭等人开始抽出长弓,射向那些奔逃的后金骑兵,韩旭抽出一支破甲重箭,箭头扁平,两翼很宽,铁制的箭头特别沉重,他看准了一个奔逃着的披甲骑兵,猛拉开弓,再松开弦,破甲锥飞啸而出,直插入对方的后背,因为箭头沉重,力道极大,箭矢将那兵的棉铁甲破开,轻松射穿身体,再刺伤内脏,从前胸透了出来。 那个甲兵呕出几口鲜血,回头看了一眼,掉落下马。 韩旭继续射箭,几乎箭不虚发,连续射落多名甲兵,一直到这些骑兵均逃出射程之外。 此时两翼传来明军的高呼声,不少明军开始大呼万岁,兴奋之情从喝叫声中显露出来。韩旭看向两侧,两翼其实也混乱了,明军和后金方面均没有保持队列阵列,中阵的后金兵和两翼一起东逃,很快夹杂一起,明军一边高呼万岁,一边继续追击,此时均是散兵,连韩旭的部下也是和贺世贤的家丁混在一起,再无人保持队列。 只有阎松等人还算机警,请示了韩旭之后,开始跳下马来割人头。 贺总兵就在边上,熊经略就在身后几里处,这时候不赶紧把战功落实了,还待何时? 十几个骑兵喘着粗气跳下马来,各人抽出云梯刀开始斩首,有一些伤兵未死,这些明军也不会去管,自管去割头,阎松踩着一人的胸膛,那个后金兵还在倒气,两眼死死盯着阎松,喷出来的血水染红了阎松的皮靴,这厮却只管将刀挥斩下去。 过不多时,贺家兄弟和杨国勇等人纷纷策马回来,他们往前追了小五里地,又追斩了二十余人,看看马力支撑不下来,而且离虏境越来越近,各人便掉马回转。 在他们的马身上悬挂着歪眉瞪眼的人头,血水淋漓,还有几领棉铁甲,最显眼的就是贺庆云马背上的一领银色铁甲,银光灿然,甲衣上的铁叶都打磨的十分光亮,看起来坚实异常,各人看到韩旭眼光,杨国勇笑道:“贺百户一鞭过去,这白甲便了帐,好生英勇了得!” 各人也均是大赞,不过韩旭看到贺庆云身上有斜斜一道刀痕,从肩膀处到小腹,铁甲都被破开,隐隐有血痕从衣物里透到甲面上,甲衣的铁叶坏了不少,想来这白甲一刀过来,差点也要了贺庆云的命。 贺家的鞭法就是这样,勇往直前,只攻不守,真真是疯子般的打法,也亏得贺庆云能多次在这样的生死之斗里存活下来。 看到韩旭的眼光,贺庆云微微一笑,脸上满是自豪之色。 正如他说的那样,贺家在西北镇守多年,替大明和华夏守备边土,为了内地百姓的平安,这个家族贡献良多,也不知道这世代下来,多少贺家子弟死在与异族抗衡的战场之上。 这时所有的骑士均跳下马来,各人都是口干舌燥,大家都拿出水囊来饮水,每人均疲惫不堪,在韩旭允许之后,不少人脱了身上的铠甲放在马背上,只穿着军袄,卸下重甲后,每人身上都轻快了不少,眉宇间的疲惫之色稍减,这时就算有敌袭而来,众人也是顾不得了。 开始有总兵的家丁牵着马过来,不过这里战场已经被打扫干净,几十匹东虏留下的肥壮战马被阎松和高小三几个牵在一处看守着,死去东虏的甲胃也被剥了下来,铁盔收拢了,那些精铁打造的兵器也是一件没有落下。 首级也被全割了下来,韩旭部下打扫过的战场,竟是如水洗般的干净。 贺世贤家丁们也没有抢功的打算,韩旭等人刚刚对冲时的表现也折服了这些军中的骄子,他们用崇敬的眼光自韩旭身边走过,每个人虽都是疲惫不堪,但脸上都是敬服不已的笑容,有一些有把总甚至千总官职在身的家丁,在路过时都是主动向韩旭拱手问好,那种骨子里的骄傲和矜持已经荡然无存。 战场上所有人都在饮马,喝水,有不少脱下甲衣的在原地盘腿坐了下来,大冷的天,每人身上均是十分燥热,有一些骑士失去了战马或朋友同伴,守着同伴的尸身,在原地默默的坐着。 韩旭开始点检自己部下的损伤,连贺世贤策马过来他也没有注意,他面色沉重,这里每一个死去的战士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精锐,这时他才明白自己看过的一段话,死的每一个战士都仿佛是在割他的肉,阵亡的每个骑士,仿佛都是砍去了他的手足。 ----------------- 大家莫忘投推荐票啊,拜谢了!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点检 贺世贤跳下马来,两手攀住韩旭两只胳膊,紧紧握了几下,说道:“韩老弟,自此之后,你便叫我贺大哥,多咱有了空,咱俩换帖子。” 韩旭没有推辞,挠了挠头,答道:“好,就听贺大哥的。” 贺世贤哈哈大笑,又用力在韩旭身上拍了多下,他的掌力简直惊人,以韩旭的身板还被打的连连后退,差点儿被砸趴下。世代将门,武举出身,果然是了不起的人物,刚刚韩旭看到,贺世贤连接挥鞭,亲手砸死多名后金白甲,所谓的老摆牙喇精锐,在大明总兵的鞭下也就那么回事,打了十几二十年仗的老兵,到底还是不能和大明的大将相比。 只可惜贺世贤这样身手的毕竟还是凤毛麟角,而且这些世家多半不会将武技外传。 贺世贤为人真诚直爽,原本他也不怎么将韩旭放在眼里,一路下来,韩旭已经给了他足够多的惊奇,今日这一战,原本凶多吉少,岂料韩旭异军突起,居然大败虏骑,以少敌多获得大胜,真是一个不小的奇迹! 有此原由,贺世贤才与韩旭兄弟相称,还说来日可以换庚帖,总兵大将与一个把总地位相差甚远,贺世贤这样的表示,只能说明他对韩旭的前程,异常看好。 “大人,咱们折损甚多。” 贺世贤示好之后,又前去迎接熊廷弼过来,此时高小三开始向韩旭汇报损失。 韩旭面色沉重,他的部下死了十一人,重伤七人,余者人人带伤,五十人的队伍,损失可以说是十分惨重。 说到最后,高小三颇为沉痛的道:“韩国梁兄弟战死了。” 任尚武和魏峻锋等人俱是走了过来,杨国勇和贺家兄弟也是站在同袍的尸体之前,战死的十一人多半是前排冲阵的,尽管身披重甲,仍然损失十分惨重。 骑兵对冲,原本就是考验勇气,反应,骑术,缺一不可,明军应对的是八旗精锐,人数还多过自己这一边,能击败敌人已经诚属不易,有这样的战损,除了骑阵没有成型外,敌人的强悍也是重要原因。 “韩兄弟一路走好,各位兄弟一路走好。”韩旭单膝下跪,送别这些战友。 对他来说,此时没有上下尊卑之分,眼前的这些人,在不久之前还是活生生的人,是他的部下也是战友,此时他们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韩国梁有家小,有父母在堂,也有儿女,上次闹饷只是想给家里弄点安家费……这些事对庙堂上的大人物来说不足为道,对老行伍将领来说也很寻常,对韩旭来说,这是第一次的体验,可能在老行伍看来他有些矫情,但他就是想这么做,否则心障难破。 “大人不必如此,兵凶战危,俺们吃这碗饭时就知道了……唉,各位兄弟一路走好。” 贺庆云原本在劝韩旭,话到最后,自己却也是跪下送别。 贺庆雷,杨国勇,高小三,阎松,任尚武,一个个军官和伍长们都跪下送别自己的战友,原本嘻嘻哈哈无所谓的家丁们也神情肃穆,这些家丁都是老兵油子,却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每人心头从无所谓变的若有所思,心头自有一种肃穆和感动的情绪涌了上来,不少人瞬间便是觉得,韩旭这样有人情味的长官上司,确实难能可贵。 熊廷弼等人赶了回来,贺世贤微微摇头,熊廷弼却是点头,刘子瑞轻声道:“东翁,韩旭真是有赤子之心。” 熊廷弼没觉得韩旭这般单纯,但也为他的行为所感动,所谓那些爱兵如子的名将熊廷弼在现实中一个没瞧着,只有喝兵血吃空额的无赖将领,拿小兵当奴隶才是主流,不论韩旭此时是何心理想法,他始终会令部下敬服。 韩旭此时吩咐道:“将各人尸首放在马上带回,到沈阳一带雇着大车送回辽阳。重伤的兄弟要挺住,到沈阳便送到城中着大夫替你们医治。” 说话时韩旭还是一脸忧虑,重伤兵人数不多,但伤口都失血很多,失血带来的虚弱和高烧,还有破伤风都是致命杀手,这些人未必能活下几个来,其中还有伍长李威,被一个东虏甲骑一刀斩在脸上,从左眉到右下巴开了深而长的口子出来,失血很多,就算治回来一只眼也废了。 一共十个伍长,这一仗战死一人,重伤一人,也可真是惨烈之至了。 眼前肃穆哀伤的情绪终究过去,贺世贤的部下们也斩了不少首级送过来,所有首级汇总在一处,有人开始点检,最终报上来,斩首八十九级。 贺世贤笑的合不拢嘴,他是总兵,武职已经到顶,无可再升,下一步就是能升任辽镇总兵官,佩征辽将军印,然后就是加保傅,军职他现在是都督同知,可以想的就是加到右都督,然后左都督,下来还有武勋可以加到护军甚至更高一层,这些都是要拿军功来换的,眼前这军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犹其在这辽镇屡次惨败的当口,斩首近百级,这是不小的功劳,最少也会简在帝心,最重要的是这一仗就是在经略大人的眼皮底下打的,可想而知,只要熊廷弼在一日,他老贺的江湖地位就绝不会有所动摇,这一点,才是至关重要的! “此战韩把总和其所部立功很大,”贺世贤很光棍的道:“请经略大人明察。” 熊廷弼就在后阵看了全程,贺世贤这总兵就算是想昧下韩旭的功劳也是绝无可能的事,索性光棍一些,可以想见,韩旭原本就得经略看重,此仗又是经略眼皮底下建立奇功,想必是要扶摇直上了。 八十九颗首级,贺世贤部下只斩下十来颗的样子,这是两翼混战的结果,贺世贤的家丁也折损了十来人,和后金损失大略相当,八成左右的首级是中阵所获,也就是韩旭和其部下的斩获,堆在熊廷弼面前如小山一般,奇形怪状的首级血淋淋的堆放一处,高小三和阎松等人俱是全身染血,若非脸上流露着得意洋洋的表情,还真叫人以为是这两货也受了重伤。 高小三对心思灵动的阎松臭味相投,一心想收这厮当自己的副手,不过韩旭没有同意,他对阎松另有任用。 “甚好,甚好!”熊廷弼脸上终显露出满意之极的笑容,这一次的抚顺之行,实在是所行不虚!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声名鹊起 “韩把总,”熊廷弼深深看了韩旭几眼,郑重说道:“此番你获斩首数十级,所部不过五十人,足可叫你升迁数次,本经略会按规矩办事,该给你和你部下的升赏,一定会尽快办下来,赏银回沈阳后就会颁发,尔等可以放心。” 以老熊头经略的身份,当面这般许诺,各人的官职和赏银等若已经在身,当下所有人都是欢呼大叫起来。 韩旭心中也甚是高兴,也隐隐有些按不住的得意,他毕竟还是一个青年人,心志再坚韧城府再深,此时也是忍不住在脸上显露出高兴的笑容。 见他如此,熊廷弼和刘子瑞等人均是抚须微笑起来。 明军斩首之功为第一,又分个人和带队武官两种,看所带兵马和斩首数字来计功,韩旭这一次以五十骑兵斩下来的首级比自己部下还多,可以算好几级大功,足可以叫他坐火箭般的升上去了。 抚顺关当然不能再去了,熊廷弼只是鄣显自己经略威仪,提振辽东人心士气,并不是要真的去冒险,只是原本要兵行险着,出奇不意的往抚顺关去,料想东虏不会知道,也反应不及,突然遇袭,熊廷弼等人都深感其中必有蹊跷。 “经略大人,今日斩首时,我等发觉十分怪异之事。” 众目睽睽之下,杨国勇提着王大勇的首级过来,韩旭沉声道:“适才战阵上没有留意,斩首时却发觉了我新勇营坐营千总王大勇的尸身首级,又在其怀中搜出一封密信,下官没有敢擅自开启观看,还请经略大人亲阅。” 韩旭说着,便是将王大勇首级和书信一并递了上去。 这颗首级,杨国勇偷偷收藏,适才泡在血水里,又故意踩踏过,虽然已经斩下很久,现在这模样也瞧不出异样来,书信倒是货真价实,王文鼎叔侄原本就脚踩多条船,又暗中与东虏贸易,书信往来,在王文鼎看来自己是说些客套话,为将来留点退步余地,在熊廷弼看来,则是毫无疑问的私通东虏,叛卖大明! “该死的东西,吾必杀之!” 熊廷弼脸上青气掠过,他原本就打算拿王文鼎开刀,不过王文鼎滑不留手,铁岭败逃一事遮掩甚好,熊廷弼还在寻他的漏洞,一时没有得手,这一下有这一封书信和王大勇的首级,此人在劫难逃! “此事韩旭你就不要居功了。” 熊廷弼是文官,朝廷大员,拿捕或杀掉王文鼎对他来说都是小事,对韩旭这个身在辽镇的小武官来说,王文鼎一事可能会叫他在辽镇难以立足,原本因李平胡一事,韩旭在辽镇已经受到众人非议,再有王文鼎的事,韩旭必成众矢之的。 “经略大人如此体恤,下官十分感念。”韩旭也没有在这时候充好汉,原本这锅就是要老熊来背,他这才收着王大勇的首级,原本就是等适合的时机,今日这一场大战,趁乱取出最合适不过,熊廷弼能主动提出隐去他的功劳,那是最好不过。 这事不仅是辽镇内部的观感,还有辽沈一带甚至辽西大户们的仇视,熊廷弼算是一起替韩旭扛下来了。 …… 数日之后,韩旭和贺世贤等人护卫熊廷弼折返回沈阳,不到十日,东州堡的这一战便是传遍全辽,东虏自上次被伏击之后,又是吃了这般大亏,这一次熊廷弼十分重视,毕竟斩首已经近百级,是一次值得夸耀的胜利,经略驻地派出飞骑,星夜向京师方向报捷,相信自萨尔浒一战后,这一次的胜利,足可令京师上下为之扬眉吐气,熊廷弼经略辽东时间不过数月,除了重振军心民气之外,已经连续有两次斩首,加起来超过百级,东虏龟缩不出,防线大大收缩,原本的嚣张气焰大减,抚顺关一事后,沈阳和辽阳一带的民心士气终于复振,年前又有大股客兵先后赶至山海关进入辽东都司境内,也有一些将领先至辽阳拜见经略,明军不仅士气复振,实力也开始缓慢回升,这所有一切,均是使得熊廷弼在辽东威望急剧攀升。 与熊廷弼一并被众人瞩目和肯定的,当然便是韩旭。 按官方的说法,韩旭是开原卫人,在东虏入侵的屠杀之中,亲族尽没,韩旭孤身逃出,以小军身份投入新勇营中,初为小兵,然后为夜不收伍长,立功为百户把总,这一次抚顺关大捷之后,熊廷弼第一时间替韩旭向朝廷报功,自上次伏击之后,韩旭声名先是闻名于辽镇,此番过后,想来已经进入朝堂视野,朝中诸公的心里,大明猛将的名录之中,必定会添上一个韩旭。 …… “各人有家小的均给假五日,无家小的给家三日,各人可随意四处走动玩乐,只一条,不准滋事打架,不准赌钱,违者必受我军法严罚!” 转眼已经快到春节,这个节日原本是元日,明清时越来越受重视,辽东的风俗与韩旭记忆中后世的春节风俗相差不多,只是更加隆重,在礼节上更加重视,有些东西人人均不得例外,传统的力量很强,就算韩旭也不能免俗。 他在这个时代没有家小,也根本没安下家来,大兴墩这里收拾的很好,年前不打算再做战,韩旭吩咐李春和卢望财两家打造了一批生活器具,衣柜和床均新打了好多套,桌椅也齐全了,韩旭自己留在墩堡过年,预备三十下半夜就出发,到辽阳和奉集堡的上官处拜年,他现在虽还只是把总,不过年后必定升官,官场中的这些东西已经不可不讲,韩旭虽在辽镇特立独行,不代表他可以忽视这些日常的礼节。 在韩旭说话时,三十来人均是眉开眼笑,富贵不能还乡等若锦衣夜行,这些人大半还是有家小的,上回抢了那么一注,韩旭每人赏了几十两银,这些慢慢都送回家去,此次又有斩首之功,赏银也是下发,每人都又得了大几十两的银子,其中还有相当多的人会得到官职升赏,各人辛苦几个月,又拼死厮杀,当然都是盼着回家夸耀,得到亲人宗族的敬仰佩服,当然过年时也能休息几日,享受一番。 在韩旭宣布纪律时,特别注意各人的表情,只有杨国勇和贺家兄弟等人注意听着,阎松和任尚武也是点头应着,一半左右都是口不应心,散漫应了,想来不会怎么放在心上。 韩旭心中暗叹,眼前这些人,吃苦和打仗拼命都不怕,怎么维持他们的军纪,不要被辽镇这大染缸给染黑了,这才是他最忧心的事情。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年前 “大人,这是卢九德,这是卢望贤,这是卢望义,都是小人本族,这是杨秉诚,这是杨秉德,也是辽阳手艺好的匠人,按大人之令,小人将他们都寻了来。” 卢望财站在墩堡的官厅正中,此处现在收拾的很齐整干净,四周壁上挂着韩旭的铠甲和兵器,擦抹保养的很好,厅中摆着官帽椅和书柜,韩旭日常见人说话,读书办事均在这里,地上的方砖换过一回,清洁整齐,一大堆人跪在地上,听着卢望财介绍到自己,就赶紧在地上嗑一个头。 李春也带了一堆人过来,当然大半都是木匠,而且是按韩旭吩咐,找到的都是有正经本事的匠户过来。 这一次除了铁匠和木匠,还有两户皮匠,能打三眼铳和虎蹲炮的匠人很难找,韩旭也没有要。能制火器和佛郎机的匠户在辽阳这里很少,各军镇除了少数地方外,打造火器是受到限制的,一般来说大型火器都是京师出产,在京师有专门的火器打造点,崇祯年间发生过剧烈爆炸,整个京城都被震动,可想而知京师的火器基地有多大,到崇祯时,各军镇拥有自铸火炮的权力,不过后果很差,登州孔有德部不仅有大量的铸炮专家,还有不少雇佣的欧洲技师甚至是操炮教官,也有葡萄牙步兵教官,这些都在孔有德等人叛乱时大半带到了皇太极那边,从此后金也开始自己铸炮。 辽阳火器光是佛郎机按工部记录就拨给了一千多门,分列在各处城墙上,小型火炮更是不计其数,多不胜数,辽镇自己也能制,三眼铳万人敌一类的小型火器当然更能自制,只是会受到限制,这种火器匠人很难得,最要紧的就是韩旭不觉得明军的火器有什么用处,最少在现阶段对他来说是无用的,三眼铳的威力他亲眼见过,二十步都不一定打死人,韩旭小时候老家治安很乱,经常看到小混混们拿着大刀火枪互殴,坦白说那种自制的民间火枪威力都比明军的三眼铳大多了,一个现代人真心看不上这时代的火器,再说他也没那财力和时间去慢慢仿造研制,现阶段火器的制造使用不会提上日程。 李春介绍到的人当然也是嗑头,韩旭走上前,将这些匠人一一扶起来。 这些匠户都是一样的面黄肌瘦,面带苦色,身上的肉倒是很结实,下苦的人,透支生命练出了一身的疙瘩肉出来。 他们在辽阳等地当匠户,均是吃不饱,穿不暖,社会地位也十分低下,韩旭这样身份的武官亲自扶起他们,所有人都是面露欢喜和震惊的混杂神色。 “你们随我来。” 韩旭没有多说什么,说话不如行动。 外间的院子也扫的干干净净的,墩堡的卫生现在保持的很好,过年期间贺家兄弟和阎松等没家小的还住这,各人轮流值班洒扫,好处就是年后旁人回来了,过年期间值班的人就不必再排班,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贺庆云百户和贺庆雷总旗一个手拿笤帚,一个高持抹布,正在打扫厨房和院落,看到一堆匠户出来,两个穿着官袍的仍然继续着,慌的李春和卢望财赶紧吆喝人群中的妇人们去帮忙打扫,贺家兄弟眼巴巴的看着韩旭,韩旭哈哈一笑,说道:“便宜你俩了。不过内务还是自己来,不准找别人。” 贺庆云赶紧将手中抹布一丢:“是,谢大人!” 贺庆云从军的时候没想过自己会为了不抹桌子真心诚意的感谢上官,现在他们就巴望着赶紧扩军,多招些人手,然后有专门的火兵辅兵来干这些事,最少他们这些当官的不必亲自动手了。不过韩旭早就有言在先,个人内务和打饭这些事,官兵一致,仍然会继续保持传统,用来加强军中的团结和凝聚力,对此贺庆云倒也不是太排斥。 院中还有几辆大车,几匹挽马和骡子被系在外头,阎松正在给这些骡马喂草料,豆料很贵,这些杂马每天喂的很少,不怎么掉膘就成了。 战马叫各人骑回去各自照料,不然现在近百匹马叫眼前这几人喂,非累死不可。 匠户们住在墩堡外,在那里新修了十来间房,俱是六两一间成本的瓦房,匠户会越来越多,韩旭还打算招兵,已经在墩堡附近选定了地址,年后会招来大批人手盖房,最少得够几百人住才行。 现在的好处就是上官们都躲在沈阳辽阳和奉集堡这样的大堡之中,对外的墩堡几乎不管不问,由得韩旭自己折腾,地也是无主荒地了,那些地方上的豪强士绅跑的精光,民户要么被杀要么跑了,这些地也由得韩旭随意使用。 若非有后金时刻威胁,韩旭几乎可以在这里屯田,无奈他知道眼前的好景不过是昙花一现。 “这车上的冻肉,鸡,各种蔬菜,各家均有一份,面也是都有,在这里不准人私斗,若你们受了委屈,可寻值班的军官报告,自有人报给本官知道,若是值班军官不理或处断不公,可自寻本官来告状便是。” 韩旭指指大车,车身上放着小山似的各种肉和粮食,各家各户都可以分到很多,足够过一个好年,李春和卢望财很跪下,其余匠户都跪了下来,大人们脸上先是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接着才是欣喜,有的妇人已经低低哭泣出声,小孩子们倒纯粹是单纯的欣喜,不少小孩跑到车边,吮着手指看着车上的肉发呆。 韩旭心中泛起一种柔软的情感,他这时倒恨高小三不够伶俐,该买些糖果给各家分分。眼前的小孩子们一个个脏的不成,又瘦又小,在此这前必定受足了苦楚,这些孩童不仅小时受苦,就算没有夭折长大成人,一生也没有什么盼望,娶一个军户或匠户的女儿,然后再当一辈子奴隶,再生一堆小匠户出来。 这样的匠户做事,怎么可能出心卖力,上头又克扣材料,打造出来的东西怎可能是好的? 看着眼前乞丐们的人群,韩旭道:“尔等过个好年,恢复下精神体力,除了给你们吃食住处,本官还会赐给衣物被褥与你们,好生呆着,待年后本官这里还要招募新兵,该用物事和打造的兵器均是要你们去做,每家均月给五斗粮,月钱五钱银,好生做吧。”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未来 年三十这天,韩旭叫齐了部下,各人均换了官袍彼此揖拜,外间贴了新的对联和门神,算是将新桃换了旧符,有了这些东西年味便出来了,墩堡外那些匠户家家都腾起白色烟柱,主妇们都在做着年饭,墩堡里的饭菜也是她们做的,味道实在平常,这些妇人并不笨,不过给她们一桌食材做饭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 好在各人也不挑剔,桌上摆放的均是肉食,都不是富贵人家出身,对肉食均有割舍不掉的喜爱,要紧的是桌上还摆着酒,韩旭对部下找女人并不排斥,训练和打仗都是叫男人崩的太紧,找个女人放松一下是好事,但赌钱和喝酒在他这里绝不被允许,这两样都是能叫部队丧失战斗力的东西,平时是绝对禁止的。 “哈……”韩旭宣布开动后,贺庆云先狂喝一大口,哈了口气后,脸红了大半,看来这厮虽然爱酒,量却不大。 阎松就守礼的多,举着杯敬韩旭,两人碰杯后这厮小口饮了,看享受的样子也是个好酒的。 这年头叫人享受的东西实在不多,军汉们厮杀为生,酒对他们确实是好东西,可韩旭绝不会放纵这些家伙。 各人几杯下肚,看到墩堡外小孩子们跑来跑去闹的欢腾,饭菜香气还在不停的飘来,贺庆云与贺庆雷都停了杯,若有所思的看向外边,这个场景,可能也叫他们心中升起了思乡之念。 “大人,年后就招兵?要不要小人先去奉集堡各处看看,有想到大人麾下又合适的,就先定下来?” 韩旭年后升官是板上钉钉的事,他的直属部曲肯定要扩大,但目前各人还都不懂韩旭真正的想法,只知道他扩大匠户规模是为了招新兵做准备,余者都不知情。 贺庆云虽恼阎松破坏了情绪,不过对这事他也十分关切,当下便道:“大人,俺前日去了一趟奉集堡,那边有风声说大人直升游击恐怕很难,就是辽镇那些总兵副将不乐意,经略大人虽然能一言九鼎,到底不好太逆了众人的意思,最要紧的,也不好将大人推在风口浪尖上头去。” 韩旭立功虽不小,贺世贤对他也欣赏,但贺世贤等将领是外镇出身,真正辽镇内部的人对韩旭意见很大,这种时候熊廷弼也不好将韩旭拔的太高,以防下头的反弹太厉害,这样对韩旭反是一种伤害。 “这个我无所谓,迟早的事罢了。” 当着几个心腹部下,韩旭也无谓隐藏自己的情绪,游击将军就算步入高等武官的行列,能得到当然很好,能自领一营,得不到也真无所谓,熊廷弼在辽东时间不会太久,自己硬被拉上去确实也不是好事,老熊一走,接任的经略怎么用他?辽镇那些家伙,还不得把他给生吃了? 贺庆云接着道:“要么守备,要么督司,加到都指挥佥事或指挥使,最差也是从三品的指挥同知。” 说到这几人眼光都很热切,韩旭升的高,这天花板就升的高,他们的向上余地当然也就大了。这年头人想升官发财是很正常的思维方式,没有谁讲什么无私奉献啥的,就算真有淡泊名利的也是信佛修道去了,谁要是一心奉献也行,不过得做好被人当疯子看的心理准备。 韩旭心中了然,点点头道:“我升上去,你们当然也水涨船高,各人底下做事仍然要多用心,日后自然还会再升。” 众人都是欢喜,一起高举杯到眉心,毕恭毕敬的敬了韩旭一杯。现在韩旭已经俨然是朝廷三品武职的大官,就算武职官不及文官职位值钱,三品官职也很看的过去了。 想想看,这位爷去年还只是个小兵呢! 阎松道:“大人如果为守备的话,不知道派哪个堡?” 贺庆雷摇头:“现在谁还去真的到各堡任职?辽西和沿三叉河辽河的各堡现在不会派大人这样的勇将过去,沿边墙各堡都残败了,奉集堡虎皮驿这样的地方以前就派个防守官,现在都是总兵副将们带兵守着,大人能去哪个堡?我估摸着还是留奉集堡这边,仍然留新勇营。” 贺庆雷这估计和韩旭自己想的也差不离,现在这局面辽沈一带最要紧,虎皮驿沈阳奉集堡就是前线,没有几年功夫不要妄谈收复沿边各堡,韩旭就算升了守备,恐怕也是在奉集堡或虎皮驿沿边驻守的多。 贺庆云接着道:“下一步,大人是不是该多养一些营兵了?以咱们现在的财力,养上千多人不在话下,有这些人,加上咱们这几十人在,大人将来升游击,甚至参将,都无人敢说二话。大人再弄些土地军户,如此就算有了根基,日后我等子孙与大人后裔世代镇守均有田土军户可为倚仗,为国效力也无后顾之忧。” 游击到参将,副将,乃至总兵,直领部下人数都在一千到三千之间,当然总兵也看地盘大小,实力有强有弱,一直盘踞宁远的祖家就是超级将门,别看祖大寿现在也只是一个游击,拥有的实力却不是一般总兵能比的,更不要提韩旭这样毫无根基的小人物了。 按贺庆云的说法就是辽东将门标准的发展之路,先立功,再兼并田土和军户,养一部份精锐,弄些营兵充门面,底下的心腹分别水涨船高,各自领兵,一个以韩家为核心的辽中将门就算成型了。 韩旭对眼前这几个也无有必要隐瞒自己的想法,还要指望他们做事,当下摇头道:“未来一年之内,咱们仍然要走精兵之路,将精锐骑兵扩充到二百到三百之间,仍然要人人有坚甲强兵,有战马可乘骑。” 养二三百骑兵的费用和养三千步兵的费用相当,若不是韩旭抢了辽沈大户们狠狠一票,恐怕根本想也不敢想这事,目前这五十人就养的很费力气了。 “既然大人这么说,必有道理。” “嗯,俺们只管按吩咐办事。” 韩旭原本还想与他们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不过涉及到明朝和后金之间的战略大势,其中有一些东西是自己晓得历史进程才有的判断,一时都不好措词,这三人倒是好,连问也不问。 “奴骑在一两年必然再来犯我辽镇,”韩旭还是打算解释,他希望自己未来的军官团保持质朴单纯的军人本质,但对战略层面也要稍有涉猎,不象普通的明军将领一样,就只知跟着老大挥刀砍人。他看着眼前几人,沉声道:“若想按部就班,庆云的法子可以考虑,若是这两年内仍想建功立业,精骑则越多越好。” 贺庆云有些震惊的道:“虏竟然真的胆敢图谋沈阳,辽阳?” 韩旭叹息一声,神色凝重的道:“老奴初起兵时,就是图谋的我大明土地,初时还只是想打一两仗,谋我大明割地求和,然则大明绝不与其行和议之事,他只有一打到底,最少辽东和辽中辽南之地,老奴是志在必得。这些话,你们可向同僚宣讲,平素自己也识些字,多看些兵家的书,未来十几二十年内,恐怕都是辽镇与东虏用兵之时。” ------------------------- 拜求推荐票!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拜年 年三十下半夜韩旭几人便起身,外间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天空星月俱无,整个大地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墩堡只留了一人在最高处望厅,若有敌袭前来,可以提前发现,燃放烟火报警,通知墩堡的各家匠户逃走,别的事就不必多做什么了。 韩旭等人裹的严严实实,犹自感受着刺骨的寒气,小冰期时代的辽东大地寒冷异常,獾油是必备之物,涂抹在手上和脸上,靴子里也要垫着干草,否则手脚和脸都会冻伤。 每个人的马上都捆绑着礼物,韩旭到城中便是去拜年送礼,有一些离的远辽南官员,提前一两天就得赶到辽阳,否则拜年送礼都赶不上趟,稍迟一些便会得罪人。 待他赶到辽阳城中时,天光大亮,街道上已经有不少出来拜年的人,各家各户都是门户大开,互相见面之后就是揖让着说些恭喜新春的话,去年时,辽阳还是一片愁云惨雾,今年的气象大为不同,贺家兄弟和阎松几个牵着战马,彼此也低声说笑着,虽然半夜起来赶路,进城之后看到这般新春气象,还是叫人心情放松而愉悦。 韩旭连早饭亦来不及吃,只从马鞍下面取了块干饼子嚼着吃,其余几人也是这样,他们进城已经稍晚,拜年怕来不及,况且这年头也不会有店家在年初一开门,给再多钱也没用。 待各人走到城南高上帝庙前时,人群已经开始慢慢拥挤。 不少拜了年的全家都跑出来到这里烧香祈福,庙会是这个年代从上到下最喜欢的集体狂欢,犹其受到年轻人群的喜欢,平日轻易不能出门的妇人女子也会在这天出来,在人群中步履轻快的走动着,纷纷到庙里替家人烧香,这些青年女子身边都会围着大群的小伙子,明着骚扰当然不敢,不过只要是长的稍微过的去的青年女子,脸上总会感觉到一股股热辣的目光投射过来,女子们多半面露娇羞,时不时的拥在一处,发出阵阵明朗轻快的笑声。 韩旭吃着饼子,感受着这个时代的快乐,自己的心情也变的十分愉快。 此时一群女孩子嘻嘻哈哈的说笑着经过,大户人家的女孩子在这天也能出门,不过需要遮住脸庞,且有不少陪同,中产和小门小户就没有这么多讲究了,若是江南风气开放,女子整年都能出门,甚至能顶门立户,辽东这里风气稍微保守些,不过在年节之时,青春妙龄的女子也能和小伙伴们出门玩乐一番,到庙中烧香或是在暮春时出城踏青折柳。 韩旭这阵子久在军营,每日均是阳刚之气,此时忍不住打量着这些少女。 这几个少女都是丽色逼人,看身上衣袍和妆容便知是中产之家出来。 韩旭盯着人打量,其实颇不礼貌,更不合他武官身份,不过贺家兄弟和阎松亦好不到哪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颇多艳色女子,这几个家伙早就口水湿了衣袍胸襟。 一个俏丽少女感受到了韩旭的目光,白了他一眼,轻轻嘀咕一声。 另一个身形窈窕的美丽少女也看到韩旭,先是吃了一惊,红润的小嘴微张,甚是可爱,接着竟是向韩旭嫣然一笑。 双方并未说话,这时代礼教大防远不及清季那般**,不过亦没有陌生的青年男女当街搭讪说话的可能。 眼看那少女笑了之后,混入女孩子之中,又嬉闹着离开,韩旭竟是一时摸不着头脑。 “怪了,怪了。”贺庆云三人也看到了,贺庆云拍着腿道:“俺不觉大人比俺英俊,怎地那小娇娘朝大人笑起来?” 贺庆雷道:“你那胡子留的太长,早说了叫你剃了去,你看大人就是隔天剃一次胡子,看着就英武之余还有些小白脸的感觉。” 阎松也道:“这一笑就能定姻缘,大人要不要叫小的去打探是哪家女子?” 以韩旭现在的身份,只要那女孩子不是熊廷弼或分巡分守兵备道家的小姐,一提亲准没有不成的,不过韩旭也觉得身边这几个家伙太吊丝了,敢**家笑笑便是看中了自己,男人自我陶醉起来也真是可怕啊。 “对了!” 贺庆雷突地猛然一拍腿,说道:“俺想起来了,这小娘子是蒋韩宾韩大夫家的女儿,那阵子俺在那里治伤,她给俺配过药,俺说怎地这般眼熟,原来是她。怪道她朝大人笑,人家是笑大人你当日吹牛皮,结果到现在也没有将诊资给人家。” “原来如此。” 韩旭也想了起来,心中一阵懊恼,那蒋大夫很是无礼,当日他虽说是有钱便加倍给诊资药费,结果这事没放在心上,现在被人家这么一笑,身边这三个大癞蛤蟆还说人家瞧中自己,却不料这笑原是嘲笑。 想起这事来,韩旭此时心情急迫,当即便吩咐阎松去寻高小三,将蒋大夫在辽阳的住处打听出来再说。 众人先赶到经略衙门,外间门房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轿子和车马从府门前一路排开到巷子口,文武官员有不少都在耳房处等候,上到穿红袍的三品和四品文官,穿一品武官袍服的总兵和副将们,最下的便是韩旭这个千户,到经略衙门来拜年总要自己惴度一下自己的身份,若是身份不够,来了也只是惹人笑,甚至会被斥责,韩旭一过来时,人群中却有不少对他注目而视的,还有一些相识的人过来说笑打招呼,总兵贺世贤,陈策几人算是欣赏韩旭的,拉着他说了好一会的话,其余的辽镇将领,多半神色冷淡,韩旭是辽东出身的正经辽镇将领,在辽镇内却不受欢迎,这种气氛十分诡异,贺世贤撇撇嘴,低声道:“这帮家伙就是这般模样,本镇初至辽镇也是这样,上下都排挤,后来本镇还不是一刀一枪厮杀到了现在这位置上?韩旭你不必放在心上,以你的本事,将来必晋到总兵之位。” 陈策也道:“莫惧人言,莫惧人排挤,其实天下各军镇都相差不多,要紧的还是自己的本心,多做事,多立功,自有出头一天。” 韩旭心中着实感激,对这两个总兵由衷说了些感谢的话,他的拜年大红帖子已经投了进去,自己也亲笔在门簿上写了姓名,不过今日前来的文武官员实在太多,估计熊廷弼也未必会见他。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六十章 党争 韩旭与贺世贤和陈策说了几句后,这两位总兵分别被召见进去,接着又过来一些川军和浙兵的将领与韩旭攀谈,这些将领多半是熊廷弼奏调前来,川兵和浙兵有一部份已经先抵关门或宁远各处,还在继续往辽中这边进发,这些将领带领先头部队先至,预计要到夏初之时,各部才会逐渐齐聚,沿辽河三叉河各堡和辽阳沈阳一带驻囤,全部军队连辽镇在辽中的兵马在内,人数在十三万左右,战兵数字也接近十万人,其中有近半的老兵,大明在辽东的布局目前为止按熊廷弼的方针在部署,实力已经渐次恢复。 川军和浙兵的将领在韩旭看来较为务实,对战事也很上心,十几个将领将他围在正中,七嘴八舌的询问前两次战事的情形,不论是伏击战还是东州的骑战都问的十分详细,对后金兵的战力和特点尤其关注。 韩旭也是坦诚相告,这些友军将领相比辽镇的将领更叫他觉得象个将领的模样,最少没有把心思用在捞好处和给自己脸上贴金上。 在他们交谈时,一旁的文官都丝毫不感兴趣,不少文官聚堆闲聊,说的无非是些风雅之事,辽阳在熊廷弼的管制下逐渐恢复平静,这些文官的闲情雅致也是上来,又是新年时节,各人低声说的多半是风月之事,时不时的传来一阵笑声。 辽镇的武将也是聚在一堆,各人说的也多半是追欢买笑的事,对韩旭等人聊起战事十分鄙夷,他们神情冷淡,根本不将客将和韩旭等人放在眼里。 说得一阵,文武官员进去好几拨,多半是位高的文官和总兵副将一级的大将,待叫到韩旭时,还有不少参将和游击一级的武将不曾进去,内间出来一个家丁,高声道:“经略大人有令,把总韩旭到客厅见面说话。” 此语一出,门房内外为之侧目,不少道嫉妒的目光向着韩旭这里瞟了过来。 “经略有召,恕下官要失陪了。”韩旭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向他身边的各人拱手致意。 “韩把总随意。”川兵游击将军周敦吉面露微笑,向韩旭拱手告辞。 适才说话时,周敦吉便是问话最多的一个,问的也是十分详细,不过韩旭总觉得周敦吉傲气过人,亲热和笑容流于表面,在自己说起后金兵有丰富的战场经验和格斗技巧,而且战阵稳固娴熟,令行禁止,甲胄坚固,兵器精良,战马配给多而养育良好等情形时,周敦吉脸上总是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但他与其余客将一样,都没有出声反驳,韩旭觉得这人的笑容背后藏着极大的骄傲,与陈策这个老总兵的态度完全不同,陈策也曾询问过后金的武力和战场情形,讨论时并没有因为自己戎马一生就骄傲自满,相形之下,周敦吉等人太过自傲了一些。 不过韩旭也知道周敦吉领的是川兵中的石柱兵,这支兵马是由副将秦邦屏率领赶赴辽东,在西南地区是第一等的强兵,纪律严明,韧性十足,这种土司兵也是父子相承,以家族形式当兵出战,部伍十分团结,战斗力自然强悍,周敦吉等人的自信也并非完全无因。 韩旭在心中暗叹,表面上还是露出笑容,他在引领下进入二门,从仪门旁边绕道而过,再穿过一道角门,便是熊廷弼会客的厅房所在,待他到了阶下便是赶紧报名请见,进屋之后,嗑头见礼,口中自是要说些拜年的话。 “这般俗套话韩旭你便不必说了。”熊廷弼的态度一如既往的不好,声音有些尖锐,语意也不大耐烦,韩旭赶紧抬头起来,笑道:“大人可以不讲究,下官怎敢疏忽礼数。” “算了,算了。”熊廷弼嘀咕一声,他身上穿着青衿棉长袍,头上一顶方巾,脚前生着白云铜火盆,屋中还算暖和,不过脸上神思不属,看起来不大开心,仔细点看,竟象是有点受了气的样子。 眼前这掌握全辽的大人物居然受气,韩旭脸上都露出惊奇之色,他赶紧把这神色掩了,惟恐叫熊廷弼看了出来。 “韩旭你也莫做这般模样。”熊廷弼自嘲一笑,说道:“大约叫你看了出来,老夫心中郁郁,确实是受了气。” “哈,”熊廷弼接着道:“说是读书养气,可老夫就是这般较真顶硬的脾气,有什么法子?朝中那般人,看本孙吴兵书就自诩知兵,营伍如何管带,行军如何,粮草怎么齐备,敌情怎么打探防范,大势若何,地理山川水利如何,一律不管,偏生笔下生花,又抱成团,老夫这般不党不群的人,也就只能在这般人笔下吃亏了。” 熊廷弼感觉十分愤慨,他的身份地位,原不应当在韩旭这样的下属面前说这些报怨的话,但熊廷弼的脾气向来就是这样,有话便是憋不住,一定要狂喷一通心里才舒畅,韩旭心知这样不妥,不过以他的身份根本没有立场可以劝解,当下只得闷头坐着,任老熊在自己面前狂喷一通。 说到最后熊廷弼方道:“朝中那些书呆子乱讲也便罢了,首辅大人亦不知何意,年后打算派工科给事中姚宗文前来辽东点检校阅兵马粮草诸事,这小辈毫不知兵,完全废物一个,老夫还得受他的点检查阅,真真是岂有此理。” 原来老熊为这事不高兴,韩旭心中才醒悟过来。 熊廷弼是楚党外围,一个党的核心并不一定要官做的大,有时候还恰恰相反,能团结同党一起行动,说话有份量,平时以党务为重的人,这样的人才是合适的党首或是中坚,比如东林党早年的核心大佬赵南星,官位一直不高,在东林党内却是一言九鼎。熊廷弼在楚党中只是外围,而且现在楚党势微,渐渐有投靠浙党的打算,楚浙合流,为的就是对抗东林。 辽东这里现在是举国观注的重心所在,熊廷弼也因此成为众矢之的,虽然他到辽东并未做任何错事,相反在熊廷弼的经略之下辽事大有可为,而朝中对熊廷弼的攻讦却早就开始,攻击的重心就是熊廷弼过于持重求稳,不早与虏决战,这样造成师老财匮,浪费国家不宽裕的财富,这些言官说话反正又不担风险,站在京师庙堂上对熊廷弼不停的指手划脚,其中的主力当然是东林党,浙党为了不落人把柄,首辅方从哲主动派本党的给事中姚宗文巡查辽东,为的就是给熊廷弼分担压力,减少攻击的火力,熊廷弼心中明白这一点,然而遇着此事,他仍是忍不住要狂喷一通。 韩旭明白之后也是替熊廷弼委屈,不过看着慷慨激昂的熊廷弼,韩旭仍是忍不住在心中苦笑,经略大人若是凡事稍微退让一些,能够稍许和光同尘一些,或许下场就不会那么惨吧?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城中 “老夫叫你来,当然不是说这些……” 熊廷弼其实也不是见人就狂喷一通,韩旭现在隐隐算是他在辽镇安排的一颗重要棋子,算是他在军中的头马,心腹班底,加上内心深处他很喜欢眼前这奋发上进,野心勃勃的青年军官,是以见面之后,一喷而不可收拾。 说了半天之后,熊廷弼终是醒悟过来,神情也有些尴尬,指指眼前座位,先叫韩旭坐下,方又接着说道:“年前兵部已经回文到辽阳,老夫原欲保你直升游击,奈何现在你战功够了,资历尚嫌不足,兵部的意思是你去年还是一个小兵,今年便是任游击,怕上下不和,将士不服……那帮混帐,他们哪里知道兵是怎么带的?好在还是升了你为练兵督司,加定辽中卫指挥使,这般你也是正三品武职,今年之内,老夫好歹再保你到游击,独领一营!” 韩旭站起身来就欲跪谢,熊廷弼看他一眼,说道:“韩旭你莫来这一套,你表面恭谨心中桀骜,老夫不要你跪谢,省得你心中骂娘。” 韩旭哭笑不得道:“经略一手栽培,下官感恩尚来不及,怎会如此。” “这且不说。”熊廷弼蛮不讲理的道:“你坐下,当了练兵督司,本经略会下令开武库贴补于你,上回你得的那些东虏的巴牙喇甲,铁鳞甲,棉甲,皆留给你用,你与老夫说说,打算怎么练兵法?” 旁的不说,韩旭得的那些铁甲俱是难得之物,犹其是巴牙喇甲,银光闪闪,坚固非常,俱是用最上等的原料和工匠打制而成,后金的巴牙喇不到三千人,俱是百战精锐,披甲也是坚实和华美兼具,就是辽镇这边的大将麾下也没有几领这样的好甲,那些铁甲也是价在百两左右,棉铁甲也值三五十两,韩旭这真是算是朝中有人好当官了,不仅这些缴获全给他,还额外再从武库中多领一批出来,若是别部将领在此,听闻此事,想必眼中都要喷火了。 韩旭对熊廷弼自是实话实说,将自己的打算全盘说出。 听说韩旭不打算多练兵马,熊廷弼也感觉有些意外。 辽镇大大小小几十个营伍,除了祖家那样的大将门外,各营将领多半自行其事,各守信地,熊廷弼是打算叫韩旭先练兵马,在他看来,韩旭练兵很有一手,多练一些兵马便有了实力,资历再熬一阵子也够了,他在辽镇,便算有了一个颇有实力的心腹大将。 奈何韩旭却与他想法不同,熊廷弼心中不悦,板着脸不语。 韩旭也没有退让的想法,低头站立不语。 良久之后,熊廷弼方淡淡说道:“都是说老夫脾气又臭又硬,韩旭你好不到哪去。算了,由你去做吧。” 韩旭跪谢道:“多谢大人,韩旭心中感激不尽。” “滚吧!”熊廷弼顿足一喝,脸上还是流露出一些笑意来。 …… 韩旭自熊廷弼住处出来,也是感觉心头一松。 他的全盘打算就是抓紧时间,半年内练出一支三百人规模的精骑队伍出来。这一年内,练步兵绝对是找死,在大势之下,个人的努力毫无用处,白白的把机会丢掉。当然在外人看来他这般行事并不聪明,没听说哪个将领不扩大营伍,增加自己的实力话语权,然后吃空额再养家丁,反而是这般反过来行事的。但韩旭心中拿定主意,终能得到熊廷弼的支持首肯,心中自是一宽。 出得经略府邸,不免又得到城中各大员家中再去拜年,从巡按御史张铨到户部的督饷郎中傅国,各当政的文官家中都去了,各文官有的自矜身份,不肯见他,韩旭放下拜帖和银子便可走人,也有的见他一面,说上两句便可告辞,这些官也是先到熊廷弼处拜年,然后回自己家中等候别人,初一这一天,整个辽阳官场都是这般,这还是辽阳,若是京师便更加了不得,半夜就出门的官员比比皆是。 待韩旭从各武将门前走了一圈后,带着的几百两银子已经用了大半,他现在是当红的人,又和辽镇不少人不和,只是面子上还必须照顾的到,大半天跑下来,人已经累的半死,比在校场练一天还累的多。 这一日韩旭在辽阳住了下来,这住处是年前就定下来,否则连住的地方也是没有,阎松和贺家兄弟仍是跟着他,这几人也无处可去,往年他们都拿着银子往赌场跑,赌光了回营睡觉,若赢了就胡吃海塞一通,再去下等妓院嫖"biao zi",总之玩的胡天黑地也无人管,今年跟着韩旭,晚间闲下来韩旭教这几人识字读兵书,讲一些史事给他们听,再教画地图,掌灯后不久这三人俱困的欲仙欲死,下课之后,三人倒在床上便睡,不一时便鼾声大作,当日风雪夜往东州赶路,亦未见贺庆云等人这般累法。 …… 翌日正午时分,高小三赶过来,他已经打听好蒋大夫在辽阳的住处,前来引领韩旭前去。 诸人换了便装,也不骑马,就在城中安步当车的走着。 辽阳城是辽东第一大城,也是辽中和辐射辽南的商业中心,城中街道商铺林立,幌子招牌甚多,年节时虽不开门营业,路过时也能感受到商业繁华和勃勃生机。 路上的行人多半步履从容,一年到头,这些日子是最为轻松,很少有人会急急走路。过了响午时分,往各处庙里去赶庙会的人越发多,街面上熙熙攘攘的全是人群,每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和愉快的笑容。 身处在这样的人群中,韩旭心境也很放松,况且未来的大事已经定下来,短期内也不会有人寻他麻烦,手头尚有的银两足够撑到沈阳大变之时,自己亦从一穿越客成为大明的三品武职官员,这可是一个不小的奇迹。 蒋家住在城东方向,这里的城门官道直通辽南四卫,距离城中心区域较远,韩旭等人一路穿行到此,却是等于将大半个辽阳城均是逛了。 热闹之余,韩旭也看到城中流民乞丐很多,时不时的有人用小车推着尸体出城烧化掩埋,到处均是堵塞的水沟暗渠,垃圾也很多,城中角落四处都很肮脏,其实明朝在收容流民和养育孤儿老人都有专门机构,可那是王朝之初的事情,此时王朝末世,听说北京都脏的要命,更不必提早前人心崩坏,流民满地的辽阳了。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入室 “蒋先生在家么?” 蒋家门户不大,和在奉集堡时相差不多,高小三一敲门便是那日那老仆开门,见着高小三倒还认得,笑着道:“主家正在家里请客,尊客是来拜年的么?留下帖子便成了。” 蒋大夫还是有点身份的,门头摆了张旧桌子,放着白纸笔墨,边上还有一摞大红拜帖摆着,来客放了帖子和礼物,会写的留下姓名,就算是上门拜过,蒋大夫会选重要的亲自回拜,不重要的也派仆人去投个帖留个名就完事。 这种拜年的感觉和后世的群发短信倒是相似,大家都省了不少事情,韩旭看着暗笑,却听高小三道:“俺是随俺家大人过来,这是帖子。” 韩旭的帖子还是半路上才写好,新鲜出炉的练兵督司,署职是指挥使,在辽东若不是现在这般总兵副将云集的情形也算是大人物了,那个老仆是识字的,看看是个三品武官,他家主人不过是个有名望的秀才兼医生,当下也不敢怠慢,先将韩旭几人请进来在门房坐了,又叫了一个小厮过来奉茶,自己拿着帖子赶紧往上房去回禀。 过不多时,韩旭远远看到上房门被推开,仍是一脸倨傲的蒋朝宾踱步过来,看到韩旭这三品武官也不过只是略一拱手。 韩旭倒客气的紧,他自己理亏,当然不能介意别人的态度,先说了两句客套话后,一旁的高小三便取出一锭大银拿在手中,韩旭十分诚恳的道:“韩先生莫怪,那日之后在下与部属前往大兴墩驻扎训练,忙碌的很,这诊费一事竟是耽搁了,今日一则来拜年,二来便是将诊费付清。” 蒋朝宾随意瞥了那锭大银一眼,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他这个医生很有名气,收入颇丰,奉集堡驻军多了之后生意原本更好,但他厌恶奉集堡驻军太多太乱,是以搬到辽阳祖宅来住,这样人当然不是很在意银子,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身边有一个小厮过来,将那银子收了。 拿了银子,蒋朝宾也不好就下逐客令,对韩旭随意道:“韩大人还请到厅上坐坐。” 韩旭也不知这年头的规矩,只得应了,随蒋朝宾往客厅去。 高小三在韩旭身后小声提醒道:“大人略坐一会,推说有事便可离开。今日初二上门都是内眷亲友,俺们坐久了不合适。” 韩旭闻言汗颜,不过已经来了也不好再走,只得一路进客厅去。 蒋家在这辽阳的院子比奉集堡的要大很多,有大门耳房,庭院森森,几株树木长的很高,台阶院墙角落都有青苔生长痕迹,四周还有葡萄架的基桩,想来夏日之时,树木和葡萄带来凉意阴阴,躺着闲谈纳凉,吃些西瓜葡萄之物,看看闲书,也是人生至趣。 正中是五间上房,两边均有青砖碧瓦所盖的偏厢,有几个仆人在厨房忙碌着,还有几个妇人想来是蒋家的内眷,蒋姑娘也在里头,妇人们看到韩旭过来,脸上都露出吃惊神色。 待韩旭走后,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妇人向蒋姑娘道:“大妹,似乎你认得这人?” 说话这青年妇人姓王,是蒋姑娘的表姐,嫁的人虽只是童生,但胜在年轻,才思敏捷,人都说下一次县考必中秀才,举人亦不在话下,辽阳这边的军户中连童生亦不多,王表姐平素颇有些傲气。 “这人便是韩旭,现在甚是有名。”蒋姑娘抿嘴笑道:“两次打赢东虏的豪杰,人都说是一等一的好汉,也确实是青年才俊。” 王表姐听她这般夸赞,又见韩旭是初二这日上门,心中不免有些吃味,当下冷笑一声道:“我家夫君每常说武夫只配上阵厮杀,挥刀抡斩,才识俱是最下等,还有不少作奸犯科之辈,这般人怎配称什么才俊,怎地这样人姑父也引领进家门里来了。” 蒋姑娘板着脸听了,回道:“表姐夫这般见识,怕也是不对。” 王表姐对夫君敬若天人,一听便急了,说道:“怎地不对?他们拿着饷银,上阵杀敌就是本份,朝廷又不曾亏待他们。” “他们杀的东虏,非寻常敌人。” “东虏又怎地,还不一样是人,两国相争不是常有的,改朝换代的事也是读书人辅佐着明君,武夫到底只是武夫。” 蒋姑娘原本只是看韩旭顺眼,不料王表姐说话太过盛气凌人,她不免又多辩驳几句,王表姐气不过,冷笑道:“莫不成大妹相中了他,也难怪,人家毕竟也是当官了。” 这话拿来说未婚女孩,杀伤颇重,蒋姑娘眼中含着泪水,一赌气回内宅去了。 其余妇人劝了几句,这事原本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况且各人倒觉得王表姐对的多,到底读书上进才是正途,听着各人的话,王表姐心中得意,脸上傲气更重了些。 …… 外间妇人说的话韩旭未曾听到,他随蒋朝宾进了上房,带着生人进来,蒋大夫向座中的五六个男子解释道:“这位大人是新任练兵督司韩旭,就是上日在东州随经略大人杀虏的那位军中好汉。” “原来是韩大人。” “有礼了。” 厅中坐着的多半是穿着青衿长袍,头顶方巾的读书人打扮,各人脸上均是一脸矜持,韩旭一进来便感觉气味不对,不过此时也只能坐下。 他一进来,原本话题自是变了,各人都应景说些战事,对熊廷弼各人都是夸赞的多,然后提起来的便是张铨和胡嘉栋,高出等人,谈的俱是文官,今日做何事,明日又如何,说起来透着亲热,城中的武将,倒是一个也未曾提起。 韩旭听的满不自在,只是刚坐下,各人话题又绕着兵事在说,他一时不得就走,好歹各人将话题说到辽镇各处兵马诸事上,不过话锋一转,竟满是批评。 “前日俺城外大舅老爷家丢了一只羊和几只鸡,”有个胖士绅笑道:“不必问,必是有营兵经过。” “俺家门前驻了一队川兵,真真是叫花子一般,有个千总还上门来,说要到俺家借住,俺说写条子问问高监军是否可行,吓的他立刻走了。” “师老饷乏,经略大人一直在提振士气,甚至因此而妄斩大将,现在也该到了用兵的时候了,再耽搁下去,金国得了北关,灭了叶赫,我大明必再受其攻,两国相争,气盛者胜,经略当击鼓集将,大集三军,誓师而出抚顺,则必胜之!” 说话的是一个青年士人,慷慨激昂,说话其实还是有些见解的,只是一看就知道是未曾经历世事的读书人,对大势还算有所了解,但对兵事几乎一无所知。 韩旭感兴趣的是他对后金的称呼,当下客客气气的插话道:“东虏虽是自立,宁先生说他们是一国,似乎不大妥当吧?” 宁先生傲然一笑,答道:“天命汗久称大汗,我大明也未曾怎样,三十年前,金国汗便自称女真国主,行文朝鲜和我大明边将,朝廷也未曾为难,今起兵与我大明相争,称为国主,有何不可?” ------------------------------- 这几日都是过度章节,但过度是难免的,不可能一直在紧张的厮杀和快节奏中,还是希望大家继续支持了。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六十三章 说兴替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跃马回明》更多支持! 这姓宁的还真是博闻强记,而且所说也确是事实,努儿哈赤称汗立国没几年,但早二十年前就已经自称建州国主或是女真国主,与朝鲜的文书往来足可证明这一点,大明这边不是聋子瞎子,当然也知道努儿哈赤这般自称,建州渐渐势大,形同自立,明朝的地方官也曾经发出过警告,不过万历怠政,李成梁一心扶持努儿哈赤当自己在女真那边的打手,后来发觉势大难制已经晚了,李成梁的应对就是放弃边墙外的宽甸各堡,全面退缩,不给努儿哈赤动手生事的机会,怎奈实力一强,七大恨那些狗屁不通的理由仍然可以拿出来用,势力大就是不讲理,你能怎样? 姓宁的又傲然分析道:“大辽也曾是大唐的羁縻部落,后来怎样,和大宋是兄弟之国,前朝大金也是在辽东兴起,灭辽伐宋,淹有中国,和大宋是叔侄之国,今观建州所立金国,未必将来就不能成一大国,当然,我大明国力远在其之上,我还是不看好这努儿哈赤。” 韩旭静静的道:“那么华夷之分如何?” “以夏入夷则夷,以夷入夏则夏。”姓宁的一脸鄙夷道:“古人都知变通,韩大人连这道理也不知道么?朝代兴亡更迭是常有之事,难道北魏北周便不是正朔?巍巍大元,疆域万里,难道不是我华夏诸朝?” “暴元拿汉人当三等四等人,肆意杀害,掠我华夏财富,毁我文明,那老奴纵兵杀掠,难道宁先生不知道么?” “暴元不道,我皇明更替之,而兵凶战危,常有之事。” “看来先生自忖有脱困解难之道,对旁人生死是无所谓了。” “韩大人说笑了,在下只是陈述见解,不是凡事非引上自己身上。况且兵凶战危之时,保住自己和家人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宁先生的意思是不妨投降归顺,那就保命了。” “学生并无此意思,韩大人莫要曲解了。” 这时旁人都听出两人动了意气,蒋朝宾一脸复杂,却也不好说什么。 正常的大明士绅读书人在此时肯定是鄙夷后金这种蛮夷部落建立的小国,而且正常思维也会痛恨烧杀抢掠的女真八旗兵,但眼前姓宁的是亲友,而且所说的话在读书人听来也是正道,只要蛮夷一方能“入夏为诸夏”,遵守儒教规范,那么朝代更迭也是常有的事,坦白说韩旭进来之前众人谈论的正是大明的气数,各人都是饱学之士,大明现在朝局混乱,内困于皇帝和权阉,外有北虏和东虏为祸,要紧的是年年有灾异,这在蒋朝宾等人看来是天人感应的明显征兆,只是大家还弄不清楚,一般王朝由治而乱到最终覆亡都有时间,大明究竟是很快会亡国,还是会大乱之后,又复有短暂的中兴吊命?对王朝来说几十年近百年匆匆而过,对普通人来说,可能就是一辈子的时光和几代人的命运沉浮,谈论这些,各人也是各抒意见,说的正是热闹时韩旭过来了,现在又起争执,各人心中不免都有些鄙夷,谈论政治果然还是得和读书人谈,眼前这武夫还是只管去马上厮杀最好。 “好吧,在下要离开这里,敢问宁先生大名。”韩旭站起身来。 姓宁的有些惶恐,不过还是答道:“学生宁完我,韩大人请了。” 韩旭知道此时的人很少家国之念,普通百姓只关注自己的家族和田地的收成,读书人也没有国家的观念,只有朝代兴替,一直到近代中国才有国家民族的完整概念,也就是那时起,想侵略中国,完成朝代更替才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此时的大明山东的人不会关心山西人的生死存亡,济南府的人不会去管保定府那边的情形,由大推小,小到村落和宗族,不是本族的就不会去管,整个国家虽大,却完全没有形成凝聚力,北方人在被屠杀时,江南那边歌舞升平,等北方平顺时,江南人的反抗自又徒劳无功,后人总是奇怪,为什么庞大的明朝亿万人口会被六万丁口的野蛮民族征服,其实大而无当的国家反不及对方能上下合力,大明内斗内耗,被人以汉制汉,自诩文明的民族被人牵着鼻子走,最终不要说国家和文明,连最基本的礼仪服饰发型都没保住,还妄谈什么以夏变夷,谈什么融合同化,拜托,那是你被人家屠杀过后的降服,别人只是取你民族中利于统治的学说,用来控制大而温顺的羊群,这般就算同化,那么这同化也太可笑了些。 韩旭站起身来,静静看了宁完我一阵,他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杀气,韩旭已经上过战场多次,兵凶战危,生死之间俱经历过,身上自有一股常人没有的气息,宁完我被他这么一看,不自禁有些慌乱,但一直以来对武人的优越感撑住了他,他坐在椅中,仍是能与韩旭对视着。 “韩大人,”蒋朝宾有些艰难的道:“我等只是随口议论,并无实指,其实东虏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等都痛恨非常,没有人会想着叛离大明去投虏。” 韩旭对蒋朝宾笑笑,说道:“蒋先生说的是,不过在下心中始终有一些难改的定见,皆因我亲眼见过屠杀,看到我大明子民被杀害,老人和孩子的尸身填满沟渠,妇人被**,被抢走当猪狗一般用绳索牵走贩卖,侥幸未死者被当奴隶使唤,这些是我亲眼所见的血泪,诸君这般的读书人根本形容不出,亦记录不下,所以凡如宁先生这般说话者便是我辈武人之仇敌,若在战场上,适才我已经抽刀,一刀斩下他的人头!” 韩旭的话,铿锵有声,杀气有若实质,蓬勃而出! 宁完我终撑不住,两手一撑,自椅中站了起来。 蒋朝宾也有些惶恐,韩旭一般震住了他,他慌张道:“请韩大人莫要动粗,宁小友也是我辽阳城中知名的人物,和寒家也有姻亲关系,我等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韩旭哈哈一笑,手按腰刀,昂然向外,边走边道:“宁完我,小人,呸!” 众人为他气势所摄,一时竟无人出声反驳,纵是被韩旭喝骂的宁完我也是面色惨白,跌坐椅中,良久不敢出声。 蒋朝宾看着韩旭背影,只觉脑中涌出许多古人夸赞豪杰之士的词汇来,他对宁完我的一些说法也不赞同,最少蒋朝宾也痛恨东虏杀掠之事,对汉人中与之合作的也十分鄙夷,但他顾虑亲戚关系,而且也不好当众夸赞一个武人,最终这些话涌到嘴边,却是始终没有说出口来。(我的小说《跃马回明》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新兵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跃马回明》更多支持! 韩旭大步从蒋家出来,终觉心头一股恶气消散。 贺庆云和高小三等人都迎了上来,各人都是面露愤色。 贺庆云往房门处猛吐一口,骂道:“狗屎一般的人,俺们拼命厮杀,死了好多弟兄,保的是这般人?” 高小三也将刚刚厢房里的事说了,骂道:“那妇人是这姓宁的女人,果然是一家子孬种。” 韩旭倒没想到蒋家那小姑娘居然还有点见识,能替自己说了几句话。 他看到各人皆是一脸愤色,当即说道:“我等行伍中人为的不是一家一姓,是吃的全天下百姓血汗变成的军饷,我辽民向来困苦于东虏和北虏,现在东虏之祸越演越甚,说便宜话的现在不必去管他,将来必定有他吃亏后悔的时候,我等但做好本份便是。” 一番话说的各人怒气稍减,韩旭没有在辽阳多停留,这里气味不对,叫他感觉十分的不舒服。明明这半年来对东虏已经有战略优势,熊廷弼行事样样得当,但到头来朝中还在攻击熊廷弼,地方上也是人心各异,其实光是辽东一地的力量就远在东虏之上,东虏现在不过是全族二十来万人口,丁口六万多人,辽东汉人一说是五百余万人,最多可能接近七百万人,战兵就有十万人之多,力量远在对方之上,但就是这样无休无止的内耗使得大明这边力量分散,最终这些心思各异的人除了少数人外,多半都是死在了明亡清兴的战争之中。 想独善其身的人,往往被卷入漩涡,畏缩保命的人,往往身先殒命,只有上下齐心与敌抗争方能有一线生机,而这个道理,懂得的人却偏偏太少了! 出辽阳城的时候,城头挂着一长溜的人头,其中便有龇牙咧嘴的王文鼎,回想数月之前,韩旭挑为夜不收时这人还高坐在台上,韩旭还得向他叩首行礼,几个月后,这人自己问斩身死,和其余那些辽镇逃将被熊廷弼奏明朝廷后,一体问斩,现在人头便是挂在辽阳城头之上,他们最高不过是游击将军,也就没有资格去传首九边,再挂一阵之后,便可以取下来由家人拿回去入葬。 “看。”韩旭用马鞭指指城头上王文鼎的人头,淡淡笑道:“这便是聪明人的下场。” …… “站好了,立正!” “狗日的罗长春你这么蠢,两手垂下来,不要搭着,你那腿是罗圈腿,不知道咋是站直了么?” “王茂材,今日你午饭取消了!” 贺庆云和任尚武几个已经成了专职的军训官,墩堡的大校场正中站着小三百人,均是大红军袄穿在身上,远远看还算威严整齐,若是离近了些看,就能看出队列很不严整,各人站的模样都不象话,有人缩手缩脚,站不直,有人两手都不知怎摆放,每个小队都站的十分歪斜,传个口令下来,转队之间,每次都有不少人撞成一团。 刚刚开春不久,辽东这里还是十分寒冷,每日早晨和晚上校场上的土地都冻的铁硬,响午时又化冻,这些新兵都穿着靴子,每人身上均沾满了雪泥污点,靴子上也满是泥土,下午还有练习攀爬的训练科目,到时人人均换灰色的短作训服,每人都滚的泥猴子一样,晚上均要在冷水里洗衣服。 辛苦当然是极为辛苦,但每个新兵都有一两的月饷,另外吃饭精粮和粗粮各半,顿顿都有荤腥,这般饭食十分难得,四周一些村落和集镇的猪鸡牛羊都被韩旭派人买了来,李春等匠户在墩堡外筑了百来间棚子,里头全养的这些牧畜,每日均宰杀几头,日摄入量要保证在每人最少有四两,这个数字其实只是能叫这些新兵扛住大量的体能训练,要想将他们亏耗的身体补回来禽蛋摄入还是稍嫌不足。 韩旭又渐渐加了内务条例和个人卫生条例,叠被子和涮牙等事都在规范之内,这些连贺庆云等人都是有些抗拒,但也只能慢慢接受下来。 年后韩旭到新勇营的驻地领了练兵督司的大印,这一次鲍承先对他十分客气,但还是有很明显的防范和排挤,好在韩旭没有留下来和这人争夺营中权力,领了告身印信之后就重回墩堡,这叫鲍承先很是松了口气。 新招的兵都是从流民中选出来的,在辽阳城内外,奉集堡内外仍然有大股流民,在去年冬天的严寒之中,大股的流民冻饿而死,但每次韩旭经行之时,各城堡内外还是一眼看不到头的人群,这些人群在不停的死去,犹如入冬时的蚊虫一般,成群的死在枯寂冷冰的辽东大地上,尸体匍匐在地上,死姿千奇百怪,春天来时厚实的积雪开始融化,死尸们呈现在大地上,令所有见到的人心情灰败。 去岁年末时,熊廷弼令全辽东各处收捡遗骨掩埋,今冬一过,又是伏尸满地。 此事亦不能怪熊廷弼,去年时户部连辽镇兵马的粮饷也未能保证,还是熊廷弼再三督促粮草才渐渐充足,流民当然还顾不上,入冬后开始大量死亡。 韩旭没有大规模的招兵,虽然流民不论男女都身体强壮,不强壮在的流亡途中和严寒中早都死去了,老人和孩子是最早顶不住的,他们早早离开人世,重入轮回,留存下来的只有少量妇孺老弱,多半都是青壮年的男子和妇人,这些流民中的男子深恨东虏,提起来便简直能咬碎牙齿,很多人都是阖家遇害,自己孤身逃出,真真是负有血海深仇,辽镇中新募的兵马有不少就是从这样的流亡军户中招募。 这些健壮流民是宝贵兵源,然而韩旭心中明白,未来的辽东会遭遇更多的屠掠,流民队伍会越来越多,全辽东和辽中,辽南各地几乎被屠杀的几无遗漏,只有少数城市居民留存了下来,在未来,只要他能保持住自己的骨干队伍,流民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因为抱着这样的态度,这一次他招募新军特别严格,要求是健壮孔武的男子,而且最好没有家室之累,同时能够骑马和步射,最好还能识字,在成千上万人的流民之中,募集到这二百多人,已经是优中选优,在最近这个阶段,精兵政策是韩旭不会更改的定策。(我的小说《跃马回明》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六十五章 讲授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跃马回明》更多支持! 入暮时分,韩旭骑马从校场营地返回墩堡。 相比现在几百人的规模,墩堡显得太小了。 暮色之下,小小的墩堡被大片的养牧畜的棚户区围着,匠户们的居住区在第二重,暮色之中,匠户家的小孩子们在地上跑着,嬉闹着,韩旭看到这些娃子挤在一起抵御晚上的寒气,彼此骑着打仗,屈膝单腿压来压去,用狗皮帽子接着丢过来的沙包,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这些游戏,原本有这般源远流长的历史,自己在幼时,亦曾玩过呢。 看到韩旭几人的马过来,小孩子们也不躲,小的还在自己玩,大一些的拥过来,远远的给韩旭鞠躬行礼。 韩旭索性跳下马牵着走,他从不刻意讲上官威仪,但在营中的威望却越来越高。 在韩旭看来,上官威仪不是板着脸骑在马上叫亲兵挥鞭开道,也不是动辄对士兵非打即骂和用鞭刑斩刑,他的威望不是这般建立起来,下马步行和这些少年说笑几句,并不有损于他的丝毫威信。 有个憨头憨脑的少年便在路旁叫道:“大人,俺叫林三娃,长大了也给你当兵。” “大人要俺吧,俺胆子大的很,比林三娃胆大。” “呸,李二狗你胆子哪大了,上回看到那只野狗是谁吓的爬回家了?亏你还叫二狗。” “你胡说!” 一群少年从表决心到彼此揭短,然后横眉立目,韩旭微笑着止住他们,给这些半大娃子承诺道:“日后本官自会招一些亲兵护卫,你们平日好好锻炼身体,到时候个子不够高,力量不够大招不上,哭鼻子亦不顶事。” 这些少年听得这话,个个高兴的跳起来,顿时又跑到一边,商议着怎么锻炼身体的事去了,这些娃子对韩旭的尊敬和当对当兵的向往定是受了家中父母的影响,韩旭对匠户一视同仁,军队纪律严明,待遇优厚,这些外围的匠户们都看在眼中,虽然兵凶战危,当兵有丧命的风险,但沿奉集堡到各墩一路四处均有死尸,这般乱世,当不当兵一样都有性命之忧,那不如在韩旭这里效力,最少在待遇和训练上明显是强军的样子,甚至还可能封妻荫子,成就一番功业。 韩旭面带微笑前行,墩堡墙基外围便是后修的兵营,贺庆云等军官也不在墩堡内居住了,分别带着部伍住在新修的军营之中,现在整个韩旭所部有三百二十余名战兵,原本的老兵大半都被保成军官,最差也是个伍长了,贺庆云会升为千总,杨国勇和高小三也升千总,任尚武等人升百户把总,贺庆雷等人有的是百户,有的为冠带总旗,或是加小旗官,这些最下等的卫所军职十分易得,也就是韩旭和辽阳的林国全都司打个招呼就办了。 各人升赏有差,心气都很高,营中一片整肃,内务搞的便是很好,韩旭四处看了,到处都一片整洁,被褥都叠的方方正正,虽不是豆腐块,看起来也很顺眼,各伍的兵器保养的也很好,军服换洗都有固定的区域,边厕所亦是比别处干净的多,这些事都是韩旭一手订立的规矩,一点一滴的建立起来,终成现在眼前这般模样。 任尚武等人各带部下在校场训练,此时才沿着废弃田埂往回走,这般行走亦打着各色认旗,还唱着辽东明军中流行的军歌,太阳在地平线上只留下最后一点红色的残影,晚风吹拂过来,已经有些微的暖意了。 …… “任尚武你怎么就这般蠢?我教你的时候你到底用心学没有?他娘的你连数手指也不会,砍人算首级数时你那机灵劲哪去了?”韩旭气的恨不得拿教鞭抽方头方脑的任尚武一顿,五十加三得五十三,这厮倒是记住了,换一下说法问他三加五十得多少,这厮楞是说得三十五,气的韩旭跳脚。 眼前的高小三忍不住呵呵笑,其余各个军官也都憋的脸红。 任尚武和贺庆云几个后进份子都燥眉搭眼的低着头,眼前的白红上有几个大而刺眼的红叉在上头……这自然是韩旭批的卷子。 每日这些小旗伍长以上的军官都得到韩旭这官厅来,厅里加铺了一层皮褥子,各人盘腿坐着,面前摆着一张小方桌,每人都有一摞白纸和削出来的木棍当笔,韩旭叫人到颜料坊里调了一些颜料来,眼前这些大汉便当成小孩一样,由他们在白纸上写写画画,韩旭调了一些红色颜料,专来给这些家伙打分考评,贺庆云和任尚武几人得到的红色最多,也是最叫韩旭最为恼火的几个。 每晚吃罢晚饭后,各军官带自己的部下讲评,一日训练成果如何,该当从何处改进,被处罚的也会得到相应的惩罚,这些事做完之后那些士兵可以有短暂的休息放松时间,军官们会安排识字的给众人读些话本闲书来放松心情,读一阵后再教这些新兵辨认各级认旗,这些旗帜十分重要,明军的认旗和金鼓加铠甲背旗各种制度是易于指挥的,只是各部标准不一,训练也不上心,士兵们在战场上往往无所适从,一旦做战稍有不利,队形一乱整支军队就会瞬间崩盘,认旗训练其实十分要紧,这些戚继光的兵书中其实都有,但没有哪个将领放在心上。 在士兵认旗听书的时候,军官们则聚集到韩旭这里认字,他们要辛苦的多,每日均要认生字,还要默写昨日学习的字,然后听韩旭讲读兵书,再学习算学,最后还得学画地图,这些课程对大字不识一个的老粗来说无比困难,光是一个珠心算是后世幼儿园中班就开始学了,贺庆云和任尚武便学了多日还掌握不好,气的韩旭无法。 “各人都散去吧,留一点时间多背几日今天所学,明日再学时看你们谁掌握的最好。”韩旭看看众人,无奈道:“记得这东西在我这里也算功绩,谁学的好将来可能升官升的快些,你们莫要笑,我可不是说笑。” 任尚武嘀咕道:“俺一次斩首数多少便是多少,这算术学了到底何用?” 韩旭闻言大怒,喝道:“你现在领三十人,每日吃多少粮领多少饷银,马匹用多少谷料草束都要算计,日后领兵更多,每次出征多少时日需用多少,看地图算追击时间所需料草,这些东西你不学算学你算的出来?看来你这一辈子就打算领这三十人就行了?日后你当了将领也和别人学,雇几个师爷替你做这些事?师爷能替你算开销,打仗也帮你指挥算计么?” 一番话说的任尚武低头不语,韩旭气咻咻的又道:“旁人都走,高小三留下,贺千总任把总也留下,给你们开小灶加班。” ------------ 新的一周开始,上周事很多,真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所以说码字得趁年轻写,年纪大了家庭琐事能烦死你,身体也顶不住,这周会多更新些,大家多支持,谢谢。(小说《跃马回明》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潜藏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跃马回明》更多支持! “今日他们归营又迟到了半个时辰,魏峻峰说是去替大人你挑选精良戚刀,在城中逛兵器铺子耽搁了。” 韩旭一边看书一边听阎松说话,油灯一晃一晃的,两人的脸彼此都有些看不清。 “连续十日魏峻峰请假了三次,每次归营都迟到,训练时也是有心无力,任尚武说了他几句两人还争执了起来,差点动手,后来贺千总过来,斥责一番后魏峻峰认了错,不过这几日都没有和任尚武说话。” “他们那一伙共五人,均是原本住辽阳南门外军户出身,当兵有小十年,各处均去过,几人的交情非同一般,是以就算有什么打算也必定是一起。” 韩旭此时放下书本,问道:“他们在辽阳赌钱没有?” “赌,日日均赌。” “这事确实么?” “确实。”阎松道:“俺在辽阳有几个朋友,均是在街面上厮混,年前大人吩咐了俺就托了他们几个,在辽阳日日盯着老魏几人,他们日日赌钱,晚上去妓院里住,银子哪经的起这般用法,年后不久就用光了。” “这几日他们见何人?” 阎松面露难色,说道:“他们在酒楼妓院都是包的单间,见人说话都在屋里,俺那几个朋友不得进去,这事却是怎么也打探不出来,只知道他们每次去辽阳,均是见人说话,并不单单自己去玩乐。” 韩旭盯着眼前这人,脸上露出微笑:“阎松你忠诚可靠,本官心里记着你这事。本官现在已经是练兵督司,魏峻峰几人糊涂,其实再过几年本官升任游击,他们哪一个到不了千总把总的位子,急功近利,本官甚为叹惜。你与他们不同,见事明白,日后本官少不得会因今日功劳好好栽培你,富贵可期,打探的事,你再好好想想办法,下去吧。” “是,大人。” 阎松躬了个身退出去,到房门口还轻轻带上门,出门之后他还在皱眉沉思着,韩旭刚刚的话看似平常,其实内里的内容十分丰富,特别是最后强调叫他再好好想想办法,阎松心里明白,对自己来说这是一个真正的考验。 他比不得高小三杨国勇还有贺家兄弟几人,那是当初和韩旭一起从小兵厮杀上来的心腹基础班底,自己这几十人现在也说是心腹了,到底还不能和那几个老人相比,又有魏峻峰等人离心背德,韩旭对他们有所防范也在情理之中。 现在眼看着韩旭已经从韩把总成为韩督司,一跃三品,日后一两年内韩旭必到游击,以他之能,将来晋位总兵看来也并不困难,何去何从,真要好生思量一番了。 “老阎,皱着眉头想啥呢?” 阎松一激灵,发觉魏峻峰就站在自己眼前,他下意识的一叹气,说道:“又被大人排揎了一通,说是俺远不及高千总机灵,帐目什么的算不清楚。” 魏峻峰呵呵一笑,随口道:“你当初还领头闹过饷,人家高千总是什么时候跟着大人的,纵有不当之处也定是训你。” 阎松并不反驳,将脸一板,冷哼一声转头便走了。 “狗日的短脸子,有空找你喝酒。” 魏峻峰骂了一声,脸上神色也变幻了几下,到了韩旭门前他喊了一声报告,开门的却是高小三。 “高千总。” 魏峻峰很随意的敬了个军礼,韩旭取消了他部下的跪礼和半跪打千各种礼节,凡是有损军人身份和尊严的俱都取消了,当然这只是对内,对外的话仍然要使用通行于大明军中的各种礼节。 “嗯,魏把总你来了。”高小三呵呵一笑,拉开门让魏峻峰进来。 听到高小三的称呼,魏峻峰轻轻哼了一下,不过声音极小,他感觉只有自己能听的到。 魏峻峰性格勇猛甚至可称暴戾,打仗也是敢打敢拼,冲阵时也是第一排的一员,上次东州堡外一战他亲手刺死两人,后来追斩又杀了两人,他的部下斩获也很多,是各伍长中表现最亮眼的一个,结果现在高小三等人俱升千总,他只升了把总,署职也最多是百户,他不曾想自己在此前只是一个普通夜不收小兵,当兵十年也毫无寸进,在韩旭这里几个月就升了百户,但人心就是如此,魏峻峰几人只惦记自己失去多少,心生不平,而没有去想想自己已经得到了更多。 “是峻峰来了。”韩旭看到魏峻峰过来,微微一笑,指着眼前座椅道:“不要行礼,坐下说话吧。” 魏峻峰咧嘴一笑,果然依令坐下,他人高马大,坐的椅子咯吱一响。 “俺得了一把好刀,送给大人。”魏峻峰坐下便将手中抱着的一柄戚刀递了过去,韩旭接过时看到刀鞘上镶嵌着几颗名贵的宝石,做工异常精美,抽出厚背直刃的刀身时,似乎是抽出一抹秋水,刀光潋滟似乎在手中流动,刀把紧握的感觉也是十分称手,他站起身,虚劈几下,感觉重量也很合适。 高小三在一旁道:“这刀不少银子吧?” “只要大人喜欢就好。”魏峻峰随口道:“俺有不少赏银,这刀俺买的起。” 高小三笑道:“又没说你穷,只这刀真是名贵,俺们大人以前怕也没用过这般好的。” 韩旭脸上果然满是欢喜,魏峻峰着实又将这刀吹捧了一番,最后韩旭拍着他肩膀赞了一气,魏峻峰又呆了一阵后,才高高兴兴的退了出去。 “这厮的事没有那么简单。”人一走,高小三掩了门道:“他没这心眼,眼前这事定是别人教他做的。” “嗯。”韩旭将刀放在桌上,叹气道:“就盼他陷的不深,还有挽救余地。” …… 石新住在沈阳张儒亭家的后宅里,张家是沈阳商家中的大族,不仅广有田土资财,族中还有几个考中进士在外为官的,只是官品都不太高,在沈阳还算望族,在江南等地就不算什么。这处宅子由十几个小院组成,亭台楼阁俱有,光是仆人便有过百,石新装成张儒亭的远房亲戚,假借探亲名义住了进来,一晃便是多日。 这些天他还没有与其余各家的主事人见面,只见过张儒亭,那日的事他也没有尽数吐露出来,他在李永芳那里受过严格的训练,已经熟知不少间谍细作的规矩和做事的办法,不会一下子把底牌全露出来。 拉魏峻峰等人也是他的主意,石新虽不是韩旭部下,当日韩旭挑人和用人的过程他略微知晓一些,现在几次接触下来,石新已经有把握将姓魏的拉过来,他做这样的事,处处都是危险,随时可能丧命,这些天躲在张宅中不敢出去,连患病的老娘亦不敢去看,在这里每日闷在屋里,原本一张黑脸,居然白净了不少。(小说《跃马回明》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六十七章 连环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跃马回明》更多支持! 张儒亭几人进来时,石新猛然警醒,他将窗子推开一条缝隙,从窗子缝里瞧着外间的来人,见是一伙穿青衿长袍的,为首的还是张儒亭,他才放下心来,跳到喉咙口的心又落了回去。 在李永芳处,石新受到的是最严格的训练,短短时间就晓得不少细作的规矩,也知道落到朝廷手中他是什么下场……斩首是必然,甚至很可能是凌迟处死,一想到自己可能被绑在木桩上,小刀一刀一刀的剜肉割心,石新感觉浑身的肉都在颤抖。 他不愿干这行当,但已经上了贼船,想下来亦不可得了。 “这位就是石一诚石先生,大家见过了。” 张儒亭不大瞧的起石新,石一诚是石新的化名,石新表面身份是辽西商人,但石新给张儒亭当过护卫,以前就是个普通人,甚至是穷苦人出身,张儒亭心中不大瞧的起石新,只是这人现在是大金国派过来的,说好听点便是密使,难听点也是个细作,这样人不比寻常的下头人,信息可以直通到女真那边的高层,稍微在措词上给自己上点眼药便是了不得的事,是以张儒亭隐藏着自己的真实想法,表面上对石新十分的尊敬和客气。 今日随张儒亭前来的也多半是沈阳和辽阳各大家族中的代表,各人云集而来,便是因这石新带来的消息。 石新将那日祠堂之事说完以后,各家代表的面色都十分难看,上次的事各家都损失惨重,货物银两被抢,各家又凑了一半的货款银子,想方设法送到女真莽古尔泰那边,虽说这事各家其实没有责任,但莽古尔泰隐隐透露出威胁之意,这些和女真人贸易的家族多半是软蛋,立时就吓的屁滚尿流,凑了银子再送过去心中也是不安,今日石新前来,说起祠堂的事,各家的代表均是恨韩旭等人入骨。 “可惜当时为了大事忍了那韩旭一次,若是当日便下令动手屠了他,怕也无后来之事了。”张儒亭心中十分后悔,那次王大利等人与韩旭冲突,自己这边人手占优,当时害怕出事,忍了此事,记得当时还打了石新一耳光,结果不但丢了面子,还因此露了形迹,失了货物银两,各家心中怨气都很重,说起来诸般事都因那次的事出来,张儒亭心中十分后悔。 石新心中明白,以韩旭等人的战力,那日就算是自己这边动手也讨不了好,他也不和张儒亭分说,只静静又道:“东州堡一战亦因此事而起,三贝勒听闻货物被抢,下令派兵备战,结果遭遇贺世贤与韩旭等人,折损甚重。那日拜音图阿败回赫图阿拉,汗城内外十分震怖,老汗闻信大怒,严词斥责了三贝勒,召集各衙门管事并各备御总兵和游击以上会集,三贝勒鞭责拜音图阿,败逃兵中挑出数十人当众斩首,拜音图阿夺去游击和甲喇额真职,降为普通白甲,三贝勒被罚马十匹,鞍十具,银千两,也是大丢脸面,这事因失银丢货而起,老汗为此亲自召见了我,问询情形,后来亲自许诺,日后用兵,斩得韩旭首级者赏两个前程,劝其归降者赏两个半前程,此事老汗亲**代,绝无虚假。” 张儒亭面色难看,说道:“怎地劝韩旭投降,赏的还重些?” 石新安然道:“老汗最重人材,李额附便是因归降而被重用,还有佟额附,老汗赐婚,将自己的亲生女儿给佟额附结亲,韩旭这人虽可恶,但能正面击败大金兵,足见人才难得,是以老汗十分看重。” 其实投降的佟养性实力远不及李永芳,投降也有先后之分,但李永芳只得了阿巴泰的女儿,佟养性却是得了老奴的亲生女儿,远近亲疏十分不同,要紧之处就在于佟家自称是女真人,是女真董鄂氏后人,老奴因此待之不同,后来一直到皇太极和康熙时期,佟家其实一直是投降汉官的领袖人物,康熙的生母便是佟家出身,一样是投降,到底是和女真攀上关系更占便宜些。 这些龌龊事外间人当然不得而知,不过此时的努儿哈赤也很重视收降汉官,招降韩旭一事自然是真实想法。 张儒亭道:“韩旭这人恃材傲物,又得熊经略欣赏,恐怕不易招降。” 石新点头道:“在下亦是这般看法,韩旭这人心高气傲,一心向上,绝不会在此时归降。” 屋中各人彼此对视一眼,心中都是明白各自的想法。 韩旭等若是死敌,纵然老汗开的赏格更多,各人也不会去设法替金国招降此人,否则不论成败,自己这边都毫无好处可言。 石新又道:“少务之急还是请各位多刺探大明这边的驻军情形,各将操守,能力,粮草,军械,经略如何调度兵马,近期有何打算,这些方是重要之事,韩旭的事在下已经着手收买他的下属,只要那几个韩旭部下反水出面首告,咱们给他栽一个纵兵抢掠民财,杀伤多人的罪名,纵有经略护着,只要各家使力,最少也能将他夺官降职,短期内不复为患也就是了。” 张儒亭瞟了石新一眼,这人在他这里当护卫时只是个普通人,最大的特长便是拍马奉迎,毫无才具,隔了几个月居然俨然有了几分能耐,见面说事条理十分清楚,层次分明。 其实石新这事并不稀奇,比起有东厂和锦衣卫的大明,后金对情报工作是真正重视,派出细作侦视大明方向的情报,收买明朝官将士绅,制造种种谣言,努儿哈赤得辽东的全过程中,情报细作最少得占三成功劳,当时的后金情报人员甚至收买了大明兵部的提塘官,明军的最高层情报各地的调兵动向,努儿哈赤无所不知,堂堂大国还有专门机构,情报战上却是一败涂地。 今日前来的就算不是铁了心要投后金,最少也是首鼠两端,想着要两头下注,听了石新的话各人均无异议,乱纷纷答应下来。 张儒亭最后才走,看看石新问道:“那魏峻峰的事有把握么?我已经和高监军胡监军二人打过招呼,两位大人都说只要有证据,一定重重办那韩旭。” 石新道:“做这种事急不得,不过只要姓魏的再来一次,事就成了。” “他如何做?” “我叫他带着他们抢来的银两和一些物事偷逃到辽阳,到了这边自然由你们安排。为着不叫韩旭起疑,这几日叫他拼命讨好韩旭,不要露了形迹。” “好,”张儒亭满意一笑,脸上却满是杀气,他重重一顿足,说道:“这一次非要将那韩旭钉死不可!” 此次算是一个连环套,由里到外张儒亭下了不少功夫,当然不止出一口气这么简单,也是要做事给大金汗看的感觉,顺带还讨好了三贝勒莽古尔泰,若能成事当然最好不过,至于熊廷弼的观感张家不是很在乎,他们是这里的世家,经略再大也是外来的,只要没有明显的把柄被抓着,经略也奈何他们不得。 石新微微苦笑,他当然希望能成事,后金那边法度十分严苛,除了几个大贝勒和大汗的亲儿子们谁也不保险,真斗起来老汗连亲弟弟和亲儿子也杀过,旁人又算得什么。上次拜音图阿败退回来,努儿哈赤爆怒,当场斩杀了败兵三十余人,石新在刑场外围观看,行刑的后金兵砍下几十颗脑袋,没了头的脖腔里鲜血一股股的喷出来,将雪地染的一片血红,那种情形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行事定要谨慎小心。”看着一脸骄矜的张儒亭,明知道对方不大听的进去,石新还是认真嘱咐着。 ================== 再次拜求推荐票!(小说《跃马回明》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班次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跃马回明》更多支持! “儿子叩见汗阿玛。” “奴才们叩见大汗。” 原本空旷的大屋里不一会功夫便挤满了人,能进来议事的都是后金的最顶级的存在,从几个大贝勒到那些小贝勒和台吉,科尔沁蒙古那边派来的台吉,几个被看重的额附,然后是几个备御总兵官,最低层次也得是各旗的固山额真,比如正黄旗的固山额真阿敦,进来给努儿哈赤见礼之后,便是盘腿在后头坐着。 这时的后金国礼数还很粗疏,最顶级的议事会议便是眼前这样。 天命后期改为各旗主贝勒议政,也就是后世传的沸沸扬扬的八王议政,几个大贝勒和旗主小贝勒加和硕贝勒衔,奉命议事,其实就是协助老汗处理国政,天命后期努儿哈赤年纪已经接近七十,长年的戎马生涯和高龄使得他精力衰减,不得不将国政托付给几个儿子和侄儿们。 除了重要大政之外,平常的国事已经交由旗主贝勒处理,这种贵族议事政体其实也是原始部落的一种残余,各旗的人力和财物私有也是如此,甚至连努儿哈赤本人也不能随意剥夺旗主的牛录,后金的牛录分为三种,一种是公中牛录,另一种是私有牛录,另外便是汉军阿哈牛录,也就是奴隶牛录。 今日是年后的第一场重要会议,努儿哈赤盘腿在屋中正中间坐着,他的左右手两侧便是阿敏和莽古尔泰,另一侧是代善与皇太极。 再就是杜度和岳乐等小贝勒围坐着,再外是阿巴泰与阿济格多尔衮等人,最小的老十六阿哥费扬古和多铎两兄弟坐在最下首,他们还是孩童,来参加只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阿巴泰是庶子,地位远不能和皇太极这样的大贝勒比,连侄子杜度也比不过,人家也是旗主贝勒,他年纪比皇太极还大,结果连小贝勒也还没封,还和几个小娃娃一样是阿哥,私有的牛录也只有六个,披甲不满千人,实力很弱,他心里不管如何想法,在这般场合都是一脸的泰然自若,只有点他的名时阿巴泰才说话,否则这种会议他宁愿沉默不语。 接着便是东乌里额附恩格德尔,西乌里额附佟养性,抚顺额附李永芳,然后是费英东与额亦都等元勋总兵和各旗的固山额真,屋子最外的是乌纳格巴克什领的一群蒙古将官,这屋中的座次也是后金每年新春朝会排班行礼的座次,虽然后金还只是一个强盗集团,地盘不大,人口不多,但努儿哈赤摆的排场并不小,礼仪十分森严,老奴曾经多次入觐大明,对礼制来说远比草原上的蒙古大汗们讲究,当然唯一不同的就是所有人见着他均需称奴才,整个后金所有的一切均以他的意志而行。 待各人行了礼后,努儿哈赤看看众人,开口道:“一年已经过去,去岁下半年本国便已经收缩兵力,歇了一冬,今年开春当定国事大计,到底是攻伐辽阳,倾其根本,或是打下沈阳,去其藩篱,或众人说的熊经略已到,彼必有备,当先北关,去内患?” 去年一年,后金一直在摇摆着,本来下半年已经定下先攻北关的大政,后来被韩旭两次搅和,后金高层被激怒后国策又有摇摆,此时莽古尔泰接口道:“明国辽事已经败坏,熊廷弼虽好,一人如何急忙整顿兵马得来?不如攻伐沈阳和辽阳,尽得辽中之地,过百万汉人阿哈可得,我大金国力方可变强。叶赫不过是小患,倾国之力去攻它,好处又少,实在不值得。” 莽古尔泰一说便定了调子,旁人一时不好说什么,努儿哈赤看向代善,代善知道父亲心意,回话道:“还是攻下北关,去我心腹之患,此后再无后顾之忧的好。” 阿敏向来也是跟着努儿哈赤,当即也表示攻北关,皇太极道:“明国辽事败坏实在其内忧,我看熊廷弼性格严刚,过刚易折,必不能久,迟早去位,到那时我们攻辽沈不迟。” 这也算委婉的反对莽古尔泰,只是语气柔和的多。 三大贝勒均定了调子,就算是努儿哈赤也轻易扳回不得,其余参与者原本也愿先打叶赫,辽东那边源源不断的情报送过来,都是明军实力增强,熊廷弼军令森严,各营伍都在加强戒备的话,加上在东州的失败,使得上下都觉得明军还有一战之力,更不愿在这种时候跑去与明军大打出手,若是撞的头破血流,后金这边实力远不能和大明相比,岂不是自寻死路。 莽古尔泰得不到支持,气的面红耳赤,脸上戾气变的十分明显,胆小的都不敢去看他,只有代善几人仍然行若无事,后金这里实力为尊,代善和阿敏皇太极三人实力都在莽古尔泰之上,他们当然不会畏惧这个兄弟。 “抚顺额附怎么看?” 最后努儿哈赤想起还要问问汉官们的意见,他没有问佟养性,直接便问李永芳。 李永芳忙在地上嗑了个头,毕恭毕敬的答道:“三贝勒说的是,明国比北关富强的多,夺下来有益于我国,四贝勒说的也是,明国上下心不齐,内忧不停,迟早内部生患,不象我国事事只在一人,大汗好我国便事事都好,奴才意思便是如此,凡事请大汗决断。” 努儿哈赤听的哈哈一笑,最终定调子道:“便是如此,我意也是夺取北关,再打插汉,这般免我内顾,将来明国内患我国再全力去攻辽,沈!” 众人赶紧嗑头应下来,起身之后,代善笑道:“汗阿玛,我昨日打得一只肥壮白鹿,这种天气十分难得,白鹿也很罕见,请汗阿玛赏脸,到我府中烤鹿肉吃。” 努儿哈赤点头道:“春天射得肥白鹿,这是好兆头,我国必将兴旺,不过光是鹿肉太单调,我到山上去打一些野鸡,给你加菜。” 代善赶紧应下来,努儿哈赤看向多铎,笑道:“小十五,陪你阿玛去打猎吧?” 多铎个子不高,脸虽是典型的通古斯人的脸型,胜在年纪小眉目还算清秀,而且皮肤白皙,象个美少年的样子,平素就得到努儿哈赤的喜爱,大小事均喜欢带着他,多铎年纪不大已经是一脸的骄横,他应了一声,拿着自己的弓箭站到努儿哈赤的身边,又拉起同母兄长多尔衮,努儿哈赤笑了笑,令多尔衮也跟着,他对这个儿子其实更加喜爱,只是多尔衮年纪稍大些,努儿哈赤想提高他在众人中的威信,故意没有叫他,此时这小兄弟两人就拿着弓箭跟着出去,行走时傲气十足,对兄长和其余人等,丝毫不放在眼中。(小说《跃马回明》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六十九章 青烟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跃马回明》更多支持! “五哥,等一下。” 会议一散,努儿哈赤带着多尔衮多铎小哥几个出汗城去打猎,自有一队两黄旗的白甲兵跟着,其余各班人等纷纷散去,莽古尔泰一脸愤色,他的几个旗奴均是小心翼翼的跟着走,唯恐触怒了他,遭遇不测之祸。 自东州战败后,莽古尔泰心中怒火一直未熄灭,多日来旗奴多有被责者,上日旗奴冷僧机因小事见责,被重重打了二十鞭,今日还在家中趴伏休息,不得起身,所有人跟在莽古尔泰身边,都有以身伺虎之感。 就在此时皇太极赶了上来,皇太极此时还算在壮年,他生的方面大耳,眉毛很浓,两眼很大,眉宇间透着坚毅和自信混杂的神采,他的身形在努儿哈赤诸子中算长大的,两腿稍有罗圈,臂膀也粗壮有力,平日使的合力弓有近一人之高,力道极大,就算八旗中有名的勇士白甲们也多有不及,而叫皇太极地位高出旁人的还有他的才智,他能识汉文写汉字,晓畅明朝典故,通阅读典籍,最少肯定不是只看三国演义的水准,这使得皇太极不仅英武,还能在国策上给努儿哈赤很多建议,而且多半精准,抚顺一役时,后金拔城后离开,辽镇总兵率部追击,皇太极建议回击,果然全灭明军。 萨尔浒一役时,杜松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在北虏和东虏中都素有威名,皇太极持弓箭率部先突,率先冲入杜松阵中,后来杜松阵亡,皇太极立功也是不小。 此时皇太极穿着普通的青色箭袄,头上戴一顶暖帽,两只小辫垂在脑后,随着他的步伐左右摆动着,他几步抢上前去,极亲热的揽着莽古尔泰的臂膀,笑着道:“适才没有支持五哥,五哥心中定是不悦。” 莽古尔泰道:“老八你不是说冬日打猎伤马力,今日怎地不说了?” 莽古尔泰心中对皇太极自是十分不满,是以出言讥刺。 皇太极安然道:“一事归一事,冬日出猎马会疲瘦,非万不得已不能动马,今日我还是这般说,只是父汗在上,当众不能触怒,私下我自然还会再说。” “那你跟上来做甚?” “用兵一事,其实我和五哥一般想法,打北关和蒙古不如去打大明,随便拔几个大明的堡寨就抵的过打蒙古了,那帮人现在穷的要死,打他们除了夺些马毫无好处。只是二哥昨日找到我,说是五哥因怒兴师,叫我今日议事不可说伐明一事,五哥恕罪,二哥亲自找上我,叫我如何说是好,只能随口说些,两边都不得罪。” 今日议事代善亲口反对用兵大明,莽古尔泰心中已经极是不悦,皇太极这般一说,他心中怒火更是熊熊燃烧起来。 “二哥他真以为自己是大汗了?老子第一个不服。” 皇太极见莽古尔泰脸色,微微一笑,又道:“二哥现在骄狂的很,父汗已经年过花甲,常年征战,身子骨不算好,底下一帮小兄弟侄子都奉迎他,叫我又能如何呢?” 莽古尔泰脸色十分难看,四大贝勒阿敏力量不强,又不是努儿哈赤的儿子,没有希望继承汗位,然后就是代善和他还有皇太极三人均有机会,代善现在是事实的长子,又掌着两红旗,几个儿子也成年了,打仗都是好手,论起势力来八旗里确实没有谁是代善的对手。 要紧的是老汗对代善也很看重,若无什么意外,代善在未来几年会被老汗加力扶持,不停巩固势力,直到老汗一死,代善势力最大,自然顺利继承汗位。 “五哥,光是说气话没有用。”皇太极道:“要紧的还是想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莽古尔泰斜睨这个八弟,皇太极在他们兄弟中脑子最活,主意也多,平时为人很傲气,这般和人商量事情其实并不多见。他虽是鲁莽却并不愚笨,为了上位也是可以不择手段,皇太极当然也是不怀好意,不过现在代善势力最大,莽古尔泰觉得先和皇太极联手打击代善也不错,拿下代善再和这个聪明的弟弟好好说道说道。 “前日我旗奴来说,二哥与大妃颇有些瓜葛,大妃经常派人送饭给二哥处,两人这般交往,实在不妥当。” “送些饭算什么?”莽古尔泰凝神细听,一听是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顿时就不以为然。 当日他们大哥褚英那才是飞扬跋扈,经常欺凌底下的兄弟,跟随努儿哈赤多年的老奴才也有不少被褚英欺压的,就算这样,当年拿下这大哥也费了老大的事情,代善眼前这点事,算什么? “五哥有所不知。”皇太极笑眯眯道:“事情是小事,但事涉大妃,父汗能忍的下这口气?再者说,就算是只送个饭,我等一起哄,二哥和大妃越瞄越黑,父汗能信他们才怪。” 莽古尔泰盯着这兄弟看了半响,皇太极神色仍是坦然,莽古尔泰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就这样办了,不过下次再议事说征明时,八弟需站在我这一边。” “那是自然。” 皇太极心知对北关用兵要费时良久,然后要将叶赫部众分散打入各旗,再打插汉各部蒙古,没有半年以上时间收不了兵,到那时还得休整一下兵马,再用兵最早也需一年以后,那时得看明国情形再说,若明国那边仍然兵强马壮戒备森严,各旗都自有话说,现在不管如何,先答应下来也未尝不可。 …… “居然是石新。” 阎松办事颇有章法,在魏峻峰等人面前透露出对韩旭的不满,接着就与那几人喝了几次酒,魏峻峰感觉时机成熟以后,就将阎松也引入了自己的小圈子,并且带到石新处,石新对阎松也有所承诺,只是没有透露出自己的背景。 阎松道:“那石新虽没明说,俺觉着他现在是在东虏那一边做事。” 韩旭微一点头,说道:“这般时候,死鱼烂虾都现形了。” 他心中略微有一些挫败感,不过并不强烈。对人性的黑暗早就有所预料,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的部下这般经不起考验,明明跟着自己前程远大,却因为一点银子和诱惑就叛卖了自己。 只是转念一想,便也释然。 现在出几个叛卖者很正常,将来只怕会更多。那种穿越者掌控一切,手下均一直效力到死的情形绝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世界,人心复杂多变,怎可能全数为上位者掌握。 “这事先放着不急,你和高小三带几人轮流盯着……给事中姚宗文要来了,阎松你下去知会各人,千总以上随我到辽阳迎接。”眼前一灯如豆,韩旭盘膝坐着,看着灯芯上青烟缓缓升起,心头浮现出一种若有若无的焦虑与无助之感。(小说《跃马回明》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七十章 官心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跃马回明》更多支持! 三月底时,工科给事中姚宗文奉命巡视辽东,即将抵达辽阳。 姚宗文预备自广顺门入城,传骑早早便到了。 给事中又是本朝以小制大的代表人物,官位不高而权力极大,特别是话语权极强,国政大事,这些人均可上书建言,姚宗文本人又是浙党中坚,与当今首辅方从哲过从甚密,此次奉命巡阅辽东兵马粮草诸事,可谓无所不管,自姚宗文的仪卫出现在牛庄驿后,各地的驻军将领和官员开始慢慢向辽阳汇集,预备迎接。 韩旭率贺庆云和杨国勇等人提前两日奔赴辽阳,贺庆雷和高小三等人留守墩堡,主持日常的训练,魏峻峰等人每日仍是行踪诡秘,据阎松说,他们已经开始在营中拉拢更多的人,韩旭心知这脓包已经到了要挤的时候。 “下官见过经略大人。” 熊廷弼穿一身青色的道袍,头上一顶纯阳巾,手中拿着一本书,书本卷着,人看着闲适,脸上却是明显的心烦意乱。 “韩旭起来。” 熊廷弼瞟了韩旭一眼,指指眼前座位,说道:“坐下说话。” “是,谢过经略大人。” “莫要满口经略经略了。”熊廷弼不满道:“叫声大人就行了,坐下说。” “是,大人。” “我听说,”熊廷弼说话向来如他的性格一般,单刀直入,简捷明快:“最近城中有一些官员对你颇有微词,他们搜罗证据,说你有一些不法的事,要弹劾你。” 韩旭对此早有预料,既然石新出现,想必祠堂的事已经为人所知,只不知石新当日看到多少。这件事唯一的好处就是已经烧毁了证据,只留一些金银,而且邀天之幸,自己又立新功,升了官,在熊廷弼心中地位稳固,若是自己还是一个寻常把总,恐怕早就有人来拿自己了。 至于魏峻峰这个人证……韩旭心中明白,这个部下得赶紧处置,留不得了。 “你的事老夫不管,有什么漏洞自己须赶紧补上。”熊廷弼看着韩旭,霸气十足的道:“全辽皆知你是老夫心腹,若有人针对你便是针对老夫,这件事自然是老夫替你背着,你莫要心慌,只管安心练你的兵,实绩战功才是最要紧的。你部下越强地位便是越稳当,纵使我不在辽东了,你地位亦安稳了。” 韩旭起身要跪,熊廷弼摆摆手,笑道:“算了,你那跪姿别扭的很,还是省省吧。” 韩旭依言坐下,看着熊廷弼道:“大人为何说不在的话,叫人听着心中慌乱。” “朝中近来攻讦老夫者甚众。”熊廷弼面露惘然,说道:“首辅大人前几日有信来,攻者颇众,他亦为难。好在皇上还信着我,凡攻讦的奏张全部留中,只是时日久了,不知道皇上心意会不会变。” 韩旭赶紧安慰几句,熊廷弼也不和他多说这些,又问些练兵的事,最后看看屋中沙漏,熊廷弼道:“就在我这里便饭吧。” “下官还有些事要处置,经略大人不必客气了。” 熊廷弼拿着书的手臂摆动了几下,脸上有一些落寞之色,他说道:“唉,也罢,你去吧。” 熊廷弼孤身一人至辽东上任,他不象普通官员,按大明律法官员都是异地任职,也不准带家小,否则会被弹劾,明中期后规矩废驰,但正室肯定还是不能带在任上,但也有不少官员在外纳妾,这样好歹身边还有人照料,熊廷弼没有如此行事,有公务忙还好,若稍微有些闲暇,便是在异乡千里为异客,天涯孤旅,不过如此。 此时下起小雨来,细雨朦胧,天地间似是笼罩了一阵薄雾轻纱,庭院中有一些小吏抱着文书匆匆奔走,熊廷弼的幕僚们在偏厢办事,写公文谕令,文书禀帖,私人信函,除非有必要,熊廷弼这样层级的官员私信亦是人代回,一日数十封信,亲手回要累死人,幕僚的用处不少。一小队家丁样的明军在门房边闲坐着,倒没有人敢赌钱说笑,熊廷弼治军极严,自己身边的亲卫当然管束的很好,韩旭等人经过时,不少人拿眼瞟他,不论如何,韩旭现在名头已经够大。 几个外乡人也在门房等着,都是一脸焦虑,这些人多半是湖广那边过来,先到京师再到辽阳,走几千里路就是为了谋事或是告帮,熊廷弼也不能完全的不近人情,要么安排些事,要么给一笔银子打发了,看到韩旭等人,这些人的眼光也是一片茫然。 这里是府前街,从经略门前出来,不少穿着绿袍蓝袍的官员和缙绅坐轿经过,天气开始转暖,下些小雨反叫人精神爽利,不少官员的轿帘打开,也有几乘轿子并排走的,坐在轿中的人隔窗说笑攀谈,韩旭在一边听着,这些人是今日就出城,准备远迎三十里去迎接钦差,这般做法只能今日就出城,明早才赶的及。 轿子络绎不绝的向广顺门方向去,韩旭心中明白,这就是官场的风向标,熊廷弼在城中十分不得官心眼前这情形就是明证。 姚宗文的作派已经从辽西传过来,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吃拿卡要,因为应酬很多,走的很慢,和熊廷弼上任时的速度相比可称是龟速。 这样的人与熊廷弼是天然的对头,何况不论方从哲本心如此,从朝中派人出来到辽阳各地查察就是针对熊廷弼这个经略,此人一来,自有一番龙争虎斗,而城中官员和缙绅急着去见钦差,官心可见。 “韩大人还住我这里,实在是叫小人脸上有光。” 韩旭年上租住了一户人家的临街小院,屋主姓郑,五十来岁光景,是在兵备衙门里当差,是个典吏,世代的吏员家族,在城中盖起了三进的小院,两进自住,一进临街的出租,韩旭当日租了一年,典金二十两,七八间房,又靠近府前街,十分便宜,韩旭这回仍住这边,姓郑的房东赶紧过来奉迎,这房东怕也没想到,当日韩旭租住时还是个把总,现在已经是督司。 “郑老爹客气了,”韩旭拱拱手,因听正院传来读书声,便问道:“可是令弟在屋中在带人读书?” “正是。”郑典吏摸摸下巴上的山羊胡子,两眼笑眯眯的道:“舍弟不去就馆了,留在家中招了一些小童教授,赚点盐菜钱罢了。今年秋闱舍弟打算再撞撞运气,或许可以侥幸得中。” 郑典吏的弟弟是个秀才,也是郑家一门的骄傲,韩旭不曾见过这人,他也没有去见的打算,因见院中有不少箱笼,还有人来来往往,韩旭道:“贵府来了客人,我这里什么都有,不需劳烦郑老爹在这里看着,还请回去待客要紧。” “是,小人得罪了,小人叫家下人送些酒菜来,算是一点小小心意。”郑家确实来了客,而且是要紧的远客,当下郑典吏叫人搬来些鱼肉蔬菜和米面吃食,菜油香油和盐也均送了些来,再三再四的告罪之后,郑典吏才由着小门回到自己院中。 回到正院刚至廊下,他弟弟郑秀才踱了出来,一脸阴沉的看着韩旭那边,对自己兄长道:“大哥日后莫理那韩某人,这人脾气桀骜的很,而且听人说城中官绅有不少对他不满,我家和这样的人往来非是好事。” ------------------ 感谢范宣子兄弟的打赏,回来的原因很多,不宜多说,总之感谢关心抬爱了。 也拜谢其余各位兄弟的打赏和推荐票,这书在现在已经算是小众,我本人才力有限,想跟主流也很难跟,总之大家的支持对我来说很重要,谢谢了。(小说《跃马回明》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各处 郑秀才是郑家次子,年纪比郑典吏小了二十来岁,年轻气盛,向来是目无余子的脾气,郑典吏也不大放在心上,只随口道:“他脾气怎生不好了,俺看他同俺说话甚是和气。” 郑家兄弟两人身边也站着兄弟二人,都是身形高大,眉目生的虽是清气,但顾盼之间,颇有豪侠气概,两人也都是青衿长衫,头顶方巾,这般打扮自是有功名的秀才方可以穿着,腰间却都佩着剑,在秀才中算是异类。 听着郑家兄弟说话,兄弟二人一点头,兄长李遇春笑道:“我远远看了,这韩旭甚是有名,不过和大老爹说话也甚和气,没有什么官威架子。二老爹有所不知,在我们盖州地方,纵是个千户也是官威甚重的。” “就是呢。”弟弟李光春也道:“我兄弟二人在盖州时就听闻这人,铁剑孤胆,数人就敢伏击东虏,又在经略眼前阵斩数十级,这般豪杰颇投我兄弟脾气,刚想劳烦大老爹引见,二老爹便说这样的话了。” “贤兄弟有所不知……” 郑秀才一脸无奈,李遇春和李光春兄弟二人是秀才中的异类,平日就好谈论些兵家之事,又喜习武操弓弄剑,平日在乡里喜欢替人出头,若是那种包揽诉讼的秀才也罢了,好歹赚些银子,这些年光看这兄弟俩往外赔累,地方上的官吏和乡绅还不欢喜,这一次又不知惹了什么事躲到辽阳来,真是一点也不安生。 “就是如此了……”郑秀才将那日韩旭在蒋秀才家中的事说了,冷笑着道:“这人是不是狂妄之至?若是武夫均是他这般,还要我等读书人做甚?我还听说他有不少不法之事,咱们辽家张家和贾家,刘家各家都对他不满,还有人告到监军处,若有实在把柄,纵有经略他也得灰头土脸,总之这般人我们积善人家还是少招惹为妙。” 郑老爹在一边听着,总惦记厨下叫人发的熊掌不知好了没有,这东西甚是金贵,他家虽然家境还过的去每常也不总吃,这一次是有亲友来家里住才特意叫人发了一只,需得他亲自到厨下看着才能放心。 当下听着弟弟的话有了个话头,郑老爹赶紧笑道:“这些事自有上头的人拿总,不管东虏也好,韩督司也罢,俺们这位份还操不上来这个心,既然二弟不喜欢这韩大人,咱们少理会就是,咱安生过自己的日子,要操心国家大事,二弟和两位老弟都考中举人,再到京里考了春闱当了官再说罢,厨下发了熊掌,还有鸭子,叫人做了葱烧海参,白煮羊肉,汤熬的雪白,又叫人在后院花树下起了坛酒,俺们喝酒耍子,管那些无关的事做甚。” 李光春笑道:“大老爹你莫馋人,听的我口水要下来了。” 李遇春道:“东虏一至,恐怕大老爹就没得熊掌可吃。” 郑典吏连连摆手,笑道:“朝廷派了十来万大军到俺辽阳沈阳各地,东虏那些许人马能杀过来,俺可是不信。” 郑秀才也道:“大事自有朝廷操持,地方上有大人们坐镇,武夫但听指派,用心阵上杀敌,天下便可无事,我辈只管安心读书准备应举业,这才是正道。” 提起举业,李家兄弟二人均无心如此,考上秀才已经费了十年苦读之功,再揣摩时文大卷子,每日苦读,这般事委实做不下来,当下打个哈哈,一众人往客厅去,那里酒菜齐备,自可边饮边谈,要比站着说话,舒服许多。 …… 这几日张儒亭一家都预备迎接钦差,上下忙成一团,姚宗文不打算住城中的驿馆,他的前导官已经在城中挑中了一处宅子,正好就是张家的别业,这件事张家上下当然乐得答应,也是脸上有光的事,因着这层关系,张家不少有功名的人也预备一起出城迎接,这府里上上下下乱成一团,石新已经无意居此,正好魏峻峰的事已经接近成功,今日他便向张儒亭告辞。 “石先生辛苦。”张儒亭对石新道:“监军高大人,胡大人处我已经早就打过招呼,只待你将姓魏的人带来,这事自然就成了。” 张儒亭白净清瘦的脸上满是骄矜之色,这阵子他待石新仍然是十分客气,但骨子里的畏惧明显少了很多,石新心中清楚,主要原因便是新传来的消息,女真主力已经向北关动兵,自去年下半年来暧昧不明的局面终于有了定局,北关和蒙古才是后金国用兵的方向,大明这边的沈阳和辽阳,最少一年内不复再有刀兵之忧。 这样一来,各地首鼠两端的人态度自是一变,当然这些人有这般表现也不奇怪,他们本就是为后金的威胁而暗中投靠,也会因威胁远离而改变态度,一切的决定在于力量,石新对此没有丝毫意外。 韩旭这事,其实无关后金和大明相争的大局,一个督司掌握的力量有限,决定不了什么,要紧的就是这事已经成搅动辽阳官场的布子,张儒亭别的事不管,只盯着石新催促,原因便在于此。 石新道:“魏峻峰已经带人回到辽阳,他和在下说,得先给付一半银子。” “这事容易。”张儒亭道:“回头我叫帐房将银子支出来便是。石先生你这般辛苦,自然也有一份。” “多谢。” 石新面露笑意,拱手致谢,张儒亭也不在意,些许银两对他家来说算不得什么。打发走石新后,他换了一身衣服,坐上一顶二人抬的小轿,直奔城东而去。 张儒亭到的是监军高出的住所,辽阳兵马众多,文官数量也是激增,原本只有辽阳都司和辽镇副总兵官署,后来加设总兵官署,又派驻巡按,接着经略也驻于此,辽阳地位的提升是和北虏东虏的力量变化息息相关,原本广宁最重,现在辽阳又复为辽东中心重镇,除了高出之外,城中尚有多名文官监军,等张儒亭进门之后,客厅中已经坐了好几个人,看他进门,各人纷纷起身,大家作揖行礼,彼此都是十分客气。 “赞画也来了,”张儒亭向一个四十来岁的缙绅打扮的中年人拱手,说道:“这些日子赞画辛劳国事,委实辛苦了。” 他致意的是刘国缙,此人在萨尔浒一战时是军前赞画,原本是李成梁的义子,李成梁晚年贪污舞弊,弃守宽甸等事,都与此人脱不了关系,萨尔浒一战李如柏阵前退缩,后来弃地而逃,这些事都是与此人一起做下,后来明军惨败,这人却到处散布消息,将责任推在其余各路战死的总兵身上,力挺杨镐和李如柏无罪,数月之前,辽沈一带人心惶惶,朝廷也失了章法,这人上奏说以辽人守辽土,从户部领了二十万两白银招兵,至今兵尚未见在何处,熊廷弼已经打算查办他,但这人是东林党的成员,熊廷弼在朝中的势力浅薄,弹劾武将经略可以一奏一个准,对刘国缙这种进士出身的辽东本土的地头蛇,熊廷弼却是没有什么办法,刘国缙仍然大摇大摆的在辽阳各地活动,丝毫不受影响。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暗流 刘国缙对张儒亭只是微一拱手还礼,脸上笑意也是很浅,张儒亭丝毫不敢介意对方的态度,相比于刘国缙和他背后的势力,张家所谓的东厂和官场中的势力简直不值一提,在刘国缙面前,他就是辽阳的一个土乡绅而已。 “弟已经与姚大人说妥,诸事均按前议来行。”刘国缙等张儒亭坐下后,继续刚刚的话题,他脸上是淡淡的微笑,说了一句后,就看向自己左手边的户部督饷郎中傅国。 傅国道:“学生这里当然没有什么话可说,只是经略处恐怕难以遮掩过去。” “此事易办。”刘国缙挑眉道:“熊飞白不过追着学生当日招募兵马一事不放,现在这件事已经有了眉目,姚大人前来,上下均看到兵马后,经略那边自然无话可说。” 刘国缙领银二十万,到现在其实没招到任何兵马,银子当然是大半拿出来分用,凭他一个人还吞不下这么许多,辽东官场几乎人人有份,文武均有,傅国当然也分到不少,现在刘国缙借着姚宗文的东风,再次请拨粮饷,傅国知道这事背后涉及的人很多,自己答应了有好处,不答应就会有旋踵之祸,当下盘算一番,答道:“六万本色一时不措手,六万折色学生可以即刻批下来,老前辈还是要和经略说妥,不然终归会有麻烦。” 刘国缙淡淡道:“经略去职就好办了。” 高出和胡嘉栋均为监军,熊廷弼对他几人其实还算客气,平时也算倚重,听着刘国缙这话,两人均是捧起茶碗,假作喝茶,并不言语,傅国亦是低头,心中对刘国缙的话不以为然。 熊廷弼等于是只身入危城,在辽阳和沈阳各地威望极高,不仅是普通百姓,士绅和官员中也有不少推崇老熊的,要紧的是皇帝很看重熊廷弼,弹劾的奏章一律留中不发,这样的情形下和熊廷弼碰,简直是鸡蛋碰石头。 “诸公此时想来觉得此事不易,然则凡事先立下宗旨,慢慢施行,终归有成功的一日。”刘国缙看看张儒亭,笑道:“那督司韩旭不法之事,就是可以拿来做文章。还有滥用刑罚,擅杀大将,营伍不整,浪费国帑粮饷诸事,慢慢一宗宗的拿出来说,若再有失地之事,那便更易着手了。” 各人这才知道,刘国缙等人果然已经下定决心,所说各事当然全部是无稽之谈,但积骨销毁,众口烁金,东林党在朝中有很多言官,弹章连上的话,很难说皇帝会不会变心。 刘国缙又道:“今上自今春以来,传太医的次数颇多,毕竟是有寿数的人了,自来古稀天子稀有,今上年近花甲了。” 这消息当然是轰动性的,在场的人都猛然抬起了头。 刘国缙人虽在辽东,消息却是直通京城,这一点来说一般的官绅绝没有办法和此人相比,刘国缙不仅有辽东李家的支持,同时还是东林党的一份子,以现在的各党势力来看,东林势力当属第一,这消息当然是自京城而来,刘国缙没有说透,但话里的意思很简单,当今皇帝年近花甲,而且自中年以后身体就并不算好,现在圣寿近花甲,传太医的次数多就代表身体每况愈下,恐怕撑不了多久。 若是今上一去,皇太子却是东林力保过的,太子一登基,楚党浙党全得玩完。 一朝天子一朝臣,万历皇帝能掌握好各党间的平衡,比如大学士首辅用浙党的方从哲,吏部尚书却用与东林靠的很近的周嘉谟,御史和给事中又是楚党和浙党东林各党并用,不教一家独大,太子常年在东宫,帝王心术要想掌握的好总需一定时日,混乱之时最易混水摸鱼,比起政争乱斗来,东林党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万历二十一年时东林党赵南星第一次出手就打的齐党楚党一头包,现在东林势力更大,刘国缙的底气便是由此而来。 “那这都司韩旭擅杀百姓抢掠民财一事,当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不错,但这事要有实据才行。” 刘国缙看向张儒亭,说道:“老兄操办此事,到底进展的如何了?” 张儒亭过来原本是商量一起去接钦差的事,没想到这里有刘国缙在,而且韩旭一事这几个人看的这般紧要,这事他一直放给石新去办,自己没有太放在心上,此时心中一阵慌乱,只脸上还是一派镇定,想了想便答说道:“物证怕是很难,人证有韩旭的一个部下,当日一起动手,人已经到了辽阳,我已经派人去接,待接到我府中便来知会各位大人知道。” “人直接送到学生的下处吧,那里人手多,不怕出什么意外。”刘国缙眉毛皱了一下,他对张儒亭到底不大放心,眼下辽阳官场的风声其实就是他放出去的,连弹劾韩旭的奏章他已经吩咐人写好了,只待证人到手立刻拜发,主要弹劾的是熊廷弼,韩旭只是个引子,但这引子也是十分要紧。 众人这时站起身来,刘国缙笑道:“学生等人就不要跑三十里那么远,相交贵在知心,待明日到接官亭去接钦差便是。” 胡嘉栋这时道:“昨日阎鸣泰找到学生闲谈,说是各人看不惯经略,一心赶他去位,他担忧熊经略一走,辽事又要败坏,东虏一来,恐怕大家均要负失土之责。” “他懂什么,熊飞白又是什么知兵的不成?”刘国缙一脸轻蔑的道:“东虏之势只是一时,现在辽镇的兵力足在东虏三倍以上,努儿哈赤那点老底子,学生等能不知?他的用兵之法也就是和当年我们老帅学了个皮毛,萨尔浒只是意外,若现在换个经略,锐意进取,东虏早就完了。” 刘国缙说的老帅当然就是李成梁,努儿哈赤实在就是李成梁的好徒弟,刘国缙也是和李家关系密切,既然他这般说,各人都是放下心来。 张儒亭随众人出来,到门前大家各自作揖打拱辞行,刘国缙又拉着张儒亭,着实吩咐了一番,着他找到人后,立刻派人妥善护卫,务必送到他的下处,张儒亭知道刘国缙在军中的关系不浅,现在又有募兵之任,住处当然戒备森严,当下一迭声的答应下来。 出门之后,张儒亭就吩咐轿子急赶,他要立刻回府,看看石新的动向,他现在心中隐隐后悔,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件蠢事,可又忍不住安慰自己,这韩旭又不是三头六臂,底下的这些动作韩旭未必发觉,熊廷弼身为经略,也未必知道底下这么多人在设法赶他离开辽东,眼下这事,未必就会出什么差错。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巷口 PS:这就上架了,上架头一章,也是个不成功的老写手了,话也不必多说,写书有没有用心读者会感受到,如果感觉这书我是用心写的,还看的过去,不论在哪里看到这书,一定请到起点给我正版订阅,拜谢大家了。 魏峻峰自怀中掏出一锭大银,得意洋洋的放在桌上,口中道:“娘,这二十两银子你收好。” “这么多?俺儿从哪里得来的这么多的银子?” 魏峻峰家住在城北,这里原是安置女真的外城,时日久了女真归化,汉人也越来越多,他家住的巷子已经全是汉人,没有一户女真居住了。 魏家的宅子在巷子深处,三间正房两间偏厢,正门一间耳房,院子也不大,院中一颗槐树,墙角放着石磨和半袋没磨好的小米,还养着群鸡,在不大的院中到处走走停停,在浅浅的草从里找虫子吃,院中鸡粪味道很大,好在天气还不热,没有什么蚊虫苍蝇,给人的感觉还算好。 正屋上房是一张破烂供桌,上头的铜五供有年头了,闪闪发亮,墙壁上挂着些年画,几张椅子随意摆着也没有什么规矩,正中一张八仙桌,魏峻峰上首坐着,老娘和妻子各坐两边,一个一岁多大的小娃儿被魏峻峰抱在怀里,一边笑一边抓魏峻峰的胡子。 “这银子其实不是好来的,这事原本打死不能说,今日说说也不妨。” 魏峻峰心中得意,便将祠堂之事说给两个女人听,听的他老娘不停念佛,妻子也是面色发白,最后魏峻峰道:“抢得的银子俺们那把总一人全留着,说要养兵,也不过招了二百来人,只当俺们是傻子,几万银子。不说多分些给俺们,现在那石新已经和俺说妥,一会便过来,一次就给俺一百两,事成后再给一百两,他身后那些乡绅大官要俺当个人证,这事俺寻思比杀人抢银子更爽利。俺已经保了百户,再入哪个大官的眼,日后没准也能做到督司,那时一家子都风光得意,可比现在强的多。” 魏峻峰老娘念佛道:“若这般便好了。” 他妻子怯生生道:“就怕那韩旭……” 魏峻峰横眉立目的道:“怕什么怕,你妇道人家安心在家带娃儿。俺在外头的事说给你听便听着,莫要多嘴。那韩旭又不是三头六臂,骑马厮杀时俺看的真切,他本事还不如俺,俺杀的人比他可多,现在俺后头还有那些大佬倌撑着,有甚可怕的。” 那小娃听着父亲声音太大。拿眼左看右看,最后一扁嘴便哭了起来。 “没用的东西。”魏峻峰笑骂一声,在儿子屁股上轻轻一拍,将这小娃递给老娘,又对妻子道:“毛和尚几个一会就到,你到灶房多烙几张饼子。” 魏峻峰说着起身,桌上留下一锭硕大的官银,他老娘抱着小娃。拿着银子迎着光看了半天,喜的没牙的嘴半天合不拢,魏峻峰父亲早死,这个家其实一直是魏峻峰撑着,从军户应募当了小兵,然后是夜不收,杀人放火的事听他说的多了。一家子其实早习惯了,倒是这一次魏峻峰找着机会,攀上了有势力的大官,魏母只觉曙光就在眼前。怀中这小娃儿长大了怕就是个官人,以前吃的苦都有回报,心中实在欢喜。 过不多时传来敲门声响,果然是魏峻峰在营中拉拢的三个手下都到了,这三人原本也是夜不收,现在都升了官,一个小旗两个总旗,在营中都带新兵,他三人和魏峻峰都是过命的交情,这次一则是却不过情面,二则是韩旭的营规太严,营中严禁赌搏喝酒诸事,这几人都是散漫惯了的,感觉无论如何亦坚持不下来,魏峻峰一找,便是一拍即合,答允下来。 毛和尚是个半秃,身材矮壮,两肩宽的吓人,眼底深处透着嗜血的光芒,他看看魏峻峰,沉声道:“事妥了么?” “妥了,”魏峻峰道:“那石新过一阵就到,俺叫他带银子过来。” 毛和尚三人都是咧嘴而笑,笑了一阵,其中一人道:“俺这心里就是有些不得劲。不说韩大人对俺们的恩义和提拔,就是离了营里吧,心里也空落落的,在营里百般规矩,一心想走,这真走了,俺又怪舍不得……” “你这感觉俺也有。” “魏大,俺们这般做真合适么?” 魏峻峰自己其实也有这般的感觉,在营里诸事被管着,上个茅房都得守规矩,感觉浑身别扭,但真离了营,事事又可散漫而行,自己想怎样就怎样,但身上感觉空落落的不得劲,总是难受,但他知道事已至此,想回头亦不可得,当下摇一摇头,对众人道:“若韩大人不是守着银子不分,那般小事行事,俺们也不能这般做事,若说他用了俺们,须知俺们的官职赏银俱是平时辛苦训练,打仗时拿命拼回来的,俺们并不欠他的,你们就在俺家等着,石新一来,俺们就随他走,日后自有一番境遇,这是上好机会,谁不想出头,这好机会不可轻易放过了。” “是,俺听魏大的。” “韩大人有经略大人在后头,纵是有这事也不会怎样,俺们还得了实惠,就当韩大人又帮了俺们一回吧。” “这话俺不爱听,少说两句吧。” 众人心中到底别扭,几人都在上房找了椅子坐着,魏家娘子在灶房做饭,过一会端了酒菜上桌,各人推杯换盏,过不多时,心中烦闷就去了很多,各人想起日后光景,都是变的兴高采烈起来。 …… 傍晚时分,天将黑未黑,韩旭和高小三杨国勇贺家兄弟还有阎松任尚武李威等人会合了,一共是九人,若是对普通人下手,韩旭和贺家兄弟三人就足够,但对付的是魏峻峰和毛和尚几个,都是夜不收出身的好手,韩旭要尽可能的做到以二对一,以他和贺家兄弟还有杨国勇李威的身手,这样才能做到以狮搏兔,务必要一击必杀。 祠堂那夜,若不是走脱了石新,定然没有今日的局面,此次再不容出现任何意外。 魏家所居的巷口十分狭窄,这里是北城地界,几乎没有大衙门在此,士绅和富户也不会在这里安家,街道不多,多半是这些幽长狭窄的小巷子,此时天色将黑,细雨绵绵,所有的事物都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有一些行人经过,顾不得去看三三俩俩假扮闲逛的韩旭等人,各人都是脚步匆忙,急着赶回家中。(。)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必杀 巷口处,还有一个馄饨挑子,一个汉子正将细劈柴放到炉灶里,铁锅里的水煮沸了,他将馄饨放入锅中,一摞碗摆在挑子另一头,两张桌子也摆着,一张大油伞撑起来挡雨,虽然没有一个客人,这汉子也没有收摊的打算。 还有一个卖菜的躲在人的房檐下,面前摆些萝卜黄瓜之类的青菜,现在是春夏之交,蔬菜渐渐多了起来。 韩旭等人过来时,这两人都是轻轻点头,卖菜的汉子做了一个隐秘的手式,阎松点点头,对韩旭轻声道:“老魏和毛和尚几个都在了,石新还没有过来。大人,要不要再等等?” “等不得了。”韩旭道:“石新是从东虏那边过来,他没有办法出头,有他没他都一样,只要魏峻峰这脓包挤了,这事就算了结了。” 众人依言交次前行,九人分成四拨,慢慢在小雨中走着,天色越发昏暗,四周传来饭菜的香气,一缕缕白色的炊烟在各家的房顶上袅袅升起,雨声沙沙响着,各人的脚步声很轻捷,也是沙沙响着。 魏家的小院院门很快出现在各人的眼前,韩旭做了一个手式,所有人都分了开来。 院子是坐北朝南,稍向东斜,院门对面和东边也都是这种小院,时间都久了,砖砌的墙基都倾斜了,砖上长满了青苔,岁月的痕迹十分明显,巷子里的道路被雨浸透了,路边的青草散发着阵阵清香,人的脚踩在路上并不很泥泞,但有一些湿滑。 任尚武和李威贺庆雷等三人转到北边,在北屋边上有一截小小的短墙,是正屋和偏厢的间隔,贺庆云高小三和杨国勇等三人站在东墙之下,三人静静等着,神色都很平淡。杨国勇眼中有一些惋惜之色,但神色很淡,今日这事是魏峻峰等人自己的选择,与他人无关。 韩旭和阎松李可忠三人在正面墙下,阎松脸上有一些得意,魏峻峰的事是他一直在盯着,包括选定人手在这里装成小贩盯着也是他一手安排。今日这事完结后,他在韩旭心中的地位自是会大大提升。 院中传来人的说笑声,不远处也有人说着话,天已经黑透了,家家户户都点燃了油灯,今日因为有雨。天黑的比平日要晚,若是平常时各家已经吃毕晚饭,有人家为了省油,根本便不点灯,洗涮一番后天黑透了就上床睡觉,好在这般雨天不会有人出门,倒也省得麻烦。 高小三提议在半夜动手。但半夜动手声响更大,动静惊人,而且熊廷弼在辽阳城中,城中驻军很多,戒备森严,也严防东虏奸细在城中做乱,城门各处盘查很紧,城中也有不少巡兵。想来想去,这时天刚擦黑,人们不大出门,但大道上还有一些行人,动手之后,易于疏散躲藏,反比半夜动手要好的多。 “时间差不多了。”韩旭心中有一些异样的感觉。这和伏击东虏和祠堂杀人不同,那时杀的均是敌人和败类,心中毫无什么负担,今日要杀的却是自己曾经的战友。 “大人。瞧我的……”魏峻峰手持骑枪,怒吼着冲在自己身前。 “大人,我有一级斩首!”头发掉的差不多的毛和尚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东虏首级,在自己面前嘿嘿笑着。 “动手吧。”韩旭摇了摇头,轻轻击了三下掌,这是下令动手的暗号。 在他面前,身手灵活的阎松先两腿一弹,撑上墙头,接着翻了下去,整个动作轻捷快速,韩旭眼前一花,这厮已经在墙的另外一边了。 韩旭也是跳脚一撑,两手按在魏家墙头松散的砖瓦上,下雨天湿漉漉的,掌心有些滑,攀过这墙若普通人很难办到,在他的身手来说很是轻松,两脚在墙面上一点,稍一用力,整个人亦是翻了过去。 在翻墙过程中,韩旭看到高小三贺家兄弟任尚武等人均是翻了过来,各人刚一落地,便是自怀中抽出自己合手的武器,或是短刀,或是云梯刀,顺刀,任尚武用短斧,贺庆云还是自己的铁鞭,各人早就在事前演练过,落地抽出兵器之后,便是分梯队冲向上房。 魏家的房舍分布早就被阎松带人画成图形,韩旭等人虽是头一次进来,里头情形却很熟悉。 贺庆云第一个揣门而入,里头这时也听到动静,传来一传哗啦啦的乱响和喝骂声,魏峻峰大叫道:“吹灯。” “砰!” 上房房门被贺庆云一脚踢开,两扇门都是被踢飞了去,门板飞出,重重砸在一个老妇人头上,那老妇人怀中还抱着个小娃,老妇人跌倒时带翻了他,小娃娃开始哭叫起来。 “杀!” 魏峻峰状如疯虎,他已经看清来人是贺庆云,后头就是韩旭等人,今日之事到如此地步,说破大天也是你死我活之局,他少年时就当兵,青年时曾为夜不收尖哨,潜入草原潜藏多日,万分危险,时刻有性命之忧,此时家人都在身旁,更是激起他的凶性,他的腰刀就放在桌上,顺手一抽,雪亮刀锋已经向贺庆云挥斩过来。 毛和尚和另外两人也是抽刀应战,相比魏峻峰都显的仓促的多,在任尚武等人的猛攻下,他们抵挡不住,被一直往内屋逼,三人不停的受伤,发出阵阵惨叫,很快毛和尚等三人开始求饶,但任尚武等人均是不理,众人不停挥砍,屋中十分狭窄,毛和尚三人退到床上,贺庆雷和任尚武李威三人攻正面,高小三闪在一旁,手中云梯刀猛然斩在一人的正中腿骨上,一声咔嚓大响后,那人整个人仆倒下床,李威将手中的顺刀不停砍在那人的腰间和腿上,很快就砍的血肉模糊,十几刀后,那人脊梁骨都被砍断,但一时还没有死,趴在地上发出轻微的"shen yin"。 三人掉落一人,阎松又在一边砍中另一个人胳膊,那人一慌,手中刀丢了下来,两手抱着头滚下床,口中叫着求饶,阎松没有理他,一刀砍在他头上,大半只手掌被砍落,接着又一刀劈中了脸,那人发出骇人的惨叫,阎松再一刀刺中他心口,惨叫声戛然而止。 任尚武这时不小心被毛和尚砍中胸口,好在他在衣袍内穿了锁甲,受伤不重,他凶性大发,如一只猛虎猛然跳上床,用刀抵住了毛和尚的刀,然后往内里压,毛和尚力气远不及他,自己的刀不停的被压了下去,他看到任尚武两眼凶光,还有刀锋渐渐逼到自己喉咙,毛和尚哭叫道:“任老虎,俺们一个锅里搅过饭,你真这么忍心杀了俺?”(。) PS:顺道给我自己推推书吧,《锦衣为王》和《回到明朝当太子》都是长篇全本了,没看过的可以到起点搜出来看看。 正文 第七十五章 隔世 任尚武不为所动,他杀性上来,两臂继续用力,他的两只胳膊粗壮之极,如人的大腿一般,这样继续用力,毛和尚根本挡不住,任尚武压住毛和尚的刀,又将他人压了下去,接着两手继续用力,毛和尚死命抵着,却被一直按下去,按在床上之后终于没了力气,任尚武两臂往前一推,刀锋压在毛和尚的喉咙上,大半个人头都被切了下来。 “呸,日你娘的,叛卖大人拿俺们的性命去求富贵,这会子想起一个锅里捞过饭了,去你娘的吧。” 任尚武骂了一句,从床上跳了下来,这时他又奔向外间,外间却是毫无动静,贺庆云的身手远在魏峻峰之上,一鞭打在魏峻峰右肩上,这一下打的很重,几乎将魏峻峰的臂骨打的粉碎,又一鞭打在关节上,膝盖都打的变了形,小腿往里翻着,露出惨白的骨头,魏峻峰却没有跪下去,撑着刀站着,只是脸色变的惨白。 “韩大人你好手段,俺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落的这下场。” 里头的搏斗虽然惨烈,其实也是结束的很快,韩旭带来的全部是军中第一等的好手,他自己甚至都没有动手,这一场小规模的刺杀就结束了。看到魏峻峰的模样,韩旭心中有难言的滋味,为什么自己的部下就有这样利欲熏心的,弄到大家不能善始善终。 他扫视着屋中情形,这时一个妇人过来,抱着哭叫的小娃儿哄着,那老妇人被沉重的木门打中头部,头颅变了形,显然已经死了,这个妇人便是魏妻,看着死去的婆婆和重伤的丈夫,两眼全是茫然和害怕,两行泪水不停的从脸上流下来。 屋中的摆设在韩旭看来十分寒酸。只有一锭大银摆在供桌上,神主牌倒了一桌都是,看起来十分扎眼。他扫了几眼,心中也是一阵惨然。 韩旭静静的道:“魏峻峰你为了富贵要出卖我,你只想着自己和家小,可曾想过我对你有恩,任尚武等人也是有家小的。他们若被逮了问斩,他们家中人又如何?” “俺的赏银是拼命挣来的,大人你对俺有何恩?说起任老虎他们,俺倒替他们不平,拼命效力,怎地银子都不发给俺们?这般不平。俺死了也不服。” 韩旭看看四周部下,打量了一下各人的脸色,接着一脸淡然的道:“你说我对你无恩,可曾想过若不是我,你干了十来年夜不收,何曾有过大捧的赏银到手,那时你没有杀敌。没有立功么?” 魏峻峰一楞,韩旭不欲和此人多说,向贺庆云点了点头。 贺庆云会意,举起鞭来,这时那妇人放下怀中的小孩,猛扑过来,护着魏峻峰,向韩旭道:“韩大人。俺丈夫他是糊涂,但俺一家全指着他活,留他一条命,俺们到乡下去,绝不敢坏大人的事情。” 魏峻峰面色惨白,看着妻子和妻子怀中哇哇哭叫的小儿,两行眼泪终自眼中滚滚而下。他道:“你真是痴,你想人家这么杀上门来,怎会留俺们家一个活口,老娘已经死了。俺再上路,你和娃在后头跟着,俺们一家地府再见吧。” 他妻子一征,接着恍然大悟,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抱着孩子,爬到韩旭脚底,搂着韩旭小腿哭叫道:“孩儿尚小,大人,饶了俺家的娃儿,俺不怨你,俺们一家全死也不妨事,把娃儿的命留下来吧,他这么小还不记事,留他一条性命吧。” 任尚武在一边冷然道:“魏家嫂子莫怨俺们心狠,上回就是不小心留了石新性命才出的眼前这事,老魏他糊涂,你们莫怨俺们,你们夫妻地府里头找阎王分说去吧。” 魏峻峰拿眼看着韩旭,他心中已经十分后悔,给自己和家人招来这般泼天大货,想来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以为那起子无能的文官和石新这样的人可信,现在想想,还是韩旭的话有理,以前自己效力十年,谁知道自己,又有谁赏识,若不是韩旭,石新和他身后的人岂能拿正眼看自己?现在从小兵到百户,正是可以奋发上进之时,自己却得黄泉路上做鬼去了,只可惜那襁褓小儿,难道也真的保不住么? 此时魏妻先放下儿子,然后猛然起身,撞上任尚武的刀口。 那顺刀十分锐利,魏妻死志坚决,刀身一下子就透过她的身体,刀尖从胸口后透了出来,鲜血淋漓,自刀尖洒落。 任尚武有些楞住,接着冷酷暴戾的眼中也露出一抹同情的色彩出来。 在场的各人也是发征,高小三扭过头去,杨国勇想上前扶着魏妻,两手虚伸了一下,又是缩了回去。 魏妻看向韩旭:“韩大人,留下俺孩儿性命吧?” 韩旭长叹一声,说道:“魏嫂子放心,我原本也没有想杀这么小的孩儿。这小孩我会抱走收养,不叫他知道今日之事。” 魏妻面露欢喜,闭目而死,魏峻峰张大嘴巴,仰面看天,泪如雨下。 贺庆云也叹口气,铁鞭往魏峻峰胸口处重重一击,众人听到咔嚓一声,胸前肋骨断了多根,铁鞭打在心脏处,魏峻峰闷哼一声,两眼迅速无神,接着栽倒在地上,很快便没了呼吸。 至此屋中诸人,除了那一岁多的幼儿之外,尽皆死去。 “按原计划撤离。” 刚刚厮杀的声响很大,韩旭令高小三将那幼儿在怀中,自己转身离开,今日这事,对他来说是十分难受的体验。 各人纷纷又自后墙翻出去,魏家前院门已经传来说话声响,众人翻过墙去,分为几队四散离开,这里的地形事先有过侦查,高小三和杨国勇都是辽阳本地人,出得这一片居民区,由他们分别带人离开大道,回到预先准备好的潜藏点。 雨水继续淋漓而下,天黑透了,其实时间也并不很晚,离起更还有相当长的距离,各人从密集的居民区慢慢潜回到辽阳南城的大道上,街道上还有不少行人经过,有人还在沿街的房舍檐下避雨,有人撑伞经过,卖吃食的小贩推着车在游走,不停的吆喝着,有一些人家晚上不起火,招来小贩,询问价钱,然后买些蒸饼羊汤一类的吃食,香气在雨幕中弥漫着,耳边时不时的传来人声,韩旭从高小三手中接过小孩,抱在怀中,小孩子睡着了,干瘦的小脸上还残留着惊悸,他用心将这小孩抱好,感受着小小身体中散发的热量,感受着四周的世间种种,突有恍如隔世之感。(。) PS:感谢投月票的读者诸君,多谢了。 也感谢订阅的诸位,同时呼吁更多订阅,莫看盗版了,不值几个钱,也能给作者信心。 今日只得一更,今天陪孩子玩了一天,实在有心无力了。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毛府 “大人,这娃子真留着?” 离刚刚的血腥厮杀的地方远了,被小雨淋着,各人身上厮杀时的火热渐渐退去,高小三看看韩旭,小声道:“俺们杀了他父母,真留着他?” 杨国勇怒视高小三一眼,说道:“你这狗日的说的甚话,这一点小娃子留着怕什么,你还真怕他报仇不成?” 高小三其实想试探韩旭心意,对杨国勇的话视若未听,两眼仍是看着韩旭。 “回墩堡后,交给李春家里代养,”韩旭道:“铁木真那般残暴的人,矮于车轮的儿童尚且不杀,养大了也没听说有反叛的,这么一个小娃子,有什么好怕的。” 杨国勇赞赏道:“大人胸襟非比常人……不过铁木真是谁?” “国勇你该多看看书了。” “呃……是,大人俺一定多看书。” 三人谈谈说说,回到下处后杨国勇告辞,带着那小子交给自己家里先养着,这时贺家兄弟和任尚武等人也都回到韩旭的住处,各人说笑着拿干毛巾擦脸,这时才发觉各人手上脸上还有不少血迹,赶紧抹拭干净,然后换了新衣服,这时便是一点痕迹亦看不出来。 这时郑宅的老仆走过来,对着韩旭问道:“韩大人,有一个总旗官在门房等了半天,大人要不要见?” “可说了什么事没有?” “说是来下帖子请客。” “好,请他过来。” 韩旭也换了一身干衣,靴子亦换了,雅不愿此时再出门,但看到来人时,他便知道自己非走这一趟不可了。 张盘的圆脸上满是笑意,笑嘻嘻的走过来,要向韩旭行跪礼,韩旭两手搭在他肩膀上。笑道:“张盘你和我还来这套,对了,毛大人说保你当百户来着,怎么样了?” “俺已经升了百户了,上回您和大人喝酒时提着这事,没隔多久大人就把这事给办了。” 张盘为人很伶俐,又是辽阳本地人。毛文龙这阵子和韩旭几次交往,多半是这张盘负责来回的跑,韩旭对这小子很是喜欢,毛文龙有次提起要升这张盘,韩旭帮着垫了几句话,张盘心中着实感激。在韩旭这里说了一车的好话。 “总之多谢了。”张盘笑道:“今日还是奉俺们督司差遣,专程来请大人喝酒。” “我今日出去的早,在杨国勇千总家中已经吃了一些,现在又晚了,替我回了毛督司吧。” “这俺可不敢。”张盘笑嘻嘻的道:“俺们督司刚刚催过两次,俺回过话说韩大人不在,督司又派人来说。多晚回来都成,总之一定请过府一叙。” “好,那我随你去。” 韩旭也只是随口一说,现在天不算太晚,路上行人尚未绝踪,他们这样身份的官员宵禁也管不着,若是推了这邀请,毛文龙心中必然不悦。现在辽镇将门对韩旭不满者众多,欣赏的多半是贺世贤和陈策这样的外来将领,毛文龙虽然是杭州人,出身却是二十多年前在辽东的武举,一直也是在辽镇体系内混,算是辽镇将门中难得欣赏韩旭的一位,韩旭自不会凉他的心。 到了毛文龙的府门外。多远便看到毛家门房里灯火通明,显然还是在等着客人到来,韩旭一下马就赶紧直奔上房,他已经到毛府多次。毛文龙的爱妾文氏也见过几次,当时人所谓的通家之好就是这个意思,待他到上房檐下,毛文龙的长随已经进了上房禀过,接着将门帘挑开,毛文龙大步出来,对着韩旭拱手道:“韩老弟你可是姗姗来迟啊。” “真真是不好意思。”韩旭在雨中还礼,笑道:“可我又不能未卜先知,不知道毛大哥今晚要请喝酒。” “还是你心不诚。”毛文龙笑道:“若是拿我这大哥当回事,应该先到我这里来才是。” 两人一边说一边进房,虽然年纪相差不少,但彼此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这般说笑着进房,气氛无比融洽。 韩旭边走边笑道:“先见督司,然后到我几个属下的家中走了一圈,原打算明天中午过来叨扰的。” 他话一说完,看到毛家的师爷韩文翼跪在地下,一脸的惭愧之色,韩旭一楞,笑道:“老夫子这是闹哪一出?” 毛文龙不是一般武将,能武亦能文,后来当了大帅东江开镇后,不少塘报都是毛文龙自己写的,不象普通的将领,大字不识一个的很多。但毛文龙亦是雇请了几个师爷,平时代笔文墨和钱粮帐目等事,自己能省不少精力。 师爷也就是幕僚,一般来说是与主人敌体,也就是平等相待,明清之季,纵使雇主是总督巡抚,下官见了就得跪下,师爷也就是打个拱就行,平时相处,也是以朋友之道平等相待,犯一点错也不会太不给师爷面子,除非主家深恶其行,不打算再用下去,否则绝不能叫这般叫师爷跪着。 毛文龙冷哼一声,对韩文翼道:“韩老弟来了,你也不必在这里现眼了,这一次就算了,下次若再有这般事体,老夫子就请回浙江老家去吧。” “是,多次东主宽宏大量。” 韩文翼脸皮也是极厚,一般师爷遇着眼前的事,愧也愧死了,他倒是好,叩一个头,起身又对韩旭一礼,然后从容离去,似乎眼前这事,与他彻底无关一样。 “这个老夫子。”毛文龙对韩旭道:“前几日盘帐,我营中盐菜银子叫他侵吞了几百两,这等事情岂能随意做得,我叫他将银子交上来,他正认错,可巧你便来了,倒是叫你看了笑话。” 韩旭微一皱眉,贪污军饷这样的事,居然就这么轻轻巧巧的算了? 毛文龙驭下,向来是恩结同心,以求上下合力,所以对部下多半恩养,在毛府之中,毛文龙还养着几十个家丁,其中有一些就是毛文龙的养子,这些人多半就是克扣军饷在养,否则凭朝廷给内丁的那些俸银,根本不可能使上下归心。 眼前韩文翼这事,在韩旭手中,韩文翼不死也得去半条命,人肯定亦不会留,不过毛文龙自有他的考量,韩旭微一皱眉后,就是面露笑容,说道:“既然这样,不提这事也罢,毛大哥今日备的什么好菜,巴巴叫小弟过来?” =-=============== 今天有三章。(。) 正文 第七十七章 欲封侯 “今天的菜也平常,不过都是我的家乡菜,有龙井虾仁和西湖醋鱼,这两味虾仁尚可,醋鱼其实平常,不过名头很大,若不拿出来请你,怕你说我藏着私,只好叫厨下随便做了一味,好不好的,将就用吧。倒是酒是上好的南酒,绍兴来的正经的女儿红。” 毛文龙和韩旭还没有换帖子,只是称呼上已经很亲热,说话也很随意,倒是贺世贤在韩旭官拜督司后,已经和他正式换了庚帖,两人已经以兄弟相称了。 随着毛文龙的介绍,家下人也是将菜一道道端上来,龙井虾仁是一道正宗的杭州名菜,用清香的龙井茶和虾仁一起下锅,还未用筷子就已经感觉清香扑鼻,那鱼也是很嫩,用了醋泼在上,香滑可口,催人食欲,韩旭说是吃过了,其实刚刚精神紧张,哪有功夫去吃东西,这会儿食欲大开,筷子不停,酒亦豪饮,毛文龙见他如此,自是十分开心,宾主之间,感觉十分相得。 “近来城中风声颇恶,老弟,我想你不会不知道吧?” 一时饭毕,两人的酒也有了七分,毛文龙也不遮遮掩掩,劈头一句,便是率直而问。 “这自然知道。”韩旭在这样人面前也不必装傻,微微一笑,说道:“经略大人已经提起过,实在惭愧,小弟已经将这事给处理好了。” 细节当然不必多谈,韩旭相信毛文龙也不会多问。有些事,超出范围便不好了。 “这事和辽西的将门也有关系。”毛文龙消息也很灵通,城中隐隐出现了针对熊廷弼和韩旭的风潮,他自然知道。听说韩旭已经解决此事,毛文龙脸上显露出快慰神情,对韩旭又说道:“根子是在针对经略大人身上,对你只是想拿你做个引子,你将首尾弄干净了,没有由头。他们还会针对经略,不过到你身上作用就小很多。老弟,我等是武人,上头的那些文官的龌龊勾当,不要陷入太深。” “毛大哥的意思是说,经略那层面的事,小弟不要掺合。独善其身自保是最要紧的?” 韩旭心思灵动,一下子便听出毛文龙的深意。 毛文龙点头,语气深沉的道:“不瞒老弟,我能起家,亦是因人而成事,这一层很多人知道。不必欺瞒什么。但从我内心来说,这些文官心底深处只拿我辈武人当器具来用,合用便用,不合用就弃之如敝屐,我辈不仅拿血汗去厮杀拼搏,得到的功名富贵还被人瞧不起,文官之中。我就没见过什么明白人,纵使是熊经略又如何?他能真心当你韩旭如门生子侄?错了,你哪怕就只有一个秀才功名,经略亦会拿你当真正的晚辈来栽培,反之,也就是该用你就用你,万一有什么事,把你抛出去他亦不会有丝毫犹豫。你不把这一层看明白了,将来很可能在这事上吃亏!” 毛文龙今日叫韩旭来,看来确实有这么一番心里话要说,他的语气萧瑟深沉,这个杭州人千里迢迢到辽东来袭了武职,考中武举,一路二十余年才到得督司位置。虽然到此官途顺利,可以再往上到游击,乃至参将,副将。总兵,但心中这种不平郁郁之气,恐怕这一辈子也难以消解,这种郁气,是二十余年的武职生涯不停的被文官排挤,打压,鄙夷而造成的,这种事,对那些大字不识一个,自认武夫就该粗鄙,就该受文官节制的普通将领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毛文龙这种本身文采亦过的去,而且心高气傲的武将来说,这便是无法排解的一生之耻! 因为这种耻辱和激愤,眼前的毛文龙已经有一些偏激,他对任何文官都是鄙夷和抗拒的姿态,对强如熊廷弼也是如此,就算是表面上恭谨听命,内心深处的敌视已经很难消解了。 换言之,眼前的韩旭如果不是一个纯粹的武将,而是什么文官的话,就算上赶着来巴结毛文龙,眼前这一番话,恐怕也是根本不可能听的到。 韩旭道:“毛大哥,我辈若不想受辱,惟有封侯。” 对毛文龙的一些看法,韩旭并不完全赞同,但对文官施于武将身上的不合理的压迫,韩旭也是感同身受。 就拿眼前这些事,如果他是一个三品文官,会有什么可担心的?就算弹章压顶,了不起辞官回家享福,断然不会有性命之忧,可眼前这三品武职算得什么?人家一弹劾问罪,如果没有熊廷弼撑腰,一个兵备道就能不请旨斩了自己,事后也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后果,文武之分,贵贱判若云泥,说实在的,武官在文官眼里,也就是一群臭军户,比大头兵强不了多少。 当然,武官的出处也是有的,那就是封爵。 一旦封爵,班次便在所有文官之上,伯爵等同驸马都尉,也等同文官一品,不过文官一品一般只有死后追赠,生前想封三公那是不可能的事,武官一旦封伯,管你总督巡抚,一旦凌架于其上,就算要听文官节制,礼仪上还是伯爵占优势,而且也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若是封侯,则位在超品,管你大学士还是尚书总督,封侯之后,均可位列其上。 当然,实际权力还要细分,而且这些规矩最近也是嘉靖年间,大明世宗爷手里还是封了一批侯伯,到隆庆和万历年间武官就彻底歇菜,万历三大征军功不少,李成梁斩的北虏首级换在国初够封侯十次了,但在万历朝的那些文官手中硬是被压了下去,始终未曾封侯,到了只封了一个伯,还不能世袭,而实质上李成梁却被默许可以大养家丁,与北虏私通贸易,大量侵占军户土地,这些在以前严厉禁止,防止武将势大难制的法度又被文官们抛诸脑后,根本不理。 “封侯,何其难也。”听到韩旭的话,毛文龙眼中先是燃烧起灼灼烈火,接着这火光就黯淡了下来。 “是的。”韩旭看着毛文龙,静静的道:“事在人为,现在东虏兴起,势大难制,太平一时难可期,对普通人来说这战事自是灾难,对我辈来说,封侯之机,便在其中。”(。)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击掌 “是的,我亦是这样想的!” 毛文龙站起身来,在屋中急步走着,半响过后,猛然一回头对韩旭道:“东虏兴起,此乱世之起始也!我大明国祚已经二百多年,万历初,有张江陵为相,府库充盈,地方官不敢懒惰怠政,后江陵亡,今上尽废江陵之政,官风民气均是一泄千里,纵有三大征也是表面风光,壬辰倭乱把辽镇力气都耗光了,要不然凭着当年辽镇那几万精兵在,东虏有什么本钱出来蹦跶?这些话不必多说,要紧的就是以我看来,东虏现在这几万精锐已经难制,朝廷若是上下一心视东虏为强敌还罢了,但最近我看朝中邸抄,朝中诸公还是只当东虏是成化,嘉靖年间的东虏,只当是小患,论打仗,也只是看兵马有多少,粮草有多少,从来不问细处,大言无当,毫无用处,可偏那些人的奏章能直入九重,今上还算能拿定大主意的,但我可听说,今上今年身子已经越来越差,眼见是撑不住多久了,今上龙驭上宾,底下的事,嘿嘿……” 说这到,毛文龙忍不住冷笑起来,他对文官的意见果然是大,当然也不是由来无因。 韩旭心中也是暗暗佩服,毛文龙这人心雄万夫,志向不小,连京中的邸抄没事也拿来研究,当然也是他有这个门路,自己想看邸抄就很麻烦,朝廷公布出来的消息有限,不光是邸抄,还得看朝中各人的奏议,内阁和司礼的批复,从这些东西揽总了来看和分析,才能大略看出些门道出来。 韩旭在这方面还是短板,一时半会的还没有办法和毛文龙比。 若说现在就立一个情报部门,阎松和挑出来的那几个机灵是机灵,盯个人套个话什么的还行,再往深一点就差远了。现在韩旭部下的谍报水平比锦衣卫和东厂还差的远,和东虏更没的比,相差太远了。 只能留待“日后”。 佩服归佩服,韩旭心中也是大感震惊。他大约记得万历是在这一年崩逝,但具体到这一年的哪个月就记不清了,当年学历史记年代,万历天启崇祯大约都记得。换算成公历时间也成,但记哪一个月,还真没这份心思。 而眼前这一伙人,不论京师还是辽阳,显然都已经看得出来万历身体不行了,崩逝在即。上下都因着这事在暗中活动,种种事情,其实也是打这根上来的。 若是万历身子骨还康健,就算是这皇帝十分懒惰,六部堂官都能缺了一半不理,但大事掌总还是不含糊的,自然也不会有眼下这些乱象。 万历年间样样事都稀松。但一个隆万开海,民间还算富裕,小冰期还不严重,就算北方人的日子也过的下去,论生活水平,万历年间的中国一直到所谓的康乾盛世也差的远了,打三大征,万历亲自抓。也是很顺当的打了下来,眼前东虏这事,先是朝廷应对很差,这一年来万历亲自抓这事,总算安稳下来,辽事大有起色。 但皇帝一崩,底下的事就难说的很了。 “不是难说的很。是我看多半要坏事。” 毛文龙目光灼灼,看着韩旭道:“那些文官只知道指手画脚,嘴上来得,其实对边戎之事一窍不通。而朝政多半却因为这些人搅和而坏事,现在东林势大,我辈一则要依附,二来也要看清楚这帮人的嘴脸,凡事要自己先拿定了主意再说。还是那句话,这般乱世,咱们要自己拿定主意,趁时而起,莫要乱了脚步,为人所趁。” 韩旭至此已经明白,说来说去,毛文龙今晚向他透露这么许多,要紧的还是最后的这一段话。 一则,毛文龙已经打定主张,弃熊廷弼而就东林党,这一层他没有说的很明白,并且夹杂在大段的抱怨之中,但意思其实还是很明显了。 不仅他自己弃熊廷弼,亦是要劝韩旭与他一样。 二则,便是要韩旭与他抱团,只是现在韩旭官位与他一样,招揽的话毛文龙没说出口,但韩旭与他合作,以资历和在朝中的根基而言,韩旭就只能当他的助手了。 “毛大哥。”韩旭没有多说,只简捷的答说道:“熊公与我,恩重如山。” “好,我明白。”毛文龙没有多说,默默坐了下去。 韩旭又抱拳一礼,说道:“若上面有变,弟愿为毛大哥助手。” 这对毛文龙倒是一个惊喜,他和韩旭都是督司,毛文龙是朝中有人,一直举荐他,只是熊廷弼对他不是很欣赏,官一直没升上去,眼看韩旭随时可能后来居上,毛文龙心中不能不紧张。但韩旭这人,光芒四射,打的两仗都很漂亮,足见本事非凡,毛文龙想拉拢时韩旭还只是一个把总,用了几回办法,人家已经成了三品督司,再往下去,没准韩旭先当上游击,但此时一表态,就是韩旭只要和毛文龙官位相同,就愿为毛文龙的助手,这不能不叫毛文龙惊喜。 对韩旭来说,这也并不吃亏。 他的全部后台就是熊廷弼一个,老熊去位是迟早的事,具体时间韩旭记不清,但想来也快了。 全辽东和大明朝堂就没几个人保他,万历一死,熊廷弼不走谁走? 老熊一走,韩旭又不招辽东将门的待见,这时候不结个靠的住的盟友,将来一个帮手也没有,那日子就难过了。 二来,韩旭对毛文龙开镇东江是知道的,但具体的想法和做法,现在还一无所知。 将来沈阳和辽阳丢失之后,韩旭也不愿退往山海,一来要受气,二来毫无展布余地,就算混到满桂和赵率教那地步,也还是文官麾下的小卒子,对历史的大势毫无影响。 就拿现在来说,他打了两个胜仗,但对挽回辽东的局面来说,有用吗? 力量太小,就算做一些事出来,也是效果不大。 至于现在说的话,当然是按现在的局势来说,韩旭不是一个拘泥的人,将来大可见步行步,不一定非得绑死在毛文龙的身上。 倒不是韩旭不喜欢毛文龙,相反,对雄心勃勃的毛文龙他很欣赏,开镇东江不是凭白得来的,可无论如何,韩旭知道毛文龙最终的结局,他心中清楚和明白的知道,毛文龙的路,走不通。 “好!” 毛文龙站起身来,竖起右掌,大笑道:“君子一诺。” 韩旭竖掌与他对击三下,也笑道:“驷马难追!”(。) 正文 第七十九章 逃窜 石新离开张儒亭家的时间并不算晚,过了申时不久他便离开了张府,换了一身军户的衣服穿在身上。 他在女真时间不长,每日穿着却是女真服饰,潜回辽阳之后装扮成了商人,此时换回一身小军的服饰,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时代的浪潮之下,个人如同蝼蚁一般,命运不知道何时就会发生着转变。 石新本人就是辽阳土著,对这里的地形再熟悉不过,但他没有直奔北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石新撑把油伞静悄悄的走着,他的家在南城往东,住在广顺门南边的高上帝庙附近,将抵之时,人流渐渐稀少,人家也很稀疏,四处遍布着菜田,各种蔬菜都长了出来,田地各处都是绿油油的,小雨不停的淋在青菜上,这是辽东一年好时节的开始,纵然菜田里上着不少粪肥,臭气熏人,石新脸上还是露出了由衷的笑意。 他记得自己少时就住在此地,和一群孩童在这些菜田四周嬉笑打闹,隔几日就去高上帝庙玩耍,在光线明亮又幽深的大殿和廊檐之间穿梭笑闹。 军户的生活很苦,孩童时期很快结束,石新加入辽镇成为募兵也就是成年后不久的事,接着就是颠沛流离,三叉河和沿辽河各堡他都驻守过,再到宽甸,辽南,最终在奉集堡脱离辽镇,接着便是又被迫逃亡女真,一步步最终走到现在。 石新没有直接回家,他在附近徘徊着,观察着,魏峻峰家他根本没打算直接就过去,李永芳的教导他记在心里,魏峻峰家是险地,石新打算明早在魏峻峰出门的必经之地等候,在外见面比直入魏家要安全的多。 终于挨到天黑后很久,眼看家家户户都熄了灯睡觉。石新悄悄走到自家门前,对着黑漆漆的屋子轻轻拍击着,口中轻声道:“娘,俺回来了。” 石新家的屋前屋后均是菜田,由他老娘一人种着,这两年老娘身子骨不是很好,石新心中甚是担心。 他肩膀上扛着二百来两银子。其中一半多是允诺给魏峻峰的银两,剩下的便是他攒下的体己和张儒亭的赏赐,这些银子就算要抓药看病,也是够老娘用到死了。 石新家的院子很大,院墙就是用些木栅栏围起来,石新手放在上感觉木头都朽烂了。随着他的叫声,主屋窗子里有人影走动,看佝偻的模样应该是石新的娘亲,石新感觉一阵激动。 接着是打火点灯,屋中光影渐渐明亮,眼看人慢慢走向屋边,石新心中却是突然一阵悸动。 他停住往院中走的脚步。心里不安的感觉却是越来越浓。 一切到目前为止并无什么不对,但石新却猛然回头,整个人猛的窜出院门,开始往黑暗中逃窜。 “狗日的不要走。” 身后一声低吼,接着是叭的一声,石新知道是短弩发射的声响,他下意识的一低头,一支箭矢带着风声自他头顶猛然掠过。 接着身后传来杂沓的脚步声。石新根本不敢停步,他用尽全身力气,心中充满着求生欲望,此时此刻他什么也不敢想,只按着脑海记忆中往大路去的最快捷径,在夜色之下细雨之中拼命的奔逃着。 身后又传来两声短弩的击发声响,这两箭射偏了很远。但意在扰乱石新的步伐,石新不为所动,仍是继续快跑,他出尽全力的奔逃着。肺中的气都快要接不上了,整个人喘的如狗一般,但保命要紧,他还是没有丝毫停顿,待他奔逃到高上帝庙往广顺门方向的大道上时,后面隐隐传来骂声,石新看到街上一些没关门的铺子的亮光,赶紧走入一家,正好是一间饭馆,老板在门首处做爆肚,石新要了一碗,没有要酒,一小会后老板用青瓷大碗端了一碗雪白的爆肚上来,上头洒着青色的葱花,香气扑鼻,烟气袅袅,这时石新看到似乎有几个壮汉提着弩一般的物事自门前匆匆而过,他赶紧低了下头,将脸藏在浓郁的白气之后,那几人也没敢停留,嘴里似乎还在骂骂咧咧,但人很快就消失在长街深处。 石新隐隐认得一人,似乎是高小三的模样,另外两人一个身形矮壮,肩膀宽厚,气质十分凶恶,似乎是一只人立的老虎,石新在客栈时见过,记得这人姓任,另外一人身材相貌都很普通,但眼神锐利,扫视四周时石新感觉十分忌惮。 他心中十分感慨,韩旭这人似乎是有福气的,高小三和杨国勇在和石新同队时,一个伶俐些,一个忠厚些,杨国勇武艺还过的去,但也没有到叫人惊艳的地步,现在这两人在韩旭手下,听说都已经干到千总的地步,而且行事缜密狠辣,就眼前这事来说,若非自己反应快捷,现在已经被射死在自己家门前了,这样的行事远非那些颟顸无能的大明地方官员和普通将领可比。 想到此时,石新感觉自己老娘恐怕凶多吉少,魏峻峰那边他知道也必定完了,对方能找到自己,断然狠下杀手,这其中他与魏峻峰联络之事恐怕也是暴露了,恐怕此时魏峻峰的尸身也是冷透了。 这种归纳分析之法,也是一个细作间谍必备的功课,只是石新性子天生就是这样,善于琢磨事情,在王大利那里时这种天性只是转为拍马逢迎的每日功课,每日都要琢磨花样讨队官的欢心,哪里能将精神花费在什么正事上头。 “老娘,儿子不孝……俺一定会替你报仇。”石新明知此时不是时候,两眼仍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他隐隐后悔,不该卷入韩旭这事,安心在城中当细作收集情报便是,其实老汗的吩咐下来,对韩旭更多的是想招降,石新因为私怨,反而可能坏了自己娘亲的性命。 时辰渐晚,饭店的老板开始上门板,准备关门歇息,他瞟一眼坐在桌边的石新,打算催促这个最后的客人离开,在这时他才发觉,这位个子瘦小的客人,两手扣着自己饭桌的缝隙,整张脸上,已经是布满泪痕,扫向自己的眼神,却是十分狞恶。(。) PS:今日两章。 诸位书友莫要怪我的速度,写书的肯定想多写,发的少无非就是写不出来,不是存心故意。 正文 第八十章 出城 清晨时,韩旭等人重新会合在一处。 府前街的石板路上残留着不少大大小小的水洼,申明亭和拴马石都被雨水洗的很干净,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闪闪发亮。 有一些自重身份的官员并没有出城远迎,在清晨时分,这些官员聚集在了一起,簇拥着熊廷弼往城外而去。 经略身份贵重,熊廷弼只需在城门外不远处迎接,这也是给朝廷体制的面子,否则以姚宗文的官位,应当直趋入经略府拜见经略才是。 韩旭今日没有着甲,也没有穿便服,他一身三品武职官员的补服,一只老虎绣在胸前,头戴短帽乌纱,骑跨在马上,显的精神奕奕。 其余杨国勇等人,穿着是六品补服,各人都骑着各色战马,策马在韩旭身边。 人群渐渐越聚越多,城中的几位总兵和驻守奉集堡和沈阳的总兵均赶到了,这些总兵或是穿麒麟服,或是一品武服,身边家丁护卫众多,整个街道都感觉拥挤了。 总兵之下是副将,参将,游击,将领过百员,动静之大,已经和熊廷弼上任时相差仿佛。 待巡按张铨等文官赶到时,熊廷弼也是自府中出来,看到眼前动静,熊廷弼冷冷瞟了在场所有人一眼,看到韩旭时,才微一点头。 在场的文官和士绅并不很多,有几位总兵和一批将领也不在,这些人都是提早出城,往牛庄驿方向去远迎钦差。 眼前的这场景和动静之大,明显能看出些什么,熊廷弼的面色很是难看,连在远处的韩旭也看的出来。 韩旭也在不停的观察着,上位如熊廷弼,张铨,各总兵,城中的士绅们。林林总总,构成了一幅绝佳的图画。 熊廷弼身边几乎无人,只有他自己的幕僚亲信,武将之中,惟有外调前来的川兵将领与经略稍微近些,在熊廷弼手中,客军们也获得了相当不错的待遇。但韩旭看的出来,并没有真正与熊廷弼亲近的将领。 “见过陈总兵,周游击,吴游击。” 一群南兵将领渐渐落在人后,正好与韩旭相隔不远,韩旭策马上前。与诸将见礼。 “嗯,韩督司亦来了。”陈策在马上对韩旭点点头,须眉皆白的老将脸上布满笑意,韩旭见他极为高兴的样子,远远问道:“陈老总兵似有开心之事,不如说来给晚辈也高兴一下。” “童总兵,秦副将。戚副将,领川浙兵万余人亦赶到了,他们前几日已经过三叉河,今日应该也能赶到辽阳。” 韩旭脸上也露出笑容,由衷的道:“川兵和浙兵均为精锐,有他们在,辽沈一带,安若泰山了。” 陈策摆了摆手。笑道:“你自己便是一员虎将,无须这般夸赞。” 周敦吉在一旁跃跃欲试道:“我的部下已经全至,若有战机,当请经略派我部出战,必立奇功!” 川军诸将,并没有穿官袍,仍披重甲骑与马上。周敦吉声胆俱壮,身形远超旁人,犹如一个铁甲巨人,说话时。声若洪钟,气势逼人。 韩旭曾经与周敦吉交谈过,知道这个川军将领胆气和武勇都很过人,并不将东虏放在眼中,渴欲与之一战。 他虽不大赞同周敦吉轻视敌人的态度,但亦为周敦吉的武人气概所折服,几次相交,虽未成好交,此时亦击掌而赞道:“周将军此语足可用来下酒,壮哉!” 川军诸将都面露得色,韩旭是辽镇冉冉而起的新星,得此人夸赞,众人都觉面上有光。 在场的辽镇将领多半如韩旭一般穿着武官袍服,此时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辽镇为主,川浙为客兵,客将如此声气有后来居上之势,令得他们又嫉又恨。 所有人一起往广顺门去,沿途有不少兵丁看守街道,将百姓远远驱赶了开来,自经略到辽阳后,未复有今日盛况。 朝廷再派钦差,这些百姓不知道其中用意,但近年来兵马渐盛,又有新钦差至,百姓只以为朝廷重视辽东,回想大半年前的情形,不少人自内心发出感慨,当日若逃,现在只怕成了众人口中的笑柄。 有一些人认出了韩旭,在人群中指点他,夸赞着他,这半年多来,有贺世贤和柴国柱两位总兵打了两个小胜仗,但最提振辽东士气的,无非就是眼前这位青年将领,而最叫百姓看重的是韩旭以逃人军户身份,从小兵到三品督司不过半年,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传奇。 韩旭也听到不少议论,他面色平静,几乎目不斜视,心中感觉无比复杂,有时候知道的多了,未必就是幸福。 他在人群中突然又看到了蒋大夫一家,想来也是出来到广顺门凑热闹的,蒋朝宾穿着青衿长袍,和另外几个秀才站在一处,韩旭也看到了宁完我,这个青年童生在人群中胆气壮了不少,向着韩旭冷冷一笑。 上次的事件之后,虽然不少秀才生员骂韩旭狂妄,但宁完我的形象也严重受损,他心中自是深恨韩旭。 蒋家姑娘与一群妇人站在一处,她们均穿着亮色的衣裳,蒋姑娘穿着碧色的马面裙,肤容雪白,韩旭看过去,感觉清丽无比。 他向蒋朝宾点了点头,蒋朝宾面无表情的拱了拱手,韩旭没有再看向那边,策马在人群中走着,很快就出了城门。 从城门往东北方向走,越过熊廷弼派几万人修出来的堠台,箭楼,壕沟,护城河,最终穿越拦马墙,在城外数里还有不少人家,待他们再往前一些的时候,四野空旷,近城的田野里麦苗长的很高,一眼看过去一片青碧,阳光晒在身上,感觉舒适,地面还很泥泞,几千人践踏在官道和麦田里,很快都溅了半身的泥点。 走的稍远一些,荒芜的田地就多起来,去年人心大坏,不少人特别是士绅逃走的很多,佃农和军户弃种的也多,现在人马经过时,才看到有不少人在荒地里复耕,再过一阵子可以种一些豆子之类的作物了。 将抵接官亭时,韩旭看到地平线上出现密密麻麻的人群,无数旗帜在半空中飘扬着,阳光下刀矛的光线不停闪亮着,人群压过地平线,似乎无边无际,象是海浪涌上来一样,因为隔的远,无法看清认旗,但可以确定不可能是东虏来袭,人群中议论声陡然大了起来,熊廷弼眯着眼,眼神瞟向身边不远的那些总兵们,大半的总兵都是面无表情,他们并没有派出兵马,对眼前的事,一无所知。(。) 正文 第八十一章 顶撞 待旗帜稍近一些,可以看到打的最高等级的是丈二的参将旗,中间一杆认旗十分古怪,并不是总兵旗,也不是巡抚的军门旗,当然更不可能是熊廷弼的经略旗帜,丈六高的大旗在队伍正中迎风飘扬着,上头写着不少大字,但隔着很远,根本看不清楚。 队伍再近一些,可以看出来队列严重不整,沿着官道最前头的是一些骑兵,大约三五百骑,呈纵队在官道和两侧前行,田地里有一些作物,瞬间被这些骑兵踩踏毁坏的干干净净,一些耕地的人早早就让开了,此时发出哀泣之声,被这些骑兵通过后,他们的辛苦就白费了。 再下来就是大片的步兵,约有万人之多,这些兵马分别被几百面认旗带领着,然而队伍走的七零八旗,互相推挤,有的地方人很稀疏,有的地方挤的快走不动了,这些人的衣着少量是明军特有的大红色,也有一些穿青色罩甲的兵士,大半却是穿着破旧的黑色和灰色的棉袄,大明的织染业已经很发达,但普通人只能着未染过的灰布,眼前这些扑天盖地而来的军兵,当是以最普通的军户组成。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大队人马终于赶至,一万多人看起来就是无边无际,似乎一眼看不到边,然而队伍混杂散乱,兵器也明显不全,大半的人甚至就是赤手空拳,只有少数在中阵的有军人的样子,穿红色战袄或着长短罩甲,戴毡帽或是青色折上巾,手中持长枪或刀牌,那些少量的骑兵也聚集在了中央的认旗之下。 此时各人已经看清,中间的旗帜上书写着“奉命募勇讨虏刘”的字样,熊廷弼看到了,忍不住连声冷笑。 “大人,”高小三在韩旭身边悄声道:“除了那些骑兵和中间的步阵兵马,别的认旗下多半是流民啊。” 韩旭冷笑一声。说道:“当然了,不然刘国缙从哪找这么多人出来,变戏法么。” 刘国缙募兵一事,韩旭十分清楚,心中万分鄙夷。 此时自中阵有数百人策马而来,中间簇拥着几十乘轿子,相隔里许。骑兵们得按着战马不使其奔驰,小跑前来,半响之后,轿子终于抬到熊廷弼之前不远,苍头们纷纷上前掀开轿帘,先是高出。傅国,胡嘉栋等人,接着最中间的轿帘打开,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自轿中出来,顾盼左右,眼神中充满着骄矜自得之色。 “熊公,有劳出迎。下官愧不敢当。” “无妨。”熊廷弼翻身下马,脸上毫无表情,声音也是干巴巴的道:“足下奉朝命前来,朝廷体制贵重,若有旨,请早传。” “熊公还是当年的老脾气,急性子啊。” “姚大人也是和当年一样么,不知道公务为先呵。” 熊廷弼和姚宗文一碰面就是针尖对麦芒一般。言语之间,毫不相让。 姚宗文干笑几声,说道:“熊公今日,恐未料到下官还能复起。” 熊廷弼道:“姚大人又说这些不相关的话了,足下复起或不复起,均与某无关。” 姚宗文脸上显露怒色,他前几日接见了刘国缙。对方送上了两万两银子,这是一笔巨款,姚宗文从京师一路过来,收获不过几千两。一下子就收获此巨资,更坚定了他相助刘国缙攻击熊廷弼的决心。 前几年,姚宗文犯事被免官,后来图谋复起,熊廷弼当年待他不错,他便请熊廷弼上书设法,但熊廷弼已经深恶其人,断然坚拒,姚宗文后来想了别的办法,终于复起,此次前来辽阳,纵是没有刘国缙等人,姚宗文也绝不会与熊廷弼干休。 “熊公,请带头接旨吧。” 姚宗文言语上占不得上风,只得取出令自己巡阅辽东,检视军备粮草的旨意,当众宣读,接旨之后,公务就算完结,不料姚宗文手指辽阳前那横亘数十里的长壕,随口说道:“熊公为经略,不思击敌,却只知结壕自守,徒耗民力粮草,此事下官自会具奏上闻。” 熊廷弼心中怒火难遏,有心辩解几句,但看四周不论文武,居然无一人出头替自己说话,心中一冷,面色如铁,竟是一字也不曾说出口来。 “姚大人此言差了。”韩旭打马上前,朗声道:“经略初至辽阳时,人心崩坏,人马未曾齐备,校场上三万余兵马,多半赤手空拳,那般情形,不修城防,妄谈击虏,岂不是笑话?” 姚宗文吃了一惊,看着韩旭道:“你是何人,三品武官,居然敢在此高谈阔论?” 韩旭拱手,坦然道:“下官新勇营练兵督司韩旭。” “就是你?”姚宗文盯着韩旭道:“听说你颇多不法之事,今日一看,果然是一个桀骜不驯的武夫。” “下官但知杀贼,余事不知。”韩旭从容道:“若大人知道下官不法实事,下官甘愿伏诛以偿国法。” “好,好的很。”姚宗文板着脸不语,他感觉和一个武夫质辩大失自己的官体,有心喝退韩旭,料想对方不会理会自己,将韩旭拿下更是不可能的事,他心中怒极,只冷眼看着熊廷弼。 有韩旭出来这么一搅和,熊廷弼心中始觉安慰,对韩旭道:“韩督司退下吧,朝廷体面要紧。” 韩旭这才退后两步,重新上马。 刘国缙这时也过来,用惊疑的眼光打量着韩旭。 他对韩旭的大胆感觉十分吃惊,刘国缙虽然早早考中进士,科名还在熊廷弼之前,但他与辽镇高层不少将领相熟,更是辽西李家的核心份子,因此见多了军中将领,在他印象之中,除了少数大将之外,普通的武官见到文官都是战战兢兢,惟恐生事,哪象韩旭这样,居然敢公然顶撞给事中身份奉旨巡查的钦差。 李秉诚,姜弼,朱万良等辽镇总兵多半出城远迎,都在姚宗文和刘国缙身边左右,他们都面露吃惊之色,李平胡等人,更是眼中喷火,看着韩旭,恨不得立刻上前将这小子拿下斩首。 贺世贤和柴国柱等人,也是表情各异,贺世贤吃惊之余,也是用赞赏的眼神打量着韩旭,无论如何,韩旭这般行止,在武人心中,就是忠义过人,贺世贤感觉脸上有关,这个拜兄弟确实是个豪杰好汉。 “南兵来了。” 这时有人又叫了一句,东北方的地平线上又出现大量的旗帜,枪矛如林,犹如钢铁所化的草从,人先是一个个的小黑点,接着就是一队队的出现在人们的眼前,所有的士兵和刀矛联为整体,在雄壮的鼓点声中,不停的向前而来。 “壮哉。”熊廷弼久历戎马,手搭凉棚在马上看了很久,最终赞道:“久闻南兵雄壮威武,部伍整齐,部勒森严,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南军至 熊廷弼一语既出,在场的北军将领们面色均是十分难看,纵使不是辽镇出身的贺世贤等人,面色也很尴尬。 南北之争,在本朝由来很久。 在文官中,自前宋就有南北相争的迹象,到了本朝,更是十分明显,南人北人在国初就因为科举之事相争,太祖朱元璋强压南人,强提北人中举者的数字,以无上皇权提升北人在政治版图中的实力,就算如此,纵观本朝进士名录,仍然是以南人为多。 在军中,原本是北军为尊,朝廷设立九边可是全在北方,因为蒙古的威胁,朝廷的军饷,军械,战马,最少有七成以上均用在北方。 整个南方明军,一是以舟师见长,水师当然以南方为重,二是以防备西南夷为重点和中心,以川兵和云贵驻军为主。 国朝前几十年,算是南北并重,中期之后,因九边渐次设立,北军全面压过南军,朝廷财政的倾斜也向着北军,南方也基本无战事,南方明军的战斗力也开始急剧下降,到嘉靖年间倭寇大举入侵时,南军的表现,实在令人惭愧。 也正是倭寇这一契机,南军得以复起,最佼佼者,当然是海内名将的戚继光。 戚继光的北上,也是南北相争的爆发,戚继光初至蓟门,先为总理练兵,诸将根本不加理会,戚继光的地位十分尴尬,后来调老部下浙兵北上,先批三千人,最多时近两万人,这些浙兵成为戚继光在蓟镇为总兵的主力,有名的车营便是依托浙兵而来,北军著名的轻骑出战的打法被戚继光弃之不用,车骑步并重,加以火器,以方阵应敌。戚继光镇守蓟镇十年,无有虏骑敢犯,不战而摄人之兵最上者,无非如此。 由此,南兵之名压了北军一头,及至戚继光一死,浙兵渐渐被排挤回籍。后来壬辰倭乱时,浙兵被调到朝鲜参战,被李如松为首的北军排挤不说,血战功劳也被抢光,后来一部份浙兵回到蓟镇,因为欠饷吵闹。被当时的蓟镇总兵坑杀数百人,成为明军南北相争的顶点,至万历四十八年时,当年赫赫有名的浙兵已经所余无已,今日前来的南兵,有川兵土司兵七千人,浙兵三千。其中浙兵由副将戚金所领,是当年戚继光所领浙兵的最后余烬。 “果真来了,还真是巧了。”总兵陈策驱马向前,满脸都是笑意,周敦吉等将领也是一样,各人都是满脸的兴奋。 奉调而来的川兵和浙兵在路途中行走了很久,有赖于明朝地方极为糟糕的后勤供给,这些精锐步兵足足走了接近半年的时间才到山海关。然后又从山海关慢慢被调到前方,将领和少量前锋部队是早就赶到辽阳,但主力部队还在身后慢腾腾的走着,一直到今日川浙兵的主力才赶到辽阳。 韩旭也是看着这些赶来的南兵精锐,不同于北兵重视骑兵,对营兵中的步兵只当炮灰看的态度,南兵是以绝对的步兵为主力。骑兵一般只做塘马和架梁来用,很少有骑兵决胜的战法。这也和南方缺乏战马有关,西南也出马,但只能当挽马。南方明军的战马多半也要朝廷从北方拨给,前些年勋阳流民很多,勋阳镇是南方重镇,大明中枢就得隔几年向勋阳拨给战马,川军和浙军就很难有这样的待遇,既然向来缺马,步兵战术就成为重中之重。 缺马之外,也和南方地形多山多水,骑兵战法不易展开有关。 相比于刚刚刘国缙部下的混乱杂沓,军旗之下的川浙南兵虽是步兵,步伐却是十分快捷,从出现在地平线上之后就迅猛向前,特别是前阵的川兵,摆成的是一个个小型的步兵方阵,呈箭头锋矢状,虽是行军,仍然有一股勇往直前的气势,浩浩荡荡,疾速向前。 再近些,就能看到川兵多半穿着棉甲,而又有不少辅兵杂间其中,背负铁甲而行,南兵们的辎重应该在其后,前方全部是战兵和少量的辅兵,整只军队,犹如一股洪流,汹涌而至。 大半的川兵都扛着一柄白木杆所制的长枪,枪身极长,远在辽镇所用长枪之上。 在军队行走时,长枪上下起伏着,似乎是风吹过的麦田。 浙兵在川兵其侧,营伍整肃,车马很多,不少士兵肩扛枪管细长的铁铳,行走之时肃静无声,顾盼俨然。 将领们骑马在几百人一股的军队中来回骑策着,约束部伍,使队列严整。 南兵需要经过的地方十分泥泞,但他们宁愿避开麦田,踩在泥泞的小道和夹堤上,再近一些,就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如春蚕食叶。 韩旭自穿越以来,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严整的军伍,虽然川浙兵的队列在他看来仍然混杂,仍有很多不足之处,但眼前盛壮的军容仍然足可叫他心驰神摇,有一种难以压制的激动之感。在这时他恨不得策马到南兵阵中,在军阵中游走,他愿与这支军队生死与共,在战场上共同杀敌。 二百多名川军和浙军的将领策马赶了过来,他们全部身披铁甲,为首的秦邦屏和戚金等人都全身披甲,威风凛凛,犹如铁人。 纵是行军之时,这些南军将领也是对自己十分严格,没有卸甲穿着宽松的袍服,而是与士兵一样,束甲而行。 当然这样也可能是南兵上下故意如此,客兵远至,惟有这般行事,方能一壮自己声威。 “南兵雄壮,部伍整齐。”熊廷弼对这支远来客兵也是十分重视,接见了诸多大将后,亲口吩咐道:“就近驻扎在辽阳各处,如遇战事,当以南兵为前锋,为我大明,争先杀虏。” “敢不应命!” 陈策,童仲癸,戚金,周敦吉等南军大将,在马上拱手应答下来。 乱哄哄一场大戏终告散场,姚宗文被刘国缙等人接入城中,熊廷弼自回经略府,韩旭向熊廷弼告辞,熊廷弼也没有留他,只吩咐他用心练兵,余事不必多理。 韩旭临行之时,毛文龙特意过来送别,他向韩旭眨眨眼睛,笑着道:“老弟手段高妙,行事果决,佩服。” 韩旭哈哈大笑起来,他没有多说,向毛文龙拱手作别,跨下的战马踩着松软泥泞的黑色土地,慢慢的向墩堡的方向而去。(。)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听说 钦差住处之中,姚宗文和刘国缙等人都在屋中,刘国缙等人一脸的怒火,姚宗文神色倒是悠然的很,品着城中士绅送上的香茗啜饮,时不时的夸赞一声。 “张儒亭,你能做什么事?”刘国缙看着一脸苍白的张儒亭,骂道:“这么一点小事也叫你搞砸了,你他娘的脑子是不是空的?” 这种时候,刘国缙丘八势力出身的本色暴露出来,士大夫的风范也不要了。 回到钦差府邸之后,刘国缙就派人请来张儒亭,打算立刻请姚宗文弹劾韩旭,顺带弹劾熊廷弼,怎料张儒亭回报,石新已经消失,姓魏的全家被杀,整件事已经被抹的干干净净,现在要上奏,只能拿“风闻”做幌子,这威力自是小的多了。 “姓韩的狠啊。”刘国缙也是属狐狸的,尾巴都熬巴了的,石头里也能熬出油的精明人物,这时转念一想,恨恨的道:“韩旭这人看着是年轻后生,遇事倒是很有机断,明知道我们要对付他,拿他做由头针对熊飞白,他当着几万人的面顶撞了钦差,就算现在弹劾他,熊飞白只要回奏一本,将今日的事说出去,我们顿时成了笑柄,钦差被一个督司顶撞,事后挟怨报复,这名声就臭了!” 傅国心里埋怨刘国缙等人多事,此时插嘴道:“巡按大人也不会坐视,他那里就通不过,这还弹劾什么!” 众人都是向着张儒亭怒目而视,张儒亭垂首不语,一副躺下挨捶的模样。 “诸位稍安。”姚宗文此时说话,微笑着道:“弹劾这事,自有学问在其中。象韩旭那事,若有实证弹劾是极好的,没有也无所谓。要紧的就是大而化之,攻讦的不是具体的事,而是申明一种态度。不仅本官要上奏。在场的诸位最好也是跟随,从钱粮,工程,营规,各方面都是着手,我等分批上奏,慢慢的一本一本的递上去。时间久了,自有效果。本官奉命巡查,刘大人是奉命募兵守备,各位也自有职司,我等坚持弹劾熊飞白,朝中自知辽东这里的态度。日后一旦有变,自会有所更张。”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刘国缙仍是怒视张儒亭,怒喝道:“足下请回,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张儒亭踉踉跄跄的走出来,心中自有无限屈辱之感。不过眼前这伙人他一个也惹不起,张家所谓的财势和这些人比起来只是笑话,他心中怒火燃烧,恨恨的回头看一眼,面色铁青的大步离开。 …… 转眼已经到十月上旬,韩旭等人都在校场上,校场正中,二十几人分成两队奔跑着。穿着短打的衣服,腿上却缠着行缠,脚上也穿着牛皮靴子,中间有一只皮球,被两队人争来抢去。 “砰!” 贺庆云飞起一脚,皮球却踢的歪了,正向韩旭这边飞过来。韩旭后退两步,右腿闪电般踢出,皮球滴溜溜转了一圈,又飞回了场中。 踢球的和看球的都爆发出一阵喝采声。这踢球的游戏方法原本就是韩旭教给他们的,论起技巧当然还是韩旭为尊,只是军中狂热的足球爱好者不少,贺庆云和任尚武等人已经有后来居上之势。 一转眼过去好几个月时间,韩旭练兵不缀,只是他的驻防地方已经换成了王大人屯,这里也是奉集堡的防区之内,这是熊廷弼的主张,外虚内实,多派哨骑巡边,与东虏不停的进行哨骑战,这几个月,贺世贤和柴国柱分别又和东虏打了两次,都颇有斩获,这就是熊廷弼布置有方。 韩旭的骑兵也进步很多,新兵的队列训练和体能训练基本上完成,熬过了艰苦的基本训练之后,骑兵队列训练也逐渐被掌握,现在有三百多名骑兵,韩旭将所有人分成了三个骑兵局,每个骑兵局分成三个旗队,第一旗队用长骑枪,第二和第三旗队用戚刀,用平举之法冲阵。 表现最好的军官和士兵才可以呆在第一旗队,第一旗队在实战时当然更危险,但这也是一种荣誉,同时更容易获得提拔。 在韩旭的军中,畏战胆小的人留不下来,除了老兵和军官外,新兵也全部是有血海深仇的辽民组成,经过训练之后一心想找东虏复仇,但最近韩旭没有获得出战的机会,军营里十分燥动,为了使部下发泄多余的精力,韩旭设法用猪皮做了一些足球,同时还鼓励军中进行散打搏击和摔跤游戏,他每次都会放下一些彩头鼓励军人争夺,这样除了训练外,军营中每天都可以消耗精力,同时也放松一下因为训练造成的紧张神经。 这时从官道西南方向有数十骑策马过来,场中的人继续踢球,韩旭眯眼看着远方,过不多时,游动哨骑过来禀报,是川军将领联袂而来。 来的是周敦吉和吴文杰等人,川军没有如熊廷弼所说的那样全部驻守在辽阳,分了一部份驻守在奉集堡,距离近了,川军和韩旭所部来往增多,双方都是直爽的军人,时间久了交情就很不坏,看到是周敦吉来了,贺庆云大笑道:“这帮家伙又来找难看了,我们不必给他们留面子!” 周敦吉等人现在也学会了踢球,两军都心高气傲,又不能真上战场搏杀,踢球就成了军人间比高下的办法,无奈川军普遍个子矮小,身体远不如贺庆云和任尚武等人强壮,虽然脚下技法不差,在争斗中难免吃亏,只有周敦吉几个身高体壮,就算服了也不输嘴,和贺庆云等人斗的不亦乐乎。 韩旭闻言一笑,上下有别在球场上就不算数了,他也不会去干涉这些事。 周敦吉等人越驰越近,最终周敦吉先跳下马来,他怀中抱着个大酒坛,老远就嚷叫道:“韩督司俺们又来比球,谁输了便喝了这一坛子酒。” 周敦吉有个缺点便是好酒,川军中最少将领一层肯定不禁酒,韩旭这儿酒禁森严,不过这般比斗之后好歹能喝上一些,周敦吉今日用心十分险恶,上来的盘口就是输家才能喝,贺庆云任尚武等人脸上已经显露犹豫之色,这球到底是赢还是输好? 韩旭笑骂一句,上前迎接川军诸将,大家也算熟不拘礼了,周敦吉一边往球场走,一边随口道:“昨日在辽阳听说经略请辞,已经获准了!” 韩旭闻言一征,感觉惘然若失。 吴文杰人如其名,气质文静,当下看着韩旭劝道:“这两三个月经略已经故意和你生疏,调你到后方,也不准你立功,你的忠义之名已经传遍辽东,此时就不必再多做什么事了吧?” 韩旭闻言不语,只道:“踢球吧,这一次我可要亲自上场。”(。)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同饮 翌日清晨,周敦吉从大醉后的酣睡中醒来,感觉头疼欲裂,昨日韩旭大发神威,将川军踢的大败亏输,周敦吉带的酒多半进了他自己的肚子,醉后不能骑马,无奈之下只得宿在这里。 王大人屯的房舍基本修葺完成,韩旭本人住在一幢士绅留下的大宅之内,四周才是军营和匠户的居住区域,最近韩旭这里的匠户没有增加,他兵马一共三百余人,有十来户匠户修修补补,打造新甲,人手足够使了。 周敦吉醒来时也不曾到辰时,初冬时天已经亮的很晚,他感觉天明不久,但睡梦中听到操练喊叫声,待他洗涮了站到院门前时,看到韩旭的部下已经跑的汗流浃背,每人均是在屯堡外围跑了十来圈下来,灰色的短棉衣已经湿了半截,连贺庆云等将官都在内。 因为常来常往,周敦吉知道这是韩旭军中的惯例,他只是奇怪没有看到韩旭的人,按往日的惯例,韩旭应该是跑在队列最前。 这时吴文杰也走了过来,见周敦吉还在张望,不觉笑骂道:“你这厮找谁,韩督司今晨已经带着亲兵离开了。” “唉。”周敦吉道:“他到底还是忍不住。” “送送行也是该当的,不然人说起来定有怪话。”吴文杰安然道:“他怎么洗涮也是熊经略使出来的人,好在这几月经略未曾大用他,一则叫人不起嫉妒之心,二来保全了他的实力,纵新经略至,只要韩督司不刻意顶撞也就无碍了。” 韩旭吃亏就在根基太浅,冒起又太速,熊廷弼这半年来确实是在保护他,周敦吉不觉点头,但还是骂道:“这龟儿子心真黑,自己心里不爽快就拿俺们出气。” 川人这般口吻倒不是真骂人。吴文杰笑道:“谁叫你多嘴了。” 周敦吉叹口气,难得认真的说道:“我辈武人,其实近不得文官,但又离不得,韩督司真不容易。” 吴文杰道:“我等是武人世家出身,好歹能熬到这位份上,咱们虽是客军。实力够,又抱团,谁当经略也不会为难,只韩督司这样人要出头,只能兵行险着。” “但愿他不再招惹事非,与俺们一起杀灭东虏。博个封妻荫子吧。”周敦吉看着远方,但见秋风萧瑟,落叶被风卷起又落下,远方一片荒芜,他苦笑一下,突然又怪叫一声,猛冲入韩旭部下之中。与贺庆云等人一起跑起圈来。 “这家伙。”吴文杰也是摇头一笑,却也是加入到队列之中去了。 …… 韩旭路过奉集堡。 他心中郁郁不欢,路过这军堡时也不打算停留,现在奉集堡总兵还是李秉诚,朱万良是虎皮驿的主将,这里除了少数川军外大半是辽镇兵马,彼此气味不投,能不见面就不见面的好。 但事与愿违。韩旭经过时,看到堡门口空空荡荡,往常那些搭着窝棚在四周居住的流民已经不见踪影,他微微一征,叫过来一个路过的小校,问道:“堡外的那些流民呢?” 那小校认得是韩旭,心中颇不耐烦。冷脸答道:“新经略要来了,各位总兵将爷吩咐各处打扫干净,留着那些人碍眼么?” 韩旭忍住气,又问道:“撵到哪去了?” 小校摊手道:“赶走就是。辽阳不能进,咱这里不留,要么往辽西去,要么辽南,谁去管他们?” 韩旭知道和这人说不出什么来,只能忍着闷气继续赶路,上次刘国缙为了糊弄上下,招了大批流民入伍,事后不到一个月就把人又散光了,韩旭一直托人照料那半疯的妇人,现在这些流民都被赶走,亦不知那妇人怎样了。 其实他满可以将那妇人放到匠户区去,但一直没有做此决断,每次见她,仿佛就能想起在开原的那些日夜,想到那些人间惨事。 “是韩将军么?” 身侧也有人骑马经过,韩旭扭头一看,对方头戴凤翅明盔,头顶红羽,身上是大科花茄色披风,饰着金边,华贵之余又添俗气,身上则是精致贵重的山文甲,打眼便是这些,再看到脸,才认得是本部直管的上司鲍承先。 韩旭勒住马,在马上拱手道:“末将见过游击大人。” “不必多礼。” 鲍承先向来对韩旭不假辞色,此时脸上却显得有些亲热,策马近些,问了几句韩旭日常的情形,又问了韩旭适才的事,鲍承先惊诧道:“韩将军不但忠义无双,又这般仁爱,好罢,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会叫人将那妇人带回来,安排到堡中居住。” 鲍承先是辽东的将门世家,这一点事真是小事,韩旭赶紧致谢,鲍承先道:“这是小事,不要承情,倒是日后韩将军可以到我这里多走动,我们应该多亲近亲近。” 待这人走后,高小三在一边道:“怪了,这人今日吃错药了。” 杨国勇道:“见步行步,他又不能吃了我们。” 他们一路急赶到经略府,通报之后韩旭直入后堂,此时经略府中一片混乱,熊廷弼有限的家丁和随员都在打包准备行李,看到韩旭,不少人眼中一亮之后,接着又是一片黯淡。 熊廷弼就在自己的书房里,韩旭直接进了里屋,书房里一片混乱,书籍和公文混杂堆着,官印倒是收的很好,摆在桌案正中,这是辽东经略权力的象征,待新经略袁应泰抵达,熊廷弼就得移交。 看到韩旭进来,熊廷弼干笑一声,指了指一张没堆着东西的椅子,说道:“估计你便会过来,坐下吧。” 韩旭道:“经略走时,我便不来了。” “送来送去,有什么意思?”熊廷弼眼前有一张圆桌,上面只有一壶酒和一碟牛肉,他指了指,说道:“此前几次留你便饭,你都不留,今日陪我同饮几杯吧。” 韩旭没有出声,起身执壶,找了两个杯子,替熊廷弼和自己各斟了一杯。 “其实下酒我还是喜欢家乡的干鱼,辽东虽然河流不少,要吃鱼,还要数我们湖广。”熊廷弼坐下来,先喝一口,接着拈一片牛肉放在口中嚼着,道:“辽东这也就吃吃野味,没有什么好厨子,菜式粗疏的很。”(。)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同行 韩旭道:“经略向来严刚,没想到也讲这些。”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谁能免俗?”熊廷弼又喝了一杯,此时他不象一个威严刚毅,统率十几万大军和数百万百姓的朝廷大员,反而就是一个普通的失意中年男子。 “只是若要想成就一番事业,有些喜好,就得压制一下。”熊廷弼看着韩旭,突然道:“韩督司,你道我最欣赏你什么?” 韩旭道:“下官不知,还请经略明示。” “你这个人,我吩咐下头的人盯着,发觉你除了练兵强兵之外,竟是无丝毫喜好。纵是读书,也是挑些有用的来读,并不是喜好。”熊廷弼盯着韩旭,微笑道:“你心中的志向,一定真的不小。” 韩旭心头一跳,但迅速被他强压下去,他替熊廷弼斟了杯酒,从容道:“下官与经略大人不同,身负血海深仇,不得不自苦一些。” “我听说了,你逃出来时,家人必定遇难,你连同逃的妇人也照料,其实也并不是表面上那样无情,若非如此,老夫还真的不敢用你。” 韩旭一阵默然,其实他当然是有喜好的,比如射箭,打猎,远足探险,以前在现代社会,这些东西要刻意花钱去玩,现在好了,每日骑马走上一个时辰,眼前全是荒废的田土,密密的森林,野物随手可得,而到这种时候,他做这些事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兴趣和感觉,难道这些他也要告诉熊廷弼吗? 熊廷弼也有些烦燥,挥了挥手,说道:“算了,不说闲话,喝酒,喝酒。” 韩旭道:“经略大人此次虽然被迫去位,但朝廷迟早知道辽东缺不得大人,大人必定能够复起。” “你不必宽慰我。”熊廷弼猛然干了一杯。眼中呛起泪花来,他看着韩旭,苦笑道:“若真的有那一天,辽事还不知道崩坏成什么样子,老夫宁愿终老京城,亦不愿看到那么一天!” 熊廷弼又道:“老夫为小人群起攻讦所迫,不得不自请去位。回京后自不会回湖广,非得把这事说清楚不可。” 此时熊廷弼的倔强脾气尽显无余,韩旭知道无可劝说,当下两人也不再说什么,又对饮几杯后,熊廷弼将杯子一掷。说道:“老夫这里暮气深沉,韩旭你还年轻,去吧。” 韩旭起身,深深一躬,说道:“经略大人提拔重用之恩,末将终身不忘。” 熊廷弼嘿然一声,突然道:“韩旭我问你。你那姓魏的部下一家被杀,我听人回禀这事压了下去,他家中有一个小儿下头报上来是失踪,我问你那小儿现在如何?” 韩旭先一征,接着坦然道:“末将交给屯中一个匠户家里领养了,待他长大,恐怕天下早就太平了。” “甚好,甚好。”熊廷弼眼中终露欣赏之色。他拍了拍韩旭肩膀,自己却又颓然坐下,挥手道:“去吧。” …… 天启元年二月,亦是天命六年的二月。 已经到了春季,从界凡到赫图阿拉到处仍是冰雪世界,山顶的松树还是青绿色,到山腰和山脚就全变成了黑灰色和白色。女真各部在这一片山林中已经生活数百年,彼此间交往走动踩出来的各条道路都被积雪覆盖着。 今年和去年一样,去年也和前年一样,年年均是早早降下大雪。开春之后就是一场雨也没有,一直到夏季时都是一样,夏收均是指望不上,很多不近水的田亩几乎是绝收。 和后人想象的纯粹的渔猎民族不同,此时的后金已经严重仰赖农耕,全后金此时连同汉人包衣有十万丁口,全族二十来万人,北至后世的吉林和长春区域,南至宽甸的密林,东至鸭绿江与朝鲜的咸镜道交界,最核心的活动区域就是赫图阿拉老城佛阿拉一带,也就是后世的新宾满族自治县为中心。 在后金的中心区域几乎七成以上的地域是山丘和密林,这时候很难说什么森林覆盖率有多少,因为放眼可见之地,多半就是高山和密林,只有苏子河出口处地势较低,依托几条河流被女真人全部开垦出了耕地,面积也只在二十来万亩左右,其余原本的女真各部种地面积有限,根本不能和赫图阿拉为中心的建州部相比。 这般的地理自然条件,若仍然是分散的一个个小部落,以渔猎为主,向大明朝贡贸易获取物资也能生存,只是民力物力就会十分匮乏,为了壮大部落,获得更多的耕地,便是努儿哈赤向明朝开战的最重要原因,东虏向来与放牧的北虏不同,蒙古人有更广阔的天地,不思进取,女真人却向来觊觎着大明那边丰饶辽阔的土地。 这两年连续干旱,特别是到了天启元年的时候,连续几年的旱灾使得建州部为中心的各部全部歉收,从去年末到今年开春,粮价一路攀升上扬,特别是熊廷弼抵达辽东后,严禁与后金的走私,粮道彻底断绝,现在后金内部每石粮已经超过四两,而且还在继续上涨着。 在山间的小道和几条大道上,到处都是三五成群游荡的人群,特别是赫图阿拉附近,流落到乞讨境地的女真人并不少,大雪封山,兽踪难见,河流冰封,鱼很难捕,这些留着小辫穿着兽皮的南讨东乞,若不是与明国处于战争状态,这些人就会越过边墙,如他们的祖辈遇到荒年时一样,到大明境内去乞讨。 拜音图阿穿着箭袄,头顶戴着一顶狍子皮暖帽,肩上扛着半袋粗粮,在雪地中吭哧吭哧的走着。 原本他是甲喇额真,同时也是备御,莽古尔泰答应他今年升为游击,再往上就是三等参将,拜音图阿也很有机会。 因东州堡之败,拜音图阿的备御被免,旗职也被剥夺,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白摆牙喇,今年粮价持续上涨,拜音图阿将家中的几个包衣陆续卖掉,一家大小好歹熬了下来。 在拜音图阿身边是一个老人,穿着破旧的箭衣,脚上的靴子绽开了老大的口子,棉絮布掉的差不多了,靴中塞满了乌拉草用来取暖,脸上涂着一层油脂,就算这样也是在冷风中不停的哆嗦着。 在两人身后推着小车结伴而行的,车上堆满了各种吃食,这几人一边推车一边说笑着,他们身上是厚厚的袄子,又有这么多吃食在车上,比起一脸晦气色的拜音图阿来,情绪自是截然不同。(。)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新屋 “死汉狗。”穿着破旧的老女真人猛然回头,用生硬的汉话骂道:“吵吵嚷嚷,叫人听的心烦意乱,赶紧闭嘴,不然用鞭子抽你们。” 几个汉人吃了一惊,他们的相貌和女真人截然不同,虽然发辫是剃了,身上的衣袍式样也不完全一样,仍然穿着明国人的服饰,五官和气质也和纯粹的女真人不同,为首的是个身形高大的青年人,方面大耳,很有福相,他看了看老女真人,说道:“是养马人伊拉钦吧,我在老汗的住处见过你,我是秀才范文程,去年从抚顺关投顺老汗,现在在老汗处参与机密,为大金效力。” “汉狗,秀才也是汉狗。” 伊尔钦听了范文程的话,知道这几个汉人非比寻常,虽然还是包衣,却在汗的帐下效力,不是他这个普通的大汗包衣能比的。他嘀咕一句,背了背身后的小包裹,躬身向前走着。 范文程摇头一笑,对同边同伴道:“这个老头大约是气不顺,不必理他。” 他的兄长范文宨道:“大约是看我等车上的这些吃食眼红,这是四贝勒赐给的,他们哪里知道原委。” “莫生事非。”范文程道:“我等为新主效力,非是为眼前这些蝇头小利,亦非是与这些人斗气来的。” 他说话时,颇有气概,自有一股睥睨万方之态。 身边的一点小风波只叫拜音图阿回头看了几眼,等伊拉钦追上来后,拜音图阿忽然道:“伊拉钦大叔,我这里粮食多些,匀你一半吧。” 伊拉钦道:“你自家吃食还够么?” “我包衣卖光了,但还有不少金银。”拜音图阿苦笑一声,说道:“好歹我还曾是管过三个牛录的备御。” 伊拉钦伸出手掌,他的手被冰寒的天气冻的黝黑,他晃了一晃。说道:“一石粮快五两了,我前日到佛阿拉一带找亲友接济,那边的人说不少人被饿死了,也有被冻死的,逃亡的人也不少,再这样下去,熬死的人更多。” 拜音图阿往西边看着。咬牙道:“什么时候抢西边去最好,上次打开抚顺,得了包衣几千户,牛马十来万头,衣服也多,各旗都分了好多。清河,铁岭,也是十分富裕,去年打北关和蒙古,我砍坏了三口好刀,抢来的东西连这三把刀都不值。” 伊拉钦点头,赞道:“还是西边好。明国比我大金富裕的太多,那些汉狗,都杀光了才好。” “有老汗在,迟早地是我们的,汉狗也有用处,包衣能种地,女的还能暖脚。” 伊拉钦笑着摇头,说道:“我老了。女人已经无用了。” 两人说着,互相将口袋打开,拜音图阿分了一些粮给伊拉钦,他倒不是纯粹的好心,伊拉钦是正黄旗的,是努儿哈赤的直属包衣,替大汗养马。有时大汗高兴了,也和这些亲近的包衣闲聊,若伊拉钦抓住机会,替他美言几句。可能就会免除他身上的处分。 两人住的村落紧邻在一处,只隔着一道路口,一边是镶蓝旗,另一边就是正黄旗,村口处还有很深的积雪,将麦苗尽数掩了,也没有什么人在,只在正黄旗的村口有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身上穿着兽皮制的衣服,在原地跳着,显是冻的不轻。 “阿哈岱,你不在家中取暖,跑出来冻伤了怎办。”伊拉钦认得是自己的孙子阿哈岱,十三四岁就壮的象个小牛犊似的,他一心想叫这个孙子练好武艺,将来挑成甲兵,日后立功能当个牛录额真,伊拉钦自己只会养马,连种地也不会,武艺也稀松,一辈子只是个养马的,他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孙子身上,他的儿子更不济,前些年打哈达部时跟着舒儿哈齐出征,战场上被人射死了。 “我怕玛法你背不动粮。” “哪有许多粮,这么一些只能熬粥,不过反正能叫你吃饱。”伊拉钦指着拜音图阿道:“这位大叔是白甲,曾经是甲喇额真主子,你莫要惦记这些闲事,能学到他那样的本事才有出息。” 阿哈贷用羡慕的眼光看向拜音图阿,拜音图阿道:“有空叫他到我处来学些刀法,过两年他就能跟着一起出征了。” 伊拉钦看着孙子衣袍单薄,心中不忍,一边慢慢走着,心中盘算着怎么弄点衣服来。他心心念念想盼着大汗抢明国去,奈何已经过了年,迟迟还没有动静,这叫这个老女真人,心中万分失望。 …… “当家的,这屋子真好。”李春坐在当间,他老婆手摸着平滑的正屋墙壁,已经是一脸的陶醉。 春寒料峭,李春家的院门和房门却尽皆开着,他们这些匠户原本都住棚屋,搬到王大人屯后,这里去年春天被后金兵洗劫过一次,原住民被杀的精光,附近的居民跑了个干干净净,熊廷弼到后整军顿武,严肃军纪,王大人屯这里渐渐安全下来,被杀害的村民尸首也被收捡掩埋,到处都是空房,只有屯堡的中心区被开辟使用,成为韩旭的驻军之所,四周的空房军队没有使用,现在用来养着战马和牧畜,匠户们自行挑选屋子居住,空房太多,李春等人一共不到二十户,这附近十几个村子由得他们挑,只要不耽搁事就行。 李春现在是木匠和皮匠头子,每月不仅给四斗粮,还有一定的月钱,他的月钱是浮动的,做的活多便拿的多,几百人训练,骑枪杆几乎每日都要折断过百根,另外韩旭吩咐匠户开始自己试制铠甲,从最容易的皮棉甲开始,李春几乎每日都是清早天不亮就出门,晚间头顶着星星回家。 他的婆娘和其余的匠人老婆每日聚在一起到军营烧饭,晚上天不黑就能回来,他们住的这屋子是个不错的小院,正房和厢房都是瓦房,青砖一路到顶,最少值得六十两银,原本应该是个殷实人家的房舍,李春老婆每日回来就自己动手粉涮,费了几十天功夫,将那些脏污处都涮的干干净净,这日李春坐在屋中吃着早饭,喝着小米粥,喝着蒸饼子,还有萝卜干条下饭,闻着墙壁和院落的泥土清香,脸上浮现出难以抑制的得意表情。 “要能住一辈子就好了。”李春老婆看着院子里乱跑的几个小娃,一脸纠结的说着。(。) PS:这两天检修电路,白天停电,只能晚上熬夜写些,莫嫌少,这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入沈 “这房子当然好了。”李春咬一口腌萝卜,一脸得意的道:“若是好年景,怕不得七八十两才买得这么一进房舍。” “唉。” 李春媳妇没说话,只幽幽叹了口气,手抚着墙壁不出声。 “你这傻婆子又胡想些什么?” 到底是夫妻几十年了,李春敏锐的感觉到了自家婆娘波动很大的心理曲线。 这时对面院门也开了,卢九德两口子拿着工具一起从家门里出来,这家就夫妻两个,都很年轻,每日两口子都在工坊里做事,领双份钱粮,另外每日还省了在家的吃食,攒的粮和银子怕是最多,李春看着卢九德就生事,现在匠户隐隐分成两帮,卢家这一帮子主要是铁匠这一块,李春和他的人是皮匠和木匠,原本各做各的,现在要通力合作打制铠甲,彼此都有别苗头的心思,卢九德眼里透着精明,手下很快,李春心中隐隐嫉妒。 “李叔,还在吃哪?” 卢九德看到李春,打了个招呼,表情十分随意。 “嗯,在吃。” 李春冷冷一答,低头继续喝小米稀饭,卢九德不在意,和浑家往工坊去。 “这小浑球。” “这老狗怂。” 两人互相在心里骂了一句,李春继续吃饭,走在路上的卢九德对妻子道:“俺们那些银子钱莫省了,俺走一趟远程,往西村子里人多着,雇些人来俺们也把屋子给粉涮一下。看李春那张狂样,门户都大开着,就怕人看不到。” 卢九德十分要强,他妻子也是一样,不过卢妻对丈夫现在这个意见并不赞同,出声反对道:“你没听说东虏最近一直在往沈阳那边靠,搞不好就得打仗。韩大人给军官开了几次会,说啥也是保着密。不准人议论,俺看就要打仗了。” “唉。” 卢九德叹气道:“好不容易遇着韩大人这样的好官,俺们日子刚刚有些巴望,这一打仗,也不知能怎样。” “能打赢最好,反正你又不上战场,当家的。你想过没有,要打输了怎样?” “输?”卢九德道:“韩大人这兵你不是没见过,不会输吧?” “若俺们辽镇的兵都是韩大人这般练法,怎么会输?吃的好练的狠,军纪也严,俺妇道人家也知道是练的好兵。韩大人自己也是好官,只看看别处,除了川兵浙兵还有样子,别的兵马能成么?” 这卢九德的老婆平素闷声不响,倒是个有心机的,现在各处都是驻军,看到不稀奇。卢九德想到各处驻军那些样子,心头也是一紧。 自从新经略袁庆泰到辽东后,各营都是军纪废驰,袁应泰为了邀买人心,有意放纵将领,熊廷弼手中恢复起来的军纪又荡然无存,日常训练早就停了,将领追欢买笑。只顾自己痛快,营兵根本无人过问,在沈阳和辽阳各地无事游荡,成日惹事生非。 王大人屯这里得亏有韩旭驻军,他的军纪仍然十分森严,平时是封闭式管理,很少有假。只有时间很短的探亲假,而且必须是辽阳和沈阳两地有家庭的才有……这样的人原本就少,所以能出营的人就更少了。 “当家的,”卢妻说道:“俺们不能死心眼。得早点想法子。” 相同的话,几乎是在同时,也灌输在了李春的耳朵里。 “嗯。”李春阴着脸,使劲的咬着萝卜条,早晨起来时的好心情,几乎一扫而空。 …… 韩旭穿着棉对襟甲骑乘在马上赶路,早春的春风和严冬时的寒风没有任何区别,仍然冰冷刺骨,镶嵌着铁叶的棉甲沉重厚实,穿的时间久了就会压的肩膀酸痛,腰间也很吃力,这甲一共才用了十斤铁叶,穿在身上却有近四十斤重,这还是棉甲中的上品……韩旭不是穿戴不了好甲,他只是习惯穿这一件,成为督司后在骑兵第一排冲阵的机会几乎没有了,韩旭自觉将上好铁甲让给了部下,至于束甲其实不是每个武官必须的功课,只是韩旭的个人习惯而已。 沈阳外城的守备兵丁认得韩旭,远远便拦下过往人群,肃清道路,待韩旭经过时向他拱手行礼。 韩旭在马上微笑还礼,并没有停留太久,他回头看了一眼,黑灰色的大地上是密密麻麻的城防建筑,有一种庄重威严的感觉袭上心头。 沈阳外城守备十分森严,隔着数里远就是无数道壕沟,沟底有尖木,上覆秸秆,然后是一道木栅栏,后面是一道拦马墙,然后是炮位,放着大将军炮和佛郎机等火炮。然后再是壕沟,再是木栅和炮位,从韩旭所在的角度回首而看,整个大地似乎已经连在一起,所有的城防工程象一只怪兽蹲伏于地,等着择人而噬。 “就是守备太稀松了。” 策马进城又攀上城头后,韩旭发出这样由衷的感慨。 四野中并没有兵士驻守,也没有操练和熟悉那些防御设施,炮位里没有炮手,只在大炮上搭建棚子,以防不期而至的雨水,孩子和妇人们三三两两的在四周徘徊着……虽是早春,也有荠菜一类的野菜冒头,对春荒时的普通人家来说,野菜是与杂粮混杂在一起救命的东西,哪怕这些野菜刚刚冒出一点儿,也被这些出城找寻的人们给挑出来了。 一个穿浅红色袄服的女孩子就蹲在城角下,用小木铲认真的铲着野菜,四周零散的人群中必有她的母亲或是祖母祖父,老人和妇人们手脚更快,小孩子们更象是出城春游和嬉戏,只有这五六岁的小姑娘挑的十分仔细和认真。 仿佛感受到韩旭的目光,小姑娘抬着头看着四周,最终把头抬高,白皙的小脸先是茫然,接着看到韩旭,韩旭向她微微一笑,小女孩却是受了惊一样,象只小兔子一样猛的一窜,赶紧逃走了。 “呵……” 韩旭苦笑着,驻军的军纪肯定不佳,欺男霸女之事难免,他的军队驻在王大人屯,往西十几里还有民户和军屯,那里的百姓当然不怕他们,只是对客军和辽镇其余兵马保持着警惕。 韩旭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做好自己,也就仅此而已。(。) 正文 第八十八章 贺府 城头的炮位也很多,特别是东门和北门方向,韩旭在城头转了一圈,略数了一数,发觉大将军和二将军炮有一百多门,佛郎机三百多门,当然是有大有小,大铳数字也并不算多。但这个火器数量,如果守备得法,加上九里多周长的沈阳城十分坚固险峻,城墙巍峨高耸,如果东虏想纯粹以武力进攻,恐怕十万战兵也只能被扼困于城下不得而入,何况东虏的战兵远远达不到十万这个数字。 沈阳有四座城门,东门东宁,南门保安,北门安定,西门永昌,韩旭从保安门进来,抵达北门后折返,最终还是从南门附近下了城墙。 城中驻军有六万多人,主力是总兵贺世贤和尤世功的家丁,其中贺世贤的家丁有一千多人,尤世功的家丁人数不足千人,两人的家丁数字加起来不足一个正兵营,然而这六万多人的主力,就是这两千多人的家丁。 普通的营兵多半就在城墙附近住着,多半住在民宅和临时搭建的窝棚里,韩旭下城时,看到大股小股的士兵在四处游荡着,没有人穿甲,也很少拿兵器,确定身份的就是他们身上的破旧肮脏的胖袄和饰着红缨的大帽。 看到韩旭经过时,这些营兵也没有太紧张,韩旭穿着普通的棉甲,虽然骑着战马,也有从骑护兵,不过想来官职不会太高,最多是一个千总或把总,沈阳城中守备以上军官有二百多人,千总把总不计其数,人们见的多了,也就不会将这些低品的武官当一回事。 甚至有一些桀骜的营兵故意打马前经过,虽然做出赶紧让道的样子,但明显的显露出不将外来将领当一回事的气息。 韩旭没有和这些营兵计较的打算,这些兵来源十分复杂,有近一半是此前多次与后金大战后的逃兵,说是逃兵也有些刻薄。然而韩旭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些士兵说好听点是百战余烬,毕竟他们自残酷的战场上逃生,要知道后金骑兵远多于大明,每战过后明军几乎很难逃走,能挣出性命来也诚属不易。 但这些宝贵的有实战经验的士兵被浪费了,熊廷弼发给他们甲胄和兵器。严令将领对这些兵士操练,同时严明军纪,下令将领必须严格管束军队,不使军纪散漫,这一切在熊廷弼被赶走后就全毁了,袁应泰可能是个好官。性格也严刚坚毅,但他对军务一无所知,对辽镇诸将更加信任和倚重,对这些将领不做处罚和约束,这样几个月时间下来,军纪已经荡然无存。 韩旭这一次是前来拜访贺世贤,他和贺世贤交情还不错。开春以来,东虏要入侵的风声越来越大,流言的版本千奇百怪,只有一点可以确定,东虏在浑河上游打造攻城器械是确实无疑,板木,云梯,盾车。每日均有不少碎木屑从河水飘流下来,很多识者都感觉战争可能迫在眉睫,而就明军的情报收集工作来说又很差劲,贺世贤等人所做的就是加派哨骑巡视,这是韩旭十几日前知道的情况,此后贺世贤并未派人来,韩旭决意亲自前来。观察一下沈阳的防备和打听消息。 两个目的已经达成一个,但韩旭心中着实失望。 他已经融入明军之中,对这个时代的大明军队足够了解,贺世贤等大将其实稍有决心的话就可以做的更好。沈阳这样的坚城,守将守备得法的话,以后金的国力和攻城手法,根本不可能打的下来。 但韩旭心中十分清楚的记得,沈阳和辽阳都在这一次攻击中失陷,辽东和辽中辽南等地都丧失了,明朝又一次大失血,损失军队在十万人以上。 他惟一不记得的就是具体的时间,而战争在何时开始,对韩旭来说也至关重要。 “韩督司来了,稀客稀客。” 贺世贤的总兵府邸前人头攒动,韩旭看到有不少将领和亲兵纷纷赶来,衣甲显耀,比自己光鲜的多,贺世贤的门子听说他来,赶紧出来迎接,但还是很抱歉的道:“今日巧了,经略大人自辽阳过来,昨日入城,今日到总兵府见人,韩大人还请稍待,一会经略大人走了,老爷必定要见大人的。” “成,我在门房等着。” “那怎么能行。”门子躬身道:“还请小客厅里去等罢。” 自熊廷弼调走,辽镇颇多想对付韩旭的人,奈何还有贺世贤和陈策等总兵与韩旭要么是拜把子的兄弟,要么就是青眼有加,刘国缙等人能量虽大,但当年要针对的是熊廷弼,并不是韩旭真的入了他们的法眼,一个带兵的武夫,手下有几百精锐,在旁人眼中尽是家丁,韩旭身份不高,手头实力却是不弱,在大明这边,武将的实力只看家丁数字,纵是有人想下韩旭的黑手,看看他家丁骑兵的数字也就只能砸砸嘴罢了,这般硬骨头没几两肉,还扎手的很,想想也是索然无味。 贺世贤现在对韩旭还是很客气,没有因为熊廷弼的去职而生份了,恐怕也是韩旭这精兵政策的好处。 “啊哈,老弟你来了。” 韩旭坐了半个多时辰,外间传来囊囊靴声,接着是贺世贤推门进来,仍然是浓眉大眼,赤红的脸膛上洋溢着热情的笑意,贺世贤个头比韩旭还高些,穿着是从一品的武官袍服,他的署职还是都督同知,并没有提到都督,待韩旭迎上去时,贺世贤在韩旭肩膀上重重一拍,铁一样的巴掌打的韩旭都是一个踉跄,韩旭苦笑道:“大哥你这手劲,几个月没见,还是如以前一样啊。” “那是。”贺世贤武将世家出身,自幼打熬的好一身力气,他一脸自傲的道:“不是俺这哥哥吹牛,东虏那什么白甲说是精兵,俺一个对付十几二十个也不在话下。” 贺世贤一脸通红,满嘴的酒气,韩旭无奈道:“大哥又喝多了啊。” “什么喝多了。”贺世贤拉着韩旭笑道:“刚说完公事,经略给面子在俺这喝两杯,俺坐下刚敬一轮,门子说你来了,俺给了他一脚,他娘的俺兄弟来了说这般晚,好了,不必多说,老弟随我去花厅喝酒去。”(。)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失望 贺世贤拉着韩旭一径就走,韩旭知道推脱不得,只得与这老哥一起往花厅去。 花厅在一座院落的正中,五开间的大屋,天还很冷,窗子却开的很大,隔的很远,就听到人声嘈杂,还有酒菜的香气扑鼻而来。 “大哥,我今日前来其实有正事……” 韩旭知道进了屋就说不得正经话了,他停住脚步,在离着花厅十几步的地方站住了。 “好吧,你说。”贺世贤稍有些不耐烦,他喝了一轮,酒兴刚上来,韩旭若不是他的把兄弟,一个督司他才不会出门来邀请。 “我听说,浑河上游常飘下木板块和碎木屑来,”韩旭目光灼灼,看着贺世贤道:“沈阳这里,可曾预备是东虏来袭呢?” “是有这些东西。”贺世贤道:“不过和往年一样,你不知道,东虏是年年都要打造攻城的器械的。” “可比往年多些?” “这个,没有注意到。” “可曾加派哨骑呢?” “当然加派了……”贺世贤嘀咕着道:“十几轮哨骑均没有遇着东虏虏骑,四处都很安然。而且现在天还很冷,甚至浑河上游还有不少地方有积雪没有化尽,这种时候,东虏怎会前来呢。” 两人对话时,贺世贤口中的酒气不断喷出来,他的眼神也时不时的飘向酒宴那边,韩旭知道这个大哥向来贪杯好酒,不过没有想到,贺世贤居然一点心思也没有用在城池防守上头。 韩旭在心中暗叹一声,但他还不想放弃最后的希望。 如果说到沈阳前,韩旭觉得沈阳的陷落是一种历史的必然,那么在仔细观察了防备之后,韩旭觉得只要略作一些改变,那么沈阳的守备是十分森严的,或许可以守的住。 只要沈阳不失。那么奉集堡和虎皮驿可以由它去,反正只要守备兵不被全歼,保持相应的机动,在辽阳和沈阳这两座大城之后,随时准备支援就可。 明军在此时还有野战的能力和决心,不象崇祯年间,只能龟缩在城中防守了。 “大哥。无论如何,这个时候应该小心守备,可以精选士卒充实城内外的防御,严明军纪,同时要严防奸细,对了。城中蒙古人多不多?” 在韩旭说话的时候,贺世贤脸上的不耐烦神色更明显了,说到最后,他勉强应道:“原本不多,近来北虏降人很多,前几天一下子便进来数百人。” “北虏居心叵测,非我族类。放这么多进来,可要严加看守。” “唉,”贺世贤漫不经心的道:“这事是经略大人做主,北虏善射,正好可以充实军伍,协助城防,我想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城中有数万大军。千把北虏能做什么坏事。” 韩旭睁大双眼,感觉匪夷所思,这般时候,为什么袁庆泰和贺世贤这一文一武的经略和守将居然如此漫不经心? 熊廷弼在时,严令各城不准擅自接收蒙古人,要严查间谍和细作,严密防守。而熊廷弼去职不过这么一点时间,各城的守备已经是完全的不成模样了。 “说这些好生没有趣味。”贺世贤拍着韩旭肩膀,大笑道:“凭某手中一柄铁鞭和麾下千多儿郎,管他东虏来多少精骑一样能打一打。某的兵马可不是摆设,东虏不过那么一点精锐,多打几仗,磨也磨走了,老弟不必这么忧心忡忡的,难得一会,多喝两杯才是正经。” 韩旭原本还想再说下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脸上带着真挚的笑容,一路随贺世贤往宴席处去了。 …… 韩旭从宴席中告退出来的时候,脚步也有些虚浮了。 辽镇诸将固然有不少阴阳怪气的,但在宴席上唯一的手段也就是灌酒,韩旭也是来者不拒,后世高度酒锻炼出来的酒量倒是头一次有了用处,一群粗直武夫吃惊于他的宏量,最终放弃了叫韩旭出丑的打算。 袁应泰几乎没有太多的存在感,由始至终,韩旭没听他说什么正经军务,倒是和几个幕僚说的很热闹,他对韩旭的兴趣不大,韩旭听说袁应泰对川浙军组成的南军兴趣也不大,南军在辽阳几乎没有太多的存在感,袁应泰在军务上多半和李秉诚朱万良等辽军将领商议,在沈阳方面则还是倚重贺世贤和柴国柱等人。 从总兵府大门出来时,韩旭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但他还是很快稳住了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的从高大的石阶上走了下来。 天已经黑了,四周还有不少轿夫围在一起等候自己的主人,他们点着灯,在灯下聚集着,抽着烟,烟草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着。 总兵府门前地势较高,韩旭慢慢走着,眼前是层层叠叠的民居和星光点点般的灯光,沈阳城大约有二十万人左右的人口,居住在方圆不到十里的城池中,还有不少庙宇和宫观,当然也有不少衙门,居民区多半狭小拥挤,不象辽阳的城南还有大片的菜田,这个城原本就是沈阳中卫的卫城,现在城中驻守着六万多军人,放眼看去,沿着城墙墙基到处都是在夜色中闲逛的营兵们,似乎晚上时他们更有活力,出来游荡的士兵更多了。 几乎看不到什么将领,大约在城中的各处酒楼和妓院中才能找到这些人吧。 韩旭心中一阵阵的失望和疲惫感不停的袭来,这半年多来他努力练兵,结交南兵将领,不停的劝说贺世贤等说的上话的将领认真备战,然而几乎毫无效果。 他还能做什么,又可以做什么呢? 这时耳边传来贺庆云和高小三几人的说笑声,贺庆云特有的大噪门在呱呱叫嚷着。 “难得出来,难道不该好好喝一杯?” “喝什么,没看到大人已经快醉了!” “这正好嘛,有大人在扫兴的很,他那样子一本正经的,叫你喝酒都不自在,把他送回去,俺们偷偷溜回来好了。” “你这么大嗓门,这叫‘偷偷’?” “呸,你不去俺自去。” 韩旭突然微笑起来,无论如何,总要努力下去才是啊。(。) 正文 第九十章 祖孙 在赫图阿拉通往各处的大道和小路之上,一个个骑马的后金兵不停的吹响着海螺号。 听到海螺号响之后,人们从各自的村庄里涌出来,在村头等候着。 “大汗有令,今春征明,攻打明国的沈阳和辽阳,各牛录的额真到甲喇额真处听令!” 听到传令兵的呼喊后,各个牛录额真慌忙骑上自己的战马,到各自的上级住处听取具体的命令。 所有女真人都聚集在一起,鼻间和耳朵上都穿戴金环的妇人们满脸的兴高采烈,她们发自内心的高兴。 前几次的征明之役,各旗死伤有限,获得的财物却是满山满谷,几千户的汉人包衣被押解回来时,走的满山满谷都是,各旗都分到了不少,很多人家的田地开始由包衣耕作,最普通的旗人家庭,只要家中有甲兵的,可能就有一两个包衣放在家中。 只是更多的壮年包衣被纳入黑营之中成为汉军,旗下分到的多半是老弱,压榨至死也创造不了多少财富。 “去抢明国吧,多抢一些包衣和粮食回来。”所有人都这样说着。 “小阿哈岱,下次出兵你就能去了。” 伊拉钦和阿哈岱爷孙俩一起站在村头,阿哈岱的眼神中充满羡慕,他今年才十三岁多些,各旗出征会允许余丁跟随,但年纪最少在十五以上,阿哈岱肯定不会被允许参加。 所有人都在村头翘首等待,大约半个时辰以后。相邻村庄的两个牛录额真一起赶回来,在村头各自宣布道:“大汗有令。每牛录出动所有的甲兵,所有成年余丁均可跟随。” 欢呼声立刻响起,以前出兵,各牛录或出三十,或是五十甲兵,余丁的数字也有限定,牛录额真会在余丁中挑选一些强壮的跟随,也会允许一些人自备武器行粮跟着一起出征。但不分配公中抢来的物资,由得这些跟随者自己动手抢掠。 此次出征,各牛录甲兵和余丁齐出,除了自己抢到的,公中的也可以分配到每户女真家庭之中。 拜音图阿也站在村头听着,原本他应是发布命令的人,在他任甲喇额真的时候。他管着三个牛录,遇到这般大事,他们会先到各旗的固山额真处听令,然后传令给各牛录,各牛录管着好几个村落,然后再传令给各村庄的拔什库。最终所有的命令传到每一个村庄每个旗丁面前,一支大军就这样汇集起来。 此时已经有军队开始动员,一支镶红旗的军队从人们的眼前经过,他们镶着白边的红甲闪耀光辉,白甲们聚集在一起。身上的甲胄银光闪烁,余丁们的战马两侧放着插袋。大刀和顺刀也放在插袋之中,在他们经过时,所有人都是露出高兴和骄傲混杂的神采。 这些后金兵是先头部队,他们要先越过浑河,沿河而下,警备河岸,掩护大军的行动。 紧接着是一大队的汉军,他们打着黑旗,推着大量的盾车等攻城器械,慢腾腾的从大道上经过。 汉军的披甲很少,就算有披甲也是破旧不堪,只有骑马的精锐和将领有上好的铁甲,在他们经过时,各村的女真人都斜眼看着。 “哼,汉狗。”伊拉钦难掩心中厌恶,对着汉军队伍吐了口唾沫。 拜音图阿也静静看着,心中盘算着这一次出兵的规模。 各牛录人数不一定,他所在的牛录只有二百六十丁,对面正黄旗伊拉钦的那个牛录却有近四百丁,此次所有牛录几乎出尽全力,甲兵和余丁几乎全出,加上汉军的话,出兵规模应该超过六万人了。 上次这样的动员是萨尔浒战事爆发的时候,当时全旗人心惶惶,女真历次起兵反明,在努儿哈赤之前最风光的是王杲,屡次侵入明国的边墙之内,结果明军大军一至,女真便根本不是对手。 萨尔浒之后,全旗才真正拥有了与明军主力交战的信心。 拜音图阿屈着粗壮手指的指手,内心的欲望如熊熊烈火般燃烧。 征明,立功,恢复自己的地位! 所有人都在议论着抢掠明国后凯旋归来,继续在边墙外居住,拜音图阿心中却是明白,这般规模的征明,倾尽全力出击,如果真的夺取沈阳和辽阳,老汗绝不会放弃城池回返,此次出征,大约以后不会再回此地居住了。 尽管明白这一点,拜音图阿对眼前的村落却没有丝毫留恋之意,明国那边更好! 这时一队甲骑策马过来,这些士兵穿着正黄旗的衣甲,为首的是个拔什库,他们如风一般从众人身边掠过,直接到了正黄旗的那个村头。 “谁是伊拉钦?” 为首的白甲眼光扫视过去,眼神淡漠毫无生气,被他看到的人感觉是被一只猛兽盯着,所有人都垂下了头。 “回主子的话,奴才就是伊拉钦。” 伊拉钦有些意外,好在他常在努儿哈赤处服劳役,见过的大场面很多,心里没有太多害怕,他向前两步,在白甲的马头前跪下。 白甲毫无感情的看了伊拉钦一眼,冷声问道:“大汗问你,是不是你偷了他的丝绸衣服?” 伊拉钦身形一震,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出来。 “好,确定是你了。” 白甲跳下马来,对伊拉钦道:“听人说你抱怨孙子无衣可穿,所以偷大汗的衣服给孙子御寒,大汗有令,若是属实,将你立斩。” “奴才该死,奴才……” “按着他。” 两个甲兵跳下马来,按着想求饶的伊拉钦,四周的人们退后很远,甲兵们随意拉着伊拉钦的辫子,白甲抽刀出来,一刀斩在伊拉钦脖间,将这颗白发苍苍的脑袋砍了下来。 “谁是他的孙子?” 白甲脸上毫无表情,本村的拔什库将小阿哈岱推了出来,白甲令那两个甲兵将阿哈岱也按倒,接着顺手一刀,将吓呆了的少年也斩下头颅。 拜音图阿此时过来,他虽身经百战,看到这场景也不舒服,他向着白甲道:“这小孩子才十来岁,为何斩他?” 白甲盯着拜音图阿看,拜音图阿眼神中也是凶光毕露,两人彼此对视一阵,白甲道:“下次若多话定然禀报你的主子,重重罚你,斩这小孩是大汗的命令,大汗说若身边的包衣若随便偷取物品给自己家人,我的物品岂够使的?若伊拉钦之事属实,斩伊拉钦并其孙……你若不服,找大汗去申辩去吧。”(。) 正文 第九十一章 烟尘 大明天启元年,后金天命六年二月二十一日,努儿哈赤率贝勒大臣并八旗将校,自萨尔浒新城誓师出发征明,大军自二月时开始云集各处,至此后金集结了超过六万人的军队,同时最少有数万人的包衣阿哈推着小车和在浑河上驾船提供军需后勤,大量的攻城器械在年前就开始打造,数月间伐下无数树木,制成大量的云梯和盾车冲车等器械,在誓师之时,沿着浑河水将这些器械放入河水之中,沿河而下,因为器械太多,浑河的水面几乎被这些东西给遮蔽住了。 后金军先攻打沈阳外围奉集堡,明军总兵李秉诚率三千骑兵出战,李秉诚先派二百骑兵出战,被后金兵击败,结着明军结成方阵应敌,后金兵驰射而击,明军难以抵敌,箭雨之下,明军拔营回城,后金兵追至城下,明军争相入城,死伤惨重,城头开炮,打中后金参将吉拔克达,努儿哈赤在三里外的高岗上指挥,派阿哥德格类出击,明军主力两万人溃逃,朱万良率部支援也被击溃,几日之内,奉集堡和虎皮驿均失。 扫清沈阳外围后,努儿哈赤决意攻克沈阳。 十一日,沈阳明军的军台守备发现后金兵主力,燃烧狼烟报警,总兵贺世贤下令沈阳驻军全军警备。 十二日,后金兵主力抵达沈阳,沿各城门驻营,同时派出精骑到沈阳城东哨探,总兵尤世功率亲兵出战。武举出身的尤世功勇武不在贺世贤之下,双方的精锐一番混战。尤世功斩首四人返回,努儿哈赤命盾车在前,马军在后做试探性进攻,在明军发射火炮后后金兵略有损失就后退,双方做了第一天的试探。 韩旭在十二日傍晚接到消息,在此之前,他已经开始准备,所有的物资和金银已经收好。看到信使之后,韩旭下令将匠户和所有物资转移,往西越过三叉河,转向辽西。 “李春两口子赶紧出来,大人命匠户随军需先转移。”奉命带人先转移的是高小三,韩旭专门派了一队兵给他,好几万两金银和相当多的军需物资需要移走。派出十几个精锐骑兵护送已经是极少的了。 “高大人,俺们能不能不走?”李春看着高小三,再看看自己妻子,说道:“俺们世代是辽阳人,打仗归打仗,俺们大明又不一定打输。好好的就走,心里怪舍不得。” 高小三心中其实也是有些不舍,他的家人和杨国勇的家人也是一样,说起移到辽西均是有些留恋不舍,毕竟当年那般险境都过来了。现在光是沈阳驻军就有近八万人了,辽阳也是有七八万人之多。这么多军队,抵得上后金全部的男丁还多,况且驻守坚城,怎么也不至于守不住。 “别说混话了。”高小三道:“大人说了,不走的按抗命处置。” “唉。”李春蹲在地上叹起气来,他的妻子哀哀哭叫着,两人看着身后的房子,怎么也舍不得离开。 “拉着他们上车。” 高小三提前准备了十几辆大车,其中一部份便是用来收容路途中走不动的人,他没想到,还没有上路就提前使用了。 几个士兵跳下马,将李春两口子硬拉着拽上了车。 “一对混蛋。”高小三看着这两口子的行李,笑骂道:“不是都准备好了?” 他还看到两人供着韩旭的神主牌,又骂道:“亏你们还供奉大人,今日的生活都是大人给你们的,你们当东虏来了,还有这般好日子过?” 李春倒是想过这些,一则他不信东虏真能打下沈阳和辽阳,二则他觉得凭自己的手艺,在哪边都能混饭吃,要紧的是这大房子自己抢先占了,这样就对的起祖宗和后代,但现在被硬拉上车,他也不说什么,只是看着房子默默流泪。 “将来大人会给你们起大屋的。”高小三不负责任的胡乱许诺,又继续将其余的匠户都驱赶出来。 有李春的榜样在前,其余各家都很配合,只有到最后出了乱子,卢九德两口子不见了,家中也空空荡荡的,显然是看到高小三等人过来就躲藏了起来。 “这狗日的,有得他苦头吃。” 高小三带着这么多人和物资,还要到辽阳那边接各家的家属,没有功夫再耽搁,骂了一句,下令车队启程。 十几辆大车和十来匹马行走在村庄的小道上,将路边的野草压趴了去,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草从深处的卢九德两口子,待车队远离,最后一点烟尘消息在远方的天际。 “好险。”卢九德探出头来,他和浑家两人都背着包裹,这也是以防万一,被发现了只能带着家当一起走。 “当家的还是你聪明。”他妻子眉开眼笑的道:“李春两口子真是傻子,硬顶怎能顶的过去,大人的兵又不是吃素的。” “这是乱世啊。”卢九德感慨道:“越是乱世,俺们这些匠人就越有用,大人要用俺们,别人一样要用。不管大明打输打赢,俺们住这就不走了,谁来就帮谁打造兵器,不信没有一碗饭吃。这么好的房子和地方,俺肯定不走。” 他带着浑家站起身来,看着车队远离的地方看了一阵子,又看着军营和棚户区都空了,大牲口都宰杀了,肉在冬季就全部熏成了干肉,成为军粮储备的一部份,军营区每日这时候最是热闹,早课训练完了,器械和格斗训练开始,骑马对冲,彼此叫嚣着厮杀,猛烈撞击后总会有不少人落马,然后就是哄堂大笑,李春和卢九德等匠人一边做着手中的活计一边也是发笑,大家生活无忧,每日均有事情可做,感觉全身都是劲头,到中午时,匠人们领饭吃,军营那边也开饭,这时军人在韩旭的命令下唱起军歌来,歌声雄壮有力,语调快活,大家吃饭仿佛都能多添一碗,午后惯例会休息一会,然后就是踢球,分成几队踢着,今冬大人又发明一种球戏,每人穿着护具,用手抢,要冲撞和奔跑,论起激烈程度来比那足球厉害的多,卢九德还年轻,看着都是跃跃欲试,抽空也去打了几回,被那些粗壮勇武的军人撞的很惨,跌的鼻青脸肿,虽然如此,他还是很喜欢这个游戏,现在想到再也不能和那些家伙一起玩,想到粗直的任尚武,豪勇直爽的贺家兄弟,敦厚的杨国勇,还有那些形形色色的士兵们的脸庞,卢九德原本高兴的心情,猛然跌落下来。 “回家吧。”他低着头在前头走,妻子在一边跟着,两人孤寂的背影越走越远,与身后远方的烟尘背道而行,最终都成为微小的尘埃。(。) 正文 第九十二章 送别 “我不走。” 文氏对毛文龙向来温婉,现在的语气也是一样,温声软语,并没有因为语气坚决而提高声调,只是俏丽美艳的脸上充满坚决之色,她摇了摇头,对毛文龙道:“未听说夫君在前方搏杀拼命,家宅之中就慌乱不堪,早早逃走的。” “唉,你不懂。”毛文龙温言道:“战况并不容乐观,提早做一些打算是对的。” “越是如此,妾身越不能先走呀。”文氏微笑着道:“此时正是上下一心,提振士气对东虏的时候,你也是堂堂督司,随时可能成为将军,难道大战将临,先送妻儿离开是为将者的本份吗?” 毛文龙竟是无词以对,他原本亦无此打算,韩旭昨晚在闭城前率部赶赴辽阳,接着又拜访毛府,提出将毛文龙家小在今早送出辽阳的打算,毛文龙感韩旭盛情,同时也吃惊于这个年轻将领勇武背后的谨慎,毛文龙答应了韩旭,但未曾想到,自己的妾侍文氏居然不肯走。 “若果然战事不利,”文氏又道:“到时咱们再走不迟。” “怕到时就晚了。” 毛文龙心烦意乱,他心中对战局并不乐观,从表面上来看,明军人数占绝对优势,但这半年多来,袁应泰举措乖方,军纪不肃,各将都各自为事,经略没有将明军捏成一个整体,而且在全局上,沈阳和辽阳面对敌袭到底该怎么打,是固守各自为战。还是随时准备以奉集堡或沈阳为核心打一场全面决战,最少在高层的举措上。毛文龙真是看不出来。 昨日听说东虏主力抵达沈阳城东七里处,开始围城攻打,辽阳城中已经一片混乱,监军高出和兵备道崔儒秀分别从奉集堡和虎皮驿逃回,溃逃的明军也有不少跑到辽阳,李秉诚和朱万良两部有三万多人,骑兵很多,明朝中枢用大量财富装备辽军。但这部份辽镇兵马的表现实在堪忧,根本没有决战的信心和必胜的信念。 城中人心惶惶,毛文龙觉得在这种时候送走家小是明智之举,奈何文氏不愿弃他先走,亦是无有办法。 “先送儿子走吧。”文氏蹲下身行了一礼,温柔而坚决的道:“妾身定要与夫君共进退。” …… 晌午时分,韩旭带着人在辽阳西门外送别高小三的车队。 后金军的前锋已经攻略过王大人屯。因为驻地无有军马,后金军转瞬就走了,韩旭的提前准备很明智,尽管就这几天时间,后金军已经展现出必胜的信念和决心,兵锋十分凌厉。在打败奉集堡和虎皮驿的驻守明军后,主力已经围住沈阳,尽管这是昨日的消息,韩旭心中仍有庆幸之感,沈阳一行后他就知道明军必然不是八旗兵的对手。现在看来,历史的发展没有丝毫变化。沈阳和辽阳这里,一直在往深渊驶去。 杨国勇和高小三等人的家人全部聚齐,辽阳这里又雇佣了几辆大车,现在城中人心有些不稳,各家都分散出城,到城外才和车马汇齐。 “阎松早就在西平堡打前站,他带着几个人会把落脚的地方准备好,大家安心吧。” 眼前的家属和匠人们有近二百人,若战火烧到辽阳这边,这些人就无法安心赶路了。 “谢大人。” 各人躬身致谢,神色都有些勉强。 被迫一下子就出发,各家都觉得有不少东西没带,而且也有一些人感觉辽阳未必有失,东虏不会这么大胆来攻打辽阳这样的雄伟城池,仓惶离开,将来可能还得赶路回来,一来一回,很不合算,但韩旭怎么说也是好意,众人还是躬身谢了。 “我儿一切小心。”杨国勇的母亲在春风中拉着儿子,叮嘱着。” “莫要逞能!”任尚武的母亲亦是手拉着儿子,老虎般暴烈的任尚武,此时只能垂头听着母亲的训导。 家属基本上都齐集了,韩旭在军中的威望越来越高,对事情的判断几乎没出过错,这也使杨国勇等人立劝家人离开。 “大人保重。” 高小三在马上向韩旭行了个军礼,接着下令启行,车队辚辚而行,融入官道的人群之中。 尽管官员还没有异动,士绅已经有不少选择离开,官道的人群是平时的十倍以上了。 韩旭转过头,向杨国勇道:“给我的军令是什么?” 王大人屯被弃守后,韩旭已经没有驻地,他向经略府请示,是否能与浙军和川军在一起做战,相比辽镇,韩旭更信任这些南军。 “仍归新勇营,归鲍副将节制。” “哦,知道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韩旭发迹和本身的成长均是辽镇,虽然和不少辽镇将领关系不睦,但和南军毕竟不是一个体系。 “鲍副将……”韩旭面露讥讽的笑容,鲍承先一年前还只是游击,在熊廷弼手中一直未能升迁,等袁应泰一来,这个庸懦胆小之辈居然一跃成为副将了。 当然,鲍承先有他的优点,见事明白,待人友善,说话颇有风度,甚至儒雅有文官的风范,这叫袁应泰十分喜爱。 相形之下,韩旭这种纯粹的武夫就不受赏识,袁应泰为经略后,从未召见过韩旭。 “走,去新勇营报道。” 此时不是质疑和反对的时候,韩旭看向东北方向,那里定然已经刀光剑影,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大战。主将就是他的拜兄贺世贤,今日之后,不知道是不是还能见到这位老兄! 他突然想到贺世贤那生铁一般坚硬的巴掌,赤红脸膛和豪气十足的笑容,当然,还有任性使气,好酒贪杯的这些缺点。 “唉……”马背之上,韩旭发出悠长的叹息。 …… “机会来了,哈哈,机会真的来了。” 宁完我在自己的卧房之中,高兴的握着拳头,在房中不停的转着圈。 “瞧你那样。”他的妻子王氏抿嘴笑着,口中虽是嘲笑,脸上却满是欣赏。 “经略已经下令,将奉集堡,虎皮驿,威宁营,武靖营等各部兵马全部撤回沈阳。哈哈,袁某真是一个蠢材……” 宁完我脸上满是鄙夷的笑容,他嘲讽的对象当然是节制辽东,总责全局的经略袁应泰。 “人家好歹是经略,真有这么蠢?” “就是这么蠢。”宁完我不屑道:“东虏大军过来,初战不利,只是小挫,应该严明军纪,申明必战之意,然后加强这几处外围地方,逼近东虏,使其不好全力攻沈,现在只是小挫,经略举止乖方,又不派兵援沈,又尽撤外围,这样沈阳与辽阳各自为战,军心必乱,我看,多半要完!” “所谓机会,便是在大乱之中,为常人所不为,我早就欲青云直上,在大明最少还得二十年之功,今日机会前来,我定然不会放过,我要降那金国,博一场大富贵,哈哈,哈哈!”(。)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出城 “大老爹,二老爹,和俺们兄弟先走吧。” 李遇春兄弟二人站在门首旁,身边是一辆大车,几个仆人长随站在一边候着,李遇春苦口劝道:“沈阳那边消息快断了,沈阳若有失,奉集堡几个地方也弃守了,下一步便是辽阳直面兵锋,兵凶战危,这是了不得的事情,两位何必留在这险境里?” 郑典史摸摸头,又看看兄弟,呵呵笑道:“你这还是危言耸听,不是初报沈阳的尤总兵和贺总兵初战都得手了么。那边七八万人,贺总兵麾下六万人,尤总兵麾下一万五六千人,近八万人,守着那般大城,纵是打不过东虏,守总守的住,就算守不住,也得好几个月功夫吧?就算东虏得了手,也定然是兵马疲惫,它哪里还有力量来我辽阳!” “这话是二老爹听人说的吧?” “正是。”郑秀才道:“两位年长兄要走也对,危邦不居,两位家不在辽阳,离开也是正办,只是辽阳安稳的很哩。” “这两日也很有些乡绅离开,两位真的不考虑了?” 郑秀才这阵子和经略衙门的人走的很近,他知道经略亲自组建了一支亲军,全部选拔的各军中的豪杰好汉,个个身手都很了得,这营兵被袁应泰命名为虎旅军,袁应泰亲自管带,其中的军官全部是他选拔出来,骨干就是袁应泰本人招募的家丁,论忠实可靠,当然是比普通的营兵强过百倍。身边有这几千亲军,加上城中有七八万驻军。袁应泰感觉把握很大。 这种信心,当然影响了身边的幕僚,近一步又影响了郑秀才等外围效力的城中士绅。 “不走,两位要走请赶紧哩。”郑典史抢一步答道:“听说经略为了安抚人心,同时也要戒备,明日开始就关闭各城的城门,只有东门和小西门每日开一个半时辰,用来沟通内外。就这样盘查也甚紧,贤兄弟往复州去,还需早行。” “也罢,大家各自珍重吧。” 郑典史有两个女儿,此时不便出来送行,只有最小的一个儿子,生的虎头虎脑。此时也跟着大人向李家兄弟二人作揖辞别,李光春摸着这孩子的头顶,眼角微有泪痕,他们兄弟二人不象郑家兄弟那样对战局乐观,他二人在辽阳住了这一段时间,深感辽镇兵马军纪败坏。器械不修,毫无训练,营兵根本没有斗志,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打胜仗? 如果袁应泰是个胆小无能的经略也罢了。据坚城固守还有机会,若这般骄狂自大兼无能。败亡有日矣。 “希望此生有再见之日!”众人拱手之后,李遇春与李光春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脑海之中,居然都是这么一句话语。 …… “诸位请少礼。” 经略府邸之内,袁应泰穿着大红官袍,站在台阶之下,阶下是童仲癸和陈策二总兵,副将戚金参将吴文杰游击周敦吉等川浙南军的将领,诸将肃立行礼,袁应泰虚扶一下,客套一句,接着便道:“沈阳被东虏围困,本经略决意派出援兵,南军为前锋先行,北军主力于之后,前后两军六万人,沈阳城中八万人,主力合集十四万人,虏骑不会超过六万,一战破敌,复振我大明国威,便在此战了。” 须眉皆白的总兵陈策拱手应道:“我辈武人戎马一生,所为无非就是今时此日,请经略放心,我辈一定戮力杀敌,断不叫朝廷粮饷虚耗。” “来。” 一队亲军给在场的将领送上酒碗,袁应泰自己亦举了一杯,敬道:“诸君请满饮此杯,杀敌报国,立功受赏。” “谢经略!” 诸将捧碗饮了,谢过经略,两位总兵在前,各将跟随在后,袁应泰送南军诸将离开,待眼看这些将领全部离开后,才吩咐自己的中军道:“南军孱弱,岂耐久战?替我吩咐李秉诚朱万良各将,援沈一役,到底要靠他们来打,替我好好打好这一仗,各人的功名富贵,自然还在我手中,若不然,奉集堡和虎皮驿失利两次,足可断送他们!对了,那个韩旭,王大人屯既然不守了,他想到南军凑什么热闹,顺道给他下令,令他立刻前往李秉诚麾下效力,我听说他有数百精骑,本人骁勇异常,是个万人敌的勇将,不妨也勉励他几句!只要诸将都愿意效力拼命,东虏那点人,算什么!” “是,经略大人!” …… 川军和浙军终于出动了。 两军相加有一万人左右,川军七千人,其实来自两个大的土司部落,浙军三千人,数千里之遥远赶赴辽镇,两军在此如果算上赶路的行程,已经接近三年时间。 三年对一个人的人生来说亦是不小的一段时光,川浙兵在辽东久了,连说话的口音也变了不少,毕竟不是常年在军营中不外出,他们的身上,不可避免的烙上了辽东大地的印记。 一万余人从东门鱼贯而出,在此之前,川浙兵驻守在奉集堡一带和辽阳城中,后来奉集初战不利,袁应泰没有用他们,虎皮驿初战不利,袁应泰还是没有用他们,沈阳初战不利,全城被围,袁应泰终于在此时想起他们,但南军也不是被当成主力来用,在袁应泰心中南军只是前锋,主力当然是他们身后的辽镇为主的北军兵马。 对这些,普通的士兵们当然不会知道,在城门内外行进的川军和浙军将士们,脸上展现出自豪和骄傲的神采,无论如何,南军要出战了。 “老天保佑,马到功成啊。” 一个辽阳人喊了一句,千百人都应和起来,人们呼喊着,声浪汇集在了一起,高高的飘上天空,直抵苍穹。 “什么老天保佑。”周敦吉穿着棉甲,头顶铁盔,他的亲兵马背后驼着一领厚实的铁甲,马身两侧都有插袋,那是周敦吉的大刀,策马出城的时候,周敦吉听到人们的叫喊,看到身后一张张面孔,他歪了歪硕大的脑袋,咧嘴笑道:“杀虏要凭某家的大刀和儿郎们的长枪,光靠喊几句便能赢,真是笑死人了。” “无论如何,这是百姓的好意。”吴文杰在一边静静看着城中,这几年辽民和南军没有少起冲突,甚至有几次大规模的斗殴,言语不通,习惯不同,本地人欺人,客军也有抱团违反军纪的时候,无论如何,能在出征之时,听到这样的呐喊之声,足矣。(。)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军帐 “陈老总兵,末将祝马到功成。” 韩旭在傍晚时才赶到城外川军的营地,一万多人的调动没有那么快捷,川浙两军一天时间走出了近三十里地,大军在野地宿营,硕大的营地在黄昏的夕阳下立了起来,灯火已经开始陆续点燃,按北军的建制,每个小队均有一盏灯,再到每个旗队,每个局,每个司,每个千总部,最终千百盏灯火汇成星光璀璨,野地扎营,黑漆一片,最易营啸或是被偷袭,少量的几百人的精锐可以造成数万人的大营崩盘,川军的编制和北军不同,都是二三百人为一个战斗单位,但此时在韩旭眼前川浙两军的营地十分齐整,戒备也是十分森严。 “多谢韩督司。” 陈策等人在一处高岗迎接韩旭,众人对韩旭的到来感觉意外,陈策笑答一句,周敦吉在一旁抢话道:“韩老弟,你不去你那新勇营,跑咱这里来做什么。” “相邻一场。”韩旭用讥嘲的语气道:“你又输我们那么多场球,不来送行怪不好意思的。”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起来,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和缓了许多。 浙军将领对韩旭有些生疏,众人少不得向几个浙军将领解释何为足球。 “韩督司的这个球好。”副将戚金是个外表敦厚的中年人,他点头赞许道:“兵士闲了会生事,踢一踢出身汗,精力也耗掉了。再者,彼此冲撞。追逐,也使将士喜欢强身健体。有好胜之心,韩督司,我隐约听说过你练兵的名声,果然名不虚传。” 能得到浙军将领的夸奖,韩旭也很开心,他拱手道:“末将些许练兵的心得,均是揣摩戚帅的兵书中得到的教益,可惜不曾在戚帅麾下效力。” “呵呵。不在也好,不在也好。” 戚金笑了几声,脸上神色并不怎么欢喜,韩旭这时醒悟过来,戚继光身后,整个万历年间,只要和戚继光有关的将领和军队均是被严厉打压。韩旭的话,在戚金耳中,或许象是辛辣的讽刺。 “算了,不提过去的那些事。”周敦吉笑道:“随我去见见老吴。” “好。” 韩旭简单答应下来,他向总兵童仲癸和陈策告辞,须眉皆白的陈策殷殷嘱咐他道:“这一战至关要紧。我等当然戮力杀敌,你在北军之中,却须得加几分小心。” “是,老总兵放心。” 韩旭答应着,他压制住自己内心涌动的情感。毕恭毕敬的向陈策等人行了一礼,策马和周敦吉一起离开。 “这韩督司。”戚金看着韩旭的背影,评价道:“我这一生,大半生随我们先大帅打仗和练兵,以我看来,他是北军中难得的好苗子啊。” …… 吴文杰穿着一身灰色的箭袍,正在安排自己的部曲扎营。 他直领的军队有三个营,每营二百余人,除了这三个营,吴文杰身边只有几十个家丁和亲兵。 这也是南兵和北军不同之处,将领的家丁和亲兵数量不多,打仗还是靠营兵。 “老吴,看看谁来了。” 周敦吉离着老远就大叫,吴文杰转头一看,见到韩旭,脸上浮现出真挚的笑容。 “真是盛情可感。”吴文杰道:“只是想来你身上有军令在身,何必多走这一趟。” 周敦吉咧嘴道:“小韩热心也没错,打完这一仗大家立了功,到时候好好再喝上一场,这一次小韩不醉不准走。” 韩旭勉强一笑,说道:“周敦吉你这点酒量还是不要在我面前狂的好……我一个喝你三五个还是没问题的。” 周敦吉知道韩旭酒量确实惊人,不过嘴上却绝不服输,当下和韩旭就是约定酒战,当然,是要在这一场大战之后。 “莫闹了。”吴文杰随两人笑了一阵,说了几句闲话,接着拍拍韩旭肩膀,说道:“你随我到军帐来,我有些事要交代你。” “好。” 韩旭简单应了一句,随吴文杰到他的军帐之中。 吴文杰的参将署职只是都指挥佥事,其实和韩旭同品,只是川军以二百到三百人为一营,吴文杰直领部下有千余人,全部是手持腊杆长枪和毒弩箭,腰佩铁刀,身披两层重甲精锐强兵,其中一营为中军营,二百余人和吴文杰的家丁布列左右,披甲佩刀,警备森严,韩旭从一堆重步兵组成的铁甲壁垒中穿过,进入吴文杰的军帐后,长长出了口气。 吴文杰笑道:“怎地,你见着这点小阵仗还紧张不成?” “这自然不是。”韩旭很坦诚的道:“我大明王师,只有寥寥几支强军,不得不叫人感叹。” 吴文杰也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辽镇以前很强,李帅几十年间斩首北虏数万首级,这是何等大功,说实话我川军就做不到。” 他接着道:“追亡逐北确实要轻骑,而且要豪勇大胆,所以北军多家丁骑兵,不重步兵营兵,也有其原因。只是,今日之事,不思改变,仍然如数十年前那样领兵,实在未见其可啊。” 韩旭闻言,惟有苦笑。 抱残守缺,不思进取,而且阶层固化,将领只愿守住自己的利益和地盘,对别人的不管不顾,缺乏同仇敌忾之心,也没有当年李成梁在时一言九鼎的领袖人物,辽镇为主的北军是一团散沙。 “老兄叫我进来,想来不是说这几句话吧。” “自然不是。”吴文杰取出一个包裹,笑道:“这里头俱是我写给妻儿的信,今日便交代给你,若我平安回来,自然派人取回,若是不能回,请你专程派人,设法送到我家里。” “这信我不能收。”韩旭心中一紧,摇头道:“这样太不吉利。” “你还信这个?”吴文杰哈哈大笑起来,这样的笑法实在和平时颇具儒将气息的他截然不同。笑了一气,吴文杰才道:“将军难免阵上亡,说实话我少年就从军,打了几十年仗积功到参将,见的死人简直要比活人还多,你说有什么可忌讳的?” “到底是不祥。” “你别推了。”吴文杰很坚决的将包裹又推回去,说道:“里头还有老周的东西,你别看他大大咧咧,一意求战,实在也是因为眼前这局面,不好好打一场,抒发咱们军人的血诚,普天下的人,怎么看咱们当兵吃粮的,咱们川军的脸面又摆在哪?” “其实,”韩旭小心翼翼的道:“保存自己,徐徐图之,亦是一种法子啊。” “哈,谁和你说的这些?”吴文杰脸上露出笑容,看着韩旭道:“丈夫有所为所有不为,当战时则战,当死则死,什么徐图再举,那只是懦夫的借口,现在打不过,将来就能打的过?别废话了,收起包裹,到你北军处去吧!”(。)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城下 努儿哈赤策马在沈阳城外数里外的一处高岗上,看着九里多长的沈阳城池,心中无限感慨。 几十年前,他曾经无数次经过沈阳,再由沈阳往抚顺关,最终回到建州部的老城,他曾经随着祖父和父亲无数次到此,贸易,朝贡,和明朝镇守边关的官吏将领往来,送礼,请酒,那时候不论是谁,恐怕都没有想到,他努儿哈赤有统领六万大军前来攻掠沈阳,夺取明国辽东土地的一天吧? 看了一会,努儿哈赤对身边人令道:“叫将士们出战吧。” 预备要出战的是右翼旗兵,四旗先出骑兵两千多人,往沈阳东门下而去,此前的哨骑战时已经派了过万包衣,填壕毁栅,拔取城外的箭楼,毁掉拦马墙后的炮台,此时沈阳东门外已经一片平坦,适合骑兵出战。 总兵巴都里和穆哈连等人奉命先行,努儿哈赤派侍卫扈尔汉和博尔金率两黄旗白甲精锐埋伏在后,如果明军敢出城邀战,前锋不要打的太狠,吸引明军远离城门,然后精锐出击,包抄出城的明军骑兵。 清晨的微光照在大地,三月的天气早晨仍然很冷,两千多红甲兵其中夹杂着不到二百的白甲,棉铁甲和银色的战甲闪烁着冷厉的光芒,骑兵们握着手中各色的武器,在连绵不绝的海螺号声中聚集到一起,阵列很快摆好,后金兵已经是一个战斗集团,八旗的层级分明。军纪森严,这三十年年来从未断绝过做战技巧和阵列的训练。很多东西已经融入人们的身体之中,成为一种很纯粹的下意识的习惯,甚至战马也是,后金极为注重战马的养育,此时的他们还面临察哈尔蒙古的威胁,巴林和敖汉那些小部落也没有归顺,只有一个科尔沁跟着后金混,后金的战马并不多。他们的马养的都十分肥壮,在早春这样的时候也是如此。 号角声中,旗帜招展,大队的骑马的甲兵开始向沈阳城方向跑去,隔着几里的路程,甲兵们在各级将校的率领下跑的并不快,身上的甲衣发出哗哗的声响。几千人发出的声响很大,象是一个巨人在不停的咳嗽着。 对面的沈阳城头人头耸动,明军营兵大半上了城,旗帜摆的密密麻麻的,城头的人群也十分密集,如果不是城外的防御轻易失去。光是看到城头的守兵数量,也足可叫八旗上下失去攻城的信心。 沈阳城中的百姓也分别有不少上了城,总计大约有七八万人之多,这些人多半是普通的军户青壮,他们没有参加募兵成为营伍兵。在这样大战的时候被想了起来,他们在城头搬运檑木和插着铁钉的铁拍子。在炮位附近准备搬运火药和炮子,同时在城头烧起滚油,搬来成堆的箭矢放在弓手身后,这些百姓象一群忙碌的蚂蚁,因为人多,手头的活并不重,看到远方后金骑兵驰来的时候,不少人站在原地,傻楞楞的看着。 “来,儿郎们随我出击!” 贺世贤两眼血红,在他身边是一千多精锐家丁,多半披铁甲,少数披棉甲和铁鳞甲双甲,各人手中都是长矛大刀,每人的臂膀均是粗壮有力,两眼露着凶光。 这些家丁,均是贺世贤恩养多年,慢慢调教出来,平日犯了过错亦不受责罚,收入也是营兵的十倍左右,遇到这样的战时,便是将领最看重的精锐。 “总兵官何必出击?”参将夏国卿劝道:“固城拒守,不是更保险?” “虏骑远来,不先挫其锐气,任由其攻城么?”贺世贤早晨起来没有吃饭,先喝了几大碗酒,此时酒意上涌,浑身有若火烧,恨不得立刻厮杀一场,他前日出战便是有过小胜,只是后来后金主力齐至才退回城中,是以贺世贤不觉得后金兵有什么可怕,凭他的家丁冲击敌阵,挫敌锐气,底下的仗便好打的多。 刚到辰时,贺世贤命令打开永昌门,率骑兵出城,与冲过来的八旗骑兵打对攻。 两边的骑兵转瞬就冲到一起,隔着很远,八旗兵开始射出箭头扁平的重箭,箭矢在空中掠过,发出尖啸,然后落在对面的明军阵中,明军也开始还射,贺世贤的家丁在射术上不比后金兵弱多少,双方不停的射出箭矢,在进入百步以后,开始互相投出短剑,阔刀,骨朵,投枪,这些投掷兵器更具杀伤力,不少骑兵被投中之后,身上的披甲被划破,刺穿,然后人重重的摔落下马。 两军的阵列在对冲后都谈不上多严密规整,贺世贤也曾经想如韩旭那样把自己的麾下练成铁壁般的阵列,练了一阵后就放弃了,骑兵密集阵列的冲锋,非一日之功,所耗用的心血和功夫贺世贤根本办不到。 城头的人时不时的发出惊呼,他们清楚的看到,两边开始激烈的交锋,最后投掷出武器后,所有骑兵都对冲向前,双方的阵列拖成斜长的两条斜线,接着短兵相交,大刀挥舞,铁矛戳刺,因为高速冲锋,不论是砍中人或是战马,凡刺中或砍中者,无不当身刺穿或砍出大大的伤口,鲜血狂喷,人马很快就会倒地而死,如此激战了只有一到两刻时间,地上的死人和死马已经很多,双方初接战的地方死人和死马最多,不少尸体堆积在一起,仿佛一座小山,鲜血自黑色的土地上不停的沽沽流淌着,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明军人虽少,精锐却强过后金骑兵,贺世贤尤其勇猛,他在战场上不停冲杀,提振部下的士气,明军慢慢开始占了优势,后金骑兵开始逐步被逼后退,最终开始向远方退却。 看到后金兵撤退,明军没有立刻追赶,人们喘着粗气,在离城不远的地方跳下马来,拿下皮囊水袋大口的喝水,不少人喝了水立刻跑去割头,不一会便割了好几十颗血淋淋的人头,人头模样狰狞,在士兵割头时,城头发出一阵阵惊叫,不少百姓根本没看过这样的场面,有人被吓晕了过去,更多的人兴高采烈的议论着,城头发出嗡嗡的声响。 不一会,明军喝足了水,马也饮了水,血淋淋的人头挂在马身上,贺世贤和他的亲军们抢先出发,大队的家丁队伍跟在他身后一起向败逃的后金军方向冲杀过去。(。)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将军如虎 “叫博尔金,扈尔汉都上吧,打败明军,一定要杀掉贺世贤!” 皇太极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箭袍,外穿纯白色的棉铁甲,有些圆润的脸庞绷的很紧,整张脸都显的十分坚毅,他上阵临敌,从来都愿身临前线,此时他身边有二百多兵精锐,不仅是白甲,而且是白甲中挑出来的更强者,他在瞧准时机,要给出城迎战的明军致命一击。 每当需要为前锋搏命时,皇太极从不愿落于人后。 这种奋发进取的精神,公平来说,在此时的八旗上下均是一致,最上层的贝勒台吉和那些大小阿哥,积功累战的总兵官和副将,各旗的固山额真,梅勒勒真,牛录额真,冲杀时大多是冲在最前,若非如此,凭两万多人的披甲主力,八旗也无法获得一场接一场的胜利。 在皇太极下令后,千余披甲骑兵开始出动,他们从两侧出发,向追击过来的明军骑兵兜转过去。 后金此时出动的全部是重骑兵,不仅骑士身披两重到三重铁甲,马的头部也披着铁制的面帘,胸口披着铁甲,内里镶嵌兽皮,可以有效的抵御弓箭的伤害。 皇太极看到骑兵队伍中有一个须眉皆白的老者,身量不高,但胸口厚实,肩膀宽阔,身披三重铁甲,犹如一个蹲在马背上的铁甲怪兽,跨下的战马两侧都放着插袋,满满的装满了箭矢,这说明这个披着铁甲的老人可以左右开弓,就算在射术普遍过关的后金军人中。左右都能开弓也是少数人才能掌握的技能。 “这是总兵官额亦都啊。”皇太极发出惊叹声,他知道额亦都最近身体很差。重病缠身,看到额亦都后,皇太极派出轻骑,劝说额亦都回来。 “四贝勒,”轻骑旋踵而回,大声道:“总兵官说,若能今日建功,纵死在战场上也值得了。绝不愿回。” “好,真真壮勇。” 皇太极心中极为感佩,在后金兼并其余女真部落的战争中,额亦都都立下赫赫战功,勇冠八旗全军,今日这一战,老迈重病之身仍然要披铁甲。策马驱前与敌相斗,皇太极感觉自身亦是热血沸腾,在这种时候,平时的那些算计和阴谋,也被他抛到九宵云外去了。 “注意西门。”皇太极思忖一会,又下令道:“一旦贺世贤被围。就等着尤世功出来救,以他的性子不比辽镇那些将领,他一定会出来,到时候,雷霆一击。夺取沈阳西门。” …… 冲出城外三四里地之后,明军骑兵终遇遭遇合围。 叫人心烦意乱的海螺号不停的响着。后金兵的旗帜越来越多,那些穿戴黄色,红色,白色,蓝色铁甲的骑兵不停的涌过来,骑兵四合,到处都是敌人,普通的甲骑很多,头戴黑色铁盔,饰黑羽,插背旗的拔什库们在甲骑中指挥着,穿着银光闪烁的厚实铁甲的白甲精骑在大队的甲骑中潜藏着,时不时的突击过来。 贺世贤和他最亲近的心腹家丁被裹挟在乱军之中,他来回冲阵,身上的酒意不停上涌,使他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但无论如何,敌人都是越杀越多,放眼过去,到处都是交杂厮杀的骑手,而明军骑兵越打越少,地上不停掉落下马的伤者和死者多半是他的家丁,旗帜沿途丢弃,战马被刺死刺伤,要么倒地而死,要么趴在地上咴咴的嘶鸣着,人和马都发出凄惨的叫喊声,在战场中间,尘土铺天盖地,这都是战马奔驰时激起来的,有时候人马和灰尘夹踏而至,叫人都看不大清楚,只有呛人的血腥味和土腥味萦绕在鼻间,挥之不去。 贺世贤不停的呼喊部将和家丁们的名字,应和声越来越少,他已经叫不到多少人了。 明军的队列越来越乱,战场也成了一个个被隔断的小圆圈,通常是十几个明军骑兵对数十后金骑兵,几十人或百余人就被几百人围着打,矛杆和枪杆不停的传来折断声,人们拼命将手中的兵器向对方刺去,甚至是挥去打去,这样的战场上,纵使害怕也无法逃生,明军一直不停的向城下突围,只是效果不佳,到处都是敌人,每个战场上后金八旗兵都占据了优势,他们拥有更厚的披甲,更强壮的战马,更多的战友同袍,更丰富的战场经验,哪怕在这样混乱的时刻,那些经验丰富的后金将领不停的指挥调配,将生力骑兵调往需要的地方,甚至提前截断明军退路,他们利用地形,将明军赶向那些洼地和拦马墙尚存的地方,然后围成一团,拼力攒刺,在无数虎枪挑刀的并击下,将那些明军杀死,然后继续冲杀着。 ……没有人休息,战场上每个人都在拼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 ……战马倒下,声声悲鸣。 ……地上满是死伤的将士,甲胄碎裂,肌肉迸裂,鲜血喷涌。 贺世贤终于被围困住了。 他如同一只勇猛的老虎,在之前,因为战局明显不利,很多心腹劝他不要执着退回沈阳,从别路绕道往辽阳去,虽然可能也被后金兵截杀,但这样逃生的机会还是很大。贺世贤断然拒绝了,如果沈阳不保,七八万人守备的城池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丢失,他有何面目逃生? 此时的大明总兵只有战死的,还真没有投降和望风而逃的。 那些鲜廉寡耻的总兵们还没有成群结队的出现,十几万人不战而逃,望风自溃的风气还没有成型,贺世贤这个西北汉子,决意在沈阳城下,拼杀至死。 贺世贤怒吼着,他的铠甲上被射中多支箭矢,精良的甲胄护住了他,使得他还保留着体力,烈酒仍在他胸中燃烧着,叫他感觉自己还是力大无比。他的铁鞭不停的举起落下,动作疾若闪电,而力道却是重似千钧,在贺世贤的冲击之下,很难有一合之敌,整个战斗里,贺世贤亲手杀死的八旗兵最少有三四十人,其中还有相当多的白甲精兵。 “真是一头老虎啊。” 远处的努儿哈赤感慨和赞叹着,他身边代善和阿敏等人也是一样观看着战场上如虎的贺世贤,无数的后金贵族眼光中都是赞赏,身为武者,他们亦敬佩勇武如贺世贤这样的勇士,看着他一路厮杀往东门去,那里有总兵尤世威和他的几百精锐家丁,如果贺世贤能冲到东门附近,尤世威定会出城援助。 “哼,蛮勇罢了。”只有皇太极的眼中一片冰冷,他这一次严词拒绝了额亦都去找贺世贤单挑的请求,随着他的命令,后金军旗帜招展,大队的骑士策马往东门去,他们的箭囊都是鼓鼓囊囊的,箭矢插的满满的,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密密麻麻的箭尾如疯狂生长的灌木和草从,只是这种草从,蕴藏的只有如铁灰般的死意。(。) 正文 第九十七章 箭雨 在城头的尤世功眼中,战场上的骑兵如同一只只互相纠缠和嘶咬着着小蛇,人多的地方就是大大小小的圆圈,旗帜和兵器的尖锐部份特别显眼,骑士和战马象是一只只小虫,互相拥挤在一起,在圆圈的内部和外围,不停的有人倒下和死去,战况太激烈,厮杀的太凶,骑兵跑动的太过频繁,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臭味和土腥味,最终,他看到贺世贤的将旗在边缘处显现了出来。 “开西门。”尤世功下令打开城门,他决意率自己的家丁出城与后金兵交战,救援回贺世贤来。 城头的明军数字还是很多,二百多名千总以上的军官分别驻守在城头各处,城门处都是参将和游击级别的军官守备着,沈阳是一座卫城,没有地方文官,监军和兵备道等文官也没有驻守于此,在贺世贤出城之后,城中最高级别的官员就是尤世功,然而他也要出城了。 “你们分段驻守,如果我有不测……”出城时,尤世功简单的吩咐道:“参将夏国卿和张纲接任,拒城固守以待援兵。”说到这,尤世功笑了笑,说道:“我听说经略已经派了援兵到沈阳来,有六七万人之多,和我们沈阳城的守兵相加,已经比东虏多出太多了。” “总兵大人。”参将张纲劝道:“贺总兵已经中伏,你又何必出城。” 尤世功没有生气,看了张纲一眼,微笑道:“为武将者。需得身先士卒,勇武敢战。遇友军被袭不救,还当什么将军?” 很快,城门打开了,在城头密密麻麻的守军和百姓眼中,穿着山文甲,骑着一匹黄膘马的尤世功,在自己的几百家丁的簇拥下,很快穿越了城门。 尤世功的骑兵也都是家丁。都是些老兵,若是往常,他们出城后会先用轻骑疾速向前掠阵,然后主力疾驰劲射,扰敌阵脚,冲击敌阵,相机杀敌。他们的武艺强悍,经验过人,不论骑术搏击术和射术都很精良,但刚刚看到的贺世贤和部下被围杀和击溃的经过打跨了这些人,明军的精骑已经够强,家丁们也足够强悍。贺世贤本人更是手上无一合之将,但后金兵强悍之处不在明军之下,披甲更强,战力更高,指挥也更合理。从始至终,贺世贤和他的部下们就被八旗兵上下牵着鼻子走。一千多精锐骑兵此时被分割包围,被人如麦子一般在不停的收割,八旗兵的大多的死伤只是在交战初期而已。 怀着这种畏惧怯懦的心理,尤世功的部下们策马的速度一直没有提升上来,相反却是越来越慢,这样一来,尤世功的马速反而越来越快,越过了他很多部下,凸显在队伍的前方了。 看到明军出城,大队的八旗骑兵突如其来的出现在前方。 这些八旗兵没有犹豫和迟疑,他们飞速迎面赶来,双方几乎在眨眼之间就接近到可以交战的距离,相对于八旗兵的坚决,尤世功的部下们迟疑了,就在这时,后金兵们纷纷举弓射箭了。 弓箭如暴风骤雨一般突袭而来,明军突的不快,态势并不坚决,这给了后金兵列阵和从容调校射箭距离的准备时间,相隔不过百余步,箭矢的威力极大,随着崩崩的声响,大量的箭矢落在明军骑兵的头盔上,顿项上,肩甲,胸甲,腿部,腹部,几乎人们能想象到的身体部位都可能被被箭头扁平的破甲重箭击中,东虏强劲的箭矢凶猛无比,哪怕明军不少穿着双重甲胄,这些破甲重箭一样能破开甲衣,切破皮肤,直插入人的身体内部,箭头搅动着,箭杆颤抖着,造成持续而剧烈的伤害,密集的箭雨不停的射过来,不仅人在箭雨之中,马匹也被这些劲箭射的直跳,不少战马被射中了,箭矢深深的插入马的身体之中,马歪倒在地上,骑士也被带翻了,幸运的在最后关头跳开,若是运气不好,沉重的马身压在骑士身上,重重摔倒,这样倒地的人毫无疑问会受到严重的创伤,骨折,内伤,口鼻喷血,半天也动弹不得,如果明军获胜他们还有机会活命,但这样的机会十分渺茫,根本无人过问伤者,明军家丁在仓促的躲闪,避开这可怕的箭雨袭击,同时也有不少强者持弓还击,但他们的还击微弱无力,对披重甲的后金兵几乎毫无威胁,也有人打响了三眼枪,烟火冒起,白烟弥漫,火舌喷出象是过节时燃放的礼花火焰,隔着百步左右,三眼铳的子药根本打不了那么远,面对这样的攻击,对面的八旗射手丝毫不为所动,他们两翼的射手继续射箭,每个射手都不停的从箭囊中抽箭出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将箭矢射出去,所有的女真射手都没有仔细的瞄准一个目标,而是将弓箭瞄准在整个明军的队列上方,他们用的是抛射法,只要大致方向不错,就算射不中人,亦会对明军的战马造成伤害,每个射手都拥有丰富的战场经验和精良的射术,他们的箭矢似乎没有断绝过,每支箭都在空中互相追逐着,不停的落在明军上方,明军如同被暴风骤雨打过的残花败叶,不停的从马上落在地上。 有人被射中脸部,默不出声的死去了。 有人被射中了胸口,有人被射穿了肋骨,有人被射穿了大腿,他们或是强忍疼痛,或是出声惨嚎,或是继续随尤世功向前,或是已经在拨马后退,而战马比人类更慌乱,大量的战马被射中,每匹马身上披着几十支上百支的箭矢,密密麻麻的,似乎是变大了的刺猬,有的战马被射痛了,在战场上乱跑,搅乱了自己一方的队伍,有的战马被射中眼,或是耳朵被射掉了,不停的有人和马死在箭雨之下,这密集的箭雨似乎是雷霆狂暴,似乎是上天震怒,似乎是世间一切可怕东西的集成,人们在这样的箭雨中无处可逃无处可躲,没有人能独善其身,所有人开始绝望,曾经漠视生死的战士精神也崩溃了,他们哀嚎着,哭喊着,任凭自己的战马四处乱跑,在这样的袭击之中,这几百人的明军骑兵精锐,尚未与敌人的披甲重骑兵交手,已经自行崩溃了。(。)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崩盘 尤世功的战马被射中了。 一支重箭插入了战马的前胸,劲力之大直透战马体内,只有短短的一截箭尾羽毛留在外面,箭杆在颤抖着,战马开始还咴咴鸣叫了几声,接着便是两条前腿一软,尤世功正在下令所有人整队跟他冲阵,战马猛的前扑,将他摔倒在了地上。 地上满是激起的灰尘,尤世功猛的一摔,眼前一黑,鼻间被土灰都塞满了,他张口呼吸,嘴里也塞满了满是土腥味的灰尘,他连声呛咳起来。他前扑摔倒,两手拼命支撑,终于反过身来,看到碧蓝的天空。 尤世功想起身,然而胸口处一阵巨痛,尤世功浑身都在颤抖,仍然想要勉强挣扎起来,然而大腿处也是一阵巨痛,他拿眼去看,看到自己的两腿都斜斜的摆向另外一方,尤世功知道,自己两腿全都骨折,胸口必定也断了不少肋骨,想起身,是绝无可能的事了。 他开始呼喊自己的家丁,但眼前仍然是一片混乱,无数条马腿在地上来回跑着,人和马都在叫着,尤世功的声音根本无人听到,他受了重伤,喊出来的声音自己以为很大,其实十分微弱低沉,喊了一阵后,尤世功看到根本无人理会,他便躺了下去,知道自己戎马一生,今日这里就是毙命之所。 “可惜贺世贤了。” 既然自己的救援已经失败,贺世贤也很难脱身了,尤世功勉强支撑起身体。想看看沈阳城那边的情形,两个总兵依次战败。对城中的军心士气是严重的打击,尤世功自觉已经尽了自己的本份,现在只愿城中能紧闭城门,打败后金军前几轮的攻击,只要沈阳城能守住,自己的牺牲就还有价值。 “东虏强,真是很强啊……”看了一会儿,尤世功都看不清楚。他颓然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过往的岁月中,他曾经多次与北虏交战,也是领着他一千人左右的家丁骑兵,纵横驰骋,所向披靡,所谓的几千几万人的蒙古骑兵。在明军精锐面前根本什么都不算,被他们砍瓜切菜一般的狠杀,为什么这种打法,对东虏就是不行了呢? 这时在他身后的女真人那边传来阵阵欢呼声,尤世功一惊,两手一撑。竟然撑起了大半个身体,这时他才发觉,身边的家丁已经逃的差不多了,只有一些重伤的和他一样留在原地,马匹四散跑的各处都是。而贺世贤的一千多家丁也是已经被杀散溃逃,一从从一股股的骑兵在沈阳城门四周奔逃着。女真骑兵在紧咬着追赶,大队的八旗主力涌向城门这里,攻城的器械极多,光是盾车就是一眼看不到边,无数云梯已经高高竖起,尤世功两眼圆睁,心中感觉震撼和痛苦,看来东虏要趁着大胜后的锐气,一举登城。沈阳城的外围防御被一扫而空,如果敌兵四面强攻,未必就能守的住,关键是,尤世功心中清楚,沈阳的六万以上的守备兵马,真正的拿的出手的精锐也就是他和贺世贤的家丁,加起来不到三千人,还有其余各副将参将游击守备的亲丁,加起来不到两千人,这五千人左右的家丁是绝对的主力,可刚刚东门和西门外两场激战,两位总兵级大将的家丁几乎全部损失干净,这样一来,城中的守备其实十分薄弱,那些营兵,打顺风仗还行,一遇逆境,就是毫无战力可言。 这时他已经看的很清楚,一个穿着红甲的女真骑兵在策马奔驰着,众多的骑兵在这个红甲兵身边放声欢呼,那个甲兵光着头,脑后一根小辫子飘来荡去,脸上似乎全是络腮胡子,看起来犹如食人生番,而在这个红甲兵手中,高高举着一颗首级,虽然隔着几百步远,尤世功还是看的很清楚,那是贺世贤的首级。 尤世功一阵颓然,原本他心中尚有最后希望,想着贺世贤或能脱困…… “唉,完了……” 这时又是传来一阵惊人的喊叫声,声响却是来自沈阳方向,尤世功吃了一惊,赶紧回头去看,却看到沈阳西门方向一阵混乱,城头的人都在乱跑,到处都是惊呼声和哭喊声。 “乱什么……”尤世功心中一阵震怒,八旗兵还在城外,城头居然这般混乱,难道夏国卿和张纲等人都是死的,连一个最简单的秩序也维持不来?城上这般混乱,若是东虏趁机登城,城中能有几人活下来,这一点简单的道理也不懂得么? 就在他惊怒之时,女真骑兵已经大量涌向出现混乱的西门,大队的骑兵提速赶路,也开始有一些没有披甲的八旗余丁骑马或是走路,跑向这边的战场,这些余丁开始搜索战死明军的身上,把钱财先取出来,然后斩下首级,或是剥下甲衣,有一些人收拢那些跑散的战马,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尤世功并不在意,他还是死死盯着沈阳城门的方向。 这时西门的城门突然打开了,尤世功两眼圆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先是几十个,然后是几百个穿着皮袄戴圆笠帽的蒙古人跑了出来,他们手中拿着兵器,在城门口大声喊叫着。 在几个北虏手中,提着几颗首级挥舞着,尤世功看不清楚,但既然城门被打开,守兵跑散,被杀的必定是刚刚奉命镇守的那些将领。 “经略大人误国,书生误国!” 尤世功两眼边上滴下几颗血珠来,当初收降这些北虏降人时他就不赞同,反对的人并不少,毕竟北虏和东虏的关系十分密切,虽然插汉部一直叫嚣着要灭掉东虏,北虏和东虏也打过仗,但毕竟这两边是真正的同文同种,衣饰语言都是相通的,北虏也结辫,穿的袍服和东虏相似,而东虏很多部落没有自己的语言,各部落之间都使用蒙语沟通,只有建州部是讲纯粹的女真话,但语言里也有很多北虏的词汇,两者又都是大明的死敌,北虏中也有一些对大明忠诚的,但更多的肯定是首鼠两端,哪家势大就投靠谁。 眼前沈阳西门之失,最大的责任肯定是袁应泰来负责,就是这个经略一意招纳北虏降人,将这些蒙古人收在沈阳城中,然后才有今日之变,这些该死的北虏袭杀守将,打开外城的城门,这样一来,城中守兵定然崩溃,北虏可以肆无忌惮的直入城中,沈阳,已经失守了。 尤世功此时终于心如死灰,贺世贤死,城门打开,沈阳失守,坐拥六万以上的大军守坚城,结果一日之内沈阳卫城失守,他和贺世贤真是百死莫赎。 这时东虏兵越走越近,人说话的声音也听的很清楚,尤世功忍住巨痛,在原地盘腿坐了起来。 有两个女真人走近了,尤世功没有穿什么华丽的甲衣,披风也掉了,这两人只当他是一个寻常骑兵,两个女真人说笑着,一人拉着尤世功的头发,另一人挥舞手中的顺刀,刀锋掠过,两眼圆睁的尤世功的人头,就这么被斩了下来。(。)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北军 辞别吴文杰和周敦吉之后,韩旭带着自己的三个局的骑兵,赶赴沿浑河西岸奔赴沈阳的北军军中。 北军出动的有三个总兵,李秉诚和朱万良,姜弼,还有几位副将,十几员参将,二十多位游击和二百多员千总以上级别的武官,军队人数接近五万人,光是马匹就有好几千匹,从辽阳各处扫出来强拉的民夫也有过万人,大量的驴车和马车拉着军需跟随在大军之后,浩浩荡荡的队伍沿着河岸走着,春风的河岸风景很好,浅浅的一层绿色笼罩着原本黑灰色的土地,碧绿的浑河水已经还在枯水季,河岸有不少地方十分狭窄,河水也并不深,最多到人的膝盖处,若到盛夏时涨水季节,河水就会变的汹涌奔腾,那时候想要过河就很困难了。 在袁应泰的严令下,以辽镇兵马为主的北军终于在辽阳城外集结完毕,城中尚有几万大军,包括袁应泰的亲军在内,但那些守备辽阳的基本力量,袁应泰已经尽撤辽阳外围守备,虽然后金兵并没有占据虎皮驿和奉集堡,但那边已经不再作为守备据点,这种尽撤藩篱的做法虽然可以集中兵力,但等于将辽阳城直接暴露在敌人兵锋之下,是最愚不可及的做法,但袁应泰就是这样做了。 好在袁应泰还知道沈阳的重要性,沈阳在则辽阳安,后金不可能放着沈阳坚城和几万明军在身后不管,沈阳若在。他们自然无法放开手脚来攻城,是以沈阳还是值得派出重兵去救援。 城中有数万守兵。城外有数万救兵,互为犄角,这样确实是最好的守备办法。 这个时候的明军尚有一定的野战能力和决心,若袁应泰早些做这样的决断,在后金兵出现时坚持守备奉集堡,早日派出援兵,勒令贺世贤等人在城中拒守,不得擅出浪战。待援兵到后屯守坚城之下,东虏师老无功后,城内城外的将领率精骑一起反击,斩获必定不小,如果战事是这样发展,以这个时候后金的国力和人力储备,根本经不过这样的败仗。那时明军可顺势收复宽甸和抚顺关一带,后金便又被困在边墙外的大山和从林里头,东事可以算是完结,以后无非就是不停的消耗战,最终在某个将领的手中完成捣巢一击。 可惜,袁应泰派出援兵太迟。对沈阳的战事几乎没有象样的部署,韩旭在策马骑行经过浑河岸边的时候,感觉心情也是无比沉重。 川军和浙军是前锋队伍,他们走的更快,队伍在北军前有半日到两个时辰左右的距离。这一点距离如果遇到战事。北军可以在半天内完成部署,和南军一起迎击敌人。 韩旭来的有些晚了。好在鲍承先替他遮掩,待傍晚时大军宿营,整个营地到处点亮灯笼之后,鲍承先与韩旭等人一并前往李秉诚的大帐议事。 这种军议,其实并无太大的意义,怎么打,打到何种程度是要暗箱操作的,军议上当然是慷慨激昂,无人会说出叫人抓住把柄的话,当然,话说之后,怎么做才是最重要的。 北军有近五万人,预计在明日午时左右赶到沈阳城外,南军赶到的时间会早一些,大军在河西行进,需要越过浑河才能赶到预定的战场,好在现在水枯,不少地方能徒步过河,而且在预定的过河点有不少木桥,大军过河并无问题。 李秉诚等人决定在白塔铺设定固守的守备点和依托点,民夫和军需物资就放在白塔铺,这里距离沈阳三十里不到的距离,做为援兵来说,主将的心思就很明显了。 如果坚决援沈,决心和后金兵决战,会战的依托点不能太远,纵然战事胶着或是战局不利,白塔铺这个点就太远了些。 只能说明,李秉诚等人根本无心参与决战! 在往中军大帐的途中,三三两两的士兵在营中闲逛着,四处营伍的灯火混杂紊乱,各营和帐篷之间留着的路途宽窄不一,规划十分不合理,后勤也十分混乱,有的营已经开饭,有的营还饿着肚子,普遍的情况是根本吃不到热食,只能吃自己带的干粮。 返回途中,不少帐篷还亮着灯,里头似乎有军士在赌钱,将领们自己聚会饮酒甚至赌搏,也是根本无人过问。 因为后勤的混乱和将领的不负责任,不少士兵根本没分到帐篷,他们就睡在路边,浑河的湿气侵袭过来,薄薄的被褥根本挡不住寒气,这些士兵挤成一团,嘴里不停的骂骂咧咧。 韩旭心中郁郁不欢,参观川军和浙兵营伍和军纪时的那些感觉涌上心头来,甚至是后世时的一些片断也涌了上来。 有时候他的记忆也会混杂,所有自己知道过的军队的形象有时候会重叠,而无论怎么重叠,眼前这伙由叫花子流民和混混无赖加强征来军户组成的奇怪组合,绝不能被称为“军队”! “老弟,你有心事啊?”在韩旭身边,策马并肩骑行的鲍承先询问着。 贺庆云兄弟和杨国勇等人远远跟在韩旭身后,高小三和阎松等人都在西平堡或是广宁,韩旭的班底除了身后的三个局的骑兵,其余的部份已经转移向西,这其中费了不少周折和功夫,要说心事,韩旭自然是没有,只是他心中郁郁不欢罢了。 “倒没有。”韩旭坦然答说道:“只是军议时,看到各总兵和将领们都没有什么信心打仗,是以心有所感。” “当然没有了。”鲍承先看着韩旭,很起劲的道:“谁这么傻真卖命?老弟,我们新勇营是新营头,根基不牢,这帮王八蛋把咱们排在头里先接仗,还派了你负责哨探警备,也是当前锋的危险差事,又苦又累又危险,听我一句,这时候莫想立功的事了,小心保命,保着自己和部下的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听着这般无耻的话,韩旭心中暗骂一句,脸上却是很坦诚的道:“大人,属下还是想碰碰运气,若再立新功,自然最好。” “呵呵。”鲍承先干笑一声,说道:“你毕竟年轻,一心上进,这样想也对。我当然不挡你的路,运道来了,没准你真能立功。你能现在和我打这么一个招呼,我心里甚是高兴,咱们新勇营是新营头,所以更要上下一心,进退一致,你说是不是?” 韩旭心中一动,刺探道:“退,怎么退?白塔铺还是辽阳?” “嘿,老弟,这事儿说着还远,咱们有空再细聊。” “也成,属下一切都听大人的。” “客气了,哈哈,韩老弟你太客气了。” 鲍承先大笑起来,河中芦苇从中突然窜出几只野鸭,嘎嘎叫着,扑腾着翅膀,在众人眼前转眼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正文 第一百章 动员 “大人,南军已经和东虏交战了。” “什么?” 贺庆云跑的气喘吁吁,头盔亦歪斜了,但此时韩旭顾不得指责,他自己也是跳了起来。 “沈阳怕是不稳,已经有一些败兵逃到浑河这边来,还有一些百姓,听人说,东虏在城中杀戮甚惨,满街都是尸首。” 贺庆云脸上露出惨然之色,他是个纯粹的武人,平时大大咧咧,很难露出什么感情,这些东西在贺庆云看来是软弱的表现,但今日之事,对贺庆云来说也是难以抑制自己的情感了。 “怕不有十几万人被杀,守城的营兵几乎没有几个逃生的,北虏打开城门后东虏就进了城,然后逐街杀人,东南西北一起用刀,见人就杀,无分男女老弱,只有少数百姓和营兵见机的早,一见城门失守就开始逃,东虏在城中杀戮,没有用心追赶,这才逃出生天。沈阳不到晌午就失守,南兵前锋已经抵浑河桥边,听说沈阳失守,陈策老总兵打算退兵和我们会合,周将军说,若是见虏便走,我等前来辽东近三年所为何来?男儿从军,遇强则退,算什么本事?东虏再强,南军也要会一会他们,好好打一打才对的起自己和朝廷,也对的起那些供养咱们的百姓。” 韩旭这时从震惊和难言的情绪中回复过来,点了点头,深沉的说:“这确实是周敦吉的话没错。” “塘马已经来了几次,直抵李总兵等人军帐。当然是南军请求咱们援助。” “那么,有动静没有?” “暂时还没有。” “嗯。只好等!” “先叫大伙披甲吧?” “也行,下令吧。” 贺庆云扶正头盔,大步走了出去。 接着喇叭响起,激昂的喇叭声中,三个局的骑兵们开始披甲,现在韩旭队伍中并没有辅兵,连多出来的几十匹战马都是骑兵们自己照料,这当然极为辛苦。不过对骑兵们也是不错的锤炼。 多半的骑兵都是先穿锁甲,然后再穿一层棉甲,伍长和队官极都再穿一层铁鳞甲,一些战力突出的老兵被放在骑兵阵的头排,也是多穿一层铁甲。 三层甲胄在身,最少五十斤以上的重量,加上刀枪和弓箭。水囊,干粮,医药包,行军毯,还有铲子,匕首。斧子,投枪,阔刀等物品,每个骑兵战马负担的力量都超过二百斤。 这对低矮的蒙古马是不小的负担,明军的战马九成是蒙古马。少量的南方马种和河套马,整个东亚都找不出高头大马。韩旭部下的马匹已经是精挑细选,在蒙古马中算是高大,就算这样,也承担不了长途奔袭。 穿戴好甲胄后,骑兵们将用不着的物品取下,然后就地盘膝坐着,将养体力。 韩旭则在等候消息,他是昨日军议时派定的前锋,当然也是他自己争取的,其余的北军将领都不愿领这样的差事,韩旭实力够,自己也愿意,别人当然乐得叫他去。 在等候时,他在思索着鲍承先的话语,揣摩这个出身世家的辽镇将领的态度。 看起来,鲍承先心态不稳,随着东虏节节胜利,沈阳坚城也一日就拿下来,两个总兵和二百多军官又战死,辽镇在与东虏的做战中损失惨重,信心已经被打跨了。 如果说李永芳的投降是迫不得已,现在已经有相当多的将领在主动谋划投降或是与后金合作之事了。 这就是所谓的“人心崩坏”。 韩旭看向远方,已经过了中午,天空蔚蓝,光线极佳,谁能想到,十余里外的浑河两岸边上,大明军人正在与一个新兴崛起的强盗集团,做着生死搏杀? 想到这,韩旭恨不得飞身在南军队伍之中! 现在的他,惟愿军令早至,他可以率部出发,不管怎样,只要能尽一点力量,尽可能的在危亡的局面之下,扳回一些来也好! …… “看样子结营不能全成喽。”老总兵陈策在马上眺望远方,三里之外的平原地带上烟尘滚滚而起,大约有超过两万人的骑兵飞速前来,看速度最多两刻左右就可以赶到桥北川军的营地之外,在半个时辰内,八旗兵就可以发动进攻,而川军的营地刚刚建造不久,想彻底完成防御阵地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了。 “接战吧。” 周敦吉怒吼出声,他今日已经披上三层重甲,黑色的铁甲包裹着他,使他犹如一个铁人。 吴文杰在一边静静的道:“接战,勇往直前,击溃来敌,方有生路。” “此时退亦死,进而败敌,还有生路。” 周敦吉策马在阵中前后左右的奔驰着,秦邦屏奔驰着,雷安民奔驰着,吴文杰策马挥鞭,用尽全身力气在高呼着:“东虏率兽食人,杀我大明子民无数,我等虽是南兵亦是大明子民,食朝廷俸禄,今日不击虏则死,击虏得生,立功受赏,便在今朝……杀虏!” “杀虏!” 无数穿着黑色的重铁甲,内套棉甲,手持一丈五尺长的长枪和长刀的士兵怒吼起来,他们头戴棉帽,头排的士兵在甲胄之外尚且披着厚实的棉被,有一些低矮瘦弱的士兵没有排在大阵之中,他们手持着短弩,身上背着鼓鼓囊囊的箭囊,他们是川军中的弩手,使用的短弩可以发射毒箭,这是川军中土司兵的特有装备,中者轻者麻痒,失去战力,重者会昏倒,失去意识,是川军历来征战的获胜秘技之一。 鼓声响起,唢呐声声,旗帜招展,无数川军按二百到三百人分成一个个小的方阵,如林的长枪和长刀举起,人们在应旗,呐喊,在狂呼! 这样的气势,为后金和大明开战以来所未见,辽镇的兵马打一场输一场,主要原因就是和贺世贤尤世功失败并身亡的原因一样,北军这几十年来,以李成梁的轻骑捣巢战法对付北虏,将领以勇悍的精神横冲直撞,麾下的家丁跟随挥斩,北军这数十年来皆是这般战法,而北虏衰弱已久,所谓的十万二十万三十万人规模的入侵,北军往往出动几十个将领,各领几百几各家丁精骑就可以将北虏打回去,每次还有数百到数千的斩首,虽然这般打法免不得生灵涂炭,但将领军功却丝毫不少,是以戚继光的办法虽然更好,却并没有其余的北军将领模仿学习。 这样的战法对组织严密,阵列齐整,军令森然,装备具甲远超北虏的东虏来说自然是打一回输一回,而女真人见多了一触即溃,士气全无的北军营兵,看到眼前巨大严整,士气沸腾的阵列,自然也是万分吃惊,在距离南军不到一里的距离后,八旗骑兵们冲击的速度,明显的减慢了下来。(。)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重骑 PS:看《跃马回明》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首先赶过来的是八旗右翼兵,努儿哈赤令代善和岳托等人领兵,皇太极还在沈阳城下没有赶过来,阿敏和莽古尔泰德格类等贝勒阿哥留在本阵之中,在发觉这一股气势极强的南兵之后,代善和岳托商量之后,决心击破明军阵列,消灭这股明军。 岳托替部下们鼓气道:“明军气势虽盛,我大金兵铁骑一冲,必然溃败。” 代善也道:“沈阳已克,再败这股明军,辽东必为我大金所得,人人均有厚赏,牛马包衣无数!” 军令一下,几个固山额真和梅勒额真开始派出塘马传令,预备先行在明军阵前驰射的队伍先行准备,每个骑兵的箭囊都装满了重箭,在看到明军装甲十分厚重之后,轻箭都被弃用了。每个女真骑兵尽可能的多带投枪飞斧和阔刀,这些重投掷武器是对付重甲步兵的最佳选择。 大股的骑兵激起了漫天的烟尘,马蹄声踩踏在大地之上如闷雷般滚滚而过,第一波冲击过来的全部是红甲兵,其中又以两红旗的披甲兵为主,全红的战甲和镶嵌白边的战甲汇集在一起,犹如一股汹涌而至的红色浪潮,这浪潮是如此的凶猛狞恶,有如一只异兽。恶狠狠的便是扑击过来。 “擂鼓,进击!” 陈策尚在后阵。副将秦邦屏等将领已经各自领兵,随着总兵旗号挥动,无数将旗在下应旗,接着鼓声转为激烈高昂,大量的川兵将士在各级将领的带领下,开始奋勇进击迎敌。 石柱土司兵的战法十分激进,每营为二百余人,最多不超三百人。每二三百人中有一部份弩手,其余大部份是披着厚实战甲和棉被的长枪手,川军长枪远超普通的制式长枪,石柱兵平素训练十分严格,而且当地民风彪悍,都是勇猛而悍不畏死,比之民风一样彪悍的辽东来说。川兵因以步兵为主,平日训练十分严格,军法森严,而将领带兵又以恩结,经常是整村整寨的青壮组成一营,由土司的亲族统领。临战时自能上下一心。 听到鼓声之后,排在最前头的第一营便是出发。 第一营左中右各有三营,再后一阵是五个营,再后一阵是七个营,再后一阵是九个营。整个七千多人的川军队伍就是这样组成了一个锋锐之极的箭头模样,往着扑过来的八旗骑兵们反击过去。 咚咚的鼓声之中。领第一营的守备雷安民全身披甲,几个亲兵持盾护卫却走在他的身后,第一营当先敌阵,而守备领一营却是走在整个营的前列,川军勇悍之处便在于此,不仅阵形一往直前,将领也是身先士卒。 此时天色过午,沈阳城中的杀戮都还没有停止,第一波攻击的三千多八旗兵转瞬即至,先是少数的几百人的游骑上前,马匹提高,后金兵们发出怪叫,然后在百步左右开始在马上抛射重箭,这样的战法和射法意不在伤敌,而是企图扰乱明军的阵脚。 对辽镇明军的营兵来说,这种呼啸而至的骑兵给予了他们极大的压力,往往阵列因此而混乱,人心因此惶惑不安,待重箭抛射过来时,造成的伤亡有限,而对步兵阵列的整齐进行扰乱。 今日后金兵的这些伎俩没有奏效,在八旗兵抛射时,明军阵列中也开始射出短弩,前排行进的步兵有盾牌的举盾牌,没有盾牌的便是继续前行,阵列没有丝毫的混乱。 越来越多的后金骑兵越向明军的两翼,继续驰射,而收效十分有限。 见此情形,后金的主力甲兵开始提速冲击,披甲兵中有一部份是披着多重铁甲,战马也披甲的重骑兵,这些重骑兵在后金军中数量很少,被寄予厚望,希望他们能冲开川军的铁阵,为大军打开缺口。 铁甲骑兵开始提速,这些骑兵人数虽然不到一千,但奔驰起来地动山摇,威势骇人之至,特别是人和马都是全身披甲,冲击时给人的心理压力当真不小。 这也是后金孱弱的国力养出来的一点真正的重骑,当然和欧洲那种铁罐子重骑兵还是没得比,就算是比中国南北朝时的铁甲骑兵也差远了,只是在这个时代的中国,仍然是不折不扣的铁甲重骑。 眼看骑兵冲过来,对面的川军阵中不停的有将领呼喊,接着所有明军发出激烈的叫喊声,各营往前的步伐也加快了很多。 两个森严庄重,大气磅礴的军阵,转眼就撞在了一起! 后金骑兵们提着马速,猛冲向前。 他们找着川军长枪阵列的空隙,甚至在冲阵时猛然滚身下马,由自己的战马继续奔驰向前,自己手持长刀,开始劈砍,更多的骑兵被挡住了,他们找不到空隙继续冲击,战马也不肯往明晃晃的长枪枪尖上撞,川军的步阵面对铁骑冲锋并没有混乱,相反却战意高昂,上前迎击,大多数骑兵停顿下来,居高临下,使用手中的长兵器和川军的长枪对刺,双方开始比拼武勇和阵列,而骑兵队列相比步阵来说更加混乱,在冲击中很多骑兵失去建制和指挥,只是开始凭借个人武勇和对面的长枪手对刺,人和马很快就死了一批又一批,此时的八旗兵悍勇无比,前头死了一个,倒下一匹战马,后头就立刻补位上向,继续突刺冲击,战死之后,身后的又是继续补上,很快在川军前锋阵线前就死了大量的人和马,最少有数百骑之多,这些骑兵凶悍绝伦,战意旺盛,搏杀的技巧和骑术射术都是最精锐的,结果他们就这样被挡在川军的步阵之前,被一从从的长枪不停的刺下马来,倒在地上,鲜血流的太多,死的人和马太多,所有的死人和死马都躺在血泊里,被染成了刺眼的黑红色,死的人越多,战场上就越发显的拥挤,死人和死马将战线都挡住了,后金骑兵不得不大批下马,他们越过死人和死马,用手中的虎牙枪和挑刀劈砍戳刺,川军的长枪也不停的戳刺和拍打过来,他们的枪身很长,阵线还保持的很完整,在这样的对刺中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尽管战死的川军将士也很多,但战线保持的很好,几千八旗骑兵的冲锋和游骑用重箭的驰射,几乎毫无效果。(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PS:对不起大家,出去了两天,上传忘了发布了……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退却 PS:看《跃马回明》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看到这样的场景,女真后阵接连发下新的指令,那些固山额真,梅勒额真再转达命令,各牛录额真,分得拔什库,拔什库,壮达再下达指令,所有的骑兵开始下马,有一些受了轻伤或体力不支的骑兵退下战场,将所有的战马牵离战场,往后阵退去。 稍微退后一些,这些骑兵就赶紧解开水囊喝水,这么一点时间的激战,所有人都几乎流出全身的汗水,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几十斤的铁甲,每做一次刺杀的动作就是出尽全力,同时精神高度紧张,很多人受了伤,流血之后更加口渴,不少人的嘴唇都肿胀起来,口舌都粘在了一起,他们虽然悍勇无比,但也没有预料到会有如此程度的激战,就算是破灭当年杜松的精锐北军也没有打成这般模样,很多人脸上是难以掩饰的震惊,不少人都在喝水的同时看向战场,他们的眼神中有惊慌和庆幸,后金军法严苛残酷,如果没有军令,他们还得在这样的战线上继续拼命,而此时的这些骑兵,再也不愿回到那战线上去了。 拜音图阿也受了一点轻伤,他是白甲,负责指挥几十个甲兵收拢战马,他一边喝水,一边下达军令,很快嗓子都嘶哑了。但拜音图阿不敢有丝毫懈怠,眼前的战场十分残酷。拜音图阿也受到了震动,以往对各部落和明军的战斗,往往只是短时间的激战,那些部落一旦落于下风就会动摇意志,迅速选择投降,建州部在统一过程中几乎没有什么象样的血战,对明军的战斗也是一样,明军只有少数家丁能战。一旦被优势的后金骑兵打跨了家丁,营兵就会很快崩溃,眼前的这些步兵却是难以想象的坚韧强悍,战线上已经死伤超过千人,川军的死伤比女真稍少,一般的明军定然军心不稳,战线崩溃。而眼前的明军却是丝毫没有崩溃的迹象。 “拉开死人和死马!” 拜音图阿大叫起来,一个甲喇额真听到了他的叫喊,回头瞟了拜音图阿一眼,同是镶白旗的熟人,那个甲喇额真立刻也大叫起来。 几百人开始拖开死马和死尸,尸体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对面的川军看到了也派出人手清理战场,略作清理之后,两边又是挥动长刀和长枪战在一起。 两翼奔驰的少数骑兵没有占到丝毫便宜,川军派出几个营在两侧警备,阵列如磐石一般稳固。驰射弓箭的威力很小,很难穿透重甲。就算勉强破甲,伤害也十分有限。 将沈阳明军射的抬不起头来的箭雨,在川军面前失效了。 拜音图阿已经下马抛射,他受了伤,但不愿就此退却,在他身边集结了一些甲兵,众人都下马拿着步弓抛射,因为距离在百步之内,所以抛射威力不小,在阵前陆续有一些川军将士倒了下去。 眼看有机会打破敌军阵形,这时从川军阵中涌出来几十个壮汉,人人披着厚实的铁甲,头戴铁盔和铁面具,有顿项和护胫,全身上下包在铁甲之中,从领口看,尚且有棉甲和锁甲,一身三重厚实的甲胄,连靴子也是制作精良的铁网靴,这些川军铁人手持重型武器,或是狼牙棒,或是铁鞭,铁锏,或是铁斧,他们从枪兵队伍中突出来,直插入女真骑兵队中,他们手中的武器毫不犹豫的打向骑兵的马头,马头一旦被刀棍或是狼牙棒拍中,战马立刻倒地而死,将身上的骑士摔倒在地,接着身后便有轻甲步兵,手持顺刀跑上来割头,几乎是眨眼功夫,就有好几十人被这样斩去头颅。 拜音图阿等人赶紧对准这些铁人射箭,箭矢射的十分密集,因为深恨这些明军,射手不顾保存自己的体力,也不畏惧震伤胳膊,箭矢又快又准的射过去,沉重的破甲锥不停的射在这些明军身上,但收效十分轻微,这些披甲明军的身上很快被射的如刺猬一般,但除了少数几人退下去外,其余人仍然继续向前,手中武器也不停的举起挥落,每一动作,不是战马被砸死便是将一个八旗骑士砸落下马来,很快的,川军面前又是满地的尸体了。 “雅巴海被抓了。” “布哈被杀了。” 不停的有人呼喊,声音十分悲呛,拜音图阿亲眼看到有一位参将被川军用勾子从马上勾下来,整个勾子刺透披甲深入肉中,人被勾子在地上拉拽着,那个后金参将应该还是一位梅勒额真,是一个出名的好汉,但他忍不住巨痛,在地上翻滚着哀嚎着,所有人都看到了,后金的阵线为之一乱,众人不在竭力向前,相反,很多人下意识的在向后退。 有一些在前方指挥的牛录额真和梅勒额真也后退了,备御,游击,参将们也悄悄后退了。 被杀和被抓的不仅有高级武官,还有觉罗宗室,似乎是努儿哈赤一个堂兄弟的后裔,很年轻的一个小阿哥,也被川军刺死在地上,好在尸体被包衣们拼命抢了出来,头颅没有被斩下,但就是这样,这个宗室的包衣们也是全部必死无疑,只是这些包衣没有上前拼命的打算,而是目光呆滞的盘腿坐在地上,每个人身上都满是血污,他们已经耗光了力气,就算川军的战阵近在咫尺,他们也没有办法做出什么动作了。 这时身后的号角终于吹响了,是很明显的退兵号,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两翼的游骑又放了几轮箭,然后往中间兜过来,他们要掩护主力后撤,这些游骑有不少是来自科尔沁蒙古的蒙古人,这样的战事叫这些蒙古人胆战心惊,他们根本没有上前拼死的打算。 海螺号声中,中间和两翼的骑兵都陆续退完了,川军几乎没有骑兵,各级将领身边的骑兵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二百骑,这么一点骑兵就算聚集到一起追击效果也不大,如果被反身一击,很可能造成严重损失。 在女真人退却时,队列已经十分混乱,人和马几乎跑的乱七八糟,很多尸体和战马都被抛弃了,这不是普通的撤退,已经几乎是溃逃。 “呃,入他娘的。”满身是汗,内衣都被湿透的周敦击脱下头盔,汗水顺着盔沿直落下来,他身上插着十几支箭,箭杆还在微微颤抖着,周敦吉毫不在意,只是十分遗憾的道:“若是有两千骑兵,追击这些败逃虏骑,甚至能冲乱他们的大阵,唉,可惜!”(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暂休 川军方面也吹响喇叭,军旗招展,总兵和副将命各部就地休整。 周敦吉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上的铁甲甲衣哗哗直响。 他的亲兵赶紧过来,将水囊奉上,这个亲兵自己也是口干舌燥,将水囊递给周敦吉后,自己也就赶紧痛饮起来。 所有的甲兵都在原地坐下了,不少人一边喝水一边喘息着,刚刚的激战时间其实不算很长,但激烈程度也是川军从未遭遇过的……石柱兵为主的川军主要在南方活动,他们参加过很多征讨生苗的战斗,西南夷土司叛变他们也是征讨大军的主力,云贵一带的土司可能拥兵好几万人甚至十万人,但真正打起来呈现的战斗力远不及眼前的东虏,两者相差很远。 战场上近七千人分成一个个小的阵形坐着,少量的辅兵开始在战场上来回穿梭,割下死去东虏的首级,悬挂在一起后送到后方,有一些东虏伤者未死,看到开始割头时不少东虏惊叫哭号起来,更多的在破口痛骂,不过他们用的是女真话或是蒙语,川军这边也听不懂,众人一边笑着一边割头,浑不把这些伤兵的叫骂声放在眼里。 周敦吉休息了一刻钟功夫,身上才又有了劲力,他站起身来,其余的甲兵都还坐着,不少人嘴唇干裂的厉害,喝了水之后才得到缓解,每个甲兵都发出沉重的呼吸,地上都是一摊摊的水迹,那是人身上流下来的汗水形成。每个人的体能消耗都是太大了。周敦吉自己的内衣袍服也是都湿透了,刚刚铁盔里流出来的汗水更多。他的头发现在还是亮晶晶的,不少汗珠还在从发梢下不停的流下。 一个女真壮汉腿部受了伤,半躺在地上还在不停的叫骂着,因为这人戴着镶嵌东珠的大帽,衣袍华贵,川军士兵没有将他割头,这人却也不求饶,只在不停的开骂痛骂着。 “算了。管你是什么人,送你归西吧。” 周敦吉大步走到那人身前,两手一伸,扼住那人的脖子,那人吃了一惊,嘴里还在叫骂,脸上也露出惊惶之色。接着两眼鼓起,周敦吉手一用劲,那人脖子一转,“咔嚓”一声,整个头都被周敦吉扭了过来。 “割下他的首级,待咱们打胜了之后再查清楚是谁!” “是。将军。” 一个亲兵听命来割首级,所有人都对胜利充满渴望,刚刚交锋时川军只是前锋出了全力,中军和两翼并没有遭遇太激烈的战斗,就算女真人的人数再增加一倍也不过如此。甚至来上一万甲兵,川军也有信心抗下来! 身后还有三千浙兵。精锐不在川军之下,还有辽镇几个总兵领的几万大军,北军的这几万兵马也有近半老兵,披甲也多,不要他们打的多狠,只要上来与川军配合,平推到沈阳城下,撵走东虏是很轻松的事。 想到此,周敦吉叉腰大笑起来,笑声极为欢快。 在他的感染之下,四周休息喝水的甲兵们也放声欢笑着,虽然身上可能有痛苦的伤痕,虽然眼前是同袍的尸首,到处都是破旗死马和丢弃的兵器,鲜血的腥味和马臭及人的汗臭混杂在一处,身处这样的地方其实等若在地狱之中,然而胜利在望,打完这一仗后可能奉调返乡,提着敌人的首级,腰间藏着赏银,挟战功胜利返回家中,那是何等的光鲜荣耀,对土司兵来说,这便是世间能给予他们的最高奖赏。 …… “再去问,再去!” “是,大人!” 贺庆云答应一声,又策马往中军去,韩旭骑在马上,目向远方,面色如铁。 自哨骑返回,禀报了沈阳已失,川军已经在浑河南岸与东虏交战的消息后,韩旭便是多次请求几个总兵立刻出兵,最少先派几个将领率领家丁骑兵为前锋出征,甚至只派他韩旭一人和部下前往也可以,原本韩旭一直打的是保守实力,徐图再举的打算,但无论如何,在南军和东虏拼命的时候,自己却缩在后方,韩旭感觉过不了内心这一关。 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必要时候他当然选择保命为第一,但如果不去尝试一下,不对那些兄弟般的川军施以援手,就这么缩在后方,韩旭害怕自己以后都不敢以堂堂正正之阵去面对女真人。 辽镇就是如此,开始时还敢主动追击八旗兵,后来打一次输一次,心胆俱裂,将士均不敢战,每遇战,大阵先行不稳,敌骑一至,明军便是崩溃,松锦大战时就是如此,明明兵力在优势,将领却毫无斗志,率先奔逃,兵士阵列一乱,敌人的骑兵不过就是不停的追斩而已,沿途几十里处处是被砍死的尸体,这便是心理崩溃的恶果。 “南军先胜一阵。” 一个塘马从前方奔回,北军在白塔铺到沈阳一带铺开,最近的地方距离东虏的驻地和浑河战场不到十里,这么一点距离,快马奔驰转瞬即至,李秉诚等人也是派出多名哨骑,在两岸和沈阳一带进行哨探,任何一点微小的动静都被塘马们源源不断的汇报回来,李秉诚和朱万良,姜弼三人则聚集在一处,并没有分散统领兵马,而是紧张的关注着前方的动向。 南军先胜一阵,这个消息传了回来,北军这里便是一阵轰动。 韩旭心中也是一阵激动,他拦住一个塘马,问清楚详细情形,待知道川军扛住了北虏重骑兵的突击之后,韩旭猛一击拳,也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只是恨不能与周敦吉和吴文杰这般的豪杰好汉,一起迎敌! “李总兵并朱总兵有令,着督司韩旭率一千兵马为前探。” 午末时,一个骑兵终于带来最新的军令,朱万良派出一千兵马,全部是步兵,李秉诚又知会鲍承先,派出韩旭领本部骑兵,与这一千步兵一起行动,前往沈阳方向为前探,大军也是起行,与前锋相隔数里,一并向沈阳方向出发。 “这帮子龌龊家伙。”杨国勇道:“他们怕打败仗吃亏,又害怕南军真的击败东虏获得全功,这般行事,鬼鬼祟祟,实在叫人好生瞧他们不起。” 任尚武在一旁慨然道:“大丈夫但凭自己本心做事就可,不必去管别人,能跟随大人为前锋和东虏交战,纵死亦无怨了。” 贺庆雷等人均在一旁点头,他们此时都已经披上铁甲,每人均是战意昂扬。 韩旭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教这些部下读书识字,给他们灌输自己的思想理念,他心中感觉欣慰,最少在此时,这些部下没有叫自己失望。(。)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震怒 韩旭等人早早就等候在道旁,浑河水在远处川流不息的涌动着,芦苇也在微风的吹拂下摆动着,有人在骑队中轻声道:“若不是打仗,这个天气带着儿子到河边垂钓就好了。挖些猫儿草来吃,将鱼洗剥干净,用树枝串了在火上烤,看着鱼油滴下来,闻着香气,小孩子高兴,大人也是开心,这般天气,实在是老天赐给我等百姓的福祉啊。” “说的是没错,俺心里也是这般想的。” “可惜东虏不叫大家过消停日子。” “恨不能杀尽这般丑辈。” “吾辈祖上,将养这些人,他们自北方冰原过来,听说那里一年只有极少时化雪,大半时间积雪难化,东虏的祖上住在雪窝里,连火也没得生,只吃生肉,喝生奶,这般日子可是过的十分苦楚,他们分批南下,慢慢到朝鲜地界住,后来又从朝鲜搬到俺们大明境内,说是女真人,其实原本的完颜部才是,建州部只是更野的野人罢了。” “恩将仇报,猪狗不如。” “可不是!抚顺,清河,开原铁岭,杀戮甚惨,无分良莠挥刀便杀,死者几十万人,就算降顺也得剃发,说实话,若叫俺剃发,俺不如去死。” “算了,不想钓鱼的事,想着杀虏吧。” 说话的风向变了,每个人眼中都流露出杀气。 不少人在沈阳有亲戚或是朋友,塘马回报。沈阳那里杀声震天,东虏正在城中屠杀。光是城墙和城门处就杀了很久,死人肯定在数万人以上,可想而知如果不打退东虏,今天的屠杀必将持续,沈阳城中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在这一次的屠杀之中。 去年老奴对铁岭和开原屠杀甚惨,当地几乎被屠灭一空,只有少数人从死地里逃生出来,几乎每个流民都是家破人亡。满身血债,这些事情,韩旭的部下都很清楚,现在他们眼看沈阳方向,刚刚心中的一点对闲适生活的渴望,已经一扫而空。 等候很久之后,步队总算赶了过来。 一个游击和几个守备。十几个千总领军,各人彼此见了礼,那个游击说道:“上头有令,着韩督司领兵,我等只是配合,怎么进军。接不接仗,都是韩督司说了算。” “既然这样,恕在下僭越了。” 韩旭也不推让,他和那个游击及几个守备商讨了一会,确定了行军的速度和方向。接着便是步骑混杂着,一并向沈阳方向赶去。 朱万良派出的一千人的步兵多半是火铳兵。几乎没有刀牌手,多半是火铳手与长枪手,各人均没有披甲,只有少数人有没有镶嵌铁叶的棉甲,几个将领的亲军也只是披着铁叶棉甲,论起具装和使用的武器来,在北军中属于最差的一群了。 步队在行军时,不少武官用惊奇和羡慕的眼光看向韩旭和他的部下们。 全部披着双甲或三层甲胄,就算是总兵的家丁也没有这么豪奢,北军此时的装备已经极为落伍,主要就是对后金的几次惨败,损失了大量的兵器甲仗和铠甲,熊廷弼奏调前来的各路军队也并不一定是各镇的强兵,重新组建的辽镇是北军主力,兵器和战马容易补充,铠甲一时却补不上来,铁甲是军国重器,费用极高,以大明的国力要发放九十万边军和内镇军队的铠甲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南军的铠甲配给率很高,主要便是来援的这一万南军是真正的精锐,也可以说是凌架于北军之上的精锐,整个南方百万驻军,在具甲和训练水平上能超过眼前这一支的也是寥寥无已。 一千多人和三百多匹战马一起走在松软的河边泥地上,带着咸腥味道的微风吹拂在脸上,午后的阳光并不炽热,但叫人感觉温暖舒适,耳边是马蹄得得的声响,还有人走路时沙沙的响声,如果不是将面临一场激烈残酷的战争,眼前的场景,很象一次叫人心旷神怡的春游。 韩旭在队列的最前,远方战场的厮杀声似乎都随风传了过来,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老周,老吴,但愿你们能改变历史啊。” 纵然知道南军的失败是必然,沈阳的丢失也是种必然,辽阳失守也是必然,但韩旭的心中,真有的这么一点小小的不大可能实现的愿望,万一因为自己这支蝴蝶的出现,历史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呢? …… “死伤五百多人?” 努儿哈赤简直不敢相信,他在自己的驻地暂时休息,连日的准备和并不激烈的攻城战也耗空了他的体力和心神,毕竟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而且真正的是戎马一生,从青年时代到如今,这几十年来他就是在战马上和战场中度过的,在布置了攻击明军的任务后,努儿哈赤并没有一直呆在战场上观察,他有些疲惫,交代给右翼的几个统帅之后,自己便在大帐中暂休。坏消息传来的时候,这个戎马一生的后金国汗几乎惊呆了。 “还有一员参将,两名游击被抓?” 努儿哈赤咆哮起来,在他身边的侍臣们都吓的不敢出声。 多年战场生涯的经历使努儿哈赤迅速安静下来,不需多想,便是发出指令:“派出两黄旗的红甲和白甲,黑营兵也要出兵,右翼所有披甲和白摆牙喇兵俱要出动,大军分四面八方,一并攻打,既然他阵列齐整,铠甲厚实,便要以优势之兵,下马与他步战,耗也耗光了他!” 大汗的军令迅速被执行,大队的两黄旗的甲兵和余丁都开始集结,因为是下令整个右翼此次全力出击,除了沈阳城中留下一些兵马之外,大队的甲兵和旗下余丁都被集结了起来,余丁们也有少量披甲,被带出来的旗丁一样可以骑射,他们会被分派做支援和破阵之后的接力厮杀,以替换疲惫的甲兵,减少披甲的损失,余丁的好处就是可以分配各牛录下抢来的财物,立下军功,升为甲兵。 大队大队的骑士往浑河方向调动,到处都是飞迸的泥土和烟尘,人的叫喊声,马的嘶鸣声,招展的旗帜一面面的向一个方向集合,插着背旗的拔什库,身上银光闪闪的白摆牙喇兵们都渐渐汇集起来,近三万骑兵向一个方向集结,后金国自立国以来的真正的第一场恶战,即将展开。(。)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全力 在整个后金右翼动员起来之后,暂休的川兵将士们又一次列阵完毕了。 刚刚的激战几乎消耗光了川军前锋的体能,陈策等人做了一些战阵上的调整,将刚刚出力不多的几个营安排到了最前方。 川军的阵形仍然是尖利的箭头形态,他们仍然勇往直前。 激烈的战鼓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比起此前的一战更加凶险,来犯的东虏骑兵在刚刚的十倍以上,激起的烟尘几乎吞噬天空,放眼看去,到处都是人骑着战马在奔跑,旗帜多的几乎如从林一般,骑兵手中的刀枪多如茅草,只是闪烁着寒光。七千不到的川兵这一次将面对的是三万多敌人,其中披甲就有一万余人,对面的军人也披有重甲,弓箭的数量是川军百倍以上,毕竟南军中弓手很少,只有少量的弩手,好在有足够的盾牌,可以抵御漫天的箭雨。 在这种关头,任是谁也有不安的心理,但陈策和秦邦屏等人没有畏缩,既然在知道沈阳失陷后没有选择退后,而是继续向前,那么遭遇到现在的情况当然是在预料之中。 吴文杰策马赶来,对陈策道:“浙兵已经开始立营,童总兵说营垒立好,只要我们坚持到傍晚天黑,就可以返回营垒过夜了。” “甚好。”陈策点头道:“浙兵车阵非同一般,他们立好阵安好营,距离我们只隔一河,心中已经稳当的多。” “另外童总兵也派出急使。催促北军赶紧过来。” 陈策苦笑一声,摆了摆手。口中却是道:“想来北军诸总兵知道战机在此不可耽搁,会加快速度来此。” 吴文杰也是笑一声,他的营位置靠后,保护陈策等大将,是以他不能如周敦吉那样上阵亲自厮杀,他心中略感遗憾,也为周敦吉等人刚刚的表现感觉壮怀不已,同时信心也是大增。八旗兵确实战力很强,进攻坚决,不惧死伤,披甲重,骑兵多,射箭准,但也不过就是如此。这样的打法,这三万多人一样破不了阵,只要打到天黑,双方就成混战,夜战在这个时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双方只能互相退却。而三千浙兵没有过河来,在北岸立好车阵,搭建营垒,有了这个后方,更叫人安心多了。 至于北军来或不来。倒也无所谓了。 “小韩不知道怎样着急,定然在后阵跳脚了。” 北军早就出发。现在还在白塔铺没有动,怯懦至此,也真是叫人瞧不起。不过北军之中,却也有韩旭这样的好朋友,吴文杰这话一说出来,陈策立刻微笑起来。 他点头道:“韩旭定然想来打这么一场,他是北军中现在少有不怕东虏的。” “当然……”陈策思索着又道:“韩旭的兵练的好,本人也很能打,战场上,他其实比周敦吉强。” “不一定吧。”吴文杰道:“适才……” “适才周敦吉打的很好。”陈策笑道:“不过,你看韩旭打的几次仗,还有诸多行事举措,样样事都是自己拿主张,对时机把握,战场选择均是自己来,周敦吉有这样的本事吗?” “这倒是没有。” “所以本将很看好韩旭啊。”陈策摇头道:“可惜他才是个督司,若他是个总兵,北军就能拿的出手了。” 吴文杰看着战场一端,说道:“来了。” 陈策面露轻蔑的笑容,道:“这一次看他们要怎样打!” 这一次右翼四旗摆开在两侧,中间是以正黄旗的甲兵和白甲为主力,多少跟随老奴多年的后金大将俱在战阵之中,老奴麾下有最多的白甲,各牛录都是满编甚至是超编的,光是一个正黄旗就有四十五个满编或超编的牛录,突袭而来的披甲兵就有三千余人,还有四百多穿着银甲的白摆牙喇兵一同前来,一千多余丁跟随在后,加上其余各旗的甲兵和余丁,足有三万余人奔驰前来。 按努儿哈赤的布置,各旗分散开来,分别抵达川军的左中右三面,每旗各负责一面,右翼四旗分别是镶黄旗,正白和镶白、镶红四旗,正黄旗原属左翼,此时也被加派过来,此时在战场上的甲兵数量接近五旗,除了留在努儿哈赤身边的少数精锐白甲和普通甲兵外,后金左翼还派出一部份甲兵警备辽阳方向,以防辽阳方向来袭,可以说攻击川军的已经是八旗能拿出来的全部主力,除非弃沈阳和辽阳方向不顾,否则也无法派出更多的人马。 眼前的局面实际上十分严峻,此次后金出兵,不仅要夺沈阳,更重要的是夺取辽阳,辽阳才是辽中的核心,连接辽东和辽南,地处平原,交通便利,与三叉河辽河浑河多条河流相接,河运十分发达,辽西与各处的联络皆以辽阳为主,明初时成立辽东都司,选择辽阳为都司所在地,并非是由来无因。 皇太极在不停的发布命令,调配人马,两白旗中他是正白旗的旗主,又是大贝勒,镶白旗的杜度和镶红旗的岳托都是他的晚辈,镶黄旗属于后金汗的自属旗,所以平时右翼八旗就是皇太极负责,前次攻击不利,努儿哈赤震怒,又加派正黄旗前来,皇太极感觉身上的压力很重,他已经行伍多年,参加过多次激战,但从未有这般激烈的战事,死伤之惨也是前所未有,将士们已经疲惫不堪,甚至是心惊胆寒,但不击败眼前之敌,不仅夺取辽阳的战略目标无法完成,就算是沈阳也未必保的住,吞下去的再吐出来,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结果。 皇太极的脸上充满坚毅,他派出一个白甲去传令,吩咐道:“告诉达尔汗虾,两白旗必定出尽全力,甲兵打完了拿余丁填,余丁打光了我领着白甲去填,眼前这一股明国兵马,一定要击溃消灭!” 那个白甲答应着离开,正白旗的固山额真指着正黄旗那边的战场道:“主子,达尔汗虾是大汗严令前来,必定也会出全力的。” “他们已经下马了。” 大队的骑兵奔驰到预定的地方就开始下马,余丁们也下马,少量的人将战马收拢,甲兵手持兵器在前,余丁们持弓箭在后,每人身上的箭囊都是鼓鼓囊囊的,甲兵中也有不少弓手,每人均背着长大步弓,带足箭矢,下马步射,然后列阵齐齐而进,步阵而战破敌,这是建州起家的最擅长的战术。 皇太极深吸口气,挥手令道:“命令我们的人也下马,步战吧!”(。)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苦斗 随着八旗兵的动作,近七千川军也行动起来。 伤兵被送回浑河北岸去了,浙兵还在那里立营,只要川军坚持下来,浙兵可以过河来支援,同时后方有一个坚固的营垒,万一战事不利,可以进入营中坚守待援。 这也是一万多兵马分成两股的用意所在,现在三千多浙兵进入战场的意义并不大,还不如替川军经营出一个稳固的后方。 同时几个总兵多次派出信使,向辽东经略袁应泰请求援兵,催促李秉诚和姜弼,朱万良等北军将领,速领兵马来援。 这一场大战,已经足够血腥和漫长,然而第二波的八旗主力攻击,这才刚刚开始。 空气中的血腥味和土腥气息似乎更重了,无数双穿着皮靴,披着甲胄的人在战场上移动着,穿着箭衣的余丁紧随着甲兵,甲兵们随着壮达,拔什库,牛录额真们,旗帜一从从的,象是辽阔平原上盛开的各色花朵,武器被高举着,不少人已经是筋疲力尽,但仍然紧跟随旗号行动,生力军们士气旺盛,刚刚惨重的伤亡没有使八旗军士气受挫,这两年来,对明军屡战屡胜,而且每次胜利都是将明军斩杀干净,特别是辽东明军为主的北军,这两年几乎被打断脊梁,贺世贤死后,北军损失极为惨重,八旗兵的信心更是上升,沈阳坚城,数万明军不能固守,一战而下,眼前的七千川军虽然强悍,虽然先败一阵,但也只是小小挫折而已。 弓弦拉响的崩崩声响起来了。此次过半的八旗主力将川军三面包围。甲兵在前。余丁在后,二百步内余丁便开始仰射,甲兵手持弓箭继续前行,天空中箭矢如飞蝗一般密集,号角声此起彼伏,加上后金兵们的如野兽般的呐喊声,马的嘶鸣声,在这方圆十几里的黑土地上。眨间之间,便是犹如地狱! 在八旗兵集结的时候,盘腿坐在地上休整的川兵在鼓声的激励下,重新站立披甲。 激战一阵,不少人已经疲惫不堪了,刚刚的锋锐被撤了下来,吴文杰等刚刚在后阵的将领和他们的部曲被调到前方,接替那些体力消耗厉害的前阵。 面对强敌,川军上下并无畏惧,将士们从容披甲。最前阵的还披上棉被等物,防御弓箭。弩手们在装填,他们人数不多,但在敌人甲兵近前时,从空隙不停射出毒箭,给女真人带来巨大的杀伤。 长枪手们脸上是自信的笑容,他们手中的长枪远超过八旗兵手中的武器,他们训练娴熟,军官和士兵多半沾亲带故,彼此上下一心,在这远离家园几千里的战场上,他们毫无畏惧。 无数的敌人涌上来了,激烈的鼓点声中,川军将士开始往前迎敌。 女真人的箭雨先披头盖脸的射了过来,对身着三重甲胄,甚至还披着棉被的前阵前士来说,箭雨的杀伤十分有限,抛射下来的箭矢大半落在地下,插在泥土之中,犹如突然生长而出的从从野草。 川军仍然用一,三,五,七这样的冲击阵形,只是在侧翼稍有加强,在迎接了多轮箭雨之后,步兵对步兵们猛然冲击在了一起。 战场上到处都是暴喝与击斩声,八旗兵阵列也很整齐,双方的锋线都保持的相对完好,女真人的数量更多,对川军的前阵和两翼同时展开了猛攻。 长枪和对面的虎枪,挑刀开始彼此对击起来,双方军士的技艺都很娴熟,一面是意志坚定,另一边是士气高昂,双方都有对胜利的强烈渴望,两军的军官不停的在阵中激励士气,同时临机指挥,两军的军官也都有高超的武艺,在指挥的同时,时不时的带着亲军到危险的地方援助,稳定战场。 吴文杰是川军中少数的善射弓手,可以左右驰射,他和一些弓手组织起来,站立在一起,对准女真人阵列厚实的地方不停的射箭。 很快,两壶箭都射光了,对面也倒下一堆人,吴文杰的最后一箭射在一个骑士的面门,箭杆深深插入那个女真人的面部,箭尾还在他的面门晃动着,两个穿箭袍的一边大哭,一边将人扶了下来,估计是个牛录额真以上的女真将领,战场战死,这些军官的伴当也必须死战到底,否则就算战后也必定会被斩杀。 吴文杰的臂膀感觉酸麻不堪,他挥动两臂,感觉稍好一些之后,便是抽刀向前,那些弓手们也是弃弓,抽出长刀,前往阵中支援枪手。 “今日败逃必死,勇往直前,杀败强敌,还有一线胜机。” 吴文杰的声音并不狂热,还带着一丝冷静,但他不停的在阵中游走,挥刀斩敌,同时激励着那些第一线的枪手。 很多将士在他的激励之下,士气更高,冲击更加猛烈。 吴文杰不似周敦吉那样穿着重甲,厮杀在最前,但他的指挥,比起周敦吉来并不差。 阵列之上,无数的如吴文杰那样的军官们都是一样的表现,并无军官有私心想逃,整个川军上下一心,犹如一体。 死者开始多起来,鲜血流淌着,地上的尸体一层摞着一层,人的汗臭和马的汗臭在战场上弥漫着,不停的有人将尸体拖拽往后,不论是明军的或是女真人的,自己一方的尸身被放置着,暂时不管,敌方的尸体拖拽过来,先用小刀割首,然后随意抛在一边。 有一个军官肚腹处受了创,肠子流了一地,他大约是信佛的,勉强坐着,合掌喃喃念经,不到一刻钟,人便满怀痛苦的死去。 重伤兵们忍不住呻吟,他们多半必死无疑,这个年代的医术救不回他们,轻伤员们也多半危险,夜里的寒气和缺医少药会使他们的伤势加重,特别是现在在激战着,各人的水壶都很快喝空了,干粮也吃完了,伤兵们缺吃少水,嘴唇干烈,身上如火烧一样,伤处的痛苦加上缺水和暴晒的痛苦,很多伤兵没过多久就死去了,战场上居然出现了整群的苍蝇,在死者和伤者的上空不停的盘旋着。 陈策下令自己的亲兵拿着水壶去浑河边取水,但数量太少,根本不够将士们饮用。 “嘿,杀啊,向前,杀啊。” 守备雷安民带着自己的亲兵,两手持枪,不停的向前冲杀着。 长枪戳过去,带起血雨和碎肉,八旗兵的还击却很难伤到川军,两边的交换比很悬殊,尽管八旗兵也是久历战阵,其中不少精锐将士和更加凶悍善战的白甲,但他们的阵线还是在不停的后退着。 整个战场,犬牙交错,时近正午,骄阳似火,人们在不停的战斗,受伤,死去,战马在不停的受伤,死去,人们苦斗不休,两边都暂时看不到胜利的希望。(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阵列 微风不停的吹拂在皇太极的脸上,有一些隐约的汗腥和血腥气,他不禁眯了眯眼。 这个天气,原本是辽东的好时候,盛夏未至,寒冬残留的寒气一扫无余,到处是春光盛景,草木重新旺盛起来,女真人原本住在边墙外,到处都是山林,在这样的天气里,各人开始预备进入密林处射猎,只消再过一个月,野物们都开始肥美起来,女真猎人们开始不停的射杀猎物,剥了皮子去卖,肉风干了做成腊肉熏肉,预备冬日里吃用。 到了深秋,猎人放弃射猎,由得野物们交配和养膘,来年那些野物会产下幼仔,女真人留一春天的时间由幼兽长大,到夏初时,才再恢复射猎。 秋天时,人们开始打鱼,从建州女真部到长白山各部都不如住在黑龙江两岸的女真部落,那里的部落专门打鱼为生,辽阔的大江上全部是捕鱼的小船,有一些地名就能看的出来当地渔业的兴盛。 接着就是漫长的寒冬,从老城的高楼往下看,到处一片雪白,可以看到狗拉着雪橇在一人多深的雪地上艰难行走,人们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出门,皇太极少年时,建州卫尚未兼并几个部落,大家住在佛阿拉老城里,冬天躲在屋里,和褚英,代善几个哥哥一起,烧起火塘,把松子丢在火边烤熟了吃,各个兄弟嬉闹着,等闲也不敢出门,物资贫乏,他们这些阿哥也没有几件好袍子穿,吃腻了松子。大家就用小刀割肉吃。喝着雪白的肉汤。 日子过的很苦……好在。打败眼前这股明军,再攻下辽阳,辽中和辽南的大片土地,那些肥沃的,马匹跑上几天也跑不到边的平原土地,开垦好的熟地,那些远比女真人会种地的汉人包衣,就能都到手了吧? 前方战况激烈而残酷。八旗的死伤在短短时间就超过千人,加上第一次的战斗损失,死伤已经接近两千。 屡次大战,斩首明军超过十万人,八旗的死伤,从未有过这般的惨重! “四贝勒,是不是……” 固山额真阿敦策马跑了过来,脸上满是犹豫迟疑。 眼前的血战惊坏了他,正面战场的正黄旗等各旗都出尽了全力,厮杀声响入云霄。将士们浴血厮杀,各级的军官也是勇猛前冲。八旗兵气势冲宵,箭雨不停落下,而对面的明军丝毫不乱,从接战到现在,明军一直在与八旗打对攻,人数虽在下风,但川军全部是战兵,八旗这边却有相当数量的余丁,在披甲不利,与明军陷入焦灼之后,那些余丁只能在后阵远远射箭,箭矢造成的杀伤十分有限,对明军没有太大的威胁,而川军打的很凶,长枪阵不停的向前,枪阵不停的攒刺,八旗这边的虎枪铁矛都比川军的长枪要短的多,论阵战川军也不弱,武器又弱,八旗这边已经有抵挡不住的感觉。 “阿敦,你先带人上前,我的白甲也全部派给你,你要是顶不住,我自会上。”皇太极一脸的漠然,眼神中毫无生气,他看着阿敦,对方脸上是明显的惊骇之色,这个父汗的心腹,果然是当不得大用的。 “好吧,听四贝勒的。” 阿敦脸上露出恨恨的表情,他带着人折返回去,前方明军和八旗兵已经打的犬牙交错,到处都是混战,兵器刺中人体的噗嗤声,刀砍断骨头的咔嚓脆响,人的惨叫和哀嚎声屡屡不绝,哪怕是在战场上拼杀多年的阿敦也感觉心惊肉跳。 一个明军将领穿着多重的铁甲,手中拿着一根粗长的马棍,棍顶处是锋锐的刀片,这汉子站在死人堆上,抡起马棍砸人,一砸便是一片,他的力气奇大无比,反应也是极快,几个白甲冲上前去,想借着武艺杀死此人,都是被这个汉子砸死了,上前的人多半被砸到头部,整个脑袋都拍没了,被刀片抡到的则是半截腰身都被斩断,人在地上不停的惨叫,很快,这个明军将领身边就是一地的尸体,几个白甲的尸体特别显眼,看到他这么凶恶,不少旗兵下意识的避开此处,转向攻击别的地方去了。 “呸,狗鞑子,别走。”那个明将身体轻捷,提着马棍又到人多的地方去了。 “蛮子,真是蛮子。” 阿敦口中喃喃自语着,豆料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滴落下来,他想了再想,还是往一处战况不激烈的地方去了。 在阿敦离开之后,皇太极又派出了一支二百多人的白甲队伍,在正面战场上,川军已经连续打崩了各旗的披甲,余丁们已经四散退后,督战的甲兵连续斩杀多人,这才勉强将阵线稳住,但在川军如潮的攻势之下,正面是迟早顶不住了。 两翼战场上,由岳托等人指挥的战场激烈程度却是远远下降了,地上有不少死人,余丁们退的远远的射箭,披甲们打上一阵就后退,坐在地上休息,喝水,然后再上前打上一阵,川军的全力用在正面,两翼乐得保持这样不激烈的状态,只要八旗不上来猛攻,川军也不会管他们,双方战场上的那些尸体,似乎只是一些倒霉鬼,在不那么激烈的战事之中,早早就断送了性命。 皇太极派出的白甲和其余的白甲会合在一起,聚集成了一股四五百人的强力队伍。 现在正面的战场已经有些混乱了,在开始接战的时候双方的锋线都很整齐,双方的前排将士不停的戳刺对方,象是两支金属洪流狠狠的撞在了一起,两边都拥有大量的身经百战,神经强韧的将士,在前排交战时,后排的川军弩手和八旗余丁们在射箭,其余的将士只是静静站着,没有推搡前排,使自己一方的阵形变的混乱,这样冷兵器交战的时代,阵列比一切都重要,待前排的战友倒下或受伤退后之后,后排的便是上前补位,那种交战时一拥而上,胡乱对砍的战场情形,只是后人无聊的臆想,真正的精锐之师,其实就是这样不停的保持阵列,压迫对方,哪一方能将阵形保持到最后,便是胜利的获得者。(未完待续……) PS:更新确实慢,也不能稳定,没有办法,写这本书只是我的理想,我想写出辽东发生的那些可歌可泣的故事,用我最好的水准去写,有没有下功夫,老读者该看的出来。但我要养家糊口,稿费根本不够生活,我只能尽可能的写完它,不能保证稳定而高速的更新,这很遗憾,也请大家见谅。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饥饿 四百多人的白甲形成了强悍的突击力量,他们越过余丁和普通的披甲,往着川军的正面赶过去。 所有的白甲都穿着银色的铁鳞甲,他们的甲叶更厚实,作工更精良,质量远在明军的铁甲之上,一领白甲,往往要费极大的人工,历经多日才能打造而成。 他们的甲衣都磨的雪亮,闪烁银光,每人都戴着饰着红缨的铁盔,他们有不少人还戴着面甲,面甲下是小铁环保护的脖颈,肩膀和手臂上都有铁甲防护,膝盖上有护胫,每个人都如似一个铁人,每人手中都拿着精锐的精铁镰刀,长柄挑刀,虎枪,狼牙棒,白甲们的平均年纪在三十左右,都有十年以上的战场经验,几乎每人都能左右驰射,箭法超绝,他们的马匹也多半披着棉甲,少数的战马还披着铁甲防护,在前几次的战场上,冲破杜松所部阵列的就是这些白甲们,他们策马前冲,如暴风,山洪,闪电的冲下来,一直到把明军的阵列冲破,然而今日遇到这样大量的持着长枪的明军,号称铁头子的八旗重骑兵失去了用武之地,他们只能下马步阵了。 好在步阵更是这些白甲的强项,他们大步向前,所有的普通甲兵和余丁们让开了道路,因为披着厚实的战甲,白甲们多半没有拿盾牌,多半是两手持着长兵,走在最前头的才左手拿着精铁镰刀,右手持盾牌,他们身体灵巧,到阵前灵巧的闪躲着川军的戳刺。右手盾牌荡开又迅速收回。身披重甲而身体十分灵活。脚步步伐多变,在找到空隙后,他们迅速使用手中的武器攻击,狠狠的劈砍过去,他们的武艺娴熟,对位置和距离的判断十分精准,每一次的攻击,几乎都能获得战果。 虽然白甲们也有不少人被刺中。被重伤或是丧命,但在他们的打击之下,一直占据上风的川军阵列,终于出现了不稳和松动的迹象。 不远处观战的皇太极也是松了口气,战事打到这般地步,八旗上下也是为之夺气,如果不是对明军屡战屡胜,全军上下有一股昂扬之气和自信,今日这般损失惨重的战事还真的是坚持不到如此地步。 眼前这一支明军,不论是战意。战术水平,将领的指挥。士兵的勇敢和坚韧,都是远在皇太极的认知之上。 和辽东明军打了多场,皇太极心中一直奇怪,凭着那般无能的将领,混乱的阵列,乞丐一般的营兵,明军是如何压着蒙古人打了二百来年,那些动辄出动几十万人的蒙古人,为什么屡次碰的灰头土脸? 皇太极的两眼紧紧注视着这一股白甲,明军的阵列之坚,斗志之高昂,已经远出他的预料之外,广阔的战场上,八旗都没有占到便宜,没能打破明军的坚阵,这样再耗下去,就算吃掉眼前这一股明军,损失之大也是八旗承受不起的。 左右翼各四旗,每旗牛录数不同,披甲不过两万来人,今日到目前为止,战死的甲兵已经过千,再打下去,可能还要死上一两千披甲,最终若还是不能破阵,八旗死掉两三成的披甲,再伤上很多,一半的战力在这几千明军面前就耗光了。 “破阵,破阵,赶紧破阵。”皇太极的心思,从未有过这般急迫。 周敦吉带着几十个亲兵,在阵中到处游走,他仍然是一身重甲,砍杀多时也并不觉得疲惫,战场上几万人规模的厮杀并没有叫他觉得畏惧和害怕,反而是叫他格外兴奋,杀的时间久了,他的肚中开始觉得饥饿,开始只是一点感觉,到半个时辰左右,他的腹中饿的开始绞痛起来。 他找了一个小坡站着,这里刚刚有过激烈的厮杀和战斗,地上满是血水和人的残肢,战死者和伤者要么被拖走,要么被拉走救治,只剩下一些惊心动魄的残迹,地上的青草被人们踩踏的彻底看不到了,只有呛人的灰尘不停的被踢腾起来,使人的脸上和鼻腔中布满灰尘,肮脏不堪,难以呼吸。 周敦吉柱着自己的长斧休息,嘴唇干裂,腹中饥饿,等了片刻后,几个亲兵从后阵赶回,提着两个水桶,还带着几十个干裂了的馒头。 周敦吉不满的道:“就这些?” “只有这些。水很难提,我们仓促出兵,并没有准备多少行粮,肉食吃完了,只剩下这些干蒸饼,这还是特别拨给我们的,别处,连蒸饼也是没有的。水,也很难补上。” “唉。” 周敦吉叹息一声,四周战场上有的地方打的很激烈,有的地方很平缓,双方只是在消耗体力,攻守两边都没有迫切打破平衡和僵局的信念,在一些地方,川军压力很小,有不少军士调整到后方,解开重甲,坐在地上休息,只是没有饮水,他们只能强忍着干渴。 周敦吉大口的喝着水,清水顺着他的胡须滴落在铁甲前襟,他的脸上也有一些焦灼,恨恨的骂道:“入他娘,北军还不来!” 浙兵在后阵结车阵,等待傍晚接应川军后撤,这是川军保阵大部份主力能撤出战场的倚靠,哪怕是现在打的这般紧张,浙兵也是不会也不可能动的,唯一的救兵当然是辽阳方向过来的北军,就是李秉诚朱万良姜弼三人率领的五万北军。 现在的局面,沈阳城中还有一些微弱的抵抗,八旗兵在城中屠杀,最少有一旗以上的主力留在了沈阳城中,另外就是往辽阳方向,老奴带着两个旗多些的兵马在守备,左翼两蓝旗都是小牛录,最多三四千的披甲和一万多人的余丁,北军如果上下一心想决战的话,凭五万北军,当破老奴那一点守军,要知道,自熊廷弼后,辽镇补足了甲胄和战马,李秉诚三总兵十几个参将数十个游击,光是精锐家丁加在一起便超过了老奴手中的披甲,北军全力一击,八旗左翼绝挡不住! “将军,这个肘子是我收起来的,你吃吧。” 一个亲兵猴儿献宝似的拿出了一个肥大的猪肘子,虽是冷透了,还沾了一些泥灰,但在这时真是无上美味,四周的亲兵都是披重甲,个个肚里空空,他们起劲的啃着干蒸饼,两眼故意不看这个肘子。 “他娘的,吃,吃罢了去杀虏。”周敦吉心中也是酸楚,但他没有多说什么,接过肘子,大口大口的嘶咬起来。(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惶惑 readx;?周敦吉食量很大,他的身量高,力气大,全身上下肌肉发达,这样的人食量当然比普通人要大的多,象他手中的这肘子,如果畅开供给,他一顿吃十来个也不在话下。笔|趣|阁www。biquge。info 但在此时,匆匆吃完一个,又吃了几个干蒸饼,喝罢了水,正好看到几百白甲冲过来,周敦吉知道这一股敌兵不是等闲对手,东虏全旗六万多丁,加上归附汉军汉人也不到十万人,其全旗的白甲两千多人,全是百战精锐,这一下就投了四五百人出现在正面战场,普通的营兵是挡不住的。 他派出亲兵,召集一些将领的他们的亲兵精锐。 拿着刀棍的雷安民匆忙赶了过来,吴文杰也赶了过来,众人聚集了起来,召出各营中最顶尖的好手,全部披上重甲,手持重兵器,周敦吉道:“打退这一股敌人,今天怕就完事了。” 吴文杰看看日头,说道:“已经过午,无非再顶一个时辰,东虏就非得退兵不可。” 众将均道:“北军十几万人,屡战屡败,每阵皆全师覆灭,今次我军若能顶住这般猛攻,足可扬名天下。” 雷安民道:“可惜北军将领私心重,胆怯惧战,到现在不见踪影。” 周敦吉道:“无须再管他人,我们自己先击退眼前之敌再说。” 诸将感奋,奋勇在前,诸营挑出来的强手和亲兵们紧随,三百余人都是穿着三重甲胄,都是体格远超常人的军中好手,每人都举着刀斧一类的重兵器。他们自中阵疾冲而出。正面的敌人便是那些女真白甲。 皇太极正在后阵观察着白甲这边的情形。在他眼中,突然出现了几百名穿着重甲,手持长刀巨斧的铁人般的明军,他们猛冲过来,手中长刀和巨斧不停挥砍,当先的十几个白甲几乎眨眼间就被砍倒了,冲在最前头的应该是明军的将领,不仅披着重甲。而且多半是山文甲这样的好甲,这般硬甲,纵是明国国力强盛也是一甲难求,不是千总以上的将领,绝难披着这样的甲衣。 这几百明军,如猛兽一样,不停的冲击着白甲的阵线,在最前头的是一个两手持巨斧的和马棍的好汉,两个将军如铁猛兽一样,力大无穷。每次挥舞都能逼迫白甲后退躲闪,然后旁边的其余人趁隙戳刺。很轻松的就杀死那些混乱的白甲,而这两人,不管不顾,只执兵向前,有人砍戳过来,他们也不闪躲,直接还击过去,身上虽然被创,但甲胄厚实,伤势均不重,而戳砍他们的人,多半被一斧或一棍砸中,顿时死的惨不堪言。 在这样的猛击之下,白甲们损失惨重,川军的营兵也过来助阵,中间的战场成为打的最激烈的地方,人们早就停止呐喊,只不停的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响,很多营兵和普通的八旗甲兵自觉退让开来,留下广阔的战场交给白甲和明军精锐们厮杀。 有一些精锐旗丁乘隙射箭,他们用平射,扁平的破甲箭杀伤力惊人,明军披甲虽厚,也有人被射中要害而射倒。 川军这边见状,也出动弓手和弩手与女真人对射,毒弩箭在近距离内威力很大,八旗那边也被射翻了一片,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苦斗,真是苦斗。”皇太极喃喃自语着,象他这样胸怀大志,意志坚定的人,心中也是难得的感到气沮。 他看到白甲们锐气已失,损失惨重,他没有办法再往上填白甲了,后金一共不到三千人的白甲,每个白旗都是各旗下的宝贝,有的旗白甲人数只有二百来人,这里已经死伤过百,损失太重,就算是皇太极也负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他向身边的人授意,很快就有人吹响海螺号,前面的白甲队列变的厚实,在周敦吉这边也敏锐的感觉到了战场上的变化,八旗兵在正面的队列开始膨胀,不再一直向前冲击明军的阵列,肉搏交战开始变少,接触点变少了,箭矢开始增多,旗帜招展的厉害,海螺号也在不停的吹响着,那些白甲有盾的开始举盾护卫自己和身边的人,中军的八旗兵开始后撤了。 他望向两翼,那里的八旗骑兵变多了,穿着明盔暗甲的骑兵在两翼急促的奔驰着,有一些蒙古人穿着皮袄子夹杂在其中,他们不停的驰射,有一些人左右驰射,骑兵中间有不少背插黑旗的八旗军官在指挥,但他们的声音不再是充满自信的叫喊,而是一种迟疑和犹豫加上惶恐的集合体。 这支近三十年来消灭女真部落无数,连续击败明军主力的强悍军队,终于迎来了他们成立以来最为强劲的敌手,这时他们心中才隐隐感觉到,以明国之大,并不全是辽镇兵那样无用的兵马,他们在一个早晨消灭了沈阳驻守兵马,号称六万人的雄城陷落,两个总兵和几十个军官授首,他们的信心膨胀,以为明军都是一盘菜,怎么吃都随意,不料这一次真的是撞到铁板。 不大的战场四周到处是尸体,穿着箭衣戴着大帽的余丁死的七零八落,披甲人死在最前头,有一些战况激烈的地方,死尸摞着好几层高,血水还在不停的滴落下来。 丢弃的旗帜,武器,拔什库的背旗,滚落在地的大帽,漆金的合力弓,雕工精美的插袋,精铁铸成的割刀小刀,乱七八糟的物品丢了一地。 隔着几里远,大量的余丁们拉着成群的战马往后走,他们脸上全是惊惶,已经吓破了胆,余丁要么是少年,要么年岁大了,或是体力不支,胆气不壮,够资格的早就是披甲了,余丁只能射箭助战,在战后打扫战场,或是拿刀追砍那些逃跑的人,在马上,他们只要骑术合格就能做到这些事,以往和明军的几次会战,披甲旗兵击溃明军阵列后,余丁们在马上吆喝怪叫,射箭追砍敌人,仿佛他们也是战无不胜的勇士,到了此时,这些余丁才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眼前大量的披甲死亡,正是好好给他们上了一课。(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遭遇 readx;?在周敦吉等人激战的时候,韩旭率领的一千多人的步骑前锋仍是在往沈阳的路上。笔&趣&阁www.biquge.info 白塔铺距离沈阳三十余里,有好几条大道直通沈阳,韩旭等人行走的路线是最直接的大道,他们离后阵的主力大约五六里路,这个路程足够时间预警,当然,也是看对手是谁,如果八旗骑兵铺天盖地而来,前锋就是一道小点心,人家吃了抹抹嘴继续追击,没有必胜信念和战意的五万北军,恐怕只是稍大的一盘菜而已。 好在前锋十分重要,几个总兵挑出来的都是各营的楞头青,九成以上的鸟铳手组合在北军中也是异类,在天启年间,孙承宗为督师时大力打造北军车营,那时候老辽镇的主力已经在历次大战中死光了,孙承宗打算练四十营关宁军,其中的老兵不足一成,北军旧习惯尽去,孙承宗那时练出来的车营就和戚继光如出一辙,大车加各色火炮和鸟铳,车营几乎是纯火器部队,实在是走在了时代前头,不过老孙头也解决不了各营的训练问题,明军火器虽有严重的质量问题,不过更大的问题还是在营兵的训练上。 韩旭率着本部,走在辽镇营兵的左侧,右侧是滔滔不绝流淌着的浑河水,在走到中午时分时,大家都有些倦了,算算走了二十几里,距离沈阳已经很近。 轻装前行,一直走路,两个时辰走二十多里,不算很困难。 如果是携带辎重和马匹行军,还要顾虑与地方上交涉饭食后勤等事。一天走二十里就算不错。毕竟拔营起寨后。当天能不能吃上饭也很难说,想到要饿着肚子行军,到地方一样饿肚子,还得找营地安顿下来,没有人会士气高昂。 韩旭和那个步队游击交谈了一会,决定在道路两边休息一刻钟,同时等一等前方哨骑的消息再说。 不少人打火抽烟,一边喝着水。所有人掏摸出干粮来吃,韩旭的部下们在饮马和喂豆料,然后才顾得上自己。 人们都低着头,坐在官道边的废弃荒芜的田埂上,或是坐在水沟的顶端,水囊空了的人下去打水,所有人都戴着毡帽,头顶黑旧的红缨聚集在一起,好象一从从开的怪异的野花。 不少人就近方便,将手中的火铳斜靠在路边或是树干上。 韩旭无意管这些营兵的军纪。他们能有这胆气当前锋已经是难能可贵,他叫人取了一支鸟铳拿在手中观看。鸟铳打造的很好,护木很轻,靠在肩膀上感觉很舒服,这支鸟铳看样子有年头了,但保养的还是很不错。 明军经常会下发新制鸟铳,但聪明人都知道,用那些新的就不如用旧的,旧鸟铳多半制工很好,越往后制工越差,在韩旭看来,手中这火枪的管身很长,铸铁卷制铳管,然后用铳床磨通,再加零件,如扳机,火绳夹一类,再上护木,就他所知道的这个年代的火器水平来说,明军这里并没有弱多少,在此时的西方也是九成以上用这种火绳枪,燧发枪是出现了,不过从出现到运用,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可西班牙人,英国人,葡萄牙人,就是用这种火绳枪和长枪,征服了整个南美和东南亚,现在英国在往印度发展,也在窥视着中国南海,他们会和荷兰人抢夺台湾,和葡萄牙人抢马六甲和澳门,不管谁输谁赢都没有别人什么事儿。以眼前的战事来说,一万五千人的西班牙人组成的方阵,配合几十门野战铜炮,东虏只有望风而逃的份儿了。 中国曾经领先世界千年,是整体的领先,不管是文化还是经济,医疗还是文教,当然更重要的是军事力量,先秦时,中国的军队建制和构成,训练和征召,丝毫不弱同时代的古希腊,两汉时也不弱古罗马,但现在来说,是整体落后了。 以韩旭手中的这一支火铳来说,落后不多,但使用的人已经落后太多。 “大人,前方发现女真哨骑。” 贺庆云带着几人在前方哨探,在韩旭沉思时,他率骑赶回。 韩旭很快发现了女真哨骑的踪影,这里是大平原,只有少量的树木和灌木,遮挡视线的事物很少。 先是五六骑的哨探,接着地平线上出现更多的骑兵,人数在二百骑左右。 看到女真骑兵,步兵们骚动起来,各级军官也十分紧急,开始整队。 那边的女真骑兵也发现了这股明军,他们原地驻马,并没有第一时间冲过来。这边的明军有一千多人,步骑均有,可能是那边女真哨骑的首领也在犹豫。 “大人,叫属下带人冲过去吧?” 贺庆云和任尚武等人脸上都是渴望一战的神情,这几天来,处处不利,十几万人的大军被几万人的东虏打的落花流水,沈阳这样的坚城一日不到就丢失,种种不利刺激的贺庆云等纯粹的武人几欲发狂,终于看到敌人踪迹,众人都有点按捺不住的感觉。 “他们会冲过来的。”韩旭在马上摆手,他的脸上十分沉静,并没有太激动的神色,东虏屡战屡胜,就算将领有些谨慎小心,但在大战多次获得的刺激下,绝不会愿意无功而返,如果这里是北军的主力所在,可能这些东虏会调马离开,但眼前不过一千多明军,这些东虏不会走的。 果然如韩旭所料,隔了一刻功夫,那边的女真骑阵开始往这边驰来。 明军的步队好歹也整队完毕,那个游击面色虽然难看,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所有的步队看向韩旭等人时,脸上都有庆幸的神情。 韩旭的名声很大,是明军中公认的万人敌的勇将,他的部下是披重甲的铁骑,气质俨然,令人心折,有这支骑队在身侧,步队的士气并没有跌落谷底。 “你要来,便战吧。” 韩旭令骑兵并没有照常排成三排阵列,而是分成两翼,散在步队两侧,他命令步队凸前,打放一轮之后,骑兵出击,一千支火铳只放一轮,杀伤谅也不少。 “沉住气,所有人沉住气,待我手中这一支放响,你们跟着放,我不打放,你们千万不要着急。”韩旭手持一根火铳,策马在众兵面前跑着,他的声调平稳,气息平静,在他的安抚之下,军伍之中,并没有临战的紧张。(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临阵 “这些蛮子不对……” 后金兵哨骑共有二百六十余骑,先头出现的十余骑也折回来,和本队汇集在一起。∽↗頂∽↗点∽↗小∽↗说, 领军的是游击雅松,旗职是甲喇额真,官职不高,算是后金高层和中层之间的过度职务,再往上,才勉强算是高层。 雅松是有根脚的人,在努儿哈赤心里也有一席地位,他出身高贵,很不愿与眼前这些蛮子搏命,然而以现在后金战无不胜的心气和军律,遇敌不战而走,实在难以洗脱畏惧怯懦的罪名。 “一千多明国步兵无所谓,那是送死来的,倒是那骑兵数量和我这里差不多,真打起来,未必就能敬胜。” 雅松心里天人交战,脸上神色也是变幻未定。 他是前军哨骑,努儿哈赤亲自交代的任务是叫他哨探北军行军情形,沈阳城中战事未停,浑河岸边打的正是激烈,右翼和左翼一旗都在浑河战场,左翼戒备辽阳方向,防御北军,只有三旗不到的兵力,努儿哈赤心中当然着紧,就雅松这里,距离努儿哈赤的御营,已经不到十里路程。 就在雅松犹豫时,明军那边已经吹响了摆开喇叭,一千步兵散开横阵队列,开始向前迎敌。 这些明军训练程度很差,火铳虽尚属精良,训练却实在稀松,只是分成两个横队,旗号连连展布,还是有很多人找不着北,在雅松这边,看到无数穿着鸳鸯战袄的明军昏头昏脑的在原地转乱,手中长长的火铳高高举着。象是一从从乱糟糟的稻草。 “明国兵马。果然还是这般德性。无有意外。” 一千明国步兵果然是杂鱼,料想那二百多骑兵也未必强到哪去,这么一点部队,骑兵数量偏多了些,不象是某个副将或总兵级的大将亲领,反而象是把架梁和塘马加普通骑兵聚集在一起使用,缩在步队两侧,队列散乱。若是这样,倒也无甚可怕。 雅松终于下定决心:“吹号,进击。” 明军还在摆队,两军相隔在二里开外,雅松预计自己冲到了明军也差不多摆好队了,不过这也无所谓,他见识过明军的火器部队,早早开火,杀伤全无,只要诱上一轮。使明军火铳白白空放,接下来就是破阵和斩首了。 韩旭故意将骑队摆的散乱一些。对接战并不利,后金兵果然也并没有后撤,二百多骑在原野上摆开,马匹提速,往这边冲了过来。 步队看到后金兵冲锋,果然更加混乱,韩旭和贺庆云等人分开在阵中策骑,贺庆云声若雷鸣,大叫道:“俺们督司连败虏骑,都是以少胜多,今日这里骑兵俺们多,步队也是俺们多,你们怕厮鸟,这般乱了,被人破阵,你两腿须跑的过人家的战马!” 韩旭口中也是不停的说着鼓励的话语,带步队的游击和一群守备亦是一样,各人都拼了命的鼓励营兵,总算将士气又提振了不少。 “唉,”后金兵已经进入一里之内,马蹄声越来越大,这些骑兵在马上不停的吼叫着,贺庆云擦擦头上的汗水,对韩旭道:“俺觉得,带这些营兵,比打一仗还要累。” “平日训练你们时,各人颇多怨言。”韩旭看看身边的部下们,沉声道:“现在始知,平日训练有多重要了。” 各人均是心服,不上战场,训练时自是觉得辛苦,上了战场,在这般情形下营兵缺乏训练的情形也是给韩旭的部下们提了醒,每人心中都若有所得。 “来了。” 领兵的游击满头大汗,他和守备们的马匹都被韩旭下令收走,着亲兵们牵在阵后。 这般的安排之下,若是阵列第一时间崩溃,他们这些将官也讨不了好。 明军营兵每战皆北,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临敌时将领根本不在阵中,多半在家丁的簇拥下躲在阵后,甚至敌军未至选逃,丢弃营兵不顾。 宁锦大战时,总兵吴三桂,王朴等人就是这样做的。 一旦军官逃跑,营兵顿时失去主心骨,就知道不该逃也是转身离去,将后背交给敌人。 “没有命令,不得打放!” 韩旭策马在阵前,不停声的大声提醒。 营兵们分成两列,这一队前锋几乎全部是火铳兵,这也是北军有意安排,在李秉诚等人眼里,火铳手是比长枪兵还不值钱的废物,派为前锋送死也不妨,恐怕这些营兵自己也有这般想法,还好有韩旭等人不停的鼓励打气,阵列虽然歪斜,总算还完整。 “距离,五百步!” “三百步……” “二百步……” “百五十步……” 到百五十步以内,后金骑兵已经开始在马上射箭了。 这些披甲都是旗中的好手,驰射对他们来说只是小事,相隔百步时散开抛射,乱明军阵脚,这是做熟做惯了的事情。 箭雨骤然而至,落在明军阵列之上。 抛射而至的箭矢不停落下,插在人的肩膀上,头顶,胸口,小腹,大腿,明军阵列中不停的有人发出哀哟声响,韩旭仍然在不停的叫喊,下令所有营兵不准开枪。 火绳早就点燃,第一排的明军已经将枪举着,每人身上都在颤抖着,火绳燃烧时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后阵的兵没有把火铳平端,斜举向天空,脸上也是十分紧张。 每人都是嘴唇干咧,两眼无神,对这些明军来说,现在要强忍的不仅是开枪的**,也有转身逃跑的想法。 鲜血和人们脚底青草的味道混杂起来,天空的阳光仍然如此前一样明媚炽热,鼻间还有清风送来浑河的水气,但人们的感觉不同了,每个人体内似乎有一个开关被打开,这是战场的感觉,人类野兽的一面被激发出来,人们都感觉到了性命之忧,肾上腺素激烈的分泌,每人的听觉和视觉变的更加灵敏清晰,有一些明军脚和腿上中了箭,半天之后才发觉,中箭之初,因为入肉不深,居然并不怎么疼痛。 所有的眼光都汇集在韩旭一人身上,这个青年督司已经笼罩了一层浅浅的名将光环,几次大胜虏骑,斩首颇多,在屡战屡败的辽东战场是一个奇迹,有韩旭在此,或者眼前这一战,真的能击退眼前虏骑,并且大获全胜? “开火!” 当女真骑兵进入八十步之内以后,韩旭终于下令,四百多支火铳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起打响了。 注:雅松被火铳兵击退是真实的历史,当时的明军火铳并非完全的不可一用。 另,这本书我会努力写下去,但真的没办法保证更新,我们就当是茶馆听书,大家一起喝茶讲古,有空多听两段,没空且听下回分说吧。(未完待续。。) 正文 target=_blank第一百一十一章 临阵 “这些蛮子不对……” 后金兵哨骑共有二百六十余骑,先头出现的十余骑也折回来,和本队汇集在一起。∽↗頂∽↗点∽↗小∽↗说, 领军的是游击雅松,旗职是甲喇额真,官职不高,算是后金高层和中层之间的过度职务,再往上,才勉强算是高层。 雅松是有根脚的人,在努儿哈赤心里也有一席地位,他出身高贵,很不愿与眼前这些蛮子搏命,然而以现在后金战无不胜的心气和军律,遇敌不战而走,实在难以洗脱畏惧怯懦的罪名。 “一千多明国步兵无所谓,那是送死来的,倒是那骑兵数量和我这里差不多,真打起来,未必就能敬胜。” 雅松心里天人交战,脸上神色也是变幻未定。 他是前军哨骑,努儿哈赤亲自交代的任务是叫他哨探北军行军情形,沈阳城中战事未停,浑河岸边打的正是激烈,右翼和左翼一旗都在浑河战场,左翼戒备辽阳方向,防御北军,只有三旗不到的兵力,努儿哈赤心中当然着紧,就雅松这里,距离努儿哈赤的御营,已经不到十里路程。 就在雅松犹豫时,明军那边已经吹响了摆开喇叭,一千步兵散开横阵队列,开始向前迎敌。 这些明军训练程度很差,火铳虽尚属精良,训练却实在稀松,只是分成两个横队,旗号连连展布,还是有很多人找不着北,在雅松这边,看到无数穿着鸳鸯战袄的明军昏头昏脑的在原地转乱,手中长长的火铳高高举着。象是一从从乱糟糟的稻草。 “明国兵马。果然还是这般德性。无有意外。” 一千明国步兵果然是杂鱼,料想那二百多骑兵也未必强到哪去,这么一点部队,骑兵数量偏多了些,不象是某个副将或总兵级的大将亲领,反而象是把架梁和塘马加普通骑兵聚集在一起使用,缩在步队两侧,队列散乱。若是这样,倒也无甚可怕。 雅松终于下定决心:“吹号,进击。” 明军还在摆队,两军相隔在二里开外,雅松预计自己冲到了明军也差不多摆好队了,不过这也无所谓,他见识过明军的火器部队,早早开火,杀伤全无,只要诱上一轮。使明军火铳白白空放,接下来就是破阵和斩首了。 韩旭故意将骑队摆的散乱一些。对接战并不利,后金兵果然也并没有后撤,二百多骑在原野上摆开,马匹提速,往这边冲了过来。 步队看到后金兵冲锋,果然更加混乱,韩旭和贺庆云等人分开在阵中策骑,贺庆云声若雷鸣,大叫道:“俺们督司连败虏骑,都是以少胜多,今日这里骑兵俺们多,步队也是俺们多,你们怕厮鸟,这般乱了,被人破阵,你两腿须跑的过人家的战马!” 韩旭口中也是不停的说着鼓励的话语,带步队的游击和一群守备亦是一样,各人都拼了命的鼓励营兵,总算将士气又提振了不少。 “唉,”后金兵已经进入一里之内,马蹄声越来越大,这些骑兵在马上不停的吼叫着,贺庆云擦擦头上的汗水,对韩旭道:“俺觉得,带这些营兵,比打一仗还要累。” “平日训练你们时,各人颇多怨言。”韩旭看看身边的部下们,沉声道:“现在始知,平日训练有多重要了。” 各人均是心服,不上战场,训练时自是觉得辛苦,上了战场,在这般情形下营兵缺乏训练的情形也是给韩旭的部下们提了醒,每人心中都若有所得。 “来了。” 领兵的游击满头大汗,他和守备们的马匹都被韩旭下令收走,着亲兵们牵在阵后。 这般的安排之下,若是阵列第一时间崩溃,他们这些将官也讨不了好。 明军营兵每战皆北,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临敌时将领根本不在阵中,多半在家丁的簇拥下躲在阵后,甚至敌军未至选逃,丢弃营兵不顾。 宁锦大战时,总兵吴三桂,王朴等人就是这样做的。 一旦军官逃跑,营兵顿时失去主心骨,就知道不该逃也是转身离去,将后背交给敌人。 “没有命令,不得打放!” 韩旭策马在阵前,不停声的大声提醒。 营兵们分成两列,这一队前锋几乎全部是火铳兵,这也是北军有意安排,在李秉诚等人眼里,火铳手是比长枪兵还不值钱的废物,派为前锋送死也不妨,恐怕这些营兵自己也有这般想法,还好有韩旭等人不停的鼓励打气,阵列虽然歪斜,总算还完整。 “距离,五百步!” “三百步……” “二百步……” “百五十步……” 到百五十步以内,后金骑兵已经开始在马上射箭了。 这些披甲都是旗中的好手,驰射对他们来说只是小事,相隔百步时散开抛射,乱明军阵脚,这是做熟做惯了的事情。 箭雨骤然而至,落在明军阵列之上。 抛射而至的箭矢不停落下,插在人的肩膀上,头顶,胸口,小腹,大腿,明军阵列中不停的有人发出哀哟声响,韩旭仍然在不停的叫喊,下令所有营兵不准开枪。 火绳早就点燃,第一排的明军已经将枪举着,每人身上都在颤抖着,火绳燃烧时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后阵的兵没有把火铳平端,斜举向天空,脸上也是十分紧张。 每人都是嘴唇干咧,两眼无神,对这些明军来说,现在要强忍的不仅是开枪的,也有转身逃跑的想法。 鲜血和人们脚底青草的味道混杂起来,天空的阳光仍然如此前一样明媚炽热,鼻间还有清风送来浑河的水气,但人们的感觉不同了,每个人体内似乎有一个开关被打开,这是战场的感觉,人类野兽的一面被激发出来,人们都感觉到了性命之忧,肾上腺素激烈的分泌,每人的听觉和视觉变的更加灵敏清晰,有一些明军脚和腿上中了箭,半天之后才发觉,中箭之初,因为入肉不深,居然并不怎么疼痛。 所有的眼光都汇集在韩旭一人身上,这个青年督司已经笼罩了一层浅浅的名将光环,几次大胜虏骑,斩首颇多,在屡战屡败的辽东战场是一个奇迹,有韩旭在此,或者眼前这一战,真的能击退眼前虏骑,并且大获全胜? “开火!” 当女真骑兵进入八十步之内以后,韩旭终于下令,四百多支火铳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起打响了。 注:雅松被火铳兵击退是真实的历史,当时的明军火铳并非完全的不可一用。 另,这本书我会努力写下去,但真的没办法保证,我们就当是茶馆听书,大家一起喝茶讲古,有空多听两段,没空且听下回分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