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经常在睡梦中受到打扰的胡桂扬早已对此习以为常,翻个身,连眼睛都没睁开。
“胡桂扬!”
“胡校尉!”
声音听着耳熟,胡桂扬不情愿地转身睁眼,打个大大的哈欠,“是你们两个,刚回来?”
袁茂满脸惊讶看着胡桂扬,不明白他怎么还能睡得着,樊大坚直白多了,上来拽人,急切地说:“快起来,出大事了!”
“异人打起来了?”
“咦,你怎么知道?”樊大坚十分意外。
“异人就在这院子里——难道我睡得太死,没听到打架的声音?”
袁茂上前道:“咱们说的不是一回事,我俩昨天见到刺客,不对,应该是听到刺客的声音,今早城门一开就赶回来报信。”
“听说你这里来了许多异人,我怎么没看到?”樊大坚问。
“可能在屋里议事,也可能全都离开了。先说刺客的事。”
樊大坚着急,可是看一眼袁茂,还是决定让他讲述。
袁茂尽量简洁,“昨天我们去乌鹊胡同给你找异人……”
“我认识一位白掌柜,可他没帮上忙……这事不重要,以后再说,不说也行。”樊大坚再次闭嘴。
“一名老乞丐主动过来相邀,我们跟他来到郊外的一座小庙,他让我们躲在里面,说只可听声,不可露面。”
“那真是一名老叫花子,但是走路比风还快,我们两个人紧赶慢赶,总是追不上,后来还是老叫花子停下等我们,那时我就想,他必定是名异人。”
袁茂看一眼樊大坚,他早就看出老叫花子的身份,而不是在追赶的路上,“我们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听到外面的人越聚越多,大概有七八位。他们在议论最近的异人遇害事件,听他们的意思,好像外地也有异人被杀,以致人人惶恐。他们争议,到底是联起手来共同对付刺客,还是一同来投奔胡校尉。”
胡桂扬点点头,笑道:“来了不少,不用问,肯定是刺客现身,他们没打过,所以决定来赵宅。”
袁茂与樊大坚同时点头,脸色微变,虽然在庙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们还是被那场交锋震住,至今心存余悸。
“有异人被杀死吗?”胡桂扬问。
“两个。”袁茂受胡桂扬的轻松态度感染,也慢慢镇定下来,“刺客光明正大到来,没有偷袭,先是嘲笑这些异人胸无大志,拥有天赐神力却甘居凡人之下,不配活在世上,他说他要用死亡唤醒异人,他说……”
屋里没风,袁茂却打个寒颤,樊大坚替他说下去,“死亡是黑暗,我是来给你们熄灭光明的那个人。”
“什么玩意儿,乱七八糟的?”
“不是我说的,是那名刺客,他就这么说话,莫名其妙、不知所云,但是……听着挺吓人。”
袁茂点头表示赞同,“刺客非常骄傲,说话也怪,他还说异人皆伪,独他为真,去伪存真乃是天机船赋予他的职责。”
“嘿,天机船已经走了,随他怎么说都行。”
“其他异人当然不服气,双方于是出手相争。”袁茂又一次脸色微变。
“我俩躲在庙里,都能感觉到地面颤抖,小庙好像随时都会坍塌。”樊大坚用一句话描述当时的场景。
“异人虽多,却不是刺客的对手,交手持续不到一刻钟,刺客说天功不可贪多,他同一天最多只杀两名异人,让其他人好自为之,或是奋发图强,配得上异人之号,或是继续沉沦,等候真人的处决。”
樊大坚急忙补充道:“不是我这种真人,是‘真正的异人’,总之刺客很怪,连我们灵济宫的名头都抢。”
“然后呢?”胡桂扬问。
“所有人都走了,我跟老道又等一会才敢出庙,雪地上有两块血迹,但是尸体已被抬走。我俩想尽快回城,但是没赶上时间。”袁茂松了口气,放下悬了一晚上的心。
胡桂扬想了一会,“有血迹没尸体?”
两人点头。
“照此说来,老叫花子完全可以自己在外面演出戏给你们看。”
两人一愣,袁茂没吱声,樊大坚疑惑地问:“演这样一出戏能有什么好处?”
“不知道,老叫花子……”
“老叫花子在此,胡老爷找我吗?我可没有演戏的本事。”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樊大坚惊恐地小声说:“就是他。”
“进来。”胡桂扬下地穿鞋、穿衣。
老叫花子推门进来,手里依然拿着棍、碗,哈腰笑道:“给三位爷请安,祝……”
“行啦,都这种时候了,还装什么乞丐?”胡桂扬根本不相信这是一名叫花子。
“呵呵,我真是乞丐,我关老头儿指天发誓,这一生没偷过、没抢过,从郧阳到京城,这一路上吃的每口饭都是好心人施舍给我的。”
“你叫关老头儿?”
“对,正是我。”
“本名?”
“靠江吃江的一名渔民,哪有什么本名?”
“渔民也是大明百姓,只要落籍就有本名,别不好意思,本名就是用的,你叫关老头儿,那其他老头儿怎么办?”
“胡校尉说的是,我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有个名字,叫关木通。”
“关木通不是药材吗?”
“父母不识字,不会起名字,大概是正好看见这味药材,就拿来当作我的名字。”
“倒是好记。”胡桂扬收起笑容,“这么说来,异人选你当首领了?”
“大家坚持,我实在推脱不掉,只好赶鸭子上架,不敢说是首领,算是传话人吧。”
胡桂扬摇头,“传话人有什么用?必须是首领、头目,能替他们做主的人才行。”
关木通苦笑道:“那我还得去跟他们商量一下。”
老叫花子转身离开,一直屏息宁气的袁茂、樊大坚终于恢复正常呼吸,目光里满是惊奇、敬佩与疑惑。
“干嘛?”胡桂扬问。
“他是异人,你就……这么对待他?”樊大坚无法相信自己看到、听到的一切。
“他们学艺不精,被刺客追得到处跑,来我这里避难,还指望我供起来不成?”
“可你之前不是要找一位真正的异人吗?”袁茂也有点疑惑。
胡桂扬笑道:“你俩还挺厉害,这不找来一群吗?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
关木通很快返回,还带来一名男子,那人三十来岁,相貌普通,唯有一双眸子炯炯有神,亮得像是要喷出火来,异于常人。
“胡老爷,受大家厚爱,我俩被推举为头目,大家同意,我俩可以替他们做主。”
胡桂扬嗯了一声,向另一人道:“我没见过你。”
那人回道:“我一直没露面,胡校尉听过我的声音。”
“哦,你就是那个躲在房顶不肯配合我的家伙。”
“行走江湖,谨慎为上。在下六爪金龙江东侠,见过胡校尉。”
“皇帝的龙才五爪,你是六爪?”
“江湖上的朋友乱起的绰号,胡校尉别当真。”
“哈哈,别担心,这种事不归我管。两位既然是头目,请坐。”
袁茂与樊大坚急忙让到一边,江东侠坐下,关木通又站一会,见胡桂扬坚持,搭边坐下。
“现在有多少异人了?”胡桂扬问。
“二十三位,梅娘子将丈夫带来,所以是二十四位。”江东侠道。
“那真是她丈夫?”
“少年夫妻,成亲十几年了。”
“成为异人之后还能不忘故人,佩服佩服。”
“异人只是功力多些,除此之外与常人并无区别。”
“还有随神力而来的病症呢,从两位身上我可看不出来。”
提起这件事,江东侠笑而不语,关木通叹了口气,“大家病症各不相同,我……喜欢挨打。”
胡桂扬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病症比较有趣,原来你当乞丐就是为了挨打。”
“到哪都有人打乞丐,我若是换成别的身份,就算跪地哀求,也没几个人敢打,反而会当我是疯子。”
“多少天挨一次?”
“三天以内,挨打越多越舒服,当然,打我的得是普通人,异人出手太重,我受不得。”
胡桂扬看向江东侠,等他给出回答。
江东侠笑而不语,半晌方道:“病症不同,病源却只有一个,胡校尉没必要对每个人都了解清楚吧?”
“离治病还远着呢,我就是想知道大家能否坦承相待。”
江东侠又笑几声,突然收起笑容冷冷地说:“我是太监。”
“没关木通的病症有趣。”胡桂扬一直站着,这时也坐下,“好了,谁来告诉我刺客的身份?”
对面两人互视一眼,还是江东侠开口,“刺客大概是在两个月前出现的,到处向异人挑战,从无败绩,奇怪的是,他总能找到异人,无论我们躲藏得有多远多深都没用。至于刺客的身份,京城有一位知名的老侠客,断爪青龙莫蔼莫老英雄,胡校尉听说过?”
“听说过,还在他家住过呢,刺客不会是他吧?”
江东侠摇头,“莫老英雄不幸在郧阳过世,刺客是他的外孙,姓李,给自己起个名字叫李刑天。”
“断爪青龙还有外孙?我以为他一辈子没成亲呢。”
江东侠笑道:“这种事情用不着非得成亲。总之就是李刑天在到处杀人,不知为什么,他得到的神力比别人都要多,所向无敌。于是有传言说京城为异人提供庇护,我们陆续赶来,暗中观望,直到昨晚。”
胡桂扬摇头,“不对,太多事情对不上,要么是你撒谎,要么是刺客还有同伙。”
关木通放下碗,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放在桌上,道:“是有同伙,用这个东西,防不胜防。”
又是一件小小的机匣,与黄二仙肚子里的那一件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