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男是女?”胡桂扬问道。
同桌几人无不一愣,他们刚刚透露一件事关生死的重要消息,对方居然只关心不起眼的细节。
只有韦瑛大致明白胡桂扬的意思,小心插口道:“如果是女刺客,可能是胡校尉的熟人。”
四名异人一块摇头,赵阿七直接道:“是个男的,绝不是何三姐儿或者小草。”
胡桂扬笑了笑,“你们接着说,为什么彼此怀疑对方是刺客帮凶?”
异人都很警醒,昨晚刺客出现时,值夜的人是赵阿七,他却没有察觉到刺客的到来,因此第一个受到怀疑。
萧杀熊平时睡得沉,不叫不醒,昨晚听到声响之后,第一个冲出房间,大吼一声,不像威胁,更像是提醒,因此第二个受到怀疑。
刺客从胡桂扬居住的耳房出来,未与任何人交手,跃上房顶转瞬消失,不久之后,林层染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声称他透过窗缝亲眼看到刺客只是暂入耳房,最初是从东跨院出来,罗氏因此第三个受到怀疑。
罗氏最后现身,冷静地指出林层染早发现不对劲儿,既没有阻止,也没有追赶,却急着栽赃嫁祸,最为可疑。
异人得到一身神力,绝不是用来与别人讲理的,几句话之后,萧杀熊与赵阿七、林层染与罗氏分别动手,打着打着变成混战。
林层染时不时出言讥讽,说赵阿七与罗氏暗中联手,彼此不肯真打,对别人却下死手,愿意是拉拢萧杀熊,结果那是莽人一个,打得更狠,却不肯与任何人结为同伙。
混战中,萧杀熊打倒院子中间的大树,罗氏为了证明刺客是来偷取胡桂扬的什么东西,于是将耳房拆掉一半。
……
四个谁也没办法占据上风,林层染最不愿意动用功力,因此第一个决定罢手,“那条狗呢?没有金丹,咱们又要变回从前的样子!”
唯有金丹能说服异人,可是狗却没影了,四名异人都没看到它是什么时候溜走的。
四人找了一圈,甚至去了前院、中院,期间同意花大娘子的请求,将两名丫环放出来,杨彩仙则被留下。
找不到狗,四人再度互相埋怨、指责,又打一场,等到疲惫无趣的时候终于停手,各回各屋,直到胡桂扬出现。
胡桂扬静静地听完,“并没有人遭到暗杀,你们为什么说那人是刺客?”
四人互相看一眼,赵阿七不太情愿地说:“他的轻功比我好得多,我甚至来不及迈步,他就已经消失,异人才有几位?能有此等功力的人天下又能有几个?此人必是刺客。”
林层染也点头道:“我早就说过,我是想抓住刺客,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就是轻功好一点,若是我被堵住,我非将他大卸八块不可!”只有萧杀熊不肯服输。
罗氏淡淡地说:“我出来得晚,什么都没看到。我们四人的功力不说天下顶尖,也是第一等的高手,竟然任人进出束手无策,只能说此人的武功不可思议。”
“的确不可思议。”胡桂扬深以为然地点头,“我房里的银子还在吗?”
赵宅的银钱大都被花大娘子收入库房,胡桂扬卧室中只留一百多两,罗氏微微皱眉,“在,那样一位高手,绝不是来偷几块银子的。”
“难说。”胡桂扬笑道,伸个懒腰,“饭也吃饱了,话也说过了,大家回去休息吧,我得找一个新居处。”
“就这样了?”萧杀熊惊讶地问。
“那还能怎样?”
“找线索抓刺客啊。”
“你有办法?”
“没有,可是……”
胡桂扬又问其他人:“谁有办法?”
没人应声,连萧杀熊也闭上嘴。
“这就得了,我也没办法,更没有线索,甚至不知道你们说的事情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萧杀熊怒道。
“是吗?你们四个互相怀疑,谁的话最真?”
萧杀熊知道自己的回答很可能又引发一场战斗,犹豫半晌,小声道:“反正我没撒谎。”
“大家都没有证据,也没有线索,只好先去睡觉,好过互相提防。刺客一招未发,你们却自相残杀,我不佩服他的武功,我佩服他的聪明。”胡桂扬微微抬头,似乎心向往之。
几名异人都有些羞愧,赵阿七第一个起身,“师兄说得对,应该休息一下,起码能够养精蕴锐。今晚的值夜怎么安排?”
“你们四个打了一天,都去睡觉吧,我与韦百户值夜。”
“嗯?”韦瑛吓了一跳。
“反正我得值夜,你要不要跟着?”
韦瑛无话可说,就算胡桂扬要去龙潭虎穴,他也得硬着头皮跟随左右。
其他异人也都起身,萧杀熊道:“你连功力都没了,发现异常又能怎样?”
“叫唤,大声叫唤,没本事的人只能这样。”
萧杀熊眉毛竖起,他最爱吼叫,那是习惯,而不是没本事,“看在金丹的面子上。”他抛下一句,大步离开。
异人都走了,又等一会,韦瑛才半是佩服半是指责地说:“你的胆子真是……名不虚传,连失去功力这种事你也敢说。”
“本来我就打不过他们当中的任何人,隐瞒又有何用?”
韦瑛拱手笑道:“我算见识了,厂公慧眼识人,选你查案果然没错。”
“请把这句话写在折子里。”胡桂扬笑着起身,“我去后院转转,顺便选间屋子,明天我得睡一大觉。”
“你不会再离开吧?”
“除非刺客把我掳走。”
“呵呵,那不至于。我去写折子,待会去后院找你。”韦瑛拱手告辞。
胡桂扬又坐一会,扭头看向趴在角落里的大饼,“没有你和玉佩,我可不敢跟后院的人打交道,他们也不会搭理我。”
大饼摇着尾巴走来,抬头让主人摩挲。
胡桂扬来到后院时,天已经黑了,他去另一间完好的耳房查看,发现自己的东西都被搬过来,床也铺好,有花大娘子持家,的确节省他许多精力,至于服侍他的花小哥,今晚估计不敢过来。
回到院子里兜一圈,空中开始飘雪,胡桂扬回屋添一件棉衣,身体臃肿,但是很暖和。
“刺客……刺客……”胡桂扬嘴里小声念叨,越想越糊涂。
不知不觉间,地面积了一层新雪,一踩一个脚印,韦瑛要写的内容太多,迟迟没有出现,胡桂扬也不在意,摒空思绪,专心踩雪,要在整个院子里留下自己的足迹。
对面有人举伞走来,相距十余步时胡桂扬才有所察觉,抬头笑道:“你也出来赏雪?”
杨彩仙拿着罗氏的伞,稍稍抬起,露出面容,冷淡地说:“我来找你。”
“嗯。”
杨彩仙陷入沉默,胡桂扬也不催促,静静地等着,好一会之后说道:“你不冷吗?进屋说话吧。”
杨彩仙穿一身薄棉裙,外面是一件厚披风,都不足以挡住正月的夜寒。
她警惕地看一眼胡桂扬,“不必,我的话很短,罗姐姐劝我相信你,我想我可以试一试,如果你能找出真凶,我才会完全相信你。”
“你的要求可不低,找到真凶之日没准就是我的死期。”胡桂扬笑道。
杨彩仙看上去十分不情愿,又犹豫一会,说道:“童大哥的确写了一分证词,我就不说藏在哪了。西厂也的确在利用你试药,童大哥亲耳听厂公所说,可我刚刚听说你失去功力……”
“西厂竟然还没派人来除掉我!”胡桂扬挠挠头,“我知道西厂要对我做什么,总之我很安全,你接着说吧。”
“童大哥说官府手里至少有十位异人,只有他一人能够公开亮相,其他人都被隐藏起来。”
“据说是要让他们暗中练功,天下无敌之后再出来。”
“可能是吧,童大哥没有提起,他还说,东厂那边关押着至少三名异人。”
“童丰了解的事情不少。”
“嗯,两厂虽然不和,可有时候不得不通力合作。一个多月前,东厂打听到某位异人的行踪,邀请童大哥一块抓人,但那次抓捕没能成功。异人武功高强,尤其擅长器械,令两厂高手防不胜防。”
“何三尘。”
“对,有人认得她,说她曾经跟你一块去往郧阳府,并且从你这里得到许多金丹。”
“她在哪里出现?”
“城南有一片菜园子,你知道吗?”
“我昨晚去的就是那里。”
杨彩仙眼中又露出警惕,沉默一会继续道:“何三尘很厉害,童大哥说,即使她没有器械,自己也未必是对手。在那之后,何三尘再没出现,你刚一回京的时候,西厂想利用你引她出来,结果没能成功。”
“哦,怪不得汪直让童丰揍我,原来是为引蛇出洞。嘿,西厂高看我了。”
“凶手就是……总之何三尘最为可疑,童大哥说过,单打独斗他只惧一人,就是姓何的女子。”
“童丰有没有说过,那晚为什么要来杀我?”
“童大哥没想杀你,是找你……”杨彩仙想了想,“童大哥可能没对我说实话,以他的脾气,仇怨不会轻易化解。不管怎样,他最终没能杀死你。”
“我也没有杀他。”胡桂扬笑道。
杨彩仙轻叹一声,“你若是真能不讲情面,将何三尘绳之以法,我……佩服你。”
“那你会失望的,对她,我是一定要讲情面的。”
杨彩仙转身就走,胡桂扬问道:“官府掌握至少十名异人,童丰就没怀疑过?”
杨彩仙扭头看一眼,满脸困惑,“童大哥就是官府的人,官府为什么……肯定是何三尘,你再怎么解释也是她。”
“童丰做过什么,让你对他感情这么深?”
杨彩仙拒绝回答,举伞走回东跨院。
“官府至少十名,西厂至少三名,异人一下子多起来了。”胡桂扬自语,左瞧右望,大饼怕冷,不知躲到哪去了。
韦瑛匆匆走来,胡桂扬笑道:“折子写完了?”
“嗯,已经派人送往西厂。胡校尉,你有客人。”
“雪夜来访,必是佳客,不知会是哪位?”
“是不是佳客我不知道,但你一定想见,是宫里的曾太监。”
“来给我送满壶春吗?一定要见。”
胡桂扬原计划要去普恩寺见的人,自己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