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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七十五章

    长春仙馆的布置和正院上房一般无二,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两侧的耳房,也更没有颇具现代化的冲水卫生间,所以洗漱用的家伙式都是摆在一角屏风后面的,好在诗兰等人手脚勤快,加之房间里燃烧着淡淡的茉莉香,倒也没有什么异味。

    东次间里的尔芙才放下筷子,也不需要多吩咐,诗兰就将茶桌上的残羹剩饭都收回到食盒里,拎着放到了外面的廊上,交代小宫女送回厨房,而诗情则利落地从柜子里找出要换洗的衣裳,同时招呼着外面候差的小宫女去厨房那边取水。

    一会儿工夫,香柏木镶铜箍子的浴桶就从外面被搬了进来。

    尔芙端坐在窗边摆着的美人榻上,眼瞧着宫人将一桶桶冒着水蒸气的热水倒进去,又亲眼瞧着一桶桶的冷水倒进去,随后诗兰上前试了试水温,确定了水温以后,她亲手将旁边早就准备好的鲜花瓣均匀地洒在水面上,命宫人留下一桶热水,便将这些拎水过来的宫人都打发出去了,扭头对坐在窗边的尔芙轻声提醒道:“主子,这泡澡要用的水准备好了,奴婢伺候您更衣吧!”

    “我自个儿来就行,你趁着这空档把窗帘都撂下来吧。”尔芙淡笑着起身,微微摆了摆手,指着金钩挽着的窗纱,柔声吩咐道,浴桶就摆在内室的地当间,不同于府里的净室,这窗边也没有个遮挡视线的屏风,她可不想这么华丽丽地当着外面那么多婢仆的面,就光溜溜地坐在浴桶里。

    经过尔芙提醒,诗兰这才注意到采光度很好的窗子。

    她那张细嫩白皙的小脸,瞬间就红了起来,脚下如同没了根儿似的,脚步很是飘飘忽忽地几步窜到窗边,动作慌乱地扯下了金钩挽着的窗纱,确认再没有任何疏漏,这才红着脸回到了尔芙身边,“奴婢实在是太疏忽了,竟然连这种事情都没有注意到。”

    “这也不叫个事,别这么大惊小怪地,没事就抓紧过来替我擦擦背吧,不知道是不是吃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了,我总觉得这浑身上下都痒得很。”尔芙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滑动了两下水,她本来搭在桶沿儿两侧的胳膊,交叠地放在前方桶沿儿上,脑袋一歪就趴在了胳膊上,柔声招呼着诗兰上前。

    诗兰闻言,拿过桶沿儿上搭着的干布帕子在水里拧了拧,便要替尔芙擦背,可是还不等她手碰到尔芙的肩膀,外面就响起了一声有些突兀的通禀声,作为尔芙跟前得脸的大宫女,诗兰不高兴地拧了拧眉毛,偷偷窥了眼趴在桶沿儿上的尔芙,见尔芙似是还没有听见外面动静似的闭目养神,心下松了口气,忙压低了声音,轻声回禀道:“主子,外面的动静有些不对劲,要不要奴婢出去瞧瞧!”

    外面宫女通禀的声音,尔芙其实早就听见了,只不过温水围绕在身边的感觉就如同妈妈的怀抱般舒服,让她舍不得睁眼,加之她也着实有些疲累,所以才……这会儿诗兰开口一说,尔芙自然是痛痛快快地同意了诗兰的提议,随口应了句,“去吧,要是没什么大事就交给圆明园这边的管事嬷嬷去处理好了。”说完话,她的身子就往后一仰,半躺在了浴桶里。

    只可惜,她这个姿势还没有维持太久,匆忙回来的诗兰就打破了她难得的享乐时光,诗兰脸色发青地低声回禀道:“主子,厨房那边出事了!”

    “厨房能出事什么事?”尔芙不解地睁开眼,随口反问道。

    “回主子话,听来报信的小宫女说,厨房那边的一个小丫头刷着刷着碗,突然就暴毙了。”诗兰生怕自个儿说得太急,吓坏了眼前呈现出一种很放松状态的尔芙,清了清嗓子,见尔芙睁开眼睛,这才正色回答道。

    “你让随行伺候的太医过去瞧瞧,兴许是得了什么急病呢!”尔芙心怀侥幸地淡声吩咐道,,虽然她也知道这种侥幸很渺茫,基本上就是不存在的,毕竟能在圆明园里伺候的宫婢和丫鬟都是精挑细选的,不说个个如同娇花般鲜艳夺目吧,健康方面,却是绝对不成问题的,尤其是在厨房伺候的,那都是有太医亲自检查过的,不然这厨房做出来的东西,谁还能吃得下去呢!

    厨房出现这样的事儿,尔芙也没心情继续泡澡了。

    她随手拿过诗兰之前拧湿的帕子擦了擦身上的水珠子,又抹了把脸,胡乱将被水打湿的长发盘起,也不等其他宫人过来伺候,就这样湿漉漉地从浴桶里爬了出来,裹着件比较厚实的细棉布浴袍就来到了堂屋里。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尔芙总觉得这事和自个儿有关。

    事实证明,她的第六感一如以往那般灵敏,正当她捧着干布帕子擦头发的时候,四爷已经是快步来到了长春仙馆,才一进门,还不等尔芙反应过来就冲到了她的身边,紧紧地将她揽到怀里,连连说道:“幸好,幸好,幸好出事的不是你。”

    “到底怎么回事?”尔芙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对着跟四爷一块从外面进来的诗兰,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同时不自觉地发问道。

    “没事。”不等诗兰回答,四爷就利落地打断了尔芙的问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别看尔芙面上相信了四爷的话,心里却是满满的怀疑,不过她并没有再追问,反而是笑吟吟地陪四爷说了会儿话,免得四爷担心,随后她又笑吟吟地送着不知道要去前面忙碌什么的四爷出了长春仙馆的院门,这才重新回到房里,开始询问诗兰到底发生了何事。

    诗兰不敢隐瞒,忙将她知道的消息都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尔芙。

    “真好,我才来到圆明园,这行李都没收拾完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对我下手了,得亏今个儿我突然没有食欲,没有动那碗我特地交代厨房准备的面条,不然……难怪四爷会吓成那副样子。”从诗兰嘴里得知真相的尔芙眼睛都气红了,抬手将方桌上摆着的茶壶洒落到地上,恨恨骂道。

    原来经过太医的检查发现,洗碗的小宫女之所以会突然暴毙,完全是因为误食毒物,而藏了毒物的吃食,正是尔芙特地嘱咐厨房准备的细面条。

    因为尔芙突然没有食欲,那碗点了香油的面条几乎没动过,便被诗兰放回到了食盒里,洗碗的小宫女闻着面条香喷喷的,又有配套的香菇肉酱和菜码,她就一时没有管住嘴儿,偷偷将这碗面条给吃了。

    要不是因为毒物发作比较快,那个装过面条的碗还没有洗净,估计这件事就要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混过去了,毕竟在这个讲究入土为安的年代,根本没有人会做出解剖尸身的事情来,而通过银针刺穴检查,只能确定小宫女是中/毒而死,却根本不能肯定是因为什么原因中毒,加之小宫女偷吃是背着旁人做的事,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所以……

    “你安排人将小宫女好好收敛了,另外再封上二百两银子,一块让她的家人带回去吧,她也算是替我避过一劫了。”冷静下来的尔芙抚着额头,颇有些感慨地叹气吩咐道。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问问小生子的情况。

    这碗加了腌臜东西的面条是小生子亲手做好、又亲自送来长春仙馆的,所以不论谁来调查都不会放过小生子,可是尔芙却完全没有怀疑小生子,因为没有人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来。

    “生公公已经被陈福公公的人带到前头去问话了,奴婢也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如何。”诗兰有些忐忑的回答道,她很怕尔芙会觉得她没用,但是谁知道四爷那边会反应那么快,她就是回到上房和尔芙说了几句话就去厨房打探消息了,一路上是连跑带颠的,可是就算是如此,她还是比四爷那边的人晚了一步,等她到厨房时,厨房里都已经是乱糟糟的一片,几个面色阴冷的掌刑太监,正揪着所有在厨房伺候的婢仆问话,哀嚎声、求饶声、咒骂声,不绝于耳,她还能镇定自若地回到长春仙馆来回话,那就得算是她心理素质比较高了。

    好在尔芙也明白诗兰的为难,并没有多说什么,她一边招呼过诗兰上前替自个儿擦拭头发,一边轻声吩咐道:“算了,你一会儿让赵德柱跑趟前面,交代他不要多过问旁的事情,只要看看小生子是否安好就行,至于其他的事情,咱们就当做不知道吧,免得背后下手的人一计不成,反而将这个屎盆子扣到我的头上,冤枉我贼喊捉贼。”说着,她又往外望了望,压低声音道,“厨房出事,小生子被前院带过去问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换做其他人来照料我和几个孩子的吃食,我实在是不放心,你一会儿寻空把带过来的鸽子放出去,让白娇从百味居调两个可靠的厨子过来,再交代管事嬷嬷在长春仙馆前面的围房开个小厨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随着厨房那边小宫女暴毙的原因被查清,还不等诗兰将尔芙交代的事情都办好,杏花春馆那边住着的小乌拉那拉氏和陆格格就折腾起来,上吐下泻的,好似也吃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小宫女出事,尔芙还可以摆谱不过问,但是事关后院女眷,她即便是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却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交代宫人去准备肩舆了。

    匆忙换过外出的衣裳,又将还有些潮湿的长发用簪子固定好,尔芙就这样有些狼狈地坐上了准备好的肩舆,来到了杏花春馆,住在翠微堂的陆格格还好,虽然已经是满脸憔悴,却还是照规矩给尔芙见礼了,也并没有故意为难尔芙,任由太医替自个儿诊脉开方,有气无力地陪着尔芙说了几句话,便也就强打精神地送着尔芙出了镜水斋,那叫一个谨小慎微,那叫一个安分守己,可是本就不安分的小乌拉那拉氏那边就让尔芙无奈极了。

    小乌拉那拉氏仗着比陆格格先一步进府,又是先福晋乌拉那拉氏的同宗堂妹,直接就抢占了面阔五间的翠微堂,这也不算事,左右小乌拉那拉氏没有踩到尔芙的头上,尔芙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恼怒小乌拉那拉氏,但是随着小乌拉那拉氏指桑骂槐的一番话说出口以后,尔芙这脸色登时就难看起来。

    按照小乌拉那拉氏的说词,她理所当然地将小宫女的死,说成是了尔芙给自个儿安排下的借口,而目的就是趁机除掉她这个先福晋的同宗堂妹,免得她留在府里碍眼,处处回护先福晋的嫡子,耽搁了尔芙所生的弘轩阿哥的出路。

    虽然所有明眼人都知道小乌拉那拉氏和弘晖的关系,根本不是如小乌拉那拉氏所说那般和睦融洽,但是却不妨碍在场众女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如果真要让这样的谬论传扬出去,尔芙怕是就要面对宗人府那些宗老的质问了。

    偏偏尔芙又没有任何借口替自己辩解,直接被小乌拉那拉氏说了个哑口无言,因为她实在解释不通自己为何没有吃下那碗特别交代厨房准备的面条,而且她还注意到一点,那就是随着小乌拉那拉氏说出这番话,旁边围观的府中女眷都流露出了一抹名为恍然大悟的神情,显然是相信了小乌拉那拉氏这番毫无事实依据的揣测。

    尔芙见状,苦笑着摇了摇头,摆出了嫡福晋的派头,冷声呵斥道:“小乌拉那拉格格,我看在你是先福晋同宗堂妹的份上,多次礼让于你,但是你若是觉得我的宽仁给了你信口胡说的信心的话,那你真是太高看我的忍耐力了。

    还有我今个儿明白告诉你,若是我真有想要除掉你的心思,根本不需要做这些无用功,你几次三番不敬于我,逾制使用青鸾纹样等等罪过,便是我命人将你打杀了,也不会有人觉得我不对,顶天就是觉得我没有宽仁之心,心胸狭隘些罢了。

    既然我告诉了你这些,我也不怕多说一句,你真不需要再试探我的底线,因为我对你的容忍到了极限,今天圆明园里死了个宫女,我不愿意再多添杀戮,但是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放你一马,若是再有下一次,你就准备去地底下给先福晋作伴吧,我相信先福晋很愿意看到你陪伴在她身边的。”说完,尔芙如利刃般冷冽的眼光就从所有人身上划过,直看得每个人都畏惧躲闪,这才面如冷霜地带着近身婢女离开了翠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