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双眸闪动,望着金座上的皇帝,眼中神色异常复杂。
此时此刻,他当然明白了皇帝的心思。
皇帝北巡,实际上就是皇帝深入虎穴的计划,皇帝虽然老迈,但是从血与火之中走出来的大秦开国皇帝,当然不缺乏勇气。
天门道祸乱东南,青天王河北起事,这些皇帝当然是一清二楚。
皇帝当然也清楚,因为常年修道,荒废政事,导致天下大乱,国库更是空虚,当年所向披靡的大秦铁骑,已经是往事如风。
虽然大秦纷乱至此,皇帝难辞其咎,但是皇帝显然也并不想真的看到大秦帝国毁于一旦,太子现在已经明白,在皇帝的眼中,天门道、青天王之流或许不是最大的威胁,虽说天门道已经有数十万之众,但却真正属于乌合之众。
在皇帝眼中,边陲大吏的趁机反叛,显然比天门道更具有威胁。
放眼天下,真正有能力独霸一方对大秦形成威胁的,无非辽东、河西以及西北三处。
相较而言,西北虽然地域最大,但是在此之前,经受过战火,虚弱不堪,再加上在楚欢独霸西北之前,三道总督你争我夺,一盘散沙,再加上有西谷关封锁入关通道,实际上西北入关的可能性反倒是最低,甚至于实力也是最弱。
辽东铁骑固然勇悍,但赤炼电素以忠勇著称,皇帝显然对赤炼电还是有几分信任,而最让皇帝不放心的,显然就是河西冯元破。
冯元破收买玄真道宗,兴建天宫,这一切皇帝都一清二楚,皇帝自然明白冯元破已经是反心已定,河西地处北疆,冯元破手握数万河西军,而且这些河西军亦是大秦国内战斗力极强的军团之一,河西军此前与夷蛮人常年交战,冯家父子也都是练兵有方,数万河西军的威胁,甚至比数十万天门道徒的威胁还要大。
而且众所周知,冯家父子坐镇河西之后,恩威并施,已经算是将漠北草原上的夷蛮诸部收复,本就手握河西重兵,再加上夷蛮诸部成为附属,皇帝亦知道冯元破反心已定,自然是要想办法除掉河西大患。
若是调兵平剿河西,无疑是臭棋一招,且不说帝国已经很难调出与河西相抗的兵马,就算真的可以调兵平剿,同时对付天门道、青天王和冯元破,帝国也是完全无法承受。
冯元破修建天宫,想要诱骗皇帝北巡,从而在河西地面控制皇帝和百官,挟天子以令诸侯,而这一切,却正中皇帝下怀,皇帝顺势便带同百官前来河西,深入虎穴,亦是准备兵不血刃地解决河西的威胁。
冯元破此时明白皇帝的意图,知道自己成为落入皇帝陷阱的猎物,脸上肌肉抽搐。
“朕一直想看看,你冯元破到底会弄出什么样的花样。”皇帝轻抚白须,“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与朕预想中的一样,并不是什么大手笔,也不足为奇。当日你要以龙骨之名,带朕进入地牢,其歹毒心思,朕自然早就知晓……玄武扮成朕的模样,惟妙惟肖,而且是朕亲自指点,你自然是瞧不出破绽的……!”
冯元破冷笑道:“原来地牢之中,囚禁的一直是玄武……那么他现在依然还在地牢之中……!”
“代朕赴难,玄武忠勇可嘉。”皇帝缓缓道:“但是朕很了解你,你会囚禁朕,但却不会轻易取朕的性命……所以玄武假冒朕,或许会受些苦难,却不会有性命之忧……!”
冯元破冷冷道:“那可说不定,我若要取他性命,易如反掌。”
“你的父亲当年是朕的部将,朕对他都是了若指掌,岂能不了解你?”皇帝淡淡道:“你自以为这是天衣无缝的手笔,囚禁朕,借着祭天诞礼机会,除掉赤炼电,接下来操控傀儡,将效忠于朕的忠臣良将一一剪除,然后打着朕的旗号,收复天下,时机一到,甚至会让傀儡演出一场退位让贤的戏码……冯元破,你们冯家本是杀猪屠狗之辈,若真能做成如此大事,你又岂能不心花怒放?到了那时,你当然想让朕看到你的风光无限……!”苍老浑浊的眼眸之中,竟是显出一丝戏谑之色:“冯元破,朕没有说错吧?”
冯元破一手握刀,一手握拳,手背青筋暴凸,皇帝不但对他的计划了若指掌,甚至于对他的心思也是一清二楚,冯元破此时就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被剥光了衣服,赤裸地站在皇帝面前,自己的一切都在皇帝的视线之下,这种感觉让冯元破既无力,更是愤怒。
群臣听皇帝这般说,亦都是惊心动魄。
“所以你不想让朕死,玄武现在自然依旧活着。”皇帝缓缓道:“冯元破,朕念你父子两代为朕戍卫北疆,也算是小有功劳,朕不会对你赶尽杀绝。”他身体微微前倾,苍老的脸上威严无比:“你谋逆大罪,朕不会诛你九族,朕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认罪自尽,朕就只会灭你三族而已!”
冯元破闻言,身上一寒,但却立时放声大笑起来:“瀛元,你当真是大言不惭……!”环顾一周,冷笑道:“你莫忘记,这里是河西,是我的地盘,天宫之外,有我上万精锐,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便可以冲入天宫……!”瞧向从头至尾站在皇帝身边一声未吭的轩辕绍,大声道:“轩辕将军,你轩辕世家乃是第一武勋世家,当年轩辕一族多少好汉葬身疆场,便是令尊也是战死沙场,这大秦至少一半的天下,都是你轩辕世家的功绩,可是昏君却又是如何对待你轩辕世家?”
轩辕绍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瞧着冯元破。
“义国公-文治武功不在昏君之下,可是昏君妒贤嫉能,虽然给了国公爵位,却并无任何实权。”冯元破义愤填膺道:“你们轩辕世家的子弟,才干之士多如牛毛,可是放眼朝堂,又有几个出自你们轩辕世家?你轩辕将军当初是第一个登上洛安京城的城头,功劳盖世,可是到如今,也只是禁宫之内的一名统制,你难道真的甘心?昏君知晓你轩辕世家人才鼎盛,处处打压,虽然轩辕世家建下累世之功,但是并未给予你们应有的奖赏,轩辕将军,多少人暗地里为你们轩辕世家感到不甘,事到如今,你还要效忠于他?”
轩辕绍却是理也不理,只是淡淡瞧着冯元破。
“轩辕将军,如今昏君就在这里,我们除掉昏君,就可以大展宏图。”冯元破正色道:“昏君误国,天下纷攘,你若还要执迷不悟,就只能被昏君所误,只要将军愿意,河西之兵,冯某尽交将军统帅,解百姓于水火之中,你看如何?”
所有人都是一身不吭。
见轩辕绍不说话,冯元破转视赤炼电,大声道:“电帅,昏君心机之深,你是瞧在眼里,他忌惮我河西之兵,设下如此圈套,电帅的辽东军,比之我河西军更甚,他既然设下毒计如此待我,莫非电帅能幸免?我若真是被他所除,接下来要遭殃的,就必定是你电帅……!”
赤炼电淡淡一笑,“哦”了一声,却不多言。
忽听得岳冷秋道:“冯元破,你率河西官员前来天宫,却有数人没有到场,你的义子冯破虏,乃是河西禁卫军统领,你所说的上万兵马,就是指冯破虏的兵马吧?”
冯元破神色一怔。
“你做事小心,对你而言,威胁最大的,就是驻扎在天宫以西二十里地的两千多名皇家近卫军,为了以防有变,冯破虏率领的兵马,已经调动到近卫军附近,这其中便有数千夷蛮骑兵,我所言不差吧?”岳冷秋双目如刀锋般看着冯元破。
冯元破只觉得背脊发寒,却还是勉强冷笑道:“不错,你既然知道,就该知道,近卫军虽然骁勇,但是本督所调的兵马,亦是河西精锐,战斗力并不在近卫军之下。”
“本千户只想告诉你,此番随驾北巡的神衣卫百户,共有十大百户,尽皆前来,而此时身在天宫的,只有七名百户。”岳冷秋淡淡道:“你可知道另外三名百户身在何处?”
冯元破闻听此言,不知为何,一阵寒意竟是从脚底涌上头顶。
他此时却已经想到,为了进行此番计划,河西众官员俱都前来天宫,而精锐之士却都已经调动到冯破虏身边,用于控制近卫军,可是这也导致一个极为严重的后果,那便是武平府城变的十分虚弱,可说是城内极为空虚。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冯破虏已经接到了我们送去的信函。”岳冷秋缓缓道:“冯破虏一家二十七口,如今都在我神衣卫掌控之中,为了让冯破虏相信,派去送信的还是冯破虏的家人……!”他嘴角泛起戏谑之色:“冯元破,你说冯破虏是更在意一家二十七口的性命,还是更在意对你的忠诚?”
冯元破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早已经没有从前镇定自若之态,厉声道:“你们……你们卑鄙……!”
殿上众人却都已经明白,冯元破已经是必败无疑,一切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