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肆夜红楼 >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如履薄冰,侧妃得子反忧心
    --    “所以你是故意的.”那冰冷的露水沾湿衣袂时.顺着脊背也是一阵的攀爬漫溯.凛凛凉意惹的太平身与心都是那么冷.她似乎已经学会从容镇定.面对再逼仄的情势与再热烈的激问都能那样把持心念、不会彻底崩溃.“我的人上疏什么事情.你就一定要跟我唱反调.就是因为你看穿了你父亲的心思.你在暗中有意配合他、跟我唱反调;因为……如果我们两个站在了一起.于他來说后果是可怕的.”这是笃定的句子.也是最明白的道理.她忽而勾一勾唇.笑容清漠.眸中神色倏然自嘲.“你为了你太子之位的稳固.乐得跟我明争暗斗.”不凛冽.定定的一个落声.

    隆基沒有否认.也沒有必要否认:“我是被你逼的.”猛一拂袖负于身后.“谁叫你处处与我针锋相对.呵……”又甫地一声讥诮.心念所致.他转而自嘲.侧过面目不看太平.“父皇可真是慧眼呐.一下子就看出來了.即便他不刻意为之.在面对如鸦片的权势之时.我们这各自两种庞大的势力自己都会斗起來.”唇畔一讪.“这真是丑恶的人类与生俱來的.一种丑恶yuwang的本性.”

    隆基这话带起一抹宣泄味道的疏狂.字字句句有如珠玑.落地时直白且让人信服.即便面上再怎么下意识躲避、不敢直面也不敢承认.可内心从來都是最明白的.那是最欺瞒不得的.

    太平无话可说……

    这场谈话到了这里已经沒有继续下去的意义.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隆基出宫來公主府的这一遭目的也已达到.至于明白还是不明白.明白却有意不愿去明白、刻意装明白.那都是太平自己的事情.主动权和决择权都在她.他这边儿就是动尽了脑筋熬干了心神都无法代替她.

    隆基拂袖.抖落袍角上覆盖的微尘.也将灌入袖口的寒气做了些涣散.他转身欲走.行步前声音低低的.又有点儿压制了却沒能压制住的黯然:“我不是來俊臣.不能为你放弃所有.” 定定然的一句.如此突兀.即而拂袖便离.

    太平铮然一颤抖.

    來俊臣……

    这三个字眼是一道陈年旧伤.是她平素最触碰不得的无奈……那个人他深深的埋葬在心底里.在记忆时而斑斓时而又黯淡的洪荒深处.搁置时不觉什么.可浅一触碰便会疼的昏天黑地半点儿都无法自持.

    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可隆基这一句话对太平來说却是致命的.这字里行间无一不在提点着她隔世的错误.那段美好的姻缘、那场甜蜜的爱情因为她一个无心的错误、她一个只为自保的最自然而然的反应.就此生生被她埋葬在固结的天风中……回不去.逃不过.躲不掉.避不得.事后倏然念起來.免不了骤地便想到.若是他不死.若是他并未就此远离她.那么这芜杂的世道、这斑驳的事态行走至如今.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究竟是他的淡然不羁、落拓疏狂会感化她天生的擅权.还是他亦会如她、如隆基、如太多人一般.在这浮华肆夜、璀璨盛世的皮囊之下渐渐被污浊同化.沦陷为权势修罗场上一只最邪佞腹黑的俘虏.在一场场沒有硝烟、又处处潜藏杀机的交锋中明暗对立.仍旧逃不过个越走越远、背道而驰的命运.

    不知道.

    昔日感业寺里的三个人.在纷踏时光走至现今.已经离世的离世、离心的离心.在这世界上真正能够执掌这座泱泱帝国、这珠玉盛世的.走到了头只会留下一个人.一个人……

    心念堆叠.那万顷的焦灼与燥乱霎那间便把太平整个人都吞沒.心之所至、情感堆叠.她蓦然一下提了裙袂紧跑几步追上隆基.在他身后歇斯底里:“我‘是’不想活.”重音落在“是”上.“可我也不想‘这么’死”.咬重“这么”两个字.

    隆基一震.铮地收住了步子.

    这是何其无奈的一句话.含着血也沁着泪.

    不想活着.因为生活已经太过于无望.因为活着已注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能去争夺这无谓的权势.

    这世界的一切都已蒙尘.身处这里已如身遭横囚、处于炼狱.活着委实是在受罪.受这漫漫无边之大罪;可又不愿意这么死了.不愿这么以一个败者的姿态.就这么消泯在历史的天幕、滚滚的尘沙中……终究还是想抓住一些什么的.即便注定什么也带不走、什么也留不住.

    隆基闭目.

    太平“哧”地一声笑开.对着他定在当地的背影.幽幽复道:“你总是这样那样要求我.那你呢.”声音沉淀下來.隔绝着往昔的烟火.还有那一痕浓浓的哀伤.“你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早在武皇在时、感业寺那会儿你就在利用我.”

    隆基的神绪又一恍惚.他哑口无言.他无话可说.

    离开感业寺委实是利用了太平.往后那些年來他们又哪一次不是在相互利用.真挚有之.利用亦有之.可兜兜转转至时今.已经再梳理不出一个头绪、辨认不得到底是谁亏欠了谁.

    但他最先利用了她.这是逃不过的;即便她是心甘情愿亦有着自己的目的.故而才愿意被他利用.即便那本就是一个相辅相成的局.但到底是他理亏.算他理亏.他注定这一辈子都亏欠她这一次……真的只是这一次.

    肆夜的风起的烈烈.暮夏初秋的交集口.气候总也料峭.

    隆基的心念在一下下的次第往下沉.斑斑驳驳的情绪如乱麻一般不住作弄、不住搅扰.

    身后的太平亦如是.

    这是一座鼎盛的帝国.这是一座美丽的城郭.浮华盛世.金玉过眼、锦绣成灰.谁却又是谁的良人.谁却又能比谁纯粹.

    夜深如水、心冷寒石.幢幢人影的红楼夜宴、朱栏遍倚间.我只能许你这一世清寡的薄凉……

    无语向乾坤.

    .

    隆基一路怀着异样繁重的心绪.赶在宫门关闭之前从侧处入内.披星戴月的回到了东宫.

    才一回去.那贴己的心腹便怀着一脸的凝重.向他告知了一个“好消息”.这委实该是喜事一桩.但此刻听來.却令隆基心下亏空.更是愁肠百结难以平复个中滋味儿.

    便是他府内的良媛杨氏.有了身孕……

    隆基整个人都如同崩溃了一般.

    这个时候正是秋急风紧的关口.太平与他斗法斗的不亦乐乎.东宫中又有许多她的眼线遍布其中.一宫人本就惶惶然忧怕难禁.他平素里便是去打个马球.都能被太平整出一干言词凿凿的所谓“贪图享乐、有失德仪”这一通话给散布了出去.倒是不怕父皇那边儿听信.关键的是这竟日连天谁架得住这样散布.朝臣与百姓都会怎么想他这个太子.

    所以他一直都是机谨非常.尽量克制着自己平日的言行.不让太平那边儿抓到丝毫的把柄.时今他的侧妃忽然有了身孕.万一又被太平一个不悦的不知生就了什么事端可怎么好.

    烛影摇曳、夜风穿堂.隆基默默然端坐经久.忖度经久.即而神色肃穆的对那身边的心腹说:“这个孩子.时今不能要.”

    如果打马球可以被说成是沉迷娱乐、太子失德.那时今有了孩子.万一太平又指摘他沉迷女色、注定误国可怎么好.

    这话倏倏然才一说完.刚好门边帘幕后显出一抹娆丽的倩影.那是怀着孩子的杨侧妃不早不晚刚好过來.隆基方才与心腹所说那句声音不高不低的话.被她听了个清楚.

    不曾想到这合该机谨的话却被当事人听到.又因除去自己骨肉这类的事情到底是尴尬的.隆基面色一黯.下意识侧了侧首.

    把杨氏此刻的心情委实翻转.烛影幽幽.她简直怀疑自己方才是听错了.她守着昏灯只满心欢喜的等着丈夫回來.原本是期许着他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惊喜、会开心、会舒展一下这阵子以來经久纠葛的眉心……却是千万个沒想到的是.却等來了丈夫这么一句绝情且决绝的话.

    侧妃在当地里定了一定.即而掀起帘幕缓缓然向隆基这边儿走过來:“为什么你要这么决定.”她的面色登然虚白.艳丽的眉目似乎一瞬就变得枯萎.之后那情绪到底还是沒能按捺住.骤地便利了嗓子一下子扬起声色.“我们又不是奸.夫淫.妇.我是你的妃子啊.我们有孩子是光明正大的.我们的孩子怎么了.我们的孩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幸好这东宫内里服侍的人都被隆基一再严整的筛选.确定都是对他忠心耿耿的自己人.不然杨氏这一声诘问这么一出口.这事儿只怕就要藏不住.

    这位侧妃她不是韦筝.做不到为大义狠心杀死自己的骨肉.她就是一个最简单的女人.她只想守护住自己想要守护的、合该守护的一份人情亲情.

    隆基心里正烦躁着.即便他素日风雅.此刻也沒那去哄慰女人的心思.侧妃这么尖利利的一叫嚷.让他心底那海藻般的烦意又堆叠了大几重.他猛地转过了头:“太子失德可大可小.现今危急关头.为了大局.这个孩子决计不能留.”

    如此霸绝且不容置疑的语气.更在弹指间加深了杨氏的悲意.她这一整天的期许与对丈夫、对孩子的痛惜之情被调动起來.紧走几步.大刺刺的指责李隆基的狠心.声声道着他连自己的亲骨肉都要杀死.那字句的凌厉和凛冽.让隆基只感觉是一把带血的利刃将他一寸寸的凌迟.

    最后杨氏也止了这一通沒效果的说辞.扬起那浮荡着坚韧神色的脸.直白且亦是坚韧的告诉他:“我不喝药.我不会喝药.”

    “由不得你.”女人的不明大义令隆基脾气难遏.他“腾”地一下站起來.火气上涌时说话也不客气.“我告诉你.你不仅必须喝这堕胎药.还不能把这事儿声张.不然我做这一切的意义就都沒有了.”

    侧妃一懵.那深深的无力感令她只觉自己身处在虎穴狼窝.她逃也似的一步步后退.那银牙犀齿发着狠的咬得瑟瑟打响.柔曼的身子撑上一侧雕花的橱窗.神绪骤一回笼:“好.我告诉父皇……我告诉父皇去.我就不信父皇他不要这个小皇孙.”利利一嗓子之后.转身陡然便向外走.

    隆基顺着她的念头心里一慌.忙抬手喝令一旁的心腹:“给我拦住她.把这个女人关起來.”凛冽沁寒.恰似北风过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