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肆夜红楼 >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暮色初至,韦后登门寻婉儿
    ||    在太平公主那里一耽搁便是一下午的时间.直到天将入暮时婉儿才辞了太平起身出苑.

    不想.这才一回自家府邸就察觉出了气氛的一些异样.婉儿定定心神.目波流转间有灵巧的侍女逶迤足步一路过來.倾身附在她耳畔悄声告诉她.说韦皇后來了.

    婉儿一震.即而从容的退了婢女.将身子停定了片刻之后便继续行步.神容气度不见半分异样.

    打起进深处的帘幕踏着微光进屋后.一眼便看到那袅袅燃着茉莉香的镂空鼎旁.逆光中一席素衣、短华盖曳地的韦皇后正默默然而立.神色噙着一缕肃穆的等待着婉儿.

    闻了身后荡逸的足步声.韦后回身.与婉儿四目相对间.瞧见对方面上俱挂着的同样机谨.有心照不宣的东西顺着落入对方的心里去.

    婉儿神色未变.淡淡然抬手.不动声色的遣退旁人.待侍女“吱呀”一声将门扇闭合后.她方行步凑近韦筝.对着她颔一颔首.算是谦谦然的打了招呼.

    韦筝扫她一眼.娟秀的眉目浅浅蹙起:“你去哪儿了.”像是无心随口的一句.又似乎带着些猜度的味道.这态度莫测的需要细细品味.不过横竖都挂着焦躁.

    “咳.”婉儿姿态亦随和.莞尔笑笑.自然的并无半点儿别样.“突然发生了那样大的事儿.内心烦躁.我便到城郊散了一天心.來梳理这情绪.”这话说的倒也顺势.情理之中.沒什么可追究的.

    闻言在耳.韦后倒也沒过多的追究与怀疑.既然要等的人已经回來.她便安了安如是浮躁的心.择了绣墩将身落座.

    婉儿顺着韦后目光的示意.与她面对面落座下來:“皇后娘娘白日里才召了婉儿进宫.怎的便这样急切.大晚上便又堪堪來找婉儿……这般不给我留出时间的.急于要一个结果.”青葱玉指缓缓然揉着太阳穴.心思且动且开言.忖度韦筝急急然的來寻她.是察觉出了什么不妥、还是又生就出了什么异样.

    韦后微摇首:“我并不是來逼你火急火燎就拟定好我要的东西.”一顿又抬目.“你走后我细细忖度了经久.有些事情不亲自叮嘱到底是不放心的.便想着还是得当面儿告知你一声的好.这样才稳妥.”颔首沉沉.

    婉儿心思顺着韦后的话款款转动.韦后的顾虑与打算.她亦是能猜出几分.但她心照不宣.投了问询的目光静待韦后自个说出來.

    二人之间就中宗一事上.可谓还是有些默契的.因为都是暗地里怀揣了心思、打算从这之中分一杯权势之羹.如此.倒是不必多兜转.

    韦后敛眸沉了沉心念.开诚布公的告诉婉儿:“时今陛下走的突兀.本宫因怕大局发生紊乱而将这一切瞒住.但本宫决计是不能一直瞒下去的.”于此又蹙眉.声息愈发沉淀.“你多少也跟在我身边有些日子了.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眼睑甫抬.定定瞧了婉儿一眼.

    婉儿这双虽清漠、却满满的都是内慧的眼睛沒有避开韦后的目光.她与她直勾勾四目相对.分明该是逼仄的气氛.可婉儿神色语息俱是恣意闲然:“效法武皇、成为大唐第二位女天子.”她的声音那样气定神闲、慢条斯理.自有筹谋在心的一番运筹.改天换地的字眼.却委实是闲话家常的样子.

    倒是震的韦筝匆忙忙把目光避开.蓦地就对眼前的上官婉儿起了一阵惧怕……即便这是心照不宣的答案.可怎知婉儿居然敢这样大刺刺的说出來.

    这一瞬的慌乱被婉儿瞧的真切.她“哧”声一笑.依旧闲闲然恣意的摇了摇头:“既然是心照不宣事.那娘娘又何必怕我光明正大的说出來.”这语气依旧波澜不惊、这神韵依旧自然而然.恍如一阵撩拨过树的徐徐微风.无关痛痒、水到渠成.

    “啧.”韦筝引唇一笑.目光微动.“和你这聪明人说话.素來都是极好的一件事情.”她再一次看定上官婉儿.内里心思转动不迭.“既然皇上之死不能一直隐瞒下去.而一旦被人悉知此事又必会引得局面混乱难控.那么就得以最快的速度寻得一个稳住局面的法子……时今.需要提前寻好接班人才是正理儿啊.”蹙眉一叹.

    月华半浮.自窗边儿沁入一抹粼粼的光波.耀在面上似是戴了一张伪善的面具.而真实情态、内里想法.反倒看不清了.又或许在这一座浮华美丽的宫城之中.这些个东西素來都是模糊的.

    婉儿颔首微微.那双目波潋滟飘转.朱唇徐启:“皇上生前不曾立太子.而皇后娘娘又沒有嫡子……按照惯例.应立时今诸皇子里年纪为首的皇子重福为太子.”

    “哧.”韦后嗔笑.临着话尾一下将她打断.“不能.”不高的两个字.却斩钉截铁、分外笃定.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婉儿神色未变、心境未动.她这样说不过是在韦后面前减去自己的锋芒、不让韦后觉的她过于聪明.故而她刻意为之.

    是的.婉儿就知道韦筝不会让立重福为太子的.因为她看穿了韦后这个女人的野心.且韦后也对此供认不讳.即便一时半会子不能够如当年的武皇一样称帝登基.那政治的果实总得慢慢儿蚕食、缓缓儿握在手心里的.那么.若是立了时今已有三十一岁的李重福为太子.这么个有自主意识、有一定根基脉络的皇子登临高位.却让韦后如何施展她自己的政治报复.还不是得把韦后吃的死死的.

    不止如此.这样一來相王李旦这边儿也是分不得好处.且那时相王的处境不会比中宗在时要好多少.故而.上官婉儿心里也是不愿立个有实权、能担大任的皇子为太子为皇帝的.

    综上这些理由已足以成为重福不得拥立的最有力的道理.却不想这时韦筝的一席话.却令婉儿更有恍然大悟之感.

    烛影摇摇.微光下只见韦筝咬了银牙、花容玉面间挂满了忿忿情态.一字一句.发着一股狠戾:“想当初.我的亲生儿子重润就是他害死的.”落言一沉.定定的.

    婉儿陡然震惊.却这又是从何说起的一桩事情.她下意识蹙眉徐徐.声息也是默默微微的:“我诚不知.什么时候还有这么一段公案啊.”内心当真不解.想当初重润之死、还有永泰公主夫妇.论道起缘由那不是因为私下里谈论武皇的男宠二张兄弟么.却怎么好端端的.就又怪罪到了皇子重福的身上去.

    隔过积尘过往的掠影浮光.人活在这个看似繁华、其实清寂的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是会一辈子都念念不忘、铭心刻骨永远记取的.譬如爱子的哀怨惨死.这一直都是身为母亲的韦筝心头横生着的一根芒刺……

    烛火将韦筝的面孔映照的有些发红.粼波中她目色凌厉、笼罩周身的一段无形气场豁然就逼仄:“因为重福的王妃.就是张昌宗的侄女.”落言一利.“当年一定是重福嫉妒重润日后会是太子.所以在张昌宗那里说重润在背后议论他的不是……后來张昌宗告诉了武皇、甚至是张昌宗希望自己的侄女婿重福日后成为太子.所以使了一计陷害重润.在武皇那里胡说八道.武皇适才逼死了我的儿子重润.”后边儿这一席话言的凿凿切切.似是借着眼下此情此景.将那郁积在心、经久沉淀的一段情绪做了尽致的宣泄.

    一抹乌沉色的剪影顺着烛光的撩拨.映在韦筝身后一道大朵牡丹怒放的绣屏间.这一抹影像又被拉的狭长而影绰.配着眼前这个神色凛冽、陷入回忆死海的女人.顿然生就一种疯魔之感.

    且听且在心中忖量.婉儿最开始的时候还凝着一股心思细细的品味.旋即那根绷紧的心弦儿倏然又松弛……母子之情原是天性.当年重润太子之死又委实惨烈;而反观当年.中宗与韦后面对那样险要危急的局势.不仅救不得自己血脉相连的爱子.且还不得不亲手将那几个孩子送上断头台.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苦海里翻腾、死去.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莫大的悲凉.

    韦筝是恨的.但她又诚然不知道该去恨谁.只恨一个武皇远远不够.而她又委实慑于武皇的气场.不敢去恨、不能去恨……那么恨她自己么.不.她是一个要强的女人.她不能够容许自己有半点儿的不完美.绝对不能够.

    这个时候.每每念及此事便精神错乱的可怜母亲.便自然而然的把这股子恨意转嫁到了娶了张昌宗侄女的、另外一位皇子重福的身上去.而这一切怀疑的怨恨看起來又都那么顺理成章.

    当然.韦后既然心生笃定.便一定也有着她的道理.至于重润的死究竟与重福有沒有关系.时今也难以下定一个清楚的定义.不过于之大局來说.这一切其实已经半点儿都无关痛痒.重要的是婉儿明白了一个道理.莫说韦后有自己的野心.就算沒有.只这一层不知有的沒的所谓真相.李重福都决计是不可能当太子了.

    不过她倒是松了一口气.因为在这一点上.她与韦后倒是有了一层默契.不约而同.省却许多心思.何乐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