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肆夜红楼 >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爱与伤害
    …………    大千世界何其苍茫.世事人心何其苍茫.我们一直都在做着一场关乎世事人心的醒不來的大梦.却终究还是有着那么一个时刻会雾散梦醒.独自面对着何其苍茫的浮生阑珊.不定什么时候会在幻似死阴之地的境界里洞穿了迷乱的软红.兴许是一辈子、兴许只在昙然之间.

    现实何其直白.人心何其莫测.“世事寡情”.或许俊臣是对的.

    伤害來俊臣.伤害这个自己曾近乎执念一般深爱着、时今其实也仍然爱的人.太平她不想的.真的.真的真的不想的.但她不能啊.不得不这样做.非如此不可……在她的生命与他的成全之间二择其一.她只能选择她自己.即便她知道他的无辜与他对她兴许还未淡去的心与纠葛的情愫;但要怪.便也只能怪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是的.什么理由都不要寻.只是因为.只是因为.我还是不够爱你.我对你的爱沒有那样伟大.沒有可以为你倾尽一切、包括生命的那种大志的荡气回肠……可是你呢.你付在我身上的爱.不也亦是如此么.同样的.相比起來.你还是更爱你自己.

    所以.请不要怪我吧……

    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若许明灭的光影点嵌在眼睑里.太平敛去由眼及心的那抹茕茕之态不被谁看出來.一个颔首.再度落在武承嗣身上的粼粼眼波若了两道凛冽的寒光利剑:“诚然的.我这次前來叨扰大哥哥.却是有着一事相告知的.”这一声声的“大哥哥”唤的顺势又何其亲密.边言语时.她袅挪了纤柔的足颏逶迤聘婷往前又行.就这样一直凑到不动不躲的武承嗣咫尺迫近处.也依然沒有停顿下來的半点意思.

    终于在几乎与他鼻尖对着鼻尖的何其亲密的地方.她停定下來.又慢慢儿将那曼身做了一个偏移的兜转.只是冶步细碎、饶了半圈.后立在武承嗣身侧偏后的位置.再度将那张美丽楚楚的动人面靥往着他侧颊略略贴近、再贴近……

    这好一个闲然而亲昵的姿态.这样难得的情态.满室麝香旖旎点染.碎碎的尘屑飘失在肉眼可见的空气里.冷不丁的一下子撩撩的.倏倏然暧昧缭生.

    被这样一个尤物持着忽远忽近、琢磨不清的态度缠绵身侧.这副全然都是欲拒还迎的抛抛洒洒的姿态.饶是再怎样毅志刚强的冷酷性灵.怕也难有不摇心动意的.武承嗣也是一个男人.他的yuwang从不会比谁少却一点.虽然他不能明白太平公主此番來见他为的究竟是什么.可是此时此刻他已在不知不觉中就要彻底的蛰伏在她充满魅惑、恍如浸满荼毒的石榴裙下.

    只感觉一股热浪逼逼仄仄的自那心底深处柔柔漫溯.由里到外、再由外至里.化开、又化开.撩撩拨拨.就欲冲袭而出……

    这个有心气有干才的男人在这一刻突然模糊了全部神思、只剩下贯彻全部的无上悔意.悔得肠子都要断了魂魄都要散了.悔得当初为何不下定决心、为何不留住你……武承嗣横了一颗滚烫滚烫的烈烈焰心.腾然转过了身.

    “你可知來俊臣他上次掷石头砸中的是谁的名字.”颇为戏谑.正当武承嗣就要一把抱住这迫近如此、甘美如斯、这个令他自拔不得挣扎不出的魅惑尤物的同时.太平忽而起了这么一句稳稳沉仄的话.

    免不得的.武承嗣一僵.

    微光点染、流影翩跹.太平若兮若幻的盈媚狭眸只是对着他一个撩拨贵气的转.即而便是一副居高临下、带着若许戏谑甚至讥诮的薄薄蔑笑.

    启唇动齿的须臾.灵动的眸波对着武承嗣那么一抛.同时入鬓的狭长眉弯便有了一个高高挑起的张扬肆态.铮又眸色狠厉:“正是魏王你呀.”后面这一句.音调明显变得铿重狠戾.

    武承嗣又一个浑然打震.

    眼前哪里有什么温柔和顺的端庄公主.这分明就是一位姿态撩拨又魅惑无数的纤纤妖姬.这个浸泡在官场里若许华年、冷眼观世亲身历事了这样久的城府刚睿之人.却在此时此刻毫无防备的被作弄的倒吸一口涔涔的冷气.为太平公主如此之快的情态流转.亦为太平那句呼之而出、此行真正目的的最后一句话.

    ……

    來俊臣是武皇的心腹、亦是武皇最为信赖的宠臣.太平心知.若要扳倒來俊臣.直接在母亲那里进言是怎么着都行不通的.如此.她只得静下心來从长计议.最后兜了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子.以着武家媳妇的身份來找到了魏王武承嗣.

    事态的发展一如她的预料.星辰喑暗、晴天霹雳.只此一句话.兀地一下便把武承嗣吓住.

    來俊臣的名字.自身就是一种近乎图腾的符号.凭着内外朝廷、甚至民间稍有被权势地位涉猎的官宦商贾.谁人听得这个名字都无有不风云变色.而且同时.对于他那个著名的投掷石子的独创游戏.也沒有人不是深深识得.武承嗣亦识得.

    那些靶子上面写着的都是文武朝臣的名讳.被那石子投中哪个.与之相对应的那个人便可就要大祸临头、血光铺路了……而太平公主此刻抓住这一份波及的无常性來鼓捣武承嗣、扯这样一个谎言且有把握让武承嗣相信.是因太平知道來俊臣与武承嗣之间不知是涉猎到怎样的利益之争、两个人彼此关系素來不睦.

    对于太平的说辞.回过神來的武承嗣不得不按下心绪细细忖度.他了解來俊臣的行事、亦明白酷吏那一套特有的原则.且他时今在立储一事上风头渐衰、不得不思量着是不是武皇已经决定拥立李氏皇子、即而要除去他这个与之对立的武家子侄.如此想着.便有了四五分相信;更要命的是.他也曾经风闻來俊臣于武皇面前说过自己的坏话.这便又有了七八分的相信;且想想來俊臣上次主审的那场皇嗣谋反之案……被酷吏、还是被他精明能干的來俊臣接手的案子.从來都是百密无疏的事情.却怎么会让那皇嗣李旦成了漏网之鱼.对.來俊臣他是在有意跟他武承嗣做对.就是这样.

    桩桩件件全都于冥冥只有了一个指向.这个指向由模糊逐渐走向清晰.且时今武承嗣又从太平公主的口里亲自听说这样的事情.倏然一下.他便全信了.且深信不疑.

    心口陡然打了一个起落.“咕咚”一声胸腔钝闷.武承嗣敛目.他方才周身不期然涌起的一层滚烫**早在听到那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时便减温、又慢慢消退.他对着太平投了一个淡淡的眼神.眼底却带着并不淡淡的弥深的意味.

    太平的心思.他亦能摸到半分……

    无利不起早.自扫门前雪.若非这件事情亦是牵扯到了她.她又怎么会來登门相告、唆使自己.披着一张大义凛凛的虚伪皮相.他们这些人平素里头不怎样频繁往來.尽是管着顾着关乎自己的利益都还不够.若说起有什么情分.自是寥寥而已.谁也不比谁纯粹.谁都不比谁高洁.

    但是此时此刻.这份寡淡的境况突然有了一个渐趋变轨的移转……就在扳倒來俊臣这一件事情上.即便谁也心照不宣.但是武承嗣深知.他们之间.或许可以达成某种共同目的的利益联盟……并且他们会彼此相信.试问这世上还能有何等样的关系会比拥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共同的指向、处在共同的阵营來的更加坚韧不移.

    “信人莫若信己.防人毋存幸念.此道不修.夫庸为智者乎.”这是來俊臣自己说过的话.这样的总结当真适用于权利场上注定的角逐啊.什么是自己.这不是一个个单独且零散的个体.而是一个有着共同目标与利益结盟的整体.这个为达目的固结而起的人群便是某种意义上的“自己”.

    《罗织经》是一部奇书.无论承认不承认、敢不敢承认.都是谁也不能去否定的.这部精华之作它教会世人如何谋权夺利、如何在这污浊不堪的恶世里行走自如不被诟害、如何做到征服恶世并且与之同流合污的攀高走远一路扶摇……而如今.他们却是用來俊臣自己的经验之谈、官场乃至人生处世的精粹谋略.去对付來俊臣他自己.

    徐徐萦风漫溯进深、过了走堂、掀起帘幕.这看不见的无形风儿一圈一点的扑着面眸、拨动发梢袭來身上.虚空间一股清澈而干净的质朴感是那样久违.就此轻而易举便透过每一寸肌体发肤、接连着渗入到了骨髓里去.是那样的使人想哭.好似寻到了归乡的路而又再也不能回去.

    武承嗣颔首沉默.沧睿智慧的双目里融化开狡黠的光.

    虽然他已不再支声.虽然这一遭魏王府之行他的言语实在寡寡.但是他的心下所想.太平明白.

    太平才错开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往冉冉香炉那边看去.很快便又感知到他投递向自己的那样一道含着笑意的天渊目光.她便慢慢转眸.还之以微微一笑;接连着.殷殷朱唇便凑化了一个开合韵致.眉心舒展、轻微呓启.她说:“魏王.我们……得自救了.”轻飘飘淡幽幽的.如一阵过谷穿花拂了一身落雪还满的微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