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袁绍慌乱无措的样子,曹操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暗自忖度道:“这才是我曹操认识的袁本初嘛!看似英明强大,实则外强中干,遇到顺风仗便豪情大发,遭遇巨变时,就会恢复纨绔本色,手足无措。”
正当曹操暗自松一口气之时,袁绍接下来的表现却让他再次大吃一惊,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这个袁盟主。
但见袁绍跌坐在岩石上的片刻工夫,脸上的惊骇之色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莫测高深的诡笑。
眼看袁绍惊慌失措之下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而且笑得这么诡异阴险,曹操心神剧震,顿感事情只怕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袁绍必定还有后手,或者说是还有自己不知道的杀手锏。
于是,曹操强摄心神,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佯作浑然不知地劝说袁绍宽心息怒。
“本初兄为何发笑,莫不是怒极而笑?果真如此的话,本初兄大可不必如此,须知气大伤身,战局还没有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只要我等妥善应对,一切都还来得及,完全可以做到防患于未然,让李贼精心布下的诡计全然落空,白费心机!”
“呵呵呵!”扭头看见曹操一脸的关切之情,袁绍欣然而笑,摆手示意曹操坐下继续饮酒。
“孟德不必替为兄担心,我现在很好,很清醒,根本没有生气。”
说话之中,袁绍亲手给曹操斟满一盏酒。既而举盏相邀曹操共饮。
饮罢后,袁绍迅速收敛笑容。脸上一片肃然之色,轻叹一声:“嗯,正如孟德所言,袁某之前确实是过于小觑李贼了!
在袁某眼里,一直把李利小贼看作是与显奕同龄的弱冠之人,纵然位极人臣、手握雄兵,也不过是机缘巧合,侥天之幸而已;实际上却是像董卓一样的小人得志的猖狂匹夫。纵能嚣张一时,却终究难以长久,只待时机一到,翻掌之间便可将其灰飞烟灭、诛灭九族,完全不足为惧。
然而,孟德刚刚一番话却如醍醐灌顶一般让我惕然心惊,幡然醒悟。时至今日。我一直都小瞧了李贼,看走眼了,错把一头猛虎看做一匹饿狼,从而低估了西凉军的强悍战力。如果孟德所言句句属实的话,那么我诸侯大军此番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各路诸侯必将丧命于李贼之手。或是沦为李贼的阶下之囚。”
话音稍顿,袁绍自顾再饮一盏酒,既而挥袖拂去胡须上的酒渍,若有所思地感叹道:“李贼好算计呀!先是佯装落败,一败再败。一退再退;实际上却是诱敌深入,诱使我盟军渡河与之决战。而后前后夹攻、四面合围,企图将我等数十万盟军一举歼灭在函谷关前。最难得的是,整个战术策略毫无破绽,环环相扣,步步为营,诱使我等不知不觉中落入李贼的阴谋算计当中。若不是孟德此番遭遇重挫之下细心观察,恐怕我等直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根本不可能知道我等七路诸侯已经落入李贼早已挖好的陷阱之中,身陷绝境却浑然不察。如此绝妙的精心布局,与昔日韩信围杀霸王项羽的十面埋伏大阵相比,亦是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过之。
李利真乃世之奸雄也。我等此前都小觑了此贼,错把奸雄看做宵小之徒,险些身陷囹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哪!”
“本初兄???哦不,盟主所言极是。”听了袁绍这番话,曹操深以为然的点头附和。只是话到嘴边,他敏锐察觉到袁绍话音之中似乎另有深意,因此他当即改变口吻,依旧称袁绍为盟主,不再直呼其表字,以示尊崇。
这些细枝末节的微妙称谓,曹操之前完全不用理会,更不用处处看别人脸色行事。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形势逼人,促使他不得不处处留心,谨小慎微,如此才能避免出现差错,不惹人生厌,继而达到自己的预期目的。
心神急转之中,留意到袁绍眼角若隐若现的笑意,曹操眼中掠过一丝惊疑之色,心中迫切地想知道袁绍究竟还有何事瞒着自己,却又不便直言相询,只能旁敲侧击一番,让袁绍自己说出来。
“诚如盟主所言,目前我诸侯盟军虽有被李贼大军四面围困之危,但一切都还在酝酿之中,现在补救为时未晚。以曹某愚见,盟主应该增派兵马固守河东郡,并提醒张扬太守时刻保持警惕,加派细作潜入上党郡打探消息,一旦发现周瑜大军行踪,立即出兵征讨,绝不能让周瑜大军踏入司隶半步。如此以来,我军后方粮道畅通无阻,来自北面的威胁便可迎刃而解。至于我军身后的徐荣大军和正面的李贼大军么,徐荣驻守的荥阳大营暂时不必理会,只需时刻提防他率军偷袭劫营即可;眼下我等当务之急就是攻打函谷关,越快越好,时间拖得越久,对我盟军愈发不利,必须速战速决,迟则生变!”
“嗯,孟德所言甚是。”袁绍微笑颔首,满脸赞许地看着曹操:“我意已决,明日攻打函谷关,与李贼一决雌雄!”
“如此甚好,盟主英明!”曹操欣然附和道。
“只是???不知盟主准备派遣何人领兵增援河东郡?如若盟主不弃,曹某请令率部增援张扬太守,誓死守护后方粮道安全!”
“呃!孟德要去河东驻守粮道?”袁绍闻言错愕,不加思索地摇头否决:“不、不、不,此举实在不妥!孟德智计过人,目光长远,思虑周全,深谙兵法韬略,熟识排兵布阵。像孟德这等大才,不在前线指挥打仗,反倒沦为护送粮草辎重的将领,一旦传扬出去,岂不让世人说我袁绍嫉贤妒能、排挤贤才?此事断不可行,万万不可!”
“莫非盟主信不过曹某,不愿委以重任吗?”
“非也。孟德切莫如此说话,我信不过谁还能信不过你吗?”
“既然如此,盟主此举又是为何?难道要让曹某率部攻打函谷关吗?果真如此的话,盟主不妨试想一下,单凭曹某手中不满两万人马焉能攻下函谷关?只怕一次攻城下来,曹某帐下仅剩的这点人马就会死伤殆尽,而曹某必将沦为与张邈一样没有一兵一卒的虚名诸侯。倘若如此,曹某宁愿自刎而死,也不愿受这等羞辱!”
说出这番话后,曹操神情肃然,目光坚定,一副宁死不妥协的绝然姿态。
“孟德言重了。前番孟德已经率领大军连续征战,还亲自率军袭取函谷关,虽然偷袭失败,但孟德为盟军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实。故而,接下来的攻城之战和两军决战,我都不打算派遣孟德领军出战,而是要让你留守大营,提防荥阳徐荣的背后偷袭!”
“哦?”曹操闻言神色微变,满脸不解地抬头看着袁绍:“那增援河东郡之事又当如何?盟主切莫大意,河东郡乃我盟军的唯一退路,绝对不能出现任何闪失,否则我等都将丧命于此!”
袁绍微微颔首,笑眯眯地抬手示意曹操不必急躁:“孟德有所不知。今晨接到河东密报,昨天河内郡又新增数万援军,如今河东、河内二郡集结着十余万人马,足可抵挡周瑜小儿的几万西凉军,甚至能够彻底剿灭周瑜大军!呵呵呵???”
“新增数万援军?”曹操闻声色变,惊疑不定道:“盟主的意思是???难道又有哪路诸侯前来会盟?”
“正是!”袁绍欣然颔首,当即从手袖中掏出一卷信帛递给曹操,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快速展开信帛,片刻之间,曹操便已看完信帛上的内容。然则,他看完密信之后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更没有半点惊喜之色,反而眉头紧皱,神情极为怪异。
一瞬间,曹操眼神中充斥着极其复杂的神情:错愕、诧异、愤怒和羞辱,诸多情愫悉数闪现在双眸之中,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变化,又羞又怒,继而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地抿着双唇,满脸阴鸷地沉默不语。
看到曹操隐忍不发的羞怒神情,袁绍再次给曹操斟满一盏酒,继而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和颜悦色的轻声说道:“为兄知道孟德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这信帛上所说的第九路诸侯。数月以来,孟德连番遇挫都与此人脱不了干系,甚至可以说是正是此人害得孟德丢失了兖州根基,一步步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说实话,为兄也对这等投机取巧的势利之徒深恶痛绝,当初孟德替父报仇,此乃堂堂正正之师,出师有名,两次出兵讨伐,险些就要攻下徐州,却因此人横加阻拦,致使两次出兵都未能竟全功,功亏一篑,还连累孟德兖州后方被吕布偷袭,丢失根基之地。最可气的便是,陶谦老匹夫昏聩之极,临死时不把基业传给两个儿子,却将偌大的徐州六郡拱手送给此人。
时无英雄,方有此等投机取巧的匹夫庶子称雄。昔日织席贩履的一介庶民,摇身一变提领徐州六郡,居然与我等同为雄霸一方的诸侯,并立于天下。此举着实荒诞至极,可恶又可恨!”
不留情面的斥责第九镇诸侯一番后,袁绍话音陡转:“然而,眼下木已成舟,此人窃取徐州已成事实,短期之内无法改变。故此,为兄今日特意邀请孟德单独一叙,还望贤弟以讨贼大业为重,暂时放下个人恩怨,不计前嫌,与此人共同辅佐为兄打败李贼!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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