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尊景出了玄镇拉过一匹马就拼命挥甩马鞭.扬起地面无数泥泞脏扑扑的雪.疏影见状急忙抢了张从喜的马追了上去.
“老爷.少主好像是去老夫人的方向去了.”张从喜看着莫尊景策马消失的方向.不确定的说了句.
莫求双沉沉的呼出口气.目光复杂而沉冗道:“十几年弹指而过.她若还健在.知道我做了这么多事后.不知她还会不会坚持当初所想.”
“老夫人一定会保佑老爷达成所愿.少主早晚会了解您的一番苦心的.”张从喜认真说道.目光犹豫來了下继续道:
“只是奴才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说.”
“老爷您趁疏影公子救治少主时.在冉竹药里放了忘川水让她忘却前世记忆.又编造出血海深仇來.可是冉竹回到宣墨身边.宫中对她熟悉的人不在少数.届时她听到的和您说的有出入.您不担心她会怀疑您吗.”
张从喜说出了他心头一直以來的疑虑.虽然他知道莫求双向來不做无用功.但还是想不明白他的意图.
“老夫这步棋也并未打算行的长久.若她不失忆依她的性子是绝不会再回宫里的.玉昙殿一战她被宣墨和独孤子诺早已伤透.是问谁重新活过來还想再跳一次火坑.冉竹这女子看是个善良温和的人.实则固执起來便是八匹马也拉不回來.就算宣墨是皇帝他也沒办法.这不昨晚还是放她回來了.”
莫求双说道.提起冉竹.脸上嫌恶尽显:
“我让她进宫.她若一直当宣墨是仇人自然是最好.那么拿下宝藏取得龙血草指日可待.若哪天记忆恢复了.她的娘还在我手里.我依然有拿她的办法.左右她逃不出老夫的手掌心.如今尊景越宠她.对我们也是越有利.”
张从喜是他从虎口里救下的孤儿.论衷心无人可比.亦是莫求双肯耐心跟他解释的原因.
“所以您说她是莫府的儿媳.让少主也自以为真的能娶她.是在他们二人之间种下牵绊吗.”
张从喜恍然道.
“尊景为那冉竹付出种种.差点连命都不要.也是该她回报的时候了.我只不过在她良心上再多加了一把锁而已.”
莫求双冷哼道.想到那不成器的儿子心口就堵得慌.
“老爷真是厉害.她的脾性被您了解的一清二楚.达成心愿指日可待.”张从喜由衷敬佩道.冉竹既是圣女又是宝玉选定的皇后之命.这世间唯有她能拥有两件宝物.不利用她还能利用谁.
“不.厉害的是其人.这些都是他分析给老夫听得.”莫求双摇头.目露一丝笑意.
“老爷您说的.可是他.“张从喜试探问道.二人对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嗯.老夫当初沒杀了他.真是最明智的决定.但宣墨竟然也放过他.哼.真是愚蠢.”
莫求双望着远处玄镇门口围的水泄不通的士兵.目光冷冽阴鸷.
“老爷.您要不要也去老夫人那里看看.”张聪喜见莫求双要进上马车.上前一步问道.
莫求双踏着台墩的动作一滞.抬眼望了下远处.半晌.摇了摇头.怅然道:“我若去.尊景必然要与我争吵.还是让她们母子两好好聚聚吧.”
“老爷您可以让少主帮你一起啊.毕竟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他……”
张从喜不忍道.心中为莫求双打抱不平.
“尊景从小秉性善良.不愿随波逐流与人同流合污.我亦不愿意他变成如今的我.再说这背负千古骂名的罪人我一人來当就够了.”
莫求双站在马车上.眺望着玄真门里露出的点点腊梅.寒冬里傲然挺立.冷香阵阵自芳华.只可惜他早已沒了赏梅的资格.
玄镇花田格局颇为有趣.除去镇门百米远处是一座特色花墙连着一里花田外.便是居民房屋交错.五里花田纵横交错就种在百姓的房屋前后.是而邻与邻之间都相聚的比较远.
剩余的四里花田种在白杨坟坡下.整个玄镇常年洋溢在花香群彩里.是故有常有摇着拨浪鼓的挑夫郎口中叫唱道:
十里花海动漾田园.十里笼烟轻遮农户.十里白杨肃守千坟.不到玄镇走上一走.那等于沒來过洛阳.
而自莫尊景几人走后.冉竹此刻正被宣墨领着站在白杨坟坡中的一处坟前.崭新石头砌起來的坟包还有那无名石碑在众多坟坡里十分显眼.
冉竹偏头望着宣墨.对于他此举不明所以.
“当日你被莫少卿匆匆带走.留下了她的骨灰.你一心要带她回归古里.我寻不到你人就做主将她葬在了这里.对了我已经让人将她身子尽量拼凑还原.”
宣墨说道.他沒说他还让人给露蝉做了衣服虚盖在残骸上.这样到了下面不至于赤身裸 体遭人耻笑.
“为什么不刻上她的名字.”冉竹不解道.心里却憋闷的慌.
若不是极为重要的人.谁会把一个人的骨灰戴在身上.可她却不知道这人是谁.
“送她回來是你的心愿.这墓碑的題名一直在等着你來为她亲手刻上.“
宣墨轻声道.心中对于露蝉的死.有些感慨.
对于冉竹的假死亡消息.他亦曾相信过.悲恸欲绝中早已把露蝉一事抛之脑后
或是记起了太多的事情.关于露蝉的点点滴滴再联想到她的无辜惨死.任铁硬心肠都会有所松动.
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是否就该身陷万劫不复.甚而以死來画上终结.
早有一旁的侍卫递过來一把锋利刻刀.冉竹接过.却对着墓碑久久不曾下手.
她根本记不得这骨灰的人是谁.如何刻名字.可面对着眼前的仇人.她下意识的想保护自己.隐瞒失忆的事情.
“冉竹.”宣墨见冉竹半蹲在石碑前.举起的手犹疑不定.侧脸上浮起平静而茫然的神色令他觉得十分奇怪.
“请皇上通知她的家人來刻吧.她已经回了家乡.我心中沒有遗憾了.“
冉竹起身.将刻刀还给了之前递给自己的侍卫.
“露蝉她从小就沒了父母.据我调查.她的叔叔婶婶从小对她十分刻薄欺辱.你觉得她会愿意让她们來刻名字?”
宣墨沉声道.对于冉竹出奇的冷静心中泛起了丝丝探究.
他亦不是沒做过那样的打算.只是待他调查了露蝉的身世后.这才做了这个决定.却不想冉竹淡漠的很.似乎并不领情.
冉竹眸中惊愕一闪而逝.脑海里立马浮现出昨夜那大饼脸似的女子.左一口右一口提着露蝉二字.甚而对露蝉和她出口谩骂侮辱.这样的人如何配给露蝉題字.
可她.却大言不惭的说露蝉在宫里吃好穿好.虽然是刺激露蝉婶婶故意说的.可如今看到这无字碑.冉竹的心仿佛灌入了冷风.冻得她浑身发抖.
第一次.她知道沒有记忆的人是这么痛苦.生命中或有太多重要的人被一一忘记.阴阳两隔不相知.
一如她站在碑前就算知道了露蝉的名字.却并不知道她于自己而言是有多重要.可心里的疼却在提醒着那些忘却的过去.
她再次拿起刻刀.这一次未有犹豫.脑海里甚而沒有想露蝉二字怎么写.便一笔一划用力的刻了出來.
“露蝉……”冉竹望着墓碑上浅浅的四个字.脑袋里一片空白.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宣墨伸手轻拍了冉竹的肩膀.随即示意一旁的刻字师父按着冉竹的字体印记将“露蝉之墓”四字凿深.另还刻上了露蝉死去的日子.这自然亦是宣墨亲口传述.
看到露蝉去世的时间.冉竹楞了下.原來她死去已有半年.可听宣墨所说.最早也是三月前才刚刚下葬.而且他还说被烧毁严重.依着露蝉婶婶的话.那露蝉被烧毁之时应该是在宫里……
到底她发生了什么事情.遭到火烧酷刑.
宣墨拉着她离开的时候.她还在思考的露蝉死因.是故并未注意自己的手正被宣墨牵着.
而冉竹的顺从.脸上的冷静犹疑.令宣墨心里刚刚消失的疑虑又浮了起來.
“去吧.”宣墨放开了冉竹的手.对着她说道.
冉竹蓦地回过神來.见自己还在坟坡里.只是往里走的更深了些.
她在原地挪动了两步.心想宣墨是要让她祭拜什么人.自己从小在玄镇长大.有死去的亲戚什么也是正常的.
化了雪的泥土地每走一步.都能踩下去一个深深的脚印.带起满鞋子的烂泥枯叶.她偷偷望了眼宣墨那满是泥土沾着的金靴.心中亦有小小触动.
这次她不敢在耍小聪明问宣墨.自己往前走着.她走着很慢很慢.沒走到一处坟坡前她都会不经意的看上一眼.希望能从这些字眼里找到熟悉的感觉.
宣墨双手背后.深邃目光早已一片纠结.他看着冉竹的双脚毫不犹豫的越过她养父母的坟坡前.心中再也按耐不住.沉声道:
“小竹.你走过了.”
“哦.”冉竹应了声.急忙回头.却在下一步时陡然停住.望着宣墨如白杨挺立般的凉削身影脸色煞白.
宣墨定定的望着她.仿佛要将冉竹从里到外要看透.
半晌.他静静问道:“这是多久的事情了.”
怪不得昨夜他带她回屋里.她一点激动心情都沒有.原來……
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