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在萧丽家办的打铁店里。”
刹时,柔红的眼前闪过一道幻觉。黎敏举着铁锤,吃力地锤打灼红的铁块。
“很累吧?”见事出有因,柔红的气立即消了,她心疼地问。
“习惯了,也就不感到怎么累。”黎敏佯作轻松地一笑。
柔红没再说什么,只是握起黎敏长满厚茧的手无言地看着。手里的手再不是留在她记忆中的手了,以往的细腻、柔软与白皙已被厚茧代替。
柔红的心酸酸的,望着这地道的干粗活的手,想到由磨砺到血泡,由脱皮到长皮的新陈代谢的过程,她再也控制不住感情,猛地将黎敏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黎敏,你辛苦了。”柔红呐呐地说。说话的同时,眼眶里打旋的泪水已纷纷下落。
黎敏也有点激动,但他强忍着没有流泪。
“敏,我已跟妈说过了,让你去学校代课,妈已经同意。”
“去学校代课?”黎敏的双眼忽地一亮。
柔红点了点头,说:“具体情况,妈会跟你谈的,可能是到一所新建中学去。这次跟你一起去的,还有戎建华。”
母亲钱彩英是丹象县教育局局长,为了使黎敏有一个好的学习与生活环境,柔红央求母亲替黎敏找了个代课老师的位置。
“建华也去代课?”
“是的,上次我去乡下碰到他时,他告诉我的,我问过妈,妈说有这回事。”柔红抹了一把泪水,说:“这样我也就放心了,你可以在校一边教书,一边复习。我到校后,会给你写信,给你寄资料的。我相信你一定会考上大学,往日你成绩比我好,我会上分数线,你为何不能?我知道,你这次落榜是受了妈的去世的影响。”
能去学校做代课老师,对黎敏来说,这确实是一件非常合适与美好的事情。坦率地说,在打铁店上班只是权宜之计,让他一辈子都与大锤、炉子、铁块相伴,他终究心有不甘。
“前些日子,我去看过分数,你前几门都考得不错,关键是最后两门影响了你的平均分数。如果没有妈的去世,你无疑将名列前茅。”
这一情况,就是柔红不说,黎敏也一清二楚。但这又有何用?高考录取凭的是分数,其它任何理由都是徒劳的。
“敏,你说这样安排好吗?”说到这里,柔红将身子重又偎进黎敏怀里。
“好是好的。”黎敏已经心动,“可是我刚去学徒不久,如今马上辞别,这恐怕不行。”
“没事,你跟萧丽说好了,叫她替你想办法。”
“我怎么好意思跟她说呢?因为是她央求母亲跟她爹说才让我去的。虽然当时他们见我没事干同情我,但现在他们确实很忙。有一批业务下来,这几天正在加班加点地干呢。”
“我想萧丽会谅解的,你不好意思跟她说,我会写信向她解释的,这件事你就不用再考虑了。”柔红起身,很果断地说:“好了,我们不谈那些了。我先去洗衣服,你就帮我整理一下行李吧。”
“好的。”黎敏跟着站了起来。
“东西都在这里,你帮我放进箱子里就可以了。”柔红来到桌边,拍了拍黎敏拿来的纸包,问:“这是什么,那么重?”
“都是书。”
“书?买那么多?”
“是的,村里办了青年之家需要书,这次我进城,萧丽就顺便托我买了。”
“萧丽经常和你在一起?”柔红问。
“嗯。”黎敏坦白地答应了一声。
“你回去时,代我向她问好,就说我去学校了。”
黎敏点了点头说:“萧丽也要我代她向你问好,还特地买了礼物送你。“
“是吗?”柔红兴致勃勃地说,“萧丽对我们真好,尤其对你。黎敏,她的帮助和友谊,我们应永远记在心里。”
柔红说的不错,萧丽对他确实关怀备至。黎敏心想,此生能有缘和柔红、萧丽走到一起,成为知己,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如果没有她俩,他的人生也许将会更加黯然。
“你妈什么时候回来?”见柔红就要走出屋去,黎敏似乎失落了什么,禁不住问了一声。
“干吗?”柔红疑惑地问。
“没事,我只是随便问一下。”黎敏神情尴尬,欲言又止,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今天妈是去开会,等她回来,也许就要很迟了。”
“这就好。”
“你怎么了?神情怎么怪怪的?”柔红没明白黎敏的意思,但她发现了他的异常。
“你忘了刚才说什么了?”
“刚才?”
“对,你不是想……那个吗?”黎敏不好意思将柔红要求亲热的话,和盘说出来。
柔红这才意会过来,不禁笑逐颜开,揶揄道:“刚才像个木头人,人家主动要求都不要,这会儿怎么开窍了,动起歪脑筋来了?”
“刚才不是我不开窍,是你太心急了。人家正要行动,你却冷不防来了个河东狮吼。”
“那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
“当然。”黎敏并不谦让,“要不要先满足一下你的那个要求?不然等你妈一回来,可就过了这个村,没有那个店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会儿,在黎敏的心中,渴望能和柔红亲热一会的念头非常强烈。
“不了,还是等我洗了衣服后再说吧。”见黎敏有点失望的样子,柔红不禁笑了,说:“你曾说过,稍安勿躁,你就耐心等待吧。”
“衣服早洗迟洗都一样,你何必要这样风风火火?”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做,这些古训,想必黎敏同志一定也很清楚。”柔红不为所动。
“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这会儿我真的很想。”
“早干吗去了?叫你来,你不来。”
“不来的原因不是已跟你说过?那是因为身不由己。”黎敏哭笑不得,“不过,就算我那时来了也白搭,你家里那么多人,像今天这样的机会,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来了总归比不来好。”柔红意味深长地说:“别忘了,我们在学校的时候是怎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