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风刮得好猛,雨下得好大。柔红早在白天就想好去乡下,眼看着窗外一阵紧似一阵的暴风雨,心里暗暗焦急与惆怅。照这个样子,也许到明天早晨也不会停息,去看黎敏的计划,不得不又要改变了。
当柔红从睡梦中醒来,天已大亮,意外地发现肆虐了一夜的风歇了,雨停了,天空已变得蔚蓝一片。她连忙起床,草草洗漱了一下,便乘车去了海港公社。
暴风雨过后的乡村,江河上泛着混浊的水波、漩涡,田野里一片汪洋,飘浮着刚栽下的秧苗,水流从冲垮的田埂里汩汩地淌向小溪,三三两两的农民扛着锄头正在田里排水。坑坑洼洼的公路上,左一滩,右一滩的都是积水,过往的车辆活像轮下安了喷水器,向两旁喷溅混黄的泥浆。
柔红提着裙子,战战兢兢地走着,提防着过往车辆翻起的水珠。突然,一辆摩托嗖地一下从她身边擦过,她的裙上立刻布满了肮脏的泥浆。恼人的是,那人竟减低速度,回过头来,瞅着她的狼狈相放声大笑。
柔红正想发作,却蓦地怔住了。
“是你,戎建华!”
“柔红……”放声大笑的戎建华这时也认出了柔红,他将摩托划了个圈子来到柔红身边,歉意地望着她搞脏的裙子,结结巴巴地说:“我不知道是你。”
“不是我,难道你就可以干这种恶作剧了?你这位花花公子真缺德。”柔红哭笑不得地瞪了戎建华一眼。
“我还不致于那么坏,完全是无意的。”戎建华解释道:“如果不贴着你身边开,摩托就会进水坑。”
柔红走向一边的田沟,拿手帕沾水将裙子擦了擦,直起腰来,问:“你好好的不在城里享乐,来乡下干吗?”
“昨夜下了那么大的雨,老头子说我呆着没事,替他来乡下走走,看损失重不重。”戎太祖的老家在东乡,因牵挂着那里的汛情,他便将儿子派了下来微察私访。
“呵,你那位父亲大人还挺体恤民情呢。”柔红不无调侃地说:“老子不来小子来,这官真是好当。”
“请大小姐嘴上留情,别对我总是那么刻薄。”戎建华嬉皮笑脸地说。
“高考过后,一直在忙些什么?”柔红问。
“还能忙啥?尽管知道自己被大学录取的希望渺茫,但前些日子还是在家里等。现在没考上,老头子就想让我去工厂上班,我不去他们也无可奈何。”
“进厂当工人,这样的好差使,你都看不上眼,你也太挑肥拣瘦了吧?”
“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好不容易不读了,总该休息一段时间吧?一旦去上班,哪里还有这个机会?”
“你就会想歪门邪道,不学好。”
“据说,他已跟你母亲商量好了,让我去一所新建中学代课。”
“让你去代课?”柔红感到意外,半认真半玩笑地说:“亏你父亲想得出来,让你去当老师,不怕你将学生带坏?”
“我有那么差劲吗?”
“这还用问吗?”柔红一脸揶揄。
“代课只是暂时的,一辈子当孩子王,我可不干。”戎建华笑着说,“老头子的打算是,等下半年招兵,就让我去部队,这还挺对我的心思。”
“像你这种人,我想去部队确是明智的选择,让部队的纪律管管你对你确有好处,否则在地方上可能将成为一个令人不齿的纨绔子弟。”
“唉,你又损我了。”戎建华诙谐地一笑,说:“怎么,又来看你的那个白马王子了?正好,我路过黎敏他们的村庄,快上来吧,我将功抵过。”
“你不会没安好心吧?那么窄的座位,让我挨着你坐?”柔红故作吃惊。
“怎么?是怕我吃你豆腐?还是怕黎敏吃醋?”戎建华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
“就怕你不老实。”
“苍天可鉴,我是一片赤诚。我再不老实,也不敢对我的老同学想入非非,你名花有主,我是知道的。”戎建华朝柔红挤眉弄眼地说道,“除了望洋兴叹,这辈子,我是没有福分再可以受到大小姐的青睐了。”
“要是这会儿有茵枝在就好了,相信你不敢在我的面前如此放肆,出言不逊。”
“你用不着拿茵秓来当挡箭牌,我可不会非礼你。别犹豫了,快上来吧。”
柔红望了望前方,一片汪洋。如果走着去村里,还没到黎敏家里,脚上的这双鞋毫无疑问将完了。想到这,她也就不去在乎和戎建华紧挨在一起,跨腿坐了上去。
“抱住我腰。”戎建华吩咐道。
“你想于吗?”
“当心掉下去。”
“你开你的,不用管我。”
“别太封建了,搂一下腰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搂你。”
“你再胡说,我就不坐了。”柔红警告道。
“好好,我不说就是了,不过,你要坐稳。”戎建华只得求饶道。
“别啰嗦了,我知道了。”
“对了,黎敏好像这次又没考上?”摩托刚要井,突然,戎建华又回头来了一句。
“是的。”柔红痛苦地点了点头,神情顿时变得忧郁起来。
“世上的事就这么残酷,这么捉弄人,想考上的考不上,可以不考上的人却又高中榜首。”
柔红知道戎建华感慨的是什么,这次茵枝在高考中名列前茅,可惜她已去了香港。
进村庄时,摩托开始减低速度,在铺着青石板的村道上颠簸前行。
“建华,停车。”柔红拍了拍戎建华的肩头。
“干吗?”
“车子太颠了,我想走着去。”
“那好,你慢慢走吧,要是碰上黎敏我会告诉他的,就说你来了。”
柔红望着远去的戎建华的背影,惶惑地停了下来。自己给黎敏带来的是什么样的消息啊,黎敏那伤痕累累的心能承受得了吗?
柔红不禁想起去年来乡下和黎敏一起去校时的情景。
那天中午,刚从地里劳动回来的黎敏,半路上望见自家小屋上的烟囱冒出了阵阵炊烟,不由得怔愣了一下,连忙急急地向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