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米每天在日记本上写下日期,以记录在极北之地度过的日子。今日是第九日。
她每天清晨醒来都会沉思一段时间,总觉得自己要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触目所及的地方都有日记的字样,她开始翻找日记,在包里找到日记本,翻开时才记起一些事情来。
这种状况已经出现了三次。她每天都在遗忘,而且悄无声息。她变得越发的沉默,开始小心翼翼生活,万幸的是,她记得他。
这九日来,他们租了雪橇游玩这极北之地的雪地,相拥、接吻、做爱,做着一切情人做的事情。
她开始从睡梦中惊醒,看着身边的男人睡熟的面孔,然后穿上衣服走出房间去打电话。
北欧的夜是极冷的,她缩在另一个小阁楼里,打电话给司炎。
国内正是白昼,司炎接到她的电话顿时便有了不祥的预感,低低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苏米听到他的声音,内心稍微定了定,她靠在小阁楼里,沙哑地开口道:“我开始遗忘了。”
她的声音有一丝的颤抖,司炎隔着电话都能听出她的害怕来。
司漠一走数日,天坤的事情都是交给他处理的,他此时原本正在开会,接到苏米的电话便临时叫停了会议,走出会议室,低低地询问着苏米的状况。
“我不知道我在遗忘什么,都是这种感觉很可怕,我怕某一天早上起来,会遗忘司漠,我害怕某一天就突然忘记了一切,变成了痴呆人。对不起,司炎,我真的是找不到人来说这些了。”她急切而慌乱地说道,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恐惧。
与司漠在一起的日子越是美好,这种恐慌越是强烈。
司炎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许久,叹息地说道:“苏米。你告诉他吧,把你的病情都告诉他,这样便不会恐慌了,有任何的事情你们一起面对。”
苏米闻言,猛然地摇头,内心涌进一丝的荒凉来。如果司漠得知了她的病情定然是要守在她身边的,可她宁可自己死去也不愿意成为痴呆人,往后数年都对着一个痴痴呆呆的女人,让时光磨去他们之间所有的爱意,只剩下折磨与疯狂,她更不愿意小念知道自己的母亲不正常。
她感觉有些冷,抱着电话低低地说道:“你看过《简爱》吗?夏洛蒂勃朗特写的。”那个绅士有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妻子,多年来都将她锁在顶层最阴暗的小屋子里,他也曾爱过她,可惜时光无情,再多的爱在面对这样失常的妻子,也是枉然。
司炎听她这般说来,呆了一呆,许久说道:“苏米,司漠不是罗切斯特,罗切斯特与他的妻子也不是真爱,而你们是相爱的,你应该相信他。生活和小说还是不一样的。”
“我爱他。”她低低地开口,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同冰凉的泉水流淌开来,“因为爱他,所以不能这么自私,司炎,你希望司漠以后整日对着一个痴呆的妻子,人生陷入黑暗之中?”
司炎沉默了,他突然就想到阿翘,当年也曾是深爱过的,可如今阿翘变得面目全非,他的爱情竟被时光消磨掉了。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都回来再说,再去医院做一次检查吧。”司炎沉沉地说道。
苏米低低地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特助前来提醒他是否继续会议,司炎这才清醒过来,有些疲倦地说道:“今天的会议都延后吧。”
他靠坐在办公室的座椅上,按了按生疼的太阳穴,突然觉得人生在世再多的金钱、再尊贵的地位、再荣耀的事业也抵不过生命的脆弱。那个女子倘若遗忘所有的一切,成为一个痴呆人,究竟是怎样悲伤的事情。
他低低叹息,决定走一步看一步,苏家的那个女孩子有着不同常人的经历,能让司家的天之骄子爱到无法自拔,人生走的路却是比任何人都要辛苦。他感觉到世事无常,命运如同高高在上的神邸,无情没有悲喜地安排着每个人的轨迹。
苏米收了电话打开门走出来,却见司漠也醒了,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雪,她的心陡然一跳,不确定他是否听到了她的电话。
她无声息地将手机放到一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低低地说道:“再看什么?”
司漠感受到她的温暖,沉沉地说道:“你似乎每天晚上都睡得不是很好。”
苏米闭眼,沙哑地说道:“这边太冷了,漠,我想回去了。”
司漠握住她有些冰冷的小手,转过身来,抱住她。他的面容埋在了她的发间,苏米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深沉如同暮霭的声音:“小米,我带你回国,只要是你想的,我都会帮你实现。”
苏米感觉双眼有些胀痛,她早已眷念这个男人的一切,倘若以后遗忘一切,痛苦的也是他。她就如同一个情感的刽子手。
她低低地沙哑地说道:“可我们还没有看到极光。”
司漠闻言笑道:“傻瓜,我们下次再来看,来的次数多了,总会碰见极光的。”
“对,拿时间来耗就是了。”她沉沉地应着,若有所思,一切都拿时间来耗,终有一天他会忘记岁月和她带给他的伤害,那样她也算是走的安心,毫无牵挂。这一生唯一庆幸的是,在她爱上他之前,她便留给了他最好的东西,她给了他一个孩子,命运对他们其实还不算是残忍的。
苏米紧紧地抱住他,感受他的身体渐渐的有了异样,目光一深,她的十指灵活地钻进了他的胸膛之内,踮起脚尖吻上了他。
她鲜少这般主动,司漠对她的身体几乎是上瘾般毫不厌倦的,立刻便夺了掌控权,托起她的脑袋,深深地咬上了她的锁骨,他一贯是强势的,在爱情里纵然守望也会如同狼王宣示着自己的领土。
这是男人的天性,感受着她的战栗,在她耳边低沉而深情地说道:“jeg elsker deg.”
她的身子一震,伸手抱住了他,她不懂挪威语,可是在这里生活了九天,这个词她是听他说过的,也问过当地人。
她闭眼。有些爱,在心口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