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贪恋欢喜 >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过去与现在
    这是一处好地方,掩映在碧水绿林之中,也难怪当初会被开发商看中,要想买下这块地建度假村。秦时停下车子,徒步走过去。

    老板是个讲究的人,有时候对细节重视有些神经质,譬如说离香樟树路两公里的地方必须下车步行进入疗养院范围之内,不得带非疗养院的一些医疗用具,子女每个月必须有两天时间过来探望,无空探望者必须打满多少多少电话等等。诸如此类的苛求,势必会造成生意的下滑,除非是老顾客,很多抱持丢进疗养院就是丢开手享福的年轻一辈来了几天就骂骂咧咧带人离开了。秦时虽觉主人迂腐,但对这种迂腐也欣赏得很。

    不知不觉来到门前,他拿出一张卡来,对门上感应器刷了一下。

    这还是他请人过来做的安保系统,既方便又安全。门开了,秦时走进去。卵石铺就的小路,一直到住房前,有碧清的湖水一潭,三两老人垂钓在湖边,或也有一家几口在湖边烧烤。疗养院倒不像疗养院,度假村更合适一些。

    秦时才进来不多时,立刻就有人走过来。那人告知秦时老板有事去了南方,近期不会回来,他是得老板嘱咐,特地在这里等他们兄妹过来时候招待的。将那人退了去,秦时自己往母亲所在楼层走去。有家人过来的老人都在外面院子里晒太阳,聚餐,没有家人陪伴的,则三三两两或结伴消遣娱乐,或小憩休息。于是那枯坐在窗户边呆呆望着窗外的老太太就显得格外奇怪。

    窗帘拉起一半,阳光透不过来,房间里虽也有光,总昏昏暗暗不甚明朗。老太太表情呆滞,双目无神,僵坐如石膏雕像。秦时走过去,脚步也放得轻了。待到跟前,他蹲下来。老太太的视线一无所动,对周遭任何动静都无反应。秦时唤了一声“妈”,将她的手握到了掌心里,她似乎眨了下眼睛,仍旧是动也不动。如此母子二人静静的坐了一会儿,他站起来。想要将她推到外面去走走。她一只手把着轮子,还是那个神情,视线一径笔直。秦时却推不动车了。便明白,她不想要出去。或许只是单纯的不想要他推了她出去。

    他不常过来,她对他陌生,这固然是原因。还有,便就是她最后说的那句话了。她指着他说,他太狠心。

    秦时放了手,背过身往外走。一步一段回忆。

    那时关月英找到系主任,斥责他以家教之便勾引她尚未成年的女儿,声称倘若学校不处理要以诱拐未成年少女的罪告他,系主任无奈,为学校声誉着想,只能要求他退学。秦时自然是不肯认下这罪名。但当时他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一心尽在学术研究上,往后的路也不愿往复杂里走。奔着哲学这条路一条道走到黑。突遇如此变故,他竟是措手不及。

    虽然也预料到明父母的反对,因此选择暂且将恋情掩藏起来,心想如果他能够帮明月考上让他们都满意的学校,是不是阻力就会小一些。可事实与想象总是差得太多。退学,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他又不甘,但这种结果,也不至于让他心生怨恨。潜意识里大概早就猜到会有这种结局,因此他并没有觉得多痛苦。向系里提交了申请书之后,他原本打算和明月说这件事,谁知道突然接到家中电话,说芬芬住进医院,情况堪忧。具体原因,得要他回去之后才能一一了解。

    他只有这一个妹妹,自小身体微弱,当时直奔火车站便买了票赶回去。加护病房的芬芬性命堪忧,问及缘由,竟然是继父的毒打,逼迫芬芬辍学赚钱所致。秦时一直不知家中居然如此,闻之起火,险在医院动手,被母亲沈芝宜死活劝下。此后母亲就时时提防他,无论他去哪里都跟着,怕他再有过激行为。继父先是因他之前发火气势骇人,收敛一两日,后见沈芝宜拉着,秦时见到他也不再有反应,又故病又犯,招摇嚣张起来。然而秦时却再没有其他过激动作,而是一边赚钱供芬芬的医药费,一边看书准备考试。沈芝宜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料不久之后,芬芬出院,秦时的继父在同一天,被警察局依法拘捕,法院开庭审理。秦时以原告身份将自己的继父告上法庭,申请自辩,亲自将继父送进监狱,这辈子都休想出来。继父咒骂不堪,痛斥母亲沈芝宜是扫把星害人精,母亲在法庭判决后当庭昏倒,秦时忙产扶住她,她紧紧抓住他一条手臂,悲痛至极的望着他,就只有一句话,她说他太狠心。

    抹了下脸,秦时站住脚,在楼梯转弯处停了停。他心口处揪得难受。后头有哒哒的脚步声。秦时将靠在楼梯壁上的身体收起站直,提步再度往下走。那身后的脚步快了些,追到他后头极近的位置,一道不久前还闻得的男声响起:“秦师弟。”

    秦时便转身,是刘剑。

    刘剑家中父母早亡,他亦未成家,可说是典型的孤家寡人,怎么会到疗养院来?

    秦时往他身后一看,楼梯扶手向前第三扇门的门口有个老人家对他望去的视线点了下头,抽身缩了回去。显而易见,他先前是送刘剑出来的。

    “是我在新加坡旅行时认识的朋友,他的父亲。”

    刘剑见他在看,解释道:“那位朋友回不来了,我答应他会替他照顾他老父亲,有空就会过来陪叔叔下盘棋。”

    秦时默了一下,点头:“这边照顾得不错,你也可以放心。”

    “嗯,老板是在一次社区义工活动中偶然认识的,人很实在,也细心。对老年人特别有爱心。”

    “没想到刘师兄的兴趣这么广泛。”秦时不禁笑道,“我记得你以前连同事聚会都不太参加。”

    那时在事务所,每逢周末大伙儿都会出去聚聚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只有两个人连家都不回,心甘情愿待在事务所加班。一个是秦时,另外一个就是刘剑。他们虽是各忙各的,时间一久也有些默契。譬如秦时冲咖啡时会随手递给他一本,他肚饿点餐时去替秦时也点一份。

    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刘剑感慨道:“师傅移民之后我才明白,我以前辜负他太多。可惜师傅周游各国,谁也不知道他的行踪,偶尔有明信片过来,等我收到,他早就已经不在那个地方。我只能尽量去做些他曾经冀望我会做的事,算是聊以宽慰他老人家对我的厚望。”

    “你和师傅还有联系?”

    初到加拿大的那一年秦时还会打电话给他在事务所的老师,可是后来事情渐渐多起来,而老师也着手退休离开事务所,到大家都尘埃落定下来,却已经联络不上对方。久而久之,也就淡忘了。听刘剑说起,秦时也不禁问道。

    “过年过节的时候会收到师傅寄来的明信片,我一直没搬家,还有以前那所老公寓住着。就怕一搬家,师傅找不到我,就断了联系。”

    刘剑说着笑起来,年近六十的人了,说起恩师来脸上竟还带有赤子之心的笑容。其实他才真是个单纯耿直的人。秦时想起近期报章杂志上对他自己的报道,说秦律师如何如何正义单纯,与黑势力斗智斗勇,如何如何耿直可敬。见到刘剑的这一刻,他真正发笑,知道自己这几天来无端厌烦那些斗大的报道标题是因何缘故。原来不是不屑,而是知道自己有多不足,才觉得有多可笑。

    “你是来这里探望……”

    “我母亲,她住在这里。”

    秦时半转身,将母亲的房号指给刘剑看,刘剑一眼过去,便了然。那间房的老太太是个精神受挫无法恢复的老人家。终日在房中呆坐,每天都有专人带她出去散步闲逛,老板虽对每位老人都极好,但对她特别关照。

    “现在是要回去?”

    “是回去。”

    刘剑与他并肩走着,路上略有沉思,有一段没说话。走在湖边风吹来,带着几分阳光的暖意。刘剑想了想,问:“加拿大的林老二你是不是认识?”

    秦时一开始就觉出他有话要说,便是这会儿了,他停下来,和刘剑在一棵光秃了枝条儿的垂柳边站住。带上他招牌式的笑容,他问:“刘师兄也认识那位林先生?”

    “这么说你是真的认识?”刘剑一听,便立即道。

    秦时维持笑脸:“加拿大林齐业林老二,谁不认识?”

    刘剑被他搪塞过去,一时噎住。隔了会儿才道:“秦师弟,我看得出你心事重重。你要是信得过我,不妨和我说说。上次你和冷观到办事处,我已经猜到,苦于近日公司的重新运作让人焦头烂额,没时间过来问你。听说令妹下落不明。”

    虽然请瞿警官暗中调查,封锁消息。可该知道的人还是会知道。秦时也没有什么好隐瞒,承认下来:“是下落不明。”

    好像专程等他这句话,刘剑立即道:“师弟若肯信我,也许我能帮你这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