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永远也忘不掉那种感觉。
当我迈着一路的雨水走进医院化验室的时候，仿佛所有经过我的人和我经过的人，神情都凝固在了一起。
然后我拿到了我的磁共振片子。
主治医生看到片子的时候，什么话都没有说，立马给肿瘤科打了一个电话。
接待我的是，是一位资质颇深的老主任医师。
我不想见到他，但是我还是见到了他。
他隔着厚厚的老花镜，指着片子上高亮的部分跟我说，你看，这个凸出来的地方，是个囊肿，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垂体瘤。
我只听到了那个“瘤”，它像一个炸弹一样，在我的心里炸开一道深深的口子，然后我才知道，什么叫，痛到深处便麻木的道理。
“你这个垂体瘤非常的明显，所以很有可能要面临手术……”他有些棘手地说，“但是，这个垂体紧临着视神经，稍有不慎，就会对视力造成影响！”
我很希望我能够跳起来，骂他危言耸听，但是他是医生！但是我可以亲眼看见他指的那个高亮的位置上，凸出来的那部分！不对称的两边，分明有一边很明显地多了一块东西。
“你先回去考虑考虑，毕竟，大脑里面有了东西，不是小事！况且，如果你要是一直拖下去的话，这个瘤会越长越大，而且，以后也不会有生育能力！”
他的严肃，让我觉得，我的天空都暗了。
“谢谢医生！”我拿着那张片子，出了医院。
我做错了什么事吗？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惩罚我？
我撑着伞，雨点噼里啪啦地拍打在伞面上，密密麻麻的的声音，在我听来，恍如隔世般遥远。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脚步还在不停地朝前迈。
绝望，除了绝望，还有什么？
生活上的无味与痛苦已经将我推入进退两难的境地，现在身体上又出现这样的一劫，我该怎么去面对？我该怎么生活下去？
看着天空，不让泪流下，可是天空本身，不是也在流着眼泪吗？是不是连老天也在为我心痛？
心痛，心痛有什么用？心痛不是也要这样去面对，也要这样去生活吗？我还活着，我就该继续活下去，不是吗？
可是我该怎么活下去？
我驾着车，一路朝前，不知道开了多久，看到一片熟悉的地方，便将车停在路边。
那是一处公园，一片绿地环水，在雨中显得格外的清澈干净。
我记得这里。
那天，易阳告诉我，他等了胡蝶很多年，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为什么，我选择的男人，都会是这样的？都会在我满心欢喜地以为这就是幸福的时候，无情地告诉我，幸福是不会降临在我身上的？
这就是我的命运吗？我的命运就是受尽屈辱与欺骗之后，再要经历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摧残？
我坐在已经湿透的藤椅上，凉凉的雨水浸透我的衣衫，一股股凉意自下而上，穿透我的全身。
索性将雨伞扔到一边，让全身都在雨水的浸泡中，彻底地凉个透。
一头亚麻色的卷发在雨水的浸泡中紧紧地贴在脸上。是不是，如果我现在肆无忌惮地哭出来，眼泪就会和雨水混成一团？然后就没人知道，淋满我的脸庞的是泪水？
只是那液体流进嘴里的时候，为什么还是那么咸涩？
“何必这么糟蹋自己？”
我扭过头去，他举着伞，站在我的身后。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不糟蹋自己！”我看着他，心中的委屈一次性地全都喷泄出来了！
我在江城，不是只有一个人，不是吗？至少我还有他！
海天，我还有海天！
“你起来！”他将我拉起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过不去的坎！”
我便起身，跟着他走。
他告诉我，他已经知道了胡蝶的事，知道了我的事。只是他又何曾知道，还有更加糟糕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
“手里拿的是什么？”他的注意力终于还是集中在了我的手上。
“没什么！不小心摔到腿了，所以去医院看了看！”我搪塞到。
“是吗？”他有些怀疑地看着我，“让我看看！我对骨科很有兴趣！”
“不用了！”我将装有片子的袋子放到身后，“我很好，没有什么问题！”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他的眼神像鹰一样锐利。
我顿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一张透明的纸，任我怎么掩饰，于他都丝毫不起作用。
“给我看看！”他将伸手过来，我想如果我不给他，他是不是会过来抢？
“说了不用了！”我提高了一个音调，也许我发脾气，他就作罢了！
他只是皱了皱眉，然后将手收了回去。他果真放弃了。
我想，这个诊断结果，还是不要留着为好，被谁看见，都不会是一件好事。
“你抽烟吗？”我问他。
他摇摇头。
突然我想起，我的包里有打火机，偶尔的时候，我也会抽烟。
“你要做什么？”他问。
我小跑到附近的垃圾桶边，快速地将那张载有我的心灵痛楚与绝望的片子和诊断结果，一起点燃。
“不要阻止我！”我冲着他大吼一声。
他果然就远远地看着，看着纸张在我的手端化为灰烬。
是不是，烧掉了，一切就没有了？就结束了？
看着凌乱的火苗在我的眼前，在雨中，拼命地扑腾，是不是，它们也在热切地争求着生村下去？
看着一地的灰烬，我心中的沉痛竟然减轻了几分。
原来我也学会了自欺欺人。
他走到我身后，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会一直陪着你！”他的声音很轻，轻到我以为，那声音是自我身体内发出的。
“谢谢有你！”我转过身，迎上他的眸子，那么近，那么熟悉。
“我妹妹的任性，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生活困扰，我很抱歉！”
我看着他，原来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我突然想到了胡蝶，想到她会面临着什么。
“你什么都不要说！”他在我开口之前阻止了我，“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