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知青弄了扫盲班，所以认识一点。”
明珂没有直说，因为他知道坏分子这个身份肯定会让这些人多想。
守门大叔听了感慨道：“啧啧啧，现在这些知青可真厉害，连这都能教，我都还看不懂这些玩意儿呢，一看就脑仁儿疼。”
他的话逗得大家笑作一团，厂子里的气氛比之前好了不少。
而明珂看完说明书之后，心里也有了底。
他抬手指了旁边一个开关说：“把这个拧上试试。”
老张一看，这里动了也不会有大问题，就走过去把阀转了转。
而明珂则在他转开关的时候仔细看着气压表的指针变化。
“好了，把它打开，再拧下这个。”
他接连开关了好几个阀，到说第六次的时候，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我说你到底懂不懂啊，一会儿开一会儿关的，该不会是故意来整我们的吧？”
连之前还算支持明珂的老张也听了下来，抬手擦着脑门上的汗说：“你说的这些我之前都让人拧过了，但都没用，做出来的化肥还是不对劲。”
明珂没说话，而是拿起地上之前老张拿来的纸笔写下了几个数据，又在说明书上画了几个圈。
他这态度一下子惹怒了不少人，一个三角眼的年轻男人马上站了出来，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
“不懂装懂，你们还真相信一个乡下来的能认识英文？”
“折腾了半天就在那里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要是真能修好的话我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他跪下。”
明珂对他说的话置若罔闻，倒是艾米抬头看了他一眼，在心里默默给他默哀了三秒钟。
可是三角眼却更气了，上来一脚踢开明珂面前刚写了数据的本子。
“我呸，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了？刚才你一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你说你们早不来晚不来的，怎么我们机器一坏就刚好来了？”
“来了就来了吧，还正好会修这机器。啧啧，我看你们两个就是骗子，说不定还是别的厂子派过来捣乱的。”
他说完还在那个本子上狠狠踩了两脚。
明珂淡淡地看着他，等到他说完话之后才开口道：“发完疯了吗？发完了就给我让开。”
“你们看看他这是什么态度，这种德性的人还会修机器？呵呵，真是笑死我了，他要是会修机器那我就会修飞机了。”
三角眼大声嚷嚷着想要去撕那张纸，被明珂一抬手就给挡住了。
“如果我真的是你说的那种人，那你现在这么做就是蠢，因为我离你们的机器这么近，随便动动都能直接把它给毁了。”
“但我如果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你这么做就更蠢了。难道你希望机器一直这么坏着，像你们刚才说的那个机器一样放个一两年都不能用吗？”
“由此得出结论，你是个脑子发育不完全的白痴。”
艾米低头用力咳嗽了两声，才勉强憋住了笑。
明珂在嘴上从来都没输过人。
而三角眼直接被他这套逻辑给说蒙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明珂则转头对老张说：“你之前动了这几个开关都没有用的原因是，这里面有三个地方都出了问题，所以只调其中一个是不行的。”
“就是因为这里出了问题，所以生产化肥的时候各种东西的比例不对，生产出来的东西当然也不对。”
说着，他指了指旁边放着的工具包。
“这是你的吗，我可以用用吗？”
老张虽然不太明白明珂的意思，但是本能地觉得他说得没错，所以立刻点头。
“当然可以。”
他一答应，明珂就把工具包拿过来，把机器的几个闸门全都关好之后，开始拆开关。
“那个，你不需要让我们回避吗？”
明珂不解地看向老张，“为什么要？”
老张抓了抓后脑勺说：“以前厂子里也有机器坏过，我们请别的专家来修的时候，他们都要让我们走开不让看。”
“这也是行里面的规矩，怕吃饭的手艺被人知道了以后就没饭碗了。”
这些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但也许是明珂的确和他儿子的年纪差不多，所以他压低了声音全都说给了明珂听。
明珂笑了笑。
“这几个地方其实很容易出问题，以后多半还是会坏，现在你看着我怎么弄的，说不定下次再出问题就能修了。”
在技术方面，他还真没有太多藏私的想法，毕竟他现在也不靠这个手艺吃饭。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老张也没问。
至于厂子里其他人，老张知道就算让他们看了他们也看不懂，个个都是门外汉。
所以，明珂就这么被一大群人围着开始修起了面前好几人高的大机器。
一个个阀被他拆下来，再把之前进口机器的时候送的一些备用零件拿过来换上。
但这还没完，他一点一点地调试，不断让人报着表上面指针显示出的数据。
过了整整两个小时，所有的阀才被重新安装回去。
在这个过程中，三角眼一直在旁边说风凉话，还撺掇着其他人和他一起想把明珂给赶走。
但是老张是厂里唯一一个技术员，平时很能说得上话，大家都不太敢。
而且后来看明珂的动作很熟练的样子，心里也慢慢的信了，所以没有人再愿意和三角眼一起说明珂的坏话。
这年头有手艺的可都是能干人，他们不愿意和这样的人有矛盾。
艾米站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明珂在修理机器的时候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专注，认真，整个人都在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
而看他放下手里工具之后，她立刻从包里掏出帕子递过去给他擦汗。
明珂愣了愣，耳尖微微泛红。
“谢谢。”
他擦汗的功夫，厂子里的人把他给团团围住。
“这就好了吗？”
明珂低头看了看刚才记下来的数据，回答道：“应该是没问题了，你们试试，要是还有问题我好马上解决。”
正说着，一个大肚子到男人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
“我听说机器坏了，老张，怎么样，你看能修好吗？”
老张忙迎了过去，笑道：“厂长你怎么来了？”
“我能不来吗，这极其坏了可是大事啊。怎么样，该不会和隔壁县城里的那个一样也要返厂吧？那一个小零件也至少得一个月啊。”
厂长急得一脑袋的汗，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这次坏的零件很多，而且是出了大问题……”
“什么？那不是要请国外专家来吗？我的天，这一来一回得好几年吧，这可怎么办才好？”
厂长急得团团转，一转眼又看见两个没有穿工作服的人。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不知道这里闲人免进吗，谁让他们进来的？”
明珂和艾米又被人给逮着说了一顿，老张赶紧解释道：“他们是红星大队来的……”
“什么红星大队？又是来要化肥的？没有了没有了，化肥全都被人定了，而且你们有条、子吗？就算有也不能到这里啊，这里只有厂里的职工才能来，还不快把他们赶出去？”
厂长一发话，三角眼就主动站出来赶人。
老张狠狠瞪了他一眼，再次努力向厂长解释道：“您先听我说，这个小同志会英文，刚刚帮我们看过机器还修了，把零件都给换了，现在我们正准备开机器看有没有修好呢。”
“胡闹，老张，你是厂里的老人了，这些机器有多很重要你还不知道吗？这可是全厂子人的命啊。
你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便给一个小毛孩碰呢？这要是坏了是你能负责还是我能负责啊？我看你是年纪大了脑子也糊涂了。”
厂长对着老张好一顿训，坚持要把明珂和艾米赶出去，这个时候，原本坏了的机器却突然轰隆隆地转了起来。
“修好了修好了，他真的把机器修好了。”
“对，这次没错了，这次这个是对的，厂长，机器真的没事了。”
职工们高兴地欢呼着，而厂长这个时候正一只手拉着明珂的手腕要把人给强行拖出去。
他看着重新“活”过来的大机器，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而老张对着那个偷偷跑去开机器的老伙计悄悄比了个大拇指。
干得漂亮。
“厂长叔叔，机器好了。”
气氛太过尴尬，厂长还保持着拉人的动作，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所以艾米站了出来，笑眯眯地对他说着。
“咳咳”，厂长尴尬的咳嗽了一下,掩饰的把手放在嘴边，“那个，嗯，好样的，咳咳，我刚才一看见这个同志就觉得他一定是个有本事，这不，一眨眼机器就给修好了，哈哈哈。”
这个时候，不知道哪个实心眼的职工突然说了一句：“厂长，不是一眨眼修好的，修了两个多小时呢。”
“对啊，厂长，这次可多亏了这位同志，不然我们厂至少得停两三个月的工呢，我们可得好好谢谢他。”
“喂，你刚才不是说他要是能修好你就当众给他跪下吗？现在机器修好了，你要不要当着咱们厂长的面儿给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