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他也不过十来岁,带着比他小三岁的妹妹在街边盯着一份煲仔饭发呆。
“哥哥……我好想吃那个啊……”
卫临惜咬着下唇,呆呆的看着那份煲仔饭,因为长时间缺少营养而消瘦泛黄的小脸上露出了渴望的神情。
卫天寒看着手里的五块钱——那是他第一次拿到老师发的奖励,原本他准备拿这五块钱去买一本心爱的书,可妹妹的话却改变了他的主意。
“小惜儿,你等着。”
卫天寒向着那边跑过去,“叔叔,一份煲仔饭多少钱?”
“五块。”
老板说完,有些怀疑的看着他,“你有钱吗?没钱就别问了。”
卫天寒咬了咬牙,将口袋里视若珍宝的五块钱递了过去,“来一份。”
老板眼睛一亮,接过钱,笑道:“没想到你这个小鬼还真有钱,找个地儿坐好,饭马上就好!”
他带着妹妹在角落里坐下,妹妹眼睛发亮的看着他,“哥哥,你好厉害啊!”
饭上了桌,卫临惜拿起勺子来舀了满满一勺,里面还夹着肉丁,递到了他的嘴边。
“哥,你先吃!”
小姑娘的眼睛闪亮亮的,仿佛容纳了整片星海。
看着她忍不住吞咽口水的样子,卫天寒心中泛起一阵阵酸涩。
他有什么可厉害的?别人家的小姑娘穿着漂亮的小裙子,打扮的精致可爱,喝着昂贵的汽水,吃着香甜的饭菜,而他这个做哥哥的,连偶尔带妹妹吃一顿饭都这么难。
他不肯吃,小丫头也是一定不肯吃的,混着苦涩的泪咽下一口饭,他的梦想由当一个医生变成了商人。
商人能赚很多很多的钱,能让妹妹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本来他们家的情况并不是很困难,可母亲丢下他们俩的时候,还欠下了一大笔的债,他们卖房子卖地,倾家荡产,才勉勉强强还了债,生活也苦不堪言。
他渐渐回了神,目光重新落到面前的刀叉上。
现在,他有钱了,有了当初想要的一切,可能与他分享这一切的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什么山珍海味,美食佳肴,不如妹妹递来的一勺混着劣质油的煲仔饭。
现在,那个给他们带来了这么多痛苦的女人竟然还敢出现在他的面前,企图利用他对妹妹的感情来骗钱,可曾顾念过一星半点的母子之情吗?
越想,就越觉得可笑。
“小惜儿……”
他低声念着。
“咯吱——”
门被人推开,一个脸上堆满皱纹和脂粉的女人急匆匆的进来,“你拿到钱了是不是,竟然还约在这么贵的——”
话还没说完,她就愣在了原地。
卫天寒缓缓站起身来,“看来你这些年,过得也不怎么样。”
他的声音平静的不像话,让陶虹不寒而栗。
“小寒……”
陶虹自然能认出他。
可笑的是,并不是因为面前这个人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而是她在诈骗前仔仔细细的调查了许久。
“别这么恶心的叫我,我可不是当年那个任你摆布的傻小子。”卫天寒目光中仿佛带着冷刺,随意的扫过,带来了一阵的冰寒。
“你……你怎么在这儿?”
陶虹问出口,才意识到了什么。
他出现在这里,显然是卫雪阳的计划被识破了。
“陶虹,你知道吗?我真的得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当初离开了我们,让我们俩跟着父亲过了十几年的穷苦日子,我现在或许只是一个藉藉无名的医生。”
卫天寒走过去,关上了门,也让陶虹没有了逃离这里的可能性。
“你肯定想不到,我对你的恨为我带来了多么宝贵的东西。”
他笑着,心却被一点一点撕开。
陶虹还是那个陶虹,一心只有钱,半点情分不念的陶虹。
“小寒,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我后来改嫁的那个人,他时常家暴我,还在外面欠下了债,我……”
“你?你什么?”卫天寒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陶虹,赶快带着你剩下的钱离开啊!这一手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当初因为爷爷重病,家里开销大,你又欠了外债,就毫不犹豫的扔下了刚刚出生的妹妹,卷了家里的存款离开,那时候你怎么没想过会有现在的后果!”
说完这句话,卫天寒抓着她的衣领,继续逼问道:“拿着我十岁的妹妹——你亲生的女儿去抵赌债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想过会有现在的后果!”
“你明知道……明知道落到那些人手里,她会经受怎样的折磨!她才十岁啊!”
愤怒的喊完这句话,他松开了手,陶虹脸色苍白的滑落在地上,整个人像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物品一般。
“滚吧,欠你的,我和小惜儿早就还完了,你欠我们的,我也不屑于讨要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离开了餐厅。
泪水在他背过身的一瞬间滑落。
他怎么可能不在乎?
当初家境还不错的时候,陶虹还不是这样的……晚上,他哭闹着,陶虹会轻声的哄着,而他的哭喊,也只有陶虹能读的懂。
可后来,一切都变了……
钱,真的能把一个人的本性都改变吗?
失魂落魄的离开餐厅,还没等上车,就看见余希斜倚着墙,抱着胳膊,脸上带着不屑的表情,道:“哭什么哭,跟个娘们似的!”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家乡方言啊……”他破涕为笑,走过来道:“这么多年,我想说的话终于说出来了,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那好吧,为了庆祝,找个地儿好好吃一顿——喂,你请,我出门没拿钱。”
余希像是一颗行走的开心果,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困得住她的。
有时候,她也会消沉,会痛苦到麻木,但仍然不会改变心中最初的信念,这大概……就是活出最好的模样吧。
对于卫天寒来说,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并不是来到K市后得到赏识,从而一首创立天寒集团。而是在那个商场,和她相遇。
“好。”
他哑着嗓子应答,“余希,我能请求你一件事吗?”
余希对上他微红的眼眶,灿然一笑,“好啊,哥。”
一个“哥”字脱口而出,卫天寒的泪水也在这一瞬间决堤。
他想都不想就抱住面前的余希,“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因为,你是我哥啊!”
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卫天寒命不久矣,她帮不上任何的忙,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以妹妹的身份,陪伴他度过人生中最后的时光了。
“傻丫头,走吧……”
待在G市的三天里,薄浅川走遍了G市所有地方——大概是因为G市实在是太小了。
大到商场广场,小到街头小巷,这个小镇给他最大的感受,就是恬静。
没有S市的纷争不休,没有重重的担子要挑,每个人都是从容不迫的。
虽然和S市一比,显得太过落后,但这也是它的珍贵之处。
“安伦,我们回去吧。”
薄浅川笑了笑,“再这样待下去,恐怕我也不想回去了。”
没有人渴望斗争,都是为了生存,或是更好的生存罢了。
“总裁,刚刚接到消息,冉逸仙在G市西站出现了,好像是刚从K市回来。”
薄浅川一愣,“那余希呢?”
“没听说有夫人的消息,他……似乎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帮我安排一下,我要见他。”
薄浅川顿时严肃起来。
难道……余希留在K市了?要知道,那边还有一个卫天寒在,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不必了,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传来,冉逸仙走进办公室,“实在是没想到,我们前脚刚走,您这后脚就跟来了。”
“她人呢?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薄浅川一点跟他客套寒暄的意思都没有,上来就直接逼问道。
好像等着冉逸仙点了头,他就要立马飞到K市去抓人似的。
“别想了,她不在这儿,也不在K市,她要去周游世界,公司便被天寒收购了,我回来就是处理这件事的。”
冉逸仙解释一句,又把余希让他说的话复述了一遍,皱眉道:“顺便,我友情提醒你一下,尽可能让你的破公司往K市发展一下,也许有一天,你会在那里见到她。”
“她在K市?”
薄浅川敏锐的察觉到什么,冉逸仙摇了摇头,没再多说。
“也罢,先回公司,从长计议。”吩咐安伦一声,薄浅川也知道,这一次便是彻底急不来了。
冉逸仙的话还当真被他放在了心里。
余希和卫天寒在K市又来回逛了几处地方,她也如愿以偿的看到了之前卫天寒描述的那家零食店,两人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紧接着,余希开始跟在卫天寒身边学习。
毕竟这一次的挑战是一个大集团而非以前那样的小公司,不少东西都需要学习,时刻跟在卫天寒身边忙前忙后,倒是在公司的各高层面前混了个脸熟。
如果……时间能够静止在这一刻就好了。
正当余希还在感叹岁月静好的时候,意外,再一次打破了刚刚平静下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