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能活捉杳儿,我要见到她的头。”
绾香的手段被杳儿学了不少,私自放了杳儿,大抵是绾香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了。
那夜暴雨袭城狂风大作,城中贵胄门户紧闭,各家各院,别说打更的,连点光亮都没有。
就这样死气沉沉的过了一整夜,绾香蜷缩在萧怀瑾身边闭着眼睛却没有睡着,在心里数着时辰等天亮。
可这雨下了一整夜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奉江水猛涨,眼见就要满上岸。平南王府的大车卷起地上的雨水,掠过长街疾驰而去。
车上梁错小声提醒到:“王爷,王妃今早叫秋荻去请大夫了。”
萧怀瑾听着雨声若有所思,并没有注意到梁错都说了些什么。见他不吭声,梁错也只好闭上嘴。
绾香不相信自己会无缘无故的发病,也不相信萧怀瑾恰巧就能拿出对症的药,但医不自医何况绾香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医者,实在弄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
昨晚到今早,萧怀瑾都没有提过一句,绾香心里清楚并不是萧怀瑾不在乎,而是他有意避讳。
所以绾香等着萧怀瑾离开才叫秋荻去请大夫,可这一举动还是叫梁错给知道了。
绾香靠在软枕上,一只手搭脉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手前就放着刚擦好的粹毒匕首,一副不说实话便要将人杀了灭口的样子。
那大夫看在眼里,虽说表面看着并不害怕,心里却早已经慌了神。诊了许久才收回丝帕:“王妃胎象平稳,并无大碍。”
“无大碍吗?”绾香挑了下眉角眼中隐匿无尽的危险与不耐烦,透过纱帐看向外面的人影:“可我为何会心悸呢?”
“只是王妃太过操劳,没有按时休息。”
绾香摆手叫秋荻托着方盘出去,方盘上放着一只素色的锦盒,里面是萧怀瑾昨日给绾香吃的那种药丸。
“你好好看看,这到底是医什么的?”
“是。”
大夫拿过锦盒里的药丸嗅了嗅,掰开取少许放进嘴里仔细的抿了几下大抵尝出里面是什么东西,于是下跪回话:“回王妃,这是医治心疾的药。
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多加了几味养心护心的药。与王妃昨晚的病症正对。”
绾香仔细想了想问到:“王爷可有心疾?”
大夫跪在地上不急不慢的回话:“王爷并无心疾,但静太妃有。心疾也有可能从娘胎中带出来,先天生的,王爷时常备着这种药,大抵是为了以防万一。”
“心疾也会从娘胎里带出来?”
“是。”
“可王爷身强力壮,也不见他有什么不好。”
“这是最常见不过的,有的婴孩出生的时候内里不足会引发心疾,有的成年后才会病发。”
原本绾香只信三分,但想想萧怀瑾的母亲生前好像真的有心疾,不信十分也该有七八分相信了。
看着外面的人影绾香冷笑了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居然会怀疑到萧怀瑾的头上。
或许是自己真的患上了心疾,倘若是这样,自己岂不是再不能替萧怀瑾做事了?说不定自己的孩子也会……
想到这绾香攥紧了小手吨囊着:“心疾也会从娘胎里带出来……王爷的母亲有,我也有……那我的孩子是不是……”
“世子未落地,一切未可知。”
“那我该怎么做,才能……才能尽可能替我孩儿避掉心疾?”
“小人定全力以赴。母子连心,王妃不要太过紧张。王爷自幼身强体健,所以不见得这心疾会找上门来,都定在了命数里。”
“命数?”
绾香从不信命数,她只相信事在人为:“只要这个孩子康健,我怎样都无所谓,哪怕是折损寿命都认得。
所以你也要不惜一切用尽毕生所学,倘若被我知道你有所懈怠,仔细你全家人的性命。”
“是。”
绾香抬手扶住自己的额头,皱紧眉头神色极其困顿,嘴上淡淡的说了句:“下去领赏吧。”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发心疾,这样一来,想去北浔看红姑姑的事就更不可能了。
这孩子的未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
绾香自认为,除了王爷她没有什么软肋。可当这些事压在绾香的心里的时候,她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更没有像现在一样,想反驳或者争取些什么,却又无可奈何。
秋荻送走了大夫回到绾香身边,伸手轻轻按着绾香的肩膀试图缓解绾香心中的焦虑,嘴上安慰到:“大夫不是说了,叫王妃宽心?”
“……”
“王妃的孩子性子也像王妃,总归不会那么容易向命运屈服。”
绾香抬头长长的舒了口气:“这些庸医啊,尽说些唬人的话,倘若他不将人唬住,叫人相信不能不医,他们还赚谁的银子去?”
“是了,王妃说的就是奴婢心中的话。”见到绾香伸手秋荻忙扶起她:“心疾这个东西,我也曾听说过。打娘胎就带的,真是不多见。
再者,王妃极有可能是昨日听说了红姑姑的事,一时着急才心慌不止。和心疾没什么关系。”
“人送走了?”
“走了。”
“我累了,去睡会。”
……
那大夫一出平南王府的门,便在长街上绕了几圈,又回家一趟才撑伞到宫门口站在暗处候着,等着那辆挂着红灯笼的马车从宫门里走出来。
雨渐渐小了,平南王府的车也终于从宫门驶出,大夫站在远处朝车夫点了下头。
“王爷,将军,是赵太医。”
梁错看了眼萧怀瑾,萧怀瑾点点头他才对车夫说到:“过去吧。”
雨水打在车窗的油纸上簌簌作响,外面的人隔着窗子等不及的张口告诉萧怀瑾:“王爷,这件事怕是要瞒不住了。”
“瞒不住?”萧怀瑾端坐着目空一切云淡风轻的说了句:“那就杀了你。”
“王妃实在聪慧,识得草药还懂些药理,况且……有什么是藏香阁想查又查不到的?”
她的确聪慧,聪慧到萧怀瑾都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赵太医继续说到:“王爷,新帝登基后,小人便按照王爷的意思请辞回家,不该说的多一句也没有说过。
今日小人也只是说,王妃患有心疾。心疾可从娘胎里带出来,王爷之所以有那些要那药是因为静太妃也患有此疾,王爷为了以防万一才备下的。
世子是否会患病都还未可知。”
“那到底是会,还是不会?”
站在外面的找太医低首下心,仔细的回答萧怀瑾:“会与不会,还要看王妃,更要看王爷。”
“你是个聪明人,好好做事。只要照顾好王妃,你便可以重掌太医署。”
“是,小人谨遵王爷教诲。”
里面萧怀瑾说了句:“走吧。”
车夫一挥鞭,马车便离去。
留下赵太医独自一人发冷汗,他周旋在这夫妻二人之间,真是累极了。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都是动动手就能拿人性命的主。
真不知道这差使,还要当多久。
等着萧怀瑾的车驾走远,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赵太医的时候他才离开。
这会萧怀瑾等不及要回到家里,去看看绾香在做什么,是在继续查什么,还是在因为赵太医的话而伤心。
忽而赵太医的那句‘有什么是藏香阁想查又查不到的’闪过耳畔,于是萧怀瑾对梁错说到:“你明日带着我的手信去北浔见离云旗,务必将我的意思转达给他。”
“是。”
“等离云旗开始动手,你就在北浔伺机而动,准备一举拿下妙院拔除萧怀玥所有爪牙。
而后北上到奉阳,朝廷会征粮送到那。”
“这就去奉阳?”梁错显得有些惊讶,话语里也有些不情愿。
萧怀瑾回眼瞥了他下,领会到梁错那句话的深意,说到:“我差点忘了,秋荻还在王府。”
梁错低下头,竟面带绯色不知如何自处:“其实……也不是。”
“王妃说是,那就是。”
“……”
“在外人眼里绾儿杀人如麻喜怒无常,但没几个人知道那些都是我的意思。她想要的从来都很简单,不过是要一世安稳,要身边的人都好过些。
我如此,红姑姑如此,她的哥哥也如此。从前的杳儿如此,现在的秋荻如此。包括你……你的年纪,早该成家了。
甫玉总是笑话你,王妃心里也惦念着。不如这样,倘若你的心里真有秋荻,北浔的事了了就先回皇城来。若没有,你便直接去奉阳,给人一个干净利落。”
“是。”萧怀瑾突然说了这么多,反倒是叫梁错有些举足无措,在心里想了一会又补上一句:“谢王爷。”
“有何可谢?”
对于萧怀瑾来讲,确实没有什么可谢的。绾香心里想的就是他想的,绾香惦记的,也是他心里惦记的。
只是萧怀瑾现在已经等不及去见绾香,车才刚停稳,他便急匆匆的下车踩着潮湿的地面朝卧房去,梁错跟在身后打伞都跟不上。
进门掀开帷帐见到绾香已经躺在床榻上眯着眼,好像睡着了一般。她安静得模样叫人失了心智,沉迷其中忘乎所以。
他太怕失去,所以不敢触碰,也是因为害怕失去,他忍不住抓起她的手贴在脸侧等着她睡醒。
眼前人睁开眼看着他,像是一直在等他回来一样。见到了她的王爷,绾香眨巴了两下眼睛,双眼瞬间潮润泛红,一句话不说眼泪却簌簌掉了下来。
她就像是在宣泄某种情绪一样的,无法控制。
萧怀瑾伸出大手刚抹掉她的泪水,在心爱的人面前心总是柔软的,他轻点了下绾香的额头心像是被刀绞了一般痛苦,却还强勾出一个微笑看着绾香:“你这丫头,最近怎么这样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