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国公将信将疑的抬眼看着绾香,突然觉得她说的似乎也有那么些道理。
见到绥国公在心里思忱着,绾香赶忙又多添上几句:“我并不知道绥国公府几时发丧,不过是请人算了个吉时碰巧撞上了。
难道国公没有叫人给公主算过吉时吗?竟这样凑巧,刚好能撞上。也怪我,那几抬棺的人是府外找的,没有追着嘱咐几句。”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绥国公,因为萧怀玥曾代掌太史令,所以他便给永晟公主算了个吉时。
想想永晟公主死前叮嘱儿子的那些话,绥国公即刻联想到萧怀玥和齐候。又想到自己的妻子。
她之所以一头撞死在大牢里,不过是因为她误信齐候走错了一步路。
她自知在朝堂上把萧怀瑾得罪狠了,就算能活着出去,绥国公府以后的日子也未必好过。还不如一死了之至少能保住一双儿女。
绥国公明白她,所以不会就此偏向萧怀玥,更不会因为萧怀玥的算计便依附于萧怀瑾。
身处皇城还想独善其身,这样难的事,连绥国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否完成永晟公主的遗愿:带着两个孩子存活下去。
可眼前的摄政王妃把自己的身段放得如此之低,摄政王也是一言不发的任由她自贬自损,绥国公若再言语不恭那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于是他放下手上的茶盏面容哀戚小声说着:“在这皇城里,绥国公府与平南王府的关系应该不算远,本就不至于为了那个女人闹得这样生分。
我本是庶子,因为母亲名下不曾有亲生儿子,又看着我身子弱多病可怜,这才将我记在了名下。”
绥国公朝后靠下,目光深沉的望向不远处的香炉,突然回忆起了往昔:“这侯爵之位早在我父亲手里的时候便开始有虚无实。
静瑢原本是要送去南疆和亲的,但南疆王却趁着迎亲之际派兵乔装深入疆域,毁了这段姻缘。
昭帝记挂我先祖曾是开过战将柱国之首,这才把永晟公主许给我。因为公主是嫡女,便将侯爵之位又朝上提了一提。
一来安抚众老臣之心,二来也算是给受到惊吓的永晟公主一个安稳余生。国公府虽风光,却一直是公主在撑着颜面。”
说到这绥国公苦笑着轻摆了下手:“早就是外强中干了。公主不再,我又是个软弱无能没有主意的。只求不负公主所望,照顾好两个孩子。
襄王的心思,我早明白。就算王爷王妃今日不来,他日我也会到府上拜访。不为别的,只求王爷看在自己是孩子舅父的份上,多多照拂国公府。
那些飞短流长,那些朝堂纷乱,我都不想理会了。还望王爷能够成全。静瑢走了这无意是对绥国公府最大的惩罚,朝堂上那些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吧。”
他突然调转话锋,用话将绾香和萧怀瑾抬到高处,又将他们堵在人情的最低处,叫绾香不知道如何回嘴更加无拒绝,值得转头和萧怀瑾对视一眼,只好笑笑回答:“国公说的是,小公子到底要唤王爷一句舅舅。
只是现在王爷也是骑虎难下,只能尽力照拂,孩子的好前程,还是要靠他们自己争。”
绾香也只能顺着绥国公的话往下说,又随意寒寒暄几句,说些家长里短,便匆匆告辞转身回府了。
等着人走了小公子才从屏风后面钻出来,恭敬的唤了句:“父亲。”
绥国公站在原地,朝萧怀瑾和绾香的方向望了望:“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以后要交到你手上的国公府。”
小公子感叹了句:“看摄政王妃情真意切,白日里的事竟不是她做的。”
绥国公回眼瞪着自己不受教的儿子,随后说到:“打个巴掌又给一把枣子,摄政王妃不仅自己放低身段,还能拉上摄政王。
襄王可能还真就斗不过这对夫妇。”
小公子还追着问:“父亲,到底是谁做的?是摄政王还是襄王?儿子心里……实在乱的很。”
“不论是谁,这汤趟浑水我们就蹚到这为止。以后你不要再去清月坊,勾栏瓦瓦舍一概敬而远之。更不要与人讨论朝堂上的事。
在这皇城里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口不对心,你对那女子情不自禁的时候不是也没想过这一切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绥国公回身朝后院走,双脚沉重连门槛都没迈过去,差点摔在了地上。小公子及时扶住他:“父亲。”
绥国公低头睁大眼睛看了看磨到发亮的门槛,心里纳闷自己为何会被它给绊到,看着看着就笑了出来,拉着自己儿子的手感叹到:“为父,保不了你一世。”
……
绥国公府大门外挂着红灯笼的马车渐行渐远。
车上绾香不禁觉得疑惑,掀开帘子回眼看一路送出门的管家,回身轻声说了句:“怎么变得如此之快?又把身段放得这样低。
叫我哑口无言,还好意思说自己软弱无能没主意。”
萧怀瑾握起着绾香的手,回眼看她气呼呼的模样,忍不轻笑。绾香什么手拍着萧怀瑾的大腿:“你还笑?”
“真是难得见到摄政王吃瘪,没想到有了身孕,口齿都不如从前伶俐了。”
“你看他进退有度,真心实意的说着别有所图的话。三言两语将永晟公大闹朝堂的事摘成了个无叶枝干,照比你那个姐姐他不知道要聪明多少。
就连都一时没反应过。以前觉得这人不起眼,哪知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被萧怀玥这样算计又被我这样打压,他还能保持冷静,的确不像常人说的那样懦弱无能。”
萧怀瑾安慰似的拍拍绾香的手:“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你最近也是累极了,歇歇就好不妨事。”
原本还在因为自己愚钝而懊恼的绾香听到萧怀瑾这么说,便也放下心,朝萧怀瑾的肩膀靠过去。
这一遭走得真是叫人累极了,加上车马颠簸,绾香逐渐变得疲困不振,依偎在萧怀瑾怀里便打了个哈欠是了过去。
直到车停了萧怀瑾抱着她进了王府都没有醒过来。
绾香身上裹着萧怀瑾的外袍,靠在萧怀瑾的怀里安稳的睡。萧怀瑾抱着她一步步走得缓慢,抬眼看到圆月已经爬上屋脊,柔和蟾光裹住整个王府。
宽大的背影竟突然显得有些落寞。
安放好绾香,他便坐在床边看着她的侧脸,久久不能入眠。
他就这样心事重重的捱到天亮,起身去上朝。
朝中事务繁多,齐候和襄王不提,便没有人再提起永晟公主大脑朝堂的事。
而绥国公更是窝在国公府里一声不即便绾香利用红棺栽赃萧怀玥,他也没有一丝要责怪的意思。
又过三五日,彻底的没有人再谈及此事了。
可绾香的心里还记得当日在朝堂上指挥禁军欲清君侧的齐候,永晟公主死了,自然也不能让齐候活的太好。
这笔账,绾香在默默的记在了心底。
……
趁着萧怀瑾不在卧房,绾香慢悠悠的走到案边坐下,靠在蓝底银线绣白泽的软枕上,无意的和秋荻抱怨了句:“最近实在贪睡,真是一日不如一日精神。那些账册你还是搬得远远的,实在不行烧了算了。”
“夏日闷热,人本就容易发困,何况王妃还是有身子的人。再有几日乞巧节过了便是立秋,那时候就好了。”
“又要立秋了?”
秋荻跟着感叹:“是啊,又一年要过去了。”
绾香朝外看到书房窗子里正在和萧怀瑾说话的梁错,转身对秋荻说了句:“明日你当休吧。”
“王妃是嫌奴婢伺候的不好?这么急着叫奴婢当休。奴婢后日才当休呢。”
“你啊。”绾香拿起秋荻端过来的药碗:“也学拐着弯说话了。不知道的以为我嫌弃你,知道的你是在说我糊涂。”
秋荻跪坐在案边:“秋荻哪敢?”
“琼华台的最近没动静?”
“前些日子梁将军围了齐候府的时候她倒是哭过一回,闹着要见王妃求情。听说齐候府和齐鸢都放回去了,她便安生了。”
“她倒是挺会做人的。知道自己怎么求也无济于事,小打小闹的我也不会杀了她,传出去还能叫齐候稍稍顾念她一点。”
“齐候本就是想要她死的,再顾念又能顾念多少呢?”见到绾香在捡棋盘上的黑子,秋荻识趣的伸手打开一旁的棋篓:“就算齐候再顾念,在王爷这,她也毫无立锥之地。”
“嗯。”绾香点点头,原本嫌重不肯绾上的发丝顺着耳侧垂落掉在棋盘上,绾香抬手把它别到耳后露出不施粉黛的小脸:“过几日把她放出来吧,来王府这么久都没四处瞧过,怕是连王府有几个院子都不知道。”
秋荻疑惑的看着绾香:“这怕是不妥吧?”
绾香抬起眼睛瞥着秋荻,秋荻便不敢再乱说话,慌忙放下棋篓的盖子起身:“我去给王妃拿条发带。”
纤长的手指一个个的捡干净棋子,拿起一旁的书对着上面的口诀,一步步摆下棋子。
听到脚步声也懒得抬头,知道是秋荻过来替自己绑头发的,那双手撩过发丝的时候绾香才嗅到属于萧怀瑾的味道。
刚想回头看,就被头上的发丝牵绊住,疼的‘嘶’的一声。
“别动。”
萧怀瑾一手拿着红带子,一手撩起三千青丝认真而的缠绕,小心翼翼的仔仔细细的,虽因为手上笨拙而颦蹙着眉头,眼里的柔情却丝毫不减。
可结果过还有些不尽如人意,绾香感动却也一动不敢动:“王爷……绑发不是栓城门,不用这么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