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来的酒杯停在半空,绾香的不予理会叫他觉得有些尴尬。
其实绾香一眼就认出他是那日诬陷甫玉偷东西的监工,拿起酒杯自顾自的喝酒,漠不关心的看着眼前的舞姬。
徐员外对监工摇了摇头,监工这才放下手上酒杯:“想当初,平南王妃的风流韵事可真是传得人尽皆知。”
席上的人都忍不住看向萧怀瑾,见到萧怀瑾不动声色的替绾香夹菜,徐员外的人便以为是萧怀瑾有所忌惮,言语上也愈发显得放肆。
“听说平南王妃是百宁候荣川的妹妹?”
另一个精瘦的男人说到:“是义妹,王妃最先是北浔人。”
绾香笑着点头:“是。”
“北浔可是个好地方!前有水背靠山,多少年都不闹一回天灾。最主要的是,那有一个藏香阁~”
“我听说藏香阁还时不时的做些江湖生意,谁也不知道其来路,更不知道背后靠的是谁。这么多年硬是谁也搬不倒。”
绾香淡然一笑置之,坐在席前只顾着自己吃东西。
“他们确实做些江湖生意,那里的姑娘啊,有男人的时候是姑娘,没男人的时候就都是夺命鬼。”
“那还有人敢去?”
“说是这么说,谁也没有见过藏香阁的姑娘杀人啊。心里再害怕,也难忘帐中香。”
“说起北浔藏香阁的姑娘,最叫人心痒的就数那个绾香姑娘了。那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听说是卖艺不卖身。”
“本就出身风尘,这话说出来谁又信呢?最是浅薄风尘女,不过是北浔的林子小,没瞧得上那些鹌鹑。”
“哈哈哈……”
“若是像徐员外这样富可敌国,用钱砸也把她砸晕了,一亲芳泽又有何难?”
“是啊,哈哈哈……”
绾香的手停住,像是要借机发作,萧怀瑾默默的握住她的手,叫她忍。
对面的人明知故问:“王妃是北浔人,应该知道那个绾香姑娘吧?”
绾香垂眼看着手边的玄色衣袖,轻轻的笑了下:“听说过。”
他们一个个笑的那样欢愉且不拘小节,言辞刻毒得仿佛真的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绾香。
那些话像锥子一样刺进绾香的耳朵,但见萧怀瑾的脸色没有变,绾香便一直隐忍。
直到舞姬全部退去,徐府的家丁搬上来一整只烤羊上来,坐在席位上绾香似乎就听到了羊肉焦处发出滋滋的细响。
站在烤羊旁边的丫鬟刚要伸手拿刀切羊,就被萧怀瑾拦住:“等等。拙荆确实在府上做过丫鬟,擅于使刀。这样的事还是叫她来吧。”
萧怀瑾居然叫自己的妻子上前服侍别人,席上的人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不知道他是真的丢了从前的气概,还是本就不聪明。
有些谨慎的人说到:“这样的是哪敢劳烦王妃呢?这就是下人做的事。”
也有些人觉得萧怀瑾强弩之末,没有徐员外的支撑他便只能抱头鼠窜,所以才会这样讨好徐员外:“想必王妃在刀工上确实有过人之处,否则王爷怎么会久久难忘了?”
徐员外抱着美人坐在上面,任由他们肆意孟浪。
按道理萧怀瑾应该坐上席,在徐员外身边,但萧怀瑾却跟着绾香坐在下面,明显是要锉萧怀瑾的锐气。
今日情形萧怀瑾也是看透了。
别人不知道他叫绾香侍奉的意思,但绾香心里却明白的很。
于是起身走上前,故作卑微的向徐员外行礼。走到羊身附近盥手,抽出自己的丝帕擦干双手。
一旁的丫鬟递上刀,绾香并没打算接:“这刀我用不惯,还是用自己的吧。”
于是抽出腰间的匕首仔细擦干净,刀刃落在羊身上,萧怀瑾默许一样的眨了下眼睛。
绾香便这用这把刀分开羊身剔去羊骨,将肉切成片。熟练的样子叫人以为她真的做过这样的事情,那些男人笑得更开心了:“看来王妃真的是擅于用刀,分羊身的时候真可谓游刃有余。”
绾香就静静的笑着将肉放进盘中,叫丫鬟一个案席一个案席的分下去。肉刚上案,他们便等不及似的抬筷子将肉送进嘴里。
只有萧怀瑾看着眼前的羊肉,不为所动。
“不愧是王妃切的肉,味道都不一样。”
见他们都吃进了嘴里,绾香才坐回到萧怀瑾身旁:“从前我时常用刀剥皮剔骨切肉,那些寻常女子不敢做的事情,我都敢做。左不过都是些牲口罢了。”
“王妃果然不同寻常。”
“是啊。”绾香看着说话的那个人:“其实羊骨我剃得倒是有些手生,因为先前我剃的都是人骨。”
她的声音优柔却也清冷,似阐明也似警告。叫人心中不自觉的生出恐慌,停住手上的动作。
对面的人小心翼翼的和绾香说:“王妃真是爱说笑。”
“我这个人啊……”绾香抬起手撩起红袖替萧怀瑾夹了别的菜放到面前:“确实喜欢说笑,但今天偏就不愿意说笑。
你们应该都知道,我就是北浔藏香阁里的绾香姑娘。而你们说的藏香阁里的姑娘会杀人,也是真的。
藏香阁的姑娘都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剥人皮做灯笼放血做胭脂剔骨做笛子,都是我们在行。”
绾香就看着他们一个个开始拿不稳筷子,她便欢喜的抱着萧怀瑾的胳膊,下巴搭在萧怀瑾的肩膀上:“而我更在行的是,在你们不经意间,把毒药送进你们的嘴里。”
美人的笑脸越来越模糊,就听她继续说到:“正所谓祸从口出病从口入,这杀心也是在你们出言不恭时候生出来的,杀招也是被你们这张烂嘴吃进去的。”
“来人……”徐员外捂着自己心口喊着,喊来的却是都是萧怀瑾的人。
梁错和甫玉带兵冲进来:“主上,徐府藏兵已解决。”
“徐员外。”绾香轻叹了口气:“你送桐月上山应该不只是为了取悦王爷吧?桐月的脾气见了我一定会闹上一闹,只要我和王爷稍有怠慢言语不恭,或者出了些什么别的意外,你刚好可以找到理由抢夺禹城。
做您的侄女还真是伤心啊。不过桐月的品性,确实不值得人心疼。所以,你这么做不足以为奇。”
坐在席位上的萧怀瑾不说话,还是副淡淡的模样,一如既往的瞵视昂藏。美人在侧陪着一起看他们走向死亡,这才是宴席上真正的赢家。
“徐氏在禹城的地位极高,族人与官府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我还在发愁要怎样才能一气摘个明白呢?
好在今日徐员外把重要的人都请到这里,还真是无从下手。现在想想,让你一呈口舌之快又能如何你呢?”
“你……”徐员外指着绾香:“你早就想杀我。”
绾香无奈的耸耸肩膀:“没有这个打算,哪敢轻易与虎谋皮啊?”
萧怀瑾并不想与这些刚讥讽绾香一同的人多说话,拉起绾香轻轻说了句:“走吧。”
人尽退出徐府,原本笙歌艳舞高朋满座的宴席,就只剩下无人处理的尸身和案上一些残羹冷炙。
从徐府走出来后,萧怀瑾攥着绾香的手登上城楼,朝着皇城的方向望去:“那些人言之过甚,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绾香回头看着萧怀瑾:“就是刀上蹭了一股子羊肉味,有些难处理。”
两人相视而笑,绾香对萧怀瑾说到:“说起北浔,咱们藏香阁有个唱曲的姑娘叫兰香。唱起曲来眉眼中尽是情真意切,听着伤心见者悲怆。
什么时候占了北浔,咱们也好听听曲。”
萧怀瑾望着远处烟霭朦胧,回答到:“应该快了。”
良辰美景,英雄佳人。甫玉并不想扰了这般情义缱绻,但也不得不喊上一句:“姐姐,北浔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