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归晚也不知道要去哪儿,甚至忘了自己是开车来的。
满脑子都是自己刚才做的荒唐事。
一直以来,她都在抗拒他的靠近,明确表示过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汽车声。
宁归晚回头看了眼,眼熟的车型和车牌,如临大敌,加快脚下的步伐。
“宁小姐!”展沿叫她。
宁归晚想装没听见,但很快,车子横在了她面前,展沿下车,木着一张脸,身姿笔挺,“先生让我送你回去,上车吧。”
宁归晚朝后车窗看了眼。
展沿像是明白她心中所想,开口道:“先生坐任叔的车先走了,你找他的话,可以打电话。”
宁归晚忙摇头,“不用。”
回老宅一个小时的车程,很安静,宁归晚靠窗坐着,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也渐渐沉淀下来。
今后该怎么面对?
如果是四年前,她在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之后,一定毫不犹豫和那个人走到一起。
那时候不知世俗,仅凭一腔热忱。
但现在,她要顾虑很多,首先便是权奶奶的感受,其次……她什么都不能给他。
回到权家老宅,除了值夜班的佣人,宁归晚没看见谁。
“御叔叔没回来吗?”宁归晚接过佣人递来的热牛奶,漫不经心地问。
“没有。”佣人回道:“应该不回来了吧。”
宁归晚点点头,心下松了口气。
这时候要是看到他,一定很尴尬。
已经过了凌晨,简单冲个澡,躺在床上,却意外地睡不着。
各种场景纷至沓来,在她脑袋里闪现,后来终于睡去,也不安稳,电话铃响时,她昏昏沉沉睁不开眼。
迷迷糊糊接听,黎漾的声音传来:“小晚,我爸跟我妈今天走不走?”
黎漾父母前天回国,国内很多传统节日都有祭祖的习惯,黎家多年前移民新加坡,夫妻二人各有工作,各自忙,回国机会不多,每年都会在新年期间回来一趟,给祖先添点香火,聊表孝心。
“我怎么知道?”
宁归晚随口应付着,声音透着疲惫。
“还在睡啊?”黎漾道:“这都几点了?声音听起来也没精打采的,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说着,她语气一变,揶揄:“跟我二表舅约会去了?被掏空了?”
“……”宁归晚睁开眼,声音严肃了些:“黎伯父黎伯母昨天还问到你了,看起来挺想你,不如我今天带他们过去看看你?”
“别!别啊……”黎漾忙求饶:“不说你了还不行吗?”
“我可不想被他们逮回去,强行安排一桩婚姻,我要是过得不幸福,跟谁哭诉去?”
宁归晚坐起身,脑袋发昏,身上也很疲惫,昨晚睡太晚了。
挂了电话,她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才爽利一点,化了个淡妆,从衣柜里挑了套小西装穿上,外面罩了件红色大衣。
下楼时,黎漾的母亲权露正陪着权老夫人说话,黎漾的外公是法国人,年少时来了中国,与权老爷子的妹妹一见倾心,最后留在了这个国家,两人生的孩子也随了母姓。
“小晚。”权露见着宁归晚,笑盈盈地开口打招呼。
权露身上有二分之一的法国血统,比黎漾更有西方女人的韵味,发色和瞳色都比一般人浅,皮肤极白,穿着得体,举止雅正。
“黎伯母。”宁归晚回以微笑,“黎伯父出门了吗?”
“约了人谈事情。”权露笑,以往回国,都住自己家,虽然移民国外了,但在这里有房子,也有专门的人看管,随时可以入住。
不过这次回国,最主要的还是见见女儿,所以来这里叨扰。
谁知那没良心的臭丫头,竟躲起来不见他们。
小半年没见女儿了,想得不行。
“小晚,漾漾跟你关系最好,你劝劝她,别总躲着我跟她爸。”权露右手无名指戴着翠绿色玉戒指,简单,却也显华贵,“你帮我告诉她,妈妈很想她。”
宁归晚想起母亲,也喜欢戴玉戒指,心里有所触动,点了点头,笑着缓缓道:“我会帮您转达,您放心。”
……
四月初的项目招标,是天池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工作重心。
陪权露吃了午饭,宁归晚下午去了趟公司,有小道消息,这次的招标,会比上一次更高标准,需要各家企业先递计划书,经过那边评选,获得竞标资格,才能参加最终的投标。
看了一下午的市场调研资料,宁归晚脑袋都胀胀的,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除了一堆各大软件推送的消息,以及几条没什么用的官方短信,一个电话或者一个短信都没有。
说不清什么感想。
松了一口气,又有点失落。
打电话给黎漾,问清楚她的落脚处,然后开车过去。
七点半,两人在黎漾下榻的酒店餐厅碰面,黎漾往她后面看了好几眼,确定没有其他人,才放心。
宁归晚瞧见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失笑:“还怕我出卖你?”
黎漾龇着牙:“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宁归晚拿着ipad点菜,一面道:“你爸妈要真想抓你,你以为你能躲得了?”
黎漾噘着嘴,虽没说什么,表情却是不服的。
“黎漾,你母亲很想见你。”宁归晚点完菜,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去见见她吧,这么躲着自己的父母,不像话。”
“只要他们答应不再逼我订婚,我就去见他们。”黎漾身在其中,不觉父母的爱有什么珍贵,宁归晚知道多说无益,却还是忍不住多讲几句。
“你还记得高一那会儿,我妈就筹划着送我去英国读书?那时候我是无所谓的,去哪儿上大学对我来说都一样,但是后来……喜欢上一个人,因为他,我不想离开这里,每次我妈跟我说要用功读书,将来去英国,我就跟她闹别扭。”
“再后来我跟那个人在一起了,就更加抗拒去英国,有一次为了此事跟她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住到你家去,她来学校找我,我不见她,她去你家找我,我也躲着不见……”
“我还记得,你跟我说看见我妈悄悄哭了,我仍不肯见她,跟你说了一样的话,除非她答应不逼我去英国。”
宁归晚眼眶泛红,满腔的酸涩都堵在了喉咙口。
“黎漾,若我早点知道我和她的母女缘分这样浅,我一定好好珍惜她在我身边的每一天,每一秒,不跟她吵架,不让她伤心。”
黎漾听得也红了眼眶,“小晚……”
“去见她吧。”宁归晚微笑着,眼里都是悲伤,“别像我,失去了才懂珍惜。”
……
黎漾回到权家老宅的时候,黎文刚巧从外面回来,见着女儿,他板起了脸,端起父亲的威严正要训斥,被权露推一边去。
“漾漾,我的宝贝,快过来给妈妈看看……你瘦了……”
黎文刚:“……”
“……慈母多败儿!你看看她被你惯成了什么样子?离家出走,本事不小!”
“行了,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我都多久没见到宝贝女儿了,你再说,我就跟漾漾一起留在国内,你自个回去过吧!”
黎文刚:“……”你听听你听听,说的什么话!
……
黎漾的父母在这住了没几天,便回了新加坡,两口子倒也没逼黎漾一定跟着回去,这几天,宁归晚早出晚归地忙,权御像是消失了一样,山庄那晚仓促分开,再也没出现在宁归晚面前。
偶尔听见方管家跟权老夫人说:“先生有些日子没过来了,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
宁归晚都会心头一紧。
权老夫人问起她跟海承宗联系得怎么样,她也是心虚得厉害。
海承宗在申城的那几天,天天跟权御出门,两人几乎没怎么碰面,这段日子,他虽时不时会给她打个电话,但宁归晚跟他聊的都是生意上的事,私事一句不谈。
“承宗这孩子挺不错,知根知底,你要跟他在一块,奶奶也放心。”权奶奶是相信海老先生的为人,他亲自教出来的孙子,自然是可靠的。
宁归晚笑。
……
这天,正开会,接到海承宗电话,他要来申城。
通过这段时间交流,宁归晚知道海家在申城收购了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今年准备拿下申城北城郊那块地。
如果海家真拿下了那块地的开发权,天池就可以与其合作。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酒店餐厅,海承宗将纸袋装着的盒子递到宁归晚面前,“我把家里的姐妹都问了一遍,她们都推荐这个牌子的化妆品,但愿你喜欢。”
宁归晚看了眼桌上的礼物,莞尔:“无功不受禄,海先生这样,我压力很大。”
“怎么会无功?”海承宗道:“以后我还指望跟天池集团合作呢,你就当我是在贿赂你,到时候给我一个优惠价。”
“那你找错人了,财务方面,天池有个铁面无私的财务总监,你去贿赂她比较有用。”阳光洒进来,落在女孩脸上,那笑格外明媚。
“哎哟,真是到哪儿都能碰见我这大外甥女。”餐厅门口进来两个人,池正郡和乔屹深,乔屹深温雅的脸上挂着温润的笑,看似好相处,但骨子里流露的世家公子的疏离,又拉开与一般人的距离。
池正郡眼里有着讥诮,“我这外甥女真够抢手的,又换了一个。”
乔屹深朝宁归晚和海承宗看了一眼,“不知真相,别乱猜。”
池正郡慢悠悠掏出手机,拍了张照,“发给老权,刺激刺激他。”
……
菜还没上齐,海承宗接了通电话,一脸喜悦地站起身:“我有点事,先走了。”离开座位,他又看向宁归晚:“单我先买了,你慢慢吃。”
宁归晚看着他火急火燎的样,想必刚才打电话的人很重要。
一桌子菜,她一个人吃浪费,于是打电话把谭溪和宋长峰叫来,这里离天池不远,两人很快过来。
“干嘛特意请我们出来吃饭?”谭溪看见这么一桌子菜,笑:“有喜事?”
宋长峰注意到宁归晚手边的化妆品礼盒,笑了:“看来是有别人请客。”
宁归晚看向他,“还是长峰哥细心。”
谭溪不服道:“我在生活中是不如他有洞察力,但是在数学上他可比不上我,几万个数字,我看一眼就能记住,他能吗?”
宋长峰抱拳施礼:“是是,谭大小姐难得一遇的数学奇才,鄙人甘拜下风。”
谭溪推了他一把,笑声清脆,“德性!”
嬉笑一阵,谭溪想起一件事,“对了,你那位老同学,有点不守信啊。”
宁归晚:“她取消拍摄了?”
“可不是。”谭溪道:“租好了摄影棚,聘好了专业摄影师,结果她说人在法国,回不来,你说气不气人?”
宋长峰没说话。
宁归晚问:“她说具体什么时候回来?”
“没细说,只说在合约规定的期限内,一定配合我们把片子拍了,还真拿她没辙,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
谭溪语气里透着轻蔑,却没注意到旁边的宋长峰,有些不对,以往她吐槽谁,宋长峰都要顺着她的话说两句,哄她高兴,但今天,没有。
……
晚上宁归晚在公司和大家一起吃的外卖,九点多离开公司回家,在玄关换了鞋,走进客厅,意外地发现权老夫人又晚睡了。
看了下腕表,都过了十点。
“小晚快过来看看,这两个女孩子哪个更好?”权老夫人左右手各拿一张照片,举棋不定。
宁归晚走到跟前,看清照片上的人,都修得精致漂亮,不过一个更秀气小巧些,笑容内敛腼腆,一个更豪气稳重一些。
“这个是宋家的小孙女,才二十七,就是大学教授了。”权老夫人指着内向的女子说了这句,然后又将另一个往宁归晚面前送送,“这个安家的小女儿,是个室内设计师,三十二岁,业内很有名……”
宁归晚看了,笑道:“只要御叔叔喜欢就行。”
“他呀……”权老夫人脸上流露不高兴,“不管他怎么想,这两个人,他必须给我挑一个见见!”
话音刚落——
“您要让我见谁?”玄关传来权御的声音。
低沉,疏冷,漫不经心。
可这六个字,却像六道雷,直接劈进宁归晚灵魂里。
有半个月没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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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锅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