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侯拿起账册扫了几眼,军中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的钱粮他都能看出问题来,就别说区区侯府的这点账目了。原来放任不管,只是懒得管而已,想着那些管事都是跟了自己十几二十年的老人,就算贪点,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了。
这账册他只匆匆扫一眼,便看出漏洞来,气得将册子一扔,仰头倒在炕上,一言不发。
“别生气,你把羊放在草坪上养,它们撒欢跑不是正常么?人是没有自觉性的,你不给他们定下规矩,不能怪他们自己行事没有章法,咱们慢慢把这家管起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再信任的人,也得按着规矩行事。”
“你看着办吧,觉得实在过分的,都绑了送官府去。”长兴侯闷闷的道,他心里不舒服,自己当家人看待的人,却把他当成肥羊在薅。
“这是咱们的家事,动不动往官府送,您是省事了,可容易传出去被外人笑话。以往侯府没有女主人,您这么做无可厚非,别人也不会苛责一个常年在外征战的单身男人。现在我管侯府,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其他夫人都会瞧不起我的。”
长兴侯吸了口气,自己笑起来。“你说的对,咱们两个成立了小家,以后要养儿育女,繁衍家族,规矩都要立起来,不再是以前的草台班子了。”
林霜手指在账册上敲了敲:“我猜是这几家掌柜都是把你这当廉价批发市场了,用你的钱进货,铺子只是个幌子,卖多少他们并不在意,等这些货放一段时间就当尾货大甩卖,让相熟的铺子收购过去,他们专门赚这个差价。”
长兴侯心不在焉的“嗯”一声,“这些琐事,本侯原本不爱管,要是真查出谁手脚不干净,不必有顾虑,只管着人拿下便是,至于他们的家底,你把名单拿来,本侯派人去查,捣毁几个老鼠窝,他们便会老实了。另外本侯去聘几个曾在军中管钱粮的文吏,每季度就让他们分别去查一次账,有了监管,看谁还敢把手伸这么长。”
林霜点头道:“咱们这个家是百废待兴,很多事情都是从头开始,急不得,至于账房、掌柜、管事这些人,肯定都要大换血,换上得力又心存敬畏的人。不过暂时只能让彭良才带人去查,这些都是他查完觉得有问题,让我复核的。”
说起彭良才,长兴侯皱眉道:“怎么听说他最近总跟郡主混在一起?”
林霜尴尬的轻咳一声:“您前段时间总在军营,没去宫里,想必没听说郡主追求沈钰的事吧?”
长兴侯:“倒是听过一些传言,那小郡主看上沈家小子了,还在宫中放了风筝什么的。哼,庆王连自己的闺女都坑,谁不知道沈钰那臭脾气,小郡主以后可有罪受喽。”
“那您一定不知道风筝上都写了些什么字,也不知道小郡主还给沈钰送了花吧?”
长兴侯果然来了兴致,翻身坐起来,“这还真没注意,说来听听。”
林霜将那日在沈府的所见所闻告诉他,长兴侯听了捶桌大笑,惊讶道:“彭良才这么聪明的?”
“您觉得这是聪明吗?”
“那当然,”长兴侯一脸幽怨的瞧着小妻子,“也不见你给本侯送惊喜。”
林霜一头黑线,“要是当着几万兵官的面给你送花,你还有脸见人么?”
“怎么没脸见人!夫人要是给本侯送花,本侯肯定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那些兵崽子肯定都羡慕死本侯了,以后本侯在他们眼里,就是这世上最得老婆疼爱的男人。”
林霜:“……!”
她见长兴侯手指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头上甚至还冒起了粉红泡泡,连忙打断他的幻想,严正警告:“侯爷,您不准去跟彭良才学,要是敢作妖,咱们就分房睡!”
长兴侯哀求:“宝宝儿……”
林霜坚定拒绝:“这事没得商量!”
长兴侯扑倒在炕上,五大三粗的汉子在炕上打滚嘤嘤嘤,把林霜雷的头皮发麻,不过这种事情她绝对不能松口。
“要不等七月初一你过生日那天,咱们出府去游玩?”
“有什么花样没?”长兴侯从胳膊里露出两只晶亮的眼睛。
“就是玩啊,还要什么花样?去庄子上,看看山水,自己动手种菜,我给你做饭吃?”
“没意思,嘤嘤嘤……”
林霜:“……”
经过长兴侯这一闹,林霜突然发现这彭良才简直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怂恿长兴侯干出蠢事来,于是趁着长兴侯去见咸宁公主的空隙,她让人把彭良才叫来,本想敲打敲打他,警告他别给侯爷出馊主意。
小丫头去了很快回来,对林霜道:“郡主来了,彭管事正接待她。”
林霜无语,最近这郡主总来侯府,开始还会装模作样的来跟她打招呼,现在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去前院见彭良才了。他们凑在一起还能干嘛,不就是想办法骚扰沈钰么?
林霜觉得头疼,管吧,好像是故意阻扰小郡主追求心上人,不管吧,沈钰的耐心估计要告罄了,她们再闹下去,沈钰说不定要拿彭良才开刀,他可不会管什么交情不交情的。
“他们在哪里?我去看看。”
“应该是去园子里了。”
林霜往后花园里去,穿过假山后,老远听到畅风亭里传来银铃般的娇笑声。而连通假山的小道尽头,正有一个落寞的背影站在那里。
“裴姐姐!”林霜喊了一声。
裴依心猛的转身,然后又飞快的回头去抹了一下眼睛,这才转过来对林霜行礼:“夫人。”
“太阳这么大,你怎么不去阴凉处坐坐?”
裴依心眉头微蹙,看上去比以前忧郁了些,轻声道:“本来想去水边吹吹凉风的,突然想起还有事没办,就在这停住了。”
林霜笑道:“那你去忙吧,要是屋里热,去庄妈妈那里领冰,咱们府里有冰库,用不完的。”
裴依心挤出一丝笑容,向她福了福,“多谢夫人。”
等她走后,林霜经过她站的地方,从这个角度看到畅风亭里有三个人影。穿一身儒生澜衫的高瘦男子显然是彭良才,他正背着手在亭子里高谈阔论;美人靠上坐着两个娇俏女子,她们仰头望着彭良才,正倾听他说话,不时被逗得捧腹大笑,那清脆的笑声顿时赶走了盛夏的燥热,令人心头一阵沁凉。
林霜叹了口气,对小丫头道:“回去吧。”
感觉这时候要是去打扰他们,实在是不识时务。
等晚上长兴侯回来后,林霜对他说出自己的担忧:“这才多久不见,彭良才就跟个花孔雀似的,撒欢往女孩堆里去,我本来还想给他和裴姑娘牵线呢,看他这样子是想攀高枝啊。”
长兴侯道:“没觉得他是这种人,平时说话做事挺正常的。”
林霜起身道:“不行,我得敲打敲打他,万一惹出什么风流债,咱们侯府可得担责任。”
长兴侯笑道:“怕什么,他是凭本事讨小娘子欢心,又没坑蒙拐骗。”
林霜怒道:“您还笑,那是一般的小娘子吗?一个郡主,一个是顺义伯府的千金,哪个都不是他惹得起的。”
长兴侯拉着她的手指安慰道:“可你也管不了人家交朋友是吧,跟他好好说说吧。”
林霜喊小丫头,让她去把彭良才叫过来。
彭良才得了沈钰的推荐,在一个整容高手那里调整面貌,倒不是动手术,就是把发型、穿衣打扮和仪态调整,几天不见,五官果然显得更加精致利落,人也精神了不少。要不是他隔几天过来给林霜禀报查账的进度,林霜都快认不出来了,简直改头换面。
林霜见到他便生气,想到裴依心那落寞的背影,她没敢跟长兴侯说这事,怕他护短,知道了会给彭良才当场一脚。
“夫人找小人是问账目的事?”彭良才捧着账册来的。
“不急,”长兴侯指指对面的椅子,“夫人跟你说点私事。”
彭良才落落大方的放下账册,向侯爷道谢,一举一动完全没有读书人的孱弱,虽然比较瘦,但身姿挺拔,阳刚帅气,精神气非常好,看着令人眼前一亮,难怪长兴侯对他印象好,话里话外护着他。
林霜面沉如水,重重放下茶碗道:“彭良才,我把你从南京找来,是不想让你的才华被埋没,你要是跟个花孔雀似的到处给我招蜂引蝶,可别怪我翻脸。”
彭良才脸上的笑容一凝,面露尴尬道:“夫人这话从何说起,小人不知做错了什么,惹夫人生气。”
“你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林霜气道,“我问你,你心里到底有谱没有,撺掇郡主去骚扰沈钰,沈钰是什么古怪的脾气你不知道?”
“小人见郡主为情所困,痛苦纠结,实在是同情她……”
“她是郡主,需要你同情?你把沈钰惹烦了,小心他整死你!再说你给郡主出主意,需要每天跟人嘻嘻哈哈闹到一起吗?你这是给人出主意还是另有私心?”
彭良才连忙喊冤:“在感情面前,身份再高,郡主也不过是个求而不得的可怜小姑娘,男人同情女人,帮她完成心愿,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怎么能说小人另有私心呢?”
长兴侯在一旁严肃的点头,显然赞同彭良才的观点,林霜一眼瞪过去,吓得他脖子一缩,慌忙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