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彭良才前后脚回京的,还有宋妈妈一家三口。
他们回府后,首先来拜见长兴侯夫妇。
林霜本来能肯定是宋顺儿给她下迷药,对他恨得牙痒痒的,然而见到他现在的惨样,愤怒完全被震惊取代。
去年宋顺儿被刺客所伤,具体伤情多严重她没亲眼看到,只听管事说过他的脸被劈成两半,但无性命之忧。这次修养半年多回来,长兴侯只匆匆一瞥,赶紧捂着林霜的眼睛,让她先回房休息,这里的事他来处置。
林霜确实被吓到,其实她进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宋顺儿的脸上斜的一条伤疤还没完全愈合,可能是连日赶路休息不好,导致伤口感染,有些地方红肉翻出来。他的一只眼睛完全瞎掉,鼻子被切下一半,嘴唇也从中间断开,说话不能大张嘴,只能小幅度的开合,导致他说话声音又小又含糊。
长兴候见到他这样子,起初也是吓了一大跳,不过从南京回来前见过一次,那时候宋顺儿头上包着纱布,再加上回来的管事跟他描述过伤情,所以他是有心理准备的。
惊讶过后,长兴候想起正事,脸上渐渐涌起怒意,他让人把宋妈妈一家叫回来,是有账要清算的。
宋妈妈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抖了抖,她开口道:“侯爷,都是老奴没管教好这孽障,您要怎么处罚他,老奴都听您的。”
宋妈妈跪了下来,老泪纵横地道:“老奴在侯府伺候一辈子,从没干过半点对不起侯府的事情,苍天可表,谁知道这孽障仗着侯爷的信任,在府里作威作福,私下里干了不少缺德事,这些都是老奴纵容的结果,老奴有罪。”
长兴侯将宋妈妈扶起来:“宋妈妈,你对本侯的恩情,本侯一直铭记在心,至于宋顺儿所作所为,一码归一码,本侯知道与妈妈无关。”
宋妈妈心里一凉,差点没站稳,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尽心尽力操持府里的事务,已经把侯府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情在做,对长兴侯,她也是既当主子又当儿子,这种感情甚至比自己的儿子还要深。她做这么多,可不是为了赚侯爷这一句感激的话。
侯爷是不爱表达感情的人,从不对她说感激的话,只会用行动表示,他将侯府内务全权交给她,从不质疑她的决定,便是对她最大的肯定,而如今这话说出来,那就是与她疏远了。宋妈妈知道,宋顺儿所做的事情,已经触及了长兴侯的底线。
说到底,在侯爷心里,夫人毕竟比多年的主仆之情更重要。
宋顺儿遭了这番罪,身心受到巨大打击,满身的肥肉掉了一半,皮肤松松垮垮的吊在身上,他跪在地上,完好的那只眼睛里迸出眼泪,他越是急切的想跟长兴侯沟通,越是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说不清楚。
刘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道:“侯爷,我们平日里是骄奢了些,但也没做过什么对侯府不利的事,求您看在相公这么多年来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给他一条活路吧,您看他遭了这么大罪,老天已经惩罚他了。”
宋顺儿连忙“唔唔唔”的叫着点头。
长兴候见他们这时候还心存侥幸,想着蒙混过关,顿时火气噌的一下窜起老高,他怒道:“宋顺儿对本侯忠心,本侯又何曾亏待过他?本侯感念宋妈妈的恩情,又想着他与本侯从小一起长大,待他如同亲兄弟,他在这侯府里的地位,有谁能比过去?他宋顺儿打着长兴侯府的旗号,平时出门,什么时候不是前呼后拥,比一般公侯府上的小公子还威风?而他是怎么回报本侯的?给夫人下迷药、烧死本侯未过门的妻子,让本侯背上克妻的名声,这就是他回报本侯的方式?”
“侯、侯爷……”宋妈妈惊得张大嘴。
“侯爷,您不可听人污蔑,这些事不是相公做的呀!二小姐之死,大小姐身边的几个丫头不都招认,是她们做的吗?”刘氏还哭着辩解。
“唔唔唔!”宋顺儿拼命摇头,眼里露出乞求。
长兴侯不出征时,也处理一些重大机密的案件,故而对于刑讯审案,有些心得,知道宋顺儿夫妇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若不是看在宋妈妈的份上,看在宋顺儿与他这么多年主仆之情的份上,他完全不必与他们多费口舌,而今他们要证据,长兴侯便把证据给他摆出来,让他们心服口服。只是这些证据拿出来,他们之间的感情就算完了。
当宋顺儿和刘氏见到长兴侯绑上来的人,他们顿时瘫坐在地上。
“这几个人,你们可认识?”长兴侯坐在大太师椅上,冷冷的问。
怎么会不认识呢,这几个人是宋顺儿雇了专门调制枕上香的工匠,枕上香调制过程十分复杂,是个精细的活,稍有不慎便会失败,而制作枕上香的材料又十分昂贵,目前市面上只有瑞草堂有卖,而且只能是记名售卖,一般无人担保,或是说不出用途的,花多少钱瑞草堂都不卖。这种药因为材料的气味特别,为避免发现,只能另辟隐秘之处调制,故而这几个工匠,都是花大价钱,通过熟人介绍雇来的,宋顺儿即使管着长兴侯府这么多产业,对他们也是熟悉的很。
“侯爷,侯爷啊,我们是有偷偷的调这个药,可药不是我们下的啊……”
宋顺儿回头看刘氏一眼,眼里露出狠厉,一巴掌挥过去,将她打倒在地上,然后他匍匐在长兴侯脚下,缓缓的,尽量一字一字说清楚:“侯爷,药是我故意给那几个丫头看到的,本来,只是想让二小姐出丑。”
长兴侯见他说的艰难,指着嘴角被打出血的刘氏道:“你代他说,要是有一个字谎言,本侯绝不轻饶!”
刘氏战战兢兢的去看宋顺儿,得他授意,这才收了哭腔道:“那件事情发生时,奴婢刚嫁过来,也是听相公说的。他不知道那个药的效果那般厉害,原本只是想让二小姐没有精神。若新夫人在成婚之日昏昏欲睡,侯爷肯定会对她厌弃,这样府里的下人就不会对她生出敬意,以后新夫人要管理侯府,只能求助婆婆和相公。”
“相公知道云阳伯府的二小姐向来欺负大小姐,大小姐死后,她的几个贴身丫鬟卖的卖,死的死,剩下两个在府里也是备受欺凌,加上二小姐要嫁给长兴侯爷,故而她们早就对二小姐恨之入骨。相公装作同情大小姐,时常接济那两个丫头,又有意无意的透露出想让二小姐在新婚之日出丑的意思,那两个丫头听到耳朵里,便把药偷了去……”
“所以她们到死时,还不把你供出来,以为你是帮她们的?”
“侯爷,小的实在是,没想到二小姐会被烧死!”
“你说先前不知道那药的厉害,可害死了一个二小姐,为何还敢给夫人用?”
“那个香,不是我们做的,是纪芝兰买通丫头动的手脚!”
宋顺儿赶紧捅了她一下,两人缩起肩膀等长兴侯发怒,谁知他只是冷眼瞧着他们,刘氏等了半晌才嘟哝道:“夫人不能容人,还没进门前就要求侯爷散尽府里的姨娘,把后院的女仁逼得没活路,纪芝兰可不就要先下手为强了?”
“那她怎么知道你们有药的?这药比黄金还贵重,丫头如何弄的到?”长兴侯冷声问。
刘氏看宋顺儿一眼,低声道:“夫人强势,我们就想着,让她昏迷几日,杀杀她的威风……”
长兴侯突然抄起桌上的茶杯向宋顺儿砸过去,宋顺儿闷呼一声,伤口被砸的鲜血迸出。刘氏吓的尖叫一声,连连退后。
宋妈妈看了眼里尽是失望,并没上前去查看宋顺儿的伤势,她只是默默的闭上眼,把头扭到一旁,深深叹了口气。其实侯爷叫他们回来,她已经预料到宋顺儿的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