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见慕云松怒其不争得瞪她一眼,低低吐出一句:“麻烦!”
“是吧!”海东青竟点头表示赞同,“女人就是麻烦!”
慕云松蹙眉道:“她尤甚!”
“喂!”苏柒简直无语:这一触即发的当儿,您二位在阵前一搭一档地数落我,真的好?
便见慕云松迅速端起火铳,上膛瞄准,冷喝道:“放开她!”
海东青仰头呵呵:“爷又不傻!你先带你的人退下山去!否则……”
熟料,他话没说完,便闻“砰”的一声突响,海东青骤然揽着苏柒身形一转,一颗火弹便狠狠钻进了他的后背。
“你……”苏柒大骇,眼见海东青慢慢放开了禁锢她的手,身子歪了歪,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但她方才看得清楚:那颗火弹,分明是朝她胸口射来,海东青在千钧一发之际,替她挡了枪!
海东青一张脸瞬间变得苍白,扯了扯嘴角喃喃道:“要不是……哎,女人真是麻烦……”
苏柒愣愣地跪在地上,任由亲卫上前将海东青缚住,拉扯着绑走。
徐凯见自家王爷立在原地看着,却没有要去扶王妃的意思,只得尴尬地咳了咳,走到苏柒面前伸出手:“王妃,回去吧!”
他连唤了两声,却不见王妃反应,正欲提气唤第三声,却见王妃骤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眸通红,凝仇带恨地望向王爷的方向。
为什么……
苏柒咬紧了牙关,捏紧了拳头,却终将一腔愤恨化作一声长叹。
她推开徐凯的手,兀自起身,踉踉跄跄地向下山的方向走去。
燕北大营,军裁所天牢。
一盏明明灭灭的油灯,映着铁栅栏后的海东青,一身狼狈模样席地而坐,偏脸上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
慕云松负手立在栅栏外,身后跟着问话兼做笔录的老师爷,明明看着这妖物吓得腿肚子发软,但在王爷面前不敢露怯,故作凶恶狰狞喝道:“呔!那长毛儿的妖怪!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海东青鄙夷地白他一眼,啐了一口道:“明明是个人样却不会说人话,长毛儿的……哼,怕是你一把年纪,毛儿还没长全,所以羡慕嫉妒恨喽?”
“你你你……”老师爷气得直抽抽,却被慕云松一记冷眼瞪得喏喏退后。慕云松望着海东青,缓缓开口:“你是何人?”
这还像人话……海东青懒洋洋张口:“爷是修炼千年的海东青,姓卫名青。”
慕云松略略颔首,语气一沉:“卫青,你可知你作恶多端,论罪当诛?”
海东青卫青满面狼藉,神情却倔强:“我哪里作恶多端?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作恶多端?你们这些人,都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罢了!”
慕云松冷声道:“你奸淫劫掠良家女子,还害得她无辜身死,还敢说自己不作恶?”
被她一通斥责,卫青抬头向屋顶上的窗口望了望,忽然叹道:“罢了,果然是造化弄人,天命不可违。”他垂首苦笑,“我认了,是我觊觎江小姐的美貌,痴缠恐吓,强行将她据为己有;是我不愿看她嫁与旁人,故而想要在她成亲当日将她劫掠;劫掠不成,也是我给她下了假死药,让她假死七日,气息全无,再瞒天过海将她带走。是我,一切都是我见色起意,害一个无辜女子遭受了这许多劫难。”
他抬头,做个坚毅绝决状:“如今我良心发现,自觉罪不可恕,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这般认罪彻底、求死决绝的态度,反让慕云松有些犹豫,总觉得其中还有些古怪。
他正想再问,忽闻走廊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望去,见一狱卒正提了灯盏,点头哈腰地引着一个人进来。
慕云松蹙了蹙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慕云梅脚步顿了顿,站得远远答到:“想来看看妖孽究竟长什么样。不过,既然大哥正问话,我便先等等。”
慕云松意味深长地眯眼望了望他五弟,高瘦的身形在晦暗灯光下,投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慕云松盯着那影子看了一阵,淡淡开口道:“我已问完了,他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说罢,转身往监牢外走,与慕云梅擦肩而过时,见他刻意往后避了避,面上皮笑肉不笑道:“大哥走好。”
他自以为遮掩得天衣无缝,偏被慕云松望见了身后露出的一片樱草色裙角。
待慕云松出门走得远了,慕云梅方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
身后,苏柒手提着一只藤篮,向他欠身道:“多谢五爷了!”
“无妨无妨。”苏柒难得开口求他,慕云梅竟有种受宠若惊之感,“我也想看看,这妖孽究竟什么模样。”
“他不是妖孽,他是神鹰海东青。”苏柒深觉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五爷能否……让我单独跟他说几句话?”
慕云梅犹豫道:“这也太危险……”
苏柒垂眸凄然一笑:“他若想害我,又何必替我挡下一颗火弹?”
慕云梅想想也是,便点头道:“如此,我在门口等你。”
苏柒道了声谢,便独自提着藤篮往关押卫青的监牢来,见他背上大片的血渍已然凝固,将青色的羽翼也染得殷红一片,显得愈发凄惨。
苏柒心中愧疚不已,赶忙将手中的藤篮掀开,依次取出一只烤鸡、一条蒸鱼、一碟子椒盐花生米和一壶黄酒,一字摆在卫青面前,低声道:“我想着你定然饿了,快吃些吧。”
卫青抬眼皮将吃食看了一遍,哼道:“算你这疯丫头有良心!”于是挪过来蹲在地上,抓起几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大嚼,“难得你知道爷好这口儿,下回记得抓几条肥壮的米虫来更好。”
米虫?!苏柒暗暗咋舌:果然是只鸟儿!“我还带了些伤药来,你背上的伤,要不要我帮你处理一下?”
卫青愣了愣,随即苦笑道:“算了算了,我都要死的鸟儿了,还治什么伤?”
苏柒垂眸道:“多谢你今日救我,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
“为什么?”卫青再度苦笑,仰头灌了自己一口酒,“你以为爷愿意救你?要不是江雪那傻丫头,几次三番地替你说话,说你是个好人,让我不要……”他忽察自己失言,又无所谓地摆手,“罢了,你就当我鸟之将死,其行也善罢。”
苏柒却敏锐听出了些端倪:“江雪?”江雪在这鸟儿面前替她说好话?她不是被这鸟儿纠缠得痛不欲生么?
她正暗自思忖,卫青却换了话题:“倒是你这疯丫头,为了你那小情郎命都不要了,结果反倒是他冲你放冷枪,也真是可悲可叹!”
苏柒被他说得瞳孔骤然收紧:今日之事,她自己也看得清楚,那一颗致命火弹,分明就是从慕云松的方向袭来!
那火弹虽被卫青挡下,没能得偿所愿,但彼时的她尤坠冰窟,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堪堪比死还难受!
他要杀我……他竟要杀我!!!
每每想至此,苏柒都觉得胸中仿佛有一棵带刺的毒藤要透体而出,搅得五脏六腑一阵血淋淋的痛。
“为什么呀?”倒是鸟之将死的卫青,没事儿人似的扯下条鸡腿慢慢嚼着,满脸八卦炯炯,“你那小情郎,为何要你的命?始乱终弃嗯?”
苏柒深吸一口气,平抑着颤抖的身躯,低低道:“他是怨我,碍了他的眼。”
我这样一个惹是生非的麻烦女人,大概只有杀了最干净。
卫青摇头啧啧:“也是太没良心!枉你还想要跟他同生共死,做挂在一棵树上的蚂蚱,他倒翻脸不认人!果然这世上的男人都禽兽不如……呃,走兽便罢了,至少跟我们飞禽一族,差了不是一个档次!”
他逞完口舌之快,无限同情地望着苏柒:“疯丫头,回去吧!以后离那渣男远远的,毕竟天涯何处无芳草,即便无芳草也还有不少好鸟儿,你又何必在他这一棵毒刺槐上吊死!”
苏柒哀叹之余又有几分无奈:将死之鸟儿还能这般八卦贫嘴管闲事,你这心也是真大……
适逢慕云梅从远处探出头来,悄声提醒她该走了,苏柒只得道了声珍重,虽然她心中也清楚,这鸟儿怕是珍重不了了。
却在她起身走了几步后,听到那鸟儿在她身后道:“你若见了那傻丫头,烦劳替我转告一句话:是我卫青害了她,我以命相偿、死而无憾,让她……好好过她的日子。”
苏柒愣了片刻,才明白他口中的“傻丫头”指的是江雪,遂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将话带到。”
卫青一脸心满意足、了无遗憾的样子,又仰头灌了自己一大口的酒。
苏柒随慕云梅出牢门去,慕云梅心有余悸:“那妖怪跟你说些什么?”
苏柒垂眸:“没什么。”
慕云梅知她不愿多谈,便不再问,只是温言道:“那毕竟是个妖,手段诡异,我是担心你……”
他边走边回头对苏柒说话,冷不防撞在一个人身上,忙不迭地收住脚步,顿时尴尬:“大……大哥?你怎么还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