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丸!子!!!”
慕云松起到一半的身形堪堪定住,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然下一秒,但觉身后一阵风刮来,已被只“恶毒”小手一把拧住了耳朵,那魂牵梦绕的声音在耳边恨恨叫到:“欠债不还钱哈?玩儿不辞而别哈?你可出息了是不是?!”
苏柒此时,诚然是悲愤交加,正欲搜肠刮肚地再骂他几句,却不知如何被他抓了手腕一带,瞬间站立不稳,人已不自觉跪在了他身边。
只听他出声道:“母亲,这就是我说的那位姑娘!”
母亲?苏柒抬头偷眼望去,果见眼前正立着一位衣着雍容的老妇人,只是这位老妇人脸色青白一阵,不怎么好看。
“你娘?”她低声向丸子问道,见他几不可查地颔首,心想即便再生气,也不好在人家长辈面前失了礼数,遂顺势叩首,甜甜叫到:“伯母好!”
叩完又暗自啧啧:见面就要磕头,丸子家这礼数也太大了吧?
老王妃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先兵后礼的姑娘整得有点懵,理了理头绪,才开口问道:“你就是跟我儿私定终身的女子?”
……什么私定什么终身?这不是戏文里才有的词儿么?苏柒没听明白,疑惑地向身旁的丸子望了一眼,却听他压低嗓门问道:“我留给你的玉佩可带来了?”
“在这儿呢。”苏柒伸手往荷包里去摸玉佩,口中还不忘低声埋怨:“你看你这人,不辞而别都如此潦草马虎,把传家宝都落……”
她话未说完,已被慕云松一把抓住手,将她手里的玉佩举至前面,向老王妃郑重道:“母亲,方才儿子所言,句句属实。”
见这来历不明的丫头竟真的掏出了家传的玄鸟通灵玉,老王妃但觉心中一阵发堵,喘了一阵方恨恨道:“好……好!果然是儿大不由娘,随你去吧!老娘再也不管了!”
说罢,再不看慕云松一眼,由丫鬟搀着颤巍巍转身出门去。
“你娘……是不是身体欠安?”看这老妇人浑身发颤的样子,苏柒有些担忧问道,“要不要寻个大夫看看?”
“不必。她只是需要静静。”慕云松对自家母上大人强大的心理素质颇有自信,起身拉了苏柒的手,“你,跟我来!”
苏柒被他一路扯着,云里雾里地出了厅门,正碰见立在门口的慕云梅。
慕云梅此时,全然是目瞪口呆一脸懵,不明白自己的小野花,怎么就忽然变成了大哥私定终身的心上人。
“慕公子,那个……”苏柒百忙中想要解释一句,人却被慕云松拉着,身不由己地走远。
苏柒只觉自己走迷宫似的绕了无数个弯,见眼前一座半月形石拱门,上面一块檀木牌匾,书“栖梧院”三个大字。
进门,便见衣着整齐光鲜的丫鬟和仆役一个挨一个地行礼,口中恭敬叫着:“王爷!”
王爷?苏柒往左右身后看了看,哪来的王爷?
心中不禁啧啧:丸子家的人,怎么一个个跟唱戏似的……
边想着边被拉着进门,行至一间雅致的书房,前面的慕云松忽然停下了脚步,苏柒此时眼睛脑子都不够用,刹不住车地一头撞在他背上。
“哎呦!”她揉了揉脑门,顺势一掌拍在他背上,“说走就走说停就停的,牲口都没你这么难使唤!”
他却勾唇一笑:还是那个心直口快的毒舌丫头。
转过身来看她,才发觉自己方才心切走得太快,这丫头被他拉着,一溜小跑地穿过了大半个靖王府,此时胸口起伏喘息连连,白皙的额上挂着细细密密的汗珠,两颊爬上一片浅浅的绯红,衬得那双大眼睛愈发的潋滟明亮。
竟然刻意还做个男子装扮……真不知该赞她机智还是骂她傻,哪有这般娇艳欲滴的男人?
他忽然有种遏制不住的冲动,展开双臂想要将她搂在怀里。
熟料他不过抬了抬手,眼前的人儿反应倒快,迅速地向后跳了一大步,“你……想干嘛?”双手不自觉地捂在了自己的芳臀上。
那两巴掌,给她打出心理阴影来了……慕云松哭笑不得,只得改变了方向,双手轻握住她肩膀,语气极尽柔和:“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苏柒一时语塞,明眸一转又理直气壮,“我乐意上哪儿就上哪儿!许你不辞而别,就不许我离家出走了?”
提到丸子的不辞而别,苏柒窝了许多天的火齐齐爆发出来,抬手往他肩膀上又是一拳:“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没良心的人?是你动手把我打了,我都还没说什么,你倒跑得没了踪影!跑便跑了还拐走我的老虎!有你这样的人吗?!”
慕云松苦笑:看来自己的不辞而别,对这丫头的打击,着实的不小,“我也不想不辞而别,实在是……被天鹰盟的仇家追杀,怕连累了你,我……”
他不知要如何解释,才能让苏柒不再怨他,不料人家一通火发过,便不在意他的解释,略听了两句,便推开他在屋子里四处晃荡,拿起他的雕龙笔架摸了摸,啧啧叹道:“丸子,你供职的人家,挺阔绰啊!”
供职?慕云松这才想起,这丫头一直把他当成是大户人家豢养的暗卫杀手,这误会大了。
“这不是我供职的人家,这就是我家。”他对她一字一句道,“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北靖王,慕云松。”
“慕云松……名字不错。”苏柒又捏起他的白玉狼毫在手里把玩,却忽然手一僵“啪”地掉在了地上,“你方才说……你是什么?”
什么叫我是什么……慕云松望着地上断成两截的白玉狼毫苦笑,再度自我介绍:“慕、云、松。”
“不对不对,慕云松前面那三个字!”
“北靖王。”
慕云松以为自己声儿并不大,眼前的少女却似被爆竹惊了似的,一张樱红小嘴儿张得能吞下个桃子。
“北……靖……王?就是戏文里唱得那个……北北北靖王?”巧舌如簧的她,也有嘴打瓢的时候,“降瓦勒、平回鹘、征鞑靼的那个?”
慕云松点头:“应是。”
苏柒两步凑过来,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可说书先生说,北靖王身高八尺、虎面虬髯、金刚怒目,生得好似寺院门口的哼哈二将!”
慕云松一时语塞:“这个……”
“还说你在战场上能呼风唤雨、开山造路,化身成一条十丈长的黑龙?”
“说书的……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慕云松简直哭笑不得:我这辈子最讨厌说书的,跟道士一样的讨厌!
苏柒啧啧摇头,显然并不相信,末了明眸一闪,娇嗔地在慕云松肩膀上又是一锤:“臭丸子,扮什么不好,非要学人家扮王爷!”
“我……”慕云松一时为难,如何证明我是我,就是那个被臭说书的妖魔化了的北靖王,确是个难题。
故而,当王府管家慕忠适时进门来,躬身喊了声“王爷”,慕云松竟对他瞬间心生感激。
这管家,该涨月钱了。
“嗯。”他刻意负手,端了个王爷的架子,沉声道,“王妃一路赶来,风餐露宿十分辛苦。”
管家慕忠何其通透之人,望向苏柒的眼神都变了变,愈发恭谦道:“老仆明白,这就去安排。”
随即向苏柒拱手道:“老仆给王妃请安,请王妃稍待片刻。”说罢,转身退了出去。
苏柒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那大叔,叫我什么?”
慕云松唇角一勾:“王妃。”
啪!苏柒刚拿在手里的湖州青玉砚再度遭殃,摔了个粉身碎骨。
慕云松不禁额角抽了抽,暗想要一次性让这丫头接受这些事实,否则他书房里的笔墨纸砚怕是要统统不保。
看苏柒手忙脚乱地要收拾,他赶紧将她拉起来,那厢早有丫鬟上前清扫。
苏柒饶有深意地望了丫鬟一眼,忽然反手抓住慕云松将他拉至内室,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你扮王爷,我扮王妃,咱们这是唱哪一出儿?”
看把你给机灵的……慕云松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捋了捋她额角的碎发,“不是唱戏,是真的。我是北靖王慕云松,至于你……”
他一句“可愿做我的王妃”刚要脱口而出,却又在舌头上打了个结儿。
他目光柔柔地望向低眸垂睫,正努力消化这一系列消息的小丫头,心中泛起千般波澜:
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女,且不说她心里还有个割舍不断的苏先生,如今的她,对于自己这北靖王的身份尚难以接受,更谈不上了解,如此冒然求亲,只怕又吓着了她,她必然不会答应。
但就此任她离去,他又断断不能割舍。天知道离开东风镇的这些日子,她是如何日日在他心间,夜夜入他梦里,让他对自己当初的不辞而别悔得肠子都青了,听说她不知去向又是如何的几欲抓狂。
所谓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古人诚不欺我。
要想法子将她留在身边,让她慢慢接受身为北靖王的自己,至于婚姻之事,自然水到渠成。
想至此,慕云松心中已有了计较,故做个无奈的苦笑道:“至于你,我想求你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