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夫妻俩握手言和,陆五郎开始认真读书练武,也不再整天惦记着被断氏赶去外院的那两个丫鬟了,俨然是浪子回头的节奏。没多久,就传出了喜讯。
段氏怀孕了。
府中又要多一个孩子,老太君乐得合不拢嘴。段家那边得了消息,段夫人立即带着补品来探望女儿。仔细叮嘱了好些孕妇禁忌。
段氏眉眼含笑,“娘,您就放心吧,三嫂通晓歧黄之术,又自己做了母亲,我问她就行了。”
段夫人点点头,“陆家人口多,你性子刚烈不懂迂回,我就担心你和妯娌相处不好。”
尤其前头那几个,可都是嫡出的媳妇,个个身世都不差,也不知会不会瞧不起女儿。段夫人成天忧心,生怕女儿受委屈。如今瞧女儿的模样,倒是她多心了。
段氏笑笑,“几个嫂嫂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待我也很好,您无需担忧。”
段夫人嗯了声,又左右四顾,压低嗓音道:“如今你怀孕了,身子不便,姑爷可有与你说过抬通房的事儿?”
陆家的规矩她是知道的。嫡子没出生之前,是不许纳妾的。但是不纳妾,可以收通房。
陆五郎年轻气盛的,哪里忍得住?
“没有。”
段氏微一颦眉,又道:“娘,我知道您的意思。他如果要,我会给他准备。但如果他不开口,我也不会主动给他安排。”
但凡是女人,就没有愿意和人共侍一夫的,段氏也一样。
段夫人轻叹一声。
段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她和丈夫成亲二十多年,一直以来感情和睦。即便如此,段老爷也纳了两个妾。安国公府这样的勋贵世家,自当以子息传承为重,岂会一生只守着一个女人?
女人都希望得到丈夫的独宠,可逃脱不了那些个封建礼教的约束,只能故作大度,以求博得一个贤名。
她就担心女儿太过刚烈,为了此事和女婿闹不愉快。
“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但是这女人嫁了人,就和在闺阁时候不一样了。”段氏语气里皆是不得不屈服封建礼教的无奈,“夫妻和睦最是重要。如果他要,你便从身边挑两个合意的。总归卖身契在你手上,翻不出天来。他若主动开口,要的就不是你的身边人了。”
段氏抿了抿唇,语气平静。
“娘,我有分寸的。”她神情淡淡的,无悲无喜,“我会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他如今读书练武,约莫也没那心思。以后他若想…我也不会小肚鸡肠拈酸吃醋。”
嘴上这么说,但心里总归还是有些不痛快。
头上几个嫂嫂,可不就是专宠么?段氏记得某次和大嫂去褚玉苑,三嫂子说过一句话,好男人都是女人调教出来的。对此,她深以为然。
陆五郎以前是个言行不羁的浪荡公子哥儿,好容易被她调教成文武双全有责任心有上进心的好男儿了,就这么推给别的女人,她岂会甘心?
她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送走母亲后,当晚就直接问陆五郎,“我如今怀着孩子,身有不便,你想抬通房吗?”
陆五郎一怔,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再见她虽神色平静,然红唇微抿,显然是不大情愿的。相处两个多月,他对新婚妻子还是比较了解的。
“不用。”
陆五郎摇摇头,而后笑看她,“美色伐身,可是夫人你说的,为夫我一直谨记,从不敢忘。”
他语气里带着些微的戏谑,却并非玩笑。
段氏心里松了口气。
陆五郎又道:“明年我打算参选禁军选拔。”
他如今是做的文官,一个虚职,上升空间倒是很大,不过他的确不精此道。倒是最近重拾武艺,越发如鱼得水,做武将倒是适合他。
段氏又是一怔,心中倍感欣慰。
“好。”
她对着铜镜将耳环取下,突然又道:“下个月初静闲出阁,她毕竟叫我一声表嫂,我想着还是应该给她备一份添妆。”
陆五郎唔了声,没怎么在意。
“你看着准备就行。”
说着便躺了下去。
段氏回头,见他已疲惫的闭上眼睛,想来是累极。
心中最后那一丝隐忧也烟消云散。
她不知道丈夫和唐静闲之间到底有什么猫腻,但从某次唐静闲在面对陆五郎的态度,以及那日的试探来看,丈夫八成对这个大房的表妹起了那么点心思。只是由于种种原因,才不得不挥剑斩情丝,谁也不能保证陆五郎对唐静闲这个外来的美貌表妹就真的彻底忘情。
不过看他刚才的反应,是真的已心如止水。
段氏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隔了几日,她给唐静闲送去了一幅自己亲自绣的双面绣作为添妆。那细密的针线,让唐静闲连连称叹。她自己也擅长女工,手艺却远不及段氏。她也没想到,段氏看起来性格刚硬非细心之人,竟有那么好的手艺。
好歹是从国公府出嫁的姑娘,唐静闲大婚,国公夫人还是给操持得很是气派,观礼的客人也许多。当然,酒桌之上,不免又成了另一轮的相亲之宴。
陆六郎和陆七郎都已及冠,也该议亲了。
去年下半年二房的庶出十姑娘陆少芮已出阁,四房的十一姑娘和二房的十二姑娘也在今年上半年出阁。三房的十三姑娘婚期在九月,十四姑娘十月。还剩下同岁的十五姑娘和十六姑娘,正在议亲。
虽说都是庶出,但以陆家门楣,也得配官宦子弟。
国公夫人膝下唯有幼子九郎陆非驰还未娶妻,不过他还年幼,才十一岁,不着急。府里的其他姑娘少爷们,就是其他几个妯娌的事儿。当然,都是一家人,她还是会提供一些方便的。将唐静闲的婚宴安排得盛大,也有这个原因。
二夫人嫡子已娶妻生子,她很满意,心情好了,对待庶子庶女们的婚事也便更上心。
三夫人忧心孙女卿姐儿的身体,对非亲生的儿女们,相对于就要散漫些。
至于四夫人,本来看儿子儿媳还算和睦,茵姐儿也已满周岁,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她看着也开心。但想到庶子陆七郎比自己的嫡子还有出息,她心里便不大痛快。尤其陆七郎的两个妹妹,陆允珍年初已生了第二胎,子女双全。上头婆母虽不大待见她,但她丈夫对她好,夫妻俩小日子过得相当滋润。陆允霜也在去年生了儿子,算是在冉家站稳了脚跟。这丫头以前任性,经过新婚第二日敬茶时被刁难的苦头,又回家得了生母梅姨娘的教导叮嘱后,倒是学聪明了,而且和头上同样庶出的二嫂结成联盟。有冉老爷的约束,冉老夫人也不好太过刻薄,反倒是把自己给气得憋闷。
梅姨娘的两个女儿都嫁得好,儿子又得陆四老爷看重,如今做着禁军,若是以后有了更大的出息,没准儿还能给生母请封诰命。
想到这里,四夫人就生气。原本还觉得儿子儿媳还年轻,以后必定多子多福。可眼看着陆七郎明年也该娶妻了,到时候若先生了儿子,梅姨娘岂非又压了她一头?
这可不行。
四夫人立即找来儿媳吕氏,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吕氏的肚子。
“我看你最近不大精神,可是身体不适?有没有请大夫切脉?”
音姐儿给乳娘抱去了老太君那,吕氏是一个人过来的,听着这话先是一怔。她吃得好睡得好,怎么会精神不济?触及婆母隐晦的目光,她心中了悟,不由得有些着急。
她生女儿是顺产,产后也十分精心的调理,身体没什么毛病。想着赶紧再生个儿子,也安婆母和丈夫的心。可如今女儿都一岁多了,她这肚子还没动静。婆母这么问,便是已对她不满。她和上头几个嫂子不一样,娘家本就不是什么名门,又不在京城,没人替她撑腰。唯有生下嫡子,她才有足够的底气。
“大概是近来胃口不太好。”她勉强微笑,“明日我去请三嫂帮我看看。”
四夫人唔了声,没说什么。
吕氏和季菀的舅母沾点亲,不过和季菀是没啥直接的血缘关系的。两人虽是妯娌,但一个是长房世子夫人,一个是庶子媳妇,虽相处和睦,却并不算亲厚。妇科又是女子隐秘,吕氏还真是不太好意思开口问求子秘方。可想到婆母皱着眉头不大欢喜的模样,她咬咬牙,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季菀愕然。
吕氏脸色通红,手指搅动着手帕,眼睫低垂,有点不敢面对她打量的目光。
同为女人,季菀大底也能猜到吕氏忧心之由。平心而论,四夫人不算刻薄的婆母,不过有些无伤大雅的毛病罢了。这些毛病,在这个时代的很多女人身上都有。
但对于作为儿媳的吕氏而言,便有些为难了。
“四弟妹,不是我不肯帮你。你的身体很健康,没有一点问题。这生孩子,也是要看缘分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要知道,是药三分毒。任何的求子秘方,都是有后遗症的。”
就像她妹妹先前那个长嫂舒氏,就是因为求子心切依托了药物,以至于留下了病根。
这个时代的女人生了儿子才算是地位稳固,她理解吕氏的心情,却并不赞同她病急乱投医。
“你还年轻,大可不必如此着急。”
吕氏苦笑。
她也想云淡风轻,可是婆母已经在催,她有什么办法?
见她这模样,季菀也知道这话对她估计没啥说服力,索性便道:“药物催孕虽然快,但并不能保证一举得子。而且这样的药物,多少都会有后遗症,甚至可能导致以后不孕。”
吕氏脸色微变。
她要的是儿子,婆母想要的也是孙子。如果以不孕的代价,换来的还是一个女儿,岂非自绝后路?
季菀知道她动摇了,继续道:“你想怀孕,首先要保持心情好,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否则便是怀上了,对孩子也不好。”
未能得偿所愿,吕氏很是落寞,沮丧的回去了。当晚又听自己的贴身丫鬟说,陆四郎去了一个之前比较宠的通房丫鬟房里,心情犹如雪上加霜,更糟糕了。
没多久,又出了事儿。
九月十九,三房的十三姑娘陆问歆出阁之喜。吕氏正准备去观礼,外头突然传来喧哗声,隐约听见女子的啼哭,很是悲切委屈。
“四少夫人,求您了,给奴婢一条活路…”
吕氏神情一凛。
这声音她认得,是陆四郎很喜欢的那个通房丫鬟含双。这个月来,陆四郎常去那丫头屋里。
贴身丫鬟念真瞧着主子的神色,心中懊恼,外头那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个贱蹄子都撵不走。
她立即便要出去,打算将那近来颇有些春风满面的含双给打发了。
吕氏却道:“让她进来。”
陆家家教森严,无论哪个老爷少爷的通房丫鬟,哪怕是承了主子的恩泽,也是不敢到主母跟前挑衅的,否则早被发落了事。
含双她见过,还算是个比较本分的。今天却一反常态,说的那话也甚有玄机。
她开了口,念真无法,只能出去从因为赶不走已准备动手把含双拖走的两个粗使婆子手中将哭哭啼啼的含双带进了屋。
含双是个美人,鹅蛋脸,柳眉凤目,丹唇小口,身段也玲珑有致,容色远胜吕氏。也因此,更得陆四郎欢心。
吕氏瞧着她哭哭啼啼我见犹怜的模样,心中便是一堵。
含双却直接跪在了她跟前,一个头磕到地上。
“奴婢求夫人饶命,给奴婢一条活路,以后必当唯少夫人马首是瞻。少夫人但有吩咐,刀山火海,无有不从。”
丫鬟也是分等级的。
大富人家的一等二等丫鬟,都是有一定学识的,含双便是其一。
吕氏冷眼看着她,也不叫起。
“此话何意?”
“奴婢…”含双身子微微颤抖,缓缓抬起头来,怯怯看着吕氏,“奴婢有了四少爷的骨肉…”
啪--
一石惊起千层浪,吕氏猛的一巴掌拍向桌案,神色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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