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袁恪解决完最后两匹狼,从石洞深处走出时,便听得这两声急喊,心头一紧,快步冲上来,探过了燕崇的颈脉,悄悄松了口气,“暂且无事。”
望向裴锦箬时,目光却是微微一顿。
同时顿住目光的,还有身畔的萧綦。
真是奇怪。
他望着面前少女低头望着地上昏迷的人,专注隐忍,偏又泪盈于睫,在火光映衬之下,犹如熠熠生辉的星子一般晶莹透亮的眼睛,心里,掠过一种奇异的熟悉。这样一双眼睛,究竟为何这般似曾相识?
在何处见过呢?
梦里?
在内场失踪了整夜,本以为已经凶多吉少的穆王和燕二公子居然被救了回来。
只是,他们身边护卫的人,几乎死伤殆尽。只剩了两个当初由燕二公子的贴身护卫洛霖领着去引开狼群的反倒活了下来。
穆王除了些擦伤,倒是没怎么损伤,反倒是燕二公子伤得有些严重。
从内场抬出来时,还昏迷着,整个人,如同一个血葫芦一般,只是,暂且没有性命之忧。
猎宫这边已是得了消息。
陛下亲自带着一众随行太医就等在了燕二公子的住处之外,见着人被抬了回来,永和帝凑过去一看,哪怕是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又是见惯了风雨的,还是痛得双瞳一缩。
接着便是让赶紧将人抬进去,又沉着嗓喊太医进去看伤。
一众人,呼啦啦地便是涌了进去。
裴锦箬便落在了后头,正待敛裙上石阶时,身后却是传来一声沉问,“你还要往哪儿去?”
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脸色不太好看的老英国公,还有他紧蹙的眉心。
“这里没什么事儿了,你一个姑娘家往里凑什么?还不回去?”
裴锦箬略一沉吟,目光往屋里轻瞥了一下,人影幢幢……
她眸下微黯,低低应了一声,“是”,这才转身离开了。
看她乖乖走了,老英国公蹙起的眉心这才稍稍舒展开来,方才那么自作主张,好在这会儿,却又听话了。
“祖父。”袁恪手里拿着两个物件,走到老英国公身边,将之递给他之后,附耳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
老英国公的眉峰却又紧蹙起来,“这件事,还是要先禀过陛下,再请他示下。”
袁恪点了点头。
回到安置的院子时,不只袁清洛等着,徐蓁蓁和卢月龄也都在,见她回来,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见她身上有些血迹,脸色有些苍白,并没有显出多少诧异的表情来,大抵也是听说出了什么事儿。
不管有多少想问的,见她这般模样,此时都是问不出口。
寒暄了两句,让她好好歇会儿,她们之后再来看她。徐蓁蓁和卢月龄便是告辞而去。
袁清洛则监督着她用了些稀粥,又看着丫头们伺候她盥洗了,换了柔软的寝衣,押着她在床上躺下了,这才带着人离开。
门,轻轻阖上,室内,静谧下来。
帐幔低垂,只是此时正是日正当中的时候,屋内的光线,还是算不上暗沉。
明明一夜未眠,又奔波了那么久,她的大腿内侧,已是被磨得红肿了一片,方才被红绡和绿枝抹了些凉血消肿的药膏,这会儿,还觉得有些麻痛。
她又累又乏,本来应该是困极了,偏偏这会儿,望着头顶藕色绣海棠草虫的轻纱帐子,她却是没有半点儿的睡意。
前天夜里,她做了噩梦。
起先便是之前就做过的那个战场之上,冷箭往燕崇面门射去的梦,只是,这回,那梦却比之上一次,有所延伸。这一回,她亲眼瞧见了燕崇被射中,并且从马背之上栽了下来。
本来,已是心中惊悸。
谁知,转眼却又梦见燕崇被一群狼追着,撕咬、搏斗......
忽而是一地狼尸,她甚至看见一双手将当中一具狼尸掀开,露出下面那枚她熟悉得恍如自己身体一部分的玉佩来;
忽而,又是一片烧焦的树林,有一条弯曲的小道,好像有人指引着一般,让她的神思跟着晃了过去,直到了那条狭窄的石缝;
再然后,便是石缝里,黑漆漆的石洞,晕黄的火把,火光映衬下,张着血盆大口,和锐利的爪牙,朝着燕崇一无所备的身后扑过来的恶狼......
裴锦箬狠狠一闭眼,即便一切已经过去,她到此时此刻,却还是觉得心中惊悸。手心里,紧紧拽着那枚玉佩,压在胸口,能清晰感受到掌下不安急促的心跳。
之前的梦境,便是在那最后一幕中戛然而止。
她尖叫着醒来时,便听说了燕崇他们要进内场比试的消息。
彼时,她虽心有不安,却只当自己是多想了。梦境,实在是荒诞得很。
可是,直到得到燕崇在内场失踪,而且遭遇了狼群的消息,她这才彻底懵了。
后来,又久等不到燕崇平安的消息。
她辗转了又辗转,踌躇了又踌躇,就在皇帐面前来来回回踱步的时候,她终于有了决定。
不管有多么的荒诞不经,她也得试上一试。没有想到.......梦中的一切,从狼尸,到玉佩,到烧焦的林子,要蜿蜒的小道,到狭窄的石缝,到黑漆漆的石洞,再到火光下,朝着燕崇后背凶猛扑来的恶狼......居然都一一应验了。
这算什么?裴锦箬不明白?
难道是上苍对她的示警?
就跟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一般,又给了她另一个礼物?
可是,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事。还有......梦的后半段已经得到了证实,那么,梦的前半段呢?
如果也是警示,是不是代表着,燕崇会上战场,而且,会在战场上被冷箭射中?
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裴锦箬真的不知道。
她的脑袋有些泛沉,狠狠闭上眼,却还是能清楚地将那个梦境中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
抱着那枚玉佩,她鼻间泛起酸楚,直冲眼眶,紧接着,便有热辣的液体从她紧闭的眼睑下淌了下来,一滴接着一滴,渐渐蜿蜒成了线,泛滥成了灾。惊、怖、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许多其他莫名复杂的情绪在胸口翻搅,纠结在一处,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而哭,却觉得非要哭出来,才能痛快。
她害怕让外间伺候的红绡和绿枝听见端倪来,将锦被拉过了头,将自己包裹成一个茧,一只手紧拽着玉佩压在胸前,另一只手蜷成拳头,堵在嘴边,由着眼泪,肆意奔腾。
直到哭累了,这才终于睡了过去。
夜幕降临时,老英国公却是来了这间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