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演武厅,裴锦箬自然不可能再将那帷帽戴着,何况,人多,空气难免窒闷,她若还戴着帷帽,那才是真正惹眼呢。
好在,这么多人,也不会有人看她。
她安然坐于角落,沉静自若。
只是,片刻后,却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芒刺在背。
她不由转头望了过去,那么多的人,她还是一眼便找到了那目光的主人。
是燕崇,他今日难得地穿了一身玄黑,却是赤红云纹暗绣,箭袖窄腿,腕上都绑了软革,越发显得他宽肩窄腰,四肢修长,端得是英姿勃发。
是了,裴锦箬想,他自来是耀眼的存在,哪怕是那么多的人,头一眼瞧见的,也总是他。
四目相触,他似是着意在她面上盯了盯,在裴锦箬莫名心慌时,他却已是眯起眼,收回了视线,转而与身边的邵谦说话去了。
裴锦箬幽幽苦笑,看来,他如今是当真要将她当做陌路人了,与她之前想要的结果一样,挺好。裴锦箬收回视线,挺直了腰背,端正坐姿。
演武厅门口处,起了骚动,本来还有些杂音的演武厅在刹那间安静下来。
永和帝今日还是着的明黄龙袍,甚是显眼,在一众禁军拱卫下,被几个朝中重臣簇拥着走了进来。
裴锦箬随着众人一道伏跪下去,“万岁”之声响遍演武厅。
直到永和帝登上了专门在尊位设出的高台,这才一挥手,道一声“平身”,衣衫窸窸窣窣声中,众人依次站起,再各自坐下,没有半分的嘈杂。
之后,永和帝说了些勉励之言。
院士又上台,说了些每年都会说的陈词滥调之后,“咚”一声鼓响,今年的博文馆魁首之争,便是正式开始了。
演武厅很大,共搭建了三个擂台,可同时进行比试。
因着是争魁首,是以,只有第一轮校验中,总分排名前三十的人,才能参加,并互相挑战。
不过,因着陛下要来观战,他又最是日理万机,不能太多耽搁,是以,才会三组人同时进行。
只是每年的赛制,又略有不同。
今年,第一回合的比试,便是刚刚才宣布的。
由参赛的三十个人,各自抽签,抽取对手,再一同抽签,抽取比试的项目。
这样一来,倒是更多了许多不确定性。
毕竟,你的对手,甚至比试的项目,都不在你的预料之中。
因着季舒玄、裴锦枫,还有卢月龄、袁清洛四个都在这三十人中,是以,裴锦箬还是有些紧着心的。
等到签筒备好,拿上来时,眼看着一众人鱼贯上了高台去抽签,裴锦箬这才发觉,燕崇居然也在。
要知道,依着这位爷素来的形势,他可绝不会将这博文馆的年底校验看在眼中的。却没有想到,这回居然这般循规蹈矩,居然一直坚持了下来,而且,还进了前三十?
抬眼望了望高台之上那抹明黄,裴锦箬恍然明白了什么。
陛下待燕崇,自来是比亲生儿子还来得宠爱亲近,自是要为他的前程打算了。
虽说如今燕崇进了锦衣卫,领了副指挥使的缺,明面上没人敢说什么,背地里,却难免有人质疑燕崇的能力,只怕会说他没有本事,不过是仗着是陛下的外甥,这才一步登天。毕竟,他从前那纨绔的名头可是大得很,也难免引人猜疑。这样的事情,前世靖安侯与世子二人战死之后,永和帝属意燕崇承袭爵位并接下靖安侯府兵权时,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不过那时的燕崇,已是性情大变,以铁血手段,很快便收拢了军心,并漂漂亮亮打了一场胜仗,大挫了狄人气焰,这才堵住了那些人的嘴。
如今......只怕也是永和帝的意思,要让他在博文馆的年底校验之上露露脸,也让旁人看看他的本事。
永和帝自然是一片拳拳爱护之心,难得的却是燕崇居然肯乖乖听话配合。
裴锦箬思绪飞转时,四周骤然惊呼起来,裴锦箬醒过神来,望向台上,却是抽签的结果已是出来了。
裴锦箬甚至没有办法分出心神去关注裴锦枫、卢月龄和袁清洛的抽签结果,她已是被眼前所见,彻底惊住了。
燕崇和季舒玄……居然成了对手。
而抽到的检验项目是——书。
裴锦箬控制不住自己地站起身来,却刚好瞧见燕崇斜扯着嘴角,意味深长一般朝她看了过来,那目光,那笑容,都让裴锦箬不自觉地心头一慌。
三十人,一共分成了十五组,擂台分成甲、乙、丙三号,每个擂台分五组人。
季舒玄和燕崇是在甲三,还有些时候。
台上比试已经开始,裴锦箬目光四处逡巡了一下,却是没能瞧见燕崇,也没有瞧见季舒玄。
她有些坐不住了,索性起了身,快步出了演武厅。
一路,她都是眉心紧蹙,实在是忍不住,出了门,便对绿枝低声道,“你悄悄去找一下洛霖,就说,我有事想与燕二公子说。”
绿枝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面上极快地掠过一抹惊惶,但到底还是屈膝应了一声“是”,便是快步去了。
裴锦箬怔在那演武厅门口,听着厅内热闹的鼓噪声,心房咚咚急跳。
不一会儿,绿枝回来了,冲她点了点头。
主仆二人便是悄悄从演武厅门口走离。
这路,却很是熟悉,居然还是朝着学二院和学三院中间的那处柳林去的。
路上,倒是也遇着了不少人,但多是与她们相反的方向,都是往演武厅去看热闹的,越走,反倒越是冷清。
等到了那柳林处时,几乎已是杳无人迹了。
洛霖候在那曲桥之上,远远地便是朝着裴锦箬躬身行礼。
裴锦箬扭头对绿枝道,“你就在这儿等着。”言罢,便是径自转身,轻车熟路地往柳林深处走去。
走了纵深二三十米,便见得前方一棵粗壮柳树下,有一人,负手而立,明明是一身玄字,但因着那赤红的刺绣流云纹,好似炽燃的火一般,让人有些难以逼视。
裴锦箬的脚步,便不由得,有些迟疑。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到来,燕崇转过身来,望向她,眉眼狷狂,挑起眉,眼含讥诮,“裴三姑娘居然会约我见面?还真是受宠若惊了。不是裴三姑娘说的吗?你我,从前没有干系,往后,更是毫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