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相误会了,我说的意思是,就算世家掌握了大部分控制权,但我们口中的世家不是一家,而是以五姓为首的大大小小许多家。他们虽然占了大部分股权,但分到每家手中,股权就变得少了,而他们并非铁板一块,各家有各家的利益,他们之间也存在着利益纠纷,如此,就算朝廷占有股权少,也能形成相对控制权。”
韩仲良听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李沐知道,这种金融概念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确实复杂难懂。
于是耐下心解释道:“我打个比方,如果朝廷与世家达成合并协议,世家占了七成股权,而朝廷只占到三成股权。但世家众多,每家分到手中的股权最多的,也不过一至二成,如此一来,钱庄的最大股东依旧是朝廷,只要不让大小世家联合起来,朝廷依旧对钱庄有着控制权。韩相以为如何?”
韩仲良这下听明白了,他点头道:“此计确实可行,不过万一世家联合起来与朝廷做对,那又该如何应对?”
李沐微笑道:“既然朝廷是最大的股东,那么在制订规则时可加入一条,朝廷不插手钱庄经营,但有一票否决权,凡钱庄任何重大决策,朝廷如果存在疑义,都可一票否决。”
韩仲良大喜道:“这确实是个良策。只是殿下为何要规定朝廷不插手钱庄经营?”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官员的寿命有限,而钱庄是永久的,况且官员的政务权限太大,插手钱财之事,往往会引发贪腐,只有将官员隔绝出去,只担任对钱庄的监察,才能减少贪腐发生的机率。”
“殿下思虑周全,臣佩服。”
“其实可以在朝廷之下,加入一个联席会议的机制,联席会议的人员由大小股东按股权比例举荐产生,联席会议对钱庄有绝对的控制权,而朝廷对联席会议的任何决策有一票否决权。如此既然方便朝廷控制钱庄,又可杜绝一家独大的情形发生。”
“殿下的意思臣明白了,联席会议相当于钱庄总号,就是说朝廷之下设联席会议,再由联席会议控制各州钱庄支号?”
李沐不得不佩服韩仲良的悟性,应道:“韩相所言正是。这样做的的好处在于,各州支号相互没有联系,它们只对联席会议负责,就算有一州支号出了问题,也不会拖累到其它各州,如此钱庄的风险就会减少在一个可控的范围之内。”
韩仲良愣愣地看着李沐,长叹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韩相谬赞了。”
韩仲良幽幽道:“殿下如此能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果有不规之心,恐怕举国上下,再无一人可制约殿下了。”
李沐心中一惊,韩仲良虽然贵为宰相,但自己是亲王,他没有这胆子敢在自己面前说出这番话来。
这显然是李世民的意思,只不过从韩仲良口中说出罢了。
也就是说韩仲良是钦差。
李沐面无表情地说道:“韩相应该知道,中书侍郎于志宁奉旨来杭州时,本王请他转禀陛下,不反叛不裂土不截留赋税之说。”
韩仲良看李沐的脸色,心中竟有种难言的压抑感。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象是面对一座大山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今日本王也请韩相带句话。不知可否?”
“殿下请说。”
“忠诚不容亵渎。”
韩仲良岂会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从字面上来说,李沐的话挑不出毛病。
任何忠诚都抗不住一次次地试探。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就是这个道理。
但韩仲良一样清楚,李沐的话意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别再逼我,再逼就别怪我反了。
到了这个地步韩仲良已经无话可说了。
韩仲良起身拱手道:“殿下放心,臣一定将此话转禀陛下。如果殿下没有别的事,臣告退了。”
却不想李沐突然一笑,道:“韩相既然来了,何不多住几日,顺便看看杭、越两州今日之气象。”
韩仲良心中的压力没有因为李沐的笑而减少。
他怔怔地看着李沐,“殿下是想扣下老夫?”
李沐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道:“韩相多心了。就算本王要反,也不会拿韩相来要挟朝廷。再说了,韩相认为,扣下你能令陛下忌惮吗?”
韩仲良心中一震,也苦笑起来,他有自知之明,正如李沐所说,就算李沐扣下自己做人质,李世民恐怕也不会在乎。
“那敢问殿下是何用意?”
“韩相放心,你来去自由,孤的意思只是让你看看杭、越两州这两年的变化,或许能对韩相有所启迪。”
韩仲良虽然疑惑,但还是应道:“那就依殿下所言,臣多留三天。”
李沐点点头道:“需要孤给你派人随行吗?”
“不,不。臣有随从,殿下不必费心。”
韩仲良退下之后,魏征从屏风里面走了出来。
“殿下方才失言了,韩仲良此行代表陛下,你的这些话传到陛下耳朵里,恐怕会引来祸事?”
李沐平静地说道:“魏公以为,韩仲良会将我的原话转禀皇帝?”
魏征道:“殿下以为不会?”
“自然不会。”
“何以见得?”
“到了现在这一步,不管是皇帝还是韩仲良,其实都明白世家钱庄的背后有我的存在。挑起我与皇帝的纷争,钱庄之事就不可能谈判成功。韩仲良会懂得分寸,他如果想在钱庄继续占一席之地,那么朝堂平稳是首要条件。否则钱庄总管恐怕立马就会易手。”
“简单来说,他的钱庄总管之位是我的举荐,如果皇帝真要向我动手,他的总管位置如何保得住?同时,朝廷、世家钱庄合并整合,还需要我的支持,韩仲良一样需要我的支持。所以,他会选择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绝对不会说。”
魏征奇怪地问道:“那殿下为何要在韩仲良面前说那些话?莫非要故意的?”
李沐笑道:“我想延揽韩仲良,魏公难道没有发现,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理财高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