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走道里,气氛沉抑。
五公主行于前面,丝毫不觉后面谢灵沁与许怡然二人间的谈话。
而谢灵沁看着许怡然,视线幽深清沉。
“许怡然,嫁娶这种事,于你而言,可以说来玩玩吗?”
谢灵沁语气严肃,极是清冷。
许怡然眸色清润,“谢灵沁,从见你第一面开始,所说喜欢你,爱你的话,我从未虚言,所以,娶你,是必然。”
“呵!”
谢灵沁都要忍不住笑了,“许怡然,即使你是天机殿殿主,但,太自信也不是什么好事,请你记住,我是要嫁给太子的人。”
“太子昨日惹你生气了,你不是不想见到他么。”
“不许提他。”
许怡然闻言一笑,一脸无奈的摇头,“真是口是心非,明明你自己先提的。”
“许怡然,我不介意,两败俱伤的。”
谢灵沁突然一语,许怡然倏然禁了声。
谢灵沁的意思很明白。
就是说,你再叨叨叨下去,谢灵沁会揭穿他是天机殿殿主的身份,哪怕,许怡然也说出谢灵沁是女扮男装。
“到了。”
前方,五公主开口,二人当即收回情绪,随着五公主迈走进了最里面那间宽大的牢室。
牢室里有一间牢房。
聂醉儿还被关在里面的,而一旁,秦巽带着几名护卫似乎正在问着什么,见得五公主几人走来,眼底余光不着痕迹的自谢灵沁面上晃过后对着宇文清月行礼,“给五公主问安。”
“免了。”五公主慷慨的一抬手,径直向着聂醉儿所处牢房,一脸笑意,“聂庄主,我们很快又见面了。”
聂醉儿即使居于牢狱,伋然面不改色,姿态潇洒的坐在好里,挑着指尖,“五公主的伤好得很快。”
“是啊。”五公主插了插腰,然后撇了撇嘴,看向秦巽,似乎有些不满,“我说秦巽,我父皇吩咐你的事,你没有照做吗?”
“这……”
秦巽在五公主的注视下,不知该不该言的看一眼谢灵注和许怡然。
“没事。”五公主在手一挥,“他们都算是自己人,说吧。”
“聂庄主不肯配合。”秦巽道。
“所以说你蠢啊。”五公主轻轻一笑,“那是因为你没有大刑伺候啊,如聂庄主这般的人物,虽是女子也当是一身硬骨头的,你不使点手段,人家怎么会甘愿屈服呢,你说是吧。”
那般人畜无害,纯结娇俏,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人心怵。
秦巽在这京中这般多年,当也是知道五公主的。
只知她任性胡闹,可是,此时听她这话,也不禁眸色一缩,后退一步,一拱手,“还请五公主指教。”
“咯咯……”五公主捂着嘴咯咯一笑,“这自古以来啊,都说,好马需得配好鞍,这聂庄主是个人物,那手段,自然也不能弱了不是,来人。”
五公主对着外面高声命令。
当下有衙役上前。
“给我把你们府牢里能撬开人嘴的大刑全部给本公主请出来。”
“……是。”
衙役犹豫一瞬当下点头下去了。
“五公主,这……”
“秦巽你不用管,你放心,事情成功了,功劳还是的,我不和你挣,还会在父皇面前说你的好话,我今儿来,就是帮你而已。”
闻言,秦巽默默的垂下头,默不作声,可是却暗暗看向女扮男装的谢灵沁。
她早就吩咐过他,不要对聂醉儿下手,所以,他才在这里愣噎着做做过场的,没想到,五公主来了
谢灵沁此时眸色深沉。
这个宇文清月果然不简单,当真是冷心毒肺,为了让聂醉儿屈服,服从皇室,竟在想动用大刑。
“言射,你一定没看过牢房里这些刑具吧,一会儿我让你试试。”
五公主头一歪,笑嘻嘻的看向谢灵沁,凤眸轻眯,一脸惨然。
“五公主。”
谢灵沁还没有开口,牢房里,聂醉儿却已经开口了,走过来,隔着牢房一瞬不瞬的看着五公主,“你当该知道,这个牢房根本就关不住我,我能留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你最是清楚,所以,有些事情,你也该告诉我了。”
有些事情……
谢灵沁听到聂醉儿这句话,心头一缩,指尖也不经意紧紧扣着衣袖。
昨日在天机殿她自然在在那些信息里分析出了,当年到底是谁夺了聂醉儿的清白,只是……
她却不想告诉她,因为……
谢灵沁闭了闭眼睛。
“聂庄主,你在这都城,在这北荣,好歹也是一人物,怎么就信了我小小年纪的胡说之言了是吧。”五公主走过去,红唇微扬,明显就是想抵赖,也就是说,她根本不打算公诉聂醉儿当年是谁侮辱了她。
所以,她到底知道不知道都是未知。
“五公主,皇室做事,也是这般不体面吗。”
聂醉儿面色一沉。
又岂能不生气,这可是缠绕聂醉儿几年的事情了,如梦魇一般。
而这时,衙役们已经把刑具全部搬了进来。
森然冷寒,不知吸附过多少人的血。
突然请动这般多的大刑,自然也惊动了京找尹大人。
原本对于聂醉儿,福悦赌坊,京兆婬大人是讳莫如深,所以,皇上只要没发话,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睛看。
是以,五公主来了他也就不想管。
可是,这般想大刑伺候的动静……
京兆尹自然就来了。
“聂庄主,你说,会不会有人见不得你受苦,而来救你呢,你说,他们如果来了,会如何呢?”
京找尹来时,正好看到五公主吩咐人将牢房打开,把早点了穴的聂醉儿拉出来。
“说起来,你关的这几天,你的那些人可真是忍得住,竟然没一个作乱的。”
五公主拧着弯弯的眉,“你说,是不是背后,还有高手在指导他们呢。”
“是啊,那位高手如今就在五公主的手里,马上要被五公主大刑伺候。”
聂醉儿仰脸一笑,嘲笑十足,毫不露怯。
“五公主,这……”
霍大人似想说什么,却被五公主抬手阻止,“霍大人,你别管,这事儿我会承担的,言射,来,这鞭子给你这,你帮我审问她。”
五公主说着,雪白娇嫩的双手一递,将那满是细刺的鞭子递在了谢灵沁面前。
五公主眉眼浅然,眼底含笑。
可是,这分明就是妥妥的试探。
只一瞬,谢灵沁心底明了。
如果她不接,不敢动手,那势必会引起皇上的怀疑,可如果他今日真把聂醉儿伤了打了,他能得到皇上的心,可是,也无形中了敌。
宇文舒!
北荣皇上,你可真是会算计,会卑鄙啊。
自此,身为言射的他就多了聂醉儿这个敌人,会被福悦赌坊记恨,她便只能依靠皇室而得以生存发达。
牢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因为五公主的话落在谢灵沁身上。
谢灵沁的处境,聂醉儿如何不清楚,她断然不会服输,可是,谢灵沁此时以言射的身份,若想得到皇上的信任,手上那满是细刺的鞭子就必须朝她挥下来。
秦巽微垂的眉眼里不自觉的藏匿着一股气。
他不喜欢,不想,不愿意看到谢灵沁被人逼至梁山的这种感觉,会让他有些不适。
可是,此时此刻,他无能为力。
他但凡帮着聂醉儿都会被五公主和皇上怀疑。
“要不要我相帮,我可以用幻术……”
脑中,许怡然的声音响起。
“她是公主,不是寻常人。”
谢灵沁眼神暗示。
许怡然看着谢灵沁,无奈的叹口气。
“好,既然公主如此信任,我自当奉命行事,虽然说,聂庄主姿色可算上等,可是,我也不能被色迷了心不是。”
谢灵沁含笑接过那满是细刺的长鞭。
这样一鞭下去都足以要人半条命,更何况是接着打。
“谢灵沁你打吧,打了,还能保我一命,看来,皇上并不打算杀了我,不然,不会让你来动手。”
脑中又突然响起聂醉儿咬牙,却异常坚定的声音。
谢灵沁当然知道。
皇上多疑,又怕覆水难收,想必是关了聂醉儿几天没有进展,也没有来救她,便退而求其次,打击一下聂醉儿,但是,定然不会让她全乎的出这牢房。
所以,她动手,既是帮聂醉儿,也是成全自己以言射的身份得皇上信任。
但是,她更不喜欢这种被人操控的感觉。
她汲汲营营这般久,不想再受这种无能无力的感觉。
所以……
她不会打下去。
“霍大人,皇上既然没有下令让你帮着五公主行事,而你又是京兆尹大人,想必,可以适时的行使权力。”
一旁霍大人此时也正犹豫着,正不得其法,却见身旁这位言公了靠近他轻声道。
这话……
诚然没错。
霍大人看了看言射。
“霍大人,你当该明白,什么样的臣子才是一位好臣子,是揣摩出圣意,还是适时的装傻。”
谢灵沁又道。
其实谢灵沁用的是气音,嘴唇是不动的,所以,自不叫五公主看出端倪。
看到霍大人明显动摇,谢灵沁趁胜追击。
“五公主可是一贯胡闹任性的人,若是聂庄主真在这牢狱里如何了,这督导不利,到底,是谁之错?!”
谢灵沁再一句话,霍大人瞳仁一缩,精光一闪,当即上前,“言公子,还请住手。”
霍大人抬手,分外客气。
“霍大人你什么意思?”五公主面色一沉。
“五公主,这是京兆尹府,我好歹是朝廷大员,皇上既然没有下旨于我,这聂庄主又非等闲,若是真出了什么事……”霍大人一脸难色的摇头,“怕是不好交待啊,我也是担心公这才回京,若是又惹得皇上不快……”
五公主双手插腰,“霍大人,我说你胆子怎么这般的小,我可晚父皇的女儿,他再如何,能生得多大气去,言射,打。”
“言公了,请住手。”
霍大人的语重心长的相劝,“五公主啊,若不然,待我差人进宫前去请示皇上,再做定夺。”
“我说打就打。”五公主一怒,看着言射时,语气稍微好一些,“言射,打吧,听我的。”
谢灵沁恰时的微微蹙眉,“可是,五公主,我也觉得霍大人说得有理。”
“你……”
“你不动手是吧,我来。”五公主一咬牙,直接夺过那鞭子,对着已被绑在刑加上的聂醉儿就挥去。
“击——”
一声轻响。
五公主正扬起的胳膊一痛,手中鞭子落地,而一旁,一枚钱币落在一旁,翻了几个滚后方才停下,在昏暗的牢房里,泛着幽冷的光芒。
“大胆,谁敢袭击本公主。”
五公主看向牢房外。
“是本宫。”
一道低沉慑人的话传来,牢房外面,宇文曜的身影由远及近的走来。
谢灵沁明显注意到,五公主看到宇文曜,身体抖索了下。
这个宇文清月,竟然这般怕宇文曜的么。
宇文曜的身后跟着听风 听见也算是清俊楚楚,可是跟在他身后,一瞬就跟没了影似的,宇文曜身姿昂然,眉目若画,就这般不急不徐的走来。
仿佛有一种巨大的磁场,让所有人不禁为他注目。
当然,谢灵沁没忘记这人才惹她生气过。
而她气还没消。
“堂堂公主,在这牢狱里胡闹什么。”
宇文曜一步一步走近,对着五公主冷声一斥。
虽然,谢灵沁明显看到在他进来那一瞬间与她身旁许怡然的眼神交汇。
而且,宇文曜看似没什么表情,可是,谢灵沁就是觉得,他眉眼间有种,胜上一筹的感觉。
不就是阻止了五公主打聂醉儿么,有这般得意。
“见过太子。”
“给太子请安。”
霍大人,秦巽,谢灵沁,许怡然纷纷问安。
然而……
宇文曜竟没叫他们免礼,而是看着霍大人,“霍大人,把聂庄主放了吧。”
霍大人还没回神,宇文曜又对着一旁秦巽吩咐,“有劳秦公子送聂庄主回去,还有言射公子,真是好久不见。”
一句话,云淡风清的把人给救了,放了,还叫三人免了礼。
而许怡然……
还只能微垂着头,行着礼呢。
这个宇文曜,分明就是故意的。
而这个许怡然也真是能忍,不动声色,不动半分,这恭敬的姿态做得足足的,叫人挑不点半丝错处。
五公主可不服这个,一脚跺脚在地上,狠狠的,“太子皇兄,你怎么可以这样放了她,她……”
“此事我已经禀明过父皇上,聂庄主身后有聂家福悦赌坊支撑,本身也未有过错,当不能因你和聂庄主之前因为言语不和的小斗小怨而影响整个都城的安宁,而且,你这伤也好了。”
“太子皇兄,这事儿……”
五公主似乎想说,这事儿就是皇上叫他办的,可是触到太子冰冷可冻三尺之寒的眼神,当下一跺脚,“皇兄,你从来不会多管闲事的,今日怎么对这个聂醉儿这般好,难不成,你也被她迷到了,色令智昏。”
五公主堂堂公主,可真是言行无忌。
一旁霍大人都为她捏把汗。
太子啊,行事莫测,一出手却能叫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的太了啊。
谢灵沁心中更是无限郁气。
这五公主演技好啊,该纯则纯,该俏则俏,该狠则狠,演得一手好戏。
“是啊,我喜欢他。”
谢灵沁正想说什么,然而,话全部卡喉咙里,面色一僵,目光倏然落在宇文曜身上,眸子也跟着一缩。
你救人就救人,需要你这般出卖貌相,说什么喜欢。
然而,宇文曜直接无视于谢灵沁的眼神,眉眼抬得高高的,幽魅又高冷的样子。
“太子皇兄,你疯了吗,你……”
五公主嘴里都可以塞下一颗鸡蛋了,看上去,这下不是演戏,是真的吃惊。
“多年来,太子一直深入浅出,未传出与哪位女子有所来往,没曾想,竟是一直心仪福悦赌坊的聂庄主,真是可喜可贺。”
然后,还有不嫌事多的!
逮到机会,许怡然终于抬头看着宇文曜,那面上,当真是一幅可喜可贺的神色。
霍大人……
好混乱,这些年轻人的心思,好难猜。
聂醉儿……
看着谢灵沁,我很无辜,我没有抢你男人的。
秦巽……
这是发生了什么,太子和灵沁小姐,又吵架?还有一旁的许公子……
今日一早传出来的传言,是当真的……非空穴来风?
至于谢灵沁……
“太子,聂庄主看起来,是真的不太适合你啊。”
就算聂醉儿是她的朋友,她也不要让太子为了救她,把自己声名搭进去。
宇文曜是她的。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宇文曜八字轻缓。
妈的。
你傲什么傲。
“是吗,一直听说,近日里来,兵部尚书府的李小姐日日登门于太子府前,太子却偏偏拒人于千里之外,这又说,心仪聂庄主,这……”
谢灵沁淡淡一笑,“这,莫不是欲迎还拒,想享受齐人之福呢,太子真是好心情,在下佩服。”
“言公子可真是了解本宫的心意。”宇文曜毫不妥协,淡淡道。
而一旁,几人看着太子与言公子的言语交锋……
知情的人知道这二人这是妥妥的打嘴战啊。
不知情的人认为谢灵沁这话是在恭维太子,想拍太子马屁。
譬如五公主。
“言射,你不用讨好我太子皇兄,他不爱用的。”
五公主小小声道。
谢灵沁微笑,退后。
心里mmp,哔了狗,老子才没讨好他。
宇文曜你给我记着。
“霍大人,秦四公子,本宫说的话,不管用吗?”
宇文曜声音又一沉。
秦巽立马上前解了绳子,带着聂醉儿向外走去。
“太子,小女了可受不得你这般看重,你不要为了和五公主赌气,和我开玩笑了。”
聂醉儿多聪明啊,可不想火烧到她这边,含笑轻语间把重点转移了。
所以……
哦!
那话是激五公主的。
“五公主,许公子,既然如此,我们也走吧。”谢灵沁也道,当下对着霍大人的拱手,“霍大人,在下告辞。”又看着宇文曜,“太子,告辞。”眉色淡然,心里愤然。
“本宫也要走。”
宇文曜一拂袖了,一个大步,走在了谢灵沁前面。
看着没什么,可是二人间的低气压,只有二人清楚。
妈的,你牛什么牛。
该死!
谢灵沁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快气得烧死一片平原了。
不做点什么,简直就是虐待自己。
“许公子,难得有空,不如,我们去喝酒啊?”
府牢昏暗的走道里,谢灵沁看着许怡然,盛情邀请。
许怡然还没有应声,便听太子对着听风吩咐,“听风,去把将军府谢大小姐请回来,就说,今日本宫得空,帮她一起查案。”
“……是。”
听风咽了咽口水,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女扮男装与许怡然站在一处的谢灵沁,只能去将军府跑一趟了。
谢灵沁暗恼。
这厮,着实可恨,听到她要去喝酒,就叫听风去请她,来查案。
“言公子,我和你们一起啊。”
“公主抱歉,你公主之躯体,如何能……况且,我还要回董老府邸。”
“没事啊,我可以和你一起去董老府邸。”
五公主看着谢灵沁,眸光璀亮。
这眼神……
分明就是,看上她了。
“公主抱歉,在下还有急事。”
谢灵沁当下告辞,再不回将军府,听风请谁去。
五公主颇为失望,到底在宇文曜沉然的面色下,不敢追上去。
而此时,八百里加急,一道消息进了都城,入了宫。
北荣以北的小县城,暴雨一连下了几日,田地被毁,房屋击垮,一时间,难民齐至,皇上当即下令,拔人拔粮救济,召百官商计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