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山别苑外不远处的公墓中,又多了一个突起的土包,如今才刚进入开春不久,柳芽才刚刚从树尖抽出,生机盎然的翠绿与这夫妻相送的哀伤似乎达成了个古怪的协调,几名男女默默站在墓前,在那捧黄土上摆上了几束盛开的春花。
相比于邢红娘生前的显赫,这后事办的在当时看来,明显有些潦草,不过宋青书知道,只有这样的平淡,才最符合她的心意吧!
采薇和邢红娘相识的时间最长,也是同甘共苦的姐妹,几捧黄纸烧完,她已经哭的两个明媚的大眼睛肿成了桃子一般,慌得李裹儿小心翼翼的在一旁扶着她,相比之下,宋青书却似乎并不怎么哀伤,脸上仅仅保持着那淡然的神色,一直到离去,也没落下一滴眼泪。
安排自己几个媳妇回了别苑,宋青书这头又是乘坐着马车急急匆匆赶往龙江船厂,如今,几乎整个应天府下关几乎都被龙江船厂给占据了,甚至向东还把镇江县地界给占了一块,这儿的造船工人还有罐头厂工人,水手,运输马车司机,数量已然多达十多万,全都依靠着这个码头为生计。
这次回来,宋青书又把立了功依旧有点不稳的安庆二师也给偷偷带过来了,如今在应天府,藏在这偌大的船厂中,他也有了一个半师四千多人,只不过每天跑操训练都得显得低调不少,在距离城区最远的第六分厂,靠着造船工人叮叮咣咣的敲打声掩盖了训练的号子。
这儿的军团也不是白待着的,时不时新船下水,宋青书都会把他们折腾到船上,适应下,到现在,上船就吐的旱鸭子已经大大减少了,甚至原来革左三师不少家伙还学会了游泳。
这一次的变乱可给乞活军带来了沉重打击,光番号就少了三个,其他各级军团更是出缺甚多,不过也正如同张煌言所言,这也是一次机遇,原本在乞活军中具有很大话语权的元老派以及原不沾泥部下绝大部分被去了,平定了叛乱,威望上南方部分再无人可以和宋青书抗衡。
而且这次损失最厉害的还是革左二师,原来的革左五营老人再一次死去不少,新补充进去的兵员冲淡了革左五营首领原来的影响力,而且这次损失后,还扩编了革左四师,又把革左五营老部将抽出一批,要是在宋青书麾下,革左五营四个师能听命的如臂指使,要是五个原首领起什么坏心,他们就会发现,几乎是指挥不动自己的军队了。
补充兵员,整编,扩编,从南阳战场撤军之后,这一大堆事儿都砸在了大帅府的头上,不少东西都需要宋青书拍板,反正接近长江,有利于消息传送,宋青书干脆把应天的指挥部也搬进了龙江船厂董事长办公室中。
最近对于大明朝来说,却是难得迎来了春天,就在这南阳一战结束后不久,八大王张献忠终于在谷城接受了朝廷招抚,紧接着四月初,闯塌天,李万庆等部跟着向五省总理熊文灿投降,只不过和张献忠相比,他俩招抚的可彻底多了。
张献忠的军队并没有解散,仅仅报上去的花名册,然后在谷城附近修房百间,就按照军队时候的编制进行屯垦,形式上,倒是和宋青书颇为相近,刘国能,李万庆的军队却是彻底被熊庭弼整编了,遣散了多达五六万人,收编精壮成军一万五千人,宋青书倒是说话算话,利用自己的能量给李万庆谋了个参将,刘国能实力比较强,也获得过副将职位,全都归属援剿总兵左良玉麾下。
紧接着,曹操罗汝才又是在江北向五省总督洪承畴投降,就抚房县。
自此,十三家主要的几家不是被镇压,就是投降了朝廷,掀起了一股招安的潮流,底下七十二营的小首领更是纷纷放下武器,从天启末年开始,苦战了十多年的大明朝似乎即将迎来了难得的和平。
只不过这个和平面纱之下埋藏了多少暗流涌动,就不得而知了。
可惜这个招安潮流给宋青书带来的却是不少负面影响,之所以坐镇应天府,宋青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还有一条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在安庆平乱的时候,带着扬子江号下吕宋的施琅回来了,没见到宋青书,办了些货,又走了。
东南亚一直是宋青书经营的重中之重,三天前回的应天,今天是把邢红娘的后事料理完了,仇恨埋在心里,可生活还要继续,到龙江船厂第一件事,宋青书就是把渠伯涛给揪来了。
“绸缎衣服六万套,值银十二万两,茶叶二百箱,每箱一百斤,值银两万两,棉衣十万套,值银两万两,瓷器一千八百件,值银两万两,铃铛一万个,值银一千两,回程购胡椒五万斤,苏角一万斤,黄金一千斤,蜜蜡五箱子,宝石二十箱,南洋香料五箱……”
听着渠伯涛一条一条的汇报着,宋青书听的都有些感慨,这一船抵达西班牙殖民地一个半月时间,至少就赚了十二万两,回来带的这些货物又都是稀罕玩意,再卖个十万两也是轻而易举,三个月净赚二十万两,比远洋捕捞利润大出十倍去,如此丰厚的利润,难怪自己不在,董事会愣是批准了第二次航行,而且是一口气加了四条船,由原来的一条增加到了五条。
“这次还是有些仓促了,远洋航行应该一步一步来,至少应该先勘探好落脚点,沿途设置补给站,现在一口气出动五条大船,光造价就四十万两银子,万一一场大风暴沉了,亏都亏死了!”
听完了汇报,宋青书禁不住有些不满的说着,听的渠伯涛亦是有些羞涩的挠了挠头,作为一个老商人,他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风险,不过都说两倍的利润足以令人铤而走险,这和吕宋的贸易可不止两倍,而是九倍将近十倍,也难怪他都忍不住脑袋发热了。
“对了大帅!”
生怕宋青书再在这个细节上追究,渠伯涛赶紧岔开了话题:“这次施琅回来,还买回来了一万担南洋稻米,是鹰吉利人从占城贩运来的,听他说占城,真腊米价极其便宜,咱们的一件下等棉料衣服,就可以换稻米一担。”
这话听的宋青书真是忍不住霍然站起,惊愕的叫道:“这么便宜!”
代县出品最下等的棉织品成衣,一件才五十文,而一担也就是一百多斤稻米,如今市价哪怕江南,湖广都涨到了二两,北地一些地方,甚至有八两多的,这价格差出去百倍不止,每年他麾下的晋商还在为两淮,湖广的那一两百万担商品粮争得鸡头歪脸的,要是从真腊进口稻米,不知道要省多少。
原本宋青书还仅仅垂涎和西方在新大陆航路上分一杯羹,如今,似乎又一条闪烁着金光的财路向他招手了,而且相比于那些贵重奢侈品交易,这样的大宗贸易要稳定的多。
“董事会知道吗?”
“这事儿董事会还不知道,毕竟这阵子咱们乞活军内部的粮食供给也出现紧缺,施琅回来就忙着把这些粮食当做了禄米,分发给应天以及苏州的工坊了,董事会也是盯在现银上,没留意这些压仓的大宗货物。”
“这事儿先别露出去,长途运输,风险必定不少,要是董事会知道了,恐怕新船都得投入真腊买米去了,绝不能一口吃个胖子,在大宗进口之前,必须在南洋拿下几个前哨补给点才行!”
满是兴奋的想着,宋青书又是打开抽屉,翻开了郑和航海图,片刻之后,他的眉头禁不住皱了起来,真腊占城也就是后世越南,柬埔寨一带,再往南还有印度尼西亚,这些地方可都是地处热带的产粮区,后世都是大米出口国。
这儿地处热带,稻作物都是一年三熟,产量甚至比如今的中原还要多,再往西,印度也是稻米主产区,每次出船,船上携带的丝绸布匹瓷器可以塞的满满的,回来进口的商品却是少了不少,正好借着这个空当进口粮食,不过要从这儿把大米运回国内,缓解国内的饥荒,中转站是必须的,沿途上,最大也是最好的中转站就是台湾。
可如今虽然郑家把台湾放弃了,荷兰人却是趁机侵占了那里,听来往两广的商人说,荷兰人还在那儿修了热兰遮城要塞,要想拿回来,不流血是不成的,而且在郑芝龙眼皮子底下经营,跟虎口拔牙没啥区别。
现在,宋青书还没实力和郑芝龙翻脸,毕竟人家手里有大小船只七百多条,宋青书加紧打造也不过是他的七分之一,作为主力舰的应天船更是不到二十条,而且人家是专业水师,自己手里多半还是旱鸭子,海军才刚刚起步。
“要是天上能给本帅掉下一万海军该多好,就算没有一万,三千也行啊!”
打发走了渠伯涛,合上了海图,宋青书抻了个大懒腰,昂这头看着天花板,悲催的叫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