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您这么大的当家的,居然会拉面?”
也许刚才形象太猥琐了点,好不容易混进城,闷头走了十几步路,李定国立马扛着扁担几个健步窜宋青书身旁,很是惊奇的开口问道。
“那有什么,老子道德经都说了,治大国如烹小鲜!老子带着你们三四万龟孙子呢,不会做几道菜怎么行?”心里头还被刚刚那个门头一句话搅扰的心烦意乱,宋青书随口哼哼道。
李定国可是孤儿出身,别说书了,现在斗大的字儿还不认识一箩筐呢,一听宋青书引经据典都出来了,立马崇拜的两眼放星星,回去暗下决心,也要学几首做饭技巧,倒是听的后头科班出身的赵胜差不点没笑出来。
“怎么,老子说的不对?”
也知道吹牛被戳破了,宋青书干脆拿出老大特权,眼珠子狠狠瞪了过去,唬的拿这个算命条幅的赵胜赶忙满脑门悲催的摆着手否决道:“没有没有,渠帅说的极是,是小的看到官府不自量力,竟然敢画图通缉渠帅,故而发笑!”
赵胜倒是没扒瞎,就在城门边上的官府告示牌顶上,密密麻麻贴了一溜通缉令,听说自己脑袋也出现在上面,宋青书倒是真菊花一紧,赶紧把头凑合过去瞅瞅,看了两眼,他却差不点没没把肚皮气破了。
如今王嘉胤挂了,陕西来的农民军人心开始涣散,粗略的分布成了三十六营,松散的遵从紫金梁王自用为首领,却是各自为战遍布整个山陕边境,山西北面几路农民军老回回,革里眼,满天星,乱世王包括自己都是榜上有名。
话说,老回回那股子洋人味道,革里眼一对凶光四射的大眼睛还真都挺传神的,可是到了自己这儿乞活贼却是变了个模样,脸上一道大刀疤从左脸划到右眼,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不说,满脸都是横肉,大胡子跟矮人有一拼了,还结成一个个小辫子,偏偏脑袋还是个大光头,下面半个身子露出一下子胸毛。
尤其是底下描述,什么身高八丈,面如重枣,口若锅底,鼻喷烟雾,声如响雷,估计那个画师是把自己见过的一切妖怪都给形容上了,ps也没有这么变形的把,看的宋青书气不打一处来的骂道。
“这个混账王八蛋!”
“这人可不是混账!相反还是个治世能人,如果太平年月,选拔入官府,他日或许能成桑,管一样的人物,可惜,却从了贼!”
桑是桑弘羊,管是管仲,俩人都是历史上经济治世的能臣,听着这叹息,后面人对自己评价还是挺高的,倒是让宋青书挺惊奇的回过头,却是个三十上下的壮年书生。
说是书生,这人倒是颇有些气度,身材也高大,把一副书生道袍长衫抻的居然有点紧,而且这人双目极其有神,面部挺拔,眉宇间透着股子锐气,头发整整齐齐的梳理在儒冠中,左右下三撇胡须亦是工工整整,一丝乱发都没有,衣服更是整洁,从这个小细节就能显露出这人做事严谨干练的性格。
不过看样子这书生混的也不咋地,身上蓝色的道袍一看就是旧的,道袍掩盖的衣襟底下居然有补丁,虽然经过遮掩,还是能露出个角,要是后世,估计也就个穷学生像宋青书似得处处被人鄙视,可这个时代,瞄了一眼宋青书等人一副手艺人打扮,此人居然很是不屑的一昂头,理会都没理会,过去了!
“嘿,还有这么吊的人?”宋青书脑门上又是蹦起了几缕青筋,这叫什么人?就像后世论坛上看谁不顺眼就拍砖,拍完屁事儿都不管了的喷子,这种人最讨厌了!
倒是赵胜这货同类相吸,居然有些迷醉的晃了晃脑袋:“这风骨,此人真是……”
没等话说完,宋青书恶狠狠一眼瞪过来,点灯子又不得不悲催的晃晃脑袋,跟着恶骂着:“真是目光无人,衣冠禽兽,渠帅,我赵书生最瞧不起这种人了!”
“行了!”无奈的瞄了这货一眼,宋青书终究还是回归到正事儿上来,扯着一行人先猫进个巷子里,看再没有官府盯梢,旋即对着聚拢在一起的伙计属下吩咐道:“两人一组,四散开,沿着街叫卖,重点打探施天福的消息,其他的情报顺道打探就行,切记,千万别惹事!”
“老赵,你就去官衙门口算卦,估计那附近是达官贵人聚居区。”
“一天时间,不管打探到没打探到,都必须回来,在这里汇合,天黑之前出城,听清楚没有!”
“渠帅放心!”二十几人立马重重的对着宋青书饱了抱拳头,旋即四散而走!
领着李定国,宋青书也是挑着担子,晃晃悠悠出了巷子。
…………
这代县城倒是颇为繁华,这里位于忻定谷底北部,紧挨着滹沱河,虽然山西也是大旱,可有河水灌溉两岸的农田还算郁郁葱葱,五月多新种下的秧苗已经发出了可喜的绿色,这儿北上不远是雁门关,无数走边关草原线路的商旅拥塞在街上,再往东去又是佛教名山五台山,就算乱世,千里迢迢来进香的也不少,相比于陕西的那种荒凉,这儿明显繁华富庶了许多。
雁门关在往北,穿过恒山,就是大同谷地了,这儿作为沟通草原的重要商路,又是山西咽喉之一,这也是宋青书想选这儿落脚的原因。
街上也有不少商铺,小酒馆,卖面的更是许多,不过今早山在城门出了彩,陕西羊肉拉面倒是在这代县打响了名头,县里富裕商户不少,就算卖到了三十文一碗,比后世李先生牛肉面还要贵的坑爹价,依旧有不少伙计,商贩过来买。
早晨杀了一头羊,合了几口袋面粉,一个上午,五六头羊的价钱卖出来了,面,汤也就剩下个底儿,要是在西安卖地瓜时候能有这收获,宋青书嘴都得乐歪了,可今个,却是始终提不起兴致来。
还真如门口那个看门的乌鸦嘴所说,别说施天福了,就算姓施的大族,都没人听说过。
到了中午,颇为气馁的宋青书干脆收摊了,把最后一点面拉了两大碗,自己和李定国一人一碗,蹲在街角自顾自的吃着。
虽然繁华,可这代县的繁华背后同样透着一股子焦躁,土地惊人的兼并,就在这片街头,手揣着破衣服袖子里,蹲在墙角的叫花子流民就不下二十个,这还仅仅是一条街,临街粮店,米价斗米已经要四钱多银子,粮价已经被明中期翻了八九倍了,山西巨大的贫富差距,让这里求生,也不是那么轻松。
一群叫花子口水直流的盯着,也是饿怕了的李定国吃的飞快,一大碗面,转眼葱花都不剩一粒了,宋青书则是一肚子心思,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着,汤都漏了些,看的李定国放下筷子直心疼。
“你吃吧,叔吃不下了!”看着,宋青书干脆把装面的竹筒塞了过去,李定国这小子倒是吞了吞口水,不过把碗又推了回去,旋即开口劝说道。
“叔,你是一军之渠帅,你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带着大家伙跟官狗子拼了!你吃!”
明明还是一脸稚气,李定国这一副硬装大人模样倒是看的宋青书忍不住乐了出来,也算缓解了点心情,点点头便不再推让,也是飞速吃起来,这半个多月,也就今天开荤了,放松了点心情,他倒是吃出点香甜感觉来。
吃完饭,收拾了下扁担,两人倒也没急着走,还是坐在台阶上,宋青书还拿了碗汤,去找几个叫花子问问,可惜,得到的结果依旧是不知道,看着宋青书犯愁的模样,李定国忍不住又问了起来。
“叔,不久一商人吗?您要愿意,让我带几十号弟兄在道口蹲着,一天至少能给你捞回来六七十号!”
“那可不一样,这人是咱们在这儿立住脚的关键,找不到他,咱们在这代县也就没了意思。”
“干嘛要立住脚?向咱们打一路吃一路,不挺好的吗?”
看来跟着张献忠,这小子也没少干过拦路剪径的勾当,看着李定国疑问的模样,宋青书感慨的叹息了一声,反问道:“老四,你这一辈子有什么理想,就想当个朝不保夕的流贼吗?”
这话把李定国问住了,长这么大,他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想方设法填饱肚子,不被饿死,哪儿想过明天?也没指望他能回答,回忆着没穿越前抱怨却又安稳的日子,宋青书很是苦恼的说道:“叔是乞活军渠帅,第一点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让你,让你婶婶,让跟着咱们的弟兄过好,不至于每天一睁眼,就得担惊受怕不要丢了性命!能吃饱,能穿暖!”
“如果可以,叔还想着,能不能改变这鬼历史?不让咱们汉人都变成满清鞑子的奴隶!留着猪尾巴辫子被洋人瞧不起,丧权辱国,哦,就是改变如今这鬼世道,让不光让咱们兄弟,让人人都能吃得饱穿的暖,还保留着咱们汉家的文化与衣冠,大家都能挺着胸脯做人,不用看任何人脸色……”
想着满清入关后迅速被破坏的华夏衣冠礼仪传承,修四库全书,文字狱时候焚烧掉的无数先古圣贤,后世屈辱而又动荡的一个多世纪,所有中国人心头永远的屈辱与痛楚,宋青书语言凌乱,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不过听的李定国却是丝毫厌烦都没有。
头一次,他也是思考起来,明天!自己能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