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锟上台演讲,这种满口兄弟厚颜,那娘的是个好办法,之类的口语化的表述,很不适合眼下情景。但问题是,今天的宴会和演讲,曹锟才是主角。
为了这次国会重开,曹锟准备良多。
实际上,除了曹锟之外,张作霖、段祺瑞、吴佩孚、孙文,不乏在各地的实力派,加上名流严修、李三立等,还有在政坛活跃的如:王家襄、陈炯明、陆荣廷,吴景濂、陈三立、张绍曾、张作霖、陈遐龄、唐绍仪、汪兆铭、王士珍、谷钟秀、谭延闿、卢永祥、李烈钧、高锡、符鼐升、姚桐豫、胡景翼、欧阳武、孙美瑶,总共二十八人。
除了陆荣廷是土匪出身之外,还有盗贼出身的孙美瑶,其中不乏能力超众者。
至少在很多人看来,都比曹锟‘靠谱’多了。
可问题是,大部分人只能作为曹锟竞选的陪衬,这其中还有不少是曹锟的手下嫡系,有些是政敌,还有一些正在南方打的死去活来。陆荣廷和李烈钧的军队就在贵州开战,根本就没有时间赶来参加竞选。
而某些人,是不敢来燕京的。
比如:孙文。
还譬如:段祺瑞。
但这并不妨碍,曹锟身处众星捧月之中,光彩夺目异常。有些人来燕京,是看到了起复的机会,毕竟作为一个政客,呆在家里一段时间是养望。可要是呆在家里下半辈子,那么就不是养望,而是养老等死了。
虽说给曹锟当陪衬,让人很不爽,也很不情愿。可为了谋得一官半职。也就忍了。
当然,这些失势的政客,多少有些可怜的心思,让人无语之外。还有很多地方实力派。比如张作霖,他就很不爽曹锟的做法。原本。袁世凯死后,北洋政府分类成三个主要的派系,直系、皖系和奉系。可问题是,关于国家大事,总没有奉军老大张作霖的什么事。反倒是被处处压制,似乎不管是黎元洪时期。段祺瑞时期,冯国璋时期……
总是认为一条,张作霖只有在东北,才是一个好军人。
反正窥视东北的两个大国,俄国和日本都不是北洋政府愿意招惹的。让张作霖去头痛去。
“妈了个巴子的,曹锟。你说了这么多,老子咋没有听到一句有用的东西?”
曹锟脸上温和依然,按理说被骂的大人物,不做出勃然作色的威严来,也不会对张作霖的挑衅如此的反应。可曹锟却笑嘻嘻的,好像忘记刚才说到哪儿了,而看了一眼张作霖。
“曹大傻子发愣咯!”
台上吵架。反倒是台下的议员们窃窃私语,张作霖和曹锟都是大人物。这样的人吵架,连那些来燕京的总统候选人,都为了不殃及池鱼,闷声不吭。
可是这不妨碍卢筱嘉的幸灾乐祸,开口就是‘曹大傻子放发愣了’。
事实也正如他奚落的那样,曹锟发愣了。要他背一份演讲稿,他都非常吃力。就算是在宴会前背下来,也没用。一上台,说了几句。他肯定要忘词。
可曹锟有办法啊!
他忘词,就用口头禅代替,让人听得是牛头不对马嘴,但曹锟不在乎。即便不太圆满,但好歹还能把整个演讲完成。被张作霖一打断。曹锟虽然并没有生气,这似乎很难理解,他确实没有生气。只是苦恼,自己该说什么反击。
这种应变能力的欠缺,让张作霖很得意。举起双手抱拳,对在场的议会议员们,高兴的暴喝道:“你们瞅瞅,这就是要竞选的大总统的曹大帅,连句话都说不清楚。”
哈哈……
没有人附和张作霖的狂笑,这让他很不爽。因为在现场的效果看来,曹锟是应变能力不足。但张作霖却像是一个癫狂的精神病患者,两个人都不属于正常的范畴。
有些冷落的宴会角落里,卢筱嘉异样的眼神看了一眼张学良,这让血液里充满冲动因子的张学良在一种暴怒的边缘,脸黑眼赤的看着卢筱嘉,仿佛要杀人一般。
反倒是王学谦看透了张作霖的做法,这位土匪出身的大帅,在如此重要的时刻,跳出来,目的可不是冲着大总统的宝座去的,而是要掀翻这次曹锟谋划已久的选举。
这种土匪式的搅局和计谋,让人看着有些滑稽,但不得不说,很实用。
不过,王学谦却并不看好张作霖的搅局,反而按住了张学良,摇头道:“这位天生长了一张欠管教的脸,但是你不能打他,因为这不是他的错,而是缺少母爱!”
“缺少母爱?”
这话在民国人听着,感觉有些怪异,总觉得内涵深厚,可就是没想出来在哪里出问题了。
王学谦解惑道:“去窑子,这能冲着老鸨傻笑的主,是你得罪的起的吗?你还会觉得他是一个正常人?值得和他一般见识吗?”
这话一出,张学良幼小的心灵再一次被卢筱嘉凶残的口味给吓坏了。
不过卢筱嘉歪着脑袋,似乎像是傻子看正常人的眼神一样,开口道:“你们不觉得老女人更有味道吗?”
“没觉得!”
张学良连连摇头,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他似乎也开始有些委屈,上海的报纸太不靠谱,怎么能把他和卢筱嘉这等人放在一起评论,这不是要坏奉天老张家的名声吗?
奉天老张家的名声,其实并不好,但在张学良眼里,他们可是整个东北的救星。
张作霖要搅局,但是也有人不愿意看着张作霖嚣张下去。
没有人比吴景濂更着急的,这位东北人(和张作霖不是一条心的),在曹锟的拉拢下,许诺只要曹锟当上总统,内阁总理将任命吴景濂担任。而此时,吴景濂的身份是国民议会的议长,同时他也是这次大选的候选人之一。
在发现曹锟傻站在台上之后,这位立刻如同狗腿子一般,跑到曹锟的边上,想要提醒曹锟接下来说什么。
吴景濂上台,曹锟的气也顿时不打一处来,演讲稿太难背了,都是吴景濂这货怂恿他背诵那么长的演讲稿。这不是故意拆台吗?其实曹锟是误会吴景濂了,这位从辛亥革命之后,就一直在议会担任要职的立法派,虽然心术不太正,但是对于议员,民主宪法和议会的认识,可以说在民国范围内是第一流的专家。他给曹锟写的演讲稿,都是按照大部分议员的要求来构思的,怎奈,曹锟不按他写的说,到处乱加词,导致明明是一篇立意明确,发人省醒的好文章,在曹锟的嘴里这么一传出来,顿时变了味了。
见吴景濂冒出来,张作霖瞪眼看着吴景濂狗腿子般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不要脸的吴景濂,你还敢去帮天津人?东北人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吴景濂也听到了张作霖的谩骂,他的背影不过是稍微停顿一下。
可就是这么一停顿,曹锟自己好像找到了接下去的词,也想起来好像那个演讲稿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对《宪法》。
民国的《宪法》早就在议会通过了,可是过去了七八年,这部原本应该被贯彻的《宪法》却成了尘封往事的过去。吴景濂的建议很简单,就是确定《宪法》的合法地位,以总统、内阁、议会作为权力机构,管理国家的体制被确立下来。
这要是在别的政客心中,应该很难办到的事。
可是曹锟不在乎,他非但不在乎,反而对这样的体制很喜欢。曹锟是一个知道自己缺陷的人,有一群人帮着做事,总比他自己一个人在台上闹笑话来的好。
“兄弟说了那么多,把各位都绕糊涂了,其实兄弟也糊涂了……”
这时候,沉默的宴会厅内,出现了一些善意的小笑声。这让曹锟很满意自己的机智,然后开口道:“兄弟是军人出身,肚子里也没有多少墨水,靠着兄弟一个人这里国家是不可能的。还需要读书人的多帮衬,才能治理好民国,读书人花花肠子多,办法也多……”
曹锟看了一眼吴景濂,这个允诺总理的家伙,他热心了,正因为太热心了,让他心里总觉的这样的人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心里想着,是不是要答应当初的许诺?
要是吴景濂知道,他恨不得冲锋在前的做法,竟然在曹锟的眼中落下这么一个印象,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吴景濂一脸郁闷的看着曹锟再次开启了演讲模式,但这一次似乎更让他心惊胆战。曹大帅讲话太随意了,这可要了他的亲命。作为曹锟竞选的总策划人,吴景濂内心承担的压力空前强大。
不过,曹锟可不管这些事,他继续说着一个大老粗眼中的读书人,内阁,还有国家制度……反正这样的做派,和他在保定府街头喝大碗茶,和不认识的老头闲聊的时候差不多。
说道高兴之处,少不得要骂娘。
曹锟拍着胸脯保证道:“兄弟别的说不好,就是一个实在人,就说一句话,兄弟要是当选,第一件事就是签署《民国宪法》……”
这话仿佛一道惊雷一般,在每个人的耳畔炸响,有些人不明所以,但是看着不少议员的眼神,都知道,这话说到人心坎里去了。
王学谦微微一点头,低声道:“曹锟当选,已经十拿九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