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勇反应再快,也无法改变事实上的结局,即便抛弃了一切辎重,在大风雪之中他们每天的行程也无法达到摆脱新秦军队的衔尾追击,王剪率领的数万新秦军队便如同一贴狗皮膏一样,紧紧地贴在王长勇的身后,在第三天,王长勇终于停了脚步,因为此路已经不通了。
零星逃脱的勾信所部带来了勾信全军覆没,自己亦战死的消息,让王长勇彻底绝望,在一个叫龙泉的地方,数万军队停了来,开始就地布防。
勾信所部逃回来的士兵带来的情报,让王长勇明白,即便是跑,自己也是跑不掉的。在这个让人绝望的季节里,除了覆灭,他已经没有任何路可走,既然左右都是死,那还不如蓄积力量,作最后一搏,那怕是能拖更多的汉军水,也算是值得了。
王志君两眼似要喷火,死死的盯着坐在大帐之中火炉旁边的王剪,这个人,出身大秦将门世家,世受国恩,曾被誉为大秦新一代最为杰出的将领,但现在,却成了大秦王朝的掘墓人。
这个人仍然很优秀,他能在一个陌生的地域打一片新的领土,建立一个新的国家,成就一翻崭新的事业,但这,与大秦都没有关系了,现在,他是大秦的死敌。从某一个方面来讲,王志君痛恨王剪更甚于痛恨汉人,因为汉人本来就是他们的敌人,大家拼个你死我活,谁胜谁败,无可厚非,王志君能接受,但他不能接受居然输在王剪的手里。
曾几何时,大秦朝堂还将王剪作为最大的外部奥援。
听到对方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拳头捏得卡巴卡巴的,王剪抬头,扫了一眼王志君。眼中却是温和的笑容。
“坐吧,王将军reads();。暖和暖和,你们那里,现在只怕是滴水成冰,大帐里与外面的温度相差无几吧。看你堂堂一名的统兵大将,手上都有了冻疮了。”王剪抬起火钳,指了指火塘的对面。“这是汉国积石郡运来的无烟媒,你知道从积石郡到这里有多远吗?八百多里路,但将这些东西送到这里。他们只用了不到八天,一天走一百里!”
王志君重重地坐了来。他明白王剪所说的话里的意思,强大的后勤输送能力,向来是一场战争之中非常关键的东西。汉人有着如此强大的运输能力,自然能随时运来更多的物资,武器,甚至是援兵。
“你能想象运送这些东西的根本就不是汉*人,而是一些汉人承包商吗?对,就是承包商,他们自己这样叫自己。”王剪放火钳。替王志君倒了一杯热茶。“喝一点吧,暖暖身子,上好的红茶。能暖胃,冬天喝,对身体很有好处。”
“王将军,我来……”王志君压内心的愤怒和反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他生怕自己一个按捺不住,便会将手里的热茶泼到对面这个云淡风轻的家伙的脸上。这样痛快是痛快了,但自己因此而触怒对方死了倒不打紧,大将军最后的一点念想。便也会因此而破灭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先别说。先听我讲一讲,好吗?”王剪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微微荡漾着的茶水,语气温婉,仿佛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数年之前,我带着三万余秦军将士冒死穿越大漠,到了大漠的另一头,但我们抵达的并不是一个世外桃源,而是一个比中原更乱,更没有王法的地方,哪里没有什么礼法,道德,任何事情,都只凭一样东西说话,实力。”
“我用了数年的时间,用了一大将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平定了那里,将所有不服我们的人,统统打得臣服在我的脚,建立起了一个新的国度。哪几年,是我这一辈子也无法忘怀的,每一天都是惶恐之中度过,因为随时,我们都有可能面临着灭顶之灾,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在转瞬之间失去。”
“王将军,导致这一切的,难道不是因为汉人吗?你难道不恨他们吗?如果你恨他们,为什么不迷途知返,与我们一起来反抗汉人的暴政呢?”王志君激动地道。
“恨,那几年,我恨汉人恨得要死。”王剪笑了起来,“怎么能不恨,我们在大草原之上一败涂地,死得人成千上万,我的父亲,更是死在这里。你说我恨不恨,即便是打败了那里所有的势力,建立起一个新的国度之后,我还恨,还在想着,怎么打回去,怎么报这一箭之仇。”
“王将军。”王志君的眼中闪过一阵希望的光芒。
“但是,越到后来,我的这种恨反而淡薄了,你知道为什么吗?”王剪轻轻地啜了一口茶,淡淡地问道。
“因为年代日久,你心中的仇恨在淡忘,你习惯了安逸,忘记了你父亲的死,忘记了大秦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王志君激动地道。
“你错了,这些年来,我从来不觉得安逸,因为有比仇恨更重要的东西搁在我的肩上,王将军,你明白那是什么吗?那是数百万的百姓。柴火油盐酱酣茶,开门七件事,以前对于我来说,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但当我坐到最高的那个位置之时,我才知道,这些事情,有多么的重要,因为你不能让你的百姓满意的话,他们是要起来造你的反的。”王剪轻轻地道。
王志君怔住了,作为一名领兵将领,他考虑的向来只是领兵打仗,如何击败敌人,至于其它,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后勤物资不足了,只管打报告跟上头要就是。
“这比击败敌人要难得多reads();。”王剪轻轻地道,“我不得不将更多的力量放在了这些之上,但仍然时时感到力不从心,不能让百姓饿肚子啊,不然你是坐不稳的。”
王志君深吸了一口气,张了张嘴,却无从说起。
“偏生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强大的外敌,从更遥远的地方,来的一些凶恶的敌人,他们的目的便是将所有不服从他们的人变成他们的奴隶,我打赢了第一仗,却也见识到了他们的实力,了解到了他们的国度,我明白,我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不是已经打赢了么?”王志君不解地问道。
王剪一笑:“我打赢的是一支他们在国内政争之中失败的丧家之犬,可即便是这样,我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场战争让我明白,单凭我的力量,迟早会再一次落荒而逃,可这一次,我能逃到哪里去呢?”
“大秦可以帮助你的,是你不接受而已。”王志君愤怒地道。
“大秦真可以帮助我吗?”王剪盯着王志君,“这些年来,大秦在做些什么,他们拿什么来帮助我,是军队,是粮食,还是武器?”
“大秦不能帮助我,因为这些年来,大秦在一门心思地内斗,大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一半来自外部汉国的压力,一半却是因为自作孽啊。自作孽,不可活,如果不是路超作乱,大秦会崩溃得如此之快吗?朝堂不稳,民心离散,经济崩溃,百姓家中无隔夜之粮,手中无活命之钱,你说说,如何能不乱,如何能不反?”
王志君哑口无言,“你是路超的心腹嫡系,自然不愿指摘于他,但如果不是路超处心积虑,范睢的改革有可能搞得四面树敌,天怒人怨吗?本来如果他们一将一相,能通力合作的话,大秦或者还有一线生机,可范睢担心李氏学派的影响力,路超又一门心思想要更进一步,终于将大秦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王将军,大秦已经跳到了悬崖里,爬不上来了。完啦,一切都结束了。”
“我们知道,大秦已经大势已去,但我们这些大秦子民还要作最后一搏。”王志君稳定住了心绪,看着王剪,狠狠地道:“王将军,这一次大将军派我来,只是想跟你讨一个情,望你念在咱们都是大秦一脉的份儿上,念在你父亲为大秦奋战了一辈子的份儿上,在我们这些残兵败将向贺兰雄发起最后的进攻之时,你能按兵不动作壁上观。这便是我们对你唯一的要求。”
王剪出神地看着烧得旺旺的火塘,“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现在有求于汉国,我要对新秦数百万子民负责,为了你们这一点可怜的念想,我要搭上新秦的安稳,这根本是做不到的事情,我不可能激怒汉人,让他们有借口来找我的麻烦。所以我只能对你说,对不起!”
“王剪,你是秦人!”王志君愤怒地跳了起来。
“曾经是,现在我是新秦人。”王剪抬起头,平静地看着王志君。
哗啦一声,手里的热茶劈头盖脸地泼到了王剪的头脸之上,“你这个背信弃义,数宗忘典的叛徒。”
呛啷啷数声,王剪的亲卫子拔出了腰刀,逼住了王志君。
“杀了我,拿着我的脑袋去向高远邀功献媚吧!”王志君疯狂地喊道。
王剪伸手擦干净了脸上的茶水,看着对方,摆摆了手,“你走吧,告诉王长勇,我是不会手留情的,他如不投降,我们与汉国联军,必会将他他歼灭于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