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之内寂静无声,两排将领肃然挺立,众人看着大帐正中虎案之后的赵牧,心中却是诧异无比,赵牧静坐不动,脸上却是神色变幻,显然,内心正在挣扎着什么,仿佛有什么极难的事情,让他难以作出决定.
众将的惊异不是没有原因的,在他们的心目之中,赵牧一向是一个杀伐果断,毫不拖泥带水的人,是什么让他如此犹豫不绝呢?
赵牧心中当然犹豫不绝,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战事,搞不好,就会影响到赵国的国运,铁锤的情报是冒死送到了,但是真是假却需要他来作出判断,是骗局,还是的确如此?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尽量用平静的语调将缘委向所有将领叙述了一遍.
大帐之内,顿时炸开了锅.短暂的惊讶之后,对于接下来的军事行动却是分成了截然两派.一派要趁着函谷关空虚,大举进攻,另一派却是要求出兵代郡,以防秦军在击败匈奴之后,趁势杀入代郡.
两派将领,代表着两个不同的观点,一个是激进的进攻为主,另一个却是以防守为主.
争论半晌,却是谁也不能说服谁,到得最后,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赵牧,这个时候,也只有他才能一锤定音.
赵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责任,终究还是要自己来背的.
“回兵代郡,是不可能的.”赵牧缓缓摇头,”时间之上来不及了,就算匈奴能多撑一段时间,让我们能赶到代郡,但长途跋涉,兵疲力竭,如何战斗?我之所以犹豫,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我担心这是一个骗局,如果真如此,我们一旦出兵,必然会踏进对手的陷阱里去.”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猛攻函谷关,拿下他,然后兵逼咸阳,迫使李信不能进军代郡,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回援咸阳.”
“将军,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函谷关内必然早已有了准备,想要打下他,恐怕难度极大,李信不在哪里,可赢腾尚在啊!”一名将领忧虑地道.
赵牧站了起来,”这一仗,从大的方面来说,我们已经输了.猛攻函谷,也只不过是迫使李信回援而已,拿不拿得下,并不重要.”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现在起,我们与秦国的争夺已经全面落入下风了,函谷关不再是秦军出击的唯一的一个点,以后他们可以穿越匈奴控制区,直接进军代郡,打进赵国,我们只能被动的处处防守了.”
众将都是沉默不语.
“我已上书王上,马上结束与燕国的战事.哪怕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也必须停战.”赵牧道:”周长寿,你带本部五千人,出击长平寨.吴增,你亦统率本部五千人马,进攻阳丰寨,其余各部人马,做好准备,随时准备出击函谷关.”赵牧吩咐道.
“遵命!”被点到名的两员将领大步出列,向赵牧抱拳一揖,转身大步出了大帐.
“是非曲直,马上便可见分晓了.”赵牧显得极是疲惫.
长平寨,阳丰寨,是函谷关的两翼护卫,赵牧不能冒险,只能先行试探,如果秦军主力当真不在函谷关,从这两个寨子的战事反映便能看出端倪来.
但这样的小心翼翼的策略,将会使赵牧又耽搁好几天的时间,不过赵牧亦是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不小心从事,一旦坠入陷阱,以李信和赢腾两人的本领,足以让他身陷灭顶之境.
平静了许久的河东战场骤起波澜,在赵军两支部队奔向长平,阳丰之时,函谷关内,秦军老将赢腾也得到了消息.
他笑了起来,”赵牧还是知道了,小心翼翼,不改以往本色啊,传令长平,阳丰,猛烈抵抗,能撑多少天便是多少天,全军死光了,也不许退出寨子一步,现在,咱们是多争取一天,便是一天啊!”
为了大的战略目标,这两个军寨的守军已经是顾不得了,这是函谷关两翼最重要的两个军寨,平素驻军都在五千以上,一旦开战,这两个寨子各可以容纳上万人秦军,但现在,两个寨子,分别只有两千人.
“纠纠老秦,为国赴战,血不流干,绝不休战!”赢腾脸上的表情狰狞起来,”为了大秦,至死方休!他们先去,吾自后来.”
“是!”函谷关内,秦军将领们吼声如雷.
战鼓声声,呐喊阵阵,河东大地,在沉寂多年之后,再一次燃起了熊熊战火,当世两大强国,秦赵之间再一次爆发大规模的战事冲突,以往两国交战,几乎都是秦国主攻,赵国主守,但这一次,却是赵国突然之间向秦国发起了凌厉之极的进攻.
河东大营之内,紧张的战时气氛笼罩着每一个角落,从大营之外,络驿不绝的哨探,信使,一拨接着一拨的狂奔进大营,径直冲向赵牧的中军大帐所在地.
赵牧向长平,阳丰两地发动进攻第一天.
赵军攻势猛烈,秦军抵抗顽强,在赵牧的要求之下,每过一个时辰,便有一个信使前来大营向赵牧汇报军情,听着一拨拨哨探们的回报,赵牧的眉头紧锁,大帐之内,枕戈待旦的将领们也都是焦灼万分.
夜幕降临之际,进攻两寨的赵军毫无进展,两个寨子依旧控制在秦军手中.
“你是说秦军一直没有出寨作战?”
“是!”
“他们有没有撤退的迹象?”
“没有!战事极为激烈,我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听着信使的话,赵牧一直紧皱的眉头却是缓缓地舒展开来,”回去告诉你们二位将军,停止进攻,监视他们的动向,他们不出寨,就不必再强打了.”赵牧挥手,对地上两位信使道.
“是!”
帐内其它的赵军大将不明所以,都是诧异的看着赵牧.
卓立大帐之中,赵牧脸上已经恢复了他一贯固有的自信,”全军出击,目标函谷关!”
“遵命!”虽然不明白赵牧为什么突然之间下定了决心,但可以出击,总比呆在大帐之中被动地听着前方的军情要舒服得多,众多将领轰然应声,一个个小跑着出了中军大帐.
片刻之后,一条条火龙自东大营内逶逦而出,分成数路,直扑函谷关.
赵牧先前不敢确定这条情报究竟是真是假,但他又不可能等到草原之上,匈奴那头传来消息,等到那个时候,只怕黄花菜都凉了,派出两支军队,去攻打对于函谷关至关重要的两个要塞,如果这两个要塞示弱,赵牧还真不敢随便动了,但这两地抵抗愈是激烈,赵牧的心里便越是停当,如果真想诱自己上套,那长平,阳丰,就绝不会死战不退了.
夜半,函谷关中,赢腾刚刚睡下没多大会儿,便被急促的敲门之声惊醒.
“大将军,赵牧尽起河东大营之后,直扑函谷关而来.”门外,一员秦将语气之中透着焦灼.
赢腾翻身而起,匆匆披上衣甲,”长平,阳丰已经失守了么?”
“没有,两地守将刚刚派回信使,赵军在入黑之后不久,便停止了进攻.”
赢腾一楞,半晌,摇摇头,”赵牧终究是赵牧,这样的小把戏原也蒙骗不了他多久.来吧,来吧,原本就要在函谷关下一决雌雄.”
“大将军,要不要将长平阳丰两地的守军撤回来?”
“撤不回来了!”赢腾道:”赵牧必有布置,他们呆在寨子中,说不定能活得更长一些.”
函谷关内,警钟长鸣,城墙之上,骤然之间燃起了无数的火把,将整个函谷关照得一片透亮,城门大开,一匹匹战马奔腾而出,在离关墙千米远的地方勒马停下,更多的步卒列队而出,依靠关墙,列成阵势,一架架床弩被推出,置于军阵之前.
秦军守城,向来不是据城死守,而是依城而战.哪怕现在赵军占着绝对的兵力优势,秦军也不改他们骄傲的本色.
秦军摆下阵势不到一个时辰,一条条火龙便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赵字大旗,在火光的掩映之睛,显得格外醒目.
城墙之上,赢腾满脸笑容,”有生之年,还能与赵牧再度交锋,吾之幸也.”
代郡,西陵城已是遥遥在望,匈奴王野卢成挥鞭大笑,这一次匈奴借着赵国外患四起,一举突入代郡数百里,大军愈是向前,所侵地域便愈是富有,比起边境那些穷得叮当响的边民来说,内地的赵人,个个都算得上财主了,满车满车抢掠来的金银财宝正在络驿不绝地向着老家进发,每一个匈奴部族的族长们都是喜形于色.
西陵城高大雄伟,虽只是远远地看着,但也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不过他们可没有打下这座城池的野心,只要在西陵城周边再抢掠一把,便可以心满意足地回家了,西陵城是代郡的首府,这周边,那可是富得流油啊.
骑兵纵横来去,匈奴人在代郡几乎没有碰到任何有效的抵抗,赵国的常备军撤走了,代郡的郡兵龟缩在一个个的城池之中,根本不敢出战,匈奴人几入无人之境.这么多年了,有那一次的战争能像这一次如此舒心,如此顺利啊!
每个匈奴人都没有想到,灭顶之灾就在眼前,在他们的身后,强大的秦军已经设好了圈套,正在等着他们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