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娘从小厨房端饭菜回来时,两个小家伙在院子里捉蚂蚁,头靠着头,一起趴在地上,全神贯注,沈秋娘不由欣慰地笑了,以后两个小家伙在一起,也能有个玩伴。
“小家伙们,肚子饿了吗?”她端着饭菜走进院子,笑吟吟问。
“饿了!”
元庆和妞妞同时跳起来,争先向小厨房奔去,可跑到一半时,元庆却停住脚步,让妞妞先冲进去,妞妞占据了好位子,高兴得直拍巴掌,“元庆哥哥,我赢了!”
“傻妞妞,这是元庆哥哥让你呢!”
沈秋娘笑着走进厨房,她见元庆磨磨蹭蹭,便有些奇怪地问他:“肚子不是饿了吗?”
元庆挠挠后脑勺,为刚才自己的失态而懊恼,“他奶奶的,自己好歹也是二十几岁人了,怎么还和一个三岁的小丫头抢吃饭,难道自己骨子里还真有一点童心未泯吗?”
“元庆,快洗手吃饭。”
沈秋娘在给他们分碗筷,笑着催促他,“小肚子可饿瘪了吧!”
望着婶娘温柔亲切的笑容,元庆心中懊恼顿时一扫而空,自己本来就才三岁嘛!有点童心未泯不很正常吗?有什么好沮丧的。
他高兴地答应一声,洗了手,高高兴兴地挤在妞妞旁边,拿起筷子便大口刨饭,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婶娘,我肚子真饿了。”
“饿了就多吃一点。”
沈秋娘见他吃相虎头虎脑,不由疼爱地将最大一块肉夹给他,又问他们,“我下午不在的时候,你们有没有调皮?”
“没有啊!我们很乖。”
元庆和妞妞相视一笑,那是他们的秘密......
吃过晚饭,沈秋娘收拾好碗筷,便要开始教他们读书了,小屋里油灯已点亮,两个孩子乖乖地坐在木榻上,木榻上有小方桌,一边坐一个。
丫鬟秋菊给他们送来不少纸笔,课本沈秋娘自己有,她从床榻下面拖出一只竹箱子,这是她唯一保住的财产,是一箱书,三四十本,因为在抄家士兵眼中不值钱而得以保留。
此时雕版印刷术还没有出现,虽有石板拓印,但主要用于佛经,而书籍则是靠手工抄写,所以专门有抄书匠这个行当,一般人家能有一本书已是不易,也是因为沈秋娘出生名门才能拥有这么多书。
元庆对沈秋娘的书箱非常感兴趣,他小脑袋凑上前,涎脸笑道:“婶娘,给我看看,都有什么好书?”
沈秋娘在他小脑瓜上轻轻敲了一记,“乖乖坐着去,以后再给你看。”
元庆只得抱着头坐在妞妞旁边,妞妞白嫩的小指头刮刮脸,对他被打幸灾乐祸,元庆吐舌头给她扮个鬼脸,扮了鬼脸又后悔,自己怎么越活越小了?
“我们开始吧!”
沈秋娘拿了几本书坐在他们面前,纸和笔都准备好了,她已经教过女儿几百个字,却不知元庆识字如何?便笑着问他,“元庆,你识多少字?”
其实这个时代的字尽管不是简体,但元庆绝大部分都认识,他不敢惊吓婶娘,只好挠挠头笑道:“千把个字吧!”
“比妞妞好一点,那好,我们不识字,直接开始读书。”
沈秋娘取过一本诗经,随手翻到她有叠角的一页,她嫣然一笑,“你们跟我一起读。”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小屋子里的读书声从此每天响起,不久,杨玄感赴任宋州刺史,郑夫人不放心丈夫,也跟了去,元庆过得更加逍遥,读书虽苦,但沈秋娘照顾他无微不至,视他为己出,使他品尝到了有母亲关爱的童年。
半年后,元庆又长高一截,随着时间推移,他对杨府的每一个角落都熟悉得了如指掌,除了后院的寝宅,守门的几个健妇严格遵循郑夫人的命令,不准元庆进去一步。
不久元庆又发现一块杨府的新大陆。
这天下午他和妞妞在东院玩捉迷藏时,发现一处被高墙围起的院子,里面不时传来喝喊声。
“妞妞,这里面是做什么的?”元庆一脸好奇。
妞妞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元庆隐隐猜到这里面或许就是杨府的练武场,隋朝武风鼎盛,杨素以武起家,府中怎么可能没有练武场,元庆半年来都没有发现,他猜想很可能就是这里。
“我们去看看!”
他调头跑去找门,妞妞已经变成他的小跟屁虫,一切由他拿主意,“元庆哥哥,等等我!”她跟在元庆身后奔跑。
可他们找了一圈,却找不到大门,元庆这才反应过来,练武场的大门并不是开在杨府内,而是在外面,要想进练武场,必须先出府门。
“要不,我们爬树上去。”
元庆虽然周岁才两岁半,但他体格大,思想成熟,学武的渴望已经非常强烈,他对这个时代的武一无所知,但他知道,乱世将要来临,要想在乱世生存下去,必须走练武之路。
他找到一棵枝桠稍低的大树,向手中吐口唾沫,开始向上攀爬,他们住的院子里就有一株杏树,他爬树早已熟练无比。
妞妞却向后退了几步,她从树上摔下过,最害怕爬树,她转身便跑,“我先回去了!”
“妞妞!”
元庆叫之不及,眼睁睁看她跑远了,他自嘲地笑了笑,红拂女武功很高,可妞妞好像对练武一点兴趣都没有,以后怎么做侠女?
不等他思绪走远,他便被院内的一声喝斥吸引住了。
“你们这是练武吗?你们这是耍刀!”
他慢慢地向上攀爬,很快便越过墙头,顿时忍不住一声惊呼,“真大啊!”
杨府的练武场竟相当于后世两个足球场大小,空旷无比,长满了牧草,就像草原一样,几十匹马在东北一角悠闲吃草,草地中央立着十几个草人靶,用以练习骑射。
而就在他下面的围墙内,是一处休息场所,地上丢了十几根大木头,几十名约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坐在木头上休息。
杨府的练武场主要供杨家子弟练武所用,同时也是杨府护宅家丁的练武之地,元庆今天看到的,只是其中一部分练习骑射的杨氏子弟。
杨氏子弟休息的同时也可以切磋武艺,一名杨府聘请的武师正在指导其中一名杨家子弟练习刀法。
元庆趴在一根树干上全神贯注看此人练刀,从后世的角度来看,这名杨家子弟的刀法很不错,非常熟练,寒光闪闪,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停滞,武术比赛也不过如此。
但那名武师却眉头皱成一团,看得出非常不满意,他不停喝骂:“气势在哪里去了?力量呢?怎么像女人绣花一样!”
“赵师傅,我觉得八郎的刀法非常不错了。”
一名多嘴的杨家子弟说出了元庆的心声,他也觉得很不错呀!哪里不好?
“狗屁不错!”
姓赵的武师一声怒骂,“他这个样子能和突厥人骑兵打仗?你们上过战场吗?万马千军拼杀,几十斤重大刀,你可以舞动它几个时辰不累吗?身高七尺的突厥骑兵和高头骏马,你能连人带马一刀劈成两半吗?你们手中小刀片,他娘的连十斤都不到,不是女人绣花针是什么?”
赵武师声如洪钟,吼得元庆心一阵阵发颤,但他的每一句话都像大锤一样砸在元庆心上。
他从前听隋唐演义,说李元霸拿八百斤重大锤,裴元庆的锤重三百斤,宇文成都的凤翅鎏金镗是两百四十斤,小时候他听得如醉如痴,觉得都是真的,长大后才知道,那不过是小说家的夸张。
可他后来偶然看到一张老照片,是一名兵差拿着据说是吴三桂的七星剑,那把长剑比人还高,起码重四五十斤,他才意识到,原来历史上的武功和后世武术完全不是一回事,虽然不是武侠小说中的内功,但也绝不是花拳绣腿。
冷兵器时代,以力量勇猛取胜,人的潜能也被发挥到极致,真正的武功绝不是会一套刀法或者拳法那么简单。
这时,有人不服气地嘟囔:“怎么可能战场上每个人都那么厉害,你自己不也办不到吗?”
赵武师脸一红,上前就是一脚,“他娘的,老子只是两百人长,当然不行,但那些大将呢?你以为他们力杀百人,力杀千人是白叫的吗?”
赵武师这句话如电光石火般在元庆脑海里闪过,他忽然明白一个道理,刀法娴熟不过只是小兵素质,而大将练的才是真正武功,否则,他们和小兵何以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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