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良辰待君归 >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江妃色一
    “哇!哇!!哇!!!”

    “恭喜啊,辉烟,生了个儿子!”

    “恭喜?”

    女子的声音很微弱,有些尖细,更带着一分讽刺。

    “我可不想要儿子。”

    他从小便与其他人不同,从那时起,所有的人和事便记得一清二楚,丝毫不会忘记,所以这个声音,也是记得很清楚的,他的母亲,绿辉烟。

    “你说,你到底是不是个人渣?既然不想要,偏偏又要生一个下来,你看这孩子多么可爱,还是好好地做一个**、人母,不然又惦念什么?喂,你倒是醒醒!”

    绿辉烟眼睛睁开一条缝,道:“喂,我这是刚刚生产,让我睡一会儿好吗?”

    在江妃色的记忆里,之后她睡了很久。

    他被放在房间里,冷冷清清,也没有人来看他,他之后才知道,这里只是一个客栈。

    终于有一天,他的母亲来看他了。

    那是江妃色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

    绿辉烟是一个很漂亮的人啊。

    裹着天青烟雨黛色的轻纱,鬓旁坠着祖母绿的宝石,眉眼细长,唇角很红,尾羽拖得很长,像一只美丽的翠鸟。

    她把眉头挑起,一把羽扇掩面。

    “这,皱巴巴的孩子,真的是从我的肚子里出来的?”

    她表情有着说不出的嫌恶,一把羽扇戳了戳江妃色的脸蛋。

    另一个人从绿辉烟的身后走出。

    那是个在绿辉烟光芒下黯然失色的女人,总是一副不爽的冰冷神情。

    “还算好吧……虽然是……丑了点。”

    小孩子,哪里有什么美丑?

    “你把我的画笔拿来,我自己画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既然一早就不想要,为何要生他下来?

    画笔送了上来,绿辉烟枕着手、蹙着眉头,画了很多时间终于在客栈的桌布上画了一张孩童的画像。

    江妃色看着那幅画上的孩子,不明含义的“呜呜”哭着。

    “哎呀,这孩子真吵啊。”

    她有些不耐烦地掏着耳蜗,看着画上慢慢走出的孩子,一手托着她,并缓缓为她起了个名字。

    “呐,这孩子叫江离离如何?”

    “什么烂名字?”

    “你到底懂不懂?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多好的意境啊。”

    “你是想说孩子贱如草吗?”

    绿辉烟笑得开朗:“哈哈哈,不就是这么个意思么?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死了一个娃娃,不是还能画很多吗?哈哈哈……”

    “真是个丑陋的人!哼……那这孩子又该怎么办?”

    绿辉烟眉头又紧紧的凑在一起。

    “啊,干脆扔了吧!”

    “哇哇!!!哇哇哇!!!”

    江妃色大哭起来。

    绿辉烟身后那人赶紧将他抱起,一脸烦躁,道:“你真的好烦啊!你这个做母亲的,心真是狠!真的就这么扔了?”

    绿辉烟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支很小的笔,不咸不淡道:“给他一支笔,总得出去历练一下嘛,好歹是我的种。”

    “什么叫你的种,明明是江城的种好吗?对了,这可是江城的二子,你这么扔了好吗?要不要先问一下江城?”

    “卧槽,你什么时候有这些顾虑了?我当时只是想玩玩而已,谁说我就傻乎乎的喜欢上他?他的二子,关我何事?我说扔就扔,还给他一个傻娃娃,你说怎么样?哈哈哈!!”

    半晌,她道:“……疯子!!”

    果然,她们说扔就扔,完全没有一点留恋,连个名字都没有,只留了一支奇怪的笔,那就是他所有的家当了。

    很庆幸的是,他活了下来,还有了自己的名字。他记得那个女孩,记得她的名字,更记得她的衣衫,那件妃色的大袄和衣衫里的酸奶糖。

    只是,伴随着这些长大的岁月,没有一点点温情可言。

    江妃色记得小时候为了抢一根骨头,曾和流浪狗打过架,最后,他把骨头熬汤喝了,骨头给了那条狗,他吃了肉。

    当然,那条狗也被他杀了,让他大吃了一顿,这一点,他很感激。

    八岁以后,他入了修罗道。

    ……

    “母亲,真的不要回江家看看?大哥他,要结婚了……”

    江离离有些僵硬的坐在八仙木桌之上,隔着一道屏风,里面显出个婀娜的人影,屏风外拖着长长的黛色衣裙。

    “啊呀,江城的儿子……都要成亲了?时间还真是快啊……”

    “你这个人渣,你可不仔细想想你都做了些什么?”

    她们说话的时候,江离离不敢插嘴,戳着自己的大腿,将手中的一方丝帕搅来搅去。

    “哈哈,我还是那样的漂亮啊——”

    “你真是不要脸!”

    “你看看你,都老了好多。”

    江离离喝了一口水,终于鼓起勇气道:“母亲,你若是不愿意就算了,我回去回父亲一声。”

    “哦,对了,江城还没死啊?”

    一把羽扇露了出来,轻飘飘的扇起来,江离离仿佛可以看见母亲那张撩人的脸,可是为什么自己长得和母亲一点都不像呢?母亲那么漂亮,而自己却只是淡淡青草模样,就连父亲的俊俏也丝毫没能继承下来。

    “母亲,自从你离开以后,父亲就隐居了,不再过问世事,他一直在等你回去……”

    江离离当然希望父母能够幸福快乐的在一起。

    “呵,这样啊,回去告诉那个废人,我此生都不会回去。”

    江离离带着悲哀的点了点头,默默地退了出去。

    绿辉烟问道:“你说,当年那孩子还活着吗?”

    她身后的妇人不雅的翻了个白眼,道:“你还要点脸吗?人渣!你现在来说这些,当年,你可是一口奶都没哟喂给人家,现在还假惺惺的惦记什么?哼!”

    绿辉烟把长裙一掀,脚掌露出来,指甲上有着红色的豆蔻。

    “哎,还不许人家惦记一下?好歹也是我怀胎十月的孩子。不知道死没死?没死的话还真想见一下,不知道长得丑不丑。”

    话音刚落,一个稚嫩的年轻声音传来。

    “不好意思啊,我长得还算好看吧。”

    一个年轻的身影出现在窗柩之上,衣衫吹起,黑发披散,一双黑乎乎的眸子深邃到海底,白面书生俊俏模样。

    绿辉烟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一只手往妇人脸上揪去,问道:“疼吗?”

    妇人一掌拍在她脸上,气道:“废话!!”

    绿辉烟笑道:“疼在你身,痛在我心啊——不过,真的是我儿子吗?”

    妇人道:“闭嘴。”

    江妃色笑得人畜无害,点头道:“当然是你绿辉烟的儿子,虽然一个月没到,你就扔了我,可是你的那张脸,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呢。”

    妇人很警惕的看着江妃色,她知道他是她的儿子,但是,从一开始,她就只在意她,说道冷血,她们是一样的。

    绿辉烟凑到妇人的耳边道:“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插手。”

    妇人的手指收了又放,最后只能有些怜惜的看着她。

    “谁要管你?死了才好!”

    江妃色从窗柩下来,站到她们面前,对着妇人说:“你不管最好。”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儿,你是来杀我的吗?”

    绿辉烟笑着,抬起江妃色的下巴,问道:“认真看着我,然后告诉我,我会满足你的愿望哦!”

    江妃色判官笔撩开她的碰触,笔尖在地面上轻轻划出不规则的图案。

    “呐,这支笔,还记得吧?”

    绿辉烟睫毛轻颤,笑容依旧,长长的黛色尾羽一扫,一条腿放在桌上,羽扇遮住红唇:“当然记得,你一来,我就知道你是我儿子。”

    笑了笑,眼眸沉了沉,她继续道:“想怎么杀我?你打得过我吗?真是笑话……”

    江妃色面无惧色,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地上用白色的笔尖扫过。

    “呵,打不过,也得打啊……毕竟我等今天已经等了十多年了。”

    绿辉烟心中热切,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从胸口蔓延,她的儿子,总算是孤零零的长大了……

    江城素衣白裳,衣上绣着竹叶。

    大风吹起,竹林里落了一地竹叶。

    他把砍来的竹节劈成两半,一半用竹叶垫着,装好了去年的雪,放在红泥小培上煮着。

    离离去请绿辉烟已经好几日了,今日便要折返了。

    绿竹幽径里,等辉烟一人。

    这样想着,淡淡的笑了。

    若她能归来就好了。

    不久,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天空之上,江城的心慢慢下沉,手一翻,竹节掉落,溅起飞烟无数。

    江离离落地,怔怔在竹林一头。

    江城心里一颤,哑然:“……她……不愿回来吗?”

    此时江城才注意到,江离离身上凌乱,一张清秀小脸上全是污渍,眼睛通红,像是大哭过一样,就连发髻也是乱的。

    “离离……怎么了?”

    江离离不说话,身上一团红色的血球炸开在她的胸前,在他惊厄的时候,一人顿时卡住他的喉咙,同时,判官笔刺穿了他的心脏。

    素衣上一片血红,像煞江家的枫叶林。

    “咳……你?”

    江城偏头一口血吐在地上,而江离离已经眸光紧闭,软软的倒在地上。

    “我是你的儿子,江城。”江妃色笑着,“绿辉烟已经死了。”

    江城知道自己已经不能活了,有些疲惫的坐在石凳之上,风吹起他的额发,他笑得一脸温柔。

    “这样啊……咳,儿子,能不能帮我个忙?我马上就要死了,不能再与你相认,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江妃色将江城的白雪掏出,一点点洗着自己的笔尖,道:“说吧……”

    江城含笑。

    “辉烟很爱干净……我死后,帮我换件干净的……白衣……”

    ……

    大风刮过,竹林依旧,物情今已现,从此欲无言。

    江城坐在竹屋里面,白色衣衫。

    “真是无聊……”

    江妃色站在竹林口,向着身后抛去一把火焰。

    然后,他牵着江离离的手,一起离开。

    “主人,你要去哪里?”江离离担忧的看着他身上的伤口,“要不要先包扎一下?”

    江妃色摆摆手,忽然笑道:“离离,你该回去了,天地之大,我已无处可走……”

    他手心里,躺着一颗酸奶糖,微微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