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严寒日甚一日,西北风仿佛裹挟着刀子一般,抽在人的脸上生疼,童谣自幼生长在惠风和畅的皓月,头一回感受到如斯酷寒,在屋子里添置了五六个炭盆,躲在被窝里简直一步也不愿意走动。
偃安城内大雪封天,在宫中的道路上却见不着一粒雪花,被宫人清扫的甚是干净,路面用滚烫的开水冲刷过仍是有些许的冷滑,走起路须得加意留心..
边关的将领唯苏将军回京过年,苏府上下一家人过的其乐融融,因为白昱修的常住以及一个高冷的小南,饭桌上变得热闹异常。
那头有人心大,这边可有个仔细的,苏将军在初一的清晨背着众人拉着方醒说了好一会子的话,提及了童谣的婚事,讲愿意收童谣为义女,这样她嫁到王府不至于受人闲话..
方醒当即真真特别感动,白昱修和童谣总是这般的确不是个事,她却也足够相信白昱修能够给童谣带来幸福,至于什么身份,方醒带着童谣在西境之战回来的时候,就有想过,可却不想让那份原本纯粹的感情被添加一些什么别的东西。
诚如方醒做了这般多,从没有想过给自己的母亲要个追封诰命之类的,人活着图个开心,人死了要那么多东西有什么用?再无端因为些诰命要将母亲迁坟换陵,才是真的让她地下不安。
不过方醒还是记下了,年后便给安北王爷去信,不准备再耽搁白昱修和童谣..
这个春节方醒亦过的很是清闲,仅仅在初一朝拜的时候露了个脸,每年初四的赏花宴也被皇后娘娘直接取消掉了。德妃娘娘在除夕夜宴上受了凉,一直过了几日也不见好,白嫤放心不下,方醒便陪着她进宫看望。
倒不知贵妃的消息如何这般灵通,方醒刚一到德妃处,她便遣人请方醒过她那坐坐,方醒自然不想去,也不想德妃见着她拘谨,便想着到皇上那请安..
结果皇上重色轻...方醒,高力告知方醒皇上在莞妃处睡午觉,可以去那等等..方醒可不愿,本来皇上因为常常同莞妃处在一块,便不像之前一般三不五时召方醒进宫说话,眼下方醒倒不知这般大的皇宫该去哪消磨时间。
“哪个不长眼的敢挡我的路!”
“我看你是皮痒了。”
方醒慢悠悠的说道,吓的白昱灏连忙退后了两步,一时之间也不敢计较是不是方醒这个不长眼的挡了他的路,气冲冲的环着胳膊蹲到了一旁。
“这是怎么了,被人欺负了?”
“对!”
白昱灏扬起小脸郑重其事的对方醒点了点头,而后又憋屈的将头低在胸前,方醒这可就来了兴致,适才不过那么一问,除了静妃本人方醒还真不信这皇宫会有人敢欺负白昱灏。
“是谁啊?告诉我,帮你揍他!”
“是..我不说,你定会像母妃似的说我小气。”
白昱灏低着头嘀咕了几句,方醒漫不经心的一笑,上前两步蹲在了白昱灏的身边,白昱灏撅着嘴将头扭到另一侧,看来这气还真是不小呢。
“快说吧,再不说我可走了。”
“我..我不是小气,那琉璃灯笼是小南打皓月货商的手里买来给我的,母妃也是喜欢的不得了,偏偏..偏偏又让他给拿走了!”
白昱灏说着竟是红了眼眶,也不是心疼那东西有多值钱,到底还是个孩子,被人抢了心爱的玩物,还被静妃娘娘数落小气,能不伤心嘛。
“又?是谁拿走的?”
“上次拿走了我的木剑,偏偏母妃说他是客人,得让着才让他变本加厉的!就是那个周维桢。”
白昱灏万般委屈的抱怨了半天,看着方醒探寻的眼神才转到正题上,方醒唇角慢慢漾起笑意,拉着白昱灏起身将袖炉塞到了他冻得微红的手里。
周维桢..听这姓氏便知是谁了,是贵妃之前提过的娘家侄儿。
周国公过世后,他的儿子,也就是贵妃的弟弟,自然顺理成章的世袭了爵位,只是没有了军方的重权,比之从前到底落寞..
听闻春节前夕周少国公带着一家子的人来了京城,太子也打算过完年送他们回豫州,顺带祭拜周老国公,只周维桢那孩子便就准备常留京中..
“你是不是也觉着他比我小些,我该让着他?”
“周维桢那叫抢,不叫拿。”
白昱灏听话用力的点了点头,方醒可算说到他的心坎里了,他的东西,就是喂狗,也是不想给周维桢的,只..白昱灏晓得静妃为何要让着周维桢,还不是因为他身后有太子,贵妃..不想凭白得罪他们罢了。
“老师..我们现在怎么办?”
“别人碰过的东西,也就甭要了,你现在回你的住处,将你不喜欢的衣服玩具装一箱子,最好是破的烂的,带到贵妃的宫里,我在那等你。”
方醒古怪的笑了一下,白昱灏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仰头看着方醒如炬的目光,忽而就懂得了她的意思,迅速将袖炉塞回方醒手里转身就跑了。
既然贵妃相邀,方醒也就只好走一趟了。
“见过贵妃娘娘。”
“免礼免礼,同本宫怎还如此客气,快坐。”
贵妃美艳的笑容见不到真心,方醒并不在意,本来就是彼此彼此,只是本以为能够见到那个熊孩子,不想他拿了白昱灏的东西便出宫了,眼瞧着打贵妃身后站起的另一人,方醒便慢慢的扬起唇角。
“参见煜王殿下,姐姐来啦..”
“你怀着身子,以后不必多礼。”
叶如莹拘束的看了一眼贵妃,待贵妃和方醒落座后才敢坐回去,她虽怀有身孕,在贵妃这里却不敢放肆,心里从贵妃提起方醒的时候就怕的不得了,不成想方醒真的就来了..
看着方醒不怎么热络的神情,叶如莹只好在心中安慰自个,等她诞下了太子的长子,身份自然跟着水涨船高,不必害怕方醒..
自白昱祁死后朝堂方面相安无事,太子一党恨不得一日当十年一般过去,他们以为如今的太子只有一个敌人,便是时间,他们在等皇上老去,死亡..
贵妃乐得自在,因一直盼着太子能有个孩子,而御医诊治后确诊叶如莹肚子里的一胎是男孩,可将她高兴坏了,一时忘了太子与方醒和叶如烟的纠扯,满心的期待着这个小皇孙,对叶如莹的态度也是好的不行,隔三差五的便将叶如莹唤到宫里来。
“本宫小厨房里做的,快尝尝。”
“谢娘娘。”
方醒伸手拿了一块红豆糕放进嘴里,贵妃处的点心味道自然没得说,一旁的叶如莹看的眼馋,却也只能继续喝着碗里苦的倒胃的安胎药。
说是贵妃对她不薄,可叶如莹根本就不想进宫来,贵妃没事就爱说些个规矩,如今她的肚子不足四个月,还不到放开胃口的时候,可有点想吃的东西,贵妃只说对胎儿不好,只逼着她吃些倒胃的羹汤苦药..
这边正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白昱灏便自个拖着个箱子走了进来,看见方醒的时候还有些意外的傻笑了一阵..
“灏儿见过贵妃娘娘。”
“快免礼。”
贵妃见着白昱灏到底没有装的像对待方醒似的亲热,却也端的和悦,忙唤一旁的宫女再上些点心蜜饯,白昱灏却道不急,将地上的大箱子打开露出一抹真挚的笑容。
“灏儿这是?”
“回娘娘,这些都是我素日里最最喜爱的东西,这个赤金九连环,是世子哥送我的,这个陶哨,是我第一次出宫买的,还有这件锦袍娘娘记得吗?是我去年生辰的时候父皇赏我的,可惜腰上被蹭破了一块,不过配个腰带就看不着了,还有这个..”
白昱灏将箱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为贵妃展示着,带上他脸上毫无心机的笑容,真是让人既摸不着头脑又不忍心打断,直到叶如莹受不了他的聒噪干呕了两声,白昱灏才停下..
“灏儿将你这些宝贝拿到本宫这是..”
“都是送给维桢的!”
白昱灏说这话时神情没有一丝的扭捏,十分自然,贵妃似笑非笑的看着箱子里的那堆东西,渐渐就明白了过来。
什么宝贝,那些东西曾经也许能被称之为宝贝,就说那衣服,白昱灏穿过的,还被蹭破了..还有那陶哨,街边铺子买的不说,还掉漆了..至于那九连环,怕就是所有贪玩的孩子最不喜欢的东西了。
“谢过七殿下美意了,维桢在东宫不缺玩物的。”
“侧妃嫂嫂骗人,我看维桢每次进宫都是一副新奇的模样,好像什么都没见过似的,我还想问问父皇呢,是豫州之地治理的不好吗?而且维桢特别喜欢我这些玩过的东西,请贵妃娘娘代维桢收下吧。”
贵妃的脸色抑制不住的有些发青,又由青变红,示意一旁的宫女将箱子抬了下去,宝贝送完了,白昱灏兴奋的坐到方醒跟前吃喝起来,叶如莹继续喝着安胎药,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听听方醒教出来的好学生所说的话,什么叫别人喜欢他用过的东西,什么叫豫州治理不好,不就是说那周维桢没见过世面,白昱灏光是想到贵妃将周维桢狠狠的教训一顿,再不许他拿别人的东西,就高兴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