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安静了两日。
第三日上,夏承祥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匆匆赶到了洋槐胡同。
研夏请他进了待客厅,奉了茶,笑道,“老爷与太太去了五棵树探望亲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后又遣了人来送了口信,说与大姨太太、三姨太太一起去庙里上香,在庙里盘桓两日。”
又隐晦的提到,“大姨太太说那家庙的求子观音很是灵验……”
夏承祥笑,“那可要多盘桓两日,为十一娘添上两个小弟弟才好。”
“承五老爷吉言。”研夏也笑。
留了饭,夏承祥告辞出了洋槐胡同,去大牢走了一遭。
夏承乐见到他,不免一番苦诉,夏承祥虽不喜夏承乐的做派,可看到夏承乐红肿稀巴烂的屁股又心生不忍,拿了体己的银子打点了狱卒,表示等夏承和回来他会帮忙说项,但也仅限这一次,以后夏承乐再做对不起三房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再管的。
夏承乐自然是千恩万谢,举手表示,以后再不与三房做对!态度很是诚恳,夏承祥欣慰的笑了笑。
等夏承祥走了,黄氏提着药来看他,夏承乐便将事说了,黄氏很是高兴,“多一个人帮忙说话,三哥、三嫂答应的会更快一些。”
夏承乐也这么想,夫妻俩很是高兴了一番,连黄氏煮黑的菜吃起来也多了几分美味。
家里因为黄氏的擅作主张乱成一团,有赞成将人叫回来的,毕竟已经折进去一个夏承乐,再把黄氏也折进去,四房的几个孩子谁照料?有不赞成把人叫回来的,意思是夏承乐马上要死了,让黄氏好好送他一程,也全了夫妻的情义。
前者代表乔老太太、夏红霞,后者只有夏芳菲一个人。
夏老爷子一贯的盘着腿,坐在炕上吧嗒烟,对于女人间的争执不吭不响。
杨得势几次想插嘴,都被夏老爷子凉飕飕的目光给挡了回去。
范师傅与刘掌柜那因得了研夏的话,暂时没有动作。
这样安静了两日,三房回来了。
因罗大姨家太远,十一娘做主,劝了罗大姨跟着来洋槐胡同住上一晚,明日再回歪脖子树胡同。
到家时天已黑透,研夏将满院子的灯笼都点了起来,招呼罗大姨一家进屋休息,绘春与随车的万福、万宝忙着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放进库房。
十一娘抱了睡熟的小十二回房间,八娘揉着迷迷糊糊的眼睛跟在后面,二娘、三娘踩了凳子下了马车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表情,却还记得往后看上两眼,叫着,“羽表姐,月表妹……”
二娘、三娘是双胞胎,比赵家的月表妹只大了一个月。
巧的是赵家的两位表姐妹性情温和,与二娘、三娘很是相似,表姐妹几个虽常年没见面,一同去庙里闲游几日,却变得格外亲昵。
表姐妹死人亲亲热热的挽着手进了听荷轩,研夏忙着收拾了听荷轩西侧间给罗大姨夫妻将就一晚,收拾了外院一处客房与赵容兴,又烧了热水,每个屋送上一盆,供他们洗漱。
一番折腾下来,等熄了灯笼,要入睡时,已是亥时多两刻了。
十一娘没回自己屋,放好了小十二,与八娘挤在一起睡了。
第二日,罗氏早早起来做早饭,罗大姨帮忙添柴,姐妹俩在厨房有说有笑的,让一大早起来做早饭的范师傅吓了一跳。
“范师傅,早饭马上就好了,一会儿我让研夏给你们送过去。”
范师傅笑着应了,转身去见了夏承和,夏承和笑,“昨日回来的太晚,就没通知你。”
又与范师傅引见了赵守望,三人在正房笑着说话。
研夏端了热水去二娘、三娘屋,又去了十一娘处,八娘因与绘春学武,早早就起了床去后花园,小十二却还在睡,红扑扑的脸蛋如红苹果一样,看的十一娘心底软软的。
研夏放了水盆,将帕子放在热水里湿了湿,拧了递给十一娘,“姑娘,那黄氏就住在离咱们不远的一处破垣处,可要将老爷太太回来的消息递出去?”
十一娘接了帕子,蒙在脸上,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嗯,递出去吧。”
“老爷那里……”研夏却有几分犹豫,十一娘笑了笑,“我爹那性格……做不来见死不救的事。更何况……”十一娘将帕子丢入水盆,伸手撩了温水在脸上,朝研夏又是一笑,眸底全是狡黠,“留着夏承乐,老宅才会更热闹。”
研夏微怔,“姑娘这是……”
“你会明白的。”十一娘却笑而不语了。
研夏便不再问。
十一娘穿衣毕,在小十二红艳艳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小傻瓜,倒是睡的香。”
与研夏一同出了屋。
等吃饭时,才发现罗大姨家的虎头也还在睡。
一家人用过饭,又歇息片刻,说了些闲话,罗大姨与赵守望起身告辞,夏承和与罗氏将人送出胡同,吩咐绘春赶车送他们回清水镇西北角的歪脖子树胡同。
黄氏正抱着熬好的汤药准备去大牢,一瞧见夏承和与罗氏的身影,激动的抱着药罐就跑了过去,“他三伯,三嫂!”
声音极其兴奋!
夏承和与罗氏都是一愣。
她来干什么?
再一想,这大早上的,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可回来了……”黄氏跑的飞快,生怕两人突然消失不见了似的,到了近前,一手抱着药罐,一手抓着罗氏的衣角,“三嫂!你们可回来了……”
声音里带着些许哽咽,眼眶说红就红了。
罗氏吓了一跳,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怎么就要哭了?
她去看夏承和,夏承和也是一脸莫名。
还没走的赵守望与罗大姨看到这一幕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却极快的反应过来,“她四婶,天冷,有什么话去家里说。”
跳下车,挽了黄氏的胳膊往胡同走。一边给自家妹妹使眼色。
黄氏挣了挣,想就在这说,一抬眼瞧见胡同口探头探脑的崔家人,忙应了,与罗大姨一起快步进了胡同,进了院子。
夏承和与罗氏面面相觑。
赵守望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与儿子对视了一眼,抱着虎头下了车。
夏承和陪着父子三个又重新回了院子。
八娘与二娘、三娘热情的拉了赵家两个表姐妹重新回去。
“娘,咱们也回去吧,看看四婶找你和爹是想做什么?”十一娘挽了罗氏的胳膊。
罗氏就与十一娘悄声嘀咕,“你说她来干啥?看那样子好像在这过了一晚上似的……”
十一娘摇头做不知。
罗氏蹙了蹙眉头,冷着脸道,“她敢动啥歪心思,看我不跟她拼命!”
听黄氏说明了来意,求他们去跟范师傅和刘掌柜说项时,罗氏忍不住冷了脸。
夏承和也说这事他们帮不上忙。
黄氏丢了药罐就跪了下去,“我和他爹知道这事儿是我们做的不对,不该偷拿了范师傅的方子自己开铺子,可我们也没想到范师傅把方子卖给了芳华阁啊?他三伯,三嫂,你们是范师傅的东家,又跟苏家的少爷关系那么好,你们说上一句话,他们一定不会追究了,我男人就能放出来……”
听她这么说话,罗氏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们不声不响的偷了东西,自己拿去开铺子不说,被人告了,吃上官司了来找他们做人情,凭啥?!
“她四婶,你也不用跪,这事我们帮不上忙。”罗氏冷着脸,开口直接拒绝,“我们对不起范师傅一家,求情的话说不出口!至于苏家少爷,你也知道我们十一娘当时就是在他们苏家赌坊出的事,我们三房早与苏家划清了界限!这事我们说不上话,你还是想其他办法吧。”
态度很是坚决。
夏承和一脸严肃,附和点头。
他们已经对不起范师傅了,哪还能开的了口求范师傅。
黄氏脸色一白,瘫坐在地上。
若罗氏只说范师傅的事,她还能把过错推到夏红霞身上,说要不是夏红霞,范师傅一家不会被发卖,不会怎么样怎么样!可是,苏家赌坊,十一娘,那是二郎做的!让她怎么说?
罗大姨在旁边叹了一口气,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罗氏起身,看了研夏与绘春,“送她四婶出去,别耽误了她干活……”
“三嫂!你不能见死不救啊……”黄氏却猛的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罗氏的双腿,叫声凄厉,“大老爷打了我男人二十板子,屁股都烂了,差点就死在大牢里,你们要是不救他,他可就没命了啊……三嫂,我求求你发发慈悲,救救我家男人!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做对了,我再也不背后说你坏话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夏承和脸色大变,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咋回事?你、你说清楚,老四咋了?啥叫屁股都打烂了差点死在大牢里?”
罗氏也变了脸色,两家的恩怨归两家的恩怨,可牵扯到人命……
黄氏见夏承和搭话,忙抹了眼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清楚,说到夏老爷子拿银子打点了县太爷,只救了夏承平出去时,咬牙切齿的痛恨,红着双眼,似乎要跟夏承平拼命一般,“铺子是我们两房合伙开的,可为着那狗屁的秀才功名,那老不死……老爷子眼睁睁的看着我男人发烧人都模糊了连请个大夫看一看的话都不说,他们这是要让我男人死了好顶罪,好能把大房摘了干净!呸!要不是我男人命大,撑着一口气,得了那牢头的酒救了自己一命,这会儿不定已经……”
黄氏的神情骗不了人。
罗氏与夏承和一下子沉默了。
夫妻俩眼前交错的是夏二郎骗了十一娘到赌坊,让十一娘差点丢了性命的场景……
黄氏似乎看出了夫妻两人心底的阴影,“我知道我们以前做了很多对不起三房的事,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二郎他也遭了报应,他的腿虽然好了,但天一冷他的腿走路就会瘸……”
夏承和的目光就看向罗氏。
罗氏垂着头,似乎没看到夏承和看过来的目光。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十一娘静坐在一旁,低头啜了一口茶水,茶盖儿与茶盏的轻轻碰撞声在安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罗氏就抬头去看女儿,夏承和也跟着看向女儿。
十一娘低着头,恍若未觉。
黄氏似察觉到什么,松开罗氏扑到十一娘脚下,就要去抱十一娘的腿,被罗氏一声喝住,“别碰我女儿!”
黄氏一惊,不敢动弹。
罗氏疾走几步,挡在黄氏身前,居高临下看着她,目光带着防备。
十一娘轻轻扯了罗氏的衣摆,“娘,我没事。四叔虽然做事不牢靠,但罪不至死……”
罗氏的目光就有些伤痛,“十一娘……”
夏承和欣慰的笑了一笑,脸上却有掩饰不住的心疼。
罗大姨长叹一声,起身到罗氏身边,拍了拍妹妹的手,压低了声音道,“事关人命,你可不能跟他们一样,做那见死不救的人……”
罗氏嘴里发苦,看着罗大姨规劝的目光,瞧着女儿脸上淡淡的笑意与丈夫脸上半祈求半纠结的神情,半响,点了头。
黄氏狂喜,扑在地上对罗氏狠磕了两个头,“谢谢三嫂,谢谢三嫂,谢谢三嫂!”
罗氏别开了头,十一娘拥着罗氏的胳膊吵她笑,罗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夏承和微松一口气,立刻动身,“我去找范师傅和刘掌柜的……”
“爹,我和你一起去。”十一娘也从椅子上站起来。
十一娘跟刘掌柜的熟悉,比他能说上话,夏承和忙点头。
又张罗了黄氏,“你也跟我们一起去,该赔礼道歉的就赔礼道歉,这时候可不是拿乔的时候。”
黄氏抹了鼻涕眼泪,连连点头。
罗大姨弯腰将她扶起来,她连声道谢。
看着三人匆匆去了听荷轩对面的院子,罗氏长叹一声坐回椅子上,“这都是些啥事!”
罗大姨与赵守望对视一眼,也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安慰罗氏,“妹夫向来是个心善的,你……”
罗氏摇头,打断了罗大姨的话,“我就是心疼我十一娘,受了那么大的罪,差点被四房的人害死,我们为啥要帮四房,可不救,那是一条人命……我、我这心口堵得慌……”
罗大姨一时无言,好半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拥住妹妹。
有夏承和与十一娘亲自求情,范师傅没再多加为难,直言,刘掌柜的不追究,他这边也不追究了。
黄氏感恩戴德,给范师傅磕了几个头,范师傅摆手进了里屋。
黄氏知道范师傅是看在夏承和与十一娘的面子,虽有些尴尬,却不敢计较。
三人又匆匆去了芳华阁,求见刘掌柜。
刘掌柜却没出来,派了一个伙计传话,“我家掌柜的说了,想撤掉告状也容易,百味斋封了,方子交出来,会做糕点的师傅以后都不许再做方子上的糕点,另外,再赔偿我们芳华阁一千两银子。”
黄氏面若土色,“一、一千两……”卖了她也不值那么多!
她求救的看向夏承和与十一娘,两人又几番求情,那伙计去见了刘掌柜,进来道,“我家掌柜的说了,你们来求情,贵在诚意,没有一千两那就一百两,不过……”伙计指着黄氏道,“她得在我们门口跪上九天,补上那九百两!你们若愿意就在这纸上签字画押,不愿意就走人。”
“让、让我跪在芳华阁门口?”人来人往的,她的脸不是全都没了?
黄氏又看向夏承和与十一娘,这次,两人谁也没开口求情。
“她三伯……”
“四婶!”十一娘打断黄氏,淡声道,“你要是不想跪可以给他们银子。”
黄氏一噎,她哪里有银子,她要是有银子,早拿去打点县太爷了,还用眼巴巴的守在洋槐胡同等他们回来吗?
想想在大牢里没几日就瘦的皮包骨的夏承乐,黄氏咬了咬牙,“我跪!可一百两……”
伙计笑着捶手,“这就成了,你签字画押吧,我这就回了我们掌柜的去。”
说着,将桌上那张纸捡起来递到黄氏跟前。
黄氏看着那张纸,没动。
夏承和蹙了眉,“老四家的……”
黄氏抬头看夏承和,“他、他三伯,我家没有一百两银子,你能不能……”
十一娘冷笑,还敢打他们家主意!
十一娘淡淡看了伙计一眼,伙计立时收了脸上的笑,“敢情夏家四太太没有诚意啊?那算了,这事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吧!夏老爷,夏姑娘,这可不是我们掌柜的不卖你们面子,你们都瞧见了,这样得寸进尺的人……不值得一救!”
话落,已扔了手中纸张,转身就要往外走。
黄氏哪里肯让伙计走,扑过去拦在了房门前,陪着笑道,“小哥,小哥,我们有诚意很有诚意的,我们家三伯有银子,一百两就一百两……”
伙计看了十一娘一眼,十一娘微微摇头。
伙计就嗤笑道,“真是笑话,你们坏了我们芳华阁的生意,赔个银子还要找人代还,这叫有诚意?”
说罢,推开黄氏出了门。
黄氏愣愣的,“他、他这是啥意思?”
夏承和张口想说什么,被十一娘抢了先,干脆点明,“四婶儿,人家让你自己还银子。”
“可我家没那么多银子啊。”
十一娘笑,眸底掠过一道诡异的光芒,指了指九里亭的方向,“爷奶有啊,他们能有银子救大伯,自然也有银子救四叔。”
黄氏眼睛一亮,“对,老爷子拿了一半救大房,还有一半,还有一半……我这就回去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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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个真是太悲催了,写到十点整五千,整兴奋着一点能万更,结果停电了!真是大写的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