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沈大人回府后,见房中沈夫人正拿着一幅字研究着,遂笑起来:“夫人这是打算要弃武从文吗?”
他所指的“武”是当时他回归家庭时,崔氏不待见他,动手赶他离开她院子的事儿。当时崔氏委屈,没少跟他动手,沈路明自知理亏,做到了夫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次数多了,崔氏才渐渐的原谅他,慢慢的接受他的。
见他耍贫嘴,沈夫人白了他一眼,道:“别贫了,快过来,看看这几幅字写的好不好?”
沈大人这才看见,原来夫人的妆台上,还摆着十来幅字呢!
他走过去,拿出一幅细细的观摩起来,沈路明是进士出身,在诗书字画上造诣颇深的,看了几幅后,点头道:“不错,清新飘逸、行云流水,虽功夫还不到家,但已经算是写的不错的了,不知是落款儿上的的李靖是何人,能让夫人这般亲睐,一下子弄了十几幅字回来!”
沈夫人卷起手中的字幅,白了他一眼,嗔道:“前几个月还去打听人家,巴巴的偷看人家呢,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就把人家给忘了!”
“是……他?”
沈大人吃了一惊,马上想到了几个月前给女儿物色的那个招赘的后生李靖,只是,他不是人在青县吗?夫人从哪弄来他的字的呢?
沈夫人像是猜出了丈夫的心思似的,解释道:“李靖如今已经来京城了,这幅字就是我今天在他手中买的,那后生如今不知在哪落脚,看起来潦倒的很,恁冷的天,竟然还穿着夹的,脸也白的跟纸似的,一看就饿了好几天了……”
说到这儿,不觉叹了一声,道:“也是造化弄人,要不是老爷忽然接到上头的调令,李生跟咱们菊花这会儿八成都成亲了,哪至于弄得像现在这般落魄呢?”
沈大人道:“这李生明年就要参加乡试了,怎会好端端的跑到京城来,莫不是有什么事发生吧?”
沈夫人道:“谁晓得呢?反正不管怎样,能再见到他,我觉着这就是一种缘分,老爷不如把他留在身边儿观察一下,若他真是个勤奋上进的好后生,咱们就把他招赘了吧,菊花今年都十七了,眼瞅着过年就十八了,都老大姑娘了,咱们只管把她留在家里,会遭人非议的!”
古人成亲都很早,一般女子十三四岁起就开始成亲了,像菊花这样耽搁到十七八岁还未成亲的真不多见呢,沈大人也怕遭人非议,而且女儿招赘的事儿是他跟夫人早就商量好的,所以,当夫人向他提出后收留李靖后,便毫不迟疑的答应了下来。
“好,等明儿咱家买一处商铺,先让他到铺子里去做掌柜,想知道一个人的品行如何,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银钱来考量了!”
沈路明在青县做了十几年的县太爷,囊中颇丰,所以,开一家商铺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儿。沈夫人听了,也很赞同,道:“老爷这主意极好,不如明儿就去寻铺面,尽快张罗起来吧。”
夫妻两个计较停当,不提。
且说莫舒雅朝贺回去后,先到藕香榭去给太祖母刘氏请安。
从打莫太后死后,老夫人刘氏的身上一直唧唧啾啾的不大好,三天两头的生病,精神头儿也照往年差了很多,亏得莫子净之妻杨氏在一个月前生下个白胖小子,才让老夫人的精神好了些,只是,仍不如从前那般矍铄。
莫舒雅是个孝顺的孩子,太祖母的身子不好,她自然是很担心的,总想着能让太祖母高兴起来,今儿她见到了沈菊花,又见她跟武湘云那么像,便迫不及待的跑去告诉太祖母,好让太祖母知道了也高兴高兴。
要知道,让太祖母身上一直不好的原因,除了太后的死,另一个原因就是子离叔叔万念俱焚,不肯归家。要是子离叔叔真的喜欢这位肖似武湘云的小姐,能把她娶回家来,他也一定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的,那样的话,太祖母也就省心了,身子也一定会好转的。
回到理国公府的时候,老夫人正靠在拔步床上,向杨氏询问小奶娃的情况。
“宝哥儿吃了几遍奶?可曾哭闹?奶他的奶子稳妥吗……”
宝哥儿就是杨氏所生的儿子,理国公府的重长孙,金贵得很呢!
大夫人武氏笑着向儿媳妇道:“既然老太太既惦记着,你打发人去把宝哥儿抱来给老太太瞧瞧吧,省的老太太总不放心。”
杨氏听了,起身恭顺的说:“是!”
因为终于生出了儿子,压在杨氏身上的大山终于卸下了,如今的她,比从前白胖了不少,性格也不像从前那样小心翼翼,畏首畏尾的了,话也比从前多了不少:“孙媳这就去把宝哥儿抱过来给老太太看,省得老太太记挂。”
老夫人听了,忙道:“别去了,刚掉胎胞的小娃子家,娇嫩着呢,大冷的天就别来回折腾他了,回头儿要是被风给扑着了,得了伤寒,岂不是我这老婆子的罪过?”
杨氏心里虽然也舍不得来回折腾孩子,但嘴上却很大度的笑道:“瞧老太太说的,哪里就那么娇贵了?再说,有老太太的福气压着,料想也没事的。”
嘴上虽这么说,脚下却没有动弹。武氏也心疼孙子,便道:“既然老太太这么说了,就别去抱他了,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要是真的被风给扑着了,又得让老太太糟心了!”
老夫人和婆婆都发话了,杨氏便又坐了下来,嘴里犹自说笑着:“宝哥儿真真是掉进福堆儿里了,有老太太、夫人这么疼他,连我这做娘的都赶不上了,明儿他长大了,我可得好好教育教育他,得他好好的孝敬太祖母和祖母才行!”
正说得热闹,莫舒雅带着一生的寒气,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没等给老夫人请安,杨氏便开口责道:“你这丫头,怎么又这么冒失了,老太太的身子这两天才刚好点儿,还禁不起折腾的,你怎不先到偏厦里把身子暖暖再过来,带着这一身的寒气的,万一寒气侵了老太太可怎么好?”
莫舒雅吐了吐舌头,快步退到了门口儿,道:“哎呀,我光顾想事儿了,竟把这事儿给忘了,真是该打!”
老夫人笑道:“没事儿,我又不是宝哥儿,还不至于那么娇弱,雅姐儿快过来吧,烤烤火,外头怪冷的!”
莫舒雅脱去了大毛的披风,交给了丫鬟,又跑到炭盆儿边儿烤了半天,才敢到老太太跟前儿行礼,又向武氏和母亲杨氏行了礼,连菲儿也受了她的礼。
虽然菲儿的年纪跟她相差不大,但是两个人的辈分却摆在那儿呢,菲儿是她正经百八的二婶子,所以,每次见到菲儿时,她都少不得恭恭敬敬的行个礼,叫声:“二婶儿!”
当然,这都是在老夫人和夫人的面前,私下里,两个人好的跟亲姐妹似的,根本就没有人前这般恭敬客气。
菲儿笑道:“免礼吧,快跟大家说说,进屋时想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呢?莫不是进宫时遇到什么新奇的事儿了?”
舒雅道:“真让您给猜找了,大家猜猜看,我这遭进宫遇到谁了?”
这个问题可不好猜,今天进宫的贵女几百个,到哪去猜遇到了谁呢?老夫人笑道:“左不过是些公主、郡主、县主和千金们,难不成还遇到太上老君了不成?”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莫舒雅也笑了:“就属老太太诙谐,算了,反正你们也猜不到,就告诉了你们吧!”
说完,她的大眼珠子转了转,“呵呵”笑了两声,说:“我今儿个啊,遇到那个沈菊花了,就是三叔为了她跳崖的那个,嘿!别说,长得跟咱们先前的湘云婶婶还真有几分相像呢,神态更像,难怪三叔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
“姐姐,真的那么像吗?你有没有跟她说话?都说什么了?”
发问的是二小姐莫舒珍,小孩子家,正是好奇心重的年纪,听到这样的八卦,兴奋得眼睛都亮了。
莫舒雅道:“当时大家都在聆听皇后的教诲,我没敢出声,后来找机会跟她说了一句,可惜她没有回我,后来散了后,我本想在逗留一会儿,跟她说说话,认识一下的,但皇后娘娘不许我留下,把我打发出来了。”
说完,拉着菲儿的手,委屈的说:“二婶儿,皇后娘娘欺负雅儿,你可得替我做主啊!”
菲儿也被莫舒雅的八卦吸引了,哪顾得上舒雅的撒娇,道:“你跟那沈家的小姐说了什么?她参拜的时候你有没有留意一下,听听她的声音?声音跟湘云姐姐像不像?”
“对呀,长得像,神色像,要是声音再像的话,那可就神了!”三小姐莫舒雯和四小姐莫舒奇也跟着凑热闹说。
莫舒雅说:“声音倒是不像,不如湘云婶婶的声音软,也不如湘云婶婶的声音甜,大抵是北人多粗犷的缘故吧,不过长得却只有三四分像,要说最像的,还是她的神韵,那眼神儿和表情,真真是极像的,简直跟湘云婶婶一模一样,别人看了也都这么说呢!”
没等舒雅说完,老夫人打断了她,道:“往后,家里边儿就不要再提起武氏了,更别说什么沈家姑娘像她的话了,等沈家姑娘嫁过来,要是听到她是因为肖似湘云才被娶进门儿的,心里会不痛快的。”
说着,直了直身子,仿佛人一下子精神了许多似的:“我这些日子身上也好的差不多了,赶明儿寻个由头,让沈家的姑娘进府来给我瞧瞧吧,要是没有什么差池,等离小子回来了,就把他们的婚事给办了吧!”
武氏道:“老太太这个主意好,被雅儿这么一说,媳妇儿也好奇的很,也很想见见那武家的姑娘呢,只不过太后新丧,朝廷下令大晋的子民们不得聚会、饮宴,媳妇儿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寻个什么由头请沈家姑娘进府呢!”
老太太说:“那就大家一起想,谁想到了,我重重有赏……”
这时,外面的婆子又报:“老夫人,大将军进来给您请安了!”
话音未落,门帘儿已经被被掀开了,莫子期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进屋后,先向老夫人,武氏请了安,后又向杨氏行了半礼。
杨氏急忙起身,侧着身子还了半礼,礼毕时,却眼尖的发现小叔子虽对着她行礼,眼睛却落在了自家媳妇儿的身上。遂拿帕子掩着嘴,轻咳了一声,笑道:“二弟是来看弟妹的吗?”
被杨氏这么一说,菲儿顿时脸红起来,偷偷的瞪了莫子期一眼,莫子期不以为意的看着自己的小妻子笑了笑,随即说:“嫂子说笑了,子期是来向祖母请安的。”
老夫人因为听说了沈菊花的事儿,心情好得很,便也拿孙子开玩笑说:“既是来向我请安的,眼睛却一个劲儿的盯着你媳妇儿看,这算什么呢?”
大家都笑了起来,菲儿的脸更红了,把头低得不能再低,像个做错了事儿的小孩子似的……
莫子期心疼媳妇儿,便道:“孙儿今儿见到一件事儿,特意来向祖母报信儿的,祖母只管打趣孙儿,孙儿还是不说了罢!”
“你小子,都位居大将军了,还跟小孩子似的跟祖母卖关子,快说,到底什么事儿!”老夫人被他挑起了好奇心,一叠声的催着他。
武氏也好奇道:“子期,什么事儿值得你特意巴巴的过来跟老太太说一声?”
莫子期见大家不在戏弄菲儿了,便也不再卖关子了,对母亲说:“儿子今日进宫时,见到了一个人,母亲想不想知道是谁?”
武氏和老夫人异口同声的说:“莫非是沈家的姑娘?”
这下子,莫子期尴尬了,关子没卖出去,被人一下子就给猜到了。
“你们怎么知道的?”
莫舒雅得意的说:“二叔,我比你更早就看到沈家的姑娘了,我还跟她说了一句话呢!”
莫子期道:“既然祖母已经知道了,孙儿也不卖弄了,据孙儿看,那沈家的小姐和子离倒是般配的很,祖母还是赶紧让自己的身子好起来,打点着娶孙媳妇儿吧!”
莫子期是一个精明睿智、性格沉稳的人,轻易不会对什么事情下定论的,既然他都看出那沈家姑娘好,那么沈家姑娘必然是极好的。老夫人越发的放心了,说:“我这阵子光顾着为你姑姑难受了,然后又有离小子生病,你嫂子生产的事儿,竟把那沈家姑娘给忽视了,经你们这一提醒,我还真得把这事儿快点儿操办起。,沈家姑娘也不小了吧,万一抢在咱们前头跟别家订了亲就不好了!”
武氏说:“老太太这话极是,子离是个性子偏执的,湘云走后,我还以为他几年的时间都转不过这个弯儿来呢,好容易老天爷厚待,被他给遇上一个称心的,咱们可千万不能错过了啊!”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连连点头,杨氏说:“老太太,不是说沈家姑娘跟皇后娘娘交好吗?不如就请皇后娘娘做媒,先把他们的亲事定下来,等过了国丧,再让沈姑娘过门儿好了!”
老夫人听了,道:“嗯,这个主意好,等我见过沈家的丫头,就亲自进宫去见皇后娘娘说和这事儿……”
……
菊花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每天还乐乐呵呵的吃饱了睡,睡饱了玩儿,过着幸福而又安逸的猪一样的生活。
自从那天跟母亲吃过了一次火锅后,她便爱上了这种热腾腾的食物,差不多每天都要去吃,沈夫人不差银子,又是个极宠女儿的,见她喜欢,便打发身了边最信得过的李嬷嬷,还有菊花的奶娘、丫头们,经常陪着她去吃。
这一天,菊花照例来到八福火锅城,刚上楼,就碰到了她最讨厌的人——刘喜!
此时,刘喜正跟一群人从对面儿走过来,高谈论阔着,像是在商量什么盖度假村的事儿。
对刘喜,菊花本就瞧不上眼儿的,没想到今儿刘喜的身边儿居然还跟着个女人,那女人虽然生得很一般,但穿的却是极其贵重的浮光锦,头只戴了一件首饰,那件首饰却比别人插戴一头都要贵重,竟然是一只纯钻石的珠花。
凭这两样,就足以断定这女子绝不是丫头婢女之流,否则断不会穿戴出这么贵重的头面衣饰来,看两个人亲热的走在一起的样子,搞不好是他的相好的呢!
菊花一阵恶寒,变态的死太监,明明都不能人道了,还找相好的,真是太不要脸了。
他天马行空的想象着,心里原本对他发明出自行车的那份崇拜一下子跑到爪哇国去了。当她的人跟刘喜的一伙人们走到面对面时,她停住了脚步,傲娇的抱住了胳膊,一点儿要让路的趋势都没有。
刘喜见她面色不善的站在自己的对面儿,便不声不响的向旁边靠了靠,给她让了路。一个跟在刘喜身边儿的人阿谀的说:“刘公公,您真的大度,两个籍籍无名的小女子都肯给她让路,这可是一般人儿做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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