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京城,已经不像数伏时那般酷热,一早,雾气未散,御街上便煊煊赫赫的走来了皇上的依仗,龙辇内,南宫逸瞄着采薇的大肚子,脸色还在发黑,瞧着瞧着采薇拿副笑眯眯的样子,冷声道:“真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马上就生产了,好好的呆在宫里不成吗?非要跑出来让朕操心,朕也是糊涂了,得了失心疯才同意带你到这里来!怎么你一求朕就什么都应了你呢!”
采薇却笑着勾了勾南宫逸的手指,道:“今日是外祖父的寿辰,咱们亲自到了,也显得咱们对他老人家重视啊,而且我也可以趁机见见我父亲和那俩小兄弟,多日未见他们,我也想念的很,要是等我生产完坐完月子再见他们,又得一个多月的时间,想了想死了,所以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来看看。你放心,昨儿太医和嬷嬷们还为我检查了,孩子们还没下移,都老老实实的,少说也要再十来天才能生产。从宫里出来到这里,一路官道,平坦的很,回宫去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能出什么事儿?我这些时日憋在宫中,着实苦闷,好容易今儿天凉快,又赶上外祖父的寿辰,你就当带我出来兜兜风,散散心吧。”
采薇的身孕已经八个多月了,这几天就要生了,她现在状态虽然还好,但也随时都有可能生产。宫里已经一切准备就绪,接生的稳婆、女医,伺候月子的嬷嬷、下奶的婆子,小皇子们的奶娘,都已经到位,就等着采薇的肚子了。
今儿是理国公的寿辰,南宫逸本打算自己来的,但因为之前天气炎热,采薇在宫中已经足不出户数月的时间了,在就憋闷的抱怨好几回,难得今儿天气不冷不热,又是理国公的寿辰,采薇便非要跟来,南宫逸也不知自己当时是发的什么疯,竟像是脑子被她迷晕了一样,稀里糊涂的就将她给带了出来,到了半道,他才后怕了起来,原是要立刻掉头回去的,可采薇这边马上露出一副哀求的神情,南宫逸哪舍得拒绝,尽管心中有十二个不愿意,还是带着她来了。
理国公府是皇亲国戚,当年又是拥护世祖皇帝登基的有功之臣,所以府邸的位置非常好,距皇宫很近,出了皇宫,只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理国公府的正门。
南宫逸和采薇来的算是早的了,可朝中的大臣们比他们还早,此时不过是刚亮天,理国公府的大门前就已经车水马龙,宾客如云了。
早有太监们到理国公府报了皇上皇后驾临的消息,理国公率领朝中诸臣们早就等在门口,没等南宫逸的銮驾停稳,以理国公为首的理国公府子弟和前来祝寿的诸位大臣都跪了下来接驾。
采薇坐在龙辇中,透过窗子,无意中看到了莫子离居然也在人群中,不觉好奇的很,他不是在青罗国吗?怎么跑回来了?
可在宫里里闷得久了,闷的很,她的人也变得八卦起来了,所以,很想知道莫子离现在的想法,他到底对湘云死没死心?对于娶朝月的事会不会妥协?这些原不关她什么事儿,但是她就是好奇,想知道!
南宫逸让大家平了身,扶着采薇下了龙辇,早有随侍的嬷嬷们过来扶着她,用软轿将她抬到了后院儿去。
后院儿里,老夫人带着理国公府的女眷们和前来祝寿的命妇们,向采薇行了大礼,因为是在人前,采薇不好拒绝,只好坦然的受了大家的叩拜。
礼毕,老夫人担忧的看着采薇的硕大无比的大肚子,说:“娘娘即将临盆,原不该为了老爷的生辰惊动娘娘的銮驾的!”
采薇笑道:“无妨,本宫离预产期还差七八日,正好多自动走动,可以使生产时顺利些。”
“话虽如此,到底还是留在宫中稳妥些,皇上也太大意了。”
老夫人抱怨着,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声音道:“皇后娘娘乃是真凤转世,必有上天庇佑的,老夫人只管放心好了!”
采薇寻声看去,却见辅国公夫人胡氏正带着殷勤的笑意看着她,见她望了过来,急忙福下身去,道:“皇后娘娘,臣妾教子无方,犬子月前酒后无德,得罪了娘娘身边儿的刘公公,臣妾也是近日才知道的,还望娘娘看在犬子初犯的份上,饶他这一遭吧!”
采薇说:“夫人多虑了,世子得罪了刘公公,那时他们之间的事儿,与咱们何干?咱们只管乐呵咱们的,喝酒、看戏、吃东西,他们之间的事儿,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好了!”
听闻采薇这么说,胡氏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惴惴不安的说了声:“是”,便闭了嘴。
此刻,她的心七上八下的,布置后喝牛奶在想什么,要不是怕丢人,丢了老爷和辅国公府的面子,这会儿她真想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求皇后娘娘饶恕了他们一家。
京城的贵族们谁不知道,刘喜乃是皇后娘娘身边第一得意之人,连大太监总管杨永都要看他的脸色说话,偏她那不省心都儿子仗着酒劲儿折辱了他,竟然让他受了胯下之辱。
酒醒后,景世子也有些后怕,怕皇后娘娘来找他算账,也怕刘喜记仇,日后偷着给辅国公府下绊子、找茬,更怕爹知道了此事,褫夺他的世子之位。
辅国公府的公子不止他一个,光长大成人的就有四五个之多,论文彩论武功,她不是最优秀的,只因他是嫡出,辅国公不得不选他做世子,但心中最中意的世子人选并不是他。
景世子也深知父亲的心思,因此,一直将此事瞒得铁桶一般,没敢让这事儿传到辅国公的耳中。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儿到底还是被辅国公给知道了,得知此事后,辅国公勃然大怒,拿住他打了个半死,又要捆了他,亲自到宫中向皇后娘娘道歉,但是皇后娘娘正在养胎,谁都不见,连他夫人往宫中递了几回牌子都给挡回来了。
这下,辅国公夫妇慌了,要是皇后娘娘下旨责罚了他们,他们倒也安心了,可问题是,皇后娘娘既没有责罚他们一句,也不肯见他们,这种吊在空中,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的感觉,着实让他们感到害怕。
于是,辅国公下令,欲夺去景世子的世子之位,以泄皇后娘娘的心头之恨,将世子之位传给了另一个得宠的庶出儿子,夫人胡氏听闻此事,吓得跪在地上苦求不止,并保证一定想办法让皇后娘娘饶恕景飒。
辅国公念在夫妻一场的份儿上,暂且将这事儿撂下,但是却已经表明,若是皇后不能原谅他,就必须夺了他的世子之位,再把他送回到琼州老家,让他守祖业去。
如今辅国公夫人好容易见到了皇后娘娘,又见皇后娘娘用这种不疼不痒的话打发她,心中自然是惊惧不安,一边害怕,一边想着打动皇后娘娘的办法。
今儿理国公的寿宴,穆家一家子人都来了,连小小的采蝶都被抱来了,给大家逗着玩耍。
只是文儿已经八岁了,不能在后院儿跟夫人小姐们同席了,所以,在后院,采薇只看到了娘,武儿采蝶。
入席后,采薇命菲儿抱着采蝶坐在她的身边儿,姐妹俩一边儿吃饭、看戏,一边儿悄悄的说体己话。
菲儿嫁人后,跟在娘家时的变化很大,不仅人比从前漂亮了,还比从前会说话了,可见,莫子期没少教她。
“菲儿,你在理国公府过得怎么样?大家对你都还好吗?子期待你如何?”
菲儿说:“长姐不必挂念,大家对菲儿都很好,就只莫子期可恶,总是欺负我。”
采薇一听,有点儿紧张的问:“他…。怎么欺负你了?”
菲儿愤愤的说:“他总是逼我背诗、练字,还非让我学着骑马,这两天又逼着我学武功,真是太可恶了!”
原来这这种欺负,采薇缓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落下来了,只要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种“欺负”就好,何况,莫子期对她所做的,并不是欺负,那是男人爱女人的一种表现。
一个男人,肯花费这么多的经历去管她,就是希望她能变得更好,能跟他一起进步,这是他对她的爱的一种特有的表现,只是菲儿现在还小,不懂这些罢了。
另一边,大夫人武氏和正在和杜氏热火朝天的聊着,大夫人对菲儿这个儿媳妇儿赞不绝口,还向杜氏展示了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因为这件衣服的就是出自菲儿之手。
她这么高调的展示自己的幸福,自然引起了在座诸位诰命夫人们的追捧和赞扬,大家纷纷夸赞菲儿心灵手巧,孝顺懂事。武夫人虽然笑着谦虚,却面有红光。
相比之下,二夫人白氏就落寞多了,她本来也有媳妇可炫耀的,要不是莫子离瞎搞,没准儿她现在都有孙子可以炫耀了,但是,现在她却什么都没有了,连儿子都跑了,还是假借莫青山重病给骗回来的。
就算骗回来了,这小子也还是一根筋,既不肯答应娶亲,又不肯留在大晋,直言等过了祖父的生辰就走。
白氏和莫青山已经被莫子离折腾得心率憔悴了,他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心尖儿和眼珠儿一样的存在,她离开的这几个月,夫妻俩吃不香,睡不好,双双的瘦成了一对儿纸片儿人,好容易把他给骗回来了,他们俩商量好了,说什么都不能再放他离开了。
强迫也好,捆绑也罢,哪怕是他们俩口子跪下来求他,也一定要让他留下来,留在他们身边儿,不许他再到处乱跑。
对于给他娶亲的事儿,他们也已经跟他商量过了,但是莫子离的态度很坚决,说什么都不肯娶亲,因为一旦他娶亲了,等若干年后湘云失宠了,也没法再回到他身边了…。
对于家里想找一个跟湘云相近的女子,以慰藉他对湘云的思念,更是遭到他强烈的反对。别说他不会娶妻,就是娶了,也绝不会找一个跟湘云相似的女子,因为这个是世界上,就只有一个湘云,谁都代替不了,其余的赝品,非但不能让他感到慰藉,还会因为那些女子的样貌感到痛苦。
莫子离痛苦,白氏更痛苦,儿子已经偏执成魔,让他们不知如何是。
看着别人家娶了媳妇,能带着媳妇出来炫耀,尽享天伦,而他们,却要心惊胆战、提心吊胆,只盼着青罗国的太子不要因为儿子的偏执动杀机才好!
至于太后娘娘提的,让他娶南宫玉之事,他们也跟她提起过了,莫子离只是冷笑,说:“我自己都不肯要赝品,又怎会去做别人的赝品?”
南宫玉钟情于莫子期事儿谁都知道,这会子太后提议把南宫玉嫁给莫子离,确实不大好,莫青山和白氏也不喜欢南宫玉,特别是她还失过身,儿子若是去了这样的女子,一辈子都会笼罩在屈辱中,会被人嘲笑的。
因此,得知儿子的态度后,他们一句都没劝阻,直接把莫子离的态度上报给了莫太后,让她再给南宫玉别选夫婿,莫要把青春耽搁在他们儿子的身上。
其实,理国公和老夫人也不喜欢南宫玉,但是碍于女儿的情面,不得不保持了中立的态度,既然莫子离自己不答应,他们也就就坡下驴,顺其自然,没给莫子离一点儿压力,全凭他自己决定了。
莫太后本来盘算着把女儿嫁进理国公府,也算是让女儿终生有靠,没成想人家拒绝了她的好意,不肯要她的女儿,恼羞成怒之下,她连父亲的寿宴都没参加,一个人躲在宫里生闷气,只派人送来些寿礼,全做聊表。
…。
正中间的席位上,采薇还在跟菲儿说着体己话,不过,话题已经从男人和家庭上转到了事业上来。
采薇问:“菲儿,姐姐给你准备的那些嫁妆你怎么安排的?”
菲儿一边儿捡着好吞咽的菜肴喂蝶儿,一边儿说:“嫁妆都入了我的私库,庄子和商铺被我交给管家,让他找人待我打理了。”
采薇点了点头,说:“你的婚姻幸福美满,姐姐很为你高兴,但是你千万记住,女人一定要有独立的思想和属于自己的事业,千万不要让自己做男人的附属品,更不要把自己全部的幸福都压在男人的身上,岁月长久,你或许可以看到未来三年、五年发生的事儿,但是三十年、五十年后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所以,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以备不时之需。”
菲儿听了,抿了抿嘴唇,说:“姐姐,你是怕莫子期将来辜负了我吗?”
采薇说:“姐姐说的,并不全是指男人对待你的态度,还有许多其他的原因,总之记住姐姐的话,做一个有思想,有立场,经济和精神都独立的女人,对你的未来没有坏处!”
湘云不大明白姐姐的意思,但是她从小就听姐姐的话,见姐姐说得郑重,便也郑重其事的说:“长姐,菲儿知道了,从明天起,菲儿就亲自打理姐姐给菲儿的庄子和铺面。”
两人的话还未说完,南宫逸身边儿的大太监杨永过来了,他笑容可掬的向老夫人问了好,才对采薇说:“娘娘,不知您吃好了没有?陛下担心您坐得太久对身子不好,命奴才请您回宫去,陛下也跟您一同回去。”
杨永的话一说完,立刻引起了在场的诸位夫人们的一阵艳羡,皇上贵为天子,却能对自己的妻子这么细心体贴,皇后娘娘的命,真是太好了。
其不知,一样的婚姻,不同的人经营就会产生不同的效果,倘若南宫逸娶了别人为后,这会子八成也跟别的皇帝没什么两样,早就置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了,只是,他遇到了采薇,人生观和世界观才会发生这么大的逆转,才会心甘情愿的一辈子只对一个人好。
在众人的艳羡中,采薇扶着潇芷和春柳的手,离开了理国公府,上了南宫逸的龙辇,一上去,采薇就忍不住抱怨说:“怎么这么早就叫人家出来了,我还没看到父亲和文儿呢!”
南宫逸道:“小祖宗,你可消停些,赶紧跟朕回去吧,想见你爹和你弟弟,明儿朕就把他召进宫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理国公府里人多,万一有个冒失的撞到了你可怎么好呢?”
采薇听着南宫逸唠唠叨叨的,不由得笑了,说:“想不到当年那位雪山之巅的高冷贵公子,才一年的功夫,就变成一个碎嘴的婆婆了,真真好笑!”
南宫逸听闻自己被比成了婆婆,俊脸一黑,道:“朕哪里像婆婆了,你给朕说清楚!”
采薇端详了他一会儿,顽皮的说:“要是背驼一点儿,脸上再长几条皱纹,然后头发再白一点儿,一张嘴时再少两颗门牙,哈哈哈…。”
她情不自禁的脑补出南宫逸化身为碎嘴婆婆的搞笑场面,把自己给逗得哈哈大笑,岂料笑得太猛,突然觉得腹下一阵疼痛,笑声戛然而止了。
南宫逸正为她的描述磨牙,但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儿了,因为采薇的笑声停顿的太过明显,忙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采薇没有立刻接话,又细细感受了下,只觉又是一下疼传来,好似有什么正在往下坠,她额头渗出了些汗意来,惊慌道:“逸,我好像是真要生了!”
南宫逸大惊,忙大声向外吩咐道:“快,快回宫,皇后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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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补上若干字,算免费给大家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