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朔和留丛效二人低声嘀咕了许多,才一同走出了大帐。
剩下的降将、文臣被李丛嘉留下,研究如何恢复福州及附近县、州的农业生产、商业……一直到正午时分,众人才散去。
吴璋从外而走进来:“六殿下,你坐镇福州就行,为什么非要去水口山?这场恶战恐非小事,危险程度极高……”
李丛嘉一摆手:“乱世之中,文治武功缺一不可。现在的我,早不是三年前的弱不禁风。虽然我不如吴叔叔身手敏捷,但也足有自保之力。就算是绝顶高手攻击,我也能丛容抵挡三五招!有了这么好的条件,不学太宗踏马天下,岂不白瞎了这么好的条件?”
一面说着,他一面穿戴好软甲:“父皇真是好父亲,竟然把自己的的软甲都拿来了,难道你没告诉他我的软甲没坏吗?”
吴璋苦笑:“岂能不说?不过一片父爱之心,岂能劝住?”
李丛嘉脸上满是幸福:“父子兄弟亲如一家,是一种莫大的幸福!林虎头估计此时已经奔出几十里了,咱们也出吧!”
福州城内,除了一百神武军和一百南唐水军,再无正式军人,只有几百差役维持着全城治安。而城外,一万三千多人整齐列队,衔尾而行,向西沿着闽江急开拔。
林仁肇提着重枪,奔行如飞,很快就带着一百林家人将神武军落下了十几里。他抬头看天,夕阳已经渐渐向山下落去,不由焦急起来:
“林仁达,你留下等着后军,持火把前进,不得歇息!天明时分,务必过了檀溪!我将在檀溪上扔几排横木!”
“哥,不用着急吧?明天正午时分到达,纯粹是多余!那个呼延朔就是一个笨蛋!就算吴越军得到消息,从剑州连夜跑回来,明天中午也到不了水口山……”
说到这儿,他脸色变了:“不对,如果乘船,完全能到达!人家是顺水行船,咱们是逆流而上……”
看着他恍然大悟的样子,林仁肇一面挥手示意百人继续前行,一面嗔怪他:“仁达,别太骄傲!不是我涨他人志气。那个呼延朔的才能远在我之上!据他讲,这样的人才,在六殿下手下有好几个呢!”
林仁达不服地瞪大眼睛:“不可能!如同哥哥一般文武全才的天下能有几人?听说北方有一个赵匡胤,其他人……”
“天下之大,英雄何其多也!不能坐井观天!”不自觉间,林仁肇就把李丛嘉挂在嘴边的成语给用上了!
二人闲谈几句,各奔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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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口山,坐落在闽江中游,横亘在洛溪和闽江交汇处的东侧,如一条伸长鼻子喝水的卧象,脑袋伏进水中,而腰身处,正是一处险隘。
这里,就是剑州通向福州最重要的一处关隘。狭长的山道最宽处也不过能并排通过四辆大车。而最狭处,有几人宽而已。平时里人来人往,但两国开战,除了粮车,其他再无通行。
此时从剑州方向,一条艨舰从湍急的闽江中急下,转了一个围,停在洛溪东侧,准备靠岸。就在这时,船头站着的壮年人一声长喝:
“快,那里有一个人,好像是长史大人!”
船头上瞬间跑出上百吴越军士,盯着西岸边半伏在江中的两个士兵和一个老者。
“好像是!朱将军,我们跳下去看看?”
那壮汉身穿普通百姓衣服,却挎着一把长长的陌刀——这是唐军最精锐部队才能装备的!他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勇武。
朱秀山左右看了一下,点了点头:“刘都头,快点让船靠岸!”
数十人跳进水中,向那洛溪西岸游去。就在他们即将到达西岸的时候,水中的两个士兵忽然站了起来,一人手持长枪,一人跳回岸边,从石头后翻出一张长弓。
“快往回转,快!这是一个陷阱!”
可是为时已晚,那士兵连数箭,将逃得最快的几人射翻溪水之中。
一缕缕洇红的血液流进了闽江,将血腥一幕刻画在了这个血色的正午。
吴越军的艨舰靠近了岸边,还未等上岸,就看到密林中、荒草间,数百张长弓探出狰狞的面孔,未等众人惊呼出声,箭如雨,瞬间将走出船舱的几十军士射翻船头。
朱秀山一面挥刀磕飞射向自己的长箭,一面掩护着身侧的壮汉:“殿下,快进船舱!岸上有埋伏!”
那壮汉正是吴越国皇帝钱弘俶的八哥钱弘崖。他此来福州本是任闽王的,不想正逢战事,干脆留下来督战。
剑州一战,本占据绝大优势,却因为南唐国忽然增兵,并将能征擅战的老将贾崇派来,又从抚州、虔州等地调了一万团练兵和镇军,维持了摇摇欲坠的颓势。
双方僵持一月有余,吴越军渐渐感觉到不对劲。杭州方向的通讯表明,吴越国静海军遭受到毁灭打击,已经无兵可派,但是福州方向竟然一封信都没有回过。
更让人害怕的是,泉、南二州刺史留丛效,竟然背信弃义,从最开始的谦虚谨慎、俯称臣,到现在竟然连信都不回一封。
十五天音信皆不通,连最笨蛋的皇族钱弘崖都感觉到了不对劲。研究过后,吴越国彰武军长史詹天佐带着侍卫亲自去福州打探情况。
结果刚走不到两天,侍卫安化南重伤返回,只带来一个惊人消息:他们遭到了兴唐军的截杀!詹天佐生死不明,让他务必把这个消息带回来!
兴唐军?一瞬间所有吴越人都感觉到了刺骨阴寒:这支根本没有过正式番号,也没有过正式成立的军队,仿佛一个阴魂,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所谓的兴唐军,只是一个口号,停留在一个传奇人物李煜的嘴里。他把自己带领的军队称为兴唐军。而后来,兴唐学院出来的低层指挥官,也愿意把自己带领的队伍称为兴唐军。
虽然没有人认为他们可以兴唐,但是,却感觉不寒而栗:是什么样的学校,培养出这般的一致性?
世间最可怕的,就是这种影响至深的信念。
吴越军彰武军节度使、福州刺史钱弘儇终于决定,撤回福州城。
做为多年的老军人,钱弘儇深知整个归途中,只有一处最危险,那就是水口山。那里扼控闽江,紧锁咽喉。如果那里被唐军占领,恐怕整个吴越军只能北撤,通过崇山峻岭逃向温州。
抢占水口山的战斗,在双方刚刚一接触的瞬间,就迸出了最血腥最炫丽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