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景听了我的话,粲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平心而论,这家伙长的还是挺好的,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温文和煦如春风一般,让人对他讨厌不起来。
临别时,他郑重其事的对我说:“叶姑娘,你一个女子呆在军营,多有不便,又不安全,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
他眼神真挚,态度诚恳,看得出来是真心在为我着想。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见了太多形形**的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我还是看得清的。这个慕容景虽然说话不着边际,却是个好人。只是他对我的心意,我是决计不能接受的。
更何况,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回头。
我面无表情,冷声对他说道:“不用了,多谢慕容世子好意。告辞。”说完,也不去理会慕容景瞬间黯淡下来的眼神,掉头便朝军营而去。
百里笑总是埋怨我说话直接,性格冷情,我并不否认。对待慕容景,我的确是无情的。
回到营房,达哲和马大海他们都在。马大海一见我便兴奋的跑上来,抓住我的胳膊,脸上笑开了花,“山风兄弟,恭喜你成了将军的随身侍卫。我早说过了,你这么机灵,迟早会飞黄腾达的。以后你要是升官发财了,可一定不能忘了我这个好兄弟啊!”
我扯了扯嘴角,动了动胳膊,想要挣脱开马大海的手,却发现他抓的很用力,一时挣脱不掉。刚想开口叫他放手,旁边达哲已经把马大海强硬的从我身边拉开了一些距离,对他斥道:“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我又没对你动手动脚,你着什么急啊?”马大海给了他一记白眼,转头又对着我谄媚的笑,“山风兄弟,我和达哲正打算去附近河里洗澡,不如一起去吧?说起来,你好像还没和我们一起洗过澡呢。”
我嘴角抽了抽,面对马大海的疑惑,居然无言以对,只能一贯的保持沉默。反正我平时也是寡言少语的性子,少说几句也不会让人起疑。然而心里却在盘算着要怎样回答才会更加合情合理。军营里的兵士们洗澡一般都在营房旁边的浴房,不过条件比较简陋,人又拥挤,所以更多的人还是喜欢到军营附近的一条河里。
慕容景说的没错,一个女子在军营,的确是多有不便。所以平时我只能尽量减少洗澡的次数,每次洗澡也都是在夜深人静之时,施展轻功偷偷潜到附近那条河里,找个偏僻处,简单擦洗一番了事。好在这么长时间下来,还从未被人发现过异常。
刚才在小屋的时候,我自然是趁机好好的洗了一番,所以此刻身上干净的很,一点没有浑身汗湿黏腻的烦恼。正在我苦思冥想拒绝马大海的理由时,没想到达哲却为我解了围。不待我回应,他便拖着马大海出了营房。
“达哲,你急着拉我出去干啥?”马大海叫道:“等山风兄弟一起啊!”
“山风他忙了一天,累了。”门外,达哲冷冷的声音传来。
马大海还在念叨着什么,不过他俩很快便走远了,隐约的声音也消散在风中。我也就不去理会,倒在自己的床上,默默的想着明日会发生一些什么。
那一夜,我翻来覆去,睡得并不踏实。
次日一早,元吉便带了我和达哲两人去了侍卫营房,把我们两个交给了侍卫队队正苏力。
贺连城的随身侍卫队共有五十人,每个人都是从各营抽调出来的精兵。与前锋营相比,侍卫队的日常训练更大,纪律也更为严明,有时候一天训练下来,觉得整个人都像散架了一样,倒在床上动都不想动。
不过我却甘之如饴。因为我觉得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随他出行之时,虽然更多的时候还是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但是这背影在我眼里却已是清晰可见,再不是以前那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还有,每次在校场训练时,我都能见到贺连城的身影。他负手立于看台处,静静的看着我们训练,间或和站在他身旁的苏力耳语几句。虽然每次他在看台上的时候总是逆光而立,让人看不清他的五官轮廓和面目神情,可是我知道他在这里看着,这就够了。
或许,在他看过来的时候,也有那么一瞬间,我的身影会出现在他那双沉如寒潭的眼眸中。
我知道在煊王和千沫的巧计和努力之下,北狄国和西北签订了三年停战协议。北狄王已是年老体衰,昔年的雄心壮志逐渐消磨殆尽,而完颜律和完颜平两人忙着内斗,根本无暇顾及和周边各国交战。所以天下各国暂时相安无事,贺家军无仗可打,驻守在军营的兵士们除了日常的操练之外,倒也没什么别的大事儿。
然而贺连城还是很忙。侍卫营房距他所住的营房很近,而我平时又对他多了一份心眼,所以就算我不是经常有机会跟随他左右,也能知晓他何时出营,何时回来,何时起床,何时熄灯。
侍卫队队正苏力是贺连城的心腹,听说还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对贺家,对他,很是忠心耿耿。在加入侍卫队之后,我时常能见到苏力出入主帅营房,两人在房内往往一谈就是很久。
作为侍卫队的新兵,自然要表现的任劳任怨一些,我和达哲便基本上包揽了守夜这一任务。当然,在我的内心里,对这个任务是求之不得的。将近十月,北狄的天气已经带了寒凉,到了晚上更是寒意逼人。然而在他营房外值守的那些个夜晚,每每看到他房内亮着的昏黄烛光,我的心里却是温暖而平静的。或许是因为我明白他在忙些什么,所以总让我觉得自己与他的距离更近了一些的缘故吧。
上次千沫命我转达给他的那个消息,我依然清晰的记在心上。这些日子以来,他都在派苏力暗中调查当年那件事。到底他的父亲贺远山是死在煊王的一箭之下,还是死于完颜律暗中加害的毒手?
在我的角度,自然是信任煊王府的消息多一些,但是对于贺连城来说却并非如此。这七年来,他一直都认为自己的父亲是死于煊王之手,现在却忽然有人告诉他,其实他父亲是被自己人害死的,而害死他的那个人,还是他们贺家一直效忠的王族。这样的消息,让他怎能轻易接受?
所以贺连城自回北狄之后,一直没有放弃派人查找当年的真相。
加入侍卫队已是第八日。那天的例行训练,贺连城却没有现身。训练结束后回到营房休息之时,我才在其他侍卫口中得知,他一早便被贺老夫人差人叫回府了。
贺府毕竟是他的家。那里,有他的母亲,还有他刚娶进府的那个女人。
贺连城不在,苏力像是忽然良心发现似的,大发慈悲的多给了我们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大家欢呼雀跃,仿佛这两个时辰比两锭金子还宝贵,就差把苏力抛上天了。
出了校场,大家便三五成群的往附近那条河而去。我当然知道他们去干什么。在这样的时刻,我往往是隐在角落,尽量把自己变成透明人,一声不吭的疾步回了营房。
等达哲他们在河里洗完澡回来,天色已经有些昏暗。正是军营的晚饭时间,此时兵士们都回了军营。想着现在那条河里应该再无旁人,我便趁此机会,寻了个借口悄悄来到了河边。
训练后出了一身的汗,浑身酸臭的不能忍,如果不擦洗一下,晚上估计是没法睡觉的。
那条河离军营不远,我一路疾行,很快便到了那里。
夜幕已经逐渐降临,河边虫鸣鸟叫,树叶婆娑,河面在初升月色的映照之下波光粼粼,流水潺潺。我仔细的四下观察了一番,的确是人迹未见。于是便找了个偏僻处,简单洗了洗,觉得身上已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便起身欲回军营。偷溜出营若是被发现可就麻烦了。
我沿着河边走了几步,见四下无人正想施展开轻功,以便快些回营,却在此时猛然听见“扑通”一声,像是有人落水的声音。
我忙下意识的猫低身子,隐匿于河边丛生的灌木丛中。借助于清冷的月光,我朝着声音来源处望去,只见面前不远处,一个矫健的身影正浮在河水中,两只孔武有力的双臂划开清澈的水面,拍打起朵朵白色的水花,他的整个身子好似剑鱼一般,以顺畅而优美的姿势快速往前游去,线条刚硬的背脊在荡漾的河面上时隐时现。
在他从河水中探出头来之际,我定睛一看,淡淡的月色下,那刀削般轮廓分明的侧脸是如此熟悉。
贺连城!我骤然觉得心跳加速了几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