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连城这个畜生,把黎城守军全部杀光还不够,现在居然连手无寸铁的百姓都不放过,简直不是人!”
当沈千沫接到消息,匆匆赶到议事厅的时候,正听到里面传来曹勋的粗声咒骂。
议事厅内,闻人渊、云翳及一众将领也同样义愤填膺。
众人见到沈千沫进来,均异口同声向她行礼。“见过煊王妃。”
沈千沫点头示意,没有多余客套,直接出声问道:“黎城百姓的情况如何?”
曹勋深深叹了一口气,语气沉痛的说道:“其实黎城经过北狄军队大肆攻城之后,已无多少百姓幸存,而且基本上都是老弱妇孺,今日被屠杀的三十名百姓全都是老人和孩子,有几个还是只有五、六岁的幼童。贺连城这个畜生,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起那三十颗被高悬在城楼之上血淋淋的人头,曹勋只觉得气血上涌,恨不得立刻就冲到贺连城跟前,一刀砍了他。
他一声光明磊落,胸怀坦荡,最看不得歪门邪道的手段。两军交战,各为其主,要打就正大光明的打,凭实力说话。军人可以血腥拼杀,可以战死沙场,但是百姓何其无辜,为何要向他们下手?
“难道是昨日一战,枭鹰败在飞云骑手上,让他脸面无光,怀恨在心,所以拿黎城百姓泄愤?”一名将领出声推测道。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若是如此,他大可以一下子便杀光黎城所有百姓,何必要每天杀三十个,还生怕我们不知道似的,将人头挂出来,如此大费周章呢?”云翳皱眉思索着,提出疑义。
是啊,贺连城这么大张旗鼓的杀几个百姓,又是为何呢?
众人面面相觑,继而全都把头转向了安静端坐在上首主位的沈千沫身上。
沈千沫秀眉微蹙,缓缓出声道:“如果泄愤不是贺连城的目的,那么他这么高调的杀人,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以黎城百姓为人质,逼我们尽快攻打黎城。”
“而贺连城一定早已在黎城设下了陷阱,就等着我们送上门去,他可以来个瓮中捉鳖吗?”云翳一声冷笑,“想不到这个贺连城,手段如此狠毒!”
若果真如此,那么他们如果贸然攻打黎城,很可能会正中贺连城的圈套。
其实,他们只要再在锦阳关坚守三日即可。三日过后,不论是孟元珩,还是靖州孟家军,都会赶到。到时他们再夺黎城,就会多出几倍胜算。
可是,这几天,难道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黎城百姓无辜惨死吗?
黎城,到底是攻,还是不攻?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又转向了沈千沫身上。
沈千沫知道,他们都在等她做决定。
既然她此次是代替孟元珩领兵出征,那么这个决定,必须由她来做。
可是这个决定,事关重大,关系到锦阳关和飞云骑几万将士的安危。
沈千沫秀眉微蹙,半晌后,坚定吐出一个字。
“攻。”
阿珩,若换成是你,是不是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呢?沈千沫紧握手中的青瓷杯,想起那个杀伐决断的男人,眼神逐渐明朗。
就是这样一个简短而坚决的字眼,却让闻人渊和曹勋等众将领热血沸腾。
军人的天职就是保国卫民,若是眼看着百姓被屠杀,而他们却缩在锦阳关内苟且偷生,怎能配得上“军人”这两个字!
黎城,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们也得闯。
决定之后,便是行动。
闻人渊和曹勋都是老将,对于攻城这种事,显然他们二人更有经验,沈千沫安静的听着他们的部署,并未多做置喙。
一切准备妥当,入夜之后,对黎城的进攻正式开始。
北狄兵马十万,而他们,满打满算也只有北狄的一半。
兵力悬殊,以寡敌众,此次夜袭,必须出奇制胜,直击敌军心脏。
他们兵分三路,中路由云翳带领卧云山庄百余名影卫高手为先锋,偷偷潜入黎城内部,先放火烧粮,制造动乱,然后逢敌便杀,砍下帅旗,动摇北狄军心。左路由闻人渊带领两万飞云骑精英,右路由曹勋带领两万锦阳关将士,以火光为号,左右配合,双管齐下,发起强攻。
余下的一万飞云骑,还有姚文涛带来的朝廷五万兵马,则继续驻守锦阳关,以防贺连城来个调虎离山。
夜幕浓重,疾风呼啸,云翳带领着卧云山庄影卫先行出发,如幽灵一般悄无生息,仿佛与暗夜融为一体。
沈千沫身披斗篷,站在锦阳关高高的城墙上,看着不远处黎城方向。
远处隐隐传来轰隆声,如闷雷一般,撼动了锦阳关苍茫大地。
随后一束火光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黑沉如墨的夜空,也照亮了沈千沫沉稳的眼眸。
这是总攻的信号!
闻人渊和曹勋在火光冲起的那一刻,便已带领四万精骑向黎城发起了强攻。
风助火势,天边那道火光越来越强,最后演变为滔天之势。
马蹄声,杀伐声,兵器声,惨叫声,声声入耳。沈千沫仿佛能闻到空气中飘散而至的阵阵血腥味。
可以想见,这一战,是何等惨烈。
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也是个厮杀之夜。
沈千沫静静的矗立在城楼之上,一站,便是一夜。
天色渐明,迷蒙天空中开始飘落起零零散散的雪花,给暗沉的锦阳关点缀了几分动人景致。
边关的雪,总是来得特别早。
绿竹陪伴身侧,轻声问道:“小姐,天快亮了,也不知闻人将军和云庄主他们情况怎么样?”
“可是在担心薛浩吗?”沈千沫淡笑着问道。
“小姐……你又取笑奴婢!”绿竹满脸羞涩,俏丽的鹅蛋脸上升起淡淡红霞。
沈千沫回身帮她紧了紧衣服,轻声说道:“以后,不要再自称奴婢了,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奴婢看待。”
“小姐……”绿竹语带哽咽,眼中蓄满了感动的泪水。
自己真是何其有幸,这辈子能够跟随这么好的主人。
此时,一人一骑由远而近,疾驰而来,很快便来到了城楼下。
是薛浩!
他抬头,对沈千沫高声禀报道:“启禀王妃,黎城已收复。”
收复黎城之战,居然出乎意料的顺利。
飞云骑一夜之间便攻克了黎城,北狄十万大军被迫向后撤退三十里,在锦阳关外的斜阳谷安营扎寨。
经过一夜激战,黎城内到处是战火硝烟之后留下的焦黑痕迹,使得本就破败的老城更加摇摇欲坠。沈千沫走在满是残垣断壁的街道上,入目处尽是荒凉之意。
行至一处府邸前,这是黎城最大的一座府邸,也是贺连城这些日子暂时栖居之处。
跨过高高的门槛,只见院内到处桌倒椅翻,凌乱不堪。
后院清幽,是书房所在。书房很空旷,除了桌椅和书架,几无它物。
可见贺连城早有准备,离去前已将东西清理干净。
书桌下角落处是一只废纸篓,由于长期勘查案发现场养成的职业习惯,使沈千沫下意识弯腰,捡起纸篓中一个残留的纸团。
展开,平铺,上面只有三个字。
沈千沫。
笔锋刚劲,走势凌厉,笔笔力透纸背,而“沫”字的最后一笔,笔墨陡然变粗,那一捺,重重贯穿了纸背边缘,似乎昭示着写字之人当时的无穷怒火和无边恨意。
绿竹虽然识字不多,可是却认得自家小姐的名字。
她掩嘴轻叫起来,“小姐,那个贺连城为什么要写你的名字?”
沈千沫定定的看着这三个刚劲有力的大字,淡然一笑。
“想必是对我恨之入骨吧。”
云翳在一旁担忧的说道:“千沫,贺连城此人阴狠无比,诡计多端,他若是对你怀恨在心的话,你可要多加提防了。”
沈千沫点点头,对闻人渊说道:“闻人将军,吩咐将士们在黎城一切小心,贺连城大费周章将我们引至此地,必有其用意。”
“属下明白。”闻人渊方正刚毅的国字脸也满是凝重。
昨夜之战,一切都太过顺利。很明显,这是贺连城的阴谋。
只是,这个贺连城到底在黎城布下了什么局,他们暂时毫无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