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密码》 正文 第一章 序 早晨,从海边望去,天边的朝霞美轮美奂。 白沙铺就成倾斜状的海岸,宁静,悠远。突然一阵海鸥的鸣叫从昏暗的海岬深处飘来,接着,成百上千只海鸥飞来了,在天空飞舞盘旋,它们的声音一阵阵飘荡在天空。 海鸥飞走了,余音依然袅袅。 海浪忽涌忽退,一浪高过一浪。海水咆哮着摔碎在岩石上,又呼啸着退去,海浪翻滚扑向岩石,一次次撞碎了再来,来了又被击碎,水花如珠子在岩石上滚落。 一个荒荒僻的小岛有条小路伸向海边,蜿蜒起伏的小路上一前一后走着两个手拿鱼篓和渔网的男人,他们的身后跟着一条大黑狗。 经过茂密的丛林,他们沿着峭壁前弯弯曲曲的小径走向海边。 快走到沙滩了,走在前面的小伙子手指远处说:“阿爸,你看那边是不是躺着一个人?” 渔夫顺着儿子的手指望去,“嗯,好像是。” 小伙子嘀咕道:“这大清早的,太阳还没有出来,就有人来游泳了。” 渔夫说:“阿龙,快去看看,有点不对头哇。” 阿龙奔跑着来到海边,走近那个躺着的人蹲下看看,回头对父亲高声说:“阿爸,是个女的……怕是已经死了。” 渔夫急匆匆奔过来蹲在她的身旁,只见她躬身侧卧,双目紧闭,全无生命迹象。 渔夫用手背试她的鼻息,又摸摸她的耳颈处,面露喜色:“还有救!……快,帮我把她放平!” 阿龙伸手协助,渔夫告诫道:“慢一点……慢一点……好,就这样。” 女子平躺好了,她脸色苍白,容颜清秀,长发湿漉漉的散落在沙滩。上身穿着的海魂衫和下身的牛仔裤紧贴着身躯,勾勒出优美的曲线。 她看起来约莫二十几岁。 大黑狗伸出舌头舔舔她光着的脚,好像在挠痒痒,让她醒过来。 渔夫把姑娘扶着坐起来,让她的头靠近自己的臂弯,他用手按住她的后背向前弯曲上身,顿时几大口海水从她的口中吐出来了。 渔夫重复了几次,似乎吐尽了水,他再把她放平在海滩上,俯身掐了掐她的人中,一会儿,她眼皮略微动了一下,接着咳嗽一声,眼皮颤动着。 她慢慢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两个人,她挣扎着力图坐起来,可因浑身无力而放弃。 “姑娘,你是谁?”渔夫问。 姑娘神情恍惚,乌黑的大眼睛显出迷迷茫的神情,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她使劲地咳嗽一声,眼泪流出来了。 她望着远方,幽静的眸子里好像在问:我是谁?我怎么到了这里? “告诉我们,你是怎么了?”阿龙问。 姑娘的眼睛看过来,怔怔地看看阿龙,再望着渔夫。 “你能自己回家吗?”阿龙又问。 回家……我有家吗?我的家在哪里?家里有何人?他们可知道我在这陌生的地方……她愣了一会儿,再次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一阵晕眩使她倒下,又闭上眼睛。 父子俩赶快搀扶着她。 渔夫对儿子说:“阿龙,快把她背回家,她很虚弱,需要调理身体……” 阿龙在父亲的帮助下背起姑娘,赶紧向小路走去。大黑狗打了一声呼啸,蹭地跑到了前面。 正文 第二章 荒岛深处 在海岛深处有一间小屋,屋内陈设简陋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墙上挂着渔网,墙角放着鱼篓、木盆,有两间里屋的门对着这间有一张大桌子的饭厅兼厨房。 这时,阿龙的母亲端着碗在给姑娘喂汤药。姑娘躺在床上看着屋角,机械地张嘴,眼光迷茫而困顿,还带着一丝忧伤。 阿妈慈祥的看着她说:“姑娘,把这汤药都喝了就好了。” 姑娘用疑问的眼光再看阿妈,阿妈会心地一笑:“哦,阿龙和他阿爸打鱼去了。” 阿妈喂罢药,给姑娘擦拭嘴道:“我熬粥了,等会儿吃,你先躺下睡一会儿吧,到时我叫你啊。” 她好像很疲惫,不一会儿又闭上眼睛。阿妈以为她睡着了,可是哪知道她的思绪翻飞,千奇百怪。 我是谁?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我对过去一无所知…… 或许,我是失足掉进海里,被海浪送到岸边,我的头部受伤了而失去记忆? 她的双手下意识地摸摸脑袋,五指伸进发间触摸头皮,可是不疼不痒,无处受伤。 或许……我是来海边看风景,突然晕厥……可是,我为何只身前来没有伴侣? 或许……我就住在这小岛附近的渔村,是渔民的女儿,只不过来游玩,玩过了头,在海边睡过去……可是,为何是在清晨躺在海边? 天哪!难道我从天外来……是一个异类? 她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为这一突发奇想而心惊,却也有一种莫名的亢奋。 她开始仔细察看自己。 抬起胳膊来,这纤细而白净的手臂,细腻的皮肤……异类会这样?不!她把双手伸进被子里,在胸前交叠时触碰到那捧弹性的柔软,忽然觉得一丝躁动和羞怯……啊,这可是正常人的躯体! 她又松了一口气,甚至有些高兴,为这一发现而开心。我是正常的人,只不过一时迷失忘了过去而已……这又何妨! 屋外有动静,是阿龙和他阿爸回来了,阿妈出门说:“你们轻一点,她睡着了。” 阿龙要阿妈拿木盆来,说今天的运气还不错,捕鱼不少,他阿爸扔下渔网嘀咕,说这能卖几个钱啊。 阿龙妈拿出木盆,阿龙倾空鱼篓,大小不一的鱼们在盆里蹦跳,阿妈见了心花怒放,她说要挑两条鱼去做鱼汤,给姑娘喝了补身子。 阿龙对阿妈一口一个姑娘的叫唤听不顺耳,制止道:“阿妈,别姑娘姑娘的叫,多不自在……” “那叫她啥?她不说话,我们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她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她肯定不是哑巴,也许受到什么打击,暂时不想说话吧。”阿龙说着想了想,突然来灵感时的说:“名字嘛……我看就叫她阿霞!” “阿霞?”阿妈和阿爸面面相觑。 “对,就叫她阿霞,太阳还没有出来……看见朝霞就发现了她,以后就叫她阿霞!” 阿妈笑了:“知道啦,她叫阿霞。” 也许真像阿龙所说,阿霞不是哑巴只是不想说话而已,她昏睡了两天醒来,精神大为改观。除了不说话,她开始和阿龙一家默默相处,和谐无恙。 当然,她开始了默默的探寻之路。这是一条寂寞的小路,它蜿蜒曲折伸向不知名的远方…… 一个美好的早晨,海岛小屋外阳光明媚,树林里传来阵阵鸟叫声,阿妈和阿霞站在晾晒的渔网前,阿妈手把手的教阿霞补渔网。 扎着马尾辫,穿着阿龙的宽大衬衫的阿霞将衣袖高挽,专著的补渔网。阿妈看着阿霞,脸上呈现出慈祥的笑容。 “阿霞,你学得好快哟。” 阿霞回报阿妈一个浅浅的笑。 正文 第三章 寻找记忆 傍晚,潮水已把岸边的细沙淹没了一半,一块块礁石兀立在海滩上。海水拍打着海岸,靠近海水的岩石斑驳陆离,奇形怪状。 阿霞坐在海边岩石上。她凝视着海水一动也不动,仿佛像一尊雕塑。她的眸子里装满了困惑,心里装满了问号。她一遍遍地告诫自己:无论如何,我的记忆要开启,不然,何去何从?我总不能在一个非亲非故的家庭长住下去…… 记忆之城空荡荡,好像突然断片,使劲想,越想越懊恼。她脱掉鞋子站起来,提着鞋赤脚从岩石上走下去。 一艘摩托艇风驰电挚,在海面飞奔,卷起阵阵浪花,她看着摩托艇站住,又开始了奇特的遐想:我或许是海的女儿?生于大海,长于海边,这里就是我的家园…… 蓝天、白云、海鸥,啊,多美! 她笑了。 她迈开脚步欣欣然走过横躺竖卧的礁石,走向海滩,在海滩的细沙上奔跑起来。 她心里充满喜悦,不停地奔跑,好像要在奔跑中找回美好的生活,找回失落的记忆。 海风吹乱了头发,黑发飘飘,在肩头飞舞…… 树林里,阿霞仰靠在一棵芭蕉树的树干,仰头看天空。天空蔚蓝,几朵白云在飘动。阿霞望望天空离开这棵大树,漫无目的行进在丛林中。 她的心声一遍遍回响在小树林的上空。 “我是谁……我是谁……” “阿霞!阿霞!” 树林外,阿龙的声音传来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近。 阿龙跑来了,气喘着走近她嗔怪道:“阿霞,你在这儿呀,我到处找你。走,快跟我回家吧。” 阿霞跟他走了,走几步停下,她随手采摘了一朵黄色的野花。 阿龙关切地问:“阿霞,你在这儿想起什么了吗?你的名字……你在哪儿工作?” 阿霞看着手里的花,轻轻摇头。 突然,狗吠声传来,阿龙叫道:“大黑!是我的大黑!” 阿龙循声向树林深处跑去,阿霞紧跟着他。阿龙拨开荆棘看到了一条大黑狗,狗躺在草丛中,它见了阿龙一阵悲腔似的呜咽,想站起来却倒下了,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 “啊!大黑,半天不见,你怎么受伤了!” 阿龙和阿霞同时发现黑狗的一条腿断了,膝盖处有一节白骨露出来。阿龙心疼不已,嘴里嘶嘶不停。 阿霞此刻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十分清醒和机警。只见她眼光清澈,动作敏捷地轻轻拿起黑狗得那条伤腿,仔细观察一番,然后站起来四处搜寻着,向一颗枝干细小而韧劲十足的树走近。阿龙还没来得及问话,就看见阿霞撅断了一根树枝,三两下拔去树皮露出白白的枝干来。 阿霞来到黑狗身边,用拔去树皮的枝干比划着黑狗的伤腿,把树枝撅断成三节。 “你要干什么?”阿龙问。 阿霞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依然埋头做自己的事。她撩起衣服一角,用牙撕开一条口子,她“呲”地一下撕下一条布来,然后开始给黑狗打绑腿,一圈一圈地轻轻缠绑。 正文 第四章 脑海碎片 大黑狗很乖,感激地看她一眼,很配合地被她摆弄,当它感到疼痛时,轻身呻吟一下,然后瞅瞅她再扭过头去,好像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痛苦而耽误治疗。 黑狗听凭她把自己露出的一劫白骨塞进皮内,又用坚韧的树枝做依托,把瘸腿绷直了绑上。 这一切是那样熟练,迅速,阿龙来不及细想和提问,黑狗的医治就完成了。 看着阿霞头上浸出的细汗,阿龙突然醒悟似的说:“阿霞,我知道了,你以前一定是医生!” 阿霞一听愣了,张口结舌看着阿龙,好像她的记忆之城涌进了一道亮光…… 一个大池子!是一个装满暗黄色福尔马林的大池子。上面漂着许多黄褐色的躯体……啊,他们男女不分,因为全都背部朝上,乱糟糟的头发,却看不见脸。她屏住呼吸壮着胆,用棍子捅一捅其中的一个,连带着周围的都回上下震荡着沉沉浮浮…… “我想,你从那里来吧……” 阿龙的话终止了她的片段思绪。他手指小岛外的一座宫殿式的房子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离僻静的小岛约五华里处,有一座气派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叫金沙湾酒店。酒店停车场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高档轿车。 “金沙湾酒店”烫金大字镶嵌在招牌上,高挂在门楣。酒店门前高大的椰子树成排,具有南国特征的植物生长茂密,掩映着花坛路径。路径通幽处是一座幽静而高端的疗养院,据说这里是达官显贵的修养圣地,尤其一到暑假期间,这里络绎不绝,来的都是豪车权贵,富商巨贾。 从酒店门口可以看见海滩上穿着五颜六色沙滩衣裤的人们,三五一群,自由自在地享受着无拘无束的人生。 沙滩不远处散落着几个小店,店前摆满了游泳圈、遮阳伞。沙滩上或坐或躺、或玩球嬉戏打闹,到处都是热情洋溢的游客。 阿龙手指酒店的方向笃定地说:“阿霞,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住在那边的酒店,是来这里度假的……” 阿霞的眼睛眯缝着,轻轻摇头,可是,她的心却像搜索引擎,翻江倒海…… 白墙,白床,白衣服,白帽子,白口罩……到处是一片雪白! 洗手,不停地洗手,永远地洗手…… 用肥皂洗,用小刷子仔细地刷,指甲缝隙……皮肤褶皱不能放过…… 用碘酒擦手,一遍又一遍,完成了,可是,恍惚间忘了自己是哪种颜色的人种…… 用酒精涂抹,一遍又一遍,哦,是三遍,记住是三遍…… 这是树丛小径上,阿龙扛着大黑狗走,她神不守舍跟在后面,思绪在天边。 阿爸急匆匆走来了,他嘟囔着和阿龙抬起大黑狗。他说,大黑怎么会受伤?怪事! 她还要想一想,迟疑着不肯跟随,她想静静的搜索记忆。阿龙父子好像明白似的,看着她往另一条小径走去。 阿龙在她的身后大声叮嘱,“在海边稍坐一会儿就回家,千万别走远!” 正文 第五章 兀立岩头 她向海边走着,在一个山坳处停下,姹紫嫣红的花儿开满了峭壁,她摘下路边一枝淡黄的小花,嗅一嗅,继续前行。 蓝色的海湾蜿蜒起伏伸向远处的海峡,一只小鸟在天空盘旋,显得孤独无助,它时而茫然的俯冲下来,在浅浅的水面上吸上几口。 她登山那块巨大的岩石,在顶上坐下,看着波涛起伏的海面。 远处驶来一艘小艇,传来两个男人的对话声: “……沙洲,你说你这是第几次来这个小岛了?” “第三次。怎么,考察三次算多吗?” “你才接手几个月,岛屿开发的计划是否太急了点……” 小艇驶近,靠岸。两个男子从艇上跳下来。 被唤作沙洲的男子大约三十五岁左右,一身白色的休闲装。他体魄健壮,举手投足间气质不凡,他的脸色显然被西方的阳光反复晾晒过,呈淡淡的古铜色。 另一个男子叫文华,看起来比沙洲年长几岁,他的个头略矮,身材已经有发福的迹象。 两年前,沙洲从非洲岛国回来。此刻,他仿佛还坐在一辆巨型海轮上,漫无目标,任随它把自己带向何方。 沙洲敏捷地跳下艇,稳稳地站到了地上。作为海天联合企业令人瞩目的准继承人,在了解了药厂、酒店、疗养院的经营后,他打算自己着手进行第一项拓展业务:岛屿开发。 他有点不习惯。回国后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设宴款待,然而他却感到自己是个冒名顶替的草包,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干,根本不配这些,比起海天实际上的掌门人,自己的爷爷沙海来,他就像一个童话里的小矮人,爷爷的巨影时刻笼罩着他。 沙洲漫不经心地跳下艇,抬头看见了岩石上坐着的阿霞。 她知道有人在看她,可她的思绪远在天边无从回应,因而怔怔的回望一眼,再继续自己的遐想。 岩石那边就是大海,她随手从腿边摘下一片水草叶子,把它汉字嘴里嚼了起来,感到一丝甘甜从口里一直传到心坎上。生活多美好啊!如能平平静静地生活,那该多好…… 沙洲瞅她一眼本要走开,可不知何因又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的脚好似被牵引,继而迈出几步走进了再细看。 他看清了她的面目,顿时,眼眸定住,露出惊异和迷惑。 他凝视片刻,迟疑的问道:“小姐,你是……一个人在这荒岛?” 阿霞面带迷茫和一丝慌乱地看看沙洲,然后缓缓地站起来走下岩石,往小径走去。 “你认识她?”文华在一旁诧异地问。 沙洲没回答,却跟在阿霞身后走了几步,大声说:“请别走,我想告诫你,这荒岛……” 阿霞下了岩石,步履轻快的走着,一会儿跑起来,越跑越远。 沙洲跟在阿霞身后跑了几步,她突然钻进丛林,不见踪影。 沙洲看着丛林深处,呆站了片刻,自言自语的:“见鬼了……一个女孩独自在这小岛,难道……” 正文 第六章 海岛异象 她无疑很美。但是从她缺少血色的肤色和空茫的眼神中他感到她的不寻常。 常被探险和美女吸引的沙洲止不住遐想起来。 瞧她那空灵的眼神和茫然的神情,还有那娇捷的身影……难道,难道我看见了狐仙……亦或是美女僵尸? 他在疑惑中却听见文华在远处呼喊:“沙洲,你等等我!” 文华不满地话语传来,“见色轻友的家伙,把我甩了,你的岛屿开发计划能继续吗……” 沙洲没有答应同伴而悻悻然走着,信步而行。虽然看不见那个鬼魅般的女子了,但他继续朝小岛深处走去。 海天一色的沙滩上,一支旗杆插在沙土里,旗上写着“晨晖旅行社”,旗旁,女导游躺在沙滩上闭目休息。 晶莹剔透的海水,银白的沙滩,水天一色,在阳光的折射下,海水呈现淡蓝色,越往远处颜色越深。 有二三十个热情的游客,或观岛、或游泳、或潜水。 一对身着泳衣的青年上岸,手拉手走向海滩,走近导游。 导游仰视着他们问:“你们不玩了?” 女青年俯视着导游答非所问:“导游,什么时候去那边小岛啊?” 导游坐起身:“等一会儿吧,大家还没玩够呢。” 男青年:“现在就去吧。我们就想去小岛玩!” 有几个人走来,边走边喊:“导游,我们快去小岛吧!” 导游起身,拍拍身上的沙子:“好吧!看来大家意见一致,集合。” 男青年双手成喇叭状喊:“大家上岸,我们去小岛啰!” 呼啦啦,小旗帜带着游客登上了小岛。 岛上郁郁葱葱,鸟语花香,游客们无不为之动容,欢笑声、呼叫声此起彼伏。导游站在岩石上,手持话筒充满激情的声音响起来: “亲爱的朋友们,喜欢这儿海天一色碧空如洗的感觉嗎?瞧见了热帶魚、活珊瑚在水中的漫妙舞姿吧?那么,咱们來金沙湾来對了!閃著粼粼波光的清澈蓝水、美不胜收的海底生态、怎不让人处处惊艳! “看,眼前这是一座神秘的小岛!細白的沙滩,原始自然的風光,是小岛最大的魅力所在。這个风光旖旎的浪漫岛屿,到处可見成双成对的飞禽,处处是洁白无瑕的沙滩,配上蓝天、碧海、綠意,美得令人惊叹!我们可以在这儿赶海拾贝、垂钓,还可以在这儿享受自助野味烧烤……” 岩石上,一群人在攀爬,突然一妇女顺着石坡倒地。她的丈夫见状伸手去扶,呼叫道:“哎呀!你怎么啦?” 旁边一女游客对着远处喊:“导游,有人晕倒了!” 导游停止演说,一跑一跳过来:“怎么啦?我看看。” 导游来到跟前蹲下俯视,妇女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紧咬着牙关。导游拿起她的一只手为她诊脉,转脸问男子:“王先生,你太太以往也发生过这样的情况吗?” 王先生说:“没有哇,”他回忆着说,“哦,两年前有过一次。” 导游有些担忧的嘀咕:“怎么会这样……” 一女青年游客机灵地向着小岛大声叫:“伙伴们,有没有医生?快来一个懂医的!” 正文 第七章 不是妖精 游客陆续围上来了,一碰头会晤,呵,没有一个懂医的,大家面面相觑。 这时,阿霞不知何时到来,她不声不响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她走近病人,蹲下察看片刻,慢慢把病人的身体放平,用手指轻轻翻看妇女的眼帘,然后伸出双手娴熟的做起心脏按摩。 游客们聚神凝视着眼前的阿霞,周遭一片安静。只见王先生在一旁着急的擦拭额头的细汗。 阿霞在继续按摩,还嘴对嘴做起了人工呼吸,有几个游客拿出相机,还有几个女士撑开了手机,镜头一齐对准阿霞,咔嚓声不断。 这时,躺在地上的妇女慢慢睁开眼睛,胸口起伏,呼吸变得均匀起来。 王先生欣喜的看着妻子,“唉,你总算醒来,吓死我了!” 他擦拭头上的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面对阿霞说:“谢谢你姑娘!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阿霞友善地看看他,一言不发的走了,走后连头也没回。 大家看着她的背影很诧异,有个青年的相机对准阿霞的背影咔嚓一声。 大家目送着阿霞,直到她消失在丛林中。 一直静静的观察不语的导游此刻开腔了:“呀,这个姑娘是什么人?像天外来客!” 游客们的神经被触动,顿时兴奋起来,纷纷议论开了。 “是啊,她从哪里来,怎么独自在这儿?” “她好美啊,这荒岛上怎么会有如此佳人?” “哎,她还懂医呢!” 一青年眼放异彩大声地呼叫:“{啊,太棒了!这荒岛上还深藏美女,而且还是会医术的美女……导游,我们真不枉此行啊!” 青年说罢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他的女朋友瘪嘴道:“瞧把你美的!还不知道她是人是鬼呢!这密林深处,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女子?别是一妖精!” 青年仍然嘻嘻笑着:“这样的妖精我喜欢!” 游客还在纷纷议论,导游看着小岛深处,拿起话筒即兴的说:“朋友们,我没有说错吧,神秘的小岛随名不虚传,随时会带给你惊喜!” 翌日,金沙湾酒店豪华套房内,沙洲坐在电脑前,屏幕显现的网文和照片映入他的眼帘。 “神秘的小岛,美丽的姑娘!” 网照清晰度高,摄影者无疑是高手,他的抓怕非常生动。 照片中的主人颇为吸引眼球,气质不凡的神情,尤其是有个特写镜头也不知是怎样做到,那幽深清澈的眸子满含专注和关切,是那样传神,令人过目不忘。 一幅幅照片就像放电影,在各个城市和乡间网络覆盖的地方传送,沙洲被牢牢地吸引: 阿霞在为昏迷不醒的人做心脏按摩; 阿霞在做人工呼吸; 阿霞看着众人时的面部特写; 阿霞苗条的背影…… 沙洲的视线离开屏幕,仰身靠在椅背上,自言自语的:“这不是错觉,不是什么妖精和僵尸……她就是一神秘的姑娘!” 喜好探险的他将五指伸进浓密的头发里,皱眉头嘟囔着:“唔……她怎么来到这荒岛上,到底经历了什么……” 正文 第八章 小岛喧腾 海岛小屋门前,阿霞此刻正和阿妈一起忙乎着晒渔网,不一会儿的功夫,门前的竹竿上晾起了长长的一排渔网。 这时,不知从那里冒出四个人来,两女两男,他们一起来到阿霞面前。 一个穿着职业装的中年女子慢慢走近阿霞,一把握住她的手亲切地说:“你是张楠吧?你忘记我了?我是你的经理,老板要我接你回去呢,公司要为你治病。” 阿霞愣住,她的脑海在飞速转动。我认识她吗?什么公司员工…… 一个年轻男子迅速的拿出摄像机,调镜头,对准她俩拍摄。 阿霞把手抽回来来,疑惑的看看中年女子,又看看这些突然出现的人们。 这些人从哪里来?他们都是来认领我的? 中年女子不经意的对准镜头:“我是龙神酒业的经理,我要带员工回龙神酒业。龙神酒业视员工为亲人……” 一女青年有些咄咄逼人地问道:“噢,你说她是你们公司的员工,有什么依据,工牌?社保单……还有,她为什么离开公司? ” 中年女子迟疑着:“这……这属于个人隐私啊,我当然不能说,我只能说……龙神酒业对员工是负责任的。” 一男子靠近阿霞,微笑着说:“你好!虽然我不认识你,但很想帮助你。我是君逸制药公司的,最近我们公司推出一种新药,叫‘忆特灵’,治疗失忆很有效!我公司愿意免费为你治疗。” 摄像机对准这个男子。 女青年看看这一男一女哈哈笑道:“我知道了,看来你们都是借机炒作啊!” 阿霞有些明白叻,她冷冷地扫视众人不再理睬,阿妈来拉住她的手准备进屋去,却听见一阵叫声传来。 一个瘦削的青年往小屋奔来,边跑边喊:“小丹!小丹!” 瘦削的青年直奔阿霞,走近了目不转睛看着她:“小丹!小丹!这些天我到处找你,你怎么在这儿?” 阿霞看着他皱眉。我认识他吗?她盯着他看,他两手拉住阿霞的双臂,摇晃着说:“我是墨沉!是你哥哥啊!小丹,告诉我,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突然失踪……又出现在这荒僻的小岛?” 阿霞的眼光看着墨沉,眼里掠过一丝异彩,好像一道灵光,可是这光束来的太快太急,在瞬间消失,她从他的手上拔出自己的胳膊,看着他后退一步。 阿龙回来了,放下渔篓挤进来,看看墨沉,再看看众人。 “你是谁?你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走开!都走开!” 墨沉反问:“你是谁?” 阿龙鼻子哼了一声:“我是谁……她认识我,你呢?她可认识你?” 阿龙扶住阿霞的肩膀,阿霞没有拒绝,墨沉伸手去拉阿霞的手,阿霞却把手缩回。阿龙推了墨沉一把,用力太猛,墨沉一个踉跄。 这时,她伸出手去拉墨沉。这一动作让墨沉的眼里涌出惊喜。阿龙回看阿霞,她却露出下意识的神态。 那架摄像机一直没闲着,它抓拍了眼前的一切。 阿龙冲向扛摄像机的,挡住摄像头,对众人说:“你们都走开,再不走我放狗咬了。” 阿龙说话间,大黑狗狂吠起来。 正文 第九章 刀光剑影 墨沉不顾狗吠人叫,朝阿霞喊道:“小丹,你怎么了?连哥哥都不记得了?我是哥哥墨沉啊!” “滚!”阿龙驱赶众人,对墨沉毫不例外,“看你就不是个好人。瞧你瘦骨嶙峋一脸菜色,还孪生哥哥呢!你看她长得象你吗?让大家看看,要不要我拿镜子来?骗子!滚!” 墨沉不顾一切过来拉住阿霞的手,阿霞往后退。 阿龙使劲推墨沉,墨沉没站稳,一个踉跄。阿霞下意识的想去扶墨沉,被阿龙拦住。 众人无可奈何地后退,墨沉看着阿霞大声地说:“小丹,等着哥哥!我会想办法让你恢复记忆……跟我回家的!” 小屋内,阿霞坐在床上低着头,阿龙走近了问阿霞,你想起什么了吗?阿霞抬头看了阿龙一眼,摇头。 阿霞突然站起身,向门外走去,阿龙疑惑地看着她,跟着她向海边走去。 我有哥哥……可我怎么想不起来,我应该再观察观察他,听听他说什么…… 她来到海边岩石上,看见自己经常呆坐的地方垂头丧气地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自称哥哥的墨沉,另一个是戴眼镜的青年,墨沉唤他道:“金田,你看她来了。” 金田看见阿霞走上岩石,直愣愣地看着她,然后盯着她的眼睛试探性地说:“我是金田,你记得我吗?我们三人一起长大……我们的过去有好多故事!” 阿霞看着戴眼镜的青年和一脸痛苦神情的墨沉,象在极力回忆着什么,可回忆失败,她把眼光投向大海。 金田低下头,表情沉痛地说:“墨丹,我是一个失败者,是混蛋?我想恳请你原谅我……” 戴眼镜的青年望着她,在她面前慢慢地跪下,双膝落地。 阿霞看着下跪的金田,脑子里一片空白,可此情此景让她有些尴尬。金田长跪不起,阿霞的眼睛越过青年的头顶,望着远处波涛起伏的海水。 海水拍打着岩石,发出一阵阵撞击声。 岩石下的阿龙也登山岩石了,他看着这两个年轻人冷笑一声:“看见了吧?她根本不认识你们,以后别再来打扰她了,走吧!” 阿龙拉着阿霞回家,墨沉在身后呼叫着:“小丹!别走!” 她跟着阿龙走了,走了几步回头,金田站起来看着她,她的眼光和他相遇。 她走远了,金田双手捂住脸痛哭…… 深夜,月色黯淡,树影,小屋,周围的一切模糊不清。一阵阴风吹过,树枝沙沙作响。 忽然,一条黑影扔给大黑狗一包东西,黑狗扑过去,黑影趁机向象幽灵般的越过小屋一侧的篱笆,在屋侧露出头部。 一个蒙面人出现在她的门口! 她的听觉异常敏锐,那不熟悉的脚步声和木门轻轻转动的声音惊醒了她。 她双手放在床沿,瞪眼看着木门。房间里很黑,只有暗淡的月光从窗缝里照射进来,她借着透进的光闪身滚到床下,蒙面人进来了,从裤腰拔出一把匕首,一道亮光闪过,可“咣当”一声,床前的搪瓷脸盆发出响声,紧接着传出阿妈的惊叫声,阿龙冲进来和蒙面人的搏斗声、拳击声、喘息声和东西碰撞的声音。 显然屋里在进行一场生死搏斗…… “啊!” 此刻,蹲在床角的阿霞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正文 第十章 岩洞内外 小岛岩洞内,阿龙像一头受了伤的小老虎,在幽暗的洞内来回踱步。 洞内一个石块上放着一盏汽油灯,光线暗淡。由于潮湿洞壁石头有些反光,静静的岩洞内,能听见慢节奏的滴水声。 阿霞坐在铺有褥子的石头上,眼睛看看油灯和四周,神色惊慌失措。 有人要杀我!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脑子完全乱了,过去曾有的片段嘎然终止,除了惊惧和惶恐,她已经把脑海中的搜索引擎关闭。 阿龙停住脚步,坐在阿霞身旁安慰道:“阿霞,别怕!你躲在这儿很安全,没有人再来伤害你!我会要抓到昨晚的那个凶手……等抓到他一审问,一切都清楚了。” 阿霞疑惑地把眼光移向阿龙,阿龙说:“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把凶手引上钩的,我一定要抓到他。” 阿霞伸手拉住阿龙,看看他包扎的那只手,再看看他脸上的肿胀处,眼光里充满担忧。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阿龙是我的救命恩人! 阿龙轻松地一笑:“没事,这手上就伤着一点皮。那个混蛋手太快了,特有劲。要不是门后的脸盆响,让我快速反应,昨晚真是太悬了!搞不好……搞不好你真的被他杀害了……我真不敢想。” 阿霞抚摸阿龙的手背,阿龙说:“没事了,真的没事了。我不怕!告诉你,小时候我跟一个来岛上修行的和尚练过武功,在上中学时还得过奖励,没人能打得过我。不信,我给你来几招! 阿龙站起来,在岩洞空地上来了几个像模像样的招式,阿霞看着露出笑容。 阿龙双手回到丹田,侧目对阿霞:“怎么样?我还行吧。” 阿霞点头。 阿龙突然想起什么,他对阿霞说:“你在洞里呆着,哪儿也别去!记住,等我回来……我回家给你拿吃的去。” 我不会擅自出去的,你放心吧!她在心里对他说。 阿龙向洞口走去,快到洞口还回头叮咛一句,让她不要出去。 到了洞口,阿龙探头扫视四周,一切安然无恙,他闪身出来。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鸟儿的唧唧叫唤。阿龙弯腰拾树枝,拾了一大堆,他抱着树枝来到洞口,把树枝均匀的摆放好,掩盖了洞口的迹象。他摆放好跑开一段距离,仔细回看一番才放心的离去。 他回家后将阿妈准备好的午饭装进竹篓,问阿妈怎么不见阿爸,阿妈说她去报案去了。 “报什么案!”阿龙着急地说:“等我搞清楚了再报案也不迟,不然就抓不到坏人了。” 阿妈说:“出人命了咋办?” “有我呢,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人命。等我抓到凶手再报案不迟。” 阿龙信心满满,却不知去岩洞的路上被一个陌生人盯上了,这陌生人就是沙洲。 阿龙在不远的小路出现,沙洲站在丛林中窥视他走近洞口,挪开树枝进了岩洞。沙洲在岩洞几米处的丛林中注视着洞口,又警惕的看看四周。 岩洞内,躺着的阿霞闭着双眼一动不动,阿龙的动静也没弄醒她,阿龙从竹篓里拿出碗来说:“来,阿霞,我们吃饭吧。” 阿霞没有反应,阿龙俯身看看她,感觉不对,用手摸她的额头,手马上缩回,脱口而出:“好烫!你在发烧!” 正文 第十一章 记忆打开了一扇小窗 她在发烧,她感觉好热,热得不行。迷迷糊糊,她的意识却因祸得福打开一扇小窗,她从这扇窗里看见了一个景象:手术台。 她就站在无影灯下。 她看见麻醉师在作静脉滴注,然后在病人的脸上放了一个面罩……哦,她想起来了,是一个女病人,一个做卵巢探寻的姑娘! 姑娘的腹部被涂上了碘剂,那块皮肤变成了棕色…… 有一把手术刀拿在自己手中,她清楚地记起自己挑选了一下,拿起其中的一把从患者身体上方递过去……递给了他。 他是谁?是谁……她想不起他的名字。 他在划第一刀时犹豫了片刻,下刀轻轻一拉,患者的腹腔被打开了,随着鲜血冒出来。 “止血钳!止血钳!” 血止住了,她把抽吸筒递给他,他用它吸出了腹膜的液体…… 他看看她,用眼睛发布命令。她用带着手套的双手仔细检查腹腔,在患者的腹腔摸着,摸着……她摸到了一个肿块。 她记得他低头观察这个肿块,口罩下的那双眼神凌厉的眸子告诉她:这就是恶性肿瘤! 她点了一下头,稳稳地动刀,切下这只长着恶性肿瘤的卵巢,用夹子夹起来,放入标本器中。 后来,后来…… 她记得他出去了又回到手术室,对她发布新的命令。 “准备,干净彻底切除!” 她问:“这是病理室检验初步结果吗?” “老张说,可能是‘临界性黏液癌’,可结果要等四五天才出来。” 她迟疑道:“……要不要做双侧切片化验,从另一侧卵巢上切下一块做活检,这样可以保险一些。” “正是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应该干净彻底。” “你是说切除双侧卵巢?” “还有输卵管和子宫……因为它们已经没用了,不能留下隐患。” 哦,好热……她感到头晕,迷糊中她听到了自己当时的语音。 “在一个只有二十三岁的女孩身上动这样的手术……是不是欠考虑啊?” “遇到疑问,彻底清除!” 他的态度好决然:“别犹豫,准备动手! ” 她的声音在继续:“我不能执行自己不赞同的方案。我认为应该把病人先缝合,等到病理科明确的报告出来,如果非切除不可再打开腹腔,切除另一只卵巢。” 他生气了,显然很生气,她看见他的脸通红。 他说:“作为我的助手,这是你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反应吗?” “是的。”她低声回答。 他怒不可遏,大声命令道:“那你就滚出我的手术室!” “滚出我的手术室……滚出我的手术室……滚出我的手术室……” 她的脑海重复着这句话,声音渐渐远去,自己的热度好像降低了些,鼻腔和口腔的热气不再那么灼人,同时,她的意识变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起来。 不一会儿,另外几个片段又闪出来了,一闪一闪,她慌不择路去捕捉它。 哦,粉嫩的小脸,粉嘟嘟的小嘴和小手……一个柔弱的小生命就在她的怀里,她给他喂好奶粉,然后把他轻轻放进婴儿床,她又抱起另一个婴儿…… 一个婴儿死了,僵硬的小躯体,小脸不再粉嫩,她触摸他的鼻息,惊叫…… 她拿着手电筒,走进漆黑的仓库,那里堆满了奶粉…… 她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一个男人的电话,好像是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哦,对了,说让她去海边酒店,有一个小酒会是为她准备的,恭喜她复职,可以再上手台…… 她好高兴,被停职真不好受,好像还哭过……现在好了,可以再上手术台了! 她匆匆打车到了酒店…… 啊,酒店凉台真不错……可人呢?她望着大海,浪潮起伏,一波接一波推向远方……接着,她好像被被推了一下……也许是栏杆松了……她掉下凉台。 好凉的水,她呛了一口水……再没知觉。 正文 第十二章 金沙酒店 阿龙盯着阿霞显出几分惊慌:“你在发烧,得马上给你治病。” 阿龙神色紧张地从洞里出来,正要放好树枝,沙洲出现了。阿龙放下树枝惊异的看着他。 “你跟踪我?”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沙洲脸上的歉意稍稍缓解了阿龙的怒意。 “我叫阿龙,你还没有回答我。” “未来人那个姑娘。阿龙,她就在这个洞里是吗?” 沙洲的话让阿龙大吃一惊,“你要干什么?” 沙洲诚恳地说:“我没恶意。听我说阿龙,凭直觉我猜测她遇到了麻烦,或许……她有危险,总之,你的能力不够,快把她交给我,由我来安排吧。” “我凭什么相信你!” 沙洲好似下了决心:“告诉你吧,我曾经是探险家,游历在千山万壑间,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请相信我的直觉。” “我怎么知道你说得是真的?”阿龙要走,被沙洲伸手拦住,阿龙有些火了,“你知道吗?就在昨天晚上有人想杀死她,差一点……就差一点……”说到这,阿龙咽一口唾沫。 “是吧,我说得没错。”沙洲沉思片刻说:“这事更再不能拖延了!”说着,沙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皮夹:“诺,你看,这是有我的护照,驾驶证,还有名片。” 阿龙拿着一一细看。他拿着一张名片念道:“海天国际联合企业……董事长。” “哦,我暂时挂了个虚名。不过,我的身份是可以证实的。” 阿龙一次次打量着沙洲,沙洲再次恳切地说:“请相信我阿龙,把她交给我吧!” 阿龙斜视沙洲,语气带着挑衅:“我怎么知道……不是你派人来杀她的?” 沙洲苦笑道:“你怎么不说……昨晚是我来杀人呢!” “不是,”阿龙看看沙洲,“那个杀手昨晚受伤了,我在他的脸上抓了一把,现在,我的指甲缝里还有他的皮肉。” 沙洲点头说:“阿龙,好样的!你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壮士!为安全起见,你应该早日报警,或者把她交给我。” 阿龙沉思片刻道:“既然你说报警了,证明你心里没鬼。好,我告诉你,她就在洞里,她病了……正发高烧。” “快,我们要赶快给她治病!” 沙洲派人来接走了昏迷中的阿霞。当然,事情办得很隐秘。 金沙湾酒店内,沙洲和文华靠在沙发上聊天。 沙洲抽一口雪茄,慢条斯理的口气与年龄不相符:“那个女孩的医疗费……从总部转账给你,不用酒店支付。” 文华笑道:“她是你什么人,让你这么大方。” 沙洲轻描淡写地说:“一个似曾相识故友。” “故友?我和你这几年在海外厮混,怎么就没听你说起过?” 沙洲对着烟灰缸弹去烟灰:“不是什么重要的朋友,当然没必要告诉你。” 文华探起身子:“哎,这可是个不错的姑娘,虽不算国色天香,可别有风味。你确定没有其他目的?” 沙洲说:“你呀,毫无长进,就像这金沙湾一年来的经营。” 文华一听不乐意了,“天地良心,方圆几百里,还有比我的经营好的酒店?海天国际在泰国、马来西亚的酒店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对金沙湾的要求别太高了,再说,酒店的利润你不是全捐给福利事业了吗?” “哎,你别混淆概念!”沙洲打断他,“一个是经营才能,一个是价值观,别混为一谈。我评价你,就以经营能力为要素。” 文华站起身绕过沙发,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红酒,拿出两个杯子倒好酒,沙洲接过酒杯。 文华不满地嘀咕:“金沙湾酒店是不错的,同行们都很艳羡,尽管离董事会定的目标就差那么一点。” “没完成就是没完成。” “你不用担心,今年没问题。你还是关心你的岛屿开发吧,不过,我觉得,还有你的婚姻大事,这关系到沙家的香火,海天国际的未来。”文华带有几分调侃:“你确认自己不是爱上了那个失忆的姑娘?” 沙洲看着杯里琥珀色的琼浆,若有所思。“喜欢……还是兴趣,不知道。一个看起来超凡脱俗的姑娘,又失去了记忆,那失去的记忆里面……该有多少值得探寻的东西。” 正文 第十三章 等待链接 酒店病房内,阿霞躺在床上。护士从她的腋下取出体温表,看后点头。 沙洲推门进来,在床前椅子上坐下,他注视着昏睡中的她,好像在端详一个久别的情人。 她睁开眼睛,发现了床前的陌生男子,警惕地坐起来。 她的脸色刷白,眼光迷茫,还带着一丝敌意。他从她的眸子里读出了问话:这是哪儿?你是谁? 沙洲友好地说:“哦,我是阿龙的朋友,你尽可放心。在你还没回忆起往事前,我就叫你阿霞吧!阿霞这个名字好,阿龙人不错,取的名字也不错。” 阿霞的面色未变,可挺直的身子稍稍变软,她依然直愣愣地看着他。 “我叫沙洲……是这里的主人,哦,我要告诉你的是,我这儿有个福利机构,专门帮助一些有极度困难的人。我还要告诉你,我知道你的困惑,你想知道自己是谁,过去是干什么的,你有什么亲人……今后何去何从。是吗?” 她迟疑着,眼帘垂下。 “你这些天想起什么了?” 她怔怔的看着角落。 想起什么了……我是医生,在手术台被赶下来,我看见过死婴……还掉到了海里。可是,我叫什么名字?我的单位和家庭在哪儿…… 她轻轻摇头。 “放松些,想不起来就什么都别想,要想……就等心理医生来了你和他一起想。” 沙洲站起来身来。 “好了,你休息吧,等会有人给你送来音乐,这对你恢复记忆会有帮助。你一定要好好配合治疗。” 沙洲走了,在门口回头看看她,她却把头低下去。 他带上门走了,她坐起来穿好衣服在房间踱步,又走到凉台,久久地望着大海出神。 这是一间带凉台的海景房,从凉台看过去,窗户的正下方是一个腰形的大游泳池,明晃晃的湛蓝的池水与灰蒙蒙的大海形成强烈的反差,游泳池旁有一个大平台,那上面支起了十来把五颜六色的太阳伞。 她站在凉台眺望远方。 这两天她记忆里的玻璃碎片渐渐变大了些,不像前些日子只有小片闪现。一袭白衣,一个骷髅,一个飘忽的身影,一幅嘎哑的嗓音,或是一把明晃晃的小刀,甚至是一双骨感而白净的手……这些支离破碎的零星记忆无法成片而让她产生联想和回忆。只是那晚突发的刀光剑影和发烧,让她的脑海出现了新的碎片,这碎片变大了…… 她在等待,等待更大的碎片出现,还要等待一个链接,把那些大大小小的碎片成串连接起来。 她越来越想知道自己是谁了。 假如不是蒙面人的出现,也许她会渐渐安然,忘却过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人生依然可以安安稳稳地继续。可是,刀光剑影告诉她一件事:过去有重大事件发生。是什么?是伤害了别人而引来寻仇……还是…… 随着一阵轻微的敲门声,门被推开了,她回头看见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医生,他的身后还跟着进来了一个身材小巧的女护士,护士的手上拿着CD音乐碟。 正文 第十四章 心理医生 不一会儿,房间里想起了CD机播放的轻音乐。那声音轻柔,在房间里漫游,回响。 医生放下笔记本,拿着一本画册走到她的身边,坐下。 “来,我们来完成今天的作业好吗?我想让你做一件事,从这本册子里选出你感兴趣的东西。” 医生的声音很有磁性,语速不快不慢,恰到好处。 她拿着画册翻看,医生注视她的表情,她漫不经心的翻看着。 食物、动物、器械、景观…… 她认真地翻看着,一页又一页翻过,神情淡然。 突然,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一幅图画,眼睛不再移动。 这是一个普通的手电筒!还有一柱光。 手电筒……我用过它……不止一次,有一次是一帮人! 啊,那是一个晚上,一群人让路,让四个抓住一具尸体四肢的人先进电梯……她也跟着进去。 电梯坏了!一伙人和一具尸体浩浩荡荡地走出电梯,走进暗黑的地下室…… 一道光束出现,是手电筒的光! “啊!鬼!” 猛然凄厉地尖叫声响,尸体被抛下了,大家没命地跑,像没头苍蝇。 她被一只手紧紧的握住,牵引着跑出地下室,从一个偏门跑出来,跑上了长长的林荫小道…… 医生兴奋地捕捉到了阿霞专注的眼神和有些恍惚的神态,在她耳边轻声说:“嗯,好,想一想,你在哪里看见过它?它让你想到什么了?” 她凝神静气看着画册,一会儿又无奈地摇摇头。 医生的脸上有些许失望,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来,请你为这个手电筒写一段话,把你想到的写出来好吗?” 她困惑地看着医生,医生鼓励的眼神望着她说:“随便写,想到什么写什么。” 她拿起了医生递来的一支铅笔,她看着纸张冥思苦想着,好一会儿却没写出一个字。 她撅断了铅笔。 傍晚,一道彩虹在天边呈现出一道弧线,她在凉台上看着彩虹,拿着一个小本子好像要试着记录什么。 医生走近她亲切地问:“唔,你今天记录了些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她把本子递给医生,医生翻看,见到的却是一些线条和图案,仍然没有一个字。 医生仔细的看了好一会儿,合上本子,沉思。 医生和她面对大海而立,医生低沉而亲切的声音又回响在他的耳边:“来吧,大声的说出来,‘我没有忘记,我记得过去!’” 她很诧异地看着他。难道你不知道我不能说话?她的眼光在质询。 “我知道,你想说自己不会说话是吗?不!你会说,你本来会说的,眼前只是暂时失语,可即使今天不说,明天、后天,你肯定能说出来的。来……试一试,深呼吸……好,大声说出来!‘我没有忘记,我记得过去!’” 她微闭双眼做了一个深呼吸,做得很好,可她呼吸后张张嘴又放弃了。 医生的眼睛里满是鼓励和期待:“没关系!我们明天再来吧,我们一起来……成功是靠努力争取的。” 正文 第十五章 天使密码 海面,天空中乌云聚集,显得格外阴沉。风力渐渐加大了,大海不安地翻腾,一浪高似一浪。 海面风头浪尖上,随着疾驰的声音可以看见一艘摩托快艇在海面行驶,风驰电挚。 海边别墅里,她仰靠在凉台的躺椅上,躺椅旁放着一台功放机,播放着一首幽远抒情的音乐。 从凉台望去,一望无垠的大海不停的起伏着,一个接一个的波浪扑击着海岸和岩石,发出阵阵轰鸣。 医生坐在阿霞身边的椅子上,看着大海,用安详、平静的声音在她耳旁述说。 “我们在海边,感受着大海。宽广博大的海洋,蓝蓝的,深深的,永不停息的起伏着。远方的海浪过来了,过来了。远远的……缓缓的……一层一层,一层一层……慢慢的涌来。 “你听,朝霞隐露的海面上,有节奏的潮水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太阳出来了,照在身上,那么温暖……那么舒服……那么惬意……” 她的眼睫毛颤动了几下,慢慢坐起来。她听着医生带有磁性的声音,心底渐渐恢复平静。不一会儿,她耳畔出现了另一个声音,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那声音熟悉的让她振颤。 原来,那是她自己朗诵的声音。 “我庄严地宣誓,我把一生献给人道主义服务。我用圣洁的手和纯粹的心,庄严地发自肺腑地起誓,并以我的人格作出上述保证,一旦我违背了自己的誓言,请求天地诸神给我最严厉的惩罚……” 她睁大眼睛。 医生轻声问:“你想起什么了?” 誓言,这是誓言,希波克拉底誓言! 就像记起了记忆之城的开门密码,她觉得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她屏住呼吸微闭双目,在心底把那密码般的誓言又复诵了一遍,好像生怕忘了它。 看着她的神情,医生的眼里涌出的希望之光再次像潮水般倏地涨起来。 他望望天使般的女孩,轻轻地走开了。他知道,她需要时间,需要独自前行的时间,还需要静静地思索,把脑海的碎片拼接起来,也许,还有伤口需要抚慰…… 医生走到了凉台前缘,看着海滩舒了一口气。 美丽的海湾啊,傍晚的景色最怡人! 海风阵阵,涛声隐隐,晚霞在尽情地作秀,把天边渲染的多姿多彩。 沙滩上的人三三俩俩渐渐散去,只有几对情侣在海边漫步,海岸上的路灯呈现橘黄色的光,海水、沙滩、人影,四周朦朦胧胧。一阵吉他弹奏声传来,曲调忧伤,一个男低音在唱,如泣如诉: 别来春半, 触目柔肠断。 砌下落梅如雪乱, 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 路遥归梦难成。 离恨恰如春草, 更行更远还生。 海水涌起阵阵浪潮,踏浪的人们欢呼雀跃,与浪潮嬉戏。 有一群少男少女在沙滩上奔跑。留恋不舍地穿梭在一组雕塑群像中。这组群像依次排列在海边的沙滩上,每个雕塑形象各异,可都有一对翅膀。他们面向大海,或展翅,或飞翔,或低头沉思…… 正文 第十六章 三个伙伴 在沙滩上,一个戴眼镜的青年如雕塑般坐着,痴迷地望着远处的海水。这是金田。 几个穿泳衣的少男少女欣赏着雕塑,叽叽喳喳评论一番。他们跑过金田的身旁,不禁回头观望。 一个怀抱足球的女孩回头看他一眼,嬉笑着打趣道:“靓仔,发什么愣?快来跟我们一起玩吧!” 金田好似没听见,女孩叫了一句:“呆子!” 他看着大海,沉浸在回忆中。 他自言自语地说:“就是她!可她怎么对我毫无反应……哪怕是气愤和厌恶……” 墨沉慢慢走来,他一屁股沮丧地坐到了金田的身边,金田却突然站起来,在墨沉的面前低头踱步,不停地踱步。 墨沉抬头恼怒地说:“你别在我面前晃悠!……你不是说有办法让她恢复记忆吗?什么办法?” 金田停下来回望着墨沉说:“可你呢?找着了还让她消失!” “那个阿龙象个偏执狂,不相信任何人,我怎么说他也不相信,好像只有他才是小丹的保护神。” 金田懊恼地说:“我们错了,应该盯紧阿龙的!” “现在阿龙也不知去向了,我今天去守了一天不见他……不知他把小丹藏到哪儿去了。” “要不……我们报警?” 金田问:“为什么?” “我不想让小丹的生活从此暴露在大众面前,只要找到阿龙就能找到小丹,我们应该带她回宁江。我要带她去爹妈的坟前,还要带她去翠屏山……看我们的校园……见了这一切,她一定能恢复记忆的!” 海面,海水涨潮了,潮声大作。 墨沉对着大海大声地呼叫:“小丹——” 一个巨大的浪潮掀起,落下,浪潮轰鸣,淹没了墨沉的声音,滚滚浪潮推着时光,好像回到了从前…… 八年前,宁江市。 俯瞰宁江全境,这是一座三面环水,一面靠山的城市。三江相通,沿江两岸在很短的距离内就可以欣赏到峡谷、城市、村庄等不同的景观。 如果有一幅镜头追随岷江,会看见江面时而宽阔平缓,时而激流怒吼。远处层峦起伏的雪峰,飘逸变幻的白云,以及偶而可见的山腰处寻食的岩羊。江水东流,镜头可以鸟瞰飞奔而来的江水,还可以望见马上的骑士手执令旗高喊“放水咯”……沿江观看的山民也在纷纷附和,“放水哟……” 这时,有一对兄妹站在山上望着远方,看那滔滔岷江之水从决口处涌出,向川西平原奔腾而去。再看山脚下有小孩子们穿着红肚兜、扎着羊角辫儿,手提花篮在欢笑声中不时将花瓣撒向岷江。 兄妹俩看着看着突然记起时间,急忙往山下跑。 这跑着的兄妹俩一个叫墨沉,一个叫墨丹,他俩就在风景如画的宁江高级中学上学。 此刻操场上的学生或打球,或踢毽子,或三三俩俩在一起嬉戏。 一阵铃声骤响,操场上的学生纷纷涌进教室。墨沉和墨丹跑进教室,墨沉挨着同桌金田坐下,墨丹则在斜前方的座位上入座,兄妹俩同时看见了黑板上的大字。 教室黑板上用彩笔写着几个大字:“主题班会:‘未来对我说……’” 班主任金一乔是金田的父亲。他站在讲台上,兴致盎然笑微微地说:“同学们,今天的班会不同往常,让我们来谈谈未来吧!大家想一想,明天你将从事何种职业?你会成为怎样的一个人?请大家不要拘泥形式,不用陈词滥调,我希望你们畅所欲言,展开理想的翅膀!” 正文 第十七章 山城人家 班主任刚讲完,同学们情不自禁地鼓掌,老师朝台下问:“谁第一个上台?” 这时,窗户外有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轻轻敲了一下窗棂,靠近窗户的座位上墨沉扭头看着男孩,男孩贴近玻璃小声说:“有急事,求救!” 墨沉回头举手,金一乔问:“墨沉,怎么啦?” “老师,有点急事我想出去一下,回来我就抢着发言。” 同学们听了他的话“嘘”的一声,有人笑了。 坐在墨沉前排的墨丹回头,用眼神制止墨沉,墨沉装作没看见。老师有些不快,但还是应允道:“快去快回吧。” 墨沉走出教室,看看天空,远处阴云密布,雷声滚滚。他拉住男孩快步走到校园墙角,用家乡话和小男孩说开了。 “我说蛋蛋,你龟儿子有啥子事这么急嘛?” 这个男孩叫肖之霖,小名叫蛋蛋,是宁江首富肖家的二公子。由于一向惧怕学习而贪玩,挨过哥哥肖之清的巴掌和皮鞭,对哥哥很畏惧。 哥哥肖之青上大学常年在外,每当有大男孩欺负蛋蛋时墨沉总是伸手救助,颇有侠客心肠;墨沉替蛋蛋补过课,还替他冒充过家长在作业本上签字,一来二去,蛋蛋很崇拜墨沉,把他当英雄和老大哥,好吃好玩的都拿来和他分享。 这时的蛋蛋一脸惊慌,“大哥我不安逸了,快救我!” “怎么,又有人欺负你了?” “不是,是肖之清那龟儿子从大学回来了,他要在出国前要好好检查我的作业……” “要我做啥子?和他打架,还是和他涮坛子……保护你。” 蛋蛋嘻嘻笑,“你除了帮我签字,主要是……主要是来点什么好批语。” “格老子的……”墨沉拍了一下蛋蛋的后脑勺,“又跟老子涮坛子,一会儿让我当你的爹,一会儿让我当你的老师,今天又让我给你哥画符,不累死老子你不安逸。” 蛋蛋嬉皮笑脸地说:“说啥子嘛,艺高人胆大,谁叫您老人家心灵手巧,冰雪聪明呀!” 墨沉嘻嘻接过笔,看看小蛋蛋,指着他的鼻子佯装大人的口气说:“你龟儿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肖家书香门第,你哥大学毕业就要去国外留学了,可你龟儿子却逑本事没有,初中耍开了,以后怎么上高中?高中上不了,怎么上大学?大学上不成,怎么有未来?没有未来,我这个当爹当老师的还有啥子脸面啊?你龟儿子啷格不雄起嘛……” 墨沉说到这儿突然想起什么,看着蛋蛋说:“这回当你的老师……我可有个条件。” “行!别说一个条件,十个八个也成。” “你哥不是医学院的高材生吗?让他请客,请我们兄妹撮一顿,顺便……给墨丹开个‘小灶’,我妹有要事请教他。” “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 墨沉翻开那打折的页面在上面龙飞凤舞写上“已阅”,还来了几句“大有进步”之类的批语,写罢合上本子交给蛋蛋。 蛋蛋接过本子翻看了几眼,嘴里唱了一个诺,飞快地跑了。 就在墨沉回教室时,雷声大作,雨点如小石子似的砸下来,四周噼啪作响。 正文 第十八章 多梦季节 低沉的雷声隆隆,江边公路上,一辆公共大巴在哼哧着行驶,车前的牌子上写着“宁江市—墨家湾”。 雨刮器在慢慢摆动,从车前玻璃可以看见司机双目圆睁的面孔。车内有人在打瞌睡,有人焦急地看着窗外。 前面第二排坐着墨沉的父母。墨沉的母亲秀兰看着窗外,神情焦虑。墨沉的父亲墨魁山低头想着心事。他好久没有回乡下看母亲了,这次回家一趟也就住了两天,走时母亲和嫂子的眼神让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只怪派出所的工作紧张繁忙,突发事件接踵而至,尤其是近来疤子一伙又四处作案,扰民不安,他本来想再多呆两天,可所里的电话催得紧,他不得不赶快回来。 秀兰看着车窗外晦暗的天空说:“也不知孩子们这两天怎么过的……” 墨魁山不满地嘀咕道:“怎么过?高中生又不是小孩子,应该学会照顾自己。” 秀兰又说:“他们快要高考了,学习抓得很紧的。” 墨魁山安慰道:“人家金老师是特级教师,有这样的班主任省心多了……我说呀,等妈的病好些了,我们就把她接来算了,省得跑来跑去,我哥嫂也没话可说了。最近派出所的事很多,等忙过这阵……把那几个祸害抓住处置了,我就去接老娘。” 秀兰点头应和。 “咣啷”一声巨雷骤响,窗外乌云密布,乘客一下子全激灵了,几个乘客异口同声地说:“要下大雨啦!” 一男乘客喊:“司机,快点开,要下暴雨了!” 司机回应道:“好叻,坐好,稳到起……” 公路上加大油门加速的车震颤着,有些摇晃。 此刻的教室里墨丹正在发言,她有几分羞涩,也有几分沉静。她的语速不快,低头看着桌面简洁明了地总结道:“……我的未来就是这样,很简单,我就想当一名医生,一名合格的医生。” 同学们有些失望地看着她,有人觉得班上的学习尖子此刻表现太普通了,让人提不起精神。 墨丹不顾众人的眼光,头也不抬地坐下了。 金田耸耸肩,轻轻摇头。他踌躇满志的走上台,看看父亲金一乔,又看看正在对他微笑的同学们说:“首先我墨丹表示敬佩,虽然她对自己的未来表述得直白简单,但很真,很美。” 他提高声调说:“我嘛……对未来的要求有点特别,我想当一个现代化的军人,专搞军情碟报,为国效力。军情谍报的服务对象是国家,作为热血男儿,我认为这是我最好的选择。” 同学中有人喊着金田的绰号,有气无力地打趣道:“金教授……你好厉害啊……” 这时,墨沉在门口出现,他看看讲台上的金田,扮了一个鬼脸,溜边进教室,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金一乔对金田微笑道:“金田,哦,金教授!我发现你的口才并无长进,还有些虚,虚头八脑的,毫不可取!”作为父亲和老师,金一乔的口吻变得严肃起来,脸也拉长了,对满不在乎的对儿子命令道:“你还是先下去吧,听听你的同学怎么说。” 同学们不失时机地鼓掌了,有人窃笑。 金一乔走到刚进教室的墨沉跟前说:“墨沉,你来说说,给我们大家描述一下你的未来吧。” 墨沉好似懵懂懂,只见他慢悠悠地站起来,一手摸摸后脑勺,看着大家认真地说:“未来,我的未来……我的未来不是梦!” 墨沉是班上有名的开心果,同学们一见他的神情就乐开了。 正文 第十九章 旦夕福祸 忽然一声炸雷响,从窗户看见大雨倾盆而下。 墨沉扫一眼笑脸相向的同学,再侧目看看窗外,毫不影响情绪地清清嗓子,口齿变得十分清晰了。 “我的未来不是梦。当我大学毕业后,要成为一个儒商。30岁的时候,金钱、事业和荣誉在向我招手,我拥有了一辆汽车……车里坐着满脸事业有成、意气风发的我,我的身旁……坐着……坐着……美丽的妻子……” 一女同学开腔了,“还说不是梦呢!我怎么听着都是梦话。” “……商场如战场,我成了英雄。当我35岁时,财富榜上有我的名字了,尽管我排在最后……” “为什么是35岁?而不是40岁,50岁?”金田抬头看着同桌问。 “你懂个屁!天机不可泄漏。” 同学们嘻嘻笑,金老师手指按嘴,示意大家别笑。 “……我有了一辆名贵汽车,后座上……后座上……” 有个男同学怪腔怪调地问:“墨沉,前座换人了没有?还是前座坐不下,坐到后座去了?” 墨沉不假思索地说:“后座上是两个孩子,一个是儿子……” 趁他停顿,有个同学插言问:“还有一个呢?是小狗吧!” 墨沉摸摸后脑勺说:“另一个……也是儿子。” 同学们大笑,有人吹了一声口哨,有几个同学的眼光一齐转向墨丹,墨丹有几分窘迫,回头瞪了墨沉一眼道:“你有病!回家等着挨爸的揍吧!” 墨沉对墨丹小声辩解道:“我没病!我优化发展了我们家的基因,这叫有所作为,有创造性!你懂啥?” 此刻的江边公路上可以看见江面雨雾蒙蒙,风急浪高。公共汽车行驶到拐弯处,正是雨急骤落的时刻,车前的刮雨器急速摇摆,招架不住。 这时,一辆卡车轰隆隆从后驶来。卡车超车,瞬间,“喀嚓”一声,卡车和公交车撞上,公交车滚下坡去。 从路上往坡下看,翻倒在坡底的车朦胧可见前半部变形。 教室里墨沉兄妹浑然不知天降灾难,还在继续他们的幻想。 墨沉对还在发笑的同学说:“你们笑什么,我还没说完呢!”他一本正经的继续描述道:“当我80岁的时候……车子、票子、房子,……当然还有孙子,什么都有了。晚上……我叼着雪茄,躺在沙发里得意的想:只要努力,未来真的不是梦啊!突然,重孙子跑来问我:‘太爷爷,老师问我长大要做个什么样的人,你告诉我吧。’这时……这时……我的耳边响起了金老师铿锵的声音,我不禁摸着重孙子的头说:‘做一个有利于社会发展的人!’” 墨沉模仿老师的时候有声有色且带有夸张,教室里顿时像开锅了。 金田用乡音说:“墨沉这个龟儿子……”他笑着用脚踹了一下,墨沉“哎哟”一声。 墨丹先是低头抿嘴笑,接着也跟着大家开心的笑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金田盯着墨丹,墨丹正巧回头看墨沉,眼光和金田相遇,金田的眼光热切,她见了他的目光连忙回过头垂下眼帘。 正文 第二十章 噩梦醒来 江水奔流,绕过悬崖峭壁。雨后残阳映红西边的天。 墨丹家对门的小巷深处有吉他弹唱,一个低沉的男声如泣如诉: 路茫茫,天苍苍,江水东流追残阳。呜……呜…… 墨沉和墨丹趴在父母的遗像前哭泣,沉浸在翻天覆地的悲伤中。 街道副主任王大妈进门,手里拿着打包的快餐盒和一大包食品。她走到兄妹俩跟前说:“孩子们,吃东西吧,从昨天到现在……你们米水不沾,这哪儿行啦,街坊邻居都很担心啊。” 王大妈手扶墨丹兄妹坐下,她坐在中间,两手搂住他俩。 “造孽呀!真造孽!这车祸真是造孽!” 王大妈擦去眼泪,慈祥地说:“孩子们,人死不能复生,这日子还得过,总这样悲伤,你们的父母在九泉之下怎会安逸啊?” 王大妈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墨丹。 “这是居委会的抚恤金,你们拿着,老墨的派出所这两天也会送救济金来,政府不会不管你们的。” 金一乔和金田父子进门了。金田拍拍墨沉的肩膀,靠边站在一旁,不知该说一些什么安慰的话。金一乔和王大妈打过招呼,王大妈离去。他递给墨丹一个装有慰问金的信封,又拿出一本书递给墨沉。 墨沉看着书名发呆,这是一本老书,封面上是一个站在风雪中,头戴垂耳棉帽的男子,书名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墨沉看着书名,怔怔地没说话。 “我就是看这本书长大的。”金老师说。“虽然金田说现在不会有人再看这样的书了,但我相信你们兄妹会喜欢它的。”金一乔看一眼默默低头的金田,沉痛地说起往事。 “我十岁那年,父亲病故,靠母亲编藤筐抚养我,供我上学,当时,我的语文老师向我推荐了这本书。我把它放在枕边,每天晚上拿出来读……十五岁那年,母亲由于手指溃烂不能编筐了,我不得不辍学,打临工挣钱养活母亲,一年后我靠自己的双手上学读书。就是这本书,让我度过了人生最艰难的岁月……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们。” 墨丹把信封交给哥哥,从他手里接过书。 没有父母关爱的日子开始了,简直不可思议,兄妹俩的生活依然在继续,尽管有些狼狈。读书上学,买菜做饭,洗衣洗被。只是对兄妹俩来说,最艰难的不是饮食起居,而是生活的秩序被打乱了。虽然缺少亲情的关爱所带来的孤独和毫无头绪的忙乱使他们一筹莫展,但他们并没因此而颓废消沉。 不过,每到清晨,墨丹总会紧闭双眼,希望这是做了一场噩梦,她不敢睁开眼睛,不敢面对现实,可是,为了继续生活和学习,她的眼睛不得不睁开。 今天早晨床头的闹钟响,指针指向七点。墨丹迷迷糊糊睁了睁眼,又闭上了。她的意识中还盼望出现母亲模糊的面容,站在床前对她说:“小丹,快起床了!” “小丹……小沉……你们快起来呀,要迟到了啊!” 这样的叫唤不再有了,那温柔的目光和亲昵的面容也不会再出现了。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遭遇庸医 那边房间的墨沉已经穿好衣服,急忙来到墨丹的房间,见她躺在床上不动,扯开嗓子叫开了:“小丹,怎么还不起来,快起床!” 她的意识有些恍惚,双眼迷离地说:“妈……妈,我要喝水……给我一杯水。” “是我!”墨沉提醒道。 墨丹睁开眼,神情恍惚。“哥……是你?” 墨沉觉得墨丹眼发红,神情懒懒的,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叫道:“你在发烧……啊!”他站着愣了一会儿,果断地说:“走,我带你看病去!” 墨丹嘀咕:“不去,让我睡一会儿……我就去上学……” “今天不能上学了,我给你请假。” “看病要花钱……”墨丹说。 “咱有钱,派出所给咱打钱了,我去拿卡取钱,你快穿好衣服起来。” 墨丹昏沉沉地坐起来,穿好衣服,墨沉背着她就出门了。她想自己走,却头晕脚软,没挣扎几下就服帖地趴在了墨沉背上。 墨丹胸前的挂件掉下来,掉到墨沉耳边,弄得他痒痒的,他让她把挂件收好。说收好了才能得到保佑。 那是一根细红线穿起的玉佛。 妈妈说,男戴观音女戴佛,在兄妹俩三岁时妈妈拿出传家宝,一个玉观音和一个玉佛,穿上红线给兄妹俩分别戴上。 “保存好你的佛……让佛保佑你。” 墨丹拿起玉佛看看,呜呜哭了,鼻涕眼泪流淌在他的脊背上。 墨沉看看四周,侧过头对墨丹说:“不要哭,有人在看你呢。你这一哭……别人还以为我虐待你了……这不有损我的男子汉形象,让我情何以堪!” 墨丹不哭了,把玉佛收好放到了胸口。 这场病花了近千元,使兄妹俩发生了经济危机。 医生让发烧的墨丹去验血,验完了说是病毒性感冒,开了一大堆的药,药丸药剂,吃了几天不见好,低烧不退,还咳嗽不止,墨沉主张换大夫继续看。 换了个大夫诊治,大夫让去拍片,说是怀疑有肺炎,结果一拍片还真是的,便给她开单吊头胞拉丁。一瓶将近200块,吊了三天才发现她对头胞拉丁过敏,全身发红斑。接着,医生给她吊抗敏药吊了一周,还吃了半个月的药。 这一感冒把墨丹折腾得死去活来,还让家庭财政发生危机。尽管管钱的大佬墨沉没啃声,可墨丹心里有数,因此着急了竟然说出要休学去打工的话来。 可是一个意外的发现,让她尽早攻读医学,当一名医生的愿望更强烈了。 她的验血单被墨沉拿给蛋蛋,让他请肖之清过目,肖之清看了转告他们说,那个说病毒性感冒的医生是个地道的庸医,验血单上根本没有什么数据能证明是病毒性感冒,其实一场感冒十几二十块钱的药就足够了。 吊针不仅是白搭了,抗生素还贻害无穷,它让墨丹以后动不动就要依靠它,这些苦头和道理等她学医时才知道。 还继续上学吗?这个问题开始困扰墨沉。 校园墙角处,墨沉在呛咳中吸着劣质烟。他猛抽一口,大呛一下,尔后吐出烟雾。墨丹走来盯着墨沉,墨沉把烟扔到地上,用脚碾一碾。 “你怎么像个特务盯着我?”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路在何方 “你居然学会了抽烟!” “……最后一根。” “模拟试卷发了,你排到第二十三名了,大踏步后退……” 墨丹对哥哥点到为止,突然不想再说什么,低头不言语地走了。 墨丹心疼而又内疚地离去。这些日子来,墨沉比她承担的多,事事走在前面,她的病使本来捉襟见肘的经济状况更加困顿,她感到愧对哥哥。 晚上,蛋蛋来敲门,墨沉开门出来又把门带上,把蛋蛋堵在门外。 墨沉问:“我要你办的两件事怎么样了?” “缝纫机明天中午有两个人来看看货,没问题就付钱搬走。” “另一件事呢?” “我哥答应了,明天下午放学后就接见你们。” 墨沉拍拍蛋蛋的肩膀道:“嗯,还行,看来你那高傲的兄长还算够意思。” “我是谁啊!他能不听我的……” 墨沉打断即将开始的牛皮之语,又对蛋蛋提出要求:“好了,说回眼前的急事吧,我想出去打工,你小子游手好闲交际广,给我留意留意招工信息。” 蛋蛋弹了一个响指,“没问题!”他眉头一皱,马上有了主意:“活儿有是有……就是不晓得你愿不愿意。” “你说!” “有个活儿很缺人……一天挣壹佰!” 墨沉兴奋地说:“好哇,干,咋不干!快说,干什么?” “扛大包,江边码头扛大包!” 墨沉沉思片刻点头:“我愿意,我干!等我上完这周的课,把学退了就去。” “很苦的!你行吗?”蛋蛋眼里露出疑问,并没有被墨沉的频频点头所打消。 第二天,太阳落山之后,宁江市山风习习,空气清新湿润。幽暗的酒吧里有懒洋洋的射灯在转悠,每转一圈都会在四处留下光和影。 酒吧一隅坐着一个一身休闲装,一脸朝气和傲气的肖之清。 肖之清就要去德国攻读医学硕士,踌躇满志的他正在规划自己的未来,那神情,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是什么令他有如此好的感觉?自然得益于肖家的门弟。他的爷爷是中医世家,名门之后,过去肖家出过大学士,书香门第和中医造诣曾得到过皇上的嘉奖。按爷爷的意愿本想让肖之清从事中医事业,继承中医衣钵,可是肖之清迷信西医,认为治病救人还是西医和器械管用,因此寄情于西药疗效和手术刀。这一点着实让肖老爷子不满,感到是家门不幸。 要说肖家老爷子感到家门不幸的还有一桩,那就是小蛋蛋不成器,视读书为酷刑,整天想着撬课逃学图玩耍。 爷爷别担心,蛋蛋还小,构不成祸害,好好调教也许还能成器。肖之清如是说,他只为化解家庭矛盾的同时,体现对弟弟的爱。 这几年来,除了因为学习扁过弟弟,肖之清对弟弟有求必应。这不,今天就是听弟弟的话,来专程会见街坊兄妹,为弟弟的朋友排忧解难,指点迷津。 墨沉兄妹进了酒吧,看见了常年在外读书的街坊大哥肖之清。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猝不及防 他好阔气!还没挣钱就来到这宁江最好的咖啡厅,墨沉环顾四周对肖之清有了奢华的第一印象。 他好清高!那神态和举止远不像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学生,却像一个成熟的学者,这是墨丹对肖之清的第一感觉。 蛋蛋的任务完成,左看看右瞧瞧,旋风般离去,留下来的三个人开始相互打量,墨丹见识了一次猝不及防的考验。 肖之清把斜靠在椅背上的身子正过来了,扫一眼兄妹俩,然后淡然地看着墨丹,看罢,他心里想:她这么清纯……好似不识人间烟火……可像这样的女孩怎么会有如此遭遇,真是太不幸了…… 有了这恻隐之心,肖之清对兄妹俩的态度悄然变化,他显得低调真挚,不再傲慢了。 可是,一码是一码,他按自己的方式出牌,开门见山得谈话对墨丹惊骇,让墨沉火冒三丈。 “你想好了要当医生?” “是的。” “你不怕值夜班?” “不怕。” “你见过小老鼠断头取血,挖眼取血吗?” “没有。” “你敢按照老师的要求去做吗?” “做什么?” “用刀在死人身上划拉,剥皮。一般来说,一个小时只能剥去大腿上的一小块皮肤,大约十个星期后,一个完整的死人就七零八散,胸部的肋骨被剪断,头部要用篆子打掉下颌骨,腹部一大驼肠子要整理好……” 墨沉噌地站起来叫道:“够了!你他妈就是个变态佬,这哪是医生!” 肖之清不动声色,慢慢伸出自己的手来,低头淡然地看看自己那双保养得白皙纤细而又骨感的手。 小脸煞白的墨丹早已听得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她被肖之清的话吓傻了,墨沉的吼叫使她回过神来,她瞪了哥哥一眼。 墨沉不再稳坐一旁了,他在周围不安地踱步。 “肖大哥,对不起,你继续讲吧。”她深呼吸后,坚定地说。 肖之清又开腔了。他的声调未变,依然心平气和继续着他的话题。 “我记得我们那会刚上解剖课的时候,因为解剖的是一具女尸,脂肪很厚,一靠近她就有一股油味,混和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弄得我们一个月全都改吃素了,哪怕形状相似的食物比如说菠萝、果冻、香蕉等等,全都被我们拒之千里。”他说着看一眼克制而又隐忍的墨丹,脸上出现了微笑。 “不过,解剖课很锻炼人,一个月之后就适应了,而且把我们锻炼得胆子超级大,后来可以在解剖时插科打诨,说笑话了。” 他说着,瞅着慢慢坐下的墨沉,以质询的目光看着他说:“什么叫置于死地而后快?什么叫垫底?一个人知道了事情的最难部分,以后不就有思想准备了。谁叫她想当医生呢!” 墨丹望着幽幽一隅,颔首不语,墨沉虽然还拉长着脸,但也心领神会了。 好一会儿过去,墨丹向肖之清恭敬地请教起报考医科大学的注意事项,他回答了她,并后给出了明确建议。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红花绿叶 “你就报考中国医科大学吧!”肖之清眯缝着眼看看射灯,回头对她一笑,“未来的校友,也许有一天我们还能共事呢。” “我行吗?” “肯定行!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完全靠自己。” 肖之清的学识和良苦用心让墨丹对他刮目相看,甚至对他有几分佩服和崇拜了。她虽然没有注意到他眼里的欣赏和认可,但感知了他的友善和聪敏。 肖之清笑称她为未来的校友,还能一起共事,她知道这是对自己的鼓励,她说了声谢谢。 她的视线和他相遇,他看着她笃定地说:“要自信,这很重要!” 回家的路上,墨丹问墨沉,你真的不想上大学了,墨沉耸肩一笑说,我越来越讨厌上学,想早日走上社会,闯荡江湖,成为有钱人。 “上大学的事就交给你!你来替我上!”他对妹妹发布命令。 半山腰有一片墓碑,新坟老冢,煞是肃穆。鸟儿凄零的啾啾叫着,微风中可见树枝随风摇曳,阴影晃动。 一块新的墓碑前,墨沉跪着磕头,祷告。 “爸,妈,我今天就是来禀告你们,我要退学了,让妹妹读书,我来养她,供她上学。我是男子汉,只能做绿叶,就让妹妹做红花吧!” 墨丹从山坡那边跑来,边跑边喊:“……墨沉……哥!” 墨丹跑近了气喘吁吁地说:“你怎么逃学?你不会连高中也不上了吧?” 墨沉一把拉过她:“来,你过来,给爸妈磕头。” 墨丹跪在父母墓前,看看墨沉,看看父母的遗像,磕头。 “对爸妈说,你要好好学习,一定要考上大学,考上你喜欢的大学!” 跪着的墨丹侧身问:“你呢?你怎么不说?” “我该说的都说了,他们已经知道。” 墨丹虽有疑惑,但依然面对父母作出承诺:“爸,妈,我一定好好学习,你们放心吧,我会考上一个好大学的。” 墨沉把妹妹拉起来,盯着她的眼睛说:“记住你说的话。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决定,我要开始挣钱,挣不少钱。” “可是你连高中都不读完,我也不上大学了,起码暂时不上,等有钱了我们一起上。” “混账话!那不是瞎耽误功夫?走,下山。” “我们可以都去打工……等挣够了钱一起去上学。” 墨丹还在坚持,墨沉推着墨丹往前走,边走边说:“你必须按部就班上学,我去打工。我已经找好工作了。” “可是,医科大学最少一读就是五年!” “五年算什么?只要我能干活,你就是读它七年八年也行。” “你不当儒商了,高中没毕业是当不了儒商的。” 墨沉苦笑道:“我那是瞎胡诌的。条条大路通罗马,干嘛一定要当儒商,只要能挣钱就行。” 墨丹抱住一棵树赖着不走,墨沉站住想一想说:“我们来石头剪子布,谁赢了听谁的。” 惯常玩耍的三打两胜被墨沉改为一锤定音,可他没想到墨丹赢了。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别样人生 “太随意了,不算。”墨沉耍赖,指着那边一块大石头说:“要不……我们谁能把这快石头推动,谁就说了算。”墨丹看看岿然的石头说不,又抱住了树干。 这时,江边传来纤夫“嘿呦嘿呦”的声音,兄妹俩一下子被吸引,他俩冲下山,跑向了江边。 他们站在江边,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江水缓缓流动,泛着耀眼的光亮,十来个纤夫艰难地行进着。纤夫肮脏、褴褛的衣裤丝毫认不出颜色,有些人的裤子破了,就赤裸着大腿,拖着破布片往前走。 墨丹兄妹的眼光从纤夫的脸上掠过,他们凝重的表情,脸上膀子上流淌着亮晶晶的汗珠震撼着兄妹的心灵。 “你看!男人……那些都是男人,他们为了养家糊口,为了亲人……心甘情愿。”墨沉悄声说。 墨丹最为注意的是前面第一个男人,他拦腰的一块布片遮在下身,皮肤成了紫黑色,乱蓬蓬的头发下面,流露出格外凝重的神情。 墨沉努嘴指向中间一个肩膀宽阔的老头儿,只见他两手下垂,胸前那一条纤索绷得很紧,而身上的麻布衫却满是补钉。他包着头巾,那双深陷的眼睛漠然地望着前方。 “嘿呦——” 众口一词的男声低沉有力,荡气回肠。 天哪,里面还有一个未成年的男孩的身体,也许他只有十五六岁吧,他也随同那些壮年人前吆后喝呐喊着,还不由自主地拉了一下把他的肩膀勒紧的纤绳…… 墨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嗫嚅着:“那个男孩太小了……” 还有话她没有说出来。看了那个男孩,她联想到哥哥,她突然觉得那男孩的处境像墨沉。 她感到鼻子阵阵发酸。 墨沉专注于自己的道理,他理直气壮地说:“你看,这里面有女人吗?你仔细看过了吧,没有!男人养家是天经地义的。” 墨丹望着远去的纤夫和大船,心情沉重,她擦一把眼泪扭过头去。墨沉拉着她往回走,兴致却突然亢奋起来。他仰天长叹一声,开始了抑扬顿挫的朗诵。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回首往事,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卑鄙庸俗而羞愧……” 朗诵了一半他突然站住,问墨丹后面是什么,说记不清了。墨丹看看他,说出了下半段。 “临终之际,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解放全人类而斗争。” 她的语音语调毫无朗诵的意味,低沉忧郁,依然沉浸在伤感中。 墨沉看看妹妹笑道:“你说这龟儿子……奥斯特洛夫斯基,他也管得太宽了,解放全人类……多累啊,常言到‘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普天下的人都能自己解放了自己,全人类不就获得了解放!对我来说,养活自家就是我最壮丽的事业。” 墨丹“噗嗤”笑了,她受到了他的感染,心情渐渐开朗。 她冷不防推了墨沉一掌,然后倏地往回跑,墨沉也跟在后面跑起来,像往常一样和她玩起了跑步赛。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江边跳板 清晨的江边,满天朝霞把江水映照得波光潋滟。 江边停着一条大船,十几个工人来来往往,正把一包包货物从岸上扛到船上。 工头打量着墨沉,捏捏墨沉的肩膀说:“瓜娃子,长硬实没有哇……你干得了吗?” 墨沉挺胸说:“行!大佬,我有的是力气!” “那就试试吧。”工头说罢扔给墨沉一块麻袋布,墨沉把布片搭在肩上,走向小山一样堆起的货物。 墨沉扛着大包,腿有些颤抖地走在跳板上,他小心翼翼地看看跳板两边的江水。 船舷一个工人对他喊道:“别看水,看前面……稳起,走……走,噢,就这样。” 跳板上,一趟又一趟,他的腿终于不打颤了,但他觉得眼冒金星,腿发软。 吃午饭时,他感觉有些吃不消,突然没有了胃口。他直直腰,甩甩胳膊,再反手捶打自己的腰部,自我调理了好一会儿。一个工人给他端来一碗菜汤,他咕嘟咕嘟喝罢才感觉饿得不行,开始狼吞虎咽。 劳累了一天回到家,墨丹已经去学校上夜自习了,或许她根本就没有回家,而是在校园门口小吃店随便吃点东西,算是晚饭。墨沉给自己下了碗面条,加了一坨猪油,倒了些酱油,吸溜吸溜吃起来。吃罢,却不知为何拉肚子,接着总往厕所去,来回折腾了几次后,这一次他干脆坐在厕所不出来了。 夜,静悄悄的,墨沉端坐在厕板上,又拿出了他的伙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翻开打折的地方读起来。 他放声朗读,好像是为了感动自己。 “保尔同米什卡一起干计件活,收入相当不坏。他白天在锯木厂做工,晚上再到发电厂去。过了十天,保尔领回了工钱。他把钱交给母亲的时候,不好意思地踌躇了一会儿,终于请求说:‘妈,给我买件布衬衫吧,蓝的,就像去年穿的那件一样,你还记得吗?用一半工钱就够了。往后我再去挣,你别担心。你看,我身上这件太旧了。’ “保尔这样解释着,好像很过意不去似的。‘是啊,保夫鲁沙,是得买了。我今天去买布,明天就给你做上。可不是,你连一件新衬衫都没有。’她疼爱地瞧着儿子说。 “保尔在理发馆门口站住了。他摸了摸衣袋里的一个卢布,走了进去……” 墨沉变换着角色和声调,好像真把自己打动了,他竟觉得眼眶发热,不禁放下手里的书,嘀咕着骂了一句:“龟儿子……奥斯特洛夫斯基,一个卢布是多少啊……” 这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他连忙按了一下按钮冲水,一边大声说:“来啦,等一会儿!” 墨沉一只手提着裤子,一只手打开门,蛋蛋气喘吁吁站在门外,急切地说:“快……快……疤子和毛娃正在欺负你妹子!” “在哪儿?” “就在老巷子里。” 墨沉砰的一声关上门,边跑边系裤子皮带:“什么?疤子!就是我爸一直在追寻的狗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他!”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小巷深处 深深的老巷子里有盏昏暗的路灯,光亮很弱很弱。 墙角,金田把墨丹挡在自己背后,招架着疤子和毛娃的骚扰。 疤子嬉皮笑脸:“妹娃子,你躲个啥嘛,哥哥我早就看上你……现在终于可如愿以偿了。” 金田拿着书包甩来甩去,不让他们靠近,毛娃冲金田嚷嚷:“你格老子少管闲事!还是乖乖地走人吧!” 金田说:“你们这些垃圾、人渣!滚远点!” 墨丹在金田的背后大声喊:“来人啦!来人啦!” 疤子哼了一声说:“谁来?你爸到阴曹地府当所长去了,你不知道?他再没机会抓我呢,你嘛,怎么喊他也听不见……以后,还是我来关心你,呵护你……这多好啊!” 疤子和毛娃发出荒淫的笑声,疤子上前用力把金田扯开:“好啦,玩够了,该让老子办正事了……” 疤子冲上去一把拉住墨丹,把她紧紧地搂在胸前,毛娃上前给金田一拳,两人抱着厮打起来。 疤子把自己的觜使劲往墨丹的脸上和脖子上凑,墨丹死命推,就在这时墨沉突然出现,他手里拿着一块砖头。 “人渣!你的死期到了!”墨沉大喊。 疤子看见墨沉,一只手从腰里掏出一把匕首,恶狠狠地说:“好哇,你个龟儿子也来找死……” 墨丹大声喊:“小心,他有刀子!” 金田和毛娃扭成一团,搏斗中,毛娃也掏出了亮晃晃的匕首,两边的打斗中墨沉和金田都被匕首划伤。疤子一只手把墨丹死死搂住,刚把匕首搁在墨丹的脖子上,墨沉一跃扬起砖迅速扑向疤子,照着疤子的头拍下去,随着疤子“啊”的一声松开手,墨丹跑开了。 “墨丹快跑!” 墨沉喊着,然后以砖头帮着金田解围,他俩脱身了,跟在墨丹身后跑。 一道手电光射来,紧跟着警察来了,脚步声叫喊声传来,疤子和毛娃却不见踪影。 从这天晚上开始,墨沉每天晚上拿着一把菜刀去接墨丹回家。 校园外的路灯很亮,晚自习结束,铃声大作,一群少男少女会从教室里鱼贯而出,叽叽咂咂,嘻嘻哈哈,就像放风般快乐。 这时,只见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上坐着一个瘦削的身影,叮铃铃从校园外那条小巷驶来。 这是墨沉。他为了赶时间接晚自习回家的妹妹,狠狠心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每天傍晚回家做饭洗衣,骑车去买食品,回来把第二天中午墨丹的午饭准备好,然后洗澡换衣,匆匆骑上车奔向学校。 他庆幸扛大包的活计挣钱快,每天一结账,天天有活钱,且这活儿自己也渐渐适应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干了不到半个月,却突然失去了它。 这天傍晚,蛋蛋站在墨沉跟前,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这是工头给你的补助,200元。工头说,你不用去了,有人检举你是未成年,用你要被罚款的,工头让我告诉你别去了。” 墨沉接过钱,往沙发上一仰,望着天花板嘀咕:“靠,有力气还没处使呢……” 蛋蛋说:“你还不到打工的年龄……再等等吧。” 墨沉对铁蛋摆手示意,要他不让里屋的墨丹听见,小声说:“嗯,干什么呢……哎,”他坐起来,有了主意。 “蛋蛋,你看,我去茶馆干怎么样,当茶倌不会有人管吧!我很勤快,什么都愿意干,烧水、扫地、替人洗脚……管他妈什么活儿,我都愿意干,而且我一定会让老板满意的!”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天韵茶楼 这是一栋古色古香的茶楼,耸立在江边,名号叫“天韵茶楼”。 每到夜晚,江面的灯火和天上的星星相映成辉,江轮在泛着青光的水面上来来往往,忙里偷闲的墨沉会瞅空在窗前瞭望片刻,他会因此感觉到自己正在干着“最壮丽的事业”,而不去想曾有过的儒商之梦。 茶楼总是热气腾腾,人丁兴旺,并不讨厌的嘈杂声汇集,让人感觉就置身于悠闲而又兴旺的生活之中。 会朋友的、谈生意的、打麻将、洗脚的……楼上楼下,川音绕梁,别有洞天,大厅好像一个大市场。 恰是那大茶厅里清朗标准的川音喝唱声最有味道。 “盯到起,看到起,行船走马稳到起!” 已经干满三个月试工期的墨沉出来了,他一只手提着盛满开水的铜壶,另一只手重重叠叠地拿着一摞盖碗茶具,茶碗、茶盖和茶船。 只见他左手一放,桌上垒起一座小山一样。紧接着,他仅凭一只手上下飞舞,叮叮当当的悦耳声中,黄澄澄的铜质茶船打着漩儿分配给各位茶客,茶水随其惯性转了转,便准确稳当地落进每个人的茶碗。 一个中年男子手拿一份报纸走进茶楼。 站在门口的茶师傅说:“耶,汤先生!好些日子不见,到哪里发财了?今天硬是整得潇洒哩!” 汤先生是个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如今在南边发展,时而回家乡转装。他落座后朗声说道:“我一回来啊,就想你们这里的幺师了哇。” 茶师傅递上一条热气腾腾的毛巾,汤生擦擦手和脸说:“哪个是沉娃子呀?听说 他现在是这里的明星啊!” 茶师傅说:“是啊是啊,他就来。”说着,茶师傅把端来的一盘果脯点心放下,汤生用手撮起一小块,放进嘴里,打开报纸看报。 墨沉来了,他笑呵呵的和汤先生打招呼,伺候茶水,却无意中扫一眼报纸,报纸上一张照片令他警觉,便拿起来细看。 这个尖嘴猴腮,左眉上方有一块疤痕的不就是疤子吗?照片下写着一行字:“通缉杀人犯王小虎” 墨沉看罢放下报纸,眉头紧锁。 汤生问:“怎么,你认识他?” 墨沉阴沉地说:“他烧成灰了我也认识。” 报纸上说,疤子这次不是小打小闹了,他强奸杀人,前天有个女孩被奸杀,听说疤子就喜欢在高级中学一带活动。现在,也许他化妆了,也许他已经逃往,但是据线人报告,王小虎最期手头很紧,他一定会出来搞钱…… 汤生吃着小吃,随着咔咔声看到墨沉随手一撒,已搁好茶叶的雪白景瓷茶碗便稳稳坐上了茶船。墨沉顺势身子往后一仰,右手缓缓抬起时,一股冒着白气的滚烫鲜开水,从大茶壶那尖亮细长的壶嘴里一喷而出,端端注入茶碗中。 汤生叫道:“好!沉娃子,这叫‘雪花盖顶’吧?” 墨沉点头。还没等汤生回过神来,叭嗒叭嗒声有节奏地声音响起,墨沉伸出一根小指拇,连续把每只茶盖高高地挑起来——茶盖原本是倒扣着的,这时便一个180度的空中跟斗翻过来,稳稳地落在茶碗上。 汤生鼓掌,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点茶倌地功夫是墨沉用几个月起早贪黑默默默苦练得来的。 汤生问:“刚才这招叫啥子‘海底捞月’是吧?“ 墨沉回答:“对头!”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冤家路窄 一阵喇叭鸣叫,茶楼外开来一辆红色宝马车。车上下来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女郎,她款款踏进茶楼,皮短裙下露出一截雪白的大腿,配衬着脚上一双亮闪闪的长统黑皮靴。 这个女郎径直上楼,走进包间。 墨沉提着铜壶来到包间,女郎对墨沉轻柔友好地笑道:“茶哥哥,我喝菊花。对了,搁两片柠檬飘起。谢了哈!” 墨沉转身大声吆喝着:“要得!冰糖菊花一杯,加柠檬飘起!” 这时,一个戴鸭舌帽男人和墨沉擦肩而过。墨沉看了一眼,等走下一个阶梯再回首望去,那人眉上的疤痕若隐若现。虽然经过了化妆,但墨沉还是认出了他,不禁心中暗喜:就是他!王小虎! 真是冤家路窄啊! 墨沉心里盘算着,提着铜茶壶灌满水,走到汤生跟前耳语一番。只见汤生听罢离开桌子,拿出手机去到屏风隐蔽处打电话。 不到十分钟,马路山三俩警车呼啸而过,车上载着武装警察,他们直奔天韵茶楼而来。 这时,墨沉提壶上楼,出现在疤子的包间门口。女郎看见墨沉,把一个白纸包塞进皮靴,王小虎往衣兜里放钱。 王小虎对墨沉说:“你刚才干啥了?” “干啥?去灌水嘛。”墨沉平静地回答。 “你刚才进门看见啥了?” “我看见啥了……就看见你们啊。” 王小虎凶狠的说:“嗯,我知道你都看见了,你要说出去……小心你的脑壳。” 说罢,王小虎走出去,站在楼梯口往下看,墨沉一边为女郎倒茶,一边小声对女郎说:“妹娃子,吃啥子不好,那个东西沾不得的……会让你生不如死,倾家荡产。” 王小虎隐约听见了墨沉的话,进门厉声说:“瓜娃子的!少在这里搅骚!滚!不想死就滚! ” 突然,警笛声大作,十来个手持微型冲锋枪的巡警把茶楼围了个水泄不通。女郎脸色发白,王小虎冲墨沉嗷叫道:“哼,是你吧,是你报警了!你跟老子醒豁点,把警察支起走!否则我和她同归于尽!” 王小虎掏出一把匕首,勒住女郎的脖子,女郎恐惧惊愕地眼神,浑身发抖。墨沉慢慢放下水壶说:“你把她放了,让她走,我帮你……” 警察已冲上楼来,墨沉急中生智一把扯下桌布,对着王小虎扑过去,嘴里喊到:“小心,他有匕首!” 王小虎的匕首刺伤了墨沉,一股鲜血从他的手腕流出,警察制住王小虎,咔嚓一声,给他靠上手铐。 王小虎被架走,在楼梯上一边走一边回头喊:“你等着!瓜娃子,老子想起来了,想起你是谁了……一定会收拾你的……老子就是进去了也会找人来收拾你……还有你的妹妹!” 楼上的警察对女郎说:“你也跟着走一趟!” 汤生随着几个人上楼,他奔过来问:“沉娃子,你受伤了,快去医院!” 墨沉捂住手腕说:“没得事,没得事,不用去医院,包扎一下就可以了。” 正文 第三十章 青梅酸涩 就在墨沉负伤的当口,宁江中学校园门口的大路上行着墨丹和金田。 墨丹在前面走,金田骑着自行车在后面跟着。墨丹头也不回,步也不停,一直往前,金田超过她了,把车横在她的前面,挡住她的去路。 墨丹抬起头问:“什么事呀,金教授!” 金田说:“你干嘛总对我拒而远之?我想叫你一起去听一个讲座,是关于高考的。” “不,我要快点回家做饭,墨沉在茶楼那么辛苦,我哪有心去听讲座。再说,高考不是靠听讲座听出来的,要靠平时的学习积累。” 墨丹摆手要金田让路,金田不让,和墨丹对视。两人憋着劲,一个眼里含情脉脉,另一个漠然置之。无奈之下,金田默默地让出道来,让墨丹走过。 金田跟在墨丹的后面说:“……这次模拟考试我俩并列第二,你说是不是天意?” 墨丹不以为然:“巧合,只是巧合罢了。” “上次我可是第九名,这次进步如此之快,你不觉得是有一股巨大的动力?”他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墨丹说:“这是上苍赋予的动力……当然,加上本人的聪明。” 墨丹说:“要说聪明……好吧,请回答我一个问题,看你是不是真聪明。” “洗耳恭听。” “假如你在森林里迷路了,你怎样走出困境?” “有什么可利用的条件?” “有一条小溪。” 金田想一想,呵呵笑了:“我会沿着小溪,往小溪来的方向一直走,就能走出困境。” “嗯,瞎猫碰死耗子,答对了。” “我也要问你一个问题,”金田不失时机地问:“你高考填报的第一自愿是哪个学校?” “当然是中国医科大学,那里有最好的临床外科。”墨丹毫不犹豫地说。 金田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笑着骑上车,一溜烟跑了。 回到家,墨丹发现墨沉的手负了伤,追问了半天他也没告诉她实情。 墨沉不想让妹妹分心,更不想让她担忧和害怕,一心让她好好复习考试。 入学通知书下来,墨丹如愿以偿,她考进了中国医科大学。 临行前,墨丹为墨沉买了礼物,一件时髦的夹克衫,这是她省下早餐钱为墨沉买的。墨沉为她搞了个庆祝派对,确切地说是一场尽兴的家庭迪斯科舞会。 那天晚上,墨沉请来了一帮同学,还把小蛋蛋也请来了。 录音机里响起极具动感的迪士科音乐,墨沉挪出沙发和桌子,首先随着音乐扭动身子跳起来。金田向同学们招手,大家来了一场狂欢,墨丹和蛋蛋被围在中间,舞会的高chao在笑声中掀起。 在跳舞时,金田贴近墨丹的耳边,表达出简洁明了的爱意。 “墨丹,我爱你!” 墨丹扭头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说:“不,在当上一个医生前,我不考虑爱情!” 金田站住不跳了,他拉住她的手,“你不应该拒绝我!” 墨丹也不跳了,她把手抽回来,只说了短短的三个字“对不起!” 舞会结束,大家离去,墨丹留下收拾房间,墨沉去送同学们。 巷子里墨沉和金田并排走在后面。金田虽有些消沉,可他怀里依旧揣着希望。 来日方长,我离你很近……他懊恼自己表达爱情没有选对时机。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同桌反目 墨沉把参加舞会的人送出门,大家三三两两里去,他却拦住金田发难了。 “金田,我今天郑重地告诉你,不要浪费小丹的时间。” “什么意思?”金田愣了。 墨沉提高音调,语气很不友好的说:“你去医科大学干什么?你也能学医?你不是要搞军情谍报吗?怎么也报考了医科大学?” 金田瞪圆眼睛问:“为什么你有这么多……为什么?我到底怎么了?” 墨沉冷笑道:“怎么了,在你自己眼里,也许自觉魅力无比,可在我看来,你只不过有一张女性化的面孔……有一幅无力的肩膀。” 金田火了:“你是说我不像男人?就因为你的不幸,就把幸运的人看成敌人?就因为生活亏待了你,你就把怨气向我发泄!我爱小丹,告诉你,我爱她,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墨沉嘲笑道:“我想的哪样?瞧瞧,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理直气壮的谈什么爱,你知道生活是怎么一回事?” 金田毫不客气地说:“你我同年,凭什么你就是男子汉,我就成了乳臭未干?就因为你已经开始挣钱?” “就是!这大半年使我对生活和爱情的认识完全不同了,生活不是游戏,爱情不是花前月下,小丹将来应该找一个成熟的男人……” “你说的成熟男人……不会是一个老男人吧?” “放屁!我说的是有力量的男人,反正不是你这样的。总之,我要告诉你,去大学后你别打扰小丹,她要专心读书,钻研她的专业,实现他的理想。” “打住,我不想听了。我们不要为将来透支烦恼,”他克制着情绪,低声说:“请留步吧,我们应该说再见了。” 墨沉站住,依然故我地补充了一句:“记住我说的话,离小丹远一点!” 金田大步流星地走了,可走了几步又回头,面带笑意地说:“再见!哦,墨沉,回去别忘了替我对小丹说声再见!我和他很快就会再见的……” 火车站的站台上,送别的人流和嘈杂的声音不断。墨丹眼里闪着泪光,拉着墨沉的胳膊告别:“哥,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别老吃凉饭凉菜……不要喝生水……你的肠胃不好……” 墨沉推开她:“行了,别瞎操心!……到学校就给我电话。” 墨丹拿出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递给墨沉。 “给你吧,好好收藏。我本来想带到学校再看看,可一想,不会有时间的。” 墨沉连忙接过来,“你真的看完了?什么时候看的?别告诉我是在考试前看的。” “就在考试后的几个晚上,临睡前看的。”墨丹好像意犹未尽,“这样的书真不错,比起现在流行的那些作品,我觉得它更有内涵。” “你看出啥了?记住了谁?是冬妮娅吧!” 墨丹不满地“嘁”了一声,然后打趣说:“哎,别说,我觉得你有几分像保尔。柯察金呢,真的!” “我才不要成为保尔……” 那边不远处是金田在和父母告别,金田叫了一声墨丹打断兄妹俩的谈话。墨沉的目光瞟过去来,金老师连忙走过来,大家聚在一起寒暄起来。 火车鸣笛,车轮就要启动,墨丹和金田叫先后上车,又很快来到了车窗口。 金一乔大声对儿子说:“你和墨沉告别了吗?” 车下的墨沉笑道:“我和金田早告别过了,就在那天晚上。” 金田有点尴尬地说:“哦,对,我们告别过了……那天晚上……那天晚上的月亮真圆……星星好亮。” 站在旁边的墨丹扑哧笑了:“月圆之夜,星星还亮得了?” 金一乔说:“我们的金教授说的是天上的月亮和水里的星星吧。”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远走他乡 火车轰隆隆驶向远方,送行的人们看着列车远去,金一乔夫妇朝墨沉笑笑随着人流走了,墨沉还站在原地。他孤零零的站在站台上,望着远去的列车好久一动不动,一个来送客的熟人看见他,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才回神。 墨沉跑步到茶楼去上班。 他一回到茶楼就提着铜壶楼上楼下忙乎起来。 楼下有一个戴眼镜的年轻茶客正噼噼啪啪埋头敲键盘,他昂起脖子,向楼上的墨沉望来,打一个响指算是招呼。 楼上的墨沉提着茶壶,冲楼下的戴眼镜的高喊:“眼哥哥,你等哈哈。等哈哈儿我就来给你掺茶。两根筷子一个蛋,招呼不周多包涵哪!” 这时,汤生急匆匆地进来,向一个伙计询问着什么,然后顺着伙计手指的方向看看楼上,快步上楼。 楼上,七八个人围着一张麻将台,有打麻将的,有凑热闹瞎起哄的。墨沉在一旁帮腔唱到:“站到的客,坐到的客,听我幺师办交涉!三杠开花才爽杆,血战到底最要得!” 汤生在门口喊了一声,朝墨沉招手道:“沉娃子,出来一下!” 墨沉抬头看见汤生,说声对不起,从屋里出来随汤生到门外一边。 汤生低声说:“疤子越狱了!” “什么?王小虎越狱了?” “是的,是那个杀人犯王小虎越狱了!” 墨沉愣住。 汤生说:“听说本来是把他关押在川北一所监狱里,可他上周末晚上,假意宴请看守,把看守灌醉后又打晕狱警,抢走了一支枪,跟外面的人渣来了个里应外合,逃脱了!” 墨沉问:“汤哥,你怎么知道的?” 汤生说:“我有朋友在警察局里。” “你为啥告诉我?” “想到他从这儿被绑走时对你喊的狠话……替你担心啊!” 墨沉点头,想起那天疤子的一番狠话真有些怕了,他的脸上出现茫然无助的神色。 汤生提醒道:“这亡命之徒的报复心很强,你要小心点!最好去外地躲一躲。” 墨沉低声说:“躲……往哪儿躲……我要想更好的办法……你放心吧。” 漆黑的夜,一条黑影在墨沉的窗口出现,窗户边沿有不易察觉的撬动声。窗户被撬开,黑影跳进屋里,又迅速地摸进墨沉的房间。 隐约可见黑影举起匕首,对着隆起的被子狠劲的插下去,一下、两下、三下,他感到不对劲,掀开被子,气急败坏的拿出两个枕头扔在地上,刚转身,突然身后出现一杆喷枪,对着他的脸喷出一股白色的粉末,黑影扔下匕首,顿时蒙上眼睛“咿呀”发出一声叫喊,然后跌跌撞撞往外奔,墨沉过来试图抱住,杀手用力挣脱,夺门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墨沉去报案了。警察说晚上会派人来保护墨沉。 汤生劝墨沉离开宁江,说凶手在暗处难防。 “去哪儿……干什么……我还要挣钱供妹妹读书,耽误不起呀……” 汤生说:“我把一切都替你想好了。” 汤生很喜欢墨沉。这个精明的生意人摸清了墨沉的秉性,喜欢他的勤奋与善良,打算让他成为自己生意上的好帮手。 “我晓得你有一个好妹妹,一个有出息的妹妹,你为了她辍学打工……我要不是喜欢你的人品,我才不会管你呢。我替你想好了,你去沿海城市,去我的总部南滨市吧,跟我学上一门技艺,比这里挣得钱只有多,不会少。” 墨沉一听不耽误挣钱供妹妹读书,连连点头答应。他说:“汤哥,你真是我命中的贵人啊!” 就这样,因为疤子所逼,墨沉离开家乡去了南边沿海一特区,南滨市。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梦想启航 梦想,也许依旧遥远,但是,比起昨天,它已经更近了。 这是我无数次梦想的地方,我将从这里起航…… 她站在医学院校门口,一眼见到医学生誓言,心神一下子被摄住。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当我步入神圣的医学学府,谨庄严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系医术的圣洁和荣誉……” “墨丹,快走吧!”金田提醒她。 她把誓言在心里默读了一遍,不禁觉得一种神圣的情感倏地涌上心头…… “嗯,好的……走吧……去看看我们的校园……”她还沉浸在感动中,喃喃细语饱含深情。 金田凝视着专注而静雅的墨丹,感到自己好幸运。 他是在临报考前突然改变主意的,本打算报考军校在军界发展,混出个独特的形象再来找墨丹倾诉爱的衷曲,可想一想,感觉这样太不靠普。 青春瞬息将逝,到那时她还会在原地等我吗?不会。他当机立断填报了墨丹的第一志愿,他要近距离的和她在一起。 他和她一起乘上奔驰的列车,下了列车,一道上了校车,一起走进校门。 他拉着行李箱,肩上挎着一个鼓鼓的包,手上还提着一个食品袋,已经腾不出手来,可他很想牵着着她纤细的手走进校园。哦,就像那一对走在前面的同学和恋人,那样亲密无间。 突然,“哧溜”一声,一辆兰博基尼Lp670-4 停在校园门口,顿时吸引了校园门口众人的目光。 天哪,还有更吸引眼眸的在后面,车上走下来了一对璧人。 男孩高高个,肩宽腿直,整体透着帅气,尤其是他那双无论从何角度去看都带着笑意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好似能给人带来和煦的阳光。 女孩的外貌别提多炫目,活脱脱一个洋妖精! 她身着一件米白色的麻质连衣裙,纤细的腰间系着一条深蓝色的细皮带,上身罩着一件蔚蓝色的流苏针织开衫,脚下是一双造型精巧时尚的银色皮鞋,柔顺的长发披散在香肩上,一顶小巧的贝雷帽时尚而又不乏端庄,雅致而不失性感。尤其那白如凝脂的肤色煞是醒目。 她丰盈窈窕,暗香袭人,美得惊心动魄,把校门前所有男性和女性的目光牢牢地吸引住。 墨丹和金田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正欲转身离去,却不想那女孩朝司机打了个回去的手势。 这手势也很美,却不巧让手中的包包甩出去好远,扫到了墨丹的脸颊。 墨丹顿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 洋妖精啊了一声,瘪瘪嘴愣住不动,可她身边的高个男孩却径直朝墨丹跑来。 “对不起!打疼了吧!” 他的眼光好真诚,好明亮,直勾勾的望着墨丹,她瞥一眼避开了他的眼眸,闭上由于疼痛浸出泪水的汪汪大眼。 在一旁的金田刚要对洋妖精发作,墨丹摇手制止了,“不碍事,没关系的!” 高个男孩微笑着面对墨丹,一只手情不自禁向她伸来,轻轻触到了她脸上的肌肤,她立刻让开了。他有点尴尬地笑笑,然后自我介绍。 “哦,我叫于晓阳。拂晓的晓,阳光的阳。你呢?” “我叫墨丹。墨子的墨,仁丹的丹。” 那美眉扭动身姿缓缓走过来了。她主动伸出手对墨丹说:“噢,认识一下吧,我叫白萍,‘人生如萍,以柔克刚’。”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女生宿舍 白萍的自我介绍完毕,周围悄然关注的人闪身离去。可是,这一墨一白两美女的奇特相识很快在校园传开,说医大来了两朵校花,俗称黑白妖精。 此刻的白萍看着于晓阳一改平时玩世不恭的神态,显得温文尔雅,颇有几分诧异,便小鸟依人般紧紧搂着他的腰杆,笑微微地朝墨丹和金田挥手,连连说了两句“回见”,好像是提醒于晓阳赶快离开。 他俩走了,望着他们的背影金田很不满地注意到,于晓阳对他的娇伴完全是一幅无所用心,大大咧咧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好像是他被白妖精缠住,身不由己。 巧的事接连发生,四人同属一班,金田和于晓阳同宿舍,墨丹和白萍床挨床,机缘巧合把这四人从此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按照辅导员的公布的名册,新生们一进宿舍便开始忙碌着安顿。当墨丹还在收拾床铺时,却见白萍进来,她悻悻然把一个LV名牌手提包扔在床上,猝然躺倒在包包旁,意味深长地对墨丹说:“看来我们很有缘啊!” 墨丹扭头看着她说:“嗯,这就是缘份吧。” “不打不相识的缘份。”白萍说着坐起来,招呼同宿舍另外四个女生,故弄玄虚地说:“哎,大家先别忙啊,我们来热热身吧,我给大家讲个故事作为见面礼!” 那几个女生埋头收拾东西,大家兴致不高地先后回应道:“说吧说吧。” 白萍毫不在意大家的淡然,拿了一条白色的纱巾盖在自己头上,一步一摇晃晃悠悠在宿舍走着,边走边讲起了来路不明的故事。 讲之前她强调这故事是真实的,就发生在这个学校,还神经兮兮地说,故事的主人也许曾住过这间寝室。 女生们面面相觑,一下子进入了角色。 “就在三年前,这里有个女生胆子特小,每到上解剖课就呕吐。后来,同寝室的一个女生发现她每天深更半夜都要出去,开始以为她是去厕所,后来发现她每次都去很长时间,便告诉了另外两个同学。 “有一天半夜,那两个喜欢恶做剧的同学悄悄起来跟着她,发现她走出寝室居然去了教学楼,她俩有点害怕,怕她是在梦游,可又不敢喊她,听人说梦游是不能随便叫醒的,不然会吓着她。 “于是,她们继续跟踪她,直到眼睁睁地看见她走进了解剖室,拿起一具尸体,抱着尸体的胳膊,‘咯叽咯叽’啃起来……” “啊!” 墨丹愣住神,但没吭声,可那四个女生发出一阵惨叫,等回过神来,纷纷把枕头扔向白萍,白萍拿掉头上的白纱巾满屋子疯跑,哈哈大笑。 恐怕这就是医学院女生宿舍的原貌吧,墨丹想起肖之清那“垫底”似的谈话,莞尔一笑,这个故事算什么!她给自己壮壮胆,且心里充满快乐。 她感觉校园生活就这样一惊一乍奇奇怪怪地开始了。 闹够了,白萍问墨丹:“今晚的迎新晚会你去参加吗?” 墨丹正在犹豫,快步而来的于晓阳走进宿舍替墨丹回答道:“当然要去!” 白萍一见于晓阳露出笑容,接上他的话说:“是啊,要去的。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将被基础医学,临床医学,预防医学,法医学,等等等等所淹没,而且,等待着我们的职业是侩子手和黑心狼,如今,我们当然要好好放松放松。” 于晓阳呵呵应合,走近墨丹看着她的脸说:“哎,你的脸还疼吗?” 墨丹摇头说:“不疼了,哪有那么娇气啊。”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迎新晚会 两周的军训结束,盼来了迎新晚会。 师哥师姐大显身手,把会场和晚会策划组织得新颖独特,令新生津津乐道了好些天。 晚会开始,一个身着白衣群的女生主持节目,她的开幕词在大厅绕梁。 “军训的号角还在耳边回响,沃土良田的种子已破土生长,我们来了!肩负着杏林的希望!听,求学的钟声阵阵响,大学生活的帷幕徐徐拉开了!” 晚会前,主持人师姐曾找到墨丹,让她在班上临时组织一两个节目,代表新生为大家助兴,她二话没说同意了,找白萍金田和于晓阳合计,于是产生了两个节目。 这两个节目一个是于晓阳的街舞,一个是金田的祝福献词,可都给新生增了光。 于晓阳在舞台上一亮相, 立刻引来热烈的掌声。 Tribal原版加大码的黑T恤,宽条纹韩版军绿色板裤,藏银耳环,脖子反扎了一条米色头巾,右臂上缠了N圈儿的窄条皮绳,银色walkman在胸前摇摇晃晃…… 这是迎新晚会啊,是新学期开学,就他这身打扮,早把刚从中学跨出门的小美眉们爱死了。加之他的爵士类街舞热情洋溢,异常炫酷,更让女生门兴奋不已,台下竟然响起高声尖叫。 于晓阳在台上跳,台下的白萍就像夸赞自家小猫小狗似的,充满疼爱和自豪。 “你们知道吗?他初中时就是有名的‘街娃’,他的街舞是在我们家乡的步行街起步的,可他跳到了高中毕业晚会,又由‘街娃’变成了市里街舞大赛的冠军……” “哇晒,真棒!”有个广东来的女生盯着台上赞叹道。 “他可得瑟了,每次跳完总会来问我‘怎么?又迷倒了多少美眉?’你们说,得瑟不得瑟!” 白萍的话音刚落,在众人喝彩声中走下台的于晓阳并没来到白萍身旁,而是直奔向墨丹。 “墨丹,请你给我张罗组织一个街舞队吧!我要为我们班争光,为学校增光!” 白萍隐约听见了于晓阳的话语,还看见他那双桃花眼笑微微,注视着感觉略微迟钝的墨丹。 于晓阳的表现白萍见了很是恼怒,她甚至有点迁怒于金田。 金田也在努力表现自我。为了在晚会上炫酷,有备而来的金田也毫不怯场,他将临时抱佛脚强记的专业术语用上,于是,一段颇具专业水准的祝福,语惊四座,博得了大家的好感。 “各位师兄弟师姐妹,有幸成为你们中的一员,我感到十分骄傲。我认为,学医是一件神圣而有趣的事,我真诚地向大家祝福! “请记住我的真诚,我的祝福是从骨髓出发,沿迷走神经,穿颈静脉孔出颅,绕左锁骨下动脉,越主动脉经左肺根后达第六胸椎左前方的心脏汹涌而出。” 这无疑是专业术语,还未接触课程的同学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金田也注意到了,于晓阳的身旁总有一群女生,好像所有稍备条件的女生都围着他,想约他出去野餐,和他探讨将来,但好像她们中没有一个人引起他的兴趣。只有一个人能让他眼睛一亮,这就是墨丹。因为他有意无意总是会注视她,到她跟前去搭讪几句。 这小子太招摇了! 晚会快要结束时,金田把于晓阳来到一个角落,大有兴师问罪之势。 “你很得意是吗?”金田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含讽带讥地问。 “我是很得意啊!”于晓阳摸摸自己头上象刷子般的乌黑的短发,坦然地回答: “师兄弟,师姐妹,济济一堂,我的节目为集体增光了,难道你感到痛苦?” “你别打哈哈!告诉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这令人不耻,劝你以后放老实点。” 于晓阳的眼里露出凌厉之色,“哎,花父母的钱,追自己的妞,我的世界,什么时候给你访问权了!” 白萍听见了,她拉长了脸,泪眼汪汪看着于晓阳好一会儿,然后克制自己才发问。 “你刚才说啥,再说一遍!” 于晓阳耸肩一笑道:“我在说……世界上最可爱的爷们……莫过于耍贫嘴装公子哥,心里却始终揣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宝贝,一条道走到黑的男人。” 金田冷笑道:“我们还说,追求幸福就像开车一样,有时该踩油门,有时该踩刹车,有时该停下来左右看一下,再决定往哪儿开。” “你们都是混蛋!”白萍恼怒地骂一句,扭身走了。 正文 三十六章 地下室惊情 这是地下室。 一个装满暗黄色福尔马林的大池子里,漂着许多黄褐色的躯体,一具具都是面孔朝下。最不忍睹的是乱糟糟的头发漂浮着,就象黑色的乱麻。 “啊!” 墨丹总认为自己有了肖之清那碗老酒垫底,不再害怕,可还是忍不住惊叫了。 白萍和张兰也发出了惊呼声。 接着是刺鼻的味道,福尔马林和混合了尸身的味道,令人睁不开眼睛,墨丹强忍着也没忍住,呛得眼泪哗哗流,还在墙角呕吐了一番。 她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忍住,忍住,一切就会好的……这是医学殿堂,哦,是医学花园。我在花园里……这儿鸟语花香…… 她的难受劲渐渐平息。 尸体在大池子里,要自己去搬。面对着比盛夏的海滨浴场还要拥挤的福尔马林池子,老师给了他们两个耙子。 于晓阳首先拿起了耙子。 “诺,看中哪个你们就把它耙拢过来,只是以后别光耙男的或光耙女的。” “啧啧,”于晓阳嘴里啧啧把耙子伸出去,佯装轻松地说:“啊,不错嘛,就像超市。” 老师不失时机地教导大家说:“尸体可贵了,《局部解剖学》用过的尸体,会被老师们仔细地进行骨肉分离,再进行干燥防腐处理,妥善保存下来,用于下一届《系统解剖学》的教学。 “咱们医大基本是一年一换尸体,平均每6个人一具尸体,就算在医学院5年,同学们,你们算算,要多少?国家培养一个医学生得花多大本钱啊!可这项投入花在医学教育上,只是九牛一毛,其他的投入就更大了!你们说,不好好学习对得起良心吗?” 整个池子在于晓阳的选耙中开始荡漾了,尸体们像开锅的饺子浮浮沉沉,想耙上来一个真不容易。暗黄的灯光下暗黄的涟漪显得有一丝诡秘,混着尸体气息的福尔马林溅到了白萍身上,在她的白大褂上留下淡黄的印子,她大叫一声。 “呀!你搞到我身上了!” 老师瞪了白萍一眼,大家合力把尸体拖到了池边,再把它翻过身来。 那一刹那真恐怖,墨丹感觉自己的心跳停止了。 “像贞子!” 白萍诡异地在墨丹耳边说。墨丹不知道贞子是谁。 只有于晓阳知道,他听白萍念叨过,贞子是大学校园正高调传播的日本恐怖影视剧《午夜凶铃》的主人翁。 选好了尸体,四个男生抓住它的四肢,一个男生托着尸体的腰身,抬着去乘电梯。 墨丹白萍和张兰跟随着男生走到电梯前。男生们抬着尸体强颜欢笑进了电梯,女生也挤进去了。 可是,平时“嘎吱嘎吱”响的电梯还没起步就坏了,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们快出去吧!”墨丹提醒道。 “哎,可惜不是在晚上,要不然一个鬼故事就诞生了。” 白萍打趣着,然后大家抬着尸体浩浩荡荡地行进在地下室,准备从另一个偏门走出去。 地下室的灯光太暗,走起来好像没有尽头,墨丹感到不知从哪来吹来一股凉飕飕的风,她抱起双臂。 好像越走越远,越走越暗了,突然,那边有一束光,好像是一个手电筒亮了,白萍猛然凄厉地尖叫起来,紧接着大家扔下尸体作鸟兽散,各自踉踉跄跄跑起来。 这时,墨丹的手被于晓阳抓住,紧紧地抓住。 “别怕!跟我跑!”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与谁** 地下室的一幕让白萍的恼怒变成了嫉恨,她咀嚼着关键时刻自己被心爱的人遗忘的痛苦,伺机搞了一个恶作剧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墨丹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够勇敢,那天于晓阳带她跑出地下室后她很懊恼,感觉自己灰溜溜的狼狈,晚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她决意改变自己,从内心深处来改变。 《系统解剖学》课上,大家面对的是制作好了的一块块器官。 台上站着的两位老师首先吸引了大家的目光:一位是一具完整的骷髅,另一位是真正的老师。骷髅不知是谁,整天瞪着空洞的双眼望着大家,真正的老师却很来劲,长得像鬼佬。如果给他戴上一顶帽子,他就是地地道道的拿破仑,据说师生们直呼他这一绰号,他从不抵触。 拿破仑就站在和骷髅对等的位置上。 他眉飞色舞,声情并茂,偶尔长长的教鞭碰到了骷髅老师,随之骷髅老师会摇摆起舞,扭捏做态。 “谁第一个来拿这骨头块查看?”拿破仑问。 墨丹站起来了。 她在众目睽睽下第一次伸手去拿放在标本箱里支离破碎的骨头块。 天哪,她一闭眼抓住了其中的一块,却并没有异常冰冷或者异常光滑的感觉,她睁开眼睛,看见灰色的表面泛着淡淡的光泽,那骨头块虽没有散发任何气味,可她的心在怦怦乱跳。 她放下了,再抓起一块,第二次,第三次,她觉得自己的心在骨头的碰触下渐渐平静下来。 拿破仑对她点点头,请她拿起其中的一块。 “拿起它,哦,就是这一块!” 墨丹在他的指点下拿起了下面那块非同寻常的小块骨头,拿破仑接过来高高的举起说:“同学们,让我们惊叹这生物界的造化吧!这是蝶骨,头骨中的一块,被评为人体最漂亮的骨头。” 他转动着骨头富有感情地说:“你们看,它是不是很美?它能使世界上的一切艺术品黯然失色啊!” 大家站起来了,老师把头骨首先递给墨丹看过算是对她勇敢上台的奖赏,然后拿起骨头走下讲台,给大家争相传递着查看。 那一刻,墨丹查看了蝶骨每一个隆起和凹陷,眼睛凑得很近,她把蝶骨深深印在脑海。 随着大家啧啧赞叹,老师谆谆告诫道:“咱们有言在先:偷窃蝶骨,严惩不贷!” 大家传递着看不够,接着插科打诨开始了,嘈杂声响起来,老师便走上讲台,拿起一根腿骨在桌上使劲敲,连连敲了几下大家才安静,并把蝶骨传回交给老师。 就在嘈杂混乱中,老师走上讲台前的时刻,白萍不经意地拿走了一块丑陋的头骨藏进包包里。 那天晚上,墨丹坐在床头抱着板砖一样厚重的教科书看了半宿,当她躺下睡觉时,毫不知晓被子里有一个头骨,直到第二天醒来揭开被子才发现。 张兰和另外几个女生一见大声尖叫,可墨丹却很平静,好像和她同床共寝陪伴一夜的是一个同性亲人。 “白萍,这是你干的吧!” 墨丹的声调很平静,白萍却有挫败感。 与谁同眠啊?醒来却安然无恙!女生们议论开了。 看来墨丹天生是医生的料,还有人说那晚她的身体附上了鬼怪不沾的基因密码。 鬼怪不沾身,那不是妖精是什么? 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更让墨丹是妖精名至实归,对此,白萍自觉甘拜下风,再无继续以此相戏的兴趣。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妖精名至实归 今天又是拿破仑的课,是做硫化氢。 因为昨晚科大来联欢,大家闹到很晚才睡。今天上课混混欲睡的人不少。 墨丹做着实验,一边想下课后是不是要给墨沉打电话,告诉他自己一个多月因为吃不下肉,生活费节省了不少,这个月可以给她的卡上少打两百元钱。她想到墨沉平时大快朵颐红烧肉的样子,不禁抿嘴笑了。 环顾四周,她无意中瞄到昏昏欲睡的白萍,便拿胳膊肘碰她,提醒她小心。 正在众人一片嘈杂之时,忽然一阵爆炸声,是谁的烧瓶爆炸了。有人在小声的鼓掌,还有人高喊:“有恐怖分子!” 拿破仑从讲台上一溜小跑到了后面,原来是金田和于晓阳的实验台出事了。 只见于晓阳一脸无辜的表情看着拿破仑,手指金田说:“对不起,他刚才放了一个屁,引起硫反应过量,所以爆炸了……” “老师,是于晓阳放屁!”金田推推眼镜辩解道。 拿破仑的脸色不妙,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足有30 秒,然后气哼哼扭头走上讲台,他挥手发布命令,让于晓阳和金田通宵达旦在这儿补课。 就在于晓阳和金田留守实验室的这个晚上,白萍和墨丹拿着板砖似的教科书一前一后去了解剖楼,进了解剖室。 墨丹没看见白萍。 解剖室每晚一直开放到10点半,白萍是准时离开解剖室的。走时,她看见墨丹还在一角落埋头研究与对比着什么。 白萍下楼,一楼的大伯问她:“里面还有人吗?” “我是最后一个。”白萍说罢朝大伯挥手再见,扭转柔美的腰身匆匆离去。 白萍去实验室看于晓阳,却见他和金田在打扑克斗地主,两人的鼻子上都贴满纸条,看不出谁胜谁负。她让于晓阳跟她出去,去校园梨树林走走,于晓阳一副很幸福的样子看着金田说:“不去,我们是好学生,要一切行动听老师指挥。” 她悻悻然回到宿舍,张兰问怎么不见墨丹,白萍说:“哦,也许她关心金田去了。” 嗯,黑妖精,今晚就看看你的修炼吧!看你怎么度过这漫长而孤单的恐怖之夜……白萍有点坏坏的笑着,洗洗关灯睡了。 解剖室的墨丹突然想起时间了,可她被自己的昏庸而吓住。万籁俱静,四周一片诡异。她惊呼一声,着急地冲到门边,使劲拍门,喊叫,可无济于事,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迁徙去了另一个地方,全都把她遗忘了。 恐惧感跟随而来,她后背紧贴着墙站住,寻思该怎么办。 难道我的勇敢已无从可找?就这样神经兮兮惊恐万状……不把自己吓死才怪。 世上的惊吓和颓败都是自己造成的,一如面对疾病和鬼魂…… 可是,我是医生,我面对的是科学,是医术,我是人类身躯的工程师! 她觉得最后的时机到了,考验自己的时刻来临。面对尸身和骷髅她大喊一声,顿时对它们好像视而不见。 “我是医生!” 她挺直了身体,平缓地做了一个瑜伽动作,犹如展翅的飞燕,还似飞翔的天使,她在空地“飞翔”着,直到热汗津津才立足,深呼吸一番,坐下来开始了念经似的课文背诵。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过,眼前只有书本,可是她的颈项和背心全是汗水,手心也湿津津的,衣服紧贴着后背。 她机械地背诵着书中的要点,心里却仍然有一只小精灵蠢蠢欲动,暗暗祈祷,祈盼着天明。 就在她坚持不了快要崩溃时,门响了……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梨花飘飞 是大伯打开了解剖室的门,墨丹一眼看见于晓阳和金田走进来,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倏地倒在了抢先扑过来的于晓阳怀里。 站在后面的白萍懊悔莫及,眼睁睁地看着于晓阳搂着晕过去的墨丹,他在她耳边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墨丹,墨丹……你醒醒!” 那呼声多么小心多么心疼啊!白萍分明从那一遍遍的呼声里听出了深情…… 她为自己的弄巧成拙懊悔不已,眼泪溢出眼眶,一跺脚转身跑了。 什么叫心碎?白萍觉得自己的心就要碎了。 自从年少情窦初开那天起,上苍给人们准备了一个词,叫情史。白萍的情史很单调,但是很纯真,情史里的主人只有一个,就是于晓阳。 她上小学时就开始依赖他,黏着他,就像他的影子,于晓阳有时叫她鼻涕虫,甩不掉的鼻涕虫。 两人在一起上学,在一起打打闹闹,还为了对方和别人打架吵架,不遗余力。直到有一天,他的嗓音开始变粗,她的胸部开始发育,性别特征显现,心理活动变得奇异,他便开始疏远她,但她却依然如故地和他亲昵,在他面前不像其他女孩那般注意矜持。 于晓阳对白萍的疏远不是因为避嫌,也不是想欲擒故纵,而是觉得对她越来越缺少更应有的感觉了,虽然还顾及着从小延续的习惯,凭着惯性在来往,可是,他对她的态度虽然更随便,可情感淡然了许多。 上大学前的某一天,他突然对她说,白萍,咱们就象哥们一样相处吧。你胡说!谁愿和你成哥们。她有些恼怒地问,我们的关系走向难道你不清楚?他笑了,懵懂地嘀咕,嗯,反正我觉得我们做哥们更合适。 她以为这是他的玩笑,或是对她强者形象的另类欣赏,于是没往心里去。 她对自己的美很自信,思忖着多少公子哥和同学在追求我啊! 于晓阳不是不知道。或许,习惯的地方无风景,或许,两人的性格所致,这一对青梅竹马还停留在惯性的来往中。 此刻,白萍气哼哼来找于晓阳了,不经问答就把他拽到了梨树林。 小白花飘落了一地,树上还有摇摇欲坠的叶片,一经清风抚动,便潸然飘飞。 “你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她望着他,眼里都是泪。 他有些茫然,束手无策。他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情,懵懂中他喜欢她,她美丽、大方、活泼……可是,他觉得她不是自己爱慕的类型,因此在情感上他没有推波助澜,而是无所作为。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忘了,你吻过我,亲过我,抚摸过我……你要对我负责任!” 是的,她说得对。记得就在上大学前,她的煤老板父亲要她和一个大她十六岁的总裁订婚,因为煤老板要和总裁强强联合,开创增收新领域。还因为那总裁说一半的资产可以在婚后过户到白萍的名下。 她急切地说完,他有些心慌,突然害怕自己永远地失去她,劝她不要同意和那个总裁订婚。他还吻了她,他俩第一次深深地接吻…… 正文 第四十章 爱的期限 他还记得那晚自己说:“美丽的公主落难了,于是,青蛙王子给了公主深深的吻。” 她听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的头发散落在他的臂弯。 “大学毕业,你就要娶了我。”她含情脉脉地命令。 他有些茫然,迟疑道:“公主,青蛙王子很穷啊,又不想吃软饭,即使要娶公主,也是十年后的事。” “不,十年太久。” “不久,也许十年一晃而过,不是说人生如梦吗!就这样吧白萍,十年后我读完书,也奋斗一番颇有斩获了。那时,若你未嫁,我未娶,咱们就成亲。” 白萍不赞同,脑袋像摇拨浪鼓,她攥紧小拳头捶打着他的胸膛…… 这一切他记忆犹新。可如今,还不到一年,无奈自己的情感就发生了变化。 他靠着梨树,对白萍说出了自己眼前的感受和决定。 “我进了医学院大门,才感觉自己开始睡不着觉了,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失眠。白萍,我发觉自己尝到了爱的滋味,也许我的初恋刚刚开始。我……我可能爱上了墨丹。” 白萍的脸色变了,有些气急败坏。“你混蛋!胡说!” “真的。我的脑子里总是冒出她的影子,她的面容……你说这不是爱是什么?爱和被爱完全是两回事。” “天哪!”白萍惊呼一声。有什么比自己心爱的人郑重其事地告诉你,他爱上了别人更令人不堪……苦痛。 “你爱她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如她?她是个鬼神都不沾的妖精,没有女人味!” “不,要说女人味,你不如她。” 白萍哈哈大笑:“能和一个死人头骨同床共枕,在解剖室呆上一夜的女人早已不是女人了,而是硬汉子。” 他也笑了,“不,她是内心强大,情怀无边,一个人心里有大爱才能如此忘我,我也是这几天琢磨出来的。我觉得,她更需要人疼爱,更值得人深爱……” 白萍听罢他的感受,差一点把那颗梨树摇断。 “可笑之至!你这绝不是爱情,只是图新鲜,玩幻想罢了!” 她看着他那决然而坚定的眼神,孤注一掷地说:“行,如果你一定要和那黑妖精好,也等寒假我们一同回一趟家乡再说。” “为什么?今天我把话已说清楚了,咱们就此分手为好。” “你急什么?不会是急着和她上床吧?你若不依,我会让她十分难堪,你信不信?” 美貌如果变得肆无忌惮,就会失去魅力。 “这是胸大肌,这是胸小肌……”带教老师把手伸了进去翻着那大体的肌肉,面无表情地讲解着,然后再露出里面的内脏 来讲解。大体的肠和猪大肠其实是一模一样,人的肌肉泡完那福尔马林有些苍白,有些暗红,和煮汤的鸭肉颜色一模一样,白萍见了嘴里发出硌瑟的声响,她伏在墨丹的耳边以诡异的声调问:“你喜欢于晓阳吗?” 墨丹回头看着她,那秀丽的眉眼此刻变得好狰狞啊!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像遇到鬼似的离开了她。 下课了,大家去食堂吃饭,白萍打好饭菜吃了一半,看见独坐一隅的墨丹,拿着一条鸭腿啃着,悄然走过去。 “墨丹,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必须回答。” 墨丹看了她一眼,低头扒拉着碗里的菜叶子,然后看着她说:“你担心我和你争抢于晓阳?放心吧!我读书期间绝不谈恋爱。” “谁信!” 墨丹放下了碗筷,直视她的眼睛,“假如你曾经吃不饱饭,犹豫着今天的早餐该吃不该吃;假如你有一个同龄的哥哥为你失学……去江边和大老爷们一起扛大包;假如……你的生活和一切读书费用来源你的哥哥……背井离乡去打工的哥哥,你就会相信我说的话了。” 墨丹的话让白萍感到一丝震惊,她的眼帘垂下。可是,她仍然有几分担忧。 “如果他死缠烂打,你也能坚定地拒绝他?” 墨丹站起来,拿起了碗筷。 “白萍,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希望你别再纠缠。” “我需要更明确的承诺!” “我已经承诺,五年读书期间绝不谈恋爱。”墨丹的眼里出现疑惑,她突然发难:“五年你还得不到他,你还怪谁呀?”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爱的权利 晚饭后,宿舍里的白萍对着笔记本电脑,站在跳舞毯上,跟着音乐狂热忘我地上下左右摇摆,陶醉地眯缝着眼睛,High得要命。 另一边,墨丹正在给哥哥发邮件。 张兰想约墨丹去逛街,走过来看看墨丹说:“发邮件多麻烦啊?打个电话不就好了!” “不,我们约好的。”墨丹抬头笑笑。 张兰走了,键盘哔哔响,墨丹继续写信。 墨沉曾说他打电话不是很方便,倒是晚上睡觉前有时间看看邮箱,墨丹便习惯了过段时间给他写封邮件。 她告诉墨沉,寒假快到了,她想放假后回家乡,去给父母扫墓,再去看看家乡的山水。她还告诉墨沉,她不要手机,说用不上,让他别浪费钱。 写好邮件,敲了发送键,合上笔记本,她独自去了植物园。 她是一个感到寂寞的时候就会仰望天空的女孩。望着飘渺的空间,看着浮动的云彩,直望得脖子酸痛,望得眼中噙满泪水。 她抬头仰望这天空。 生活很美好,可多么严酷……好在,除了紧张的学习和考试,三点一线的奔忙,我依然有时间感受人生。 她又想起了墨沉。每当她想到他,心里不免生出些许苍凉,还有一点呼之欲出的歉疚。 他在为我们的生存打拼,我没法让他停下来,但我希望他快乐……他在干什么呢?总不告诉我具体工作…… 她的脖子又发酸了,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到脖子。她低下头,双手叠加在胸前,好似在为墨沉祈祷。 金田不知在何时走来了,他背着手,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她看见他,不经意地擦去泪痕。 他把一束鲜花捧到她的胸前。 “墨丹,请接受我的爱,再别拒绝好吗?” “我曾经对你说过,不行。” 她的手背后,不去接花。 “你是说过。”他的脸上呈现落寞之色,“就在国庆节,我们学校传统的文艺节兼狂欢节期间,产生了无数对新恋人,就在这树林里成双成对,可我却不得不克制着,不去找你。无聊的日子,我也独自来到植物园,和花草对话,看着远处的天空发呆。” 她扭身把背对着他说:“如果你还想和我成朋友,就成全我的愿望,让我平平静静的读书,不来打扰。” 树下,又多了很多落叶。不知哪个窗口响着王力宏的〈〈你就是我的唯一〉〉,歌声在傍晚的静谧中显的非常飘渺,空旷。 金田的手垂下来,鲜花好像一下子枯萎了。 他站在树下看着她的背,她却抬头看着天空。 她觉得生命中的这个时期最珍贵的东西还没有找到,她能记起的是书桌里还有认真装订的试卷,上面有她认真做出的蓝色和红色墨迹,她总是不厌其烦地翻看它们,如同几年前的寒暑假翻看的小说一样虔诚…… 她还能记起书桌上厚厚的教科书,参考书,大部分都没有时间来好好读,仔细做,可她仍然象满足内心的愧疚似的一本一本找回来,堆放在桌上,有时拿起来翻看一下…… 她最记得的是,希望和懈怠,彼此总在厮杀。 “我现在没有爱的资格和权利。”她略微提高声调说出了这句话。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煤炭王国的女儿1 寒假一到,白萍拽着于晓阳上了那辆兰博基尼Lp670-4,一同回家乡晋城去了。 临行前,于晓阳在图书馆等到了墨丹,他问她寒假怎么过,她说还没想好。他从她的眼里看出她在回避他,不想告之自己的行踪,他也不再追问,只是放心不下地回头看看,向她挥挥手走了。 从学校到家只有一天的路程,还没行驶到以前分手的地方,于晓阳让车停下,他对在车上和自己话不投机此刻正在垂泪的白萍看了一眼,有些歉疚地说:“寒假时间很长,我们再找时间好好谈谈吧!” 她把他推下车,砰地关上车门。 于晓阳站在街口,看着白萍的香车疾驰而去,舒了一口气。 “公主,再见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想赶快回家。一间老式平房住着双职工的父母,那里有双亲忙碌的身影和欢笑在等他,他要早点见到他们。 顺着延伸过来的青石路,一幢仿京城的豪华四合院就是白萍的家。不过,这整条街几乎都是白家的资产,她家的房产证恐怕有一箩筐。 车里的白萍望着窗外的街道,心情略微舒坦。这是我的地界,在这儿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想过去,温州炒房团和潮州抢铺帮曾霸了家门口大半条街,如今不是早已物归其主了吗? 说到白萍的亲爹白星宇,虽不欺行霸市,但敢跟城管队抬杠。说起他的经历,这条街乃至整个晋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曾几何时,白星宇的半生积蓄竟然被索罗斯一夜变成负资产,妻子也驾鹤西去。绝望之余,他把女儿托于兄嫂,本打算去五台山拜别佛主,再找个高大的建筑物了却残生,却不想在五台山结识了一见如故的江天成,于是惺惺相惜,斩鸡头,烧黄纸,两人叩首拜了把子,成了兄弟和东山再起的合伙人。 曾几何时,白星宇要女儿白萍订婚的郎君就是打南边而来,闯荡晋城的江天成。 拜过把子后的某一天,白星宇和江天成带着白萍来到北岳恒山,悬空寺脚下,白萍第一次发现父亲的笑容竟如此灿烂,拜谒佛祖过后,他就像天神上身一般手舞足蹈,好像他就要呈上一道祥云,逐仙而去摘取天边的云彩了。 白萍后来才知道,父亲那时和江天成已借了高利贷,准备孤注一掷开煤矿,要大干一场。 她在懵懂的中学时代感受了父亲绝境逢生,一夜致富,还见识了自家幽暗的矿里年轻的煤老板,亲爹白星宇,那一脸宁静致远的表情。 后来,她知道父亲和江天成不断地寻找,矿越开越多,家业也越来越大;最幸运的是,一家年产能达40万吨的国企,为了提高煤炭附加值,计划上马60万吨洗煤调产项目,但因为资金问题一直停留在图纸上,不得不转让煤矿,白星宇竟然以“白菜价”购得了该煤矿。 再后来,父亲经常带着她上五台山捐钱、放生,出资修复古建筑,答谢神灵,一副为善不甘后人的气派……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煤炭王国的女儿2 如今,白家的花园有“小江南”之称,甚至有人拿它和“赛晋祠”媲美。 但白萍还是白萍。 难得她在早年丧母的孤寂年月没有其它不良爱好,也不爱攀比,家道兴旺后也不爱炫富,于是和小户之家出生学习成绩优秀的于晓阳颇为谈得来,成了早年的好朋友。 她现已长大,去上了医科大学,却感觉依然缺少关爱。 她时常形单影只,每逢节假日,总喜欢站在车水马龙的路中央,眺望熟悉的远方,盼望自己心爱的人儿呼唤着自己的名字跑来…… 如今,他为何说不爱就不爱了? 她不知道,即使没有墨丹,于晓阳越来越对开煤矿爆发,且潜移默化变得娇纵的白萍看不惯了。虽然女儿家越来越水灵,女儿态越来越娇媚,这些曾给站在一处的他带来一丝虚荣,满足了大男孩的自尊,可这些极易被替代的可爱的之处却被她日渐滋生的骄横自私所抵消掉了。 她更不理解,他怎么对她可以不在乎,怎么可以不爱她!她因为他要学医而放弃广播学院,因为他的爱好学会篮球规则,还跟随他报考来到这临床恐怖的医学院。 想起自己为了他被福尔吗啉醺得眼泪直流,被解剖老师逼着摸标本,摸的还是输精管;打扫标本室,曾被一黑漆漆大箱子里泡着的N条雪白的腿吓了个半死;第一次切开猪的眼睛,第一次残忍的对待小白鼠小白兔和大黄狗;为了考试过关抱着颅骨把上边的孔啊窦啊背个烂熟…… 她很伤心。 将来,也许还要为他吃不少苦头……她愤愤不平地想,可是,她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因为这是自找的,她爱他。 记得大学开课一周后她曾问过他,“几年之后,我们不必真的去当医生吧?” “那我们来这学校是玩家家?” “以后,我名下的财产都将属于你,这车,那些煤矿,还有我爹的整个公司,一切都是你的,你将富甲一方,你还不知足,还想要什么?” 他看看她,像看一个怪物。 “我为什么要你的?还让你来给我安排未来?” 想起这一切她就受不了。 快要过春节了,寒假时日不多,可他依然没来找她,她忍不住找上门去了。 他们在咖啡店了相对而坐,却没有交谈。他感到没什么可再谈的,早已都说清楚,他陪着她无非是消磨时光,还要让她感受无奈的相处是多么无趣。 她想的另有隐情。还是不说为宜。说什么呢?假如再遭拒绝…… 后来,她不理睬他的静默,抿了一口咖啡,以友好地话语来结束这场约会。 “我想过了,你不过是要自由,要男子汉的自尊,这些我都可以给你。但是,请别忘了你说过的话,十年后,我不嫁,你不娶,我们就成婚。” 他毫不隐晦地回答道:“可是白萍啊,十年内,我爱上别人就另当别论了。”他的眼眸望向别处,脸上有一丝不安。“白萍,在你面前,我可能算不上好人,更不是圣人。你的头脑不乏智慧,就请你智慧地对待自己的未来吧,”他回过头来看着她说:“一定记住……爱情永远是孤掌难鸣!” 他说罢站起身,说了声“再见”,迟疑着迈步。 她追上去从后面搂住他,他站住掰开了她的手。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墨沉的世界1 墨丹寒假的计划有变,不能回宁江了。是墨沉发邮件来说,他的老板有大的人事变动,他走不开。 深夜,南滨市的高档酒吧一条街依然灯光闪烁。 JK酒吧的客人渐渐散去,空旷安静的室内最后只剩下调酒师封疆和墨沉。 墨沉摆放好最后一把椅子,来到调酒师跟前,就像当初跟着汤先生走南逛北考察酒窖和庄园那样,他的心思一下子又回到了这奇形怪状大大小小的瓶子跟前。 他现在要心诚意笃地学习调制美酒,做一个调酒师了。这是老板汤先生的决定。 汤先生是墨沉生命中的贵人,汤先生的话他恨爱听。 “墨沉啊,艺多不压人,学会了调酒,在南边有的是市场,调酒师是玩技术的,是心灵的技师……你要学好它。” 调酒师封疆要回家乡顺德另起炉灶开酒吧了,春节前就辞工。汤先生打算让墨沉来补充调酒师的空缺。 汤老板很看好墨沉。 此刻,桌子上摆着一长溜五颜六色的小瓶子,调酒师封疆一幅人事考察的样子看看墨沉,拍拍他的肩,开始了由浅入深的讲解。 “老板要我把你培养成一个好调酒师,我得先考考你。” 他拿出一个蓝色的小瓶子递给墨沉,“来,首先来让你的鼻子好好发挥一下作用吧。” 墨沉接过瓶子放在鼻子跟前一顿深吸,封疆马上提醒道:“千万不要用鼻子猛吸,要轻轻地让杯口从你的面前飘过。” 封疆示范着拿起一个瓶子在自己的鼻子前慢慢划过,墨沉照他的样子来了一次。 “对,就像这样。说说看,这是什么味道?” 墨沉想了想说:“好像是茉莉的味道。” 封疆又拿出一个红色瓶子让他闻,墨沉闻过迟疑道:“好像……好像是青草的味道。” 封疆再拿出一个褐色小瓶子给他,墨沉闻过回答是烟熏的味道。 封疆暗喜。“嗯……你小子鼻子还行。不过这是第一本事,要反复练习,先明嗅、后暗嗅……” 墨沉拿出一个小笔记本,边听边记,封疆总结道:“每种不同的酒之间,就那么一点细微的差异,而这种差异就通过嗅觉牢牢变成记忆。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调酒师都要有超强的记忆力,能记住不同的酒通过气味展现出的细小的差异。并把这种差异搭配成最醇和的味道。靠什么?靠的是经验灵感和执着。干我们这行……走遍天下凭的是什么?就是玩酒的本事。当你勤学苦练有一天能调出口味丰富的美酒时,你就会为酒这个东西疯狂,它能使你热血沸腾。” 以后的好些日子,墨沉为此着魔了。 为了快些学会调酒,他找了些调酒的VCD。光盘没有中文讲解,他就跟着电视学,还到南滨市顶尖夜场里关注调酒师。 在灯影交错风光无限中,他了解到一个事实,大部分专业的调酒师都是从吧员一步步做上来的,就像自己。除了一点天份,主要是技术,技术这东西靠的就是经验和熟练。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墨沉的世界2 要想成为一个优秀的调酒师,必须勤学苦练。 墨丹寒假想回家乡,和他一道过春节,他何尝不想,墨沉时常惦记着墨丹。他虽然靠自己的打拼成为墨丹完成学业的经济支柱,可他总觉得还欠她许多。 花季的女孩子,谁不爱打扮穿戴?酒吧里进进出出的不说,厅堂楼宇,哪个小姐不是花枝招展?妹妹可是天生丽质,如若打扮一下定是更加光彩夺目。 可他没有多余的钱给妹妹打扮。笔记本电脑是他上个月攒够钱刚给她买了托人带去的,下来再打算给她买部手机,可墨丹在电话里一听连连说不,还发邮件来强调不要买,说她用不上。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他妈是谁说的,准的令人心酸。可我不能再当穷人,让妹妹这么早懂得当家……我还是喜欢那个整天稀里糊涂鼻涕哈喇子跟我闹的妹妹。 他寻思着,给自己调制了一杯酒,慢慢品尝着,摇摇头,立马又去忙了。 要当一个够档次的调酒师不是那么容易的。 为了争分夺秒取得时效,他不打算回宁江过春节,哪怕很想老屋,很想去给父母上坟,很想与妹妹团聚……眼前多挣钱并少花钱比什么都重要。 回家一趟可是要花不少银子的,光路费就不少。 他回邮件告诉了墨丹,说老板的事是大,且冬季有两个重要节日他走不开。他问墨丹是否决定自己回家,需要多少钱,尽快告诉他。 墨丹打电话来了,她说要过一个有意义的寒假,准备去实习。 听了妹妹的决定,墨沉为之一振,第二天中午便去银行给墨丹转了1000元,说是支持她的革命行动,过一个意义深远的寒假。 这天晚上,墨沉在长长的吧台前忙碌,面带笑容,可以看出来他的情绪很高,他学着调酒师挥舞着两个瓶子,由慢到快,越耍越起劲。 吧台前一个年轻的姑娘沉闷地坐着喝酒,想着心事,眉头紧锁,眸子里满是忧伤。她无意中看见墨沉,渐渐被他快乐的情绪所感染。 “你今天很特别。”她说。 “是吗?” “你看看周围……只有你最快乐。看来,生活对你一定很优待。” 他笑了。 她要冰,他瞬间放下瓶子,咔咔两铲子冰递过去。 “我叫韩冰,晚报记者。”她自我介绍。 他有点紧张,因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面对坦诚而清澈的目光。 “哦,我的名字很古怪,墨水的墨,沉重的沉。墨沉。”说罢歉意地一笑,好像他古怪的名字给她添麻烦了,“也不知我爸取名字时是咋想的。” “墨沉,唔……” 酒吧里播放着一支古典音乐,幽暗的灯光下,韩冰重复着他的名字,仍然忧心忡忡。 墨沉问,你遇到麻烦了是吗?她回答,我可能得了癌症。他问还能活多久,她说还要进一步检查,依据不同期别、病理组织类型来决定,手术治疗后的生存期,三年生存率为40%~60%;五年生存率为30%~40%。 “你不必透支烦恼和痛苦。” 他摆摆手说,然后给她调制了一份独特的酒,说这是专为她调制的,命名为“冰仙子”,寓意病祛延年。她笑了,好多天来第一次发笑。 他觉得她笑起来很美。 她喝罢“冰仙子”连连点头,说味道好极了。 一个星期后,韩冰复诊时得知癌症原来是误诊,在复查得出结论后她乐晕了,第一个打电话给墨沉。 那天,心花怒放的墨沉把瓶子耍得更欢,令在场的封疆颔首,前端的吧客们眼花缭乱地叫好。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韩冰来和墨沉又默默相对饮了一杯“冰仙子”,两人成了好朋友。 这是墨沉的世界,他在南滨的美好时光好像就是从墨丹的第一个寒假开始了。 正文 第四十六章 身可由己 在家乡过寒假的白萍被苦恼折磨着。她在自家花园里转了大半天,依然心神不安,焦虑不已。 冬天的景色怎么看都有萧杀之气,人工湖,植物带,亭台楼阁,毫无生气。天是灰蒙蒙的,好像要把人吞噬。 她把脖颈儿缩一缩,没精打采往回走。 她回到卧室,卷起早起没叠好的被褥,把床氆氇一番。她机械地动作,可满脑子都是于晓阳。他健壮的体魄,阳光的笑容,还有那勾人心魄的桃花眼。最难忘中学时放学后他和自己走过的一路一桥,他的朗朗笑声彷佛还在耳边。 她索性不睡了,到厨房煮咖啡,一个人坐在窗台前喝。 这个时候,城里的人都在打拼,好像有无数个理由为生活深深纠结。 我没有任何纠结,我只需要他。她想。 要是时光能倒流多好啊!回到过去…… 可对于于晓阳来说,时光是不可逆转的,他更加深刻体会到这一点的原因,是白萍的突然来访。 父母去上班了,中午吃的是带去的便当。我中午吃了吗?哦,好像吃了,下了碗面条。长这么大他妈第一次这么宅在家里,像坐月子的娘们,真是不可思议。 他和自己较劲,躺在床上拿着一本翻开的解剖书,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铅字总在眼前不停地晃动。 一个淡泊如雅兰,眸子如深潭的女孩会不经意地在他的眼前和脑海中出现…… 暖气片吱吱响,轻微的声音不是听到而是感觉到的。他放下书,干脆静静地思考。 白萍来了,像一阵风。 她脱去皮草短大衣,一件粉红色的体恤紧绷在凹凸有致的身上。她拿掉绒绒的帽子,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她拢拢头发,对着小手哈口气,然后突然转身杏目含笑打量着他,片刻后断断续续说出了一番话,简直惊世骇俗。 “我不想死去活来,我要……” 她说着慢慢向床沿靠近,然后身子歪向他。他立刻跳起来了,像触电似的弹跳着就要离开床沿,她却一声怪笑,娇小玲珑的身躯扑将过来,一双小手倏地按住了他。 “晓阳,我不能失去你……我要把我的第一次给你……还要……还要你的第一次!” 她不知是何时把鞋甩掉了,上床来气喘微微地说着,一张就要得逞的脸在妖冶地娇笑,他看着那张变得陌生的脸懵头懵脑没了反应。 天哪,她的眼眸里充满了青春的激情和沸腾的热血,彷佛还有一丝荡妇般的风韵。 他瘫软了,宛如在异次元空间,身体已经脱离神智,无法阻止地看着一双巧手将他的衣扣解开,剥掉上衣,又解开皮带…… 那个充满魔力热情激荡的身体就坐在自己的身上。 那一刻,他想到了……墨丹。 他虽然和一般男孩一样,有一点点好色,但他不一样的是又极其羞涩。别人不注意时,他会偷偷的瞄美女,可是如果他的行为不小心被人发现,他会感到难堪。 他挣扎,她压得更用力,他想躲避,可是嘴巴被她热烘烘的红唇截住,根本没法移开。 她像疯了一般,拼命的吸吮,小手在他的胸前摸索着,像是要把自己的身子融化在他的身上。 糟了!他感到非常难堪,在她的狂吻和抚摸下,他有了感觉,好像心脏也跟着膨胀并毫无节制地跳动着。 “该死!” 他在心里骂道,终于战胜了自己。在白萍被掀翻而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她只能放弃进攻。 “你真是他妈的妖精!”他坐起来吼道,“你想废了我?让老子以后再不能雄起是吗?” 他妈的,没有亲身经历,永远不知道这种女孩的诱惑力和破坏性。她原本就长着一双妖冶的眼睛,勾魂摄魄,样貌媚惑诱人,而且在她特意为之的时候,有一种让人为之疯狂的妖气。 可我是谁?绝不能被她征服……在我还不想失去处男之身的时候,谁也别想他妈的占便宜。 谁说只有女人的第一次重要…… 他瞅一眼躺在一边埋头不动的白萍,继续以教训的口吻抗议着。 “我警告你,以后别给我来这套!” “你总是要被妖精吃掉的……”她拍打着被子,带着哭腔喊道,“与其被别的妖精吃,还不如让我吃……你个无情无义的混蛋!” 她哭了,趴在床上,双肩抖动着,忍了好些天的泪水如涓涓流水,把被褥浸湿了一块。 “白萍,你清醒点吧,我们回不去了,儿时不懂爱,那是友情,你懂吗?你要明白这一点。”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是说谁?” “反正不是说我们。”他的语气变得越来越正常了,“那是文人们整出来糊弄人的,我就不信。” “我们过去的一切……难道你都忘了?” “没忘啊!我不说过吗?那是友情,不是爱!” 白萍扭脸看着他问,他递给她纸巾,她接过来擦拭鼻涕眼泪,然后将纸揉成一团掷向她的脸上。 “那你觉得爱是什么?”她又问。 他愣住了,想了片刻说:“我看一定是……为她睡不着,吃不香,有些神昏颠倒,说不定……还会说点言不由衷的鬼话,还有……身不由己。肯定不是像我对你这样,想啥说啥,想停就停。” 他的嘴脸变得好无赖啊。 “你混蛋!地地道道的混蛋!” “我就这样。” 她瞥一眼他,咬咬红唇,然后擦去泪痕,又狠狠地瞪他一眼,飞快地下床穿好衣服,带上帽子,又如风一般离去。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寒假骊歌 寒假里的第一天夜里,墨丹做了一个梦:大片大片的雪花悄无声息的飘了下来,校园成了晶莹剔透的水晶宫,整个天地变成了童话世界。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见天上飘来了一封信,打开后却是一张白纸。她正在疑惑时,一阵狂风把信吹到了天上,她在雪地里拼命地追赶,可双腿怎么也迈不动…… 莫名其妙的梦境。 一张白纸寓意着什么?是说我的学业一无所有吗? 她从梦里醒来后静静的躺了一会,然后披上衣服毫无意识的走到了窗前。 作为一个医学生,她深知以后学习的困难和复杂性,需要有一颗严谨的心和认真的态度去对待。为了更好适应以后的医学生活,作为大一新生眼下真是好机会,她想,还是赶快去熟悉药理病理吧。 跑了好些医院,花了一百元咨询费,总算联系到离校不远的一家社区医疗诊所。诊所负责人让她下月初再去实习。 宿舍好静啊,就自己独往独来,茕茕孑立在屋里屋外。偶尔在校园看见没回家的同学,好像都是成双成对,或是结伴而行。 墨丹除了看书和写医学日记,就是养养小白鼠。 小白鼠本来是金田养着的。 寒假前,金田得知墨丹不回家乡,也想留下来陪她在学校过,可她坚决反对。 “父母在,春节也不回家就是不孝,何况你父亲病了。” “你一个人在学校怎么行!” “谁说我是一个人?不是还有小白鼠吗?再说我要去医院实习,根本就不会是一个人。” 一只笼子里面是一只母鼠和它的baby们,只见她仰着头很舒服的躺在笼子里面,那群十来只左右的小白鼠就拥挤在她的肚子上,各个嘴里叼着个粉红色的小肉球球,挤来挤去的,真是爱死人。 墨丹喂饱了白鼠,便在笼边坐下,从包里掏出一个红边框的复音口琴。 她对鼠儿们说:“你们好好呆着吧,我给你们来一段美妙的音乐,祝你们快乐地过好这一天。” 口琴声在屋里回荡,鼠们不再挤来挤去吱吱叽叽了,它们就像聚集在音乐大厅般安静地享受着音乐。 耳边听到自己已经不太熟悉而又悠扬的口琴声,不由回想起和墨沉孤苦渡过的日子。在第一个没有父母之爱的岁月,墨沉买了这把口琴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每当炎热的夏夜星空渺瀚,兄妹俩在小院里乘凉时,她就会拿出口琴来。 这把口琴是兄妹俩精神世界唯一的奢侈品。 她最爱吹奏的曲子是《橄榄树》。这时,她就像在吹奏寒假骊歌一般,把优美感伤的曲调吹奏得如泣如诉。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鼠儿们似乎听懂了,母鼠的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它饱含泪水的望着她。 实习开始了,她的日程变得紧张起来,只有清早来看看白鼠们。 实习的这间小诊所里工作人员并不多,每次只有两个医生轮班,诊断和护理都是医生做,一个年老的女医生主动承担了教她的义务。 她在实习中学习着基础的医学操作,比如血压的测量,还学会了肌肉注射和静脉注射。大胆的老医生还让墨丹给病人打针。 一双战战兢兢的手开始怎么也不敢下针,老医生手把手指点,不动声色助了一臂之力才使针尖扎进臀部。 就是这个老医生让她对理论和实践的认识产生了一次飞跃。 当她给第二个中年妇女打针时,怕扎不进去就稍微用力了一点,结果人家嗷嗷叫唤,吓得她一身冷汗,忙给人家连连道歉。 “稳准狠,但不要狠过头呀!”病人走了,老医生对她这样说。 墨丹在一张挂图上反复练习打针,在皮夹子上扎针,在鼓囊囊的包包上扎针……她那认真的态度和专注的神情让老医生很喜欢,一高兴,还对她讲了许多门诊要领,以及一般性疾病的临床经验。 再给病人扎针时,不用连声道歉了。 短短一月的实习结束时,墨丹欣喜地发现找到了当医生的感觉,从中领悟到了很多书本里没有的东西,拉近了与病人之间的距离。 “稳准狠,但不要狠过头……”她掂量着这句话,好像找到了一枚学医的指南针。 医学生不同于其他学生的关键之处就在于临床,通过这次实习她才真正认识到这一点。 正文 第四十八章 风雪腊梅 墨丹听着敲门声,披上衣服起床,站在门边问:“门外是谁?” “是我,于晓阳!” 她愣了一下,“你等会!” 她连忙穿好衣服,收拾床铺,去把门打开了。 他站在门边,笑眯眯地看着睡眼惺忪的墨丹,“我来的太早了吧?” “岂止是早……”她看着他的身后发出惊叹:“天哪,下雪了!” 于晓阳回头看看身后的雪景说:“你不知道?都下了一夜,火车都快开不了了。” 她的眼中满是诧异,“大哥,今天是大年初三呢!你为什么这么早回来?” 他进屋在椅子上坐下,把一个装有早点的塑料袋放在桌上,朗声笑道:“怎么,这都不懂?早点回来不担心买不到票,关键是我一哥们找我有事,我必须回来。” “哦,是这样。” 墨丹开始梳洗,于晓阳有一句每一句的找话说,后来约她去看雪景,没想到她欣然同意了。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说着拿出买好的早餐,墨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白萍呢?她怎么没跟你一同回校?” “这话说的……她回来干什么,又没事。” “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家过年?” “这叫心有灵犀……”瞟一眼,她双眸瞪起,他连忙改口道:“哦,我是说……我能掐会算,顺便来看看你,给你做做保镖什么的,你不欢迎?” 墨丹用开水瓶的水冲了两碗并不滚烫的豆腐花,两人吃罢于晓阳买来的煎饼果子,抹抹嘴,穿上外套出门了。 银装素裹的世界,叫人一见提精神。吱吱喳喳,脚踏积雪发出生涩的轻嘤,墨丹随着于晓阳的来到学校后山,顿时被山上的美景深深吸引。 腊梅花! 墨丹奔过去,靠近了腊梅树。 “万物萧肃的季节,唯有梅花绽放……真好……” 墨丹喃喃道。 于晓阳好像突然诗兴大发,仰望天空,伸开双臂,仿照私塾先生得口吻高声朗诵起来。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知道是谁写的吗?”墨丹问。 “不知道。而且……关于梅花的名句鄙人也只会这一小段,让你见笑了。”于晓阳说罢傻笑。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难道这个名句你也不知道出处?”墨丹望望上坡上另一支更显精神的花枝说:“这可是一个伟人的名句。” 于晓阳摸摸头顶上的棉帽子,“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毛爷爷的诗……对吗?”他兴致盎然地说:“我喜欢腊梅不仅仅是因为它与兰花、竹子和菊花并为‘四君子’,而是它耐寒,不怕冷。我可是个怕冷的动物。”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墨丹轻声念着,于晓阳大声问:“你在说什么?”她自知出神,笑道,“哦,没什么。” 腊梅花只有五片花瓣,有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一点,可冷香脉脉,每至寒凝大地,风雪载途之际,腊梅打破植物界的沉眠凋敝,以其对生命和自然的特殊钟爱如火如荼地开放……墨丹出神地望着那特显精神的一枝梅,竟舍不得再移动脚步。 一阵凛冽刺骨的寒风,呼啸着在山间卷过,于晓阳走近了凝视着她,桃花眼里好似有一泓蜜糖汁,可他极力掩盖着,打着哈哈说:“走吧,好冷,我可不想为这区区小花冻着了。” 他俩走在校园小路上,天开始飘雪花。墨丹站住,突然紧锁眉头发问道:“于晓阳,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他吓了一跳,就像被人看见了裸体。可他灵机一动,摇晃着方步向前一迈,看着远处正言道:“何出此言?” “哦,没有就好。”她跟上了步子,“在校不是谈恋爱的时候,尤其是一个医学生。” “现在不谈,更待何时?”他转脸问。 “我可不想过早的考虑爱情,我也没有这个资格。” “让你的奇谈怪论见鬼去吧!我想我能说服你。” “那就试试看。” “美好的爱情一定能成就学业,增强学习动力。” “可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况且,人的肾上腺素一起作用,事情就变的不可收拾。” “好个诱人的预想,你怎不早说。”他站住,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上帝保佑你那颗纯洁的心。” 她扭过头,看着一颗歪脖子树,“假如谁爱上我可算是倒霉了,我既不会投入感情,还会让他伤心。” “墨丹,如果我对你没有反应,要不就是我不正常,要不就是蔑视你的美丽,证明你缺乏吸引力。” “我不在意。”她说这话时依然看着光秃秃的歪脖子树。 “嗯,行了,别自作多情自以为是,就凭你长着一双迷人的眼睛?拉倒吧!我会离你不远不近,不卑不亢的。” 她转过脸问:“为什么?” “我很高兴啊!你现在成了机器人,对我们男同胞没有危害性了。” 她笑了,他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看着远处。 “你怎么啦?”她问。 “嗯,没什么,我正如火如荼地展望未来呢,可我怎么也想像不到……我未来的老婆现在在和谁谈恋爱!” 她咯咯笑了,他看着她佯装随意轻轻浅浅说出了一段自己也感到费解的话。 “恋爱这东西太深奥了,最好别谈,可是一旦谈了,就要死磕,还不如活动在外围,打好防卫战。” 正文 第四十九章 你们偷吃禁果了 人生中的一些时候,人们都会毫无防备地被逼着扮演另一个角色,这样的角色毫无准备,也无经验,但必须硬着头皮去扮演,一步步向前,直到下一个需要你扮演的角色必须出现。 白萍回校了,她比于晓阳只晚到了三天。 她一回来,对墨丹的新年祝福听而不闻,把拉杆箱推在一边,双手抱胸,开始了理直气壮的质询。 “墨丹,你告诉我,你喜欢于晓阳是吗?” 墨丹一愣,但很快回答:“嗯,喜欢。” “你和他……孤男寡女呆在一起,你们偷吃禁果了?” “你说什么……呀,”墨丹嗫嚅,愣了一会儿恢复平静,“我就告诉你吧,我是想过在二十岁前偷尝禁果,可是……就算选好了人,还要等个好时机啊,现在绝不会的。” “他十年前就和我是好朋友,后来我们相亲相爱,你知道吗?” “知道。” “那你还这样。” “哪样啊?”墨丹的眼里泪光闪闪,她觉得委屈,“就因为你们相爱过,我就不能喜欢他?听清我说的话没有,我说的是喜欢,不讨厌,但并不是爱。” “别给我装出一副楚楚动人的摸样,给谁看啊?” 白萍的脸色发红,气愤的语气配合着手势,在屋子里边说边走,好一通发泄:“他以为他发现了一块新大陆,可真的就比现成的大陆强吗?他是昏头了,被某个不知廉耻的人引诱,还自以为得到了宝贝。他就是一个混蛋,永远都站在爱情的‘O’字路口,找不到北。” 于晓阳此刻像曹操般准时到了。他在门口一露脸就揶揄道: “白萍,远远就听见你银铃般的小嗓门……没说我吧?不管怎样,我还是很高兴见到你的,祝你新年快乐!” 白萍上下打量着他,冷笑道:“可我见到你一点儿也不高兴,我新年快不快乐你最清楚,还有啊,我真希望你在百慕大!” 于晓阳摊开双手耸耸肩,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再看看低头忙碌的墨丹,又对白萍说:“看来你真吝啬,不想让任何人享受你的热情和友爱。” “那么你呢?除了对摧毁爱情的忠贞做出点贡献,你还做什么了?” 话不投机,于晓阳转身想走,但他忍不住又送上一句,“好久不见,很高兴看到你还是这么无畏无知而又无理!” “墨丹,”不等白萍回敬,他大声招呼:“小白兔的粮食快没了,你不去看看?” “哦,知道了。”墨丹答应着,但没有和他一起走。白萍看着于晓阳的背影,把门砰的一声关上。 她朝墨丹打了个手势,一字一句地说:“我们的交情完了,墨丹,你就像一个贼,专偷别人的爱情,你就等着被爱情戏弄,被所谓爱你的人抛弃吧!” 墨丹咬嘴唇,眼泪快掉下来,但她忍住了。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矛盾……她无处可发泄吧……我不能火上浇油。 墨丹觉得像是被无端挨了一棒,又像吃了一只苍蝇,但她只能默认眼前的角色。 她有几分悲哀地想,白萍真把我当情敌了,好没趣。她怎么如此容不下令我? 无论在生物圈还是在人群,都有相生相克之说,正如耗子逃不脱猫的嘴巴,螳螂是蝉的天敌,为爱情而变得敏感的人尤其如此。 寒假里白萍和于晓阳在家乡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一向把他俩看成是天生的一对,她还时常警惕自己注意言行,不要引起白萍的误会,可事情还是如此。一种孤独感让她喘不过气来。 也许生命中的克星就是这样。看来……我要避其锋芒,既不克她,也不被她克。 白萍开始噼里啪啦收拾东西,墨丹默默地拿起日记本和口琴,又去了男生宿舍。 小白兔在等着她。 正文 第五十章 篮球场上 医学生天生就是吃苦的命,考试频繁得如家常小菜。这学期一开课,基本上每周一小考,两周一大考。大家最无奈的是背诵科目多,老师也不给划重点,因此每次考试后对谁都像脱了一层皮,N多人面带菜色,神魂颠倒如僵尸般行走在校园,还有的如同仙侠飘着行,只是神智不如仙侠那般清爽罢了。 为了缓解考试带来的压力,周末的一个下午,于晓阳召集校篮球队和科大搞了一场友谊赛,告示在网上一贴,校园的美眉来了不少。作为助阵拉拉队,墨丹和班上的女生也早早地来了,占住了场边一个靠前地位置。 哨声一响,双方球员跑开了。 “医大加油!医大加油!” 女生们一到这时候总是像小女孩,就像球场上有什麽魔力在牵引,弄得她们神魂颠倒,很易激动和亢奋。 作为中锋的于晓阳穿着6号球衣,矫健的身姿在场上奔跑,跳跃,忙得不亦乐乎。最明媚的是他阳光帅气的脸上总是挂着桃花般的笑容。 墨丹看着他因为运动泛起的红晕,不禁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他怔怔地看着她,眸子里带着疑问和惊异,还有一丝说不出的爱慕…… 墨丹不禁喊了一句“于晓阳,加油!” 这一喊带了头,大家顿时像逮到了猎物般兴奋不已。 “于晓阳加油!” 于是乎,“于晓阳”替代了“医大”,一声声不绝于耳。 于晓阳好像听见了墨丹的声音了,快速地瞅一眼,心中一阵惊喜,回身奔跑着抢过球,很快来了个远投三分,把场上的气氛推向高chao。 “哇,于晓阳好棒!” “棒死了……” 女生的喊声没有了,却变成娇声惊叹。 科大校队的一干人等打着球,眼睛也不时往女生这边瞟,投篮,带球,满场英姿勃发,硬是一个个把自己整得好生潇洒,大有孔雀争相开屏的意味,尽管他们也知道华丽的开屏后面其实屁股很难看,但也管不了那么多,素来这最好的表现机会是决不能放过的。 中场休息时,科大的球星中锋,被称为四眼田鸡的姜立向于晓阳靠近。 “哎,那不是你们的校花黑妖精吗?唔……明眸皓齿,气质脱俗,把她给我介绍一下,我请你喝酒。” “靠,你就是请我抽大麻,我也不会干。” “为什么?” “你淫棍一个,满肚子坏水,我能助你做恶吗?” 四眼推推鼻梁上的眼镜问:“不会是你爱上她了?” 于晓阳咬牙切齿却显出无比温柔的神态说:“是呀,我就喜欢她,青蛙王子,你歇菜吧!” 四眼忽然变成很轻松的口吻,带着点坏笑说:“听说你们学校的女生被那解剖课搞得……不是成了恐龙就是成了母老虎,可我看黑妖精不是哦。”他说着突然想起来,“哎,白妖精呢,她怎么没来?要不这样,我也不夺人所爱,你就把白妖精介绍给我也行,我愿意变成白妖精的口粮!” 四眼说罢一阵大笑,笑声里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 人与人之间看不见摸不着的连接,才让人觉得陌生而又奇妙。可四眼不知道,耍流氓耍出境界,不是男人的专利和本事,女人也做得来。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白妖精的疯狂 一直对于晓阳恋恋不忘的白萍见他和墨丹的爱情总不见起色,无从下手报复,无奈又燃起新一轮进攻的欲望。她施行了欲擒故纵术,没见效果,考试一结束,又打算出新招,大有孤注一掷,刺激死人不偿命的阵势。 这天的球赛自然是医大获胜。篮球赛结束后,大家都散场离去,姗姗来迟的白萍拿着手机溜达着过来。她旁若无人的神态,娇媚的声音忽高忽低,把她本就耀眼的身姿彰显得更加引人注目。 四眼田鸡和于晓阳一伙从球场散漫地走来,一副疲惫的样子。四眼走在边上,他从容地拍着球,一步步向白萍走近了。 快要靠近时,白萍向四眼莞尔一笑。 蛊惑人心的香水味,混合了女人的体香,从脖颈儿冒出来,四眼第一个感觉有些头晕。 好香……闻之有些沉醉,顿时想入非非。 瞧她啊,黑色的跑马靴子,内敛而高贵,黑色的收脚裤,柔软的米色紧身羊毛衫上套了一件黑色的修身小马甲,头上戴着一顶女款绅士帽,还有那精致绝伦的五官,妩媚的双眼,像是暗夜里绽放的罂粟花。 这小妖精哪是来上学的……就是来勾人的吧! 四眼迷迷糊糊地寻思,手中的球一下子拍偏了,蹦跳的球打到了白萍的头,只听她娇声叫了一下,跌倒在地上。 手机摔出去好远。 话筒里传来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白萍,你怎么了?” 白萍“哎哟”叫着,四眼赶快去扶她起来,她却满脸痛苦的捂着腰部好像难以动弹。 走过去的于晓阳疑惑扭头看了一下,继续走了。 “哎哟,哎哟……” “我看看,你受伤了吗?” 四眼轻轻拿开她的手,可腰部的伤咋看得见,“哦,应该没事吧,要不……我陪你去医院。” 四眼的眸子火光霍霍,满脸堆笑。 “人家疼死了!” “真对不起……” 他从她的娇态中看出肯定没事,但道歉是必须的。 四眼连连道歉,她撅嘴着向他伸出一只手,“来,妹妹给你一个机会,拉我起来吧。” 想睡觉,来枕头,哥的运气咋这好…… 他拉住她温绵的小手慢慢用力,她却把他向自己怀里拉了一把,力大的四眼虽然拉起了她,可头部碰触到了那香气更浓的坚挺的双峰。 在阳光的照耀下,她望着他眼神迷离,湿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娇艳欲滴,暧昧至死,好像随时等着他的亲吻。 她站起来,双手支撑着细腰,歪头笑望着他,小嘴朝地上的手机努一努。 “捡起来啊!” 他盯着她一会,坏坏地笑,然后把手机捡来递给她。 手机里面的男声还在“喂”不停,白萍拿起手机放在耳边娇声道:“行啦,你别等我了,我的新朋友要邀请我喝一杯呢。” “对对,我要向你赔罪,请你喝咖啡。” “不是喝美酒啊?”她撅嘴说。 “也行!”他望着她,感激涕淋道:“你是白萍吧?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他的声调湿润,好像是从嗓子眼发出,在口腔打了好几转才发出来的声音。 白萍和四眼搭腔,眼睛却瞟向渐渐远去的于晓阳的身影,她好像看见他回了一下头。 混蛋,你就看着我投入别人的怀抱吧! 她在心里暗暗发狠。 四眼努力地支持着那个慢慢歪过来靠近自己的香体,好让她“受伤的腰部”能够在自己的搀扶下一扭一扭的向前。 他的手搂着她的细腰,尽情地呼吸着来自香体绽放的香风暖气。 “魅惑的狐狸精……” 他心里阵阵酥麻。 这一幕不仅被周围的同学看见,篮球队长于晓阳不经意地回头,自然是瞟到了,他看见白萍依偎着四眼向校门口走去…… 正文 第五十二章 你真不该这样 对白萍来说,青春不挥霍,实在是一种浪费。 得不到的东西也要最后一搏,不管这一搏将她推向什么陌生的境地。 她自认为是驾驭男人的能手,更何况她的追求者众多,大可随手拈来。一时间,校园人叫马嘶,狼烟四起。 “白妖精很有味道……皮肤细腻白皙,珠圆玉润……” “白妖精多姿多彩……床上功夫了得!” “她可真是狐狸精转世……” 男生们津津乐道,校园传出不少绯闻,白萍除了和科大的四眼球星,还和本校微生物、麻醉、法医、医学影像……的男生们勾搭,经常成双成对出入在校园,咖啡厅,舞厅,酒店…… 据说她还在外面的豪华宾馆开有常住房。 最让人费解的是,白萍居然容忍那些男生对她的床上功夫四处传播。 他们在赞美她身姿柔韧肌肤白皙、多姿多彩如火如荼时,也把男生惯常看重的本事好好炫耀了一番。 毕竟是和校花,男生们艳羡的尤物啊!他们好得意。 可是,最该生气的于晓阳对白萍的绯闻听之任之,依旧如故,毫无吃醋的迹象,倒是白萍引火烧身,引来了一场师生严肃的谈话,险些被赶出校门。 “为了维护学校的声誉,你还是收敛为好,否则,我们会劝你离开学校。” 第一次谈话,白萍瞪着老师,好像面前的女人神经不太正常。 “你究竟在说什么,想让我违背人性吗?” “我说的是你在勾引半个院校这样一个事实,还有人也许会排队等候!等着你来败坏学校的风气!” “谣言!危言耸听!我不过是和有情有义的爱慕之人解决一下性饥渴和情感空虚的问题,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这是小题大做!” “你到底中什么邪了,连廉耻也不要了!” 老师们为这事召开了专题会,会后第二次谈话,正是白萍检验行动成果后感到十分沮丧之际。 得知自己的行为注定刺激不了所爱之人,白萍转为服软了,她当着老师的面检讨了自己的行为,还主动拿出五万元作为罚款,表明诚恳认错。于是,学校不再坚持开除,让她继续留校。 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知道,自己这一招不高明,且很蠢,算是把于晓阳真正赶跑了,她甚至从他的眼里看出了轻蔑和厌恶。 她明白了,是自己打败了自己,虽然她仍不甘心,还在怨恨端坐在那里的墨丹。 “嗯,以后交朋友,一定要寻觅有以下专长的:会挖洞,擅长跑,啥时候也不偷吃窝边草。” 宿舍里,倒霉的白萍仍不忘指桑骂槐把墨丹毁一刀,自言自语发泄着。 宿舍的张兰、邓梅和许爱琳由于是农村来的,一向不被白萍尊重,眼下她们自然没人搭理她。 张兰和那两个女生出门了,墨丹看见白萍趴在床上抽泣,有些不忍地靠过去,低声劝慰起来。 “白萍,别哭了,还是吸取教训吧。我觉得……你真不该这样。没有果实的花,开了也是痛苦的。你本来不爱那些人啊……” 白萍趴在床上闷声说:“你说啥……是我和他们没结果?还是我和于晓阳没结果?”她说着抬起泪脸望着墨丹,“够了,用不着你假惺惺。这样你不是心里乐开花了?于晓阳再也不会理我啦!” “不是你想的那样。白萍,我说的是你和那些人永远结不了果。你和于晓阳本来是有希望的,即使现在……时间也可成为良药,你如果真的这么爱他,就正常点,做你该做的事,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怎么了?”白萍打断墨丹的话,坐起来说:“见鬼去吧!你敢说你不高兴?你敢说你内心深处不希望和于晓阳好?” 缄默。 墨丹坐在一旁望着自己的脚,默默地省问自己。有一点白萍说对了,自己的内心深处的确喜欢于晓阳,希望和他亲近,可这念头一出现她就自责,甚至有负罪感。 不过她很清楚,有一点白萍没说对,自己绝不会夺人所爱。 我没有爱的资格,我是被哥哥抚养,靠哥哥的打拼供给上学的,我谈不起恋爱…… 总也摆脱不了的自卑感再次涌上心头,她不停地告诫自已。 白萍瞅瞅了无声息的墨丹,哼一声,爬起来拿起镜子整理了一番,摔门而去。 正文 第五十三章 上大学,把追求弄丢了 墨丹没有说对,白萍肆意妄为的花儿结果了,是一枚苦果。 解剖课上,白萍一反常态翻江倒海吐了一大滩,墨丹事后才知道她是怀孕了。 活体解剖是启用刚刚死去还没有泡过福尔马林的尸体,一般是用来进行病理解剖。由于尸体来源相当珍贵,且这次由威望很高的老教授亲自操刀,因此只有三个带教老师和班上不到一半的学生有幸在一旁观摩,气氛相当肃穆。 墨丹和金田,白萍和于晓阳都有幸参加了这次活体解剖课。 解剖前,在场的全体师生向尸体三鞠躬,表示对死者献身医学研究事业的勇气和美德表示敬意。 白萍皱眉,低着头,拉着脸,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墨丹注意到她的脸色很难看,为了不影响教授情绪,墨丹不禁用身体挡住了她。 这是第一次上活体解剖课,大家都战战兢兢。由于规定不能戴口罩,福尔马林的味道令人窒息,墨丹的眼泪被熏出来,稀里哗啦往下流,还有好几个女同学被熏得几乎要呕吐。 “太臭了……我受不了!” 白萍嘟囔着,突然跑到墙边大口呕吐,那样子差点吐出黄疸似的。 老教授的眼光投过来了,脸色非常难看地看看带教老师,再看看白萍,气氛顿时紧张。 这时,墨丹跑过去,拿出纸巾给她擦嘴,又拿出一条预先在茶水里浸湿,放在塑料袋的手绢递给白萍,轻声说:“捂住鼻子,一会儿就适应了。” 白萍怀疑地看看墨丹,擦擦嘴,不情愿地接过手绢把鼻子捂住回到原位,解剖室的气氛也随着安宁下来。 在平常,白萍自诩天生有一个好鼻子,什么样的臭味都不怕,且“五毒不惧”,她是最早可以在解剖课上悄悄吃东西的,可今天怎么如此弱不经臭了? 墨丹觉得奇怪,晚上问白萍,白萍没好气的说:“我可能怀孕了。” “你说什么?”墨丹很吃惊。 “大惊小怪干什么?没听说过怀孕吗?校园里我又不是第一个?告诉你吧,我这个月没来大姨妈,老想吐……可能怀孕了。” 尽管白萍看起来很镇定,但墨丹从她的眼眸里看出了紧张和恐惧。 “这下你满意了吧!”白萍咕噜了一句。 墨丹顾不得白萍的态度,惊惧不安地问:“那怎么办?” “做掉呗,还能怎么样!” “天哪……”墨丹一屁股坐到床上,好像大祸临头的是自己而不是白萍。 “那……你打算找谁?去哪儿做?” 白萍一听轻蔑的一笑,“有钱就行,找谁不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 白萍不再回答墨丹。 白萍为此已经想过好几天了,关键问题是怎么去医院,总该有个人陪吧,最好是医生眼里的“她的男友”。 可是找谁去? 她最犯愁的是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是四眼的,还是微生物米高的? 有一个秘密别人不知道,虽然她和他们打得火热,到处沸沸扬扬,好像全校的男生都和她上过床,可她心里清楚,这是故作玄虚,把男生们都扯进来,是为了把事情做得更悲壮,更极端,最好让于晓阳痛不欲生。 其实只有四眼和米高同她上过床。 可这两个家伙都是她在气头上的三天之内干的,没法判断。 她把第一次给了四眼,把第二次给了米高,她不知道以后还愿不愿意有第三次。 男生都是色*魔!除了于晓阳那个王八蛋……她恨恨地想。 墨丹好像知道了她的难处,忧郁的大眼睛忽闪着,想了想对她说:“可能需要有人陪你去医院吧,不然医生会犯嘀咕的。” “你真是管得宽,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瞎操心!” 白萍没好气的抢白墨丹,可她感受到了绝境中得到的援手,不禁向墨丹吐露出真情。 “……这下你全知道了,算我倒霉,不知道这种是谁留下的,”说罢,白萍趴在床上又哭起来。 上大学,把追求弄丢了;爱情,把理智弄丢了,白萍越想越伤心,嚎啕大哭。 这是墨丹第一次看见白萍痛哭流涕。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求你给她当男友 “别哭了,快去找他们说说,这事不能耽搁呀!” 墨丹趴在白萍耳边对她说。 “你太天真了!我该找谁说,有两个呢,都在那几天……他们会说我讹人的。”白萍抬头看着墨丹,满脸都是泪痕。 墨丹也犯难了,“是啊……不知是谁的?这可怎么办啊……” 晚上,墨丹闷声不响去找金田。 她刚靠近男生宿舍的门,就见房间里乌烟瘴气,七八个男生与金田的鼠笼为伍,在充满脚臭汗臭和四处飘动的青春气息里,正热火朝天地讨论选谁当校园论坛版主。 “金田,你出来一下。” 墨丹在门口叫了一声,金田应声来到门口,里面的人起哄让他别走,于晓阳略微惊醒地说:“金田,你快去快回啊,版主的事不能耽搁。” 另一个男生怪腔怪调地说:“是啊,金田,你可是我们系少有的才子和文青,离了你地球可就不转了。” 这话金田很爱听,他笑着习惯地用手指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朝墨丹说:“走吧,不理他们。” 金田是系里公认的闷骚男和文青,他近来除了上课和考试,迷上了摄影和网络论坛,时常在博客上晒照片。 校园的风景,老师的形象,同学的风采。尤其喜欢自拍,拍半边脸,微收下巴,或是稍稍抬头对着天空,然后微闭双眼,一副很有韵味的样子。他还拍一些逆光照,照片看起来也显得很有意境。 “墨丹,我想给你拍摄一组照片,我买了一个好相机,其实是专为你买的。” 墨丹“嘁”了一声,“我不喜欢照相,你还是把镜头留给自己吧。” 金田有些失落,但他习惯了。回头带着怨气问:“你找我何事啊?” “到那边去,我慢慢告诉你。” 金田感到墨丹的到来带着几分神秘和恳求,不觉惊讶。 她可是很少来找我的,今天为何……无论她出于什么目的来约见他,他仍然感到庆幸。 金田一直没有勇气约墨丹单独出去,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份不近不远的关系,生怕轻重缓急不当,失去了这份情谊。他在等待,在静静的守望,还在不停地努力。反正守着她,他笃信总有一天她会接纳他的爱…… 假山石后,翠竹掩映,两条岔路在眼前。 一辆豪华的凯迪拉克轿车沿路而过,车子突然停住,从里面走下一个人来。 这是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他穿着一套剪裁入时的灰色西服和带褶的白色衬衣,领带上别着一根钻石别针。他头上戴着一顶灰色大礼帽,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闪闪发亮的大钻戒指。 “请问,贵宾楼在哪边?” 墨丹用手指着回话,“哦,那边,你看那高楼。” “请问您是?”金田好奇的问。 “哦,我是南滨市南方医院的院长,我叫王永乾。” “您好,请吧!” 南滨市……墨丹一听有些神王,那是哥哥工作的地方。 她和金田目送着王院长上车离去。 “天哪,瞧那派头,多有范儿!医院院长,我却像见到了教会主教大人,那么高贵,雅致,彬彬有礼。”金田习惯地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望着那人的背影感叹道:“难怪有人说,现在医院是‘院长贵族化,病人祖宗化,医生奴隶化,加班无偿化’……” “你说什么呢!” 金田还沉浸在自己突发的情绪里,嘟囔道:“今后要当院长才行,不然,就别当医生了……” 他看着墨丹有些急切的眼神说:“哦,快说说你的事吧!” “我想求你……去帮助一个人。” “求我……帮助别人?这话怎么说的!助人为乐,还需要求?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这就好。”墨丹深深叹息,舒了一口气道:“是这样的,我想求你……求你给她当男友。” “给谁?” “给白萍。” “白萍?”金田唯恐听错,“是此白萍还是彼白萍?” “咱们学校不就一个白萍吗?” “不,科大还有一个。”金田知道是谁了,忙问:“凭什么……我要给她当男友?我情愿给我的大白鼠当男友。” “她遇到麻烦了,如果弄不好……她会从此一蹶不振,破罐子破摔的。” 墨丹把白萍的遭遇告诉了金田,他一听震惊不已,张口结舌好一会儿,大声叫道:“看看,这都啥人啊,难怪于晓阳退避三舍。” 金田想想不对,立马问:“你为什么不去找于晓阳来帮助?” “不能!因为她还想有朝一日还能和他好呢!” 这句话说重了要害。是的,应该找一个与此事无关的人才好。况且……金田希望于晓阳别把白萍看得太轻贱,他们最好能重新开始,这样,自己也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know yourself!” “‘认识你自己。’”墨丹说着问:“你这是说白萍吗?” 做好事的同时有利于自己,那就去做吧。金田的嘴里冒出了苏格拉底的名句,然后依然以苏格拉底的警言补充道:“愚昧啊,愚昧,难怪老苏说,‘美德即知识,愚昧是罪恶之源。’” “别酸文假醋了,就这样定了啊,我替白萍谢谢你!” 金田还有几分不情愿,墨丹说:“这事不好张扬的,你要悄悄地,只需在医生面前晃一下,后面的事我来。” 正文 第五十五章 你来大姨妈了 教科书有时还不如网络来得快。墨丹和白萍这两天就在网上忙活,找医院,选方法,强记注意事项,把人流搞了个明白。 不差钱的白萍准备选一家有着先进设备,还有顶尖专家的妇科医院,来个无痛 人流。 周六这天早上,同宿舍的另外三个女生上街采购去了,正在收拾东西的墨丹突 然听到白萍一阵恐怖的尖叫。 “啊,啊!” “你怎么啦?” 墨丹话音刚落,只见躬身的白萍紧锁眉头,像被钉子钉住一般靠着床沿不能动弹,她的裤子上冒出一大块鲜红的血色。 “啊,警报解除,你来大姨妈了!” 墨丹看见血迹面带喜色,惊喜地欢呼道。 可白萍直摇头,痛苦地摇头。 墨丹也感觉不对,白萍痛苦的样子绝不是来大姨妈应有的。 “好疼,疼死了!” 白萍的冷汗直冒,墨丹吓住了,“你别动,我们去医院。” 墨丹扶着白萍靠在床头被子上,自己咚咚咚跑去找金田。 “快,白萍不行了!” 正要出门的金田被墨丹拽住,墨丹在路上简单讲述着白萍的现状,金田一听急了。 “亲妹啊,我一个人可背不动她!” 不顾墨丹反对,也顾不了其他,金田拿起手机拨通了于晓阳的电话。 “晓阳,快来墨丹的宿舍吧,这里要出人命了!” 于晓阳很快就到了。 “你是飞来的?”金田问。 “乘火箭!”于晓阳耸肩一笑。 见了白萍脸色惨白痛苦不堪的样子,于晓阳再无话可说,高大的他理应承担重任,他背起了白萍。 校园的路可真长,于晓阳头上冒着汗珠,不知是急的还是累的,金田在旁边扶着给点力,墨丹跟着一路小跑,路上的同学们行来注目礼,可他们闪身而过,一路跑着总算到了校门口。 他们拦住一辆的士直奔医院。 医生好职业。简略问明情况,便把白萍推进手术室,让气色慌张的三个同伴在外等候。 走廊上真安静,于晓阳埋头坐在长椅上,金田仰靠着,微闭双目。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谁也不开口说话,好像白萍眼前的困境给大家都带来了巨大的困惑。 墨丹仿佛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她有些愧疚地打破了沉静。 “于晓阳,对不起!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可是……” “我才不想知道她的破事呢!” 于晓阳埋头冷冷地说。 “你不觉得……她这一切都是因为太爱你了……才造成的?”墨丹看着于晓阳,大有责怪的意思。 “哎,我不同意啊!”金田开口了,“谁说爱的深,就要干这败坏之事?爷们都不喜欢这样的,哪怕她是下凡的仙女也没人喜欢!” “人难免犯错……” 墨丹还在辩解,一个中年女医生出来了。 “你们谁是她的男朋友?” 金田和于晓阳面面相觑,眼含懊丧,对医生直摇头。 “现在不承认了?”医生的眼光凌厉,不由分说一通训斥,“看你们还是大学生,可真的有文化吗?书读得多不是有文化,文化体现在一个人的教养上,是区别于动物的克制能力!还有,你们有点责任心行不行啊!连起码的安全常识也不懂?你们知道吗,她可是宫外孕,要是再送来晚一点,恐怕要终身不孕,或是出人命。宫外孕弄不好会死人的!” 两个男生低头不语,墨丹默默地陪在一边,医生说罢情绪平静下来,她拿出一张单子递给墨丹。 “去办住院手续吧。” 医生转身走了,金田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靠,这叫什么事!”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兔儿乖乖 神圣与荒诞有时仅一步之遥。 白萍为了爱情干出的荒诞之事遭到回报了,眼下她从医生眼里看出了难以掩饰的不屑和轻贱,在于晓阳和金田眼里觉察到了蔑视和垂怜。 这样的眼光叫她难受,永世难忘。悔恨的同时,她觉得悲痛莫名,一丝哀伤掠过眼际。 只有墨丹,这个曾被她百般刁难和辱骂的室友没有让她难受,墨丹的眼里除了一丝责怪,再有的是体贴、爱护、善意的提醒。 墨丹看着手术后虚弱的白萍,要她加强营养,白萍说很想大块吃肉。什么肉易消化富有营养,墨丹在网上查来查去查到了兔肉。兔肉不仅营养丰富且美容,墨丹一说起它,白萍馋得直流口水。 可去哪里吃兔肉啊?去满大街找寻哪来的时间。 学校的兔子倒是有。用做实验的动物一般是兔子、小猪、小白鼠、狗,兔子尤其多。 麻醉药的剂量和动物体重是成正比的。每当动物房将动物送来,老师会亲自称它们的体重。 “哦,这兔子好肥啊。” 今天的实验课上,老师乐滋滋的自言自语,听起来有点神叨的感觉。 下课后,墨丹回到寝室才发现试验报告忘交了,赶紧往试验室跑。路上碰到实验课老师,只见他拎着两只兔子,满面春风急匆匆地朝家属楼走去。 “嗯,这兔子,老师能吃,白萍也可以吃啊!” 墨丹被自己大胆的设想乐晕了。 做过试验的动物还有这么美妙的剩余价值,墨丹有点嫉妒老师。她仔细想想,从来没有听到或者看到有关“学生不能带走试验动物”的有关规定。 可怎么拿走兔子?她去找金田协助。 “想不想吃兔肉?” 墨丹蹲在鼠笼边,眨巴着深潭般的大眼睛,颇为神秘地问正在查看白鼠的金田。 “想啊!”金田立刻回答,“可去哪儿吃?食堂好像从来不做兔肉。” 金田数数,发现白鼠少了两只。好不容易养的小白鼠成了大白鼠,怎么从笼子里跑掉了,真是懊恼。 白鼠丢了两只,金田有点郁闷,墨丹有些伤心,她担心小巧可爱的白鼠遭受壮硕如牛的“土著”大黑鼠的欺凌。 他们分头四下寻找。 男生宿舍是一栋古老的木板楼,年久失修的木板破了一些窟窿,窟窿连着木板间的空隙,宛如电影《地道战》,里面四通八达,地道无数。 身长近一尺的大白鼠一定是进驻地下室了,这两天一到晚上兴风作浪,三五成群,轰隆隆开过来开过去,那动静半夜听起来让人起鸡皮疙瘩。 墨丹发动了整个寝室的姐妹们去寻找,还在楼道里贴上了“寻鼠启事”。 启示上,她把白鼠肖像描画得好俊。 细细的爪子,红红的眼睛,真是一副天真无邪楚楚可怜的小东西。启示上写道: “兹有白鼠两只,不慎离笼出走,其行踪不定。居探查,大约活动在地下室范围,偶尔露面之。有知其下落并捕获者,不甚感激,且赏名牌咖啡一杯。” 可是,启示张贴后没起到应有的作用,白鼠好像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 倒是白鼠的失踪让墨丹想到一句成语,“暗度陈仓”,她为“暗度”兔儿制定了一个详尽的计划,金田一听计划屁颠颠地点头称好。 那天实验课后,金田按计划悄悄溜出教室,回宿舍拿来一个平时用来装被子的牛仔大包,将大包藏匿在宽大的夹克里,在教学楼的角落里候着。 下课了,白萍带着张兰等五个女同学围着老师问这问那,好像每个人一夜之间都变成了读书迷。 这时,金田迅速地把兔儿从后门运出去,又迅速地逃离了现场。 晚上,七个参与者会集在学校后门的小饭馆里,每人给了老板五块钱,店里伙计把两只兔儿加工成三个香喷喷的炖锅,另附送青菜若干。 “留一个肉煲不能动。” 开吃前,墨丹笑吟吟地看着大家说,并连忙将完整的一锅打包放在一边,“这是留给病人的。” 大家知道她留给谁,心照不宣,笑呵呵吃起来。 真是畅快的晚餐! 鲜美的兔肉大杯的啤酒,对于早过了厌肉期而亟需大快朵颐的医学生,这真是天堂般的生活。 带回来的兔肉白萍吃得很开心,好像忘了疼痛,第二天早上醒来还对墨丹说,她一夜做了很多美梦,尽是美丽的兔子,在眼前蹲了一排,想起来就忍不住流着口水。 “兔儿乖乖……吃了不该……”墨丹轻轻念叨了一句。 白萍正要问这是何意,张兰慌慌张张地跑来。 “墨丹,不好,咱们东窗事发。老师知道了兔子事件大发雷霆,已经上报到学院了。 “看来,我们有麻烦了。”墨丹低声说。 “快召集大家商量对策啊!”张兰提醒道。 墨丹愣住了。 我就是指使者啊,还是主谋加执行过程的干将,不能让别人替我顶罪…… “不用找大家,我去去就回。” 张兰和白萍目送着墨丹出门。 墨丹整了一下头发,那神态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墨丹站在门口回头朝白萍笑笑说,“别担心,没事的。” 过了两天,兔子事件的处罚在网上公布,教室门口还张贴了告示:每人写一份检查交给老师,然后给予经济处罚。墨丹被罚款30元,参与者每人罚款5元。 “兔儿乖乖,吃了不该”打开墨丹的检查,题目就是这样写的。 正文 第五十七章 他有软肋骨炎 既当学生,又当模特,这也是医学生的殊荣。每当学完一部分章节,老师就会从学生中找一个标本供给大家实践。 内脏部分的理论结束,又是标本诞生之时。选谁来做这个把身体供给大家摸来摸去的标本,老师看看一个个扭头垂眼满脑子躲避念头的家伙又犯难了。 “你看看你们,文不能安邦,武不能救国,眼下除了一个身体,还有什么可贡献给医学事业的?干嘛还藏着掖着呢?” 老师在做动员了,其实按常规,他只要朝讲台下方扫一眼,就可在心里选定“标本”。 “为医学贡献自己的躯体,这是一种荣耀。”说罢,老师突然把眼光投向最后,那里有一个头低得最深,表现最为退缩的男生。 “石岭中!” “哇,‘时令虫’中彩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男生们窃笑,都在庆幸自己又躲过一劫。 石岭中懊丧极了,耷拉着脑袋走上前来,被老师像带犯人一样带到了学习组。 这一组白萍逃课了,现在是五个人。墨丹和张兰,于晓阳、金田、王东升三个男生,五个人早已虎视眈眈候在一旁。 “精神点,别紧张,像平常一样……把衣服脱了吧。”老师提醒石岭中。 石岭中像行刑般微眯着双眼,拉着脸,一只手慢慢的伸上来解上衣钮扣,把周围的同学视为狗屎般,看也不看一眼。 石岭中之所以叫“时令虫”,还得提提上寄生虫、微生物的那个学期,那段时间他总是呕吐,吃什么都不爽,看着面条米粉,他说像一条条绦虫,看着米饭青菜,他说上面都是一堆堆细菌和病毒,可石岭中平时又是食欲极好之人,对他来说无疑是莫大的折磨,庆幸的是那学期后没给他留下什么阴影,不过“时令虫”的绰号却落下了。 六个人围着“标本”,见他慢慢解开扣子脱掉上衣,脱掉内衣,又解开皮带扣,裤子很快褪去,最后就剩下一条蓝色的小内裤。 “你说,‘时令虫’当众脱衣服,这算不算情色表演?” 金田捂嘴小声嘀咕,于晓阳听了踩了他一脚,金田疼的一声叫唤,老师的眼睛瞪过来,溜圆。 大家开始围着标本摸来摸去了。 “标本”体魄结实,肌肉群比较发达,就是身上的体毛太重。石令虫那双此刻变为怨妇般的目光微闭着,嘴也抿得很紧。 一侧的墨丹按要求开始摸他的上腹部。 墨丹的手白皙,纤细而精巧,手指和手掌好似有弹性的蠕动着,看起来像抚琴,又像桑拿洗浴的技师在按摩。 糟了!于晓阳小声嘟囔了一句。随着他的声音,金田同时也发现了一个有损男人形象可又无可奈何的事实:那“标本”居然起勃了,腿裆处像小船航行,耸起了一把舵。 天哪!虫虫发威了! 墨丹旁边的张兰已经看见,却脸一红,装出若无其事把头扭向墨丹。 金田力图补救,佯装认真摸“标本”的下腹,把自己的胳膊肘支得老高,挡住了墨丹的视角。 老师也瞟到了,皱眉,在一旁踱了几步,布道似的开腔了。 “医学的伟大之处在哪儿啊?你们知道吗,就在于……那种鸟瞰生命的达观,它能把你心头的皱褶慰得平平展展。” 老师冒出的这句话非同寻常,就像一个资深语文老师的演讲,他似乎在告诫,文明要想延续难乎其难,而邪恶破化文明却轻而易举…… 遗憾的是老师的苦口婆心没起到应有的惊醒作用,虫虫根本不理会,依旧倔强地干着破坏文明之事。 此刻的墨丹一只手在时令虫的肋骨处仔细的摸着,神情很专注。 “标本”在墨丹的触摸中依然冥顽,于晓阳感觉自己不出手不行了,他朝金田说了句“看我的”,忙靠前一步,附在“标本”的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 就一句话。 于晓阳面带笑容,“标本”腋下汗出如浆,红红的脸色变成青灰,那“舵”便偃旗息鼓,泄了气。 “老师,他……他有肋软骨炎。” 墨丹那双灵性的手停住,抬头对老师说出自己的判断。 “是吗?” 老师过来了。 肋软骨炎一般发于年轻女性,男女之比几乎为1:9,因此老师的目光透出怀疑。 “唔……是啊,这肿胀处就是。” 老师仔细摸过后对墨丹赞许地点头。 “你说,病变部位在哪儿?说准确点。”老师的眼光带着鼓励。 “病变部位在……胸前第3--4肋软骨处。” “嗯,对的。” 老师再次满意地点头。 为什么女生易发病出现在石岭中身上,“标本”自己做了回答。 原来,石岭中近期太劳累。学习,考试,然后去打球,还为了应对解剖课而大肆熬夜,往死里看鬼片,最近几天他不时有肋骨处刺痛和跳痛的感觉,只是体魄强健没引起注意罢了。 “标本”的病状免费得到诊断,老师还做出了治疗方案,石岭中顿时感到赚了,连连对墨丹和老师说了好几个谢谢。 “精神的愉悦和器官的快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金田冒出一句云山雾罩的话,于晓阳听懂了,他回敬了一句。 “金田,你他妈懂个逑,不临财,全是谦士;不遇色,全是君子。” 老师笑了,也跟着来了一句。 “今天嘛,我看数金田机灵,数于晓阳聪明。” 墨丹一听很诚恳地说:“老师,应该让他们拿出来和大家分享啊。” “标本”连连摇头摆手说:“别别别,知识还是讲究产权的,不一定什么都拿来分享吧!” 时令虫下台来,连忙穿衣服。 老师和金田注意到他躺过的下方有一滩水渍,像地图。 下课后,金田追上匆匆行走的时令虫,逼着他说出于晓阳贴近他耳边说的那句话,时令虫不肯说,金田以威胁的口吻道:“你要不说,我就把你虫虫发威的事在网上公之于众,让大家开心开心!” 时令虫被逼无奈,连忙苦着脸道:“操,我告诉你不就得了!”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记得介绍家人和朋友来 “快说吧,那句话是什么?”金田急不可耐。 “他说……他说:‘再不收舵,就把你扔进福尔马林池子!’”时令虫哭丧着脸,“你知道吗,我一听福尔马林就起鸡皮疙瘩,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金田大笑,往死里开心。 第二天早上,墨丹带了一点自己留下的干粮去看大白鼠,可是到了男生宿舍不见一个人影,金田的桌下鼠笼还在,可空空如也。 墨丹一怔,预感不详,不禁寻找大白鼠,四处叫唤起来。 “叽叽叽叽,白鼠乖乖们,你们在哪儿呀……叽叽叽叽……” 呼叫了好几遍,也不见任何动静。 看来白鼠被拿走……做实验了。她心里顿时酸酸的,泪水在眼睛里直打转。 她红着眼转身出门,悻悻然走了。上课去吧。匆匆行走在走廊上,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叫她,她回头一看,是时令虫。 他站在她跟前注视着她,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请你看电影吗?” “哦,我的功课还没完成呢。” “不就两小时吗?算我答谢你……为我诊断了肋骨炎。” “我们还没谢谢你,”墨丹吃吃笑道:“你不是为大家献身了吗?” “献身……”时令虫摸摸头,想想当时的窘迫,有点尴尬地笑了。 “嗯,你不去看电影,那就算了吧。不过,我希望……我们的同学情谊……地久天长。” 墨丹不可置否地点头,“嗯。” 时令虫长满粉刺的脸有点红了,他深深地看她一眼,招招手,后退着走了几步才转身大步离去。 墨丹匆匆去了实验室。 教科书的撰写者给了学生们平稳的过渡,以至于眼前的墨丹也得道成精了,她和大家一样,已能较为轻松地面对铁灰或暗红的人脑,偷偷地吃几口携带的早点,还能插科打诨说上几句笑话。 今天又是六个人面对一整具尸体,原来的小组未变,有男有女。 老师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老师还说,这一真理有数据佐证,男女搭配着学习效果会更好,考试的平均成绩也高出一截。 因为课程紧,所以解剖一个完整的尸体是不现实的,这最次解剖课跟往常一样,分了部位来进行,三个人用半边,所有的细枝末节都是学生自己动手,除了大脑由于技术问题没怎么仔细解剖,其他部位基本精细到各个有名字的血管神经。 头颈部、胸部、腹部、左右上肢和左右下肢。可跟往常不一样的是,老师再不讲任何操作要点和注意事项了。 “瞧瞧,咱这手艺可称得上一级美发师了。” 正在给头发凌乱而枯燥的尸体剪头发的金田说。 “靠,哥们,” 给尸体搓澡的时令虫悄言细语对尸体说:“你别老憋着劲啊!放松点放松点,搞得我们比桑拿池搓背的小姐还辛苦。” 老师听见了时令虫的话,脸色一沉,于是,大家陪着他挨了一顿训。 “你嘲笑它……很自得是吧?每一个人在尸体面前会觉得庆幸,更加爱自己。可是,把别人的遗体或遗骨当做娱乐工具,实际上是自轻自贱!想想吧,就算你不相信头顶三尺有神明,你也应该尊重人的尊严。难倒你死后容许别人玩弄你的尸体?难道你埋葬之后也容许别人把你的骨头挖出来玩弄?请你们记住了,尊重遗体就是尊重自己!作为医学生,更是尊重自己的事业!” 大家默默地听着,心里发誓再不敢对尸体有任何轻曼的言行。 洗刷完毕,老师给尸体发了一块上好的布料,据说既防潮又透气。 “尸体贵呀同学们!尸体拿钱也难买到。你们知道吗?三年前,张教授们为了让学生解剖尸体,亲自到火葬场偷买尸体而被当小偷抓住……当时……当时,他的心情你们能体会到吗?为了节省尸体,在局部解剖用过的尸体,我们老师们会仔细地骨肉分离,干燥防腐处理,妥善保存后用于系统解剖的教学,这些……你们应该知道的。” 下课了,预定的内容还未完成。 “呜呜呜”,突然,救护车的喇叭骤响,老师一听脸上转阴为晴,咧嘴笑道:“啊,今天又有收获了。” 原来,铁路上发生了事故,解剖学教研组的老师们连忙出动,跟随救护车去抢购无人认领的尸体。 课程快要结束,最令人难忘的一幕开始。老师一改常态花去半个课时的时间,动员大家捐献自己死后的遗体给解剖教研室。 “医学是神圣的,需要我们做出应有的贡献。”老师尊尊教诲着,可引来一声寒噤。 “就是……有点不吉利……”白萍小声嘀咕道。 “我们是唯物论者,不信鬼神。”老师此刻很和蔼,真像慈祥的母亲看了白萍一眼。说着,她指着桌上一叠纸张,“诺,这是具有法律效力的遗体捐献合同。” 捐献遗体! 墨丹那一刻思想斗争很激烈。 现代医学的基础是分析学和解剖学,而解剖学研究必须有大量的尸体。全国医学机构仅解剖每年就需近十万具尸体,而捐献的不足20%,更不用说大量的病人急需器官移植。肾脏、心脏、角膜、皮肤都非常奇缺。我国有500万盲人有近400万可通过角膜移植而复明。国人常感叹我们的医学落后,试想医学院的学生从上学到毕业连尸体都没接触过,哪敢从业后拿活人开刀? 我国器官移植手术水平和抗排异措施已不成问题,关键是器官的来源十分缺乏。由于数千年来封建思想的禁锢,至今仍有许多远远落后于时代的观念存在于我们的思想深处,拒绝和敌视捐献器官,然而,一边是急需而另一边确是大量的浪费。大量的完好器官随生命的消失而消失,大量的尸体资源随着火葬的浓烟、随着土葬的喧闹而不复存在…… 为医学做贡献,这是应该的,况且我是医学生呢。 “老师,我愿意。” 墨丹第一个举手,且从容地走上讲台,当场签了遗体捐献合同。 在她的带动下,于晓阳和金田也跟着签了那份捐献遗体的合同。 老师的心情很激动,拍拍金田的肩膀,说了一句在解剖课后颇为流行的话。 “嗯,好,好!哦,记得介绍家人和朋友来啊!”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对酒当歌,医学生几何 时光过得好快,转眼过去了四年,医学生最关键的一年就要来临,要去医大的附属医院进行临床实习了。 下周就要开始实习,墨丹很兴奋。这一年将要把所有的科室转一遍,离梦想又靠近了一步…… 她一门心思的写着医学日记。 这可是周末的傍晚,于晓阳的身影已出现在球场上,或许预感去实习后打篮球的机会再难有了,此刻拼命地玩球,挥汗如雨。 运球,投篮,陆续来了几个同学,大家呼喝着满场疯跑。 突然,于晓阳想到了什么,和大家挥挥手,独自跑回了宿舍。 “时令虫,咱们今天晚上好好活动一下吧,你去通知一帮人。”于晓阳对埋头在电脑前的时令虫说。 “搞啥活动?” “去夜总会,玩个痛快!” “这主意不错,你咋不早说!”时令虫一听很兴奋,马上吆喝着张罗起来。 掌灯时分,一个穿着镶了金边的制服,站在“天上人间”夜总会门前的侍者打开了一辆出租车的门,墨丹、白萍、张兰、邓梅四个女生钻出车。 “我当你们被人截色了!” 等候在门口的时令虫笑道。 “许爱琳有事不能来,白萍开始不想来,磨蹭了半天。”张兰说。 自从那件堕胎事件后,白萍萎靡期早过去,她很快舔舐了伤口,又焕发出旺盛的生命力。她不在乎于晓阳对她的爱理不理,也不理睬旁人说长道短,昔日的猎艳者也不如过去那般对她殷勤,正好合了她与之保持距离的心意。 我白萍敢作敢当,过去的永远过去,未来还属于我……包括于晓阳,不过是需要时间来修复罢了…… 白萍和于晓阳也保持着距离。今天一听是他组织的活动,心里本犹豫不决,可墨丹等人强拉硬拽,她不好再推三阻四。尽管姗姗来迟,可她依然赴了这集体之约。 “天上人间”夜总会颇具盛名,同学中只有白萍和于晓阳曾经来过。这里的侍者穿着红色制服,咋一看都像俄国人。最特别的是这里的乐队,听说很多客人就是冲着高水准的演奏和很有味道的乐手们来的。 墨丹有些好奇地来到大厅,看到于晓阳、金田和一帮男生分成两张台坐好了,台上已经摆上了果盘和点心。 “今天谁买单?” 张兰站在旁边不落坐,首先提出关键问题。 “放心,不是AA制,我们男生买单。”时令虫回答。 “还是我买吧!”白萍淡淡的说,那态度很坚定。 “好说好说,想加入进来也行。”于晓阳扭头瞟一眼白萍,漫不经心地发话了。他不记得有多久没和白萍搭腔了,医院产房前被医生训斥的阴影笼罩了许久。如今,他总算能较为轻松面对她了。 白萍坐到了墨丹对面,四个女生嘻嘻哈哈集中坐在旁边一张台前。 “你想喝点什么?”时令虫问于晓阳。 “啤酒。”于晓阳说着,从鞋子里抽出两只脚来,刚想举到台子上,可一眼瞟到旁边台前的墨丹,又把脚收回来,套进鞋里。 于晓阳叹了口气道:“现在,我再也不感到厌倦了,马上就要走出校园,到祖国最需要的医院圣地去,真有逃出集中营的感觉。” “屁话!咱们是被流放了,流放到一个只会产生幻灭感的地方。”时令虫感慨地说,“这就是我的感觉。” “对酒当歌,医学生几何?”金田的学者姿态又出现了,他看着手中的酒杯,沉吟着说了一句。 侍者拿着啤酒来了,男生们争相开瓶,给自己倒上。时令虫又给女生拿过来几瓶啤酒。 白萍摇头道:“我不喝啤酒,白的,我要白的!” “你行吗?”墨丹小声问。 “太行了!” 侍者问白萍要什么酒,她盯着侍者一字一顿地说:“路易十三。” 侍者一听愣住,以怀疑的眼光看看这些学生,又把眼光落在白萍身上。 “怎么,你瞧不起我们?” 白萍的语气很冲,旁边马上过来一个侍者,他朝白萍笑笑,贴近前一个侍者悄声说:“她付得起帐。” 侍者微微颔首,打了一个漂亮的训练有素的手势。 白萍又点了一些爆米花、鱿鱼丝、鸭脖子、毛肚、开心果,侍者笑盈盈地端来分放在三张台子上。 乐队开始调音。小提琴断断续续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 墨丹往后一靠,桌面玻璃板下柔和的灯光照亮了她的脸庞。白萍接过侍者拿来的酒,仔细看看瓶身,然后让侍者给自己斟上酒。 “来吧,黑妖精,今天你也喝一杯?” “我?不行不行,没喝过,我怕……” “怕什么?喝!” 白萍不管她愿不愿意,让侍者给她也斟了一杯酒。 “作为老朋友,不能枉担了虚名,既然我俩是不可分离的黑白妖精,你今天不喝酒……就不够意思,从此我不会理你。” 墨丹端着酒正犹豫,乐队演奏开始,一阵舒缓的暖流掠过心头,她端起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顿时觉得这味道有些怪,好像混合了好几种不知名的植物的味道。 在一片幽暗中,轻盈的沙锤抖动,发出一种低得难以听见的旋律,小提琴开始演奏起来,接着跳跃的玲鼓有节奏的叩击,配合着小提琴的主旋律。 舞池已经有人在翩翩起舞了。 时令虫小声嘟囔道:“咱们狼多肉少,我看就别跳了。” “你说了不算。”于晓阳大声问大家:“哎,这么好的音乐,有人想跳舞吗?” 正文 第六十章 请陪我跳一曲 “男女失衡,比例远不如解剖小组,没法成对啊!”张兰嚷嚷道。 “这样吧,”金田习惯地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正好二比一,女生辛苦点,这样不就行了。” “但不许死磕一个舞伴,不许挑三拣四。”时令虫的手一挥,大有命令发布的意味。 “行,就这样,人人参与,不能有漏网之鱼。”于晓阳说。 也许是担心被女生忽视的缘故,第一个挺身而出绕过台子邀请舞伴的是时令虫,他本来想邀请墨丹,可墨丹被就近的金田占先了,于是他向前迈一步,不动声色走过去邀请了白萍。 张兰和邓梅也被男生相继邀请,走进舞池。 舞池里的人越来越多,不太擅长跳交际舞的这伙医学生,就像在舞场练习舞步。墨丹跳着,觉得自己和金田不太合拍。金田既想把舞跳好,又想不失时机地加深情谊,总望着墨丹含情脉脉地微笑,可毕竟没有老舞棍的潇洒,只能顾此失彼。 “你正常点行不,我都被踩了好几脚了。”墨丹提醒他。 “对不起对不起!” 一直小心翼翼守候着这份近不得远不能的情感,金田此刻对自己的表现很是不满,连连道歉。直到这首布鲁斯舞曲结束,她和他的舞步还没走顺。 那边台子前,于晓阳等几个男生啤酒一杯接一杯。 “哎,未来的天使们,你们跳舞时……展望了一下未来么?” 当大家下场落座,于晓阳大声问。 “未来……就是当病人眼里的黑心狼吗!”一个男生回答。 “不,是天使!”墨丹纠正。 “哦,天使们,”金田一扫舞场上的生疏,一副很有范的样子说:“当今时代,是市场经济的时代,是知识经济的时代,是新经济的时代,是高科技时代,是纳米时代,还是网络时代……可我们的职业,好像离这些都很远,我认为……这就是我们的未来。” 听了金田的慷慨陈词,尤其是一说到天使和未来,大家眼光迷离。 “你们爱这个职业吗?”白萍带着挑衅的口吻问。 “爱啊!”张兰很快回答,“看病不用排队,门诊不用钱。” 张兰说罢吃吃笑。 “唉,这个职业就是要忍受病菌……传染病,还有,一个人三四十年的正常作息时间都被完全打乱,没有休息日,没有节假日……” 邓梅说话时显出几分伤感几分忧愁。 “那没办法,不爱也得爱,谁叫咱学医。”张兰依然乐观地说。 “关键是……谁叫咱发过誓呢。”墨丹也表达着看法。 “是啊,咱发了两个血誓呢,学校的,还有老希……希波克拉底的。”张兰说完看看若有所思的大家,有点尴尬地自嘲道:“看来,就我话多,也就我是个好天使。” 除了女生,男生没人回答。 “哈哈,瞧,男生基本上是……集体‘癫痫小发作’!”白萍哈哈笑。 “你呢?你怎么不回答?”金田质问道:“对你来说,当不当天使一样吧,反正你是小富婆。” “别拿我说事啊!”白萍正色道。 乐队开始热闹了。雍容华贵的大贝司像个教主,一唱三叹,小号加上弱音器,吹出一连串的下滑装饰音,活象一个醉汉,摇摇晃晃,颤颤悠悠,把台下的人似乎也给整晕了。 墨丹听着音乐快乐起来,自顾自端起路易十三,一饮而尽。 “为了天使职业,我干了一杯!”她举着杯子给白萍看。 这时,蓝色多瑙河曲调奏响,只见于晓阳朝墨丹走来,朝她伸出一只手。 “墨丹,请陪我跳一曲!” 墨丹放下杯子,他轻轻地牵引着她向舞池走去。 有三个男生过来邀请女生,张兰、邓梅和白萍也随后走进舞池。 白萍轻盈的身躯此刻却迈着机械的舞步,因为被前面飘忽的身影所吸引,那是墨丹和于晓阳。 正文 第六十一章 神意飘荡 华丽流畅的旋律,明快而富有弹性的节奏,尤其是第三拍音符略迟出现的圆舞曲特有的弹性感,使喜爱音乐却不擅长跳舞的墨丹既兴奋而又小心,还有些莫名的情不自禁。 兴许是酒的缘故,跳着跳着,尽管舞步不是很熟练,舞姿也不优美,但她觉得自己的脚步变得轻快,有那么一刻随着旋律起伏,不受控制,好像要飘起来了。 于晓阳踏着熟练的舞步,炽热的目光凝视着她,她感觉到了,眼眸不禁躲闪着,投向舞池那边。 舞池里灯光笑脸浑然一体,桔红、墨绿、金黄……到处折射着七彩之辉。 “你……为什么不看我?怕我?”他问。 “为什么?”她的脸正过来,眼睛看着他,“我才不怕你呢。” 他握住她汗津津温绵绵的手,装出轻松自然的样子,“跳舞比解剖还难吗?” 她一听摇头。他凝视着她,幽深的眸子与浓长的睫毛使她的目光添上一种动人心扉的感染力,他被她眼里那种忧郁的惑人的魅力所打动,心乱神迷…… 他尽力克制自己,以淡淡的口吻,漫不经心的神态,在她耳旁轻声细语。 “嗯,就这样……心情放松些……颠起来……踏准旋律,胸要挺……” 他庆幸刚开学时来这儿学会了华尔兹,这时派上用场了。他身子略为前倾,带着她旋转、起伏。 美好的音乐沐浴着她的身心。她耳边感到了来自他体内的热气,不觉一阵眩晕。 周围同学们的身影晃过,她好像看见了白萍,一闪而过。 墨丹感到从来没有这样畅快过,在他的臂弯,沉浸在美妙的旋律里。她有一种神意飘荡的感觉,她愿意就这样随着他跳下去,跳下去…… “墨丹……” 他在她耳边轻声呼唤,她神意飘荡地看着他。 “嗯……” “我爱你!很爱……” 一股热流从心头掠过,她情不自禁地喃喃道:“你说……什么……” 突然,坐台那边发出剧烈的声响,好像是谁拍了一下桌子,还有杯盏摔碎的声音。 声音来自白萍。 没等舞曲终了,她以脚疼为由提前退出舞池,让舞伴甚为不满。 白萍是受到了刺激而退场的。她在舞池的旋转中瞟了一眼于晓阳和墨丹,心里明镜似的,不禁心海波涛汹涌,不可抑制。 他爱她,她也爱他……他俩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 白萍至今仍然不能容忍这事在眼前发生。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她感慨不已。记得当初她和于晓阳来这儿,那时,他虽也漫不经心,可他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自己,他和她跳舞,说着俏皮话,还为她和别人打架……可眼下,他的心分明早有所属,属于那个和自己同样貌美,却一贫如洗的黑妖精…… 白萍有一种自己开发的处女地被别人来收获的感觉,这感觉深深刺痛了她。 多瑙河渐渐远去,舞曲终了,大家纷纷落坐。 墨丹如受惊的小兔逃离了于晓阳的怀抱,她能感觉到背后的他站在舞场发怔,失魂落魄。 时令虫走到白萍跟前关切地问:“白萍,发生什么了?” 白萍纤纤细手指着酒瓶子说:“看看,他们……他们真把我当成未来的侩子手、黑心狼了,竟然给我假酒喝!”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把燃烧当成希望 侍者诚惶诚恐地过来了。 “怎么了,小姐?” 白萍摇晃着身躯站起来,指着侍者的鼻子。 “好哇,居然……居然以800多元的轩尼诗……冒充万元的路易十三!你们以为,口感有那么一点儿相似,就可以懵我?也太小瞧人了!我要……我要去投诉你们,找执法……执法人员来评评理! ” “小姐,我们这绝不是假酒,是真的路易十三。” “放屁!你以为……假酒和假药不一样,吃不死人是吗?” “不不不,我们只说酒。” 领班过来了,问怎么回事,侍者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却更加激怒了不被重视的白萍,她拿着那瓶路易十三,“叭”地摔在地上。 大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有人找侍者询问,有人商议对策,墨丹和张兰上来把白萍按主,扶着她坐下。 看见酒瓶子摔碎了,领班却并未动怒,言语依然和缓。 “小姐,这话怎么说的……这样可不行啊,要赔偿损失的。” “赔偿……谁赔偿谁?” 白萍醉眼熏熏扫一眼大家,再怒视领班。 “白萍,你醒醒吧!”于晓阳走上前来看着她,指指地上的一片狼藉说:“还没鉴别你就摔了,你想要什么结果?……这瓶路易十三你买单!” 白萍看看于晓阳,眼里好似有一股无名之火,“哦……怕我不买单……是吗……忘记我是谁了,别说路易十三……我把这夜总会全给买下……你信不信?” “无聊!”于晓阳一听扭头走开,一屁股坐到自已的位置上,生闷气。 白萍附在台子上呜呜的哭了。 侍者和领班见状,说了声“哦,她醉了,你们好好照顾吧。”陪笑脸后离去。 女生见白萍哭,在一旁安慰,男生耸肩缩背做无奈状,各回各位。 墨丹问白萍:“你难受吗?是不是喝多了……” 白萍抬起泪眼望着墨丹说:“走,你……陪我去……去洗手间。” 墨丹搀扶着摇晃的白萍,张兰和邓梅欲伸手相助被白萍推开,“不用……你们。”白萍牢牢地箍紧墨丹的肩膀,嘴里嘟嚷着“去……去洗手间……” 洗手间内灯火通明,一进门,白萍就甩开墨丹的手,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站住,回眸盯着墨丹,那神情比谁都清醒。 “原来你没醉!”墨丹看着白萍,十分惊讶。 “笑话,这点酒能让我醉!” 红齿白牙,柳眉含笑,白萍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那你……” “哼,我就是有话要告诉你。” “你……”墨丹像个被戏弄却无处伸冤的小女孩,一时语噎。 “够了!”白萍看着墨丹,带着笑容说出狠话,“好你个黑妖精,你当我是傻子?当初你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说什么不会考虑爱情……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是的……我是说过,可就是这样的。” “撒谎!”白萍大叫一声,也顾不得从蹲位走出来的人奇怪的目光射向她。 “墨丹,你忘了我家是干什么的了,把燃烧当成希望,把献身作为归宿,这是什么?煤炭!我就是煤炭!为了于晓阳,我愿意当煤炭,给他光和热。可是,瞧你,多自不量力……你能带给他什么?他眉来眼去的,你……你以为我没看见?你不就是以你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去勾引他,引诱他吗?让他对你沉醉,你却若即若离,把他搞得神魂颠倒,你说……你安的什么心?” 墨丹听得一愣一愣,最后急了,“我没有……没有勾引他,不就是跳个舞吗?你不用紧张,我真的不会和他恋爱的!” “既然你说没勾引,那你给我发誓!” 正文 第六十三章 五年誓约 有人说,爱情只是肾上腺素突增,多巴胺释放过量的结果。可白萍的爱情像有些人身体里的幽门螺旋杆菌一样,就活在生命里,哪怕将来会引起胃溃疡她也不在乎。 她被这菌群支使,对情敌步步紧逼。 “既然你说没勾引于晓阳,那你就发誓!” “发誓……发什么誓啊?” 墨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一丝惶惑,不觉声音放低了。就在刚才,她不仅听到了于晓阳的表白,好像还听到他的心跳,那句话是她最害怕又最想从他嘴里听到的,令她心醉神迷……她却像受惊的小兔逃离了他的怀抱。 “只要你发誓,我才相信你说的话。” 白萍盯着她不放,墨丹看着镜子里自己无助的面孔竟想大哭一场,但她克制住了,噙着泪说:“我……我可以发誓,在当上一个合格的医生前,绝不考虑爱情!” “不对,你没有表达清楚!” 墨丹不知所措扭脸看着她,“难道还不清楚?” 白萍盯着墨丹,以居高临下的口吻教训道:“墨丹,你可要清醒点,爱情有很多种,不是什么人都明白的!你看三羧酸循环,是一个繁琐而复杂的过程吧?还有……记得大肠杆菌的生长曲线吗?我和于晓阳的爱情就是如此。我们现在是迟缓期,需要耐心与磨合,到了另一个稳定期就不一样了。” “可是,你说的……和我的誓言有什么关系?” 白萍哼了一声道:“我就是想让你明白,我和于晓阳的现状只是暂时的,你要心里有数,这样你才会立下一个中肯的誓言。” “你说吧,要我怎样发誓你才相信。” “你要这样说,五年之内绝不谈恋爱。” “五年?” “怎么了,白素贞一千多岁才谈恋爱,许仙不是娶她了吗?你才多大?咱们现在二十五六开始恋爱,二十七八岁嫁人,这很正常啊,况且你长得这么楚楚动人,还愁没人要?” 白萍的嘴角透着坏笑,目光含着一丝仇视,让墨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越规的球员,不由自主地低头认错,“好吧……五年就五年。” 为了自己的梦想,为了报答哥哥,她曾经把本就缥缈的爱情和未知世界朦胧的婚姻看得很遥远,她愿意发誓,尽管是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 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发誓,五年之内不谈恋爱,即使当上了医生……也不谈恋爱不结婚。” “还有!”白萍以提醒的口吻补充道:“这五年,你不许在于晓阳面前这样……那样……” “我不明白,什么这样……那样……” “嗯,你看你看,”白萍看着墨丹直摇头,“你看你的样子,……泪光闪闪……可怜兮兮,就不许你在他面前这样!还有,你不许靠他太近,交际场合跳舞可以,但不能和他眉来眼去……勾引他。” “不行!前面你说的都可以做到,可眉来眼去没法定义,难道我和他说话时看别人?那会很别扭!” “可就是这条最重要!谁让你长了一双狐狸精似的……勾人的眼睛,就是这双讨厌的眼睛让我担心!” 白萍看着被逼无奈恰如羊羔般的墨丹,适可而止地颔首微笑道:“好了好了,我也不说了,你记住就是,记住你的誓言。” 白萍拍拍墨丹的肩膀,好像在鼓励一个好学生。“我相信,你是一个讲信誉的人,既然发了誓,你的信誉可当坚挺的人民币使。” 五年是一个不长不短的时光,对拥有青春年华的人来说,稍纵即逝,可也千变万化,白萍在心里盘算着,五年的时光足够了,凭着白家煤炭帝国的诱惑,她将重振旗鼓迎头追击,重新获得于晓阳。 此刻,墨丹心里一阵莫名的难受,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眼泪止不住溢出眼眶。 白萍盯着她问:“你哭什么?你的誓言不是自愿的吗?” “我是自愿的……我不是哭……也不知为什么……就是有点难受,可能是喝酒的缘故。” 白萍看着墨丹,就像看一个被人要挟着给人点钱的小女孩。她再次拍拍墨丹的肩道:“好啦,既然只是酒的缘故,一会儿就好了。” 墨丹对着镜子瞧瞧,眼圈红红的,她用双手占了冷水在眼眶和脸上敷住,白萍看着镜子里自己那被胜利武装起来的微笑,理理额前的一缕头发,对着镜子说:“墨丹,这是咱俩之间的秘密啊,谁也不许说出去。” 墨丹垂目,点头。 白萍一走出洗手间,就径直朝于晓阳走去,她应该和他跳一曲了。 一首恰恰舞的节奏撩拨心弦,这是她最喜欢的舞曲,过去,于晓阳就和她跳过。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别回避我 一辆宾利雅致的豪车驶进校园。这是周日的傍晚。 一只脚,一只穿着经过300多道工序的手工皮鞋NILIDA的脚从车里迈下来,踩在落英缤纷的校园小径上,一个男人身穿风衣缓缓而出。 秋风骤起,风衣翻飞起落。 男人约40岁,表情冷静且平淡。 不远处,白萍晃着小腰身向他走来了,他依靠在车头上,掏烟,点火,侧过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少女,露出欣赏的笑容。 白萍走近了,他打开车门拿出一束红玫瑰,双手奉上。 “走吧,我定好了包间。” 白萍看着玫瑰皱眉头,接过来凑近了嗅一嗅。 “哼,一点儿也不香。” 男子毫不在意她的轻慢态度,或许是修养好的缘故。 玫瑰是爱的象征,或优雅,或妩媚,或清丽高洁,都承载着爱的深意。女人情迷玫瑰,玫瑰也赞美着女性的优雅芳华,呵护着女性的优美容颜。 假如……她想,这玫瑰是于晓阳送的,她将会辛辛诊视,不可肆意辜负,可是…… 她拿着玫瑰上了车,随手扔在车上。那边,同学们投来的目光有诧异,有羡慕,有嫉妒,还有不屑。 男子关上了车门,豪车驶出了校园。 白萍走前让墨丹给她请假了,说家里有急事必须回去。实际上她在电话里得知,白氏企业有重大喜庆活动,作为独生女的她必须回去参加,来接她的人就是白家暗中选定的乘龙快婿。当然,这一点她并不知道。 周一,医学生们的实习开始了。 墨丹放下所有的一切,压抑、自责、还有一丝憧憬和无奈,全心身地投入了实习。 她没想到的是,经过了实习前的培训,实习之旅的第一站是从癌症病房开始的。 那天天没亮她就起来了。沐浴着朦胧的晨曦,和同宿舍的女生赶去乘公交车。 带教老师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被同学们背后称为“老枪”,他动不动就噼里啪 啦来一枪栓,所以绝对不能迟到。 她怀着激动而又忐忑的心情去科室报到。 走进医院,肿瘤科在14楼,可电梯里没有14,13楼的上面是G楼。原来,不 吉利的数字会刺激病人,不能沿用,这是人性化的设计。 墨丹和张兰等走进科室,医生都还没有到岗。她们换好白大褂,看看周围的一切,白墙,白地,白池子,白衣服,白帽子,白口罩…… 墨丹不禁肃然。 在她的心目中,白色是永远的圣洁之色,是天使之色。她第一次觉得了白色的伟大。 八点钟,老师和医生们到齐了,接着开始了医生护士的交班工作。她和同学们虽然听得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动弹。在老师们忙完手头工作之后,她们被分给各个带教老师,一拍即散。 有个人墨丹一直在回避,那就是于晓阳。 在饭堂,在路边,在医院走廊,她一直回避着他,即使不得已大伙必须一起相处,她也总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避开他的目光。 “别回避我!我不是魔鬼!” 于晓阳终于在墨丹出入的走廊一端堵住了她。 “你没看……大家都很忙啊,难道你不忙?” “不是,”他直视她躲闪的目光,“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好像我要吃了你。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墨丹要走,被他一把拽住一只手,“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什么也没发生啊!” “不对,是白萍……是她说什么了!” 他的眼光好厉害,就像知道身边有一只小怪兽,不时会出来伤人。 “不是,没有。”墨丹使劲抽出自己的手。 “你别听白萍的胡言乱语,她现在是中邪了。我告诉你,我和她过去的关系不是她说得那样,我和她之间并没有发生任何值得铭记的事!” 墨丹看着他的眼睛,有那么一会儿的迷茫,但很快惊醒地摇头。 “你误会了,我并不关心你和白萍……你和任何人的过去都跟我没关系。” “墨丹,我这几天一直想告诉你,就是那天在舞会上……我的话绝不是信口开河,我是认真的。” “你说什么……我不记得了。” 墨丹看着别处淡淡地说,说罢突然跑了,一头扎进病房。 于晓阳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悻悻然离去。 正文 第六十五章 生命的脆弱 实习的项目开始了,写病历、开各种化验检查单、开医嘱,老师严肃而耐心的指导和修改,让墨丹刚才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这里接触最多的就是恶性肿瘤,在这个科室,你需要了解KPS以及NRS评分以及临床基本的知识。” 既然是恶性肿瘤,那么,生离死别就是常态了…… “你听清了吗?” 老师的话让她打了一个愣怔,她发觉自己走神了,马上点头说:“我知道了。” 这里的生命都是无比顽强的,每天早上起来,病人只是期望能延长生存期及改善生活质量,在这一通道的病房里,每天上演着各类的悲欢离合。 爱情……离自己好远,我身边是病人,是无比珍贵的生命。 墨丹告诫自己,专注地接触第一个病人,王先生。 王先生50岁,因患前列腺癌入院,整天坍塌在病床,起初,只能靠尿道引流解决排尿问题。 墨丹第一次见他,他乐呵呵地向她打招呼。 “姑娘,新来的吧?” “您好,我叫墨丹,是新来的。” “嗯,好!” 他拿出一张CD,“这里面的歌很好听哦,我每天都要听一遍。” 看着他乐观的神态,墨丹很感动。 护士私下说,王先生的身体每天注入各种抗肿瘤液体及止疼药,每天的红处方开出的盐酸吗啡注射液,量在一天天的增加,间隔时间也在一天天的缩短。 墨丹见到的第二个病人是刘兵,28岁,因患鼻咽癌入院,他在其他医院已经接受了几次化疗,这次是想寻求化疗与中医的结合疗效。 科主任带着所有医生和实习生查房,走到刘兵的病房,墨丹看见刘兵自若的在那里躺着,床旁支了一个手机架放着苹果手机,他正看着电影。 见医护人员到来,刘兵忙不迭地与之交流自己的病情。 短短的几天时间,墨丹见刘兵的皮肤越来越苍白,嘴唇越来越紫绀,老师说他的身体也一天天的虚弱,也许过不了几天,他再也没力气用他的苹果手机看电影了。 墨丹一听心里一阵恐慌,鼻子发酸。 这一天,医生叫来刘兵的妻子,让她签下疾病知情同意书,家属看着病人疼痛难忍嘶喊流泪的样子,想想也没签字,她不忍。这相当于一份拒绝抢救书,她做不到。 墨丹和老师去另外的房间查房了,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她不顾一切急忙跑进刘兵的病房,看见在他的床头,心电图的电波显示已经变成一条直线,护士在逐渐的撤下贴在胸部的导联体。 “不要撤啊,不要撤!” 他的妻子哭喊着说,拉着丈夫的手哭得死去活来。 墨丹在一旁静静的站着,看着,第一次亲眼见到一个生命的陨落,第一次面对死亡这么近•••••• 火葬场的车来把尸体运走了,他的家人和哭喊声也渐渐远去。 人的生命多么脆弱,白大褂再伟大,也不能奈何生命的极限,唯有对生命的珍视,使病人的生命过得更有意义…… 她在一旁静静地流泪。 死了一个病人,要写死亡小结了,这是实习生必须做的。墨丹擦擦眼泪提起笔,突然张兰来叫她。 “墨丹,来好机会了。” 墨丹头也不抬问:“什么好机会?” “明天,明天咱们可以看产,目睹生命的诞生!” 墨丹一听放下笔,她感到很振奋,“是吗?” 张兰连连点头,“是老师好不容易为我们争取的机会,我马上要去通知那些男生。” 正文 第六十六章 神圣的一刻 这是医大的附属医院,产妇几乎都是来剖腹产的,有的因为胎位不正,有的因为怕痛,还有的因为要保持好身材,因此正常生产的产妇本就不多,同意看产的更是凤毛麟角,因此说这是难得的机会。 带教老师费了好大劲才争取来看产的机会,因为家属绝大多数都不愿意让实习生来看产,院方也担心弄不好会出现难堪局面,所以协商的过程很艰难。 第二天一大早,带教老师来电话说产妇就要生了,墨丹等人来不急吃早餐,浩浩荡荡前往产房。 产妇叉开双腿躺在产床上,小腿被架着,离床面半米高。墨丹于晓阳等五男五女十个实习生,第一次直面产妇叉开的大腿。 天哪,太难为情了! 女生的脸上出现一刹那的窘迫,但很快被不可名状的神圣感所替代。 直面的最初,于晓阳低了一下头,金田习惯地推推眼镜,时令虫却不停地抠鼻子,还有两个男生也因不适而发出细微动作,但是,也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们的眼中流露的神情很快被圣洁和凛然所占据,显得一脸正气了。 产妇被产前的阵痛弄得筋疲力尽,神昏气衰,也没有精神顾得上和这些未来的医生难为情了。 “用力,再来一次!” 助产士在频频鼓励产妇,一次次被逼的配合中,眼见小孩的头已经到产道口,助产士扒开产道口,大家看到了长着淡黑色毛发的胎儿的头顶。 “啊,疼死了……” 产妇的阵痛又来了,一阵高过一阵。 助产士冲着她喊:“不要叫,把力气用在腹部。” 产妇闭上嘴不叫了,可脸上渐渐憋成了猪肝色。 “看来,需要侧切了……” 助产士嘀咕,和护士招呼一声,便开始做侧切准备。 墨丹好像在哪本书上看过,说中国人以大米为主食的饮食结构导致蛋白纤维短,产道弹性差,所以中国人容易发生难产,产道口破裂是很常见的。 产道口破裂一般是纵裂,向后纵裂就会造成肛裂,这意味着产妇下半辈子会大便失去控制,这可是医疗事故,助产士和护士都要承担责任地,所以,为了双方的利益,产中都会常规做一个侧切。 助产士拿起一个巨大的注射器,墨丹当即吓了一跳,针管又粗又长,针头大概九厘米长。助产士将针插入产道口一侧,全部插进去之后,注射麻醉药,再抽出来,换个角度再插进去,再注射,反复了四五次。 墨丹在摇头,她感觉整个过程虽然迅速,但很粗鲁,其手法和自己当初做实验给猪打针的手法差不多。 其实,完全可以轻缓一些。她不停地想这个问题,这个念头折磨着她的大脑皮层,让她感到难受,恨不得上去提醒助产士,在她耳边轻声说:“可以轻一点吗?拜托了!” 可是她没这个胆量。 胎儿的头终于出来了,剩下的小小身子握在助产士手中,就像一条滑溜溜的小鱼一样,哧溜一下出来了。助产士倒提着脸色有些发紫的婴儿,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两下。 “哇……哇哇……” 就像雄鸡报晓,婴儿的啼哭声一声比一声高,那声音是那样的洪亮,还带着倔强和顽强。墨丹好像听到了婴儿的呐喊和呼叫,他在宣泄来到人世间所感受到的痛苦和自豪…… 护士从助产士手中接过婴儿,一只手在那张皱巴巴的小脸上抹了几抹,那些褶皱就像被揉开了一样,各就各位,变成了五官,还是比较标致的小五官。 护士拨开婴儿的小腿,笑着对产妇说:“哦,是个小男孩!” 年轻的母亲轻声地嗯了一声,脸上露出笑容。 接着,护士用吸管把婴儿口腔和鼻腔里的羊水吸了出来,用纱布把新生儿身上的羊水鲜血擦干净之后,用布包好,放在母亲床头的保温台上。 墨丹情不自禁地走上前,看看产妇,再看看婴儿,有点傻傻地笑着,要不是护士过来问产妇要不要把孩子抱给爸爸看看,墨丹也许会把孩子抱在自己怀中。 一颗幼芽,一朵浪花,一个新生命…… 神圣的一刻…… 对新生命的喜爱和对妇产科职业的敬畏让她既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兴奋不已,一股神圣感油然而生。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只要她生,我就给她买香车豪宅 年轻的母亲头发湿漉漉的,脸上还有泪痕,脸上的猪肝色已经褪成了粉红色。她扭头看着自己的宝宝,满脸的疲倦带着幸福的微笑。还有…… 墨丹从母亲的脸上看出了一丝无奈和沧桑。 这时,护士来问产妇,要不要把孩子抱给爸爸看,产妇连连点点头。护士把孩子抱到产房外,叫了一声。 “谁是孩子的父亲?” 一直默默观看的同学们满心期待,门口随时会出现一个喜极而泣的父亲。 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子来了,他就是产妇的丈夫。他接过护士抱着的儿子,看看那张小脸,而同学们则一直紧盯着那男子的脸,看他的表情,哪怕是高兴到极致而呆若木鸡的表情也行。 可他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淡淡地一笑。 他的母亲也就是婴儿的奶奶走上来了,她仔细端详着孙儿,在一旁絮絮叨叨起来。 “嗯,多好哇,眼睛像你,鼻子也像你,看那小嘴,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啧啧!” 张兰有点不爽,忍不住上前一步对那个新爸爸说:“宝宝的妈妈好辛苦啊,留了好多好多血呢。哎,我把白大褂,帽子和口罩都借给你,你进去看看她吧?” “不用!”新爸爸风度翩翩地说:“谢谢,不用了,我就是医院的医生,我进去也用不着你的衣服。” 真不知道是天下的男的都冷血,还是天下的男医生都冷血。走在回校的路上,张兰一直还在嘀咕。 同学们好一会儿都不说话了,个人想着个人的心思,沉闷的气氛很别扭。 一个酒鬼哼着小调踉踉跄跄地走来,要在往常男生们总会上前打趣,玩笑几句,可此刻他们默默地走过,依然一言不发。 墨丹全身的衣服,从衬衣,牛仔裤到外面的白大褂,都被汗水浸了个透湿,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在那间有空调的产房里流了这么多的汗。 “double income and no kids!” 张兰突然大声来了一句,宣布要做丁克一族。 邓梅像被霜打般慢慢点头,也说结婚生孩子真没意思,就连大家一直认为全班最有潜力成为贤妻良母的许爱琳此刻也忧心忡忡,自言自语地说:“我今生今世都不想生孩子。” 于晓阳扫一眼女生开腔了,大有声讨的意味。 “哎,你们女生有病,想让我们男同胞断子绝孙吗?也太自私了吧!” “孩子是必须要生的,”金田失神落寞,戚戚然道:“只是……不要去妇产科,不然,一辈子就完了,很影响性欲的……” “是啊,我绝不去妇产科。” 好几个男生也纷纷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帮助一个新生命的降临……哪还顾得想那么多。”墨丹望着前方的路灯,眸子里带着欣然的神色,“假如有医院接受我……我愿意到妇产科。医院是一个死死生生的地方,与其见太多的死亡,我更希望帮助‘生’。” 时令虫有点忘形地说:“那个小男孩真可爱,我未来的老婆……要是给我生一个那么可爱的儿子……我一定送她一栋别墅,外加一辆宝马。” “吹牛吧你,反正也不上税。”张兰讥笑道。 “只要做的到,我绝对会。”时令虫信誓旦旦。 于晓阳推了时令虫一把,“滚犊子吧!你小子真封建,还男孩男孩……我呀,只要她生,我就给她买香车豪宅!” 于晓阳话一出口,大家都愣了一下,邓梅马上叫好,张兰却不屑,“就算送豪宅和香车,我也不愿意。” 这时,金田突然有个想法,刚一出口就引起骚动,于晓阳说,金田是被看产所震慑,震出了这一灵感。金田郑重其事地宣布,他要搞一个医学生性欲调研活动,说今晚回去就整一份调查表,到时候要大家配合,如实填表。 “吃饱了撑的。”邓梅不屑一顾,表示反对。 “不,我看还是有意义的。”墨丹说。她想了想提出必须找一个对比单位,就像参照物,于晓阳提议把科大拉进来。 七嘴八舌,最后少数服从多数,金田的立项算是通过了。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爱的召唤 一场业余时间的性欲调研活动参与者一百人,历时一周。调查报告一经整理出炉,立马在学校引起了轰动。 这份报告的分析结果最直观的是一组数据,且数据表明,医学院学生情*一夜思想和有过性行为的人数,以及性欲的渴望程度都远在并不怎么开放的科大之下。 食色性也,医学生为何对如此? 可能是我们太了解人的生理,太了解敏感部位和反应,所以兴趣索然。金田在报告终结时回答了这个问题。 青春在这儿被撞了一下腰。这次调查成了实习看产的延续,它所带来的结果是坚固了一些实习生的观念,愿意当妇产科医生的更少了。在本班同学里,最后只有墨丹成为了妇产科医生。 她在调查问卷上写到:我们医学生直面人生的肉体、两性、生殖等事物和话题,似乎从爱情一开始就定位在五谷杂粮,与高雅庄重无缘,可是,春天能从腐殖地上生出绿油油的青草,只要怀着美好的爱情,心里一定会激荡着高尚的情怀。 妇产科医生对墨丹来说除了个人意愿,还有机缘巧合,那是在她实习的最后一个月里,有一贵人的出现成全了她。 继骨科、心内科、眼耳鼻喉科实习后,妇产科的实习也过去了两周,几乎每个人做了N个窥查和双合诊,接下来就要到小儿科实习,带教老师一改常态,决定放手让大家操作,实际上也是让大家放松放松。 这天下午快下班时,B超室再没病人了。墨丹开始写医学日记,张兰在墨丹身后打趣道:“亲爱的,又在写你的葵花宝典啊!” 张兰说罢躺上旁边的检床,大声对正在整理仪器台的时令虫说:“哎,时令虫,来给我查查吧。” 只见时令虫嗯了一声,像模像样地套上手套带起口罩,拿起探头冷冷地看着她,挥手示意让她解开裤子掀起衣服来,张兰照办了,刚露出肚皮,还没等张兰反应过来,时令虫从身旁一只桶里抓起一把黏乎乎的膏状物,像抹墙般涂在她的肚皮上。 “混蛋,好凉啊!” 时令虫面无人色,拿起探头在她的腹部绕场一周,瓮声瓮气地说:“唔,可见宫内胎芽,无颅板,诊断早早孕。” 张兰倏地坐起来,马上装出一副柔弱而又痛苦的样子说:“医生,我头痛、腹痛、恶心,符合一切宫外孕的症状体征,难道……” 时令虫一本正经地问:“你有停经史吗?” “没有。” “你这是第几胎?” “混蛋!”张兰骂了一句,跳下地,整理好衣服给了时令虫当胸一拳,两人嬉笑打闹,时令虫一再退让,张兰又拿手胳肢他,时令虫喊着“救命”跑出去,两人在走廊里追赶起来。 墨丹听到他俩的打闹,担心被带教老师处罚,马上放下笔追出来想制止,可那两个嬉闹的家伙突然不见去向,墨丹转身回房,却见一个年轻的母亲抱着一个小宝宝迎面走来。 “医生,在那儿拍片检查啊?” 着急的神色,额头上汗津津的,女子的目光带着些许血丝,一副气血不足的样子。 墨丹问宝宝怎么了,为何一来就拍片,女子说宝宝心脏不太好。墨丹看看她怀里的宝宝,粉嘟嘟的皮肤,花瓣似的嘴唇和小手,很是喜爱,那小宝宝一见墨丹就笑了,把她的心笑得如糖蜜般融化。 “医生开单了吗?”墨丹问。 女子点头,可她好像一阵眩晕身体不适,用一只手要去扶走廊的墙,墨丹一见马上把宝宝接过来,问她要紧不,女子说没事,可能就是昨晚没睡好。 “你在那边椅子上休息,我抱着宝宝去。” 女子含笑致谢,忙把单子和孩子交给墨丹。 已经下班了,走廊上安静下来,墨丹抱着小宝宝去拍片,一路上宝宝乖乖的,不哭不闹。到了摄片室里,医生去吃饭了,墨丹知道按惯例医生不用多久就会回来,她抱着宝宝在走廊里等候。 十分钟过去,半个小时过去,宝宝开始哭了。 “哦……哦,你饿了……还是尿了?” 墨丹见宝宝哭,有些手足无措,她一边哄着一边往回走,要把孩子抱给母亲,长长的走廊里墨丹寂寞的奔走,神情焦虑,而这一幕恰恰被来自南方某三甲医院的院长看见,一声轻唤叫住了她。 “哎,请问你是谁?” 墨丹转过脸来,他认出了她,“你是校园那个……女学生。” 他就是与墨丹有一面之缘的王永乾,南滨市南方医院的院长。 墨丹也认出了他就是那个在校园问路,被金田说像“主教大人”的院长。由于当时记住了王永乾所在的医院就在哥哥工作的南滨市,因此记忆犹新。 院长微笑着点头,可马上变得态度严肃。他看着墨丹和她怀里的宝宝说:“你去把孩子交给他的妈妈,回头来找我。” 当墨丹回来时,他在旁边一间办公室等她,然后是一顿训斥和教诲。 “怎么这点常识都没有?独自抱着婴儿去检查,竟然没有家属陪同,你觉得这合适吗?” “家属对我放心啊。” “可能是家属对你放心,但还有一种情况你考虑了没有?万一孩子出事,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责任,你能否担当得起?” 墨丹哑然。 “另外,你跟婴儿一起遭遇放射线,虽说有献身精神,可有这个必要吗?” 墨丹一听脸上出现窘迫的笑容,望着王永乾,像知错的学生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不知所措。 王永乾笑了。他凭着阅人无数的职业眼光,觉得这是一棵好苗,心内暗喜。接着他对墨丹谈了自己的职业见地。 “医生的责任心和爱心很可贵,要保持,但是,在现在医患关系紧张的复杂环境下,我们还要在一定程度上学会保护自己,更专业地做事。” 接下来,墨丹回答了院长的问话,家住哪里,有何亲人,毕业前有没有意向单位…… “你愿不愿意当一个最苦最累的妇产科医生?” 王院长最后这样问道。 天哪,当然愿意!墨丹被这一喜讯惊呆了。 “我愿意!” 在她的心目中,自己就是为当一个妇产科医生而来到人间的,她喜欢婴儿,热爱这份工作,再苦再累也不在乎…… “你可要有思想准备,妇产科被人认为又脏又累,不受医学生欢迎,这我可知道。” “我明白。您放心吧!” 院长看看墨丹,她的眼中露出坚毅的光芒,他放心了。 “当然,即使有人愿意干,我们也需要鉴别、考核。你到岗后要从最基层做起,不要指望一步到位。合格的门诊医生就是你的第一个奋斗目标。” “我明白,请院长放心。” 院长走了,墨丹还站在原地。她感觉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了,拿起了医院的电话,她要把喜讯报告给哥哥。 电话接通了,墨沉不敢相信,一个劲地问:“你没骗我吗?” “没有,哥,我说的是真的,我们很快就可以在南滨团聚了,我将成为一个医生……” 当墨丹再次肯定这是真的,墨沉竟然流泪了。 电话那边静默了一会儿,传来轻微的声响,墨丹知道哥哥在哭。 “哥,你怎么了?这是好事啊!” “我知道,哥这是高兴,高兴的泪花……” 兄妹天各一方,一个为生存奋斗,一个为未来努力,五年的时光兄妹俩只见过两面,许多个寒暑假换来了墨丹实习机会和奖学金,还节省了费用,这一切如今有了更好的回报。 “墨丹,等你到了南滨,哥要给你一个最好的礼物!” “礼物我不要,就要你为我调制一杯酒,一杯美酒!” 电话那边墨沉哈哈笑了,他说,为了调制这杯酒,他将把所有的基酒尝一遍。 医院的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墨丹不得不和墨沉告别。 那天晚上,墨丹把实习的室友请到街边大排档搓了一顿羊肉串,还给每人要了一瓶啤酒,喝着吃着,大家闹到很晚才回去。 张兰说,墨丹怕是捡了个金元宝,不然怎会舍得拿出奖学金来请客呢!墨丹从没请过客。 墨丹之所以没有告诉大家请客的原因,是因为担心事情有变。假如……假如医院有了更合适的人选?她觉得自己不能高兴的太早了。 在她的心里,医生是很神圣的职业,但没有经过医院发来正式通知,一切还不能确定。 过了两天,墨丹在忐忑中终于等到了这份正式的入职通知。接到通知的当天,于晓阳和金田相继知道了。 于是,南滨市成了他们求职的首选之地。 常言道,事在人为,天随人愿。巧的是南滨还真给了这一对在爱情上的难兄难弟机会。 有一天,南滨最大的医药合资企业奎森威尔来招聘,医学院的毕业生纷纷前往,当然,去应聘的毕业生里首当其冲的就有于晓阳和金田。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晚会之前的精彩 这是一首谁都吟诵过的赞歌,这是一段谁都难以忘却的生活。当掌声在耳边响起,当热泪从眼中滴落…… 墨丹站在开水房,失神地望着涓涓流淌的水柱,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 要离开母校了,她很忧伤。母校近在眼前,却不得不离去,舍不得这熟悉的环境,更离不开对梦的追求…… 母校是什么?她想,母校就是那个用五年的时间换取心底永远回忆的地方,你刚来时巴不得早点学成毕业,可一旦要走,又想留下来多呆些时日。她好像听见母校的催促声:“留下青春,你走吧!” 我心潮澎湃地到来,大家都笑了;我含泪离开,大家都哭了!这就是我的大学,我的母校…… 开水烫了手,她惊醒了,连忙关上水龙头,提着开水瓶往礼堂走。毕业晚会就要开始了,她的同学们都在后台为节目做准备:服装、道具、化妆、台词…… 此刻,舞台后面的化妆间兼休息室乱哄哄的,服装一堆堆,桌面上化妆的油彩到处都是,金田和时令虫等正懒散地试穿服装,还有人在化妆。 舞台监督来了,进门就问:“于晓阳呢?街舞队排练好了吗?” “哦,于晓阳一会儿就来。”金田回答道。 最近几天于晓阳领着街舞队排练,不分白天黑夜向时令虫和另一个菜鸟传授技艺,把自己差点整残废。在练习广播操、健美操时,可能教练对大部分动作的要求是“横平竖直”,而街舞更多的是强调随意性,要求动作松弛,所以练习时要尽可能放松自己的肌肉、关节,让它们更灵活。 街舞的动作是由各种走、跑、跳组合而成,极富变化。并通过头、颈、肩、上肢、躯干等关节的屈伸、转动、绕环、摆振、波浪形扭动等连贯组合而成。练了无数遍,时令虫就是不开窍,练得浑身都是青的,作为教练的于晓阳为了教他,自己腿部肌肉也出现轻微拉伤。 此刻,于晓阳来宿舍抹了点腿伤药,出来正要去礼堂,却在男生宿舍楼前发现了一道景观:不少窗口彩旗飘飘,悬挂出一条条颜色不一的床单,上面写着临别赠言或离校感言什么的,他一见乐了,傻傻地站在那儿欣赏起来。 只见一条白色的床单上用黑墨写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大五的看大四的教大三的怎么骗大一大二的;下联:大一的听大二的讲大三大四的怎么甩大五的。横批:协同作战 这个窗口左边的对联是:嫁人只嫁医大男,肥水不流外人田!横批:品格保障 这个窗口的右边却有不同见地,黄底红字,龙飞凤舞写着一段话:狼们走了,对面楼的妹妹安全了。江山自有狼人出,妹要提高警惕! 还有人浓墨重彩在床单上画着画,画的是一美眉的素描头像,旁边放着一束鲜花,还配上了注解:眸阅人间春色,手摸惊心动魄;洒家蛋疼地走了;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低头细思量,这辈子真牛! 女生宿舍的窗口也生出奇葩,和男生遥遥相对,似与群雄争辉。 “忠告:多看恐怖片,有助于上好解剖课!” “高价收购帅哥,低价处理童男!” “劝君别流俗,做个有气质的流氓,有品位的色狼,有知识的文盲!” 他发现还有一条标语是从同班女生窗口飘出来的,仔细一看,好像是墨丹她们宿舍,那条床单为粉红色,从抖动的质感来看质地不同一般,那床单从窗口逶迤而下,在风中飘飘荡荡像鬼魅般,很易引人注目。那上面的笔墨有流动的迹象,好像未干。 “姐走了,留下一缕仙气;姐已不在医大,医大还将传荡着姐的故事……” …… 这是谁?不会是墨丹,张兰……他想一定出自白萍那个妖精的手。想着想着,他感觉自己的手也痒痒了。 他心里纳了个闷,自己怎么把这等重要的事忙忘了,要不给母校留下点临别赠言,岂不遗憾万年! 他决定打道回府,抓紧时间写一段不俗的离校感言。 回身上楼,可那条刚涂抹药水的腿火辣辣的,抬起来真有点疼,为了省劲,他把那条腿拖着走,正走着,听见了后面一小女生跟她同伴的话。 “还是大城市的学校正规一些,在我们老家,这种小儿麻痹的根本不能上学。” 小儿麻痹?于晓阳一听乐了,他突然忍痛来了个街舞跳跃动作,把那两个小女生弄得很窘,他哈哈大笑着要上楼,却被跑来的时令虫叫住。 “于晓阳,你他妈还在这得瑟个屁,大家到处找你呢,赶快撩蹄子走吧!”好事干不成了,于晓阳悻悻然地对时令虫说:“你走吧,我就来!”说着,跟在时令虫后面慢腾腾地走。 舞台后的化妆间正上演着好戏。 墨丹在化妆,白萍兴冲冲地走进来,朝大家招手“嗨”了一声。 “再也不用逃课,因为没课上了……毕业快乐!” “叶子的离开,是风的多情,还是树的不挽留,我的离校是人生的催促,还是青春的不停留?” 金田微闭双眼吟诵了一句,白萍嗤之以鼻道:“太酸了,酸掉牙!” 只见刚进门的时令虫站住,盯着手机一声“哎呀”,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他了。 “怎么了?”墨丹关切地问。 时令虫看着手机屏幕说:“操,我发错了,短信发错了!” 原来,从小作文不太好的时令虫决定发条短信给新近好上的张兰,字斟句酌,好不容易把词想好,稳住抖动的手终于发出去,可刚才跑急了,忙中出错,一不留神发给了隔壁班的李小娟,那可是个小嘴毫没遮拦的人! “谁叫你的手机里储存那么多美眉的电话?”金田笑道:“瞧张兰怎么收拾你!” 白萍冷笑一声,对时令虫不屑一顾,回头盯着金田突然发问,大有责难之意。 “怎么,听说你和于晓阳都要去南滨市?” “是啊!”金田回答,“经济特区,沿海城市,中外合资大药企,那天的招聘大家都去了啊,只有我和于晓阳运气好,当场被录用。” “读了五年医学,去卖药?你爹娘知道不气死了!” “一切以价值论!薪酬为第一选,谁让我们不像你……是个富二代呢!” “我看未必如此吧,”白萍扭头看一眼专注描眉的墨丹说:“怕是有勾魂鬼作祟,才使你们两殊途同归吧。” 金田听了不以为然,讥讽道:“白萍,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很顽强?” 白萍说:“有,但不多。” 金田揶揄道:“这世界真可爱,一个不想从事医学的人,却锲而不舍地进出医学殿堂,穿梭于苦寒学子之间,真是顽强,令人敬佩。” “不理解?那你理解那些人吗?他们的爹妈辛辛苦苦养了几年的猪啊羊啊都给卖掉了,为了他们的理想,家徒四壁,一贫如洗。而且,现在还要为了他们能当上医生,把细腿都跑断,可你们呢?” 金田没回答,白萍转向墨丹,大声说:“墨丹,恭喜你啊,就要去和哥哥团聚,还有两个帅哥相随左右,真是美啊!不过,今后我可就看你的,看你怎样孝顺为你做出牺牲的哥哥,看你怎样守住誓言和医德,成为我们医大的骄傲。” 墨丹望着镜子,听得一愣一愣,她明白话里的意思,看着镜子低声说:“谢谢,白萍,我不会忘记的。” 白萍继续说:“墨丹啊墨丹,都说你是冷美人,可你却给于晓阳烧了一把暗火,让他改变初衷远离家乡去了南方,哎,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萍,你有病!”于晓阳进来了,他进门就说:“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白家的煤矿是否会塌方而惹来官司,你苍白的肌肤会不会被煤炭染黑。” 白萍正要反驳,金田打个手势嘻嘻笑道:“行了行了,过几天就要散伙了,干嘛还一个个像吃了火药似的?” “你住嘴!”白萍以蔑视的眼光看着金田,“一个守不住爱情战果的人,就是懦夫。我看,你就省了爱情,直接去关心一下祖国的基因工程吧。你没听说……现在基因库产品很欠缺,你这高智商的家伙赶快去做点贡献吧。” 白萍扭头走了,走时回头笑笑,留下了一段颇为神秘的话。 “你们别得意啊,我虽不想笑傲江湖,可能穿越万水千山;冬去春来,居无定所,神出鬼没,我随时会出现在任何想去的地方……” 为什么她墨丹就是下凡的仙女……我就是出穴的妖精?等着吧……仙女只能寂寞冷清,饮泪吞愁,妖精才可以神出鬼没,吃上唐僧肉……白萍说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来。 晚会主持人来叫走了墨丹,说有段解说词想听听她的意见。 金田开始试穿服装,那是一条白床单,他要把它披裹在身上,要穿出飘逸的神采。他一边摆弄着,瞅瞅懒散的于晓阳打趣道:“你真不够意思,人家白妖精泡了你这些年,你干脆把自己给她包了养起来,这多省事啊。” 正文 第七十章 毕业晚会 于晓阳乜斜着眼睛打量金田:“我知道你的居心……我被别人包了,你好吃独食是吧?” “爱情从来如此。” “哎,我看……咱们不妨来个公平竞争。” “竞争个屁,”金田冷笑道:“你难道不明白一个浅显的道理,在爱情的通道上……只容得下两个人,三个人太拥挤了,会造成伤害的。” “要说大道理嘛,”于晓阳耸肩一笑:“这市场经济时兴的是丛林法则,你不知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一切与善恶无关。有人希望平步青云,有人希望财源滚滚,有人希望美女随身,有人希望得道成仙 ……无论追求什么,都必须遭遇竞!爱情也一样。为了公平,我提议,三年内咱俩谁先混出个人样,她就属于谁。” “说你是流氓,简直就是侮辱流氓这个字眼。我不和你做这庸俗的交易。关于你的爱情嘛……除了刚才消失的那朵野玫瑰,你瞧,大厅里还有水仙,月季,茉莉,说不定还有什么奇花异草。一大片花花草草,多姿多彩啊。我敢打赌,她们都喜欢你,你可以任意挑选,而且手到擒来。” “ON,ON,”于晓阳的头摇得像拨浪鼓,“统统的不要,统统的不要,我就要这一朵……” 金田咬牙道:“你去死吧!” 于晓阳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说:“我就要这一朵,决不放弃……三年……记住了,我们公平竞争。” 舞台监督又来了,站在门口说:“哎,节目有变啊,于晓阳,你们的街舞为压轴节目!”于晓阳一听笑了,舞台监督又对金田说:“金田,‘希波克拉底传奇’调整到倒数第二个!” 医大礼堂舞台上方的横幅写着醒目的大字:“放飞梦想,奔向未来!” 节目很丰盛,有影像播放,有小品,有现代舞,还有男女生二重唱。这时的舞台上,回忆与朗诵《今天我们毕业了》结束,二十多个同学下场,报幕员激情洋溢的声音响起来。 “下一个节目,医学生群舞,《跃梦》” 十个身着白衣裙的女生在掌声中上场。 裙裾飘飞,理想在舞台绽放。 这个节目无疑带给了医学毕业生前所有的希望和遐想。跳跃,跌倒,与困难抗争,梦想毫不停留地放飞与跨越。 《跃梦》过去,晚会上突然爆出了一个冷门,那是白萍的印度舞。报幕员一出口,节目语惊四座,更惊倒了同班同学。 于晓阳墨丹等虽然知道白萍有大把的银子和时间去攻一个舞蹈,但不知她何时动的这个心事,且保密工作做的这么好。 她就像夜间的一只狐媚鸟,总是让人捕捉不到它的踪迹。 看哪,她上台了,那还是白萍吗? 要承认,这个舞她狠下了功夫。虽然没有歌词,报幕员只是说这是一个爱情故事,详细内容不得而知,但是,台下所有人的情感却能随着她的动作引起共鸣。 她忽而双眉颦蹙,表现出无限的哀悉,忽而笑颊粲然,表现出无边的柔情; 忽而,她侧身垂睫,表现出低回宛转的骄羞;忽而,她张目嗔视,表现出叱咤风云的盛怒…… 墨丹想不明白,她是在哪儿轻柔地点额抚臂,画眼描眉,妥贴的梳妆的,她不会是在凌乱的宿舍做好这些的吧……真擅长保密,应该去做间谍。 墨丹被白萍优美的舞姿所折服,同时禁不住胡思乱想。 看哪,她忽而狐媚地挺身屹立,柔美的腰身和四肢在舞蹈中狂欢起来,她好像忘怀了一切,甚至忘怀了自己,只顾使出浑身解数,用她灵活的肢体和精美绝伦的五官,尽情诉说着印度古代的一个爱情故事! 就在这一刻,墨丹开始羡慕白萍,羡慕白萍的眼神里流露出的那种东西,她把那种东西称为眷恋。 墨丹记得,白萍在宿舍总会怀旧地拿起几张几年前的明信片,那上面的每个字平淡无奇,毫无悬念,仅只记载了那一天,那个时刻,比起电影里的一句台词,一个场景来,真是微乎其微……可在白萍眼里,那就是珍宝。 墨丹还记得白萍总爱看一张张开始发黄的照片,尽管不是她和于晓阳的合影,但那上面有他,或站或蹲,一脸灿烂的笑容。她常对着照片发呆。 那就是深深的爱恋!她爱于晓阳……真的很爱。 她不是妖精……妖精只会吃人,不会爱得那样深! 墨丹在心里对自己诠释着爱,突然的发现令她痛苦难耐,不觉一股热流涌出,她为之流泪了。 她不知道,这是一种羡慕之情,羡慕之至,渐渐演变成一种妒忌。人总是容易嫉妒自己没有的东西。白萍有,自己却没有。没有和于晓阳留下什么值得回忆的过去。 这一刻,墨丹的心油然升起一股空荡荡的感觉,这感觉把毕业晚会带来的快乐冲淡了许多…… 印度舞在热烈的气氛中结束,灯光渐渐暗下来,暗下来,墨丹在悄悄流泪。泪水流够了,她才去后台,暗暗为自己的节目做准备。 “希波克拉底传奇”的节目开始了。这时的台下骤然安静,作为旁白的画外音如泣如诉,那声音低沉,浑厚,带着N年沧桑。 “那是在公元前430年,雅典发生了可怕的瘟疫,许多人突然发烧、呕吐、腹泻、抽筋、身上长满脓疮,皮肤严重溃烂,病人接连死去。短短几日,雅典城中便随处可见来不及掩埋的尸首。面对可拍的疾病,人们避之不及,纷纷逃避。” 舞台上的灯光渐渐明亮,可见一群衣衫褴褛的病人横七竖八躺倒在地上。 画外音再次响起:“此时,希腊北边马其顿王国的一位御医出现了,他冒着生命危险前往雅典。他一面调查疫情,一面探寻病因及解救方法。不久,他发现全城只有每天和火打交道的铁匠没有得病。他想,或许火可以防疫,于是在全城各处燃起火堆来扑灭瘟疫。” 随着画外音,没戴眼镜的金田在台侧出现。他的身体用一条白色的床单布装裹着,头上也缠着白布。 他神情飘逸,步履从容,面色慈祥地察看着病人,问寒问暖; 他举起双手,号召众人点火防疫。 画外音在继续:“这位御医是谁?他就是被西方尊为‘医学之父’、欧洲医学的奠基人,希波克拉底。” 师生的掌声响了,表达着对希波克拉底的崇敬。 灯光再次暗下来时,隐约可见病人在变换着位置和姿势。当舞台灯光再次亮起时,希波克拉底随着古老的音乐走到舞台中央,画外音结束。 街上有一个人全身在抽动,一希腊市民看着病人高喊:“他中邪了,赶快请巫师来吧。” 一僧侣看看病人低声说:“他得了神病,只有神才能宽恕他,快把他抬到神庙里去吧。” 这时,希波克拉底走上前来,察看病人果决地说:“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神病,他得的是癫痫病,把他抬到神庙是治不好病的。” 僧侣高傲地说:“什么癫痫不癫痫的,他的病是山神给的,只有祈祷山神才能治好。你不懂就别瞎说,惹恼了山神,也让你患上神病!” 希波克拉底理直气壮地驳斥:“癫痫症并不比其他疾病神秘,只有江湖术士和骗子才会说它当作神病!” 僧侣气急败坏道:“你胆敢当众咒骂山神,好大的胆!那么你来说说,这种病是什么引起的?” 希波克拉底毫不示弱:“是他的脑子出了问题,脑子出了问题才会变成这样。” 巫医不屑一顾、尖声地喊:“那么,你说,他的伤怎样治?” 希波克拉底斩钉截铁地回答:“清洗创口,进行牵引,使断骨复位!” 这段戏让同学们复习了西方的医学史。 医学最初产生于巫术。巫术统治医学的时间比科学统治医学的时间长得多。希波克拉底作为西方医学科学之父,他用希腊自然主义哲学解释健康与疾病,用希腊当时流行的德行规范从业医生的行为和道德,其精神不仅体现了人道主义思想,且精确地诠释了医生职业的神圣。 希波克拉底的神奇传说表演完毕,热烈的、经久不息的掌声在大厅回想,许多老师纷纷站起来了。由于希波克拉底的扮演者金田表演尤为出彩,一些师生赞不绝口,见了下台来的金田就竖起大拇指。 “希波克拉底传奇”的节目刚一结束,紧跟着一群身着白大褂的男女生轻盈地登台。 只见舞台追光灯照着墨丹,她身着白色的衣裙,圣洁,典雅,端庄。她把一只手放在左胸,庄严神圣的领诵着,后排的人跟着她一句一句重复朗诵。 “希波克拉底誓言:我庄严地宣誓,我把一生献给人道主义服务。我用圣洁的手和纯粹的心,庄严地发自肺腑地起誓,并以我的人格作出上述保证,一旦我违背了自己的誓言,请求天地诸神给我最严厉的惩罚……” 正文 第七十一章 爱的魔障 此刻,后台更衣室以于晓阳为首的一群男生在酝酿情绪,准备压轴节目。 前台的朗诵声隐约传来,对镜戴帽的于晓阳把帽沿转到脑后,神情严肃地说:“这誓言都听好多遍了,可我一听就想哭,有时还犯迷糊,耳边老想起我爷爷讲的故事……说他当年举手宣誓入党的事……你们说怪不怪。” 时令虫说:“要我看,希波克拉底誓言和入党誓言差不多。应该说比入党誓言还神圣!” “精辟!”于晓阳很有同感地说:“惭愧的是……我做不了医生,以后就好好卖药,做个营销大师,赚个盆满钵满!” 于晓阳吆喝一声,笑呵呵地和伙伴们往前台走去。 前厅,女报幕员走到台中央,以较为轻松愉悦的声音说:“想必大家还记得最著名的、曾多次在校级街午大赛夺得头筹的街午队kokopa吧?下面,请健美舞、街午双料冠军于晓阳和他的团队上场!” 一阵快速的打击乐骤响,于晓阳带领着七个男生潇洒的跑上台,随着热烈的掌声,他们来了个旋酷的亮相。头巾、大沿帽、迷彩裤,于晓阳和他的“弟子”们身上无不流露出一种前卫和叛逆的个性。 台下好不容易安静了,报幕员热情洋溢地说:“今天,于晓阳和他的队友为我们带来了最炫最酷的街午,《burning》!” 乖乖,眩目的幻灯效果,HIP-POP音乐强劲有力的节奏,八个身穿嘻哈服装、风格各异的B-Boy组合,构成了这毕业晚会之夜最闪亮的时刻。 他们用青春勃发骄傲无比的身体舞动出最炫的步子,用一场街舞的狂欢盛宴,见证了充满个性的一代最张扬的医学生自我。 墨丹望着台上,忘记了暂时的不快,她第一次感到街舞有这么大的魅力,随着音乐,它运用复杂而神奇的步伐表现的舞步,有拉丁舞的扭腰、武术的空翻、踢踏舞的基本步子以及芭蕾的转圈,跳起来既十分优雅,又相当狂野。 看着街舞,墨丹认为它塑造了大男孩们健美的体态,人体协调能力发挥到极致,它实际上是换了一种方式,在释放天性的同时学会控制自己…… 看哪,于晓阳一个酷毙了的单手倒立让台下的粉丝们爆发出一片尖叫和掌声。 “你又在想入非非了!” 多么阴郁,多么冷漠,像金属般的声音突然回响在墨丹的耳畔,把沉浸在街舞的墨丹吓了一跳。 是白萍,幽灵似的白萍不知何时卸妆来到墨丹的身边,她漆黑的眸子望着墨丹小鹿般的目光,用食指点点她,又指指台上,对墨丹眨眨眼,鬼魅般地消失在狂热的人群里。 墨丹那一刻很想哭,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她会把我折磨死的……墨丹戚戚然地想。 当于晓阳以一个漂亮的手转风车加Tombstone,双脚合拢,身体成L形结束表演时,全场沸腾了。 “于晓阳!于晓阳!” 有几个女生同时向于晓阳飞吻,接着传出男生们响亮的口哨声和叫喊声。 于晓阳向台下招手,飞吻,然后他和他的团队跳起来,摆出一个最为眩目的动作。 当于晓阳下台来眼光四处搜寻墨丹时,早不见她的身影,她流着泪提前回了宿舍。 毕业晚会结束了,夜深了,可校园并不平静,大家异常忙。 一向神出鬼没的白萍又不知去向了;金田要和新生进行版主工作交接;时令虫和张兰约会去了,尽管他们毕业后都要去同一个城市继续当实习医生,可眼前的时光也万分宝贵;邓梅和许爱琳去找新朋友狂欢了。她俩将留在省城,分别到郊区的两个医院当学徒,一个是小儿科,一个是耳鼻喉科。 只有于晓阳还沉浸在由情所致的惶惑与兴奋里。 当然,他还有些忧伤,忧伤的是至今就要走出校门,心爱的人还没给他情感开启的迹象。 他连夜去找墨丹。 管他什么三年之约,爱情本不应该有条条框框,向来不要。他当时的提议充满诡计,暗自希望那三年之约给自己一个机会,给金田一份约束。 女宿舍的灯亮着,他敲门,墨丹来开门,里面没有其他人。 “你怎么来了?”她诧异地看着他。 “都什么时候了……再不来,我的地球就不转了。” 他在笑,眼眸迥然,热情激荡。 她的身子转过去,幽幽地说:“可我要收拾收拾……睡了。” “现在就睡?会做噩梦的……你看,人们都在狂欢,没人现在能睡。” “我想休息。”她依然背对着他,“你走吧!” “不,如果你不跟我走,我今晚就睡在你门口。” 沉默,哑然,时间在流逝,她慢慢转过身了,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和明媚的笑脸,眉宇间掠过一丝难以抵御的柔情,惊鸿一瞥,说了声“你真赖皮!”跟着他出了门。 不知不觉,他带着她走,她也不问去哪儿之类的蠢话。 什么地方冒出一帮人,你一言我一语,喋喋不休胡言乱语。 “网恋了吧,投入了吧,感情走上绝路了吧;” “投入了吧,见面了把,没有以前来电了吧;” “见面了把,后悔了吧,好女变成鬼怪了吧;” “后悔了把,倒霉了吧,感情投资做陪了吧……” 走了一段,见校园小路上三三两两,卿卿我我的情侣一对对,就象去赶集。 路灯暗淡,是什么房间飘出歌声和琴声,轻吟低叹,动人心扉: 我多想,多想和你在一起 和你数天上的星星 和你看当空的月亮 和你,和你 穿越万水千山 走遍天涯海角 永远,永远不分离 我多想,多想和你在一起 一同摇起船儿的桨 一同杨帆去远航 和你,和你 看那东边日出 听那西边风雨 永远,永远不分离 …… “多好……” 于晓阳神往地望着前方,低声感叹了一句。 墨丹一语不发,她眼里泪光闪闪,心儿振颤不已。可她双目低垂好似看路,他瞥一眼却看不出她的表情。 他轻声叫道:“墨丹!” “嗯,”她应声,回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把他激荡的心融化了,他立刻拉起她的一只手,而她没有拒绝。 静静的校园不宁静,到处都是温馨的气息。他俩轻轻的脚步在慢慢前行,歌声渐渐听不见了。 不知不觉,他牵着她走到了梅园。 这是四年前来过的地方,那一天是大年初三,白雪皑皑,腊梅飘香,他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让她不知所措。 此刻,月明星稀,枝干遒劲的梅园里风姿绰约,隐约有断断续续的悄声话语,她在一棵梅树下站住,他也停住脚步。 两人的手没有松开,怔怔地看着对方。 他俩的手就这样牵着,热流在这连接中传递。这时,一切语言显得多余。 不料,一只土鼠突然窜出来,从他俩面前跑过,墨丹惊叫一声,于晓阳突然把她搂进怀里。 这一切是那样自然,那样水到渠成,这一切还是那样珍贵。 他紧紧的搂住她,在她的耳边热切地呼唤,而他不能自已的情怀使他浑身颤抖,语不成句。 “墨丹……墨丹……我爱你……爱你……不能没有你!” 他紧紧的抱着她,神昏语颤,她贴在他的胸口激动地喘息,心口如小鹿乱撞。 他甜蜜的抱紧她,她有点紧张地闭着眼睛享受这份温暖。 他热烘烘的嘴开始出动了,吻她的头发,额头,脸贴着她的脸。他突然像不经意的吻她的脸,吻着吻着,她感觉他在咬她的下唇,轻轻的慢慢的咬,她睁大眼睛看着他,他那双桃花眼笑眯眯,也深情地看着她,她动情地叫了一声“晓阳”,紧紧的回抱他。 这时,他不顾一切搬起她的头,把热呼呼的嘴唇印在她的唇上。 那一吻很长,长得月影偏移,那一刻又很短,短的让他们想让时间定格,不再斗转星移…… 一股电流通过神经末梢,麻麻的,散遍全身,她不禁轻嘤着。她不知道吻会给人带来如此甜蜜而又奇特的感觉。 他的手开始抖动的寻找,摸索,她握住了这只手,把他放到自己胸口…… 一个声音骤然响起,是那边有人在吵架,声音由低到高,很清晰地传来。 “你只顾自己,忘了你的誓言是吗?瞧你都做什么了!” “我没有,是你多疑了……” 墨丹被惊醒了,突然推开了于晓阳。 “你怎么了?” 惶恐,不安,愧疚……她想起了自己在白萍面前发下的誓言。她战栗着摇了一下头,双手捂住脸。 他双手掰开了她的手,“墨丹,告诉我,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好吗,我们一起来面对。” “不!” 她坚定地摇头,眼里充满着受了挫折的痛苦和懊恼。 我不能说,那是我和白萍的秘密,我自愿立下誓言,我不能反悔。 “走吧,我要回去睡觉了。”她扭头,垂目低声说。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有情却被无情恼(月票加更) 这恐怕是此刻最狠心的话语,他焦躁了一番,显得有点儿激怒,但终于费劲的叹口气。 “墨丹,我不知道这是为啥。为什么总是和我保持距离,难道,你真的不爱我?” 他固执地拉起他的一只手,贴近自己的脸,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你说,你是不是真的不爱我?” 他看见她眼里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她迟疑道:“要说爱,我只能爱你……一点点。” “一点点,那是多少?”他问,无奈地笑了。 爱总比不爱好,一点点也是爱。 “你能不能爱得多一点?直到能牵手的那个量度。”他问。 她的嘴动了动,就要张开了,可是他用嘴堵住了她。 他再次吻了她。这一吻很短,被她推开。 他不想让她说了,他担心她迫于某总意想不到的缘由说出违心的话,那时,他们都会难过。 他吻着她的手,她拿开自己的手。 他尴尬地看看自己的手,自嘲道:“没人牵手,我就揣兜呗。” 他把手放进裤子口袋,她不禁意地擦去眼泪,笑了。 “记住,”他正儿八经地说:“我这手永远只为牵你而闲着。”他仰了一下头,看见一颗流星划过,“我知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将先苦其心智,劳其肌肤。我明白,要真的牵上你的手,必须劳苦一番。眼前,我还不够资格。” 他看看月光下的梅园感叹道:“就像这腊梅树,不经严寒,怎能得到扑鼻的花香。我于晓阳何德何能,赤手空拳就想抱得佳人,这是痴心梦想,自不量力!” 墨丹摇头,不停地摇头。她觉得他说得不对,不禁皱眉道:“你说什么呢!我真的要回宿舍了。” “不行,你得给我吃一颗定心丸,虽然……我在这一两年内会克制自己,尽量不去打扰你,因为我知道自己不够格,但是,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更好的团聚。我要奋斗,争取三年内混出个人样。不说登上什么财富榜,可也要成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只是这期间我对你有一个要求:你要等着我,在适当的时候让我去看看你,慰籍我的相思情……” 说着,他靠近一步,她却退了一步。 “咱们只能像一般朋友那样交往,不能像今天了。”她低下头,很明确地说。 “那太残忍,你不是说爱……一点点吗?” 墨丹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说:“于晓阳,你不觉得……你不觉得白萍比我更爱你?她的情感真挚,是人都看得出来,我不能对她的爱视而不见,你更不能。” “你说什么!为什么提她?”他惊讶地看着她,“爱情是双方的事,就像拍巴掌,孤掌难鸣啊!难道你不懂?我对她没有感觉,” “不对,因为我,你才对她没有感觉,假如……假如没有我呢?你回答我!” “那也不会。”他很坚定地说。 “我早说过,谁爱上我会伤心的,我现在不能谈爱情,在当上一个合格的医生前,我不会考虑恋爱的,这是我立下的誓言。” “当上合格的医生需要多久?一年,两年?对于你,两年足够了吧。” “不,还有四年……” “奇怪!” 就在这时,树林里一声咳嗽,那声音一听就是女性,好像是手捂着嘴,憋不住发出来的,且就在不远处。 墨丹张惶不安四处看看,不禁说了声“再见”,不顾一切地跑出梅园,于晓阳跟着追上去。 他俩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双眼睛就在暗处,追寻到此好一会儿了,就快要按捺不住时,自己一声忍不住的咳嗽制止了非理性行为。 这是白萍。她回宿舍不见墨丹,又去了男生宿舍,扑空后四处找寻,鬼使神差来到了梅园,就象猎犬的嗅觉嗅到了气味,她在这儿捕捉到猎物…… 就在一年前实习之初,白萍已经拒绝了父亲给他相中的高富帅佳婿,答应毕业后在家乡的白氏家族企业总部熟悉业务,学习怎样做一个继承人。还打算用一年的时间在高等学府学会工商管理,然后…… 看到了今晚的一幕,站在树影下的白萍啜泣着,她暗暗发狠,要改变自己的人生规划,改变自己的一切……为了爱情,为了一个胜利者的荣耀,她绝不放弃。 她继续尾随着于晓阳。 月光下,树影婆娑,三个身影相互参差不到百米,往一个方向跑着。 跑过梅林,越过沟坎,跑上小路,路过植物园,经过假石山,墨丹在这儿喘息着,晓阳追上了她。 “墨丹,别跑了!小心摔着!” 他站在她的面前,心疼地看着她,“我不逼着你回答任何问题了。只要……只要你别在不理我,行吗?” 墨丹点头。 “反正我们今后在一个城市工作,只要能见你,我就会一如既往,充满力量……” 墨丹低头说:“工作之初,我们都会很忙的,你别去打扰我,等有空时,我让我哥请你们聚会。” “你的意思……我只能等着你的召见,而且还要有陪同是吗?” 墨丹笑了,“这是我们保持关系的条件。” “行!” 于晓阳搓着双手,鼓着勇气说:“那我们……今天暂且告别,告别时要有仪式的,告别仪式。” “你想要什么仪式?转身挥挥手,这是最好的仪式。” “不,要真诚,我想……告别最真诚的仪式是拥抱,让我们真诚地告别。” “同学式的拥抱!你可做得来?” “那我很擅长啊!不信……” 于晓阳亮晶晶地眸子闪着狡黠的笑意,一把把她搂进怀里。 这小子说话没算数,拥抱的格式发生了变化,差点把墨丹抱得背过气去。 “你……” 他又要吻她,她死命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不顾一切往宿舍的方向跑去。 于晓阳看着墨丹的背影发呆,就像看着仙女消失在朦胧的旷野。他心里忐忑不定,一会儿喜,一会儿忧,背靠在一棵大树长长地叹息。 白萍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她站在月光下,浑身沐浴着清冷的月光。于晓阳一见吓了一大跳。 “你是鬼啊?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朝她吼道,站直了身体。 “怎么,妖精藏起来了?” “你才是妖精!”于晓阳一怔,“你……你在跟踪我们吗?太无聊了吧?” “我才懒得跟踪你们,我跟踪的是我的爱,我的过去,我的付之东流的情感……想当初……” 于晓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心中的压抑之气从肺腑呼出。 “白萍,你怎么还不清醒!”他朝她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回不去了,那年寒假我就告诉过你,你就忘了过去的一切吧!现在,我爱的是墨丹,我很爱她你知道吗?” “可是,她爱你吗?” “爱神之剪是在爱的人手上,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像我爱她一样爱我。” 他的口气平静下来,白萍顿时感觉有了谈话的基础。 “晓阳,”她的脸色在月光下带着清光,一份朦胧使她生出些许媚惑之态,他看着他皱眉,不禁把头扭开。 “我也该仔细听听我的心声。你知道吗,你爱墨丹是很愚蠢的。她心里只有她的未来,傻不拉叽的未来。医生有什么好?现在恨不得是人都可以列举医生的不是,甚至几大罪状,她还一头往这医生队伍里钻,钻来钻去还钻进了最苦的妇产科。你要是有朝一日娶了她,就等着受罪吧!” “我愿意!等我有钱了,给她创造条件……当一个好医生。如今的好医生太少了,我当不了,就让她替我当。怎么,你嫉妒?” 他说着,双手插进裤子口袋,以玩世不恭的眼神望着她。 “可是,只要你和我好,你就用不着奋斗,你会有很多钱,可以用这些钱来干自己想干的任何事。我想你不会和钱有仇吧?” “是的,我想得到金钱,想一夜致富,可是,要靠自己而不是你!” 于晓阳转身想走了,可没想到白萍突然从身后拦腰抱住他。 “你不能走,我今天要个说法,否则,我就去死,或者……我让墨丹去死!” “你疯了!”最后一句话让他受惊了,且非同小可。他虽然心里明白,她是在威胁他,吓唬他,可这样的吓唬他受不了。顿时,他的态度软下来,伸出双手慢慢掰开她的手。 他的动作有力却不粗鲁,她感觉到了,也慢慢地放开手。 可是,她嘤嘤地哭起来。 天哪,妖精就是妖精,会有十八般武艺,他一下子又傻了。最见不得女孩哭的于晓阳在这哭声中很懊丧,很烦恼,可就是毫无对策。 “你别哭!好好说话不行吗?” 她继续哭,样子很可怜,一副雨打梨花的模样。哭声虽然不高,基本的声线保持在一个频率上,可神态楚楚可怜,他一下子没了主意。 “别哭了,你说吧,你要啥?除了爱,什么都行。” “不许你不理我!还有,你要遵守五年前的承诺,十年后我不嫁你不娶,你就和我结婚!” 于晓阳一听傻了,那个寒假的气话她居然还记得,且当成了誓言。可是,自己的确说过…… “我答应,这两个条件都答应。但是,你必须停止你的胡闹,给我自由的空间!” 正文 第七十三章 “你瞧见了吗?”他问道,“这儿……这儿……还有这儿……” 她弯身去看钳开的切口,点头,“是的。” “嗯,你看,这儿的这些小瘤,既不是脓肿,也不是粘连,” “是啊,不像。”她说。 他直起腰来,轻轻浅浅地说,“癌!” 她已有预感的字眼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依然让她吃惊,不禁一阵战栗。 两年了,她对癌的恐惧并未减轻。 她依旧用崇敬的目光看着无影灯下的权威、主任,老师,自己最尊敬的人。 他是肖之清。 如果说世间最美好的事有那么三两件,重逢就是其中的一件。 七年前,在家乡山城的一间咖啡屋,临出国深造的肖之清为墨丹报考医科大学指点迷津,还为这个未来的医学生奠基,直言不讳刺激她那脆弱的神经,以至于她在实验室面对尸骨独身一人度过漫长黑夜,还在解剖女尸剐剥人皮时有些许精神准备…… 他还鼓励她,事在人为,并笑言,将来有一天会和她共事。 他的预言实现了。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与他重逢的情景。 她来报到,在走廊上见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子,白衣飘飘,步履矫健,急匆匆的神色里好似带着一腔成竹。他也发现了她,站住盯着她看,尔后很有风度地笑了。 “墨丹……你就是墨丹!” 她看着肖之清有些傻了,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巧的事,一个七年前仅有一面之缘远走高飞的人回来了,竟然和自己在异乡相逢,还在一起共事,这样的巧事……怎不令人惊喜! “怎么样,相信我的预言了吧?” 那时,她只会频频点头,还会傻笑。 他伸出一只手,弓着两个指头在她的额头轻轻弹了两下,算是大哥对小妹最友好的见面礼了。 “蹦蹦”两声,他俩都笑了。 她发现这位大哥似的老师变了,这变化主要发生在他的气质上。举手投足间,他有一种在西方国度神熏骨染的潜移默化,那是什么她说不清。他那匀称的躯干和宽阔的肩膀表明他不仅生有一副好体魄,还是喜爱运动的结果。记得离开家乡出国前他不是这样的,那时的他比较瘦削,气质中忧郁的成分多过果敢和魄力…… 入职不久墨丹接连知悉了好消息,肖之清就是妇产科主任,是这三甲医院的权威,他的手术成活率在整个南滨市也屈指可数,被誉为“肖一刀”。 德国的深造不仅为肖之清带来名气和资历,还带来真才实学和精湛的技艺。南方医院的领导对他的倚重可想而知。 更难能可贵的是,墨丹在肖之清看似淡漠而有几分自负的外貌下,体会到了他的敬业和执着。 他在病人面前不善言辞,从不跟病人称兄道弟打得火热,看起来冷冰冰,很威严的样子,但实际上他一直是兢兢业业地为病人讨论病情、下医嘱,尤其是手术做得非常漂亮。墨丹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一个男人的修养,一个大师级别的高雅和果断,感受到了他知识渊博的个人魅力,因此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精神偶像。 对墨丹来说,最幸运的是她一入职就成了他的徒弟,他的学生,他的最直接的下级,且就在上个月,她还成了他的助手。 现在,墨丹只是妇产科的住院医生,这是初级医生,还没有坐镇为患者看病的资格。虽说还不是一个正规的门诊医生,但今非昔比,她已令同道中人张兰、时令虫等刮目相看。 张兰发来邮件说,她羡慕嫉妒恨哪,恨不得也来南滨瞻仰大师级的校友肖之清,还来沾点墨丹的光。 此刻,无影灯下的手术台,一双眼睛透露出的思想的结晶,那眸子里的光环透露出的是敞开或是关闭,见到希望之光或是陷入无望的黑暗,完全取决于台上的躯体。 无影灯下的眼睛也许是世界上最具魅力的眼睛。 墨丹已经能从他的眼睛里读懂一切信息。 肖之清直起腰,眼睛没有离开患者的躯体继续说:“患者是明确无误的癌症。这可能是我多年来施行的最棘手的一次手术。” “是不是要马上照影?”墨丹问。 “不用了。检查骨盆时,只发现一边有点儿无关紧要的软块,一点轻微的脓肿,可能是囊肿或者是纤维瘤,看不出有多严重,可是剖开腹腔来看,突然发现了癌。” “你想怎么办?”她问。 “可以做切片,看看显微镜的检查结果吧!” 墨丹刚要去准备,肖之清叫住她。 “实习生李丽在吗?她去干啥了?” “哦,她在病房,五床有点闹情绪,不想做手术。” “一会儿让她去化验室。咱们得扩大切口,割除子宫,此外没有其他任何办法。最糟糕的是患者自己还不知道。” 肖之清问麻醉师:“脉搏怎样?” “正常,九十。” “血压呢?” “一百二十。” “好。”肖之清望着手术台上的身体说:“应当让她预先知道,取得她的同意才好,咱们本不应该这样先斩后奏的。” “可是,”墨丹咽下了一口唾液,有点紧张地说:“咱们已经这样做了呀。” “是啊,按照律条是不能的,可话说回来,不剖腹就没法堕胎,这却是另外一种手术,割除子宫和堕胎是两码事。” 肖之清把切口延伸到肚腩,用夹钳把一些小血管钳住,拿起另一把刀子,对护士喊道:“拿牵引器来!” 护士已经准备好了牵引器,她把沉甸甸的器具放在患者的两腿之间,钩住膀胱部位。 “纱布!”肖之清命令道。 墨丹把一团暖和的湿纱布塞进患者的腹腔,让腹腔张开。 “瞧这儿,墨丹,还有这儿……这么大一块……情况太糟糕了……比我想象的糟糕啊……已经扩散,看来没希望了……动手术的事,除了告诉家属,不必考虑征得她的同意了。这是没办法的事。” 墨丹点头,肖之清用眼睛示意她取出胎儿,缝合。 墨丹在患者身体前站了片刻,望着白色的罩单。 无影灯下的罩单仿佛白茫茫的雪地。雪地下有一粒种子,种子发芽了,长成了一颗弱小的苗…… 一个胎儿,一个无辜的生命,还在充满毒素的躯体里顽强地生长发育,吸取养分,热切地希望成长。他希望有一天能长成大人,像父母那样的大人。他希望成为画家,成为工程师,成为运动员,或者成为一个美食家…… 可他是注定要夭折的。 墨丹在肖之清的指导下谨慎地取掉了幼小的胎儿,无意义的挣扎结束了。 她看看肖之清,他点了点头,自己动术去收拾东西。他拿起钳子和夹子,取掉牵引器和纱布。身边的护士开始认真地数着手术器械。 墨丹开始缝合切口。她想着肖之青的叮嘱,动作要轻快,井井有条,全神贯注,毫不分心……这些已经进入她的脑海,融入她的神智,成了意识的一部分。 当里外各层的肌肉都已缝合到一起,她深深地呼了口气。 他收拾起皮肤夹子,直起身来。 “嗯,不错!” “谢谢!” 他在给她当助手呀,她有点不自在,但很快恢复了一颗平常心。他说过,要把她早日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妇产科医生。 他还说让她有朝一日成为“刀一把”…… 墨丹踩了踩手术台的杠杆,把手术台放平了,又把患者遮盖好。 她越过罩单望着患者,她的眼睛睁开了,也正在看她。那眼睛有些浑浊,也也许是病痛折磨的缘故。墨丹知道她可能已经清醒了。 “好了,别担心!” 今天,墨丹感到既欣慰,又失落。她为手术的成功而欣慰,那被迫取出的胎儿却让她有说不出的失落…… 夜晚,墨丹又来到了这个患者的病房。 床头的挂牌上显示患者名叫黄宛若,很温馨的名字。 墨丹来时她还没有醒来,护士小玲说,她曾醒来过,呕吐了一阵,度过了不平静的两小时,然后又疲惫的睡着了。 “她问过什么吗?” “没有。”小玲脸上有个酒窝,性格温柔,说起话来总是轻言细语,“她迷迷糊糊的,啥也没问就睡了。” “如果她醒来问些什么,你就告诉她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担心,”墨丹想起了什么,突然问:“怎么不见她的丈夫?” 小玲的眼里闪现忧愁,“她丈夫很忙,来了一会儿就走了,说明天再来。” “哦……这样吧,假如她需要什么,或烦躁不安,你就叫我,我随时会到。” 墨丹走了,她在走廊上给墨沉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由于有病人需要,原定今晚的小小聚会取消,她要回宿舍去随时待命。 刚放下手机,铃声又响了,拿出来接听,是白萍的声音。 “你就在南滨?”墨丹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对白萍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不能出来,白萍,对不起,咱们再找时间聚吧。” 这是毕业后的第二年,白萍打来了第一个电话。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半山腰的迷雾(礼物加更) 这是一幢城堡似的别墅,就在海边不远处的一座山上,半山腰。 从这儿远眺,能看到茫茫大海。她站在阳台上常有这样的感觉:我乘着一艘大船正驶向目标,可目标到底是什么?她说不清,她只觉得自己将驶向一个全然陌生的未来。 她很懊丧,懊丧的是一年前离开家乡时没有人来为她送行。那些同学早烟消云散不知去向,她既不需要去关心别人,也没有人来关心她。 这儿真安静。傍晚,半明半暗的天穹下,沉沉的夜色氤氲在大海之上,星星一颗一颗的亮起来了。从她所站的高处,能看到一条蜿蜒曲折、通向海边的小路。 她站在平台两眼朦胧的望着茫茫雾气和海水,眼前尽是灰白色的雾和轮廓逐渐分明的各式小巧的船影。那边海湾里泊着一艘华丽的大船,仿佛把海上的风光尽收船舱,其他地方都是朦胧了。 她环顾四周灰色的山丘,它们笼罩在低垂的雾气里,在月色中泛着朦胧的光辉。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处在不同寻常的状态之中。 白萍这一年来也不同寻常,时常独居在此,这景色她早看惯了,有时竟有些厌倦。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在一夜之间由一个争强好胜,有追求,把爱情看得重于生命的女孩,忽然变成今天这样:行踪无定,时而心灰意冷,时而亢奋激昂,一条道走到黑,不顾后果了。 她回房间,到了二楼的卧室。 有一个约莫40岁的中年男子在浴室放水,哗哗的声响传出来,他走出浴室看着她说:“你去泡一泡吧!我去客房洗。” 她嗯了一声,慵懒地伸个懒腰,开始拿浴袍,脱衣服。 这男子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似的看看她,从上到下,毫无忌讳。她也视他为透明,任凭他的欣赏。 他是她的投资顾问,偶尔来陪伴她。她遇到他的时候,律师刚刚替他与第三任妻子达成一项离婚协议,他又成了自由人。 男子叫名为,很古怪的名字,生的并不俊朗,肤色黝黑,能言善辩,尤其有一个颇为磁性的好嗓音,是一个招女人喜欢的人,白萍就喜欢他,空虚寂寞时会让他来聊以相偎,他也乐得工作之余有佳人的温柔乡。 白萍为何把这个男人留在身边? 名为曾在南方一个人口密集的城市搞投资顾问,主要从事房地产投资,由于失败的婚姻稀释了他的资产,从此对婚姻退避三舍。 名为不为名,他自己这样说。他的灵魂就在他的行业里。他说话总是四平八稳,因为许多城市的人们似乎对房子一直有着需要,所以他对自己的现状非常满足。他为白萍描绘了美好的投资前景,三五年内的发展计划经他一说让她跃跃欲试,毫不生疑。 这小女子容易信任别人。除了父亲。她不愿听从煤老板父亲的旨意去嫁给一位没有远见却又财产丰厚主意很多的大肚腩男子,一年前从白家煤矿盈利里拿来一份丰厚的资金,自己物色到一个投资顾问,很快在这沿海经济特区住下来,开始了自己的发展大计。 别墅内的豪门景象令人叹为观止:铜质的枝状吊灯,摆满瓷器和手绘陶艺品的檀木雕花架,铺着厚厚东方羊毛地毯的起居室,窗帘、桌布和布艺装饰非麻即丝,无不华贵典雅,透着厚重的财气。 她走到镜子前,慢慢褪去衣裳,内衣也褪去了。镜子中的女孩全身闪着白皙洁净的光芒,很柔弱,却很挺拔。 他望着她欣赏地点点头,很优雅地下楼去了。 浴缸里的水已经续起半池,雾腾腾的白气弥漫了镜子,她伸手摸一下镜子,视线被自己的娇容吸引住。 我到底哪一点不如她…… 这是自从进入医科大学校门,多年来纠结不清的怨气,此刻又浮现在心头。 洗完澡,她走出来在那个欧洲中世纪风格的工艺睡床上拿起一套丝质睡衣,慢慢地穿上它。 楼梯发出轻微的声响,名为出现在卧室门口,他也洗好了,穿着一套丝质的棕色睡衣,看起来俨然一个老派公子哥儿,脸上几道不深的皱纹为他频添几分成熟男子的魅力。 他自己在客房洗浴一番,然后穿上衣服去了厨房漫不经心地煮着咖啡。 他煮好了咖啡,给自已倒了一杯,端出去在厅里坐下慢慢品尝。台子上有一本翻开的投资报告,他翻阅着,用一只红色的笔点点戳戳,时而几下一组数据。 大约过了半小时,他合上了报告书,站起来去厨房把杯子冲洗了,放在厨柜,又拿出另外一套精致的杯具给白萍倒上。 楼梯传来轻微的声响,他端着咖啡上楼了。 “洗好了?”他迎上前说,把杯子放在床头。 “泡一泡舒服了吧?” 她点头,全部意识都在腰间,因为他上来搂住了她。 他深邃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良久,直到她垂下眼帘。 “来吧……”她淡淡地说。 她仰躺在床上,伸了伸懒腰,舒展身体的感觉很好,她的双目微微闭上了。在决定投入身体前,她又像过去一样幻想一番,可奇怪的是这次不行,眼里看到谁就是谁,那个年轻而充满活力的面容变得模糊,总也不能清晰地进入脑海。 “难道……晓阳真的要离我远去?” 并不,她发觉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一会儿的功夫,在这男子轻微的动作中,于晓阳那阳光般的笑容又渐渐出现在她的幻觉中。 她闭目享受这这一切。 男子向她勾过身来,他的动作是那样从容,轻缓。他从头和颈部开始给她抚摸,她则依然双目微闭。 他的手指轻轻梳过她的头发,然后揉一揉她的每个穴位和器官,沿着她的肩膀向下滑动,搓揉。当他隔着丝滑的睡衣接触到她的胸部时,那两只并不肥硕却很坚挺的柔软更加剧烈地起伏,膨胀。他一把握在手中,用力时,她发出轻微的嘤呢。 她轻声呼唤着一个名字。 “晓阳!” 名为听见了。 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在奢华的洋床上,他慢慢将她剥得一丝不挂,他也脱去了睡衣。他黝黑瘦长而又结实的体魄露出来,一下子抱住她。 这是一个非常懂得女人的男人,他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都可称得上出类拔萃,她也不是过去的女孩了,心身一体,没有了女孩时期的羞涩和胆怯,褪去了慌张和生涩。她逐渐感觉到,性,其实就是一个女孩和男子之间最后一道屏障,之后,便是无所顾忌,毫无神秘可言的享受。 难道我对于晓阳如此痴迷,就是因为没有得到他? 迷茫的胡思乱想伴随着身体的欲望,她不停息地寻找好似永远也得不到的答案。 她在冥想中获得了高chao,轻声的呼唤变为亢奋的尖叫,而后如坠入深渊,悠悠荡荡落下地,一切慢慢恢复平静…… 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很识趣地躺在一边,再不去打扰她。他感到庆幸。她不像他的几任妻子需要在性后施以安抚,更无需赘言“爱”之类的陈词滥调。他和眼前的小女子的性事大可落得个轻松。 如果说世上有什么最讨好的事,名为算是捡到了。他常常不露痕迹地偷着乐。当然,他也明白自己真正的用武之地在哪里,因此不遗余力地徜徉在政策法规,楼堂馆所,政府机关以及各种地产投资渠道。 况且已经有了成效。 在海边,白萍的名下已经有了一片别墅,在市中心区,她还拥有了一个标志性的大厦。 可眼下她依然懊丧。 当身体的欲望获得满足,心里的激情相反在减弱,她变得更喜怒无常。 离校前的那个月夜,她使出浑身解数想和于晓阳重温旧梦,可事与愿违。虽然靠眼泪赢得了他的恻隐,答应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婚约”,可他的心她一目了然,那是属于墨丹的。捱过了两年的时光,她觉得时机已经到了,到了她参与和奋起的时候了。 她坚定地认为,命运靠自己主宰,这天下没有什么可遵从的誓言。 今天第一次约见墨丹,要说意图还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想见见她而已,看看她被繁忙艰苦的工作折磨得灰头土脸才好。另外,要说有意图,就是提醒她,我白萍的存在。 第一次相约就遭到了拒绝,看来她的确很忙。 忙点好…… 何时把自己的行踪和现状告知于晓阳? 性事完成,他满足地仰躺着,她起身下床穿上睡衣,从床头端起咖啡慢慢喝了几口,然后拿起一包精致的女士烟卷和打火机,慢慢走出去,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抽出了一支烟。 她望着大海抽着烟,每抽一口,就毫无表情的仰面吐出一个烟圈。没有风,空气似乎是静止的,烟圈在没有风的干扰下显得很圆,圆圆的扩大,直到消散。 空气和地上的一切仿佛都在躁动,她显得极度的烦躁不安。 他在干什么……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痛并快乐着 于晓阳和金田并肩作战、痛并快乐着的故事有了新篇章。 三年竞争之约如鲠在喉,虽然谁也不再提那晚的诡辩,可谁都记得它的存在,因此两人暗暗憋着劲,竞争并“友爱”着,痛并快乐着。就像一对难兄难弟,谁也讨厌谁,谁也离不开谁。 当然,这一切墨丹并不知晓。 他们是对手,却也是不言而喻的兄弟,除了都被迫读过一些质量和体积相当可观,扔在地上可以砸个坑的医学书籍,俩人一听到新闻里念GDP,第一反应都是“二磷酸鸟苷”;两人都为了医学事业签过捐献遗体的自愿书;报名捐过角膜和骨髓;两人每年都从年轻的血管里汩汩献过血。俩人还有不少相同之处:喝水时玩笑着说“进流质”,喝粥时说“进半流质”;打死也不吃包子,觉得里面是淋巴,还十分讨厌吃动物肝脏和下水…… 于晓阳和金田效力的企业是南滨市最大的合资药企,奎森威尔医药公司,于晓阳作为医药代表,两年来营销业绩日益增长,今年上半年业绩不俗,受到了主管领导的表扬和公司的嘉奖,本月晋级又加薪。金田做了一段时间的营销,虽不太出色,可宣传企划的文笔被新药总监看上,于是调到了新药部,从事新药文案及新药报批工作,也显示出他的不同凡响。 “这两个小家伙不是等闲之辈,要好好用。”总裁对他们的总监这样叮嘱。 “所谓营销,只需要记住三句话:一、让没有用过你的产品的人用你的产品;二、让已经用的人用得更多;三、让用你的产品的人不再用别人的产品。” 会议室正在召开年中总结加油会,于晓阳和金田就坐在人群里面,听总裁演讲。 会议室两边的墙上挂着横幅:“努力拚搏,超越自我”,“祝心乐宁上市成功” 会议室前方的投影屏幕上显现一幅图画:一束鲜花旁有一排大字“祝贺半年任务完成!” 会议室坐满了人,CEO匡克明在台上讲话。 就坐前排的金田和于晓阳期待地看着CEO,脑子里却驰骋着千万思绪。 老实说,来到药企是一种令人兴奋的冒险,比起到医院当医生要轻松愉快的多。以前,当医生即使再不愿意也要兢兢业业,出不得的一点差错,因为一出错就性命攸关,医生的工作毫无创造性和灵活性可言,这对擅长街舞一身活力的于晓阳来说实在难以忍受。搞营销可不一样,每一个月都有新任务,每一次数据都和奖金挂钩,工作的空间和活动舞台无比宽广,其创造性和灵活性大可和街舞媲美,尽管是在大棒下工作,可胡萝卜客观,自然动力十足。 “……目前公司有两件大事正在进行,一是心乐宁和抗菌素进医院,二是新药益肝素研制成功,在省里已经获得批文。这两个产品都是公司的战略性品种,已被董事会批准的营销计划除了市场预算,最大胆的部分就是激励措施……” 一听激励措施,会场引来一阵骚动。 CEO面带笑容,手里拿着一个哗哗作响的钥匙盒,就像一个拿着红苹果的饲养员,语调兴奋地说:“激励措施很诱人啊!这里面有奖金和出国旅游,还有轿车和住房!我希望这盒子里的钥匙早日发下去,名花有主!” 匡克明在热烈的掌声中从台上下来。 会后,营销总监找于晓阳谈下半年个人考核数据,新药总监找金田谈益肝素跑批事宜。 这天晚上,领命后的金田和于晓阳几句话不合怕,又交上了火。 于晓阳来到金田的宿舍靠在他的被子上拿出一支烟,还没拿出打火机,就被金田过来一把夺走他的烟,扔在地上。 “咦,怎么那绅士风度又不见了!” “要抽,你回自己房间抽!” 于晓阳捡起地上的烟:“你现在就开始烦我了?咱俩要像亲兄弟一样……怎么也要在一起呆上三年呢。” 金田坐到椅子上,略微沉思后说:“和你没什么好啰嗦的。眼下,为了新药报批,我要去北京住一段时间,临走前,要和你约法三章。” “哦,你要常驻北京?那我可寂寞了!你说的三章……不会是……不许想你,不许给你打电话,不许说你还活着,” “一,不许你单独约见墨丹,二,不许你趁机诋毁我,三,最不许,不许你……‘啄木鸟翻跟斗,卖弄花丽屁股’。” “好有创意的三章,” 于晓阳哈哈大笑,“求你多来几章。” 金田叮嘱道:“听清楚了吗?要不要我再重复一遍?” “不用,”于晓阳说着站起来吹一声口哨,“只是……‘花丽屁股’作何解?啥叫卖弄?我又不是孔雀王子。” “你心里清楚。请吧,我要做公关计划了!”金田催促道。 于晓阳吹了一声口哨,“我走了,我吃饱喝足了,要把咱的心乐宁、肠胃康、抗菌素……统统打进医院……我还要尽早拿下那串钥匙……” 于晓阳还没走几步,金田的电话响了,是墨沉打来的,他让金田带上于晓阳,晚上大家在JK酒吧喝一杯。 金田叫上于晓阳,两人搭车到了酒吧。 墨丹没来,当发现这一事实,俩人都有些失落。 墨沉为他俩调制了鸡尾酒。 作为金田曾经的发小和老同学,墨沉还是在两年前刚与妹妹团聚时请他俩来喝过酒,那时还有好友韩冰作陪,除此之外再没亲近的示好,墨沉觉得今天该尽一下地主之谊了,况且,墨沉还有点心事未了。 “来,”墨沉举起杯子,“为了过去的同学情,为了你们曾对小丹的照顾,还为了现在我们共处一乡,我敬你们一杯!” “谢谢!”金田有些沾沾自喜,觉得此刻有别于同伴,笑着率先干杯。 于晓阳看看墨沉,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跟着说了声谢谢,喝干了杯中酒。 于是,酒后的闲聊开始了。 谈什么,于晓阳觉得自己像个电灯泡。金田口若悬河,尽扯些儿时的往事。陈芝麻烂谷子,都与于晓阳无关,可里面的三人里却有他金田和墨丹。 “话说,”金田讲起了一件往事。 有一次他们三人去卡拉OK,墨沉叫了隔壁班上一直没有勇气约她单独出去的王兰芝。到了歌厅,墨沉在歌本里翻来翻去,认定了一首歌,歌名叫“相约到永远”。音乐响起来,他很有风度的走过去,把一个话筒递给她,含情脉脉地说:“兰芝,我们一起唱,好吗?”她哀怨的望了他一眼,摇头道:“这个歌我不会唱呀。” “我会我会!”身后突然杀出一位胖妹子,一把抢过话筒:“我和你一起唱!” “曾经为你心动,曾经为你心痛,自己的心自己懂……”胖妹唱得韵味十足,墨沉连死的心都有了,墨丹看了哥哥的神态替他发窘,金田却在一边笑岔了气…… 金田重温旧梦,往事重提,墨沉只是苦笑着摇头,像个长者道:“儿时的往事,还提它作甚!” 墨沉突然问金田:“你有女朋友了吗?” 于晓阳此刻有了感觉,他从墨沉的眸子和语气感觉到了一种警惕性。 墨沉像一只护着小鸡的老母鸡,他把金田当成了狼。 真不错,这感觉如果仅对金田而言……于晓阳来了兴致,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的难兄弟。 “女朋友?当然有啦!”金田潇洒地说:“大学就是谈恋爱的地方,不谈就白活了!” “何时……给老同学引见引见,让咱也替你高兴一下,我为你们调制美酒一杯。” “引见什么?不需要!” “嗯!”墨沉的脸色有些变了。 金田明白自己没把握号火候,时机不到,不能得意的太早,忙改口道:“我是说,‘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 “文不对题,狗屁不通!”于晓阳不给情面地插言。 “我看晓阳老弟很懂谱。”墨沉转脸说。 “是啊,‘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嘛!” 金田依然一副不认输,打死也要卖弄的样子。 于晓阳显出让别人快乐是慈悲,让自己快乐是智慧的神情哈哈笑了。他感觉这场谈话很有趣,总比听金田过去在宿舍大讲华佗手中的银针,喜洋洋对灰太郎以及祖冲之算出圆周率等过瘾。 墨沉问于晓阳相同的问题,得到的答复是,在大学谈过几个,不合适,他现在还不想谈恋爱,就想多交朋友,而且朋友的条件主要忌讳两条。 “那两条?”墨沉问。 “一是忌讳兔子,不要吃窝边草的。二是忌讳屎壳郎,不仅貌丑,还和他这个卖药的抢生意,整天不知疲倦的做药丸。” 墨沉一听开心地笑,金田却听出了异味,不觉讥讽道:“我看,你最适合找蜘蛛精,会上网,能聊天,天天在线,还和卖药不沾边。” 正文 第七十六章 长廊一别(红包加更) 年轻的时候,友谊总是有太多的爱情成分:妒忌、猜疑、甜蜜、温柔、吸引、怨怼…… 这两个“黄鼠狼”……会不会打墨丹的主意?墨沉瞅瞅金田和于晓阳,心里在琢磨。 韩冰来了。作为娱记的她今天满面春风,进来就朝墨沉要了一杯劲儿大的Flamingo 韩冰有时也真像一只火烈鸟。她行走江湖,娱乐众生。刚一见面,她便主动和他们寒暄。开玩笑,打嘴仗,金田在靠嘴皮子吃饭的娱记面前不觉自愧佛如,败下阵来。 韩冰的夜生活才开始,金田却主动要求退场了。 归家的路上,金田对于晓阳说,你没发现吗,墨沉很有戒心。于晓阳回答说,这不奇怪啊,长兄为父,兄妹俩相依为命长大,墨沉就是兄长。我要有个妹妹也会这样。 金田和于晓阳的竞争是秘密进行的,应该只有当事人知道,可在当晚的聚会时,金田总疑心墨沉识破了其中的奥妙,但是,他不想把这一发现说与于晓阳听。 金田又有些自得地说:“你别看墨沉现在老气横秋的,他过去有多么操蛋,我可清楚了,他不是好孩子。” “比你好操蛋?但我看他简直像个好叔叔啊。” 于晓阳表达着格格不入的感觉,金田讥笑于晓阳,说他不善于理解人的本性。 “本性?”于晓阳直言不讳地说:“他像一只老母鸡,看我们的眼神就像看见黄鼠狼了……” “你就是一只黄鼠狼啊!” 金田颇具神秘地问于晓阳,“你知道我为什么至今还能容忍你,和你还保持着联系吗,” 于晓阳想也不想说:“咱是你的老哥们,能罩着你。” “尽管你很无耻,但并不可恨,而且我能一眼看穿你。” 金田和于晓阳斗嘴,心里却在想,就要远行去北方了,应该在走之前去看看墨丹,和她告别。 他时常想她。 今天,南方医院好像比平时人少。 原来,走廊那边突然出现了一阵骚动,一群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交头接耳,众目睽睽地关注着医患对峙的一幕: 妇产科的刘医生和护士小玲拦住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这男子挟持着一个孱弱的女病人。病人脸色苍白,身子瘫软得如同一条棉被搭上他的胳膊,又被拖曳到地上,女人的衣裤上还有一大片血迹。 刘医生制止道:“不能走!她必需马上手术。” 男子大声嚷着:“滚开!让我们走!” 人们的眼光顺着地上的血迹看过去,那头就是急诊手术室,女病人就是从那里被拖来的。 现在如果有人走进急诊手术室就能看到这样的情景:地上床上一片狼籍,病人从床上被拖走的血迹历历在目。 就在这医患僵持中,小玲转身离开,医院走廊上即刻响起她急促的脚步声。家属太难缠,她要去搬救兵。 小玲跑到5号手术室门口撞开门,站在门口气喘喘的朝里喊:“主任,急诊室那边……有个家属要强行拉走病人!” 妇产科主任医生肖之清刚做完手术,他乍着双手从里面走出来。可以看见血已在他的手套上干涸。他问:“怎么回事?” 小玲的眉毛在口罩上耸动着,由于着急,她说话时嘴里呜噜呜噜有些含糊不清:“……那边来了一个病人……药物流产失败……刘医生要给她治疗,家属硬要把她弄走……我们怎么也拦不住。” “我就来!” 肖之清说着扭头朝里间喊:“墨丹,跟我走!” 墨丹应声出来,口罩上只露出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她点点头跟着肖之清和护士一路小跑。 她跟随肖之清跑着,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回响在走廊上。他们穿过大厅,在走廊尽头停住。 肖之清推开围观的人群,厉声问:“是谁在这里影响医院秩序?” 话音落下,整个走廊顿时安静了,女病人“呜呜”地哭起来。 满脸横肉的男人突然挥着手中的刀对着肖之清喊道:“你们谁敢过来?过来就见阎王!” 射进走廊的阳光穿过他的手,一道寒光闪过。那是一把约摸六寸长的小钢刀。肖之清指着他说:“你别耍横!快把刀放下,如果你不想让她死,就听我的。” 男人挥着刀,恶狠狠地说:“谁说她会死?她是我的老婆我会让她死吗?在我手里就死不了。可在你们手上就难说了!” 僵持中,墨丹迎着那道寒光慢慢走两步,低声对男子说:“先生,你冷静点!你没看到她裤子上的血?如果不及时做手术她会不停地流,一直流到死。我们想让她活,现在你所做的……就是要把她送进太平间。” 男人口气稍软,继续耍横:“哼,反正我不想把她交给你们,我不相信你们。” “那你相信谁?” 肖之清没好气道:“天底下有你这样做丈夫的吗?”说着他挪步试图再靠近一点,满脸横肉的男人发现了他的意图,把女人放到腿边的地上,双手握刀横扫一下,恶狠狠地说:“你别过来啊,我的刀子可不认人!” 这时,孱弱的女人突然叫起来:“啊……我……不行了……” 一道暗红的颜色从她的身子下大量地浸到地上,迅速的像蛇一样蜿延开去。围在一边的人朝地上看着,看着那“蛇”的游走。有人惊叫了一声:“啊,血!” 肖之清从“蛇”身上跨过去,慢慢地弯下身子,搀扶起那女人,女人弯到了肖之清的胳膊上,软软韧韧地靠着他的肩膀了。 肖之清抱上女人大声叫:“给我让开!” 人群让开路,就势把满脸横肉的男人拦在一边。肖之清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墨丹,准备血浆……还有……” 墨丹边跑边问:“还有什么?” 肖之清:“准备继续清宫……处理残留的组织,从源头上解决出血。准备静脉输入促进宫缩的药物……通知手术室做好最坏的打算……” 墨丹一下子跑到了肖之清和刘医生前面,她边跑边说:“知道了。” 这时,金田来了。他已经在医院转悠了好一会儿。 这儿总是人群聚集的地方,挂号的,取药的,化验的,照影的……哪儿都排队。他想不明白,医院一座座,可病人的生病速度总是超前,医院永远的跟不上。 他庆幸自己最终没选择当医生,同时耶更加敬佩墨丹。 由于担心墨丹工作忙没空相见,这两年来他找她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且每次来了说不上几句话就匆匆别离。墨丹总是那么忙,忙病房的事,忙患者的事,还忙着钻研技术和肖之清研讨病情。 他可记得见面时间最长的一次,那是墨丹在值夜班,他陪着她坐了大约半小时,可来了急诊,他不得不离开。 那天,他在电话里得知她值夜班,兴致勃勃带着一幅专门为她从画院买来的兰竹图,拒绝拉着他去酒吧的于晓阳,忽悠说去见一个药店经理,为的是死缠烂打把产品打进药店……于晓阳信了。 当时,他将兰竹图展开在墨丹面前时,正赶上来了一个早产的急诊,墨丹没来得及细看,她收下图就走了,临走前给了他一个急救药包,说让他和于晓阳放在宿舍里应急用。 他悻悻然走了,满腹的话儿和心事都没来得及说。 那幅图她后来好好看过吗?金田此刻又想到这个问题。 他在走廊东瞅西瞧,却见墨丹急匆匆跑来。 墨丹也发现了他。 “墨丹,发生什么了?” “病人,有病人需要我。” 墨丹站住说:“你有事吗?可我不能陪你!” 说罢,不等金田回答墨丹转身要走,金田一把拉住她的手,“我要出差,也许很久……” “是吗!”墨丹再次停住,回望他说:“那……你到了给我电话!” 她的手抽出去,他不得不松开她的手。 望着她即匆匆离去的背影,他感到很沮丧。还没说上一句完整的话呢。 深厚的爱意叫他把往事记起,清醒的理智却又让他等待时日。两种情形同时纠葛不清。 这两个从小一块长大,一块上学,一块复习考试,虽不是俗谚中的青梅竹马,可也是最长久的好朋友和老同学,他们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长廊一别,下次重逢时,身心处境竟天壤之别…… 金田走了,他去了北京,为公司的新药报批攻克难关。 他的心里复制描画着那张图,那张寓意着他的浓浓爱意的兰竹图:图中危石耸立,石间生出一枝修竹,枝条弧线优美,如弯弓曲弧,竹叶纷纷,披散多姿,茎叶青翠穿插交错,一荑盛开着百花的蕊心浅红点缀,清幽含芳…… 画家将书法笔意融入画里,反映出文人的艺术趣味,可在金田看来,美好的爱情在画里更是淋漓尽致…… 他盼望着新药报批过关斩将,功成名就。总监说了,这个药报批成功算是功臣,年末与营销精英一样待遇。 那时,他将再来约见墨丹。 正文 第七十七章 白衣峥嵘 每当黎明的薄雾还未散去,医院建筑群被薄雾笼罩着时,你就会见到一个苗条的身影从湖边宿舍楼向这里走来,一丛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和高低不一的植物在她的脚下摇曳,颤动。 薄雾下的花园里,远远的可以看见有人在打太极拳,还有人在散步。 那个苗条的身影走近了,轮廓渐渐清晰,一抹朝霞映照在她的身上、脸上。 这是墨丹。她身着白衣裙,胸前挂着听诊器;那双大眼睛还像在学生时代一样,清澈明净,眉宇间依然透出一丝淡淡忧郁和婉约,恰是这忧郁婉约之色,使她具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墨丹一直走着,走上了台阶,走进了住院部那条长长的走廊。 就在每天的同一时间,或许比这更早些,市郊一个别墅区的假山石和绿化带上总是跑着一个中年男子,他就是肖之清。 清晨的朝露使他堂堂的五官充满活力,一身红色运动服更把脸色映得红润,且那脸上总是带着事业有成而自信的微笑。 他匀速地跑着,迎面跑来一个晨练的年轻女子,插肩而过时她放慢脚步笑着和他打招呼,他微笑着点点头,很有范儿。 薄雾笼罩着住宅区,西洋式的连排别墅屋顶、房前花坛、林荫小道、假山与瀑布犹如披了一层轻纱。 他越过植物丛,跑过小树林,跑到假山前,他的速度慢下来,抬胳膊擦擦额头上的汗,他站住四处张望,打了一声唿哨,一会儿,一条狼青色的大犬从假山后蹿出来,敏捷的跑到他跟前。 这是肖之清的爱犬。它体长略大于身高,肌肉发达,气质高贵,是一条纯种的德国牧羊犬。 肖之清弯腰抚摸爱犬的脊背和它低声喃喃:“唔……维莎,你今天跑那么快干啥……嗯……” 跑完步,做几个伸展运动,他带着维莎回家。 这是一栋欧式小洋房别墅,楼上楼下三层,最底层是车库,那里面停着一辆宝马。 家里的钟点工还没到,肖之清开门直接去了一楼的盥洗间,洗了把脸,走到被德国厨具武装的像模像样的开放式厨房,热好奶,在烤箱烤了两片面包,再取出维莎的食品袋,给她倒了一小盆奶,然后自己坐在桌前吃早餐。 维莎也不知怎么了,她站在自己的餐具前不吃不喝,却扭过头看着他。 “干嘛?吃啊!” 维莎的眼神有些忧伤,他不禁走过去,抚摩她的脊背,与她喃喃,“嗯……怎么啦……快吃吧……我要去上班了……一会胖嫂就来了,她会带着你玩……陪你遛弯……” 他匆匆吃完早餐,换好衣服和维莎告别,拿上了车钥匙。 宝马车驶离车库,肖之清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当医院大厅墙上的大挂钟指向早晨7点,妇产科开始了一天的运转,然而最忙的要数值班室。 医护人员正围成一圈交接班,墨丹和两个护士看着册子在做笔记。 刘医生对接班的张医生说:“……住院病人49个,今天进11个,出9个;加8床的先兆流产,肚子不痛,有少许暗红色血;39床,打了一支孕灵;5号床清宫后情况好转……” 5号病床就是那个在走廊上挥舞小钢刀的横肉脸男人的妻子,名叫蒋贵芬,她住在301病房。 那天,肖之清及时为她做了手术,也弄清了她的病因。 原来,蒋贵芬的药物是自己购买的,由于药物流产不完全,还有组织在子宫内,引起大出血。当她不得已住院,刘医生要为她做绒毛恶变等检查时,他的丈夫死活不同意,才上演了那一幕。 交接班后,墨丹推开了301病房的门,蒋贵芬看见墨丹立刻探起头来,墨丹坐到蒋贵芬床边问:“清宫后挂了几天水,还疼吗?” 蒋贵芬点头说:“好多了。” 墨丹的话里带着几分责备:“多危险啊,要吸取教训,怎么能自己打胎呢?” 蒋贵芬就象见了亲人伤心地唠叨起来:“都是我丈夫……偏要儿子,可我生了三个女儿了,吃够了苦,真不想再生了,所以自己偷偷打胎,不让他知道……” “由于滥用药物带来的危害,以后你真的再不能生了。”墨丹低声告诫她。 墨丹说着,却见里面靠窗的6床患者动了一下。一阵风顶开了病房中一扇半开着的窗户,白色窗帘在风中飘拂,墨丹走近窗台,把窗户用挂钩固定住,她端详了窗外片刻,然后转身面对病床上背对着自己的病人,关切地看着她。 这个病人的病例卡上写着: 患者姓名:乌兰 年龄:24岁 住院病症:卵巢肿块 治疗方按:剖腹探查 主治医师:肖之清 墨丹轻轻的坐在6床前的椅子上,乌兰慢慢的转过身来。 这是一个脸庞白净秀丽的姑娘,职业是舞蹈演员。 只见她一头乌黑直溜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如黑色的丝缎般格外醒目,她看见墨丹声音哽塞地说:“我不应当来婚检的……本来今天应该和格林一起去试穿结婚礼服。” “你应该庆幸,早发现早治疗啊。” “可是……要开刀……” 墨丹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说:“嗯,就是在腹部划一个小口子,一般情况下,四五天后就可以出院。” 乌兰把头埋进被子里,声音沉闷地嘟嚷:“要是情况不一般呢……” “别担心,我一会儿就去找肖医生商量你的手术方案。” 就在墨丹安慰乌兰德这个时间,肖之清正在医院会议室开会,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会议。会议室坐着二三十个医院的精英,他们是市场拓展组成员,也是各科室主任、副主任。 会议由主管市场的简去辛副院长主持。 简副院长本是技术权威,也是医院的一把刀,可这两年市场竞争之风在各大医院也迅速蔓延,医生院长都习惯把病人称为客户了,于是,南方医院也成立了市场中心,简副院长就负责这一块。 此刻,他的讲话铿锵有力,大有纵横捭阖,挥斥方遒的气势。 “同志们啊,医院要发展就要与时俱进,我们要向市场要份额,不能墨守成规。大家的脑子要再灵光一些,办法再多一点,步子再快一些。一句话,就是要解放思想求效益!” 简副院长调动着大家的热情,好几个戴着眼镜、一天也难得说几句话的主任副主任医师听得一愣一愣,他们的看起来真有点热血沸腾躁动不安了。 张主任又像往常一样开始领头插科打诨,大家适时嬉笑一番,会场的气氛和大伙的脸色便越来越活跃,会议开得也更加轻松愉快了。 会议顺利地进行着,简副院长带有小结和考核似的转变话题,若有所思地说道:“嗯……我们的特色专科计划实施快一年了,哎,张主任,你们儿科的‘育儿英才’目前进展怎样?” 张主任马上回答道:“还行吧,但比不上五官科的‘神奇整容’。” 五官科林主任一听连连摇头道:“不不不,还是泌尿外科的‘雄起阳山’硬,这个市场潜力最大!” 大家一听“雄起阳山”不禁又哈哈大笑起来,简副院长笑得前仰后合。 “雄起阳山”是个挣钱且前景看好的项目,谁听了不高兴,尤其是简副院长。 药剂科主任胡庆南不以为然,就他一人没笑。他有点郁郁寡欢地说:“药事委员会……是不是该提前召开会议,有好几个品种的药等着,那也是市场试金石啊!” “不急不急!”简去辛制止道:“我请示院长后,咱们就这个问题召开一个专题会,今天不说此事。” 肖之清知道下面该轮到自己报告,他习惯地耸肩一笑,又好似面带愧色地开口了。 “嗯,我的‘特色整形室’也想与时俱进,可从患者……哦,应该说客户。从客户目前的情况来看,还不能预测前景是否乐观,市场是否萎缩无疾而终,不得而知。当然,我会努力的。尽管我每天还有大量的手术要做。” 张主任幽幽而言:“不会吧,凭你‘金手指’的鬼斧神工,市场还会萎缩?你们还可以在导购上多宣传啊,什么‘处女膜修复术的好处主要是心理上的作用,受传统道德的影响,很多男性有处女情结。处女膜修复术可以增加以后的夫妻感情’云云……” 这张主任口若悬河,实则自己的口气让肖之清听了不爽。一向称自己的“育儿英才”和肖之清的“处女膜整形”是此消彼长的矛盾体,因此张主任常在会上放放讥讽之言。 “这不是技术问题,”肖之清回答道:“是社会在变,人们的贞操观念也在变,还有多少人在乎贞操?” 简副院长心知肚明,马上为他俩调解道:“没关系没关系,肖主任,你就两手抓吧,特色专科和常规门诊都不能偏颇。大家都知道你妇产科的手术量大,门诊分量一直很重,‘肖一刀’,这个称号你可要保持住啊!” 正文 第七十八章 你来做处女膜整形(红包加更) 墨丹从病房出来了。在她的身边一群穿着病号服的女人来来往往,有人面孔苍白,走路有气无力,有人需要搀扶,借助他人之力行走。几个孕妇挺着大肚子,像将军似的动作略显夸张。 “要是乌兰也能这样……” 墨丹看着孕妇这样想,她真希望乌兰剖腹探查没问题,有一天也能像个将军,夸张地在人前显摆自己的幸福。 她走着,不停扫视着一间间病房,她在寻找实习医生李丽。 在一间病房里李丽正在给一位孕妇抽取血样,李丽回头看见了门口的墨丹,她塞好试管,把试管交给化验员,来到门口走廊上。 墨丹问:“丽丽,乌兰的术前报告写好了吗?” “还没有……”李丽有些为难地说:“6床总有些激动不安,我昨天又去了,怎么也没法让她回答我的问题。” “嗯,干这一行就是要与激动不安的病人打交道。”墨丹用手指将李丽额前的一缕头发塞进帽子里,安慰道:“没关系,慢慢来,两年前我也和你一样。” 墨丹和李丽进了办公室。李丽开始整理资料,墨丹去走进里间盥洗室去给自己的双手消毒。 李丽略微高声问里间:“墨医生,我总担心6床,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墨丹也提高声音说:“在一般情况下,二十三四岁出现恶性肿瘤的概率较低,只是……只是肖医生怀疑她,有一侧卵巢的肿块是恶性的。” 墨丹从盥洗室走出来。 “据数据统计,妇科恶性肿瘤发生位居第三,但对生命的威胁却大大超过了其他所有肿瘤。”李丽继续担忧地说。 “哎,你千万别在6床面前流露这种情绪,等剖腹探查后,肖医生会有治疗方案的。”墨丹叮嘱道。 李丽合上册子,点点头。她看着墨丹由衷地说:“墨医生,我真羡慕死你了。” 墨丹微笑道:“嗯,又来了。” “我要有一天也有你的运气,做肖主任的助手就好了。”李丽笑着翻看手上的记事本,提醒墨丹道:“墨医生,你今天要协助主任做三个手术,两个囊肿切除,一个葡萄胎刮宫。” 说完,放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的口吻说:“你知道今天葡萄胎刮宫的是谁?” “谁啊?”墨丹不以为然地问。 “是一个贵妇,姚副市长的儿媳!” “这有啥?都是患者,在我们这儿没什么贵贱之分。” “话是这么说,可你不知道,这里面有故事呢……” 李丽看墨丹忙碌着好像没什么兴趣听,就住口了。 市场会散了,白衣飘飘,与会者鱼贯而出,肖之清与主任们三三两两边走边聊,悄声笑谈,从他们的脸上和眉宇间展现的兴奋来看,以市场效益为主题的会议很成功,此刻余温还未退去。 肖之清像往常一样回到办公室,墨丹迎上来,他拿起她递过来的一张胶片即刻投入工作。只见他举着胶片迎着光和她一起看着,他指点,她一边看着做笔记。 肖之清对墨丹是满意的,他曾对她说,要在最短的时间把她培养出来,成为妇产科合格的门诊医生,这也是墨丹目前最大的愿望。 手术台上,墨丹也是他的好帮手,只是最近肖之清的手术组成员增加,实习医生李丽也加入进来了。 手术台上的李丽今天不知为什么格外紧张,汗珠顺着她的两鬓流下来。肖之清喊了一声“拉钩”,李丽却在慌忙之中递来一把夹钳,肖之清狠狠地把器械甩到手术室一角,对李丽厉声地命令道:“下去!” 李丽面红耳赤,悻悻而退。 肖之清在病人的下腹部一刀下去,皮肤整齐划开,腹壁组织纷纷向两边裂开,皮下出血渐渐冒出,肖之清命令道:“止血!止血!”墨丹的手很迅速地一次次伸来,止血钳一把把递上去,一个个出血点被控制住了。 肖之清对墨丹说,手术其实就是一门艺术,艺术是需要造诣的,这造诣靠的是一往无前的精神和巧劲。墨丹点头认同。 葡萄胎刮宫术不算什么大手术,一般初级医生就可以操作,墨丹做过好几个了, 可是今天来的病人却是肖医生亲自掌刀,墨丹不知这是何故,她做术前准备工作时颇感意外。 在准备手术的当儿,李丽忍不住悄声告诉她,患者是市里主管医药教育的副市长的儿媳妇,据说这孩子不是副市长儿子的,可副市长给肖医生打来电话,要他亲自主刀。 “报应!” 墨丹没明白李丽的意思,只顾得上埋头准备。 病人停经俩月,谁知又有流血,肖医生一听觉得不妙,检查诊断为葡萄胎。 葡萄胎手术最要紧是刮得干净,如果没刮净就有可能流血、复发或者变成恶性葡萄胎。由于葡萄胎长满了宫腔,这看似简单的事情却并非轻而易举就可以做好的。宫腔内看不到,全凭医生手感和经验。 随着肖医生的手灵巧旋转,一串串葡萄样的珠粒被刮了下来,很快便是半桶。 “最后的清宫是关键,刮浅了不彻底,刮深了肌层出血多。”肖之清对认真得近乎虔诚的李丽说。 随着负压机的轰鸣,血、绒毛一齐被吸入了瓶里。刮宫壁的时候,病人叫喊起来,墨丹和李丽一边站一个,将病人的双腿摁住不让她挣扎,以免影响底下肖医生的手术操作。 墨丹安慰病人:“快了,快了,一会儿就好。” 李丽也说:“再坚持一会会,一会会。” 病人躺在妇科台上,两腿成人字形搁在两边的托架上,本也没法多动,听了两个小医生柔声柔气的话,似乎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两手便死死抓住两位小医生的手。 随着葡萄胎的清出,病人隆起的肚子渐渐回缩了下去。 墨丹这才有空仔细看看患者。 这是一个漂亮且单纯的女子。只听她问:“如果不同的精液混在一起,会不会不合,长葡萄胎?” 肖医生一听瞪了她一眼,制止她再说下去。 墨丹和李丽听得面颊绯红,她们的脸被大口罩遮着,从她们的站姿里我看出了她们的不自然。 突然,墨丹发现肖医生用的纱布越来越多,吸出的东西越来越红,他的动作也快速而紧张起来。 “通知输血!” 墨丹听言赶紧走出手术室。血是早就配好的,很快就给病人输上了。这时出血很凶,要做纱布填塞,她又递上更多的无菌纱布。 这时,病人有些胡言乱语,渐渐不说话了。李丽把着她的脉搏,墨丹时不时听听心跳,又传达肖医生的医嘱,上止血药。一大包纱布都填进去,塞满了宫腔,血不那么汹涌了,血压也渐趋平稳。 清理手术室,病人被送回病房,对病人的重点观测就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了。 墨丹又开始忙病房的事了。 肖之清有些疲惫,站起身来伸伸腰,然后换洗一番去了特色整形科。 他刚坐定,来了一个姑娘。 他不是看见了她,而是嗅到了她。一股特别的香水味把他敏感的嗅觉神经刺激了一下,他抬起了头。 “你来做处女膜整形?” 她抿嘴一笑,笑而不答。只见她慢悠悠地在他的桌旁站住。 “这真是个尤物……” 不善盯着人看的肖之清不禁多看了她几眼。他觉得她像一个人…… 她眼含春水,脸颊娇媚,一副风流尔雅的诱人模样。他从这女人脖子上的丝巾看出这是一个小富婆,她的手提包也是国际一线品牌的奢侈品。 “你预约的是几点?” 他问,低下头拿出登记簿。 “整形?太滑稽了!我不是来整形的。” “那你来干什么?” 他的态度就是逐客令,可她依然没有走的意思,笑道:“我来找人。” “你找错地方了!” “我找墨丹。” “找墨丹?” “嗯。” 她不仅不走,还姿势慵懒,体态撩人地扭动了一下身子,笔直性感的职业套裙,黑色的长筒丝袜,脚上黑色的高跟皮鞋,短裙被臀部绷紧,勾勒出一个动人的弧度。 “你们是……” “我们是同学。” “哦,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白萍。” 他实在难以把她和墨丹联系在一起。一个不解风情,一个风骚妩媚;一个宛如青涩的芒果,一个像熟透的蜜桃…… 他突然有了兴致,听凭白萍坐下来,只见她将两条腿交叠在一起,那修长而性感的小腿一直在他眼前摇啊晃啊,搞得他真有点心神不定。 白萍让他想到了初恋女友。 他记得自己的日记本上曾有这样一段话:每当我的眼神离开了她,总有一种寥落之感。这种心情,有时候甚至会让我感到人生乏味。 也许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只因得不到,才会让人魂牵梦萦、日思夜想,才有一种朦胧之美。 假如当初她应了我,又分手了,恐怕此刻连她姓甚名谁也都记不清。得不到,便会让人遗憾,让人耿耿于怀…… 他不禁拿她与初恋女友相比,不觉好奇怪。 刹那间,他有一丝恍惚,有关初恋的记忆时间太久,大都遗忘了,剩下的记忆零零星星,好久没有回顾了…… 正文 第七十九章 白衣胜雪 “你这‘金手指’也做处男整形吗?” “不做,也没市场需求。” 他幽幽地望着她,突然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她和自己的初恋并不像。 乍一看,夹竹桃和桃花长得颇为相似,可稍加留意就会发现差别之大。但不可 否认,白萍这样的女人对男人更具杀伤力。男人其实都很好色,只要有稍加出色的女人勾引,一般都会献身,尤其是遇到像白萍这样的,很少有不冲上去的…… 他不禁悠然地翘起腿,在这难得的空闲时间像研究一个外星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还和她探讨起女人和男人的贞操问题。 “这个世界太变态,对女人要求的太多了。”她像一个学者般的发表自己的观点,“如果一个男人需要以贞操来判断和约束这个女人,说明这个男人缺乏自信,他担心无法驾驭这个女人;如果一个男人介意她不是处女,说明这个男人从心里觉得自己不如她的前任。你说,我的话有道理吗?” 他点头,“但是,这样的人为数众多,因此,做处女膜整形的趋之若鹜。” “刚毕业那一年,我去了一趟欧洲,我倒听说,国外有‘男性贞操带’,你留洋归来,咋不在国内推广推广?我相信,也会有人感兴趣,帮你开创市场。” 肖之清笑了,他知道,不把这个难缠的小妖精制服,她是不会罢休的。于是,他从国外的医学统计数据到男性贞操带的起因,一一道来。 男性贞操带最早起源于英国19世纪末,设计该装置是仿效女性使用的贞操带,让那些贪欲好色的男子受到约束。 近年来,欧洲男性使用贞操带人数曾达到3万之人。使用者主要是一些虔诚的年轻教徒,他们为证明自己的性忠诚,竟百分之百愿意使用男性贞操带。除了教徒,使用贞操带者舞男居多,因为欧洲一些富有的女性喜欢雇用来自贫穷国家和地区的舞男,以满足她们的性欲。这些富有的女子只需花费500欧元即可雇用舞男一个月,在此期间,她们为了不让自己的舞男“招蜂引蝶”,常常让他们戴着贞操带束缚其性欲。 “看来,市场份额不大……我不再为你的业务拓展费心了。” 白萍站起来,肖之情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 “好了,校友大师兄,回见!” 白萍悠然转身,高跟鞋“嘚嘚”,她离开了特色整形科。 看来……她进门之前早有准备,起码在医院的板报前仔细浏览过,了解了他的概况。或许,她还向护士们打听过什么……肖之清琢磨不透白萍的意图。 这是一个尤物。他依然这样认为,墨丹和她的关系如何…… 一个预约的客户被导医小姐领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的精神为之一振投入到官场的工作中。 高跟鞋“嘚嘚”的声响在住院部长长地走廊响起,不少人行注目礼。白萍视若无人行进着,突然在6号病房门口站住。 那一刻,她看见了墨丹,就在不到五步远的地方。她伏案在写什么,神情是那样专注。 她并非忙得蓬头垢面不可开交! 白衣胜雪,侧面的脸庞出现一个俏丽的弧线,专注的神情宛如不食人间香火的仙女…… 那一刻,白萍有被人猛击一掌的感觉,且这一掌不是别人,是自己! 她不想面对墨丹了。在她看来,还是默默的较量好。 我不应该来找她,而应该去找他…… 白萍悄悄地转身,轻轻地迈开脚步走了。 墨丹瞅空在一个巴掌大的小本上记日记,她怕那一瞬间的问题到了晚上遗忘。 “金手指”和“肖一刀”,这可是肖之清作为医学权威的荣誉称号,代表了他在两个领域所获得的成功。作为医界精英,墨丹早把肖之清当成自己的楷模,只是整形室的业务墨丹从不过问,她只专心做好妇产科主任医生的助手,一个好医生。 为了让肖之清省心,她努力为病人排忧解难,尽量做好一切。 目前乌兰的情况有点棘手,难点是手术前的思想顾虑很大,墨丹眼下盯住了这件事,把她了解到的记下来。 她记下了乌兰的身世,当然,只是几个要点。 今天早上,墨丹对忧心忡忡的乌兰说:“你别担心那个肿块,据统计,这类肿块百分之七十五以上都是良性的,而且,即使真的发现了什么问题,肖医生也能完全彻底的把它摘除掉。他医术高明,是本市最好的妇产科医生,你就放心吧!” 乌兰很少见到主治医生,墨丹倒是时常在眼前,且真诚和耐心,乌兰很快把她当成了最信赖的人。为了了解乌兰的身体状况和病史,墨丹问乌兰,你的父母有患癌症的病史吗?乌兰说不知道,可迟疑片刻,她把自己最秘密的身世告诉了墨丹,说自己是抱养的。 乌兰对墨丹讲述了一个二十三年前,遥远而凄美的故事: 广阔无垠的草原风景如画,草原上盛开着鲜花。远远的,可以看见错落有致冒着炊烟的蒙古包,还有散慢吃草的马匹。 有一天,有个人骑马朝蒙古包跑来,马跑近了,传来婴儿的啼哭声,马背上是一个健壮,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赫克,婴儿的啼哭声就是从赫克怀里传出来的。 有个骑马经过的牧民见了赫克,惊奇的问道:“你怀里是谁的孩子?” 赫克乐呵呵的回答道:“索旺兄弟,告诉你,这是活佛赏赐给我的礼物啊!” 索旺赞叹了一句策马离去,赫克在蒙古包前翻身下马。 他小声哄着怀里的婴儿:“噢,别哭了孩子,别哭了,咱们到家了……” 这时,赫克的儿子,一个五岁的男孩跑出来了,他叫声阿爸跑到跟前牵过马绳。 赫克低头问:“林格,你想要个妹妹吗?” 林格马上说:“想!”他指着赫克的怀抱问:“阿爸,这个哭叫的小东西……就是你说的妹妹?” “小家伙,真聪明!以后她就是你的妹妹。” “快给我看看……” 赫克蹲下撩开怀里的布兜,一张粉红色的小脸露出来。 这是一个大约百天的婴儿。婴儿眼睛滴溜溜的,见了林格,瞪眼看着他,居然不哭了。 林格喜爱异常地说:“真可爱真可爱!”他突然抬头问:“阿爸,她是哪来的?会不会被人再要回去?” 赫克包好孩子站起身,边走边说:“她呀,不会有人来要的,放心吧……她是活佛赏赐给我们的……” 林格问:“阿爸,她叫什么名字?” 赫克想了想说:“我看……就叫‘乌兰’吧。” “乌兰?好,就叫乌兰!” 赫克是在寺庙门前得到的婴儿,那会儿,喇嘛臂弯里抱着一个襁褓,赫克看见一个中年女子围着头巾,头巾里露出的脸蛋十分漂亮,只见她双手合住,弯腰对喇嘛行了三个大礼,然后瞟一眼赫克,转身跑了。 在赫克的恳切要求下,喇叭让他收养了乌兰。 乌兰还告诉墨丹,听喇叭说,自己的父母曾是草原知情,至于父母的下落和身体状况,她一无所知。 知道了乌兰谜一般的身世,墨丹不觉心情变得有些沉重了。 她真希望知道的多一些,比如,那对知情的身体状况如何,有没有什么疾病,还有他们的父母……这些对了解乌兰的病情都有帮助。 墨丹来到病房却不见乌兰,5床说她出去好一会儿了。 她不应该走太远,该回病房了。墨丹走出病房,穿过走廊,走向乌兰常去的地方,湖边。 医院住院区的湖边小树林很静谧,很美好,是难得的景观。越过花坛的植物,可以看见一片湖水,湖光粼粼,杨柳依依,湖畔的长椅上相依相偎着一对恋人,墨丹仔细看,好像这就是乌兰和她的未婚夫林格。 不打扰他们了,墨丹转身往回走,却看见于晓阳朝自己走来。 他远远地朝她招手,笑容灿烂。 有多久没见他了?墨丹边走边想,好像有两个月了。最后那次见他也是在这湖边,也是她来找病人。他端着一盆文竹,说是送给她作伴的。 突然,墨丹联想到金田送的那画,那上面也有竹子。 这么巧,大家都喜欢竹子,她笑了。 见她笑,走近了的于晓阳很开心,估摸着今天她不会很快撵他走,可以和她多呆上几分钟。 “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 “我在上班呢。” “我知道,哦,我来拜访肖医生和药剂科胡主任,另外,给你送音乐会的门票。” “音乐会?”墨丹很诧异,眼里露出惊喜。 “是啊,很难得的机会!” 牛仔裤,海魂衫,帆布鞋,他不再像学生时代总穿印有摇滚歌星的T恤或电影海报的T恤了,只是牛仔裤没变。她打量着他,点头。 “什么时候……我们的街舞冠军喜爱上音乐会了?” “我曾经听你和肖医生说……医生听音乐有助于休养神经,我觉得不仅医生需要,我这卖药的也需要,不然,整天被那个疯子总监逼着交考核表,我都快要疯了。” 正文 第八十章 午夜的浪漫 他的眼里热光闪闪,情感渴望抚慰,身心需要放松,她瞅一眼,关切多于内疚。可是,她感到一丝不安。 “就我们俩去……” “我也想去一帮人,在音乐大厅好好热闹热闹,可只有两张票。” 她听出了他的热嘲,犹豫了一下,微微颔首,“好吧,我今晚也没什么安排,去吧!” OK,于晓阳冲动地脱口而出,“我请你吃晚餐!烛光晚餐!” “那不行!” 她摇头:“你去拜访你的,忙完了,各吃各的,在医院外的林荫道口汇合。” 她总是遵循着离校前的约定,避免和他来一些浪漫的情调,即使在一起相处也保持着警惕,就像防贼一样防着他越雷池。 “嗯,我知道了,”他有些失落,“我独自,你独自,我吃盒饭你吃食堂,然后一同携手,前往高雅的音乐厅。” 他板着脸说着绕口令,那样子就像受了虐待的孩子,墨丹一见“噗嗤”笑了。 “行了,别为一顿饭纠缠了,你走吧。” 手机铃声响了,是肖之清打来的,他让她去看看新来的实习生,意思是她也要参与带教,替他分担一些任务,她去了。 掌灯时分,她和于晓阳在约定的地方见面了。 他远远地看着她走来,心里一激动,忍不住来个街舞动作,在原地转圈,三百六十度。有两个路过的小男孩望着他笑了,其中一个男孩问:“叔叔,你为啥这样高兴?”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他弯腰摸摸男孩的头说。 她渐渐走近。 路灯下,只见她身穿一条镶着镂空花边的长裙,长长的黑发不再受帽子的约束,像瀑布般倾泻在香肩。她毫无时髦小姐的骄矜和做派,有的是淡泊和优雅。他直瞪瞪地望着她那略带忧郁宛如深潭的大眼睛,不免心旌动荡。 “嗯,音乐会就要开始了,走吧。”她朝傻傻的他说。 他应着,转过身叫了一辆的士。 大剧院门前,名流雅士文青们如期而至。男士们一个个衣冠楚楚,神采奕奕,女宾们更是装扮入时,争奇斗艳。 他们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互相微笑着对望了一眼。 她那一眼含着新奇和热情,于晓阳见了觉得很温馨。自从毕业后这是他和她第一次单独相处,且是在这高雅的艺术场合,心境自然受着美好的熏陶。 音乐会开始,墨丹很快进入到出神入化的境地,可本来就对交响乐不太熟悉的于晓阳却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这是一场颇具名气的交响乐盛会,乐队家族要员庞大,气势非同凡响。 只听她略微靠近他悄声说:“你听,弦乐多美!小提琴,中提琴,尤其那贝司……” 她那清纯贤静略带凄迷的神态,隐藏着生命的跃动,透出唯美的气息与古典的浪漫情怀。 他靠近她的耳边说:“小提琴象性情柔婉、婀娜多姿的仙女……就像你。” 她没有回应。只因弦乐出现了一段抒情的柔弦,声音振颤如泣如诉,她完全沉浸在音乐里。 于晓阳与其说是在欣赏音乐,还不如说是在启蒙,学习辨别声音,除了小提琴和贝司,大提琴中提琴以及交响乐的其他成员对他来说都很陌生。 竖琴他是认识的,有数条弦的大型拔弦乐器,拔奏起来如天上掉下一串串铃铛,或是一阵阵红雨。 铜管乐器来威风了,小号如刺破乌云的阳光,浴人身心;又如驰骋沙场的勇士,英气勃发。长号使人有爬出深邃的山洞,见到敞开的青天之感。 “我喜欢管乐!”他又在她耳边轻声说。 “等打击乐发威……你就会更喜欢它。” 果然不出所料,定音鼓惊险如迅雷疾雨,钹如一道金光,此外,交响乐队的不速之客木琴等乐器也来凑趣,将这首即兴曲发挥到极致,具有了最丰富的音乐表现力。霎时,万物在巨大的生命光环的笼罩下鸦雀无声,世界处于一片新生活后的宁静,片刻后,万物又以千万倍于先前的鸣啭,奏起了昂奋亢进的生命交响曲。 于晓阳被震撼了,只觉心头发热。侧目一看,墨丹亮晶晶的眸子里双泪滚落,挂在腮边…… 音乐会结束,其表达的多种情感和产生的魅力久久回味在他俩心头。 一路无语,音乐中的意境还在缠绕。 黑丝绒一般的天幕上神奇地镶缀着一颗颗小星星,深夜的街市,如多采的河流,徜徉在街头,让人真有一种被河流吞没的感觉。 他俩谁也没说话,走上了街边的人行道,行进在树影中。皎洁的月光洒在路边的花坛上,一阵夜风,树叶沙沙发出声响。 一群青年男女经过他们身边,嬉笑着大声喧哗,有个女孩说:“还是学生时代好,我真想回去。”“去吧,咱们穿越去,现在就走!” 快乐的情绪总是能感染他人,他俩听着不禁笑了,情绪回到现实中。 旁边伸出一条岔道,走进去就是公园。可以听见里面偶尔一阵清婉的歌声。 他站住说:“公园里月色最好,我们从这里穿过去,前面不远就到了医院。” 她点点头。 没有灯光的地方才能显现月色。只见园中月色比外面更觉明朗,地上树影重重, 银色的月光洒在地上,还能听见蟋蟀的鸣叫,荔枝的香味弥漫在空中。 “哎,咱们学校实验室外……每到晚上就是这动静,你记得吗?”她问。 “当然!说起实验室,有趣的事真多。”他说。 “想起什么趣事了?” “关于你的。” “我……”墨丹快速搜索记忆,过去可笑的事很多,她不在意,但唯有一次外科实习最令她窘迫,记忆犹新,她不希望于晓阳记起它。 那是练习给狗做脾切除,老师示范了一次,用的是母狗,结果轮到她来做时,眼前已麻醉的狗跟老师那只结构不同,中下腹有根突出来的东西,她想也没想就问:“老师,这是什么啊?”女老师瞪了她一眼:“女孩子家家,别问这个!”墨丹没有反应过来,有点懵,可周围的同学却笑得不行…… 于晓阳在笑,想必他记起了那事,可他却说:“记得那次生理课吗?‘离体蛙心灌流’那个实验?” “当然记得!要一针戳进青蛙脑袋粉碎大脑,让我睡觉都打哆嗦。每次专心致志地结扎血管、分离青蛙心脏,可总是难以成功。” “你那次曾经吓得喊叫:‘老师完啦!死了!’老师抹了一把汗说:‘墨丹,别吓我,青蛙两字不可省略啊!’ ” 在回忆中他们很兴奋,笑谈着不觉忘记了时间,可却引来了麻烦。管园林的是个老头,以为昨天偷窃荔枝的贼又来了,挥舞着一根棒子大老远就嚷嚷道:“滚!你们快滚!不然我打死你们!” 于晓阳第一反应是有坏人,抓住墨丹的手撒腿便跑,墨丹也吓住了,不知发生何事,只能被他拉着跑。 跑着跑着,老头不追了,因为出了他的防区。他俩站住喘息着,忽然醒悟是怎么回事,不禁哈哈大笑。 一个人工湖出现在眼前,湖面像镜子,月亮映在湖面。墨丹看着水中的月亮吟了一句。 “水底有明月,水上明月浮。水流月不去,月去水还流。” 她吟咏着诗句,感到了一种长久的忙碌中已经淡忘的心灵的触动。于晓阳看着她,又一次被她那眼神里惑人的魅力所打动,心乱神迷…… “墨丹!”他怔怔地看着她,悄声喊着她的名字。 “你说……南滨会发生海啸吗?” “你怎么这样问?” “因为……我想象不出有什么原因能把我们分开,”他仰望了一下当空皓月,幽然而语道:“假如有一天……我们不得不分开,那只能是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我去了另一个世界。” 她突然转身,捂住了他的嘴。 他深情地望着她,她却说要走。 “忘记毕业前的约定了?” “忘了,”他挥了一下手,带着赖兮兮的神情笑道:“让那约定歇菜!” “不……”她推开他,他抓住了她的一只手,顺势从后面搂住了她。 深夜,整个公园都在静静安睡,风儿停了,树叶不响了。他搂住她,贴近她的耳根喃喃道:“你不能再躲避我了,让我们……像正常的恋人那样……” 她的身子有些瑟瑟发抖,他感觉到了。 她摇头,她记得自己的誓言。 她在情感和理智间进退维谷,他却血脉贲涨,涌上一股燥热。 他搬过她的身子,摧枯拉朽的情感使他把热列的吻再次给了她。 她在他的热吻中纠结,振颤;她抗拒着,秋波盈盈的望着他。 压制情感只会使情感爆发,她不受控制,动情的回吻了他。刹那间,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如登仙境,不知所往。 激情澎湃,他的手在她身上摸索,不停地摸索,可到最关键之处她坚决地制止了他。 “不……” 望着她美不可方物的容颜和娇躯,他像木头一样伫立。那种晕晕乎乎的感觉大概持续了几秒钟。 跟两年前在梅园一样,理智促使他快速地思考。 心存美好和尊重,则是真爱。 他听从了她。 那晚,最后的樊篱未能冲破,他在她的宿舍门口分手时赖嘻嘻地说:“你吻了我,要对我负责!” 她垂目,“你违约,惩罚是再不和你单独出去。” 正文 第八十一章 301病房 清晨,天空呈现着几抹朝霞,东边的太阳跃跃欲试。 在绿茵茵的高尔夫球场上,肖之清身着运动装,肩扛球杆,和于晓阳边走边聊。 “嗯……你们那个抗生素的临床效果还不错。” “那是多亏了主任你呀,不用谁知道啊。” 他们相视一笑,肖之清拍拍于晓阳的肩膀,眉眼透着喜爱,“小样,嘴也变甜了,都是这医药代表的功劳吧!” “可不是!” 作为医药代表这个职业,于晓阳觉得自己最近才渐渐上道。过去的两年他的目标客户药店居多,如今,医院成了他的主攻市场。 医药代表是个什么职业?这要追溯到上世纪90年代初,当时医药代表的职责很明确,就是在医院为医生讲解外资企业引进的新药,传播医药行业内的最新信息,新的健康理念。专业的医药代表推动了许多特效药和自主创新药在临床的使用,也使医院与制药企业之间产生了良性互动。这是医药代表的健康发展期。 进入上世纪90年代中期后,由于竞争加剧,一些合资企业在中国建立了医药代表队伍,他们的推广手法翻新,已经层出不穷了。推广药品,医生、医药代表、医药公司经理,成了一个特殊的群体,医药代表的工作环境和职责逐渐变了,他们的收入也变得色彩斑驳起来。 于晓阳在这个职位上干了两年,被业务经理鞭打脚踢,基本上摸清了门道,如今总算开拓了一片天地。 于晓阳询问肖之清关于药的疗效,聊着奖励政策,肖之清显得略微不满了。 “唔……和你们的竞争对手比……我看……” “我知道,主任,”于晓阳对肖之清欲言又止的下半句话心领神会。“我们是曲径通幽,奖励政策呈梯级式,量是关键。” 肖之清姿势漂亮,打出一个牛球,他看着球落下后回头说:“行了,你小子的嘴皮子我早领教了。” 于晓阳呵呵笑着,见远处高尔夫球场小道上来了一辆电瓶车,开车的是一个十七八岁身着鲜艳工作服的女球童,她身旁的座位上端坐着肖之清的爱犬维莎。球童面带微笑,时不时看看大犬,眼里流露出喜爱之情。 电瓶车驶近了,在路边停下,女球童从电瓶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一根球杆走来了。维莎也敏捷的跳下车,窜到肖之清身边。 “唔……维莎,好玩吗?” 肖之清蹲下抚摸着爱犬,转脸问球童:“阿青,维莎没捣乱吧?” “维莎乖着呢!”阿青笑着说。 维莎抱住肖之清,在草地上翻身跳跃,亲昵地嬉戏,于晓阳在一旁瞅着,眼含羡慕和喜爱,不一会儿也走过去轻轻抚摸维莎,和它亲近起来。 维莎像对待老朋友似的和于晓阳玩着,阿青在一旁凑趣道:“维莎今天可乖了,像来视察和旅游似的,跟着我挑球杆,逛球场,还在小湖边扑蝴蝶呢。” 说着,阿青拿来一只球杆。 “哦,这是我为你们挑选的球杆,你看行吗。” 肖之清停止玩耍,接过球杆看了看说:“还行。” 于晓阳拿起肖之清递来的球杆试着挥杆,微笑着打出一球,接着往前面的洞口跑去。 “哎,阿青,就你的水平该升洞长了吧。”肖之清问阿青。 阿青嘟嚷起来,话语带着哭腔:“肖先生,我真的升洞长了,可现在虽然带了个‘长’,权限也就是管理一个三杆洞,昨天……昨天我还挨训了。” “为什么挨训?” “说我没有打好旗语,被客人投诉,小费也没给……” “哦,这样啊,别生气,” 肖之清手指远处的于晓阳道:“那个帅哥今天也不会亏待你的。” 阿青破涕为笑道:“嗯……谢谢。哎,主任, 您上星期没来,今天好好玩。” 肖之清摇头道:“不,一会儿就走,我下午还有几个手术呢。” 肖之清回医院,于晓阳也跟着来了。走到医院一楼电梯口,他们视而不见地从靠墙立着的一快牌子经过,那牌子上写着“医药代表不得入内!” 电梯门口病人和医护人员很多,推车的、拿药箱的,打绷带的各色人等,都在门口等着进电梯。 肖之清看看人多便往楼梯走去,晓阳跟在他的身后。他们走到楼梯中段时,实习生李丽低头匆匆下楼,一头撞到肖之清身上,她抬起头看见肖之清不禁有些紧张,脱口叫了声“噢……主任!” 肖之清不以为然径自上楼了,晓阳却站住以打趣口吻对李丽说:“哎,实习生校友,你撞到了本世纪最优秀的妇产科专家,怎么也不道歉?” 李丽站住回敬:“你来干什么?”她在他耳边小声说:“医药代表不得入内!” “哎,我是花钱挂号进来的!找医生看病……不行吗?” “我知道……是来推销你的抗生素和‘孕灵’的。” 于晓阳一听正色道:“哎,美女校友,”他拽住她的胳膊,摆出很严肃的样子发出警语:“说话注意啊!”他见旁边有人走动,放开她的胳膊换成恭维地口吻道:“我说……女性是人类生命孕育的源泉,妇产科医生解决女性生殖的难题,就是人类的天使。将来传宗接代,延续人间香火,还要靠你们这些天使呢!” 李丽朝于晓阳扮了个鬼脸,匆匆下楼了。 就在此刻,肖之清的病人乌兰有了好心情。那是在墨丹的不断开导下得来的。 乌兰和未婚夫林格又来到了湖边。 林格身型健硕,像个草原汉子,乌兰身姿苗条,面带幸福的微笑,她拉着未婚夫的手说:“林格,我想,也许真是自已大惊小怪了……我还真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你看,我现在就可以登台演出……” 舞蹈演员的乌兰笑着放开林格的手,迈开步子打了个洒脱的飞腿,又做了个旋转和跳跃动作,舞姿优美。 “好!”林格喝彩,“我说你不用担心嘛!” 乌兰曾对林格说,结婚后好好跳两年,然后再要孩子,那时,生完孩子她就去当教练,不再跳舞了。 林格很爱孩子。青梅竹马的乌兰和林格一直是草原上的美谈,他俩是赫克的宝贝,从小就像一双小鹰备受赫克这只老鹰的挚爱。 林格看着未婚妻高兴的样子,甜蜜地微笑着说:“我说嘛,不用担心。等医生检查完了,该吃药就吃药,该打针就打针,咱们两个月后的婚期不变。” 说着,林格半拥着乌兰回到301病房。 走到床边,他让她躺下了,乌兰用手抚摸着林格的脸,林格俯下身去在乌兰耳朵边不知说了一句什么,乌兰咯咯笑出声来,林格吻了一下乌兰的额头,乌兰甜蜜地闭上眼睛。 这对恋人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不知前面等着他们的是什么,然而,他们的幸福此刻就掌握在医生的手里,确切地说,是掌握在肖之清手里。 就在他俩出去的功夫,病房住进了一个新病号,她叫李香。 此刻,李香侧身躺在床上,她一把鼻涕一把泪,伤心地哭泣着,她那露在被单外的两只手在微微颤抖。 墨丹进来了,朝乌兰和她未婚夫点点头,立刻去到李香的床边,看见她哭,安慰着,不停地递给她纸巾。 李香用纸巾擦把鼻涕,哽咽着说:“墨医生,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了……昨天检查还好好的,他在我的肚子里每天动手动脚,我早就习惯了,现在孩子没了,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呀!我为什么要得病,得这个该死的阑尾炎。” “别难过,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墨丹劝慰道:“只要保养好身体。” “可我容易吗?怀孕七个月,眼看瓜熟蒂落,却突然没有了,墨医生,你不知道,我的老公肯定会和我离婚的。” “不会吧……”墨丹有些吃惊地说:“这……不是你的错啊。” “可这是谁的错?是谁的错啊?我还不如死了。” 李香的话让墨丹忧心,刚才肖医生在更衣间脱下运动服,穿上白大褂,她站在他的面前小心翼翼地问:“肖医生,你觉得7床的孩子是因为什么死的?” 肖之清耸耸肩道:“很难说。” “会不会……跟抗生素有关。” “不会。” 墨丹回忆似的说:“我们可给她打了一周的抗生素……” 肖之清面色不悦,他有些不耐烦了:“我接下来要做5个手术,做手续的期间我什么都不想。” 墨丹自言自语小声嘀咕道:“……怀孕二十八周的孩子怎么就死了……” 肖之清耸耸肩,很淡漠地说:“这有啥?医院本来就是个有生有死的地方。一些人死去,一些人却被救活了。难道死人的事不是经常发生的?一个婴儿死了,一个百岁的老太却健康的活下来,人生就是这样无常,就是这样残酷。要是真有上帝的话,我想人世间的事情会井然有序一些。” 正文 第八十二章 美丽的格桑花 墨丹有些不甘心地问:“肖医生,你说……要不要给7床一个解释?她总在不停地问,这么大的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 肖之清顾着往外走,站在门口回头对她说:“不用解释!连神都不是万能的,医生更不是了,万能的只是机会。” 墨丹看着肖之清的背影,眼含困惑,她不禁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那天,墨丹和肖之清站在李香的床前,李香手按腹部,痛苦难耐地说:“医生,我这是怎么了?” 肖之清说:“急性阑尾炎,要开刀。” 李香说:“我怀孕7个月了。医生,要是开刀……那孩子怎么办?” 肖之清想了想说:“嗯……那就打抗生素吧,打七天抗生素就好了。” “七天?”墨丹想到了抗生素的副作用,不禁说:“……要不先打三天?” “不行!”肖之清的回答不容置疑。 李香看看两位医生的神情说:“医生,少打几针吧,我的身体很好,能抗得住阑尾炎。” 肖之清一听有些火,质问道:“你是要孩子,还是要自己的性命?” 李香连续七天打了抗生素…… 没过几天,李香的孩子没了。 墨丹想不出所以然。 究竟孩子的亡故和抗生素有没有关系……回忆勾起烦恼,墨丹尽力安慰着哭泣的李香,听她诉说苦痛,听她抱怨丈夫,还听她把期盼孩子的心愿道来…… 她说,很有可能被丈夫怪罪,被婆婆嫌弃,说不定还会遭到遗弃。 李香告诉墨丹,自己是从农村来的,在一幢高楼里做清洁工,他的丈夫是装修队的小包工头,没有多少文化,平日里就对她恶言恶语,还说把孩子生了就让她带到乡下去养,等孩子长大了再来。 墨丹对李香的家境有所了解了,心情更加沉重,但她不知说什么才好,语言无法表达她困惑的心情和内疚,她感到自己也有一份责任。 要是当时自己坚持不要打那么多天的抗生素,也许不会有今天。她忍不住这样想,越想越难过。 李香也许哭累了,说乏了,得到宣泄总是好事,她慢慢平息下来,昏昏睡去了。墨丹给她盖好被单,轻轻离开她的床边,朝乌兰走来。 这个病人也不一般。 林格在给乌兰削苹果,一见墨丹立刻放下水果刀。 “医生你好!” 墨丹见乌兰和林格坐在床上,他倆的脸上带着笑容,像经过了一场比较愉快的谈话。 林格自我介绍道:“我是乌兰的未婚夫,叫林格。” “哦,你好林格,我是肖医生的助手,叫墨丹。” 乌兰笑着问:“墨医生,你看他身体不错吧。” 墨丹打量着林格,点头道:“嗯,很健壮。有乌兰的美貌和林格的健壮,以后你们的宝宝肯定又健康又美丽。” 这时,墨丹注意到了乌兰床头的一束花。 这花有点像杜鹃,粉色的小花瓣,中间的花蕊是黄色的。 乌兰看着墨丹不解的样子,马上介绍着:“哦,这是格桑花,是林格好不容易从草原带来的。” 墨丹走过去仔细看,一大束用塑料纸包好的花周围的确有些焉了,可大都是新鲜的,她不禁嗅了嗅,一股淡淡的清香。 “格桑花的花语好像是‘幸福’是吗?”墨丹问他俩。 他们点头,乌兰还补充了一句,说格桑花也象征爱情。 乌兰对墨丹讲了一个关于格桑花花语的美丽传说。 在藏语中,“格桑”是幸福的意思。藏族人有个俗定,谁能找到八瓣花瓣的格桑花,谁就能得到幸福。墨丹再去仔细看,那束格桑花大都是八瓣。也有极少数是七瓣或六瓣的。 这小小的花儿生长在高原上,外貌极为普通,花朵杆细瓣小,看上去弱不禁风,可风愈狂,它身愈挺;雨愈打,它叶愈翠;太阳愈曝晒,它开得愈灿烂。它寄托了藏族期盼生命旺盛,幸福吉祥等美好的情感。 “我要让乌兰像格桑花一样,生命力旺盛。” 她更喜欢格桑花的另一个花语:生命力旺盛。这是一个天使的情怀,把生命力看成是天大的事,希望每一个病人祛病延年,健健康康。 看着格桑花,她感到一种简单的幸福。墨丹在心里感慨不已。 进入大学读书,毕业参加工作,生活中好像再没有个格桑花带给的那种简单的幸福了,如今虽然身边也不乏花草树木,但都是人为的修成刻板的形状,其妖娆着任人摆弄,靠人养育,缺少了当初大自然赋予的美好和单纯,更缺乏旺盛的生命力…… 在日后病房的主人发生巨大的变故带来悲痛时,墨丹又得知了格桑花的另一含义:格桑花与佛教也很有渊源。 传说莲花是象征佛教的花朵,而格桑花就是传达佛教的信物之花,在藏密佛教中更是有很深刻的含义:格桑花是受僧人敬仰的神圣花朵,在佛教的传说中有这样的说法,格桑花不再盛开的时候,佛法就没有了,可见格桑花的独特…… 林格端来一碗水,他往花上轻轻倾洒了一些,还边洒边自言自语似的说:“嗯……乌兰以后生几个宝宝,都像这格桑花……好养。我阿爸和我爷爷两代都是单传,所以我们以后要多生几个孩子。” “多生几个?你们究竟想要几个啊?”墨丹笑了。 乌兰一听撅嘴,伸出两个指头说:“说好了,就生两个。” 乌兰突然想起什么,情绪一下子低落起来。她低声对墨丹说:“哦,墨医生,我问过我阿爸了,没人知道我的亲生父母的病史。” 一说到父母,乌兰的眼里露出忧伤。这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墨丹想。过去的身世让她自卑,长这么大没见过亲生父母,自己在襁褓中被遗弃,不受欢迎地来到这世上,这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乌兰曾暗暗发誓,忘掉身世,结婚后做个好母亲。可是婚检得知了不明病因,因病循原,又增添了忧愁和烦恼。她担心自己从父母那儿遗传了什么病根,可能活不到结婚当母亲的那一天…… 乌兰难过的低下头,把头埋在膝间,长发垂下盖住她的脸。一会儿,她仰起脸,眼神梦幻般的喃喃:“我多希望……一切都不变啊……我想尽快回到草原……去看我们的城堡。” “城堡?什么样的城堡?” 墨丹对这双恋人的故事越来越有兴趣,她想问个明白,还指望从中找到开启乌兰心病的钥匙。 林格对墨丹说,“城堡”是他俩命名的,一个独特的地方,那城堡的周围就开满了格桑花。 他对墨丹讲起了他们的过去,顿时,在墨丹的眼前出现了动人的画面: 身着鲜艳的民族服装,梳一头小辫的少女乌兰和林格在跃马飞驰,乌兰边跑边大声地说:“我们比赛,看谁先跑到‘城堡’!” 林格边跑边问:“输了咋办?” “谁输了谁就睡一晚马棚。” 乌兰和林格策马飞奔,乌兰咯咯笑着、叫着,可最后林格和乌兰骑马并排到达,他倆同时翻身下马。 这隆起的山岩就是他们说的“城堡”,这儿有嶙峋的怪石,聚集一处形成了一个小山包,山包周围长满了格桑花,这是乌兰和林格从小就常来玩耍的地方,他们称之为“城堡”。 每当他们一同到达,乌兰总是不高兴的撅着嘴,扭头不理林格。 林格问:“咦,我们并列第一,你怎么不高兴?” 乌兰不满地说:“你作弊了,故意让着我……哼,这是小看我!” 林格微笑着,一手触胸弯腰行礼道:“公主,别生气,否则我会不安心!” 乌兰嘀咕道:“什么公主……我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在这时,林格总是会双手扶着乌兰的肩膀,微笑着说:“我知道啊……小公主,你的母亲是苏丹国的公主……嫁给了蒙古王,后来生下你。因为你长得太美,被海盗绑架,可你被巴特鲁救了。他帮你找到了你的‘城堡’。你天生就是公主,将来还要成为女王,会有一群小公主和小王子,我呢,永远是你的仆人……” 乌兰听着破涕为笑,一脸娇羞,举手捶了林格一拳。林格说为了将功补过,要给她送上最好的礼物。他从城堡周围采撷了一大把格桑花,双手奉上献给乌兰,乌兰看着林格,接过鲜花嗅着,转圈娇笑着,银铃般的笑声在草原飘荡…… 墨丹想象着林格和乌兰的故事,彷佛有一首歌回响在耳边,久久难忘: 我梦里奔骑在辽阔的草原, 蓝蓝的天空, 洁白的羊群, 神奇的哈达, 带来了吉祥。 翱翔的雄鹰向往的地方, 绿绿的牧场, 哺育着梦想, 还有我那心爱的情郎, 我是你心中的那朵美丽的格桑花。 你是我的思念里唯一的牵挂, 雪域中的风寒下, 我什么都不怕, 遇上你是我一生, 幸福的哈达。 我是你心中的那朵, 美丽的格桑花…… 正文 第八十三章 不平静之夜1 肖之清告诉墨丹,乌兰剖腹探查要在近两天完成,但要尽快拿到她的手术自愿书。 墨丹今天一大早来查房对乌兰告知了情况,等从其他病房回来时就不见乌兰的踪影,墨丹本想和她聊聊,让她打消顾虑,最好在今天把自愿书给签了。 她在寻找乌兰。墨丹穿过走廊,在厕所、电梯间或她可能去的地方,几乎走遍了就近的房间和科室,可就是没找到她。 她会去哪儿? 一向很敏感的乌兰此刻对自己的病情又感到坐立不安,她被自己的心魔所指引,溜达到了一个特别的地方。 她穿过走廊,拐了两个弯,在婴儿区流连忘返。 这是婴儿室。她靠近玻璃墙站住,贴近了注视着室内的动向,如痴如醉。 室内婴儿床整齐地排列,一张张粉红色的小脸虽长相各异,可神态相差无几。睁眼的,慢慢扭头遥望着天花板,眼里充满迷茫和神奇;闭眼的,小嘴在蠕动,好像随时要逮住自己的粮仓…… 她看见一个稍微大点的婴儿尤其可爱,脸粉嫩粉嫩,亮晶晶的眼睛张望着什么,他的一只小手握拳,拳头靠着嘴吮吸着,样子十分可爱而有趣。 乌兰凝视着这一幕,失魂落魄。一忽儿觉得自己想要一个男孩,让他像林格一样健壮,一忽儿又想要个女孩,她要把所有的爱都给她,使她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父母之爱的真正的公主……接着,她想到了就要面临的手术,心里又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了。 乌兰在婴儿室看了很久,又在走廊上溜达着。 隔着玻璃门,她看到了动人的一幕:护士将婴儿抱给床上的母亲,母亲看着婴儿甜甜地笑了,从她的笑容里,丝毫看不出她刚经历了一场倾力的迸发和叫喊,无私和母爱,还有浓浓的幸福都写在母亲的脸上。 门外,乌兰呆呆地看着,她趴在玻璃门窗前一动不动。要不是护士来找她,她真不知在这儿呆多久。 就在这时,四处寻找乌兰的墨丹在一楼电梯口碰到了林格,打过招呼,林格有些忧心地说:“墨医生,乌兰昨晚临睡前情绪就有些不对,请你把手术可能发生的系列问题告诉我好吗?” 墨丹回答道:“在肖医生做探查之前,我确实无可奉告。” “我今天在网上查了些资料,剖腹探查好像就是比较严重了。”林格的神情变得紧张。 墨丹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剖腹探查只不过意味着要打开腹腔,做一次检查罢了。” “可万一你们查出……” 墨丹打断了林格的话:“别做病情预测!这正是我们做探查的原因。至于可能发现什么,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流血、疼痛、阻塞等症状,很难做结论。” 电梯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个年约半百的男子,是林格的父亲赫克。林格向墨丹介绍父亲,赫克一个劲儿地向墨丹点头致谢。 “医生,感谢您的操劳,林格的阿妈死的早,是我一手把他和乌兰带大的,乌兰虽说是抱养的,可她是我的心肝宝贝。拜托您,拜托了!” 墨丹对赫克安慰了几句,告诉他别担心,从目前来看,对她有利的地方是很多的。赫克忙不迭的说着“谢谢”,和墨丹告别。林格携父亲一同向病房走去。 父子俩来到病房时,乌兰回来,一见赫克扑过去,在阿爸的怀里啜泣起来。 赫克搂着乌兰,拍着她的后背喃喃道:“乌兰……宝贝,没什么要紧的,会挺过去的。”他替乌兰擦拭眼泪,笑逐颜开道:“哎,今天我和一个老朋友谈起你,他说他的外甥女就得过这个病,也动了手术,可什么大问题也没有,他的外甥女已经结婚,现在还生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大胖小子,你说,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啊。” 乌兰看着阿爸的眼睛问:“阿爸,你收养我的时候,我是一个健康的孩子吗?” “傻话,当然健康。”赫克的语气很肯定:“你一直很健康,和林格一样,在马背上长大,喝羊奶,吃糌粑,活泼得很,上学、进歌舞团……嗯,一直都是健健康康的!” 赫克说这话时,好像又欣喜地看见了过去的情景: 蒙古包前,孩童时的乌兰梳着满头的辫子,背着书包一蹦一跳去上学,跑在她的前面是也背着书包的林格,他转过身来向她招手。 少女时的乌兰身着艳丽的蒙古服,骑着高头大马跟着林格的马跑,边跑边笑。 青年时的乌兰,身着紧身练功服,在练功房大镜子前旋转、跳跃,她侧脸从玻璃门看见赫克,笑着奔过来…… 乌兰一声叫唤,打断了赫克的回忆。 “阿爸,我的父母为什么遗弃我……是因为我不健康吧?” “你看你,又胡思乱想了。”赫克连连摇头道:“当时我和丹森都见过你妈,是个知青,是汉人,脸蛋红扑扑的,眉清目秀,长得很漂亮,哪有什么病啊!她把你留下一定是和你爸回城了……” 墨丹见到乌兰一家,看他们亲热地样子不便打扰,便把手术自愿书交给他们,乌兰说,她要好好想一想,墨丹叮咛一番离开了病房。 这一夜很不平静,对乌兰,对乌兰的主治医生肖之清,都在经历一次阵痛。 晚上,办公室里墨丹还在伏案攻读专业书籍。 今天她碰到王院长,院长告诉她,他要去疗养一段时间,希望回来就看到她坐诊,而不是在住院部。她笑着点头,说一定一次通过考试晋级。 于晓阳推门探头,轻声问道:“哎,这么晚了,还在学习啊?” 他进来随手把门轻轻关上,看见墨丹有几分吃惊的眼神,笑着解释道:“嗯,今天我来统方,肖主任要我陪他值夜班,现在……顺便来看看你。” 他走近看着墨丹,又瞅瞅桌上砖头厚重的书本,关切地说:“现在,你真有心思学习?不累吗?” “还行,”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仰靠在椅背上,他坐到旁边的凳子上,默默地看着她,墨丹突然冒出一句话,让于晓阳顺势又旧话重题。 她说:“晓阳,我奉劝一句,别钻到钱眼里了。” 他回答:“嗯……不会的,我只是为一个三年计划奋斗。” “三年计划?”墨丹不解地望着他。 “哦,你不必知道,那是我和金田的一场竞争。” 于晓阳突然发问道:“哎,你想知道我的职业生涯规划吗?” 墨丹抿嘴笑道:“你的规划就是一个劲地赚钱吧。” “错!看来我由必要主动汇报一下。”他清清嗓子说:“我的生涯规划吧……简单地说,这三年要死磕,玩命地赚钱,30岁前要有一辆好车。30岁时要买上住房,三居室的……40岁要退休,陪着心爱的人充分享受人生。” 墨丹不禁笑道:“嗯……都说医大不少人肾上腺素低,但显然你的不低。” 于晓阳趁机问:“哎,该我问你啦,你怎么考虑?” 墨丹摇头:“考虑什么?我好像对你们说过的……在我成为合格的医生前,我什么都不考虑。” “凭你的条件,应该能当上门诊医生了啊。” 这时,外面传来肖之清叫唤于晓阳的声音,他慢慢站起来要走,走到门口回头说:“哎,悠着点,你今年准能当上门诊医生,我敢打赌。” 他觉得自己表达的还不够清楚,补充了一句。 “你知道门诊医生最牛的是啥?可以给人脸色看,而不必在意别人的脸色!” 医院大厅灯光暗淡,墙上的时钟指向半夜1点,医院静悄悄的。 这医院的夜时常常很奇特,寂静的夜不静,说不定突然会冒出一声喊叫或一顿喧哗,瞬间打破夜的宁静。 肖之清把电水壶里刚开的水倒入装咖啡的杯子里,杯子上冒着热气,他放下水壶,端起杯子,难得悠闲片刻坐下来品尝咖啡。他喝着咖啡,扭头瞅瞅正在玩游戏机的于晓阳问:“哎,你熬夜行吗?” 于晓阳头也不回地说:“那还用问!在学校时熬通宵,眼睛都不带眨。” 于晓阳瞅瞅看着报纸喝着咖啡的肖之清,小心翼翼地问:“肖医生,问你个私人问题可以吗?” “问吧。” “你怎么不结婚?” “结婚?” “是啊……凭你的条件,什么样的姑娘找不着!你一定有过动人的故事……说说吧,让小弟长长见识。” 肖之清依然看着报纸,语气淡然地说:“没什么好说的,很无趣……” 他说着无趣,可心里却不禁涌起波澜。七年前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静静的甲板上,略显清瘦的肖之清凭栏而立,手扶着船舷,远眺着一色海天。 他的脸犹如暗灰色的大海,脑海中浪涛在涌动,他冷傲嘴角挂着冰冷的笑意,眼睛却似含着难以言说的隐痛。 一个长相与白萍有几分相似的姑娘悄悄来到他的身旁,歉疚的看着他一侧的脸。 正文 第八十四章 不平静之夜2(红包加更) 肖之清看着大海,冷冷的问:“你还来干什么?” 姑娘说:“你去留学也不告诉我,我来送你一程。” “用不着。” 听了冰冷的回复,姑娘很坦然地问:“你恨我太现实是吗?”姑娘说着垂下 眼帘,声音略微低沉地叙说:“你肯定恨我……我清楚。可你知道不?我是实习后才想明白的。虽然我很爱你,但我不能嫁给你。嫁给医生要有良好的心理素质。我没有。我的睡眠不好,担心今后要与你一起承受神经衰弱。你想,你要经常值夜班,会被砸门声惊醒;睡眠不好和整夜的手术会摧跨身体,跟你结婚,我还得给你单独收拾个小屋,放一张单人床,给你一个安静的休息环境。我呢……却不是个喜欢和丈夫分居的人。” “你嫁给一个炒地皮的老板,仅仅是不用担心丈夫值夜班?”他讥讽道。 她没有在意他的讥讽,而是继续自己的辩解。 “再说,医生比任何人接触各种疾病的机会都要多,弄不好把什么乙肝、流感非典、艾滋等等病毒带回来……” 肖之清转过脸来,声音有些发颤:“你说的还不够呢,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这个职业挣钱不多,却不能出一点错。一个失误也许就会失去一条生命。有谁能保证自己的工作一生不出错?嫁给医生,还要随时担心自己的丈夫被告上法庭。” 黑色的大海,波涛翻滚,肖之清潸然泪下,姑娘递给她纸巾,他推开了…… 于晓阳不知肖之清此刻的心情,正对着屏幕玩得起劲。只见他操纵前锋带着球冲向对方的球门,对方的前锋与中锋飞快地跑到他的面前,想抢球没门,他操纵着前锋想射门,可不巧,球被抢了,幸好后面有其他球员挡着,要不死定了。 经过他带领的球员努力,球终于回到了他这前锋脚下,他向对方球门冲去。对方的前、中锋来拦阻,他趁还没有追上的一瞬间射球!轰!一声巨响,他看见球被射出去后,变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球。 “哇!胜利了!” 他扭头一见肖之清的神情,赶紧“鸣金收兵”,关掉电脑,看看手表惊呼道:“呀,都半夜1点半了!”他带着歉意说:“哎,我去那边摊挡买宵夜,你想吃啥?” “哦,给我来一碗云吞面,再加一个馅饼吧。” 于晓阳走了,肖之清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继续这被打断的回忆,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一个男子慌慌张张的声音敲击着耳膜。 “医生,快救救我的老婆孩子!” 肖之清站起身来开门,看见一个神色慌张的男子指指停车场那边说:“……出了车祸。我怀孕七个月的老婆在车上。” 肖之清对着走廊大声喊:“值班护士,快过来!” 男子急得神昏语颤道:“医生,我该死……你不知道,这个孩子对我来说,对我们家族来说意味着什么。” 肖之清疾步走着,厉声斥责道:“那你深更半夜带着老婆瞎跑什么!她现在的情况怎样?” 男子带着哭腔回答:“好像在出血……昏过去了。医生,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妻子和孩子。” 肖之清立刻投入了紧张的抢救工作。 为了让肖之清吃上宵夜,于晓阳在值班室等着他,一夜未归。 这一夜乌兰翻来覆去不能入睡,她按了铃,夜班护士给她送来镇静剂,她服了躺下,凝视着天花板,她小心翼翼的呼吸着,好像生怕惊动睡神,可无论如何,她还是不能入睡。 她的脑子静不下来,总想着初来检查室的那一幕:身穿白大褂的肖之清走进来。他流露出权威的气质和命令,躺在检床上的乌兰见了肖之清,僵直着身子不动,并显出敬畏、害羞、抵触的眼光。 肖之清看出了她的情绪,淡然地说:“这里都是医生,医生眼里只有医学,没有男女之分。” 肖之清将左手按着乌兰的腹部。检查完毕,乌兰问正在看胶片的肖之清:“医生,有问题吗?” 肖之清说:“嗯……有一个卵巢肿块,还不小呢……要做进一步的探查。” 乌兰有点紧张地问:“啊……要紧吗?怎么办?” 肖之清:“要在腹腔里查一查。要做手术。” “你是说开刀?我长这么大没开过刀。” 肖之清瞥一眼她,语气不容置疑地说:“这个手术必须做。” 乌兰朦胧的眼睛看着天花板,肖之清的声音由大到小由近到远在耳边重复:“这个手术必须做……必须做……必须做……” 她的眼睛慢慢合上了。 这一夜,还有一人不平静,那就是于晓阳的竞争伙伴,离开南滨去了北京的金田。 京城的夜,在怡红娱乐城门口,灯火辉煌。有一辆蓝色的轿车缓缓停下。 金田从前座下车,打开后座门,门开处,伸出一双女人雪白的腿。往上看,一个女子转过脸来,这是一张丰盈的脸庞。这女子白白的皮肤,蓬松的短发修剪得很时尚,短发掩映的容颜保养得很好,看不出真实年龄。 身着套裙的女子从车上扭捏而下,看来身材也不错。 “请吧,周主任。” 金田毕恭毕敬招呼着周姓女子,随即得到一个满意的笑容。 她是公司CEO的老同学,叫周维维,是某公关公司的主任。她此刻拿金田的话来说,是“嗨五”,过一个幸福的周末。 周维维在窗口俯身对司机吩咐:“你回去吧,晚上不用来接我,我搭车回去。” 灯火通明的娱乐城,各种娱乐设施齐全,红男绿女遍及大厅和小房。 舞厅音乐回荡,跳舞的人很多。临行之前,新药总监给了金田一些提示让他牢记在胸:周主任很爱跳舞,还爱打麻将,你一定要把她伺候好,伺候好了才能打开工作局面…… 为了攻关,他还把麻将现学现卖,连攻了几个通宵。 这时,金田踩了周维维的脚。周维维笑问:“怎么,你在大学不跳舞?” 金田说交谊舞不太会跳,在学校跳这种舞的很少。周维维说要把他“带出来”,今天就要给他打好基础。 周维维带着金田跳到了舞池中央,顾脚不顾手的金田瞅准机会打探军情:益肝素的资料到了哪个环节,什么时候有消息,周维维显出不快。她说,审批中心的资料我看过,好像资料不全。 “您看还缺什么资料,我尽快准备。” “嗯,工作和娱乐两分开,现在不要分心啊。” 尽管金田自以为是社交能手,有公关才能,可此刻他觉得自己像个愣头青,因此有些惶恐并暗暗自责。他对周维维歉意而尴尬地笑道:“对对对,现在就是娱乐时间,不谈工作。” 他真正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 “嗨五”!幸福的周末一点也不幸福,他想念学生时代,想念墨丹……此刻哪怕见她一面也好。 他瞅准机会给墨丹发了一条短信。 “地窖的老酒越放越淳,我俩的情谊越久越诚!我爱你墨丹,永远爱你!” 今晚金田还有一个任务,就是通过麻将输钱,把工作基础打好,事情做足。这是总监的命令。 娱乐城包房传出稀里哗啦的麻将声。桌子上围坐着四个人,周维维、金田和南滨驻京的两个业务员。 周维维摸了最后一张牌,兴致很高的说:“今天不许扫兴啊,输家也不许发话退兵。我们规定一个时间。大家说,玩到几点?” 小康说:“周主任,还是你定吧,我服从。” “小龚,金田,你们的意见呢?我还是充分发扬民主啊。” 小龚:“我听周主任的……反正我单身一人在外,没人管我,” “我和大家一样,全听周主任的。”金田也表态了。 金田附和着,打出一张牌,马上被周维维吃进。 周维维看着手上的牌笑笑:“好,玩到三点。反正明天是周六,想睡到几点是几点。” 接下来,小龚和金田佯装菜鸟不时出错或弱智,周维维惊喜地赢了个盆满钵满。 临了,金田好似是很气馁地说:“本人手气真背,主任就是手气好,看来,我得找时间好好赢一把。” 昨天总监在电话里说,你那边要想有实质性的进展,今天晚上你就把一万元输给她…… 娱乐城包房里传出笑声,周维维的笑声最响。她抬腕看看手表站起来,“好了,我们大家约定的时间到了,结束吧。” 小龚说:“哎,这人叻,运气和手气一样,好起来挡都挡不住,周主任,我们服了。金田,你说是不是?” 大家在应和着,周维维有几分神秘地说:“告诉你们,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我的办公桌上长了一颗菜,白菜。” 小龚说:“白菜吗?在南方白菜就是发财的象征啊!” 小康说:“主任今天这七小对,一条龙,轮番来好牌,可不就是这好梦带来的运气!” 金田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掩饰着输钱实际上带来的心慌,“难怪的……坐在强手旁边,我的手气自然好不了,今晚我输得无话可说。” 周维维拍了一下金田的肩膀,有几分娇媚地笑道:“没关系的,多打几次就熟练了,那时,你就会赢的呀!” 正文 第八十六章 让真相说话 就在肖之清会议正酣时,墨丹正替代他和带教老师领着一帮实习生实习。 历史好像又在重演,这个实习小组也是四男四女,就像当初墨丹身处的实习小组。 动手实习前,墨丹用心良苦,首先让大家站在一旁听诊。 这是一位少妇,病症是经常出现严重的尿急,尿频和尿痛症状。三年来,患者一经劳累,或受凉或休息不好都会发作,她还抱怨说自己不能加班,也不敢外出旅游,甚至每次房事后都要吃两天抗生素预防感染。 这是一位温婉的知识女性,对人彬彬有礼,总是面带微笑,她对墨丹说着病由,还不由自主地瞟一眼这些实习生,最后带着怨气说,这个病就是在医院剖腹产后留下的,当时是一个实习生给她导尿,还没学会就来练手,她当时感觉很疼,但是又不敢说,就那么忍着,然后落下了病根。 导尿,一个算不上手术的小操作,在一个实习生生涩的手下,就给病人带来巨大的痛苦,作为女性,这种痛苦会让人不寒而栗。 要用生涩的双手在这儿为病人做第一次操作:静脉穿刺,导尿,破膜,人工流产……实习生们听了患者的病由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变得更加谨慎而专注了。 听诊完毕,墨丹和带教老师对望一眼,心领神会,便领着具有不同程度悟性的医学生去了检查室,说马上要为患者做术前的身体检查。 这是一个子宫肌瘤的患者,墨丹和老师检查后对大家说:“你们戴上手套来跟我一起检查。” “不要!不要让实习生来摸我!”患者冷冷的说,态度很坚决。 患者在大家进来的时候已经看到这些学生的实习生胸卡,此时的态度令学生们十分尴尬,不知所措。 一向对患者非常慈祥的墨丹此时却很严肃。 “别紧张,我就在旁边指导他们呢!要知道,医生的培养不是书本就能完成的,医院有责任培养他们,我们必须要有实习医生来观摩和学习。请您配合一下!” 墨丹和带教老师给大家一个鼓励的眼神,一个女生走上前,第一个略微紧张而颤抖地伸出自己的手,探进患者体内做了检查。 墨丹在旁边详细地提醒着患者的肌瘤大小,与宫颈的解剖关系,质地,活动度,盆腔的状态等等。 墨丹注意到,患者的眉头紧锁,看得出她在默默地忍受着。 触摸检查的感受与书本上抽象的描述多不一样啊,女学生有了第一次的实际体会,无比珍惜地咀嚼着感受,她看看带教老师和墨丹,眼神带着领悟的神色。 带教老师和墨丹都用鼓励的眼神回复她。 在场的实习生都实践着第一次,墨丹的言传身教令他们肃然起敬。 “你们要把患者的病情完全背下来。” 就像下达命令,墨丹对他们严肃地说。 “医学生实习要把所有的科室都转一遍,即使将来不做妇产科,对妇产科疾病的认识也就这三周的机会,所以,尽量在老师的指导下多看多学。你们毕业后就要独立面对患者,没人再会手把手教你。” 医学是注重实践的学科,没有哪个行业比医生更注重师徒口传身授。她表述了实习的核心思想。 带教老师和墨丹边走边聊,他对墨丹很敬佩,不由说了一句外国医学家的名言:“培养一位医生,比治愈一位患者更重要。” “墨医生不仅让我们动手体验,还以患者的经历刺痛我们的神经,让真相说话,促使我们不得不换一个角度看问题,为以后的职业生涯打下良好的基础。我很敬佩墨医生。” 一位实习生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让真相说话,墨丹对待乌兰也采取了这个办法。 实习生走后墨丹来到301病房。推开门却不见乌兰,她对着里面叫:“乌兰在吗?” 里面盥洗室传来乌兰的声音,墨丹走到盥洗室门口,看见乌兰正对着镜子端详自己。 墨丹注视着镜子里的乌兰说:“昨晚又没睡好是吗?” 乌兰不吭声。 “你看,长发乌黑,面色红润,还是那么明媚鲜艳。嗯……就是眼睛有点儿肿,是哭的吧。” 乌兰依然不说话。 “所以啊,你要尽快做手术,免得自己折磨自己。” 乌兰走出盥洗室,来到洒满阳光的病房里。她坐到床上看着窗外,墨丹靠近乌兰坐下了问:“肖医生跟你讲了有关手术的目的、在手术中可能出现的问题是吗?” 乌兰迟疑着说:“嗯……肖医生说,手术时,如果病情显示出问题……也许不得不采取更大的手术。”她说着转脸盯着墨丹:“能解释得更具体一点吗?” “就是说,也许需要做两侧输卵管及卵巢切除手术。”墨丹很清楚地回答。 乌兰强忍着突起的恐惧:“这样一来就彻底了……是吗?可我就不能生孩子了啊……你们想过没有?” 乌兰突然拉住墨丹的胳膊,语气恳切地说:“墨医生,就让我作为一个女人活着吧,千万不要切除作为女人的那一部分,这是我降临人世的意义。” “我们说的是万一……这种情况非常少,但我必须告诉你。” “在你们看来是‘万一’,在我和格林……还有我阿爸来看,就是‘一万’!”乌兰很坚定地回答:“不不,我不同意手术!” 乌兰死活不同意手术,也不理墨丹。她趴在床上,任凭墨丹怎么说也不理她,墨丹默默地离开了。走前对乌兰说:“行,你再好好想想吧,虽然你的检查不能耽搁,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想通,我等你的答复。”= 为了乌兰的签字,墨丹一晚上睡得很不好,噩梦连连,一会儿乌兰从医院披头散发跑了,一会而林格拿着刀来杀肖之清,还有,乌兰不知怎么变成了一个丑陋的老太太,跟在她后面伸手要药吃…… 墨丹吓醒了,出了一身冷汗。 清晨,墨丹又来到301病房。她推门看见乌兰背对着门,宽松的病号服穿在她身上使她显得更瘦弱。 乌兰好像忘了昨天,放下了思想包袱,亦或更有主意。只见她没事似的在练功:一只腿抬起放在窗边的墙上,一只胳膊伸展着,起伏间,腰肢和颈部柔韧有力,头部配合晃动,极富美的韵律和节奏感。 开门声响,墨丹推门进来也没有见乌兰回头,她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和动作,语气冷淡的说:“我不想再做检查,我不愿意让人家做实习时的人体模型。” 墨丹说:“乌兰,为了你自己,希望你在手术自愿书上签字。” 乌兰停止动作放下腿,看着窗外:“这不是我的手术,这是肖医生的手术!” “乌兰,”墨丹深深地吸口气说:“我又仔细看了你的病历,还有这方面的研究,毫无疑问,手术是必需的,不可避免的。现在,我更关心的是你的心理反应,而不是手术本身。因为我理解你的经历和此时的心情。” “哦……”乌兰慢慢的转过身来,看着墨丹。 “我虽然是医生,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不是女性了。你不知道,两年前我感到自己一侧乳房好像长了什么东西,当时很痛苦,也许就有你现在的感觉,我担心自己会失去女性特征。可后来……是虚惊一场。” 乌兰的脸色变得柔和下来。 墨丹对乌兰讲起了自己的一段经历。 那是在去年的某一个晚上,当时她在洗澡,摩挲的手感到左乳房上有个硬块,她一下子愣住。那些天工作很紧张,还面临一场业务考试,她笃定地认为自己患了癌。 玻璃门内热气腾腾,水声哗哗,她突然放声哭起来。她还没有好好的工作和生活过,离自己的人生目标还十分遥远,心里着急,痛苦,生怕自己不仅没工作,而且失去女人特征,当晚翻看了一整夜的书,彻夜未眠。第二天查资料,看案例,做检查,纯属虚惊一场,原来就是增生,后来吃了几副药,每晚临睡觉前做做瑜伽,后来检查就没事了。 听了墨丹的故事,乌兰叹了一口气,情绪明显放松。她有些迟疑地问:“假如你们在给我做手术时,发现了那个东西……” “发现什么?你把它说出来。”墨丹的眼神带着鼓励。 乌兰嗫嚅着,在墨丹鼓励的眼神下说出了那个字:“癌” “嗯,说出来就好了。”墨丹笑了,“你应该让医生查清楚真相,而不该让不确定的事折磨自己啊,乌兰,我理解你内心的担忧和恐惧,你担心手术时医生会不顾你的死活;恐惧不能作为一个健全的女人活着,会失去爱和被爱的机会……是吗?” 乌兰点头,又低下头。 “除非你同意手术,否则,不清楚真相我们就不知道怎样帮你!” 乌兰抬头看着墨丹,慢慢的拿起手术志愿书:“等会儿,林格来签了我就给你。”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无影灯下的愤怒 就要被推进手术室的乌兰躺上推床上,白色的被单下,她看起来显得十分单薄、无力,她的眼神带着不安,林格和赫克跟着车,看着乌兰,眼里满是关切和担忧。 林格看着未婚妻的眼睛,尽量把轻松和鼓励传递给她,“乌兰,手术很快就好了。 别担心……我和阿爸就在门外。” 推车行进到手术室门口,医护人员拦住林格和他父亲,随着护士们那白色的衣裙闪过,乌兰被推进手术室,门被关上了。 手术台展现在眼前,一个护士站在肖之清身旁,手捧消毒过的手术服、滑石粉和手套。肖之清穿戴停当后,环视了一下手术室,又看看穿戴停当,准备完毕的墨丹和李丽,点头示意手术就要开始了。 麻醉师开始给乌兰作静脉滴注,然后在乌兰脸上放了一个面罩,开始进行麻醉。 护士把一个包有纱布垫的长镊子浸入一盆碘剂溶液中,给乌兰的腹部涂上碘剂消毒,她那块皮肤一下子变成了棕色,手术组的注意力此刻全集中在那一尺见方的棕色皮肉上。 站在肖之清对面的墨丹挑出一把手术刀,从患者身体上方递过去。肖之清在划第一刀时犹豫了片刻,墨丹看了他一眼,眼光里含着诧异。 他打开腹腔,用止血钳止住血,墨丹把一把抽吸筒递给肖之清的右手,他用它吸出腹膜去的液体,他把吸筒递给身旁的护士,用眼睛示意她送去做细胞检验。 墨丹用带着手套的双手仔细检查腹腔,肖之清用眼睛发问,墨丹略微摇头并用眼睛回答:没有发现恶性肿瘤的征兆,接着,墨丹在乌兰的腹腔摸着,突然她停下来,因为她好像摸到一个肿块,她的眼睛向对面的肖之清传递了信息。 肖之清低头观察这个肿块,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然后他点了一下头,眼神凌厉的告诉墨丹:这就是恶性肿瘤! 肖之清果断地发出命令道:“继续手术!” 是墨丹动刀切下这只长着恶性肿瘤的卵巢,并用夹子夹起放入标本器中。一个护士立刻把它端走,送去病理室做检验分析。 病理室正忙着检验。病理师老张是一个头发花白,年纪约五十来岁的男子。他刚做完冰冻切片,电话响了,病理师拿起电话,话筒里传出肖之清的声音。 病理师向肖之清介绍了冰冻切片的情况,告诉他自己按惯例在那个肿块上取下了五片,肖之清说应该足够了。病理师说看病理切片的结果还需四到五天。 肖之清不以为然,他急不可耐地说:“我的病人还在手术台上,腹腔还开着,我现在就想知道结果。” “这……”病理师很为难,想一想嘟囔了一句:“既然这样……我只好说,这肿瘤在良性和恶性之间,有可能是一种‘临界性黏液癌’。” 没想到肖之清一听很快回复道:“你看,这不就是结果吗,你说这是癌……” “我说可能……”病理师想说清楚点,还想重复要等五天出明确报告,可“嘠哒”一声,他的话没说完,肖之清就把电话挂断了。 肖之清打完电话回到手术室,对墨丹即刻下命令道:“准备,干净彻底切除!” 墨丹吃了一惊,问:“这是病理室的检验结果吗?这么快啊……” 肖之清耸肩一笑:“老张很有经验的,他说是‘临界性黏液癌’。” “是吗……要不要做双侧切片化验,从另一侧卵巢上切下一块做活检,这样可以保险一些。”墨丹的眼睛有些迷茫。 “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应该干净彻底。” “你是说切除双侧卵巢?”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有输卵管和子宫……因为他们已经没用了,不能留下隐患。” 墨丹顿时感到头晕,她不可抑制地出现抵触情绪,以质疑的口吻说:“在一个只有二十四岁的女孩身上动这样的手术……我们是不是欠考虑啊?” 她说话时很注意分寸,把你说成“我们”,是想表明手术组的存在,而且取得沟通的机会。 “遇到疑问,彻底清除!”肖之清态度决然:“每遇到这样的病情,我向来很稳妥。” “可是,双侧卵巢切除……” 肖之清怒气冲冲地打断她: “墨丹,我知道你对医学外科手术方面的知识很钻研,不过,说到卵巢癌,我与它干了十几年了,这个病人的一侧卵巢患有恶性肿瘤,另一侧是迟早的事,这类情况的百分比很高,因此,你如果想让病人活得长久一些,就得采取双侧卵巢切除术!别犹豫了,准备动手! ” 墨丹耐着性子说:“肖医生,她正准备结婚,很想要孩子,她的男朋友是独子。” “那就让他们领养几个嘛。” 墨丹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的说:“我保留意见……不同意。” 肖之清愣了一下,瞪着墨丹冷冷的发问:“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是在拒绝执行我的指令?我给我的病人所做的治疗你觉得不对?” 墨丹的声音不大,但态度很明朗:“我不能执行自己不赞同的方案。我认为应该把病人先缝合,等到病理科明确的报告出来。如果非切除不可再打开腹腔,切除另一只卵巢。” 肖之清的声音提高了:“墨丹,作为我的助手,这是你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反应吗?” 墨丹口气并不强硬,但不容置疑地回答:“是的。” 肖之清怒不可遏了,声音提高了八度:“那就滚出我的手术室!” 肖之清怒视墨丹,他满脸通红,一直红到发根,鼻翼由于内心的愤怒张得大大的,额上还有细汗渗出,一条从没见过的皱纹从紧咬着的嘴唇向气势汹汹地往前突出的下巴伸展过去,墨丹还看了他的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这怒火只有自尊心极强的人才会有。 手术室气氛仿佛凝固了,李丽和护士面面相觑。可她们仍然听见墨丹小声地坚持道:“根据日程安排……我今天就该在这儿当助手,因此我要在这儿呆到手术结束。” “你太狂妄了!你以为自己是谁?我做一百例这样的手术时……你还没有开始解剖青蛙呢!” 他昂然地走向手术台,命令李丽接替墨丹。“你……你上!” 手术台上,肖之清伸出戴着橡皮手套的手,李丽犹豫片刻,把手术刀递给他。 手术台下,墨丹的那双大眼睛满含痛苦和无奈,她站在一旁,揪心地看着手术台。 她不敢相信,自己最敬慕的导师和师兄,那个曾经为她指点迷津传授技能的引领者,那个作为她的职业目标的大神,居然会是这样一个人! 她觉得肖之清突然变得好陌生。 她侧目看了一眼,看见他的动作了。确切地说是从他的动作中感觉到了,他将手术刀伸进乌兰的腹腔,干净利落的下刀,第二只卵巢被切下了,他放进托盘,接着,他又切下了输卵管和子宫,也先后两次把它们放进了护士的托盘。 肖之清对面的李丽也许看得惊心动魄,汗珠顺着额头和耳际往下淌。护士替她擦去晶晶细汗,她的脸上依然是紧张的神情。 肖之清对李丽发出缝合的命令,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出手术室。他从墨丹身边经过时,一副木然的神态,好像没有她的存在似的。 肖之清刚走,墨丹上前拦住护士的托盘,低头呆呆地盯着标本器。她就像看见了被扼杀的胎儿,不禁发出颤抖的声音:“天啦……乌兰一辈子都不能生儿育女了!” 墨丹把脱下的衣服扔到墙上,怒不可遏地喊道:“混蛋!恶魔!” “墨医生,小声点!”李丽过来提醒她:“肖医生是主治医生,最后还是他说了算,你是没有办法阻止他的手术的。” 墨丹不能控制地摇头:“他把患者两侧的卵巢还有输卵管、子宫全部切除了!全切除了!可是检查结果并不明确,他……他害得人家终身不育,乌兰还那么年轻!” 李丽叹气,她有些迷茫地说:“可能……他只想着患者的性命,为避免隐患。这不算最糟糕的事吧……” “不对!”墨丹打断她:“如果这个极端的手术是可以避免的,这就是最糟糕的!他就想着他的手术成活率?还有什么特色整形,好像根本就没有时间去阅读最新的医学文献……至少……至少可以听听别人的意见吧……” 李丽有几分无奈地低声安慰道:“墨医生,想开点,你可是他的助手,当着手术組全体人员的面反对他,你这是挑战权威啊,他是不会罢休的。再说……6床完全可以领养孩子。” 墨丹没有听进去李丽的话,她伏在墙上,肩膀在颤动,她含混的泣声在屋里听起来是那样无助。 “可怜的乌兰……年纪轻轻用激素……会带来一系列问题……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呀……”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别在我跟前炫富(月票加更) 做完手术的肖之清洗手更衣,好似恢复了常态,他迈着轻松而自信的步子走出来。 手术室外的走廊上林格正在不停的踱步,赫克神情焦虑地坐在长椅上,他们一见肖之清急忙迎过去。 肖之清笑容可掬地对这父子说:“放心吧!手术很成功,她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林格问:“医生,发现了什么?” “嗯,我担心的没错,那东西果然是……不过现在好了,再没有任何隐患了。治这种病关键就是要早,性命要紧。” 赫克说:“是恶性的?” 肖之清点头,赫克感激涕零,连忙致谢:“谢谢医生,你就是活佛!你救了我宝贝的命,救了我们全家啊!” 林格紧跟着迈开步子就要走的肖之清问:“医生,什么时候能看到乌兰啊,”肖之清转脸轻快地回答:“哦,她在手术休息室还要呆几个小时,不过她现在很健康,比以前还要健康。” 作为未婚夫的林格显然还有很多疑问和担忧,他又追问了一句,“接下来怎么治疗呢?”肖之清简略地说:“恐怕要给她用雌激素疗法。” 林格追上几步,“雌激素疗法?我在网上搜集资料查询过,说雌激素可能会引起子宫癌呢!” 此刻肖之清加快了脚步,他回头微笑着向林格摆手道:“别担心,对她来说,已经没有这个顾虑了。” 那一刻,林格看着肖之清的背影,觉得他和动作显得十分洒脱,洒脱得无人能比。 清晨阳光明媚,此刻天却变了,变得有些阴沉,还刮起了风。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 偌大的停车场内小车列队而排,于晓阳就靠在一辆黑色的别克车头,注视着医院门口,他在等人。 这时,身材高大满头银丝的简副院长走来了,于晓阳一见他嘴角露出笑意。简去辛走近了拍拍于晓阳的肩,亲切地问:“找我什么事,我的小监工。” “简副院长,您新房子客厅的灯,有什么要求?装修队要让我问清楚后去买。” “客厅装什么灯……唔,既然让你做我的监工,我就相信你啊。看看网上时尚的装修,当然,要和我的身份和品味相符,你自己琢磨,我就不管了。” 于晓阳笑道:“好吧,那我就替您做主啦。” 于晓阳帮着拉开车门,简副院长进去了。他就要启动车时,却把头伸出来说:“晓阳,你那两个药……经药事委员会讨论批了,可以进。” 于晓阳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高兴地直咧嘴笑,“谢谢简院长!” 车启动了,简副院长又将车窗摇下来,探出头说:“哦,想起一件事了……今天我家保姆请假,你等会儿给我买点蔬菜送到家里,记得送到老房子那边。” “OK,没问题!”于晓阳做着手势,很开心地领命。 看着离去的车尾,于晓阳双手握拳在胸口,高兴的吹着口哨迈步,没走几步迎面看见肖之清走来。 肖之清满脸怒云,和变化的天气一样。于晓阳笑脸迎上去打招呼,肖之清鼻子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疾步走向一辆宝马车,打开车门进去,启动车,“哧溜”一声驶出停车场。 于晓阳看着肖之清的车屁股嘀咕道:“咦,是谁吃了豹子胆,竟敢给我们的‘肖一刀’气受?” 他想不明白,摇摇头。可他此刻顾不得肖大医生,他心里尽是高兴事。 近日于晓阳太高兴了,他接连开发了几家大医院,在总监的授意和指导下又结交了好几个重量级的医生和院长,新药老药相继进驻医院,且每天都有销量,虽然累了个贼死,不分昼夜的陪吃陪喝陪桑拿,陪酒陪唱陪麻将,当然免不了陪医生值夜班,可他在篮球场上练就的好身体扛折腾,得空睡一觉又神气活现,万事大吉。 昨天,他又领了一笔不菲的奖金,且业务费也增加好几个点,他寻思着照此下去,金田回来就该歇菜,再没与他抗衡的资格了。他打定主意再玩命干上一阵,回过头来攻克爱情的堡垒。 简副院长买新房搞装修,把于晓阳作为监工利用起来了,这几天于晓阳时不时要去那豪宅看看,进度和装修问题,上传下达,他做得很得力,让简去辛对他越来越满意。趁热打铁,于晓阳将两个药品通过简副院长和他领导的药事委员会一并打入了这三甲大医院。这真是好事一桩又一桩,他真有些飘飘然了。 于晓阳打车去了菜市场。 乖乖,买什么?他寻思了一会儿,在混乱的诺大菜市场绕场一周,这时的新鲜蔬菜不多了,他挑贵的买了一些,西红柿、辣椒、鲜蘑菇,还买了两斤胡萝卜。医生们讲究营养,这些红红白白的搭配一定不赖。 把蔬菜送到简副院长的老房子已临傍晚,他在一家小店来了一瓶啤酒和一碗牛肉面,算是解决了晚餐,然后打车回到了公司宿舍。 他想好好冲凉,然后冲上一杯速溶咖啡,上网看看新闻再美美的睡上一觉。 意外的是白萍来了,就等在他的门口。 他看到她的第一反应是想逃,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怕她。 最多是难缠罢了,她还能把我吃了?他宽慰自己。 “你来了……有啥事?” “你就这样欢迎一个两年不见的老同学?” 她不满地看看他,眯缝着眼睛仔细地打量他。 他拿出钥匙开门,一紧张,钥匙掉到地上。 “你怕我!”她在他身后说。听得出她的话带着得意。 “怕你?就因为你不是人,是妖精?” 门打开了,他没招呼她就进来了。 天哪,又要面对她。他磨蹭着,她却环顾四周,坦然坐下,就坐在他凌乱的床上,一手支撑在床栏杆上。 “你不会是在琢磨怎样打发我走吧?” “笑话!”他转过身来,也在离他不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既然来了,你就好好参观参观,然后再发表一份演讲,最后来点刺激的语言,咱们再像过去一样心平气和地分手。” 她不说话了,只顾着看他。在她眼里,他永远是刚踏入医学院校们的那个样子:阳光,坦诚,带着几分天真和虎气,永远自以为是,不在意别人的感受。 他瞅了她一眼,惊叹世事的严酷:她身着休闲装的样子并没掩盖她的变化,他觉得她变得越来越妖娆,在那成熟风骚的体态上,有着一种迷人的,淫柔的美丽。她的弯弯的优雅的眉毛总是扬起的,好像在等待晓风的抚慰,她鲜丽的唇总是浮漾着鬼魅的微笑,让你欲罢不能想去撮她一口……她的手臂自然伸展在床边,白皙如凝脂…… 她就是一妖精,一祸害!可无论多么妖孽,终究会变成风烛残年的老妪,一堆白骨…… 不管他怎么阻止自己脑子里的奇思乱绪,她依然存在,就在咫尺间。 假如……他想,墨丹也像她这样钟情于自己…… 一瞬间的意念好像被她捕捉到了,她笑问:“你的黑妖精对你怎样?她爱上你了吗?” “我们很好啊,谢谢关心。” “我今天不是来关心你的情史的,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别问,”她站起来,“你去了绝对有利于你的业务,我想为你开创一片新天地。” “不!”他坐着不动,“我的天地很辽阔,不需要别人来替我开创。” “你真的不去?” “不去,打死也不去。” “你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混蛋!睁眼瞎!神经病!” 她发泄着,娇小的红唇吐出辱骂,骂够了,然后优雅地从小包包里拿出一张金卡展示在他的眼前。 “当你死去活来的奋斗时,它却可以使你一夜之间得到所有,难道你真的和银子有仇?” 于晓阳站起来了,他盯着她的眼睛,不可抑制的怒火从眸子里喷出。 “别在我跟前炫富!你想bao养我?你把我当什么了?” “谁叫你执迷不悟,软硬不吃!”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她柳眉一扬,把卡放进包包,然后乜斜着杏目看他一眼,“于晓阳,你总有后悔的一天的!”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一步不停地走到拐角处自己的红色跑车边。 她在恼火于晓阳时也恼火自己,感觉掏出金卡的那一瞬间,好像也把自己贬低了…… 我是不是鬼迷心窍,失去了正常人的思维和智商? 她懊恼,悔恨,说不出的难受,开车去了一个会所。 这是南滨市富人聚集的地方,也称为俱乐部,早在几年前已经演变成一个成熟而且成功的商业模式,即通过提供与会员身份相符或更高级别的服务和商业化的环境,获得最高的服务附加值。 这里有500强企业的公司的总裁,有政府名流,还有各业界高收入精英层。每年这里的会员只要交付一笔可观的会费,便可享受上乘服务和别具一格的免费商务早餐和商务交流活动。 她在会所碰到了一个人,让她再次看见了爱情的曙光……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同界生灵 坐在会所的咖啡厅,白萍看着手机,有些心灰意冷。该死的于晓阳,你不回我的信息也罢,可发来这组瘪嘴瞪眼的图像算怎么回事,想气我,蔑视我? 你去死吧!我不会再想你了…… 大局已定,她唯一的希望就是于晓阳被墨丹彻底拒绝,再无追逐德机会,就像此刻她对他死心。那时……她展望着未来:于晓阳主动来找她,两人再回到从前。当然,从前是回不去了,她的生活已千变万化,人生的乐趣并非在一棵树上寻觅桑果,美味佳肴有的是。即使他再回来找她,她一定会狠狠地报复,以泄心头之恨。就像古罗马的角斗士,狠狠地惩罚蔑视自己的人…… 侍者来了,他按白萍进门时的要求拖来一扇屏风,哗啦啦打开来,顿时,绿色的树木青草和小溪将她与本就朦胧的空间隔成两半,她独处一室。 她处在一片柔和的灯光角落,喝着卡布奇诺,体内却燃烧着仇恨和希翼,心内无法和谐。 一个突然而至却并不讨厌的声音响了,就在她的耳边。 “小姐,你占了我的位置。”他说。 她问:“你买下了这里?” 她抬头,看见了肖之清。 他耸肩一笑,招牌式的动作令她即刻想起了第一次相逢。 位置不必计较,他提出和平共处,两人在一起友好的聊天,打发难捱的时光,她看着他欣然点头,好像棋逢对手,心情一下子变得亢奋起来。 “好啊,我们可以像师兄妹那样,一起度过这个难忘的晚上。”她说。 “如果你不像上次那么讨厌,不厌其烦其和我探讨什么男人的贞操带什么的,我们还可以如此。”他淡漠地说,她觉得他却少一点幽默感。 “不,男人无贞操可言,我再也不会提起。” 她看着他慢慢地在对面坐下,她注意到了他的腕表,百达翠丽,这块表不仅可随时掌握时间,还可为他的魅力加分,可称得上一块高贵出身的腕表。她还注意到肖之清好像消瘦了些,且脸上和眸子里有受伤的痕迹。 她讪笑着问:“我怎么觉得……有谁欺负你了。” 他耸肩,两手摊开道:“谁敢欺负我?” 他说,眼里着实有着行为受了挫折的痛苦。她看出来了这一点。 “不对,一定有谁不知天高地厚……惹你了。” 他焦躁了一番,显得有点儿激怒,但终于费劲的说出来,“不就是你那密友墨丹吗,真想不到,她那么不懂谱。” “哦!” 白萍来了兴致,她的身子前倾,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能给我说说吗,我找时间好好训训她。” 好啊,墨丹有大麻烦了……惹了老大,也许会招来灭顶之灾……白萍的心像透进了一缕阳光,温煦如春。 此刻的肖之清还沉浸在郁闷里,只见他眉毛一扬,有一抹凌厉之色,小声嘀咕道:“真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我其实不想和她一般见识。” 看得出,他在字甄酌句,尽力控制自己。 白萍从他隐忍待发的神情上看出了端倪,心想,一定是墨丹挑战了他不可动摇的权威。她记得那天一见他就有预感,肖之清和墨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总有一天这师徒之间会闹翻…… 有些人,当你看见他时,已经道貌岸然,已经德高望重,却也已经年轻又腐朽了。墨丹却是真正的年轻,腐朽与她无缘,因此他不会和她长久友好合作。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她婉言挑起话题。 “你可是声名鹊起的专家,总不至于被一个徒儿所伤吧!我看……你要给她点颜色,也算是对她的教诲。”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当然!为了朋友的长久之计,我希望她遇事吸取教训。” 他沉思片刻抬头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白萍承认肖之清是成功人士,不然,凭他不多的资产也到不了这儿来消遣;可他太自负。他算得上精英,是社会的主流。咋一看,他端庄、严谨、压抑、沉闷,他一定不知疲倦地向徒儿们布道,告诉他们自己的成功可以被复制,然而,对他的复制越成功,则意味着创造力越随之走低…… 肖之清站起来了,他说去下洗手间。 看着他考究的衣着,带有天然弹性的步履,她想,凭他的心气墨丹一定会有好果子吃。她甚至很欣慰地看到了墨丹的今天和未来,还看到她自顾不暇,一落千丈,自顾不暇,以她的性格一定会义无反顾地拒于晓阳千里之外…… 肖之清从洗手间回来,白萍提议喝一杯。很少沾酒的肖之清一反常态同意,再也不象往常推说喝酒会使手术的手颤抖之类的话了。 你一杯我一杯,说着医学院古老的故事河趣闻,不知不觉一瓶马爹利喝完了。没想到的是很少喝酒的肖之清酒后依然清醒,可白萍却有些醉了。 “所谓悲剧爱情,说的不是失败者,而是那些差一点就要胜利的人。” 这是白萍今晚最清醒的一句话,说罢,她一手支撑着头,醉眼微醺地看着某处。 “你失恋了?”他问。 她嘻嘻发笑,抬起头望着他答非所问,“失败?失败……乃兵家常事,这不是你们男人的……口头谈吗?” 她开始喋喋不休,胡言乱语起来。从她的只言片语中,肖之清终于拼凑成一个古老而又长久不衰的故事:三个人行进在狭小的空间,只有两人能通过,辗转反侧,错位和搏击,不断上演着抢道和奔逃…… 肖之清不看好这故事的结局,甚至不愿多打听。 这真是一个混混沌沌的晚上。 白萍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大浴缸里,一池泛着玫瑰和薰衣草香气的泡沫在她眼前浮动。她还不够清醒,极力回忆着之前。过了一会儿,缭绕的雾气里,一个身着灰色浴袍的男人坐在池边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优雅而神秘的微笑。 肖之清! 直到此刻她才想起来,几小时前他和她在会所,喝着马爹利,谈着医学院,后来头有些发晕,洋酒的后劲使她不能自已,迷糊中好像是他搀扶着她到了车上,从她的包里翻出车钥匙,他坐在驾驶位置,一遍遍啰嗦地问着问那,路线,位置……后来好像到了别墅区,听见保安的声音…… 他是君子吗? 也许他曾经是的,做了很久的君子,做烦了,眼下不做了。 尴尬,愧疚,不是因为女性的矜持,而是狼狈。她摸索着浴缸壁的扶手,哗一下站起来。 天哪,她吸了一口气,我居然一丝不挂,真叫人难堪,他和我的第一次不应该是这样的……这算什么? 懊恼中脚一滑,身子向后倒去,肖之清眼明手快扶住了她。 “至于吗……你醉了,吐得一塌糊涂,我不得不帮你,可是,我也被你玷污了,弄了一身的污秽,因此才有这一幕。” 他的声音格外温柔。她点了一下头,眼里露出感激。 一只玻璃杯递过来了,杯中的液体是透明的,里面放着菊花,清亮可人。 “可以解酒。”他说。 她端起了一顿狂饮。 “感觉好些了吧!”他说着,她被抱起来,她略微挣扎了一下,很快服帖了,她靠在他的胸前。 鬼使神差,我们好像是一个世界的人,有相互吸引的东西,这一天是迟早的事。她想。 他不善抚摸和亲昵,比起名为他逊色很多,但是他很炙热,几乎把她融化。也许太久没有经历这样的激情,冰冻似的身子让她感到了欢愉的疼痛。她叫了,死死的抓住他,有几分紧张和痉挛。 “别怕,我会让你有最难忘的体验……”他炙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边。 他用他宛如稳准的手术刀的方式彻底地征服了她,尽管疼痛在体内一点一点扩散,随着他动作的加剧,他说的难忘的体验也伴随而来。 那一整夜因他变得温情儿奇幻,以至于后来相当长的时间,只要一想到他,她的体内就会激情涌动,难以自拔。 卫生间的门没关,哗哗的水声持续地响着,响了很久。她瞥一眼那边的灯光,心里暗暗寻思,今晚我和他做了几次?最后如果不是他请求她放过,她还意犹未尽。他说,明天他还有手术要做。 他裹着浴巾走出来,去吧台倒了一杯红酒,当他转过身时,她的目光迎向他。他闪现水汽的面孔带着少有的光泽,眼睛里漂浮着暧昧和慵懒。 她感到自己的脸发热,不禁掀开了被单。他品着酒,静静地打量她,好像在寻找脑海深处的某一记忆。 她也在搜索记忆,感叹为何记忆深处的面孔再也不出现,彷佛一夜之间蒸发了。曾记得,他总伴随着她,近在咫尺,就在这空气流动的房间里穿行,尤其是在她躺在这豪华的床上,让肉体随着另一个男人的意志和威力尽情奔放时。 “别了……于晓阳,可我不会放过你的……” 正文 第九十章 长袖善舞 窗帘低垂,一阵夜风拂过,卷起的窗帘在朦胧的灯光里如鬼魅。 她望着窗外,在心里带着一丝隐痛和她的初恋告别。那一刻,她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她哼了一声,他移过身子坐到她的跟前,她感觉他的呼吸中有红酒甘醇的味道。 “给我吧!我也喝一点!” 他把杯子递给她,她开始抿了一小口,琥珀色蜜汁一样的液体,舌尖掠过凉意,她接着一饮而尽。 他靠在床头坐下了,敞开的浴袍露出作为一个医生少有的结实的躯体,橘黄的灯光映着他的肤色透出淡棕色。 “你还在纠结那可笑的三人游戏吗?”他问。 她笑了,“不,早已成为过去。” 他放下酒杯,把灯关了躺在她的身后,她向他依偎,他将她揽入怀中。 这一夜,她在忘却过去的状态下,依偎在这个同届生灵般的强有力怀抱里,沉沉睡去。 当肖之清带着恢复好的身体回到医院时,整整一天心里都在期待发生一件事,墨丹来向他赔礼道歉。 她难道不知自己干了什么……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墨丹不知悔改或弥补,真的在惹恼肖之清。 此刻,墨丹在病理室,桌子上有一摞病情报告,她专注地一本本翻看着,终于找到乌兰的报告。有一段文字被她盯上了: 病理室报告:恶性肿瘤。施行了双侧输卵管及卵巢子宫切除术。淋巴结、肝脏、隔膜及其他器官均未受到波及。患者在手术期间情况良好。出院之日起,开始激素疗法。 肖之清 墨丹思考片刻,毅然拿起笔在下面写下一段文字。 病理室报告:可能低毒恶性、临界性粘液癌。建议等五天看明确的病理报告。若证实为恶性肿瘤,再进行手术。明确反对施行双侧卵巢和子宫切除术。 墨丹 写罢,墨丹在最后一句话和自己的名字下面划了一道线。 做完这件事,她来到了乌兰的身边。病床上的乌兰闭着眼睛似睡得很安宁,墨丹看看静脉注射滴液,可乌兰像有心灵感应似的马上睁开眼睛,看见墨丹露出安心的神彩。 墨丹微笑着说:“醒啦……感觉怎么样?” 乌兰的眼里流露出疑问。墨丹知道乌兰想问什么,但她克制着不去回忆手术台上的那一幕,眼光躲闪着,只是点头含混地说:“嗯……你的情况还不错,安心养着吧……” 墨丹望着乌兰迷惑的目光又关切地问:“肖医生来过吗?” 乌兰摇头。 没过几分钟,乌兰终于忍不住,慢慢开口了。 “墨医生,你们……打开……发现了什么?” 墨丹斟酌片刻道:“哦……不过是临界性的,已经全部摘除了。” “全部摘除……什么意思?” 墨丹装出尽量轻松的样子说:“我们发现的是一种临界性癌。不过你不用着急,在周围没有发现任何受波及的地方,一点也没有,乌兰,你会健康的活下去。” 乌兰微微探起身来:“你是说……你们有把握把那个东西全部搞掉了?” 墨丹正要回答,李丽推门进来打断了对话,急切的说:“墨医生,院长叫你马上去一下。” 墨丹知道乌兰意犹未尽还想知道许多,但她不得不去见院长。 现在王院长在国外休养,主管业务的简副院长主持医院工作,别说是个小小的住院医生,即使门诊医生只要没上手术台,院长叫唤也是必须马上去的。 墨丹来到简去辛办公室,刚坐下就觉得事情颇为严重。 简副院长说:“墨丹,昨天晚上我和肖主任去参加一个酒宴,哦,你知道吗,是副市长女儿的满月酒。肖医生把我拉到一边,他说坚决反对一个工作不到两年的住院医生不服从指挥。” 说到这儿,他看墨丹不说话,且脸上的反应很淡然,接着问:“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墨丹不得不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当然,她不再像当时那样激动和愤怒了,只是平心气和地讲述事实。听罢墨丹的讲述,简副院长哦了一声,接着却不厌其烦地讲起了肖之清对医院的贡献和名扬全市的美誉,还劝墨丹多多尊重肖之清。简去辛还说,昨晚的酒宴肖之清早早地离开,不知去了何处,想必一定是很郁闷,很痛心。 是我错了?还是肖之清错了?在医学的问题上不应该模棱两可,可是…… 没等墨丹说出自己的深层次看法简去辛就打断了她的话头,还说很想和她再聊一会,可今天他有个重要病人,指定要他做手术。 墨丹带着满腹的委屈和疑惑离开,脚步缓慢而沉重的走着,简副院长的一段话不停地回想在耳边。 “墨丹,我和院长一样都是很看好你,可是,你难道认为你比肖主任高明?你看看肖之清的行医记录,这类手术他做过的……也许超过你未来十年的总数!现在,你最好去向他道歉。要知道,你是否能当上门诊医生,肖之清对你来说举足轻重。” 墨丹不知道,简去辛心里其实也有点纠结,他担心肖之清犯下了过错……防卫过当在医学上也是不妙的…… 这时,简去辛给肖之清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和墨丹谈过了,还不错,说墨丹就是年轻不懂事,但一定会醒悟的,让他别太在意。 电话那头肖之清的声音很沉闷,好像依然不爽。 再等几天吧,等乌兰的病理检验报告出来有了结果再说。简去辛不想先发制人。他一向对待业务和人情事故一样,长袖善舞,很少出现难以收场的局面。 此刻,简去辛很谦恭,他脱掉副院长的外衣,凭籍早年的技艺和声望,神清气爽地穿上白大褂,拿起了手术刀。 他面对的是一个颇有名望的政客,他的私交老朋友。 这人有一个大肚子,浑身上下皮肤洁白,犹如不经风雨的少妇。他多年主管市政建设,高官禄不厚,可油水不少,要不,这会儿不应该躺在这手术床上。 简去辛敏捷地开了第一刀,顿时,带着黄油的皮肤像一页书翻篇,赫然敞开内容。他拿夹子把皮肤夹住,瞧瞧露出的浅黄色脂肪。要是割下个三两斤脂肪……也对身体毫无影响。想到此,他不禁想笑。 为了接近肌肉,简去辛把一层一层的脂肪真的割掉了,现在,这个管理市政建设的大神居然也躺在这儿啦!他的好酒量简去辛可是领教过,有多少个项目经过他的手?瞧他的手,苍白,肿胀,此刻毫无力量的摊在这儿。这双手不知捞了多少好处…… “夹子!棉塞!” 他继续开刀。锋利的刀子不如过去准确了,他觉得自己抖了一下,也许是近年上手术台的次数太少了。 腹腔盘绕的乳白色肠子露出来了,看见胆囊了!这儿就藏着魔鬼,腐烂了的胆囊。他想,这堆烂东西一定是被许许多多食物弄坏的。鸡鸭啊,牛羊啊,鱼虾啊,大闸蟹啊,数不清的山珍海味啊,还有少不了的白酒红酒和洋酒,而且最最关键的是还要再加上一颗充满欲望的心…… 天哪,这么多的东西不把胆囊弄坏才怪,不弄坏也要吓坏的! 还不错,刀口还行,不深不浅,不宽不窄,他取出了胆囊。缝上线,打好结,让助手好好看看那副烂胆囊。 “你看看……好好看看吧。” 明晃晃的灯光下,那胆囊显得油叽马滑,给助手看够了,他把它扔到了一只桶里。 一切在按部就班的程序里进行,手术完毕,他脱掉手套,摘去口罩,无声的轮车把这个高官推出了手术室,简去辛看着他离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开始洗手,慢条斯理地洗。这时,一个年轻的男住院医生来找他。 “简副院长,有个病人一定要见你。” “谁啊?” “19床的。” 一个切除了胃的病人,目不转睛地望着站在床头的简去辛。 衰弱的体态,蜡黄的面孔,简去辛一见觉得有些恶心,可又不能有丝毫显露。 “你好!你是……” “我曾经是您的病人……我叫葛明君,三年前……您给我做过手术。” 他想起来了,那时的葛明君虽然患有胃病,但颇有意气奋发的摸样,他还记得他是开出租车的,是湖南人。眼前……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人。 “我想请您给我好好看看……我不想死。我孩子还小,不能没有爹。” 简去辛安慰了几句,但心情烦躁起来。他简单地了解了葛明君的病情,让护士给他打了一针。 这个人不太可能活下去了,他的肺叶上有好几个窟窿,这几年他的身体肯定一直不好,患着胃溃疡和慢性肺病,眼下躺在这儿,两眼盯着简去辛,并不想死。 葛明君是坚强勇敢的,不知道现在自己只能靠结肠吸取营养,而且再也不能开着他的出租车到处挣钱了。 “我还能活多久?请您告诉我!” “哦,早着呢,你会好起来的。” 手机响,他给病人一个笑脸,匆匆离去。 正文 第九十一章 鳄鱼的大嘴 今天乌兰的病理检验该出报告了,简去辛手持听筒,拨通了病理室的内线电话。他问老张乌兰的检验结果出来没,病理师老张说出来了,结论是“右卵巢是临界性粘液癌,左卵巢完全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是吗……知道了。” 简副院长放下听筒呆呆的站了好一会儿,他感到问题比较棘手了。 这几天墨丹除了住院部病人的工作,就是被实习生环绕着,难得有空闲。肖之清来来去去,最多的还是忙整形室的新项目跟进和妇产科必须上的手术。对于墨丹,除了必须交代的工作,他的眼光不再像过去那样停留,而是一扫而过,或是根本不再理她。 此刻,墨丹忙完实习生的考试,又来到乌兰的病房。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肖之清的声音。 好像是一场不愉快的对话。 墨丹在门口站住,心里第一次觉得自己很被动,很沮丧。 她从门缝里看见床上坐着抽泣着的乌兰,林格搂着她,赫克坐在椅子上,对面空床上坐着肖之清,一眼可见屋里气氛凝重。 林格说:“非那样做不可吗?肖医生,你这可是绝招啊!” 肖之清的声音很爽利:“这样做很有必要。我对卵巢癌从来不抱侥幸心理,你们是不知道它的厉害,只要肿块一有扩散,哪怕是一丁点,也能叫人送命。为了患者能健康长寿的活下去,手术干净彻底是最好的选择。” 乌兰抬起泪眼,异常冷静地说:“医生,请告诉我,这手术对我会有什么影响?” 肖之清想了想说:“嗯,除了不能自己生孩子,对你没有任何影响。你可以按原计划结婚,完全正常的生活,等你想要孩子时就去领养一个两个的,而且用不着经受怀孕和生产时的种种痛苦和危险。” 乌兰一家都不言语了,令人尴尬的沉默。一会儿,肖之清站起来告辞:“好了,我还有事。你们来拿药单吧。” 乌兰一家人一动没动,气氛更加凝重了。 在门口,肖之清看见了墨丹,他愣住。他看看她无所悔改和歉疚的容颜,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李丽匆匆跑来,叫住正要进走进病房的墨丹,说病理师打电话找她。墨丹从门缝里看了一眼走了。 乌兰的身体现状无疑面临两种考验,一是对爱情的考验,二是对生命的承受力的考验。 窗前,乌兰和林格背对着门站着,林格搂住乌兰,他要吻她,她却避开嘴唇,只把一侧脸给他。乌兰看着窗外说:“林格,我有话要对你说。” 林格看着乌兰:“嗯……别那么严肃,有话就说吧。” “从现在起,我们断绝恋人关系吧,”乌兰的声音很从容,好像经过了深思熟虑。“你应该娶一个健康的姑娘,你有权利要自己的孩子,而不是领养别人的孩子。” “不,你就是我的未婚妻,领养别人的孩子……我不在乎。”林格态度很明确。 “你要想清楚……一定要想清楚。” 林格扳过乌兰的肩膀说:“你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什么都想过了,我就是要娶你!” 乌兰摇头:“你会后悔的。” 林格很坚定地回答:“我绝不后悔!” 乌兰的眼泪流出来了,哽咽道:“我可跟以前不一样了,不再是以前的我……是一个不完整的女人。” “你的心没变吧? 你的心是完整的。” 生命和人性到底哪个重要?谁都会说是生命。老病理师一脸苍然,和墨丹正在讨论关于生命和人性的问题,当然,问题的焦点是肖之清。 病理师幽幽地说:“你做肖医生的助手还不久,叫你感到不安的只是这一例,而叫我感到不安的……却是经过他治疗的好几百例,肖医生做起切除术来又好又快,就像机器一样,没人比得上他,只是这些手术是不是都有必要……真的很难说。” “难道你就从来没提出异议?” 病理师无奈地摇头,耸肩道:“病理医生又不是警察。况且肖医生是为了拯救生命,谁不认为他做得对啊。” “监督医生的工作也是您的职责!” “孩子,”这一刻,也许老张觉得墨丹固执的就像个孩子,可爱又可叹。“可这是你的职责吗?你是肖之清的助手,不是主治医生,听我的劝吧,你别管了。” “这种现象总得改变啊!哪能就这样下去。我想……我想请您把这例病例拿到明天的病理讨论会上。” 墨丹的提议把老张吓了一大跳,他马上反对:“不行,这是蚂蚁撼大树!为了你这个好医生的前途,我也不想这样做。” 墨丹语气坚定地说:“如果您不提,那我就在会上主动问,一步步……那时您会难堪的。” 真是个孩子,无私无畏的孩子。病理师无奈的摇摇头,又点了一下头:“好吧,小鬼,真说不动你,我就把那些玻璃片片和资料带到讨论会上去吧。” 这是老张第一次听从一个“孩子”的命令。 于晓阳今天和肖之清有个约会。 约会前,于晓阳出现在匡克明的办公室里。大厅的员工不觉从虚掩的门缝窥视了几眼,从门缝看进去,于晓阳坐在CEO的大班台前,配合自己和手势津津有味的说着什么,匡总不停的点头。 一阵笑声传出来,外面员工在低声议论。 员工甲:“你们看,于晓阳和匡总越来越像哥们。” 员工乙:“这小子运气好,捡到金元宝了。” 员工乙:“听说他搞掂了好几家三甲医院……院长主任们都成了他的好朋友。” 员工丙:“这年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于晓阳出来后笑眯眯地直接去到公司财务部,女出纳刚放下电话,就把一大沓钱递给他,神色冷漠地说:“给,点点数。” 他瞥一眼那沓钱乐了。最近小半年来他颇为享受地领略了羡慕嫉妒恨的感觉,见怪不怪地打趣道:“我说财神靓女,这提成能不能也像工资一样……打到我的卡上啊?那多省事。” 出纳仍然没好气地说:“怎么,你连数钱都嫌烦?我要有钱数,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睡觉都可以。” 他嬉笑着拿起笔要在表上签字,出纳按住他的手:“哎,一定要先数再签,不然出门说少一张,我可不认。” 他照办了,潇洒地签好字,搁下笔,吹了一声口哨走了。 “瞧这小子得意样。” 出纳瞥一眼,在他身后嘀咕道。 于晓阳这个季度的销售业绩照样一路飘红,遥遥领先下一位。刚才CEO破例把一辆新车的钥匙给他,让他先开着,说是为了激励他早日成为这车得主人。 马路上车流滚滚,行人来来往往,可在于晓阳听来无疑于一首欢快的交响曲,或是一首昂扬的战歌。他的人生目标正一如既往地劈荆斩棘向前推进。 他手握方向盘自得其乐吹着口哨,车的音响里传出一个有磁性的男中音,声音清晰,明亮,他听着听着,口哨声渐渐停下来。 “一个小孩问大人:道德是什么?道德是什么,该怎么解释呢?举例说吧:有人把装有一千元的钱包忘在商店里,我捡到了,我是一个人独吞,还是与售货员平分?这就叫道德。” “‘鳄鱼的大嘴’动物园的管理员站在张开血盆大嘴的鳄鱼前面,一个劲地往他嘴里看。过路的游客问:‘鳄鱼怎么了?’管理员说:‘还不清楚。医生到他嘴里去了后,已有半小时没有出来。’” 于晓阳一听皱眉头,他把音量开小,拿起手机。“喂!肖医生吗,一会儿我在医院旁边的茶餐厅等你。” 不到半小时,于晓阳和肖之清在茶餐厅见面了。 这是一个比较讲究的茶餐厅。里面画着工笔侍女画的屏风,桌椅全是红木的。 他们坐在一张小圆桌前,吃喝聊天,好像例行碰面叙旧的哥们。从医学院的学生生活,到校友的风流趣闻,再到股市和楼市。意识流似的谈话无集中要点,却过度自然。 半小时过去,他们要分手时,于晓阳拿出一张卡,从桌上推倒肖之清面前。 肖之清用手按住看着晓阳问:“怎么,变方式了?” 于晓阳说:“哦,名字是我的,密码是你的手机后六位数,放心!” 肖之清点点头,将卡放进包里。 于晓阳一会儿还要约见简去辛,当然,他不必告诉肖之清。 就在肖之清喝茶的功夫,老病理师站在幻灯机旁,为会议室满座的白衣天使们讲解案例,墨丹、李丽也坐在人群中。默丹几次用明亮的大眼睛扫视着会场,李丽知道她找谁,对墨丹耳语道:“别找了,肖医生没来。他上周的病理分析会也没来。” 病理师打出幻灯片,提醒与会者第一个案例的要点:“大家请注意观察,看,这染病的组织……嗯,这是一例宫颈癌,患者三十岁,曾做过四次人流,做第一次时才十六岁……”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捅了马蜂窝 三个案例过去,有个医生咳嗽一声扬起胳膊伸出手腕指指手表,病理师会意的点点头,带着歉意说:“哦,只剩下一个病例了。” 病理师打出乌兰活检结果的幻灯片,不知为何有点游移不定,沉吟片刻对大家说:“这是一个二十四岁的患者,主治医生是肖主任,由于……由于肖主任不在场,我看对这个病例的讨论推迟吧……” 病理师迟疑着站起来了,好像表明报告会就要结束,这时,墨丹霍地站起来。 “哦,我是这次手术的助手,事实上,是我切除了患者的那块卵巢肿瘤,请让我给大家报告这一案例吧,谢谢大家的配合!” 众人愕然的看着墨丹,墨丹从容的走向幻灯机。 她在许多双瞪圆的眼睛注视下讲述了这桩病理。患者的病情及身体情况,手术当时的具体步骤以及在手术过程中她和肖之清的不同观点…… 说到高chao处,她隐忍未发,略述为“发生了分歧”,但是提请同仁们重视:“医学的基本原则是既要治病,还要把功能性损害降到最低。” 墨丹的讲述完毕,会场顿时起了骚动,有人颔首,有人垂目,还有人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开始悄声热潮冷讽起来。 墨丹好似把这医院的马蜂窝给捅了一个洞,还像是犯了众怒。 散会后,白大褂从会议室纷纷飘出,分别走向走廊两头。有两个医生走在墨丹的前面,毫无顾忌地议论开了: “她以为自已是谁呀……刚入道就逞能……轮得上吗?” “哼,不想在医院混了,敢跟‘肖一刀’叫板……” 李丽跟上墨丹的脚步,对墨丹耳语道:“我感觉你捅了马蜂窝。” “就要捅。”墨丹低声而有力地说:“不然总不会引起大家的重视。” 李丽侧目而视:“……你不打算向肖之清道歉?” 墨丹停住脚步质问:“道歉?那么,谁去向可怜的乌兰道歉?” 李丽急了:“你要再坚持,很可能会被他踢出手术组,你想想,你无论再给谁做助手,别想有机会做这么多有价值的手术了,多可惜啊!我劝你还是去向他道歉。” 墨丹边走边说:“不,道歉的不应该是我。” 肖之清会道歉吗?会议过去不到一小时,得知信息的肖之清马上坐到简副院长对面的椅子上高声理论,满面怒气让肖之清的面色发青。 “院长,这也太狂妄了!我现在提出这个问题绝不是为了我个人的荣誉,是为了我们医院着想。说到底,即使一个狂妄的见习医生攻击了我,又能把我怎样?我担忧的是医院!” 说着,他停顿下来,站起来来回走动,手臂配合着语句不停地动作。 “放纵低层医生攻击高明医生,其他高明医生会心寒的!况且,现在医患关系本来就紧张,一旦这样的事传到病人耳朵,那就等于为不满者大开方便之门。等于对她们说:‘来吧,你们来攻击医院吧!他们正在渎职呢!’这……听凭这样,不是养虎为患是什么?” 简副院长忧心重重,眯缝着眼问:“你的意见是……” “我当初本不想把事情搞大,只要她点头认个错,我也就网开一面,不与这黄毛丫头计较了,可是,她得寸进尺,不知天高地厚。现在,没什么好说的,作为她的直接领导,我提议:给她降职,从我的手术组开除掉!另外,她再也不许过问我的病人!” 简副院长有些为难地说:“是否等王院长回来……她可是王院长看好的人。” 肖之清挥手喊道:“不能等,她已经影响我的正常工作了。” 没等简副院长往下说,肖之清表达了自己的愤慨和意见,扭头离开了他。 “这个肖之清……” 看着怒气冲冲的背影,简去辛颇为头疼。头上三尺有神明,要说这次的事,他明白墨丹吃了哑巴亏,她是对的,是一个好医生凭着良心在干事,可是,遇到了不可一世的肖之清,她算是倒霉了。 要去主持正义说个是非曲直?简去辛做不到,他觉得掌握大局永远第一重要。医院目前的大局就是效益和名声,可这些是不能靠一帮低层次的医生来实现。正是源于此,他连肖之清这次手术的过当行为也不曾面对面提起过。 肖之清也感到头疼,这是他回国后第一次被一个小医生挑战,而且大有让他铭记于心的架势。 晚上,肖之清打电话让晓阳陪他去按摩,说要缓解头疼。 于晓阳很乐意地来到了。他们又去了老地方。 洗浴中心VIP房幽暗的灯光下,肖之清和晓阳各自趴在按摩床上,两个小姐分别为他们按摩。 肖之清侧过来的脸上,双目闭着,脸色阴沉不爽,于晓阳盯着他看了看,试探地问:“主任……我看你一直闷闷不乐,怎么,谁惹你啦?” “嗯……”肖之清怒气未消:“你知道不,墨丹可真是离经叛道的人!” “墨丹……离经叛道。” 于晓阳一听墨丹的名字愣了,从肖之清嘴里冷冷的冒出来,他毫无精神准备。 “我知道你小子在追求她,我劝你啊……趁早放弃。我觉得,你找她还不如找白萍。” 不见于晓阳啃声,肖之清马上改口说:“不喜欢白萍……以后……我给你介绍个护士,又漂亮又听话的乖乖护士。” 于晓阳终于开口了,他惊异的抬起头:“原来是她……墨丹惹你啊……主任,这是怎么回事?” “别问那么多!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就是自以为是,吃饱了撑的!” 于晓阳此刻的心境完全变了,再没有平时的机灵和调侃劲头,只觉得忧心。沉思片刻他换了一种关切的口气和肖之清周旋。 “唉,主任你就别生气了,大人有大量。跟女孩子斗什么气啊!” “我是不想和她斗气啊。” “哎,我们还是说点高兴的,昨天我在二医张主任家看见一条狗,大小和维莎差不多……很高傲,也是神气得很啊。” 肖之清摇头,不屑地说:“维莎可是名贵品种,正宗的德国牧羊犬,是我留学带回来的。” 于晓阳问:“你不想给她找个对象……配个种。” 肖之清摇头道:“为了保险,我给它做了个手术……它配不了种了。” “什么?” 于晓阳一听心内顿时惊惧,他好像看见维莎被肖之清绑在躺在手术台上,顷刻间鲜血琳琳。他仿佛还听到维莎一阵哀鸣的呜咽声。 好你个“肖一刀”,连自己的爱犬你也来一刀。于晓阳一个冷颤坐起来。 自从病理师电话回答了乌兰的手术真相,简副院长心里对墨丹有了愧疚。尽管肖之清步步紧逼要他惩处墨丹,但他还是想把事情低调处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此刻,他抽空亲自找墨丹聊天,把她带到了医院花坛前。 简副院长悠悠踱步,慢腾腾地说:“墨丹啊,我真没想到你不仅不道歉,还在病例分析会上讲了这个病例,你这不是让肖一刀难堪吗?唉,你把事情闹大了,闹大了啊!现在的结果是……”他停下脚步看着墨丹:“他要降你的职,还要把你赶出她的手术组。” 墨丹站住,目不转睛的看着院长,眼光里有些猝不及防的惊异。 “当然,这是他个人意见。我召集领导班子商议,也和肖医生谈了,”他扬手五指梳头,来回在头顶划拉几下说:“我看……就来个折中吧。” “怎么折中?”墨丹问。 “你从他的手数组离开,肯定再也不能给他当助手了,你主动给他道个歉……就不降级了,那对你很不好。” 墨丹困惑的看着远方,无语。 “不过,你还可以和别的医生一起做手术。经过了解,就这件事……可以说你是对的,但是,肖医生也有他的道理,这也不算多大个事。为了医院,我还想给你一些忠告……” 简副院长的话让她的心里涌起阵阵波涛,内心深处真有一股星星不能照月的惆怅。下班后回到宿舍,她无心吃饭,心情很沉重。 绿色的窗帘被风吹动,窗台上那盆于晓阳送来的文竹亭亭玉立,煞是清爽,可墨丹没像往常一样进门就去欣赏它。她仰靠在被子上,眼望天花板,耳畔就像录音机倒带,来回倒腾着几个声音。 简副院长含蓄而恳求的声音:“如果你把这件事如实的告诉那位姑娘,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由于一次完全可以避免的误诊,让她成了终身不育……” 病理师坦诚相待的声音:“……有哪位医生愿意被一个初级医生批评?你怎么和他们共事?孩子,你的事业刚开始,别毁了!” 李丽推心置腹的声音:“墨医生,你为了自己,就去给他道个歉吧,他可是‘金手指’、‘肖一刀’,你能从他那儿学到很多技术呢!” 我该怎么办……何去何从? 她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接听,里面传来护士急切的声音:“墨医生,6床情况不太好,找不到肖医生,她一定要你去!”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孱弱的格桑花 当乌兰一见墨丹就神情焦虑,还有一丝恐慌。 “我……我的右腿根好难受,有种异样的感觉……” “哦,我看看。”墨丹揭开被单,按了按乌兰的右腿,又在腿根部仔细摸一摸,触到了一个肿块,她问乌兰什么感觉,乌兰说有灼热而疼痛的感觉,她还告诉墨丹,自己总是冒虚汗。 墨丹担忧的看着乌兰,天哪,她怎么着么孱弱……墨丹拿起枕头旁的纸巾擦拭乌兰额上浸出的虚汗。 “嗯……我再看看……” 墨丹慢慢拿起乌兰的右脚向上轻轻弯了弯,乌兰痛苦的叫了。 墨丹又拿出温度计给她量体温,她在发烧,体温39度,她的脸色潮红,跟平时不一样。看着乌兰憔悴的面容,墨丹心里很忧郁,感到自己曾担心的问题已经出现了。 可是,作为乌兰的主治医生根本不关心患者,他对患者的病情发展一无所知。 我必须去告诉他……跟他一些建议,哪怕他不理睬我。 墨丹匆匆来到整形室。 肖之清此刻正在为好不容易来的临时客户忙活整形。 除了里面的一个,门口走廊椅子上还坐有两个着装时尚的小姐。她倆翘起二郎腿,正悄声笑谈着自己的秘密和见识。 “……男人在乎你就做呗,为了以后的幸福……这不就是个善意的谎言吗。” “哎,你看网上,还晒chu女鉴定报告呢,肖医生说,他也可以给我搞份报告。” “嗯,听说这个‘金手指’很高明,整得很像那么回事,厚薄适中,还见红……” “嘻嘻,我也是慕名而来的……” 墨丹瞅瞅两位小姐,伸手敲门,一个护士开门走出来,见了墨丹一愣。 “墨医生,你来了……” 也许忽视听说了什么,对墨丹的到来很惊讶。 “嗯,我找主任,6床急需他去。” “哦,可能不行,这一个整形手术刚开始做,还有两个在外面等着呢!” 护士说罢歉意地微笑着,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墨丹回到办公室,看见李丽端着药盘进来,她马上告诉李丽说:“6床情况不太好,可能血栓形成。” 李丽问:“你去301房了……肖医生不是不让你去吗?” “患者叫我,我怎能不去?现在肖医生好像顾不上患者了,真叫人着急。我刚才去找肖医生,他却正忙着做整形术,忙完那边起码得等四五个小时。” 李丽一听也怔住了,忧郁地说:“怎么办啊……” “不能等!”墨丹那一刻不知哪来的胆气,毫不犹豫地说:“要尽快安排6床做静脉造影。” 李丽点头,配合着安排乌兰做完了照影,当拿到胶片的第一时间,墨丹仔细看着,在胶片阴影周围划了一个圈,她又安排护士去给乌兰注射。 当医院大厅墙上的挂钟指向晚上7点时,医院值班室门口出现了林格的父亲赫克,他正和值班护士交涉。 赫克说:“肖医生不是说好了今天可以出院的吗?怎么又变卦了?” 护士说:“很抱歉,我只知道6床还不能出院,她马上还要打针治疗。” 赫克显然不愿意,要个明确的说法,这时护士长来了,好说歹说才把赫克安抚住。 今天一直担心着墨丹处境的于晓阳下班后急匆匆来到医院,一上走廊就看见了李丽,他为了多打听一些相关信息,不禁追上去,像往常一样和李丽套近乎,无所事事似的边走边聊。 “哎,美女校友,你是不是和你的搭档还没下班?” “我的搭档是谁呀?让你这么关心。” “我对白衣天使都很关心啊,而且最关心你,你不会如此迟钝吧?你这样……会让我那颗心很受伤的!” 李丽看着他的鬼脸噗嗤笑道:“别嘴甜!最好离我远点!” “嗯,我明白了,你不喜欢我,想嫁给医生是吧?” 李丽哼了一声:“我想嫁给医生?没病吧!” “是啊!嫁给医生……看病不用花钱,还不用排队,多好!” “我以后自己当医生就够了,绝不嫁给医生。”李丽淡定地说。 “为什么?” “明知故问!你为何学了五年医不当医生?” “没有医院要我,院长大人们可能看不上我这五大三粗的吧。” “呸!你那花花肠子我不知道?”李丽伸出一只手配合着数落,把这实习以来所见所闻和心理路程好好发泄了一番。 “没有节假日,没有休息日。劳动法规定每天工作时间不得超过八小时,每周工作时间不得超过四十四小时。但医生这职业不受劳动法保护。每天七点多上班,晚上七、八点甚至九、十点钟回家。值夜班熬死人,可夜班费也就十来块钱,没有节假日,天天要查房,天哪,如果我再嫁给医生,两个人都这样……还过不过了?” “知道了知道了,”于晓阳不想听她说下去,“说得我好心疼哦,咱就别嫁医生……”于晓阳嘻嘻笑道:“那你还是嫁给我这卖药的吧!” “呸!想的美,我冬天嫁给卖牛肉面的,夏天嫁给卖西瓜的,也不嫁给卖药的。现在黑心药太多,防不胜防。” “你别瞎说,我卖的可是良心药!” 说笑间他俩走到了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出肖之清的咆哮声。李丽示意晓阳站住,两人驻足倾听。 “……你也太狂妄了!我明确说过,不准你过问我的病人,你又来这一套,跑去干什么?又去逞能!你以为你是谁呀?当我拿起手术刀做第一例手术时,你还在操场上跳猴皮筋呢!你有什么资格总在我面前逞能?谁给你的权利?” 墨丹出声了,她的声音很隐忍,但很清晰。 “作为当班的住院医生,患者来叫我,我有权这样做。再说,我也是为你好,你不在,病人的情况又出现问题,拖延有什么不好你应该知道。6床面临栓塞,那血块如果冲到病人的肺部,将造成生命危险。……肖医生,你在训斥前,为什么不先去看看你的病人?” “用不着你来教我……怎样做一个高明的医生!” 于晓阳听着听者拉下脸,鼻子直出大气,他抬腿欲冲进去却被李丽一把拽住,把他拽入了对面的一间办公室,轻轻虚掩上门以至可以知晓对面的动静而不被发现。 于晓阳和李丽从门缝里看着肖之清气冲冲出来,摔门而去。 墨丹没有动静,于晓阳和李丽走进去,看见她默默地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李丽上前看见墨丹在流泪。她刚要安慰几句,手机响了,是肖之清的声音,李丽匆匆离去。 于晓阳走近了从后面轻轻搂住墨丹的肩膀说:“走,我们出去吃饭,然后……放松一下,别再想着烦心事好吗……” 墨丹此刻的心里,竟是苦涩,刺痛。见了于晓阳,眼泪竟像断线的珍珠滚落,滴滴嗒嗒,她扑进他的怀里痛哭了几声,可马上意识到不好,自己捂住脸又闷声哭了。 于晓阳心疼地看着她,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哭吧,把委屈和痛苦都发泄出来……” 她抬起头,泪眼汪汪地说:“好了,我们走吧!” 对墨丹来说,眼泪不是时常携来发泄和安慰的。当眼泪在胸中抽汲了许久之后,终于得以流出来,哀愁和委屈的噤哑因为眼泪而得到减轻,可是,她的心还在悲哀,有一种眼泪,被事实推着前行而不被重视,正在酿造的苦痛还在发生,它们没有减轻,不会消失,这个欲哭无泪的潜在悲哀更令她痛心不已。 我的力量多么微弱啊……她感到自己的无力,更加忧伤! 这腔眼泪是流不出的,只在心里刺痛着自己。 “走吧,早下班了。我们先去吃饭,然后,我带你去放松放松。你说,想去哪……” 他看看桌面上的胶片和资料,慢慢收拾着。 傍晚潮湿而闷热,站在窗前的她把窗户完全打开,一股带着湿气的晚风吹进来。她看见天边破碎的云块浮在城市上空,也许要下雨了。 “乌兰……她……” 墨丹迟疑着说:“我还是想去看看乌兰。” “那我们去看看她再走,我陪你去。” 墨丹和于晓阳来到301,肖之清正在里面,他俩止住脚步,转身走了。 但愿他好好了解病情,多给予关心……墨丹在心里为乌兰祈祷。 肖之清和墨丹发泄一通后,马上打电话给李丽了解了情况,然后来到了301病房。 一进门,他从容淡定地主持了一场化难为易的谈话。 “哦,你们全家都在这儿啊!” 肖之清看见乌兰对自己的态度冷冷的,赫克父子却似有一肚子疑问等着他。 肖之清沉吟着坐下,赫克马上问:“医生,你不是讲好今天可以出院,怎么还要再呆十天?” 肖之清镇定地说:“我有点遗憾的告诉大家,乌兰的身体是遇到了一点儿小麻烦,不过尽管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紧张。” 林格问:“医生,到底是什么麻烦?” 正文 第九十四章 近在咫尺也思念(红包加更) 林格的眼神带着悲怆,肖之清感觉到了。 “嗯,现在碰到了一点迸发症,这并不奇怪,这样的手术照后……经常会碰到这个问题。再说,很快就会好的,也许要不了十天就好了。” “是吗?”林格的眼光带着怀疑,他又问:“医生,到底是什么迸发症,你能说清楚点吗?” “血栓!”肖之清伸出一个手指头朝上一指,很淡然地说:“就是在骨盆股骨静脉里出现了一小块血块,治疗方法很简单,只需打针,打一周或十来天就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肖之清给赫克的感觉就像是在说一次普通的感冒,不用大惊小怪,因此赫克并没有多大担忧,只是纠结时间问题。 赫克这段时间已经开始为婚礼做准备了,他要按照草原的风俗,把婚礼办得漂漂亮亮的,让两个孩子终身难忘,让牧民朋友们都来好好热闹热闹。他甚至都和喇嘛商量了,到时他们也会来为这对新人祈福。 草原上的婚礼是很讲究的,乌兰所在单位歌舞团的团长成了策划人,他曾对赫克说,乌兰和林格的婚礼要“让草原来见证”,还专门为他俩排了一个节目,婚庆仪式要在辉特淖尔三A级旅游区举行,歌舞团的姑娘小伙子将在那天表演科尔沁草原蒙古族婚礼礼仪,20多位蒙古族博克选手献上了精彩的博克表演。那天还将让这对新人在草原上拜神树、祭敖包、骑马、射箭、坐勒勒车,傍晚时分还将举行激情篝火晚会。 赫克急切地盼着这一天,他比乌兰和林格还要期待这隆重的一天。这一天对两代一线单传的赫克来说,寓意着赫克家族兴旺发达,吉祥如意。 “还要十来天?”赫克掐指一算,自己计划的事必须往后延,不禁有几分无奈,但他看看医生的神情不无配合地点点头说:“好吧,孩子们,听医生的……只要病好,十天就十天,我们耐心点吧。” 这时,一直静静躺着的乌兰虚弱地探起身子问:“医生,我总冒虚汗……睡不好觉,感觉像被人抽筋了,身子软软的……这是怎么了?” 肖之清的语调放低,很亲切地说:“哦,这种情况通常是需要用雌激素的,可是,现在出现栓赛,就停止用雌激素了,没有雌激素,你的身体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说这话时,他没有留意到乌兰的眼睛里露出了惶惶不安的神色。 晚上,身在娱乐城的墨丹依然感到心神不宁。一会儿想到乌兰的处境,一会儿想到和肖之清的紧张关系,想得最多的还是眼前的现实:工作无法开展,无法进步,自己得前途一片灰茫…… 她今晚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忧郁,烦闷,茫然。尽管于晓阳拥着她一个劲儿地说,一切都会过去的,事情会好起来的,可她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他俩吃了西餐,喝了红酒,幽暗的灯光衬托着她灰暗的心情,她感觉整个人回到了懵懂的梦中。也许是心情,也许是本就对酒精比较敏感,她喝了两杯红酒就来了醉意。 罗宋汤……这是什么?怎么像血…… 她有些恍惚,一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记得上大学后再也不吃西红柿了,罗宋汤的做法听哥哥说过,还依稀记得他做的罗宋汤有牛肉半斤,加上番茄土豆洋葱胡萝卜芹菜,还有红肠和番茄沙司,最要命的就是这两样东西。 “墨沉……你没……没放黑胡椒,味道差了点……还有,这像血的浆糊也太多了……” 她嘟囔着,好像回到了中学时代,正在吃墨沉从网上学来的罗宋汤。 于晓阳知道她醉了,给她要了一杯柠檬茶,伏在她的耳边轻声说:“这是在娱乐城的西餐厅。来,你喝点茶……会舒服些。” 一阵音响传来,那是娱乐城的中心。 鼓点阵阵响着,配合着吉他迸发,贝司吟唱。男歌手的演唱婉转低回,声音流露出惆怅和希翼: 梦多远?好像在天边? 梦多近?分明在眼前! 似远又近,似近又远, 总隔不断我对你的思念。 只要你靠近我, 幸福就围绕我身边; 一旦你离开我, 痛苦就伴随我难眠。 啊…… 你就在我梦中, 近在咫尺也思念…… 舞池里,于晓阳拥着已有几分醉意的墨丹踏着舞步,把下巴贴近她的脸。 这是一首慢四步的舞曲,她伏在他的胸口,两人都有些忧伤,他们相互依偎着不说一句话,直到一曲终了他拥着她回到舞厅一隅。 他默默地看着她。她的身影一直萦绕在他的脑际。过去克制着不见她时,自己也是一个人独处,可从不觉得孤独和忧伤,可这几天来得知了她和肖之清的冲突,他一下子也觉得孤单起来,好像发生的事情不仅仅在她身上。他很想帮着她驱散那笼罩在心头的阴影,让阳光洒满她的心头。 他从未感到她如此柔弱,需要得到支持和关爱。 他有些难过地拿起她的一只手,在自己手心里摩挲着。 “你还好吗……墨丹。” 圆桌前,墨丹凝神看着虚无的某处说:“嗯,不是太好……不太好啊。比起学校来……我觉得现在的感觉差多了。” 她说着,突然嘿嘿笑了,看着她脸上的泪痕,他觉得心酸酸的。 “我真想念校园生活啊……那时多好……那熟悉的2教,4教,大家抢座位……多热闹啊;食堂排队打饭,队伍不长……却很粗,大家焦急的样子……多有趣。” “那时我总有办法率先吃上饭。”于晓阳一听她说起学校,马上来了精神,他扮了一个鬼脸道:“嗯,人更可爱呢……”他一手贴耳做打电话状。“‘喂,你是微生物吗?我是寄生虫呀!’……” 墨丹笑着絮叨起来,她说想起以前被福尔吗啉醺得眼泪直流,那也不算痛苦,第一次被解剖老师逼着摸标本,摸的还是输精管,那也没什么,打扫标本室被一黑漆漆大箱子里泡着的N条雪白的腿,那也不应该吓得脸变色,而且第一次切开猪眼睛,第一次“残忍”的对待小白鼠小白兔和大黄狗……那些都不可怕。 “抬起你们高贵的头!” 她突然说出这句话,且重复了一遍。 于晓阳马上想到了这句话的出处。 那时,大家学着用猪皮缝合,由于皮太硬,大伙都缝得弯腰驼背,老师对他们大吼道:“抬起你们高贵的头!” “我的头抬的高吗……晓阳,你说……”墨丹问她,脸上出现了凄迷的神采。 “你的头没有低下去过,从来没有。”他说,她笑了。 他很高兴她笑了,继续沿着这个路子往前走。就这样说下去,她一定会忘了忧愁的,他想。 “你还记得吗?每当到了晚上,树林里有一对对情侣,尤其是那长的一般高的情侣……肩并肩在散步,看着可爱死了……” 墨丹嘟嚷道:“嗯……医大的自动贩卖机更可爱,一瓶水晶葡萄能变成两瓶,三元钱能变成三元五毛,有一次,我花三块钱就退币找了我五毛钱……哈哈……” 晓阳不笑了,他拉住墨丹的一只手贴近自己的脸,“人更可爱。墨丹,我一直在等你,我爱你,是很爱的那种爱。你知道的,早知道了。我今天……今天想告诉你的是,我打算调整目标……不死磕着挣钱了,等把手上的几单业务做完,我就要辞职,用挣的钱去深造学习……以后像你一样,当一个好医生。” 墨丹摇头:“我不信。” 他看着她的眼睛使劲点头。“真的,我发誓。” 墨丹好似酒醒了几分地说:“我支持你,你很聪明,学习成绩和你的篮球一样,都不错。” “你说我行,我就行。”他一脸阳光地看着她。 “可是,晓阳,你看我……现在还一事无成,近在咫尺的目标……越来越远了,我走不过去了,你说……我是不是很无能……很懦弱,就在我眼前……病人遭殃,我却无能为力……我算什么医生!” 墨丹说着趴在桌上“呜呜”的哭起来,于晓阳走过来把她搂在怀里。 “哭吧……我知道你委屈,把委屈吐出来,我给你接住。”他看着黑幽幽的前方某处说。 墨丹仰起泪脸问:“你接住?接住怎么办?” 于晓阳看着她的眼睛很干脆地回答:“接住了……一把扔进大海啊!” “又胡说,”她笑了,含泪带笑。他替她擦去眼泪:“你要坚强,医大指望你,将来享誉杏林。你知道吗?我爱你,就像我的这和这……”他说着,一手戳指着自己的心和肝,好像哑巴打手语。 墨丹嬉笑着又似有几分醉态地说:“那是什么东东……那不是你的皮囊吗?” 于晓阳很严肃的说:“不是皮囊,是心……和肝。” 墨丹站起来,身子晃了一下:“走,走,回去了,别喝了……小心你的胃!” 正文 第九十五章 迷离情劫 她回避着他炙热的眼神,让他别喝酒了,小心自己的胃。 一丝失意在他眼中掠过,他嘴里嚷嚷着:“嗯……如果没有了心和肝……还要那个烂胃做什么……” 于晓阳搀扶墨丹跌跌撞撞的离开座位,这时,舞台上是一个衣着性感,声音略微沙哑的女歌手出现,她的身体情不自禁地跟随强有力的节奏左右晃动。声音萦绕在舞厅。 不是英雄 不读三国 若是英雄 怎能不懂寂寞? “谁懂寂寞……谁不懂啊?”墨丹说着,嘿嘿傻笑。 台下,众人在歌女和乐队的激情演绎下,目光都如痴如醉地定格在舞台上。有个好色之徒斟满酒,跌跌撞撞上台献酒,高喊“阿娟,我爱你!”激起台下一片掌声、嘘声。 于晓阳搀扶着嘻嘻笑的墨丹,侧转身向舞台抛出一个飞吻,又转身跌跌撞撞向门口走。 当他把她送到医院宿舍楼前,的士“哧溜”一下停住,于晓阳搀扶着墨丹一起下车了。 她看看他说:“你上车走吧,就送我到这儿,谢谢!” “我想把你送上楼……” 她摇头,很坚定,还配合着决意的手势,“不用,我们今天应该分手了,就在这儿,你回去吧。” 墨丹朝于晓阳挥挥手,径直向楼口走去。 他盯着她的背影,司机却从车窗探出头大声地:“哎,先生,走不走啊?” 就在于晓阳转身上车时,手机突然响了,他上车后接听,是金田的声音。 “这么晚,你小子……” 于晓阳的抱怨还没说完,那边传来金田悲怆的话语:“晓阳,你能不能给我想办法,让我回来一趟。” “为什么?” “我第一次求你……” 于晓阳看着手机很愕然。他怎么了,遇到黄鼠狼了?不对,他就是黄鼠狼啊……于晓阳把电话拨回去想问个明白,可金田已经关机了。 金田陷入了困境。 新药的报批遇到麻烦,总是批不下来,新药总监又在催了,说他工作不利,要他更加主动一些,灵活一些,可是,岂止这些就能成事。 他很想回南滨了。驻京的这些日子让他的勃勃英气一点点消耗,他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今天又是周末,“嗨五”的日子。他不得不又邀请了公关公司的周维维,想了解新药批不下来的原因所在。 此刻,他和周维维就泡在夜总会。 “这女人……” 金田和她跳舞,心里不由发怵。这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怪怪的,总让人昏昏欲睡。他在心里抱怨她也太难缠,一说公事就搪塞,总是环顾左右而言他。还有,她也太爱玩了,就像没家没老公似的的。看她虽然妖娆迷人,可应该是个少妇,为何也不挂记家里的孩子? 金田寻思着,想走走不了,想留没心情,他顿时恨不得此刻夜总会地陷天塌,别说跳舞,一切都不复存在。 自然,他不想自己也随着地陷天塌而消亡,他还有美好的明天,未来在向他招手,爱情、金钱、荣誉…… 周维维看着金田神志恍惚的样子,笑微微地问:“金田,你好像心不在焉。” “没有啊!”他打起精神。 “没有就好。嗯,青春年华不好好潇洒一回,实在是一种浪费啊。我看你一直放不开自己,像个小老头那样谨慎,为什么?” “哦,周主任,”他习惯地推推鼻梁上的眼睛,含蓄地说:“……你不知道,我们小萝卜头的资历太浅了,潇洒不起呀。假如……” 周维维忙问:“假如什么?” “假如您帮我完成任务……我可就有潇洒的本钱了。” 终于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周维维妩媚地一笑,亲昵地贴近金田的脸说:“是吗?……我要帮你得到本钱……你不会过河拆桥,到时把我给忘了?” 金田笑着拉开距离,“哪能啊!我是最重情义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周维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周维维说:“都说80后很自私,你还重情义?” “我保证,”金田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周主任,您看,益肝素的资料还需要补充什么?中间需要怎么做……请您给周旋一下,听说您的能量很大的,事办成了,我一定让公司好好答谢您。” 周维维莞尔一笑,逼问道:“嗯,公司是公司,你呢?你怎么谢我?” 金田傻了,因为她的态度有些暧昧,他一时不知如何面对,恰恰这是周维维希望看到的反应,她马上改口道:“哦,别担心,资料基本上齐了,下面就要看专家评审意见了。” 金田问:“专家意见?这一关好过吗?” “嗯……这里面学问多了,”她装出深高莫测的样子,欲言又止。 金田急不可耐地说:“您能否给我指点一下?” “别急嘛。” 舞曲终了,金田把微笑不语的周维维送到座位上。 周维维坐下慢慢说:“金田,走把,我们去喝一杯,然后送我回家,我有点累了。” 金田喜出望外,以为将有机会让她指点迷津,马上回答:“好的!我很乐意!” 金田知道自己还很嫩,不是周维维的对手,也知道她在向自己调情,但他懊恼地发现,自己虽然讨厌,但又被莫名其妙地吸引,不由自主地兴奋。 我不是出类拔萃的,她怎么会挑上我调情?我只会来真的,寻找真爱,爱我所爱,不想和谁胡来…… 他告诫自己,然后有了些底气。 喝酒时,她一杯又一杯,琼浆玉液的红酒在她眼里就像饮料,不一会儿一瓶被喝光了,他其实才喝了不到一瓶的四分之一。 她并没有被他追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依然打着官腔。而且,不知是真是假,她竟然有些醉意了。 小轿车上,周维维不顾当着司机的面,歪靠着金田,金田有点尴尬,但很快平静了。也许司机见怪不怪,我何必担心。他让她靠着,自己扭脸看着车外流动的夜景。 周维维发出梦语似的说:“金田……我还可以喝……喝几杯……真的。” “唔,好酒量。”金田应答着,又小心翼翼地问司机,“王师傅,周主任的家在哪儿,你知道吗?” 司机的回答让金田惊讶。 “知道是知道……但不知道她今晚住哪儿……” 周维维听见了司机的话,慢悠悠地说:“小王,你……你把我送到……景怡花园。” 司机回答道:“好的主任,您放心吧!” 景怡别墅区。车还没有停稳,保安就打开铁栅栏。 轿车在一幢小楼前停下,金田把周维维搀扶下车,司机下车也来搀扶,被周维维推开,“你就不用了。” 金田对司机说:“哦,请等我一会儿,我搀扶主任上去就下来。” 周维维摇头道:“不不,小王,你……你自己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告诉金田。” 周维维不等金田再说什么,又对司机说:“太晚了……你走吧,赶快回家……等会儿我让保安给他叫出租车。” 金田搀扶着周维维上阶梯,回头看,小车已“哧溜”一声驶出小区。 别墅漆黑的房间里,周维维靠着金田,金田摸索着找灯开关。周维维嘻嘻笑,摁亮卧室的灯。 周维维带着几分醉意,温婉地在他的耳边说:“谢谢你……金田……谢谢你送我回家。” “别客气。”金田把她搀扶着,被她用肢体语言带领着到了二楼的卧室,他扶着她躺下。 “金田……” 她软声叫着,一把拉住正要离开的他,“别走……给我去倒杯水来好吗?” 金田的腿有些颤抖,他不知何故觉得恐慌。 我拍自己,还是怕这个女人…… “好的,您躺好,我就来。” 一楼客厅,金田坐在沙发上,沮丧而无奈的仰头看着天花板。 天哪,这境遇……到底是戏弄我,还是优待我?我想要性,想女人,想证明自己的吸引力,这与爱无关的生活经历,也许能以此来证明自己的魅力。可是,这一天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来到了?这是我需要的吗…… 周维维的声音从楼上传来,“金田……金田!” 他答应一声,从饮水机里倒了一杯水,像奔赴战场般上楼了。他决议不让事情往极端发展,要有底线,他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 周维维喝水,眼睛瞟着金田。金田决绝地说:“主任,太晚了,我得走了。” 金田转身,周维维的声音带着威严,一扫醉意。 “金田,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 金田回头,面带难色地说:“不是,主任,今天太晚了……我怕影响你休息,我们改天再聊吧。” “回答我“绝对不是。”他回答着,语音有些发颤。 周维维的声音变得温柔了,不再是冷冷的质问。 “来,今天是周末,金田,陪我坐坐……聊聊,好吗?” “哎,”他迟疑着往回走了两步,慢慢坐下来,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 她伸出手,“来,坐到我身边……我不会吃了你的……” 正文 第九十六章 青春挽歌(红包加更) 她哀怨地望着他,他不禁挪动着坐到了床沿。虽然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可周遭都是她的气息,她的蛊/ 惑。 “小田……”她轻声呼叫着,突然伏在被子上,双肩抽搐着哭起来了。 这是为何?金田一见她哭,顿时心慌意乱,女人伤心,男人该怎么办……他从没经历过这样的阵势。 “您……您怎么了?”他站起来,小心翼翼地问。 她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说:“小田,你不知道,我其实很不幸的,除了你,没处好倾诉啊!” 一个呼风唤雨的女人突然向他示弱,诉苦,他不禁手足无措,而且感到惶惑不安,不由自主地转身向她靠近。 她抽泣着,双手捂住脸,香肩振颤,哭着哭着,突然靠近的他,把头扎进他的怀里。 “小田……亲爱的小田,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我……我,看起来很风光,其实……我很孤独,很寂寞。” 他愕然,面对这个妖/ 娆/ 的女人突发的悲伤一时束手无策,只能听她在自己怀里泣声倾诉,将她的秘密娓娓道来。 她说,她也有过一段美好的爱情。她和他是大学的同学,他俩被称为金童玉女。这一对恋人因出国不顺,她的签证办不了而天各一方。三年后的一天,她得知他在异国他乡娶妻,她一气之下成为了一个高官的第二任妻子。 多么狗血的剧情,可是,他信了。 她梦幻似的眸子闪这火花,对他诉说着一腔悔恨和希翼。 “自从嫁给他,我再没有真爱可言了,因为我嫁的是一个把乌纱帽看得高于一切的机器人,她只会对我要求‘这不能做,那不能办……’,却不知道我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女人,‘我要生活,我要优雅,我要很多别人得不到的东西’,不然,我嫁给他干什么?可是,他什么也给不了我,我要的,他应该给的都没有,甚至,他连做丈夫都不称职,因此,一切我只能靠自己了。 ” 听着她的诉说,金田哑然。他的内心已经勾画出她的丈夫:古板、严肃、清廉。性事上还有一点无/ 能…… 他有些烦躁了,试图推开她,可她却把他拥得更紧。他力图掰开她的手,“这……这不好……您有家庭有丈夫……我有女朋友。” “再别提我的丈夫!他除了对自己的乌纱帽充满热情,实际上是一个冷血动物。” 周维维两手扶着金田的肩膀,热辣的眼睛盯着他,“金田,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你,你让我想起我读大学那会儿,你让我想起我的初恋……真的,金田,只要你给我一点情感上的慰/ 籍……我一定帮你,好吗,我会让你得到你需要的一切,我真的能做到。” 金田要推开她,嗫嚅着,“别……别这样……不好……我不需要什么。” 她再次拥紧他,揉摩着他。与她耳/ 鬓/ 厮/ 磨,触碰到双/ 峰的柔软和强劲,他无可救药地有了本能的反应,只听他闷哼一声,一头埋在她的双峰间,颤/ 抖着、唏嘘不已地迷失了自己。 他不再拒绝了,听凭迷离恍惚的感觉支使,第一次忘情地放纵,青春在这放纵中结束,也在这放纵中沉/ 沦。 他在欲死欲活的激情后放声大吼,吼叫声听得她悚然。 他焉了,她轻轻地揽住他,把他像孩子似的揽进怀里抚摸着,还在他耳边深情地说:“小田……亲爱的……你永远不要忘了今天,我会满足你的一切愿望……有一天,我会带着你去异国他乡,享受真正的人生。” 他蓦地想哭,想像孩子般地大哭一场,可是,他哭不出,没有眼泪。 失去的青春……青春失去了! 突然,他想起了一首祭奠青春的歌—— 掉了一副假牙,只好用嘴唇抿住谎话。 失去一颗童心,只好用面具隐藏虚假。 梦想、神话和象牙塔,耶稣、阿拉和释迦。 肉体灵魂和欢笑泪水,都在青春祭坛上燃烧。 我们是这一季的祭品, 一双迷惑与道德、解放、传统、现代和物质、精神之间的眼眸。 我们是这一季的祭品, 一场徘徊于道德、解放、传统、现代和物质、精神之间的游戏。 我们是这一季的祭品, 谁能拯救我们的青春,阿弥陀佛、阿萨拉姆、艾赖以昆、哈里路亚…… 歌声在耳畔回响着,他不能忍受地跳下床,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冲出房间,跑到了洗手间,“碰”的一声关上门。 他颤抖的手点击着通讯录,给于晓阳打了个电话。 那一刻,事过后的清醒折磨着他,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他想离开,远远地离开这里。 和于晓阳通完电话,他顿时后悔了。他想到了墨丹,想到了他和于晓阳的三年之约,他把头撞向墙,一次,又一次……“墨丹,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 他把自己关在洗手间,打开淋浴的蓬头让凉水当头冲涤,冲洗了整整一个小时当他幽然戚戚出来,好像换了一个人。 周维维从他的神态上看出了自己的成就,她认为他瞬间变了,变成了一个男人,起码是一个走向成熟的男人。他扫视着房间,她从他的眼中看见了从未有过的戾气。 “我们吃早饭吧!” 她欣然地告诉他今天休闲的计划,还说新药报批将不是问题,要他除了向公司申请公关费,只需耐心等消息。 金田不再焦急,内心世界已发生骤变。他想通了,决意要反客为主,利用这个女人成全公司的同时,成全自己的野心。 “好吧,听你的!”他面无表情地回答她。 她不在意他此时的态度,看着他,依旧巧笑嫣然。 他陪着她刚出门,却收到了于晓阳的短信。 看见询问的短信,金田很懊恼,他以淡然的文字回复,说只不过是个恶作剧。他还告诉于晓阳,他快要回来了。 “恶作剧!深更半夜你跟我玩恶作剧!”于晓阳打来了电话,气势汹汹,“我以为你被绑架了!” “我的青春被绑架了。”他没有说出口,只和他说了再见。 于晓阳放下金田,为了墨丹主动打电话约简去辛晚上去温泉,简去辛爽快地答应,晚上如约到来。 夜,豪华的温泉区各处大大小小的池子都冒着热气,路灯半明半暗,彩灯点缀着小道旁的花树小草。 男宾专区旁边,一座座小别墅按照各式风格建造,灯箱上悬挂着芬兰馆、日本馆、大唐馆、汉朝馆的牌子。小道上时而有人缓缓走动,穿着浴衣,静谧而悠闲,神秘而暧/ 昧。 简副院长穿着日式蓝花浴衣,那肥肥白白的身躯移动着,他身旁立着一个穿着轻薄和服的娇小女子。女子染金发,脸上雪白,乍一看还真以为来到了异国他乡。 只要来人,两旁的女子便会弯腰行礼道:“欢迎光临,请!” 温泉池边,泡浴后的于晓阳和简去辛靠在热气腾腾的池沿,继续着进行了一半的话题:“……晓阳,你说的事我很为难,你知不知道,肖医生不仅是自己的,他也是医院的……” 于晓阳乜斜了简副院长一眼,嘿嘿笑着说:“肖之清是医院的摇钱树吧?” 简副院长很干脆:“他的病人最多,他做过的手术是同行的四倍!” 于晓阳笑道:“这些手术都是必要的吗?”停顿一会儿,他装出嬉皮笑脸的样子,但加重了语气:“一些手术……怕是残害女同胞,让我们男人断子绝孙吧!” 简副院长一听脸色大变:“胡说!” 于晓阳放低声音继续说:“可是,简副院长,听说这事儿……的确不是墨丹的错啊。” “哼,什么对错。”简去辛的态度也平和了。“这世界有多少事是按对错来论的?啊,你说说看?好了,你小子别操瞎心,我自有分寸。毕竟……墨丹是个好医生苗子,医院想长久发展也需要这样的人,” “英明,院长!” “但是,我要权衡目前的利弊。”简去辛毫不含糊地说。 于晓阳又嬉皮笑脸道:“王院长不在家,您就是老大,有责任主持公道,我相信您。”说着,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老大,我们公司去欧洲考察的客户名单我报上您了……” 这时,一个女子拿着正在鸣响的手机,弯腰贴近于晓阳耳边轻声问:“先生,您接不接?” 于晓阳从池子里爬起来接过手机,边走边接听。 “……哦,魏主任啊,传真?还没看。……说明书上写得很清楚,这种药适用于肌肉组织。什么,骨科没法用,那我怎么改?你说吧……把这药的功能扩大到人体的各大组织……”于晓阳一听哈哈大笑,换了一只手接听电话,“魏主任,这样改……我还真下不了手。嗯,我想想……该怎么改。” 于晓阳合上手机嘀咕道:“操!再一改,这药不成了包治百病的仙丹,让人知道了不骂八辈祖宗才怪呢。天地良心,这烂事真不能干了!” 正文 第九十七章 不平静的长廊 这段时间墨丹的遭遇对于晓阳触动很大,他觉得自己和墨丹的距离不是在职业的名气上,而是内心的价值取向和她有巨大的差距。 他感到自愧弗如。 难道财富的积累就是人生的目标和快乐所在?我快乐吗? 为将药品打入医院,他遇到了大难题,一个新上任的药剂科主任让他回去改药品说明书,恨不得把功能扩大到身体的各器官和组织,让药成为仙丹。他做不到,也绝不想这样做。 昨天,有个医院的药剂科主任竟然狮子大开口,要他“进贡”3万元。他有点晕,后面还要向各科主任送上两三千元的好处费,药企真成冤大头了。最让他担心还不知这药即使进了医院的门,还不知正不正规,弄不好被院长或医院药事委员会撤下…… 对医院关键人物和医生的好处费、赞助费、临床费等等是计入公司成本的,于晓阳在营销例会上听总监说,去年公司的总销售额超过了20亿元,可实际利益仅有2亿元,除去药品成本5亿元,剩下的广告费和好处费等占了绝对份额,高昂的灰色费用已使药价居高不下,患者哪能不遭殃。 他看着那些排队取药的人心里真有些难受,突然感到自己的奖金和业务费都是从他们那儿赚取的,而收回扣的医生更是在喝病人的血。 他不敢往下想,因为那些人中有他的客户,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徘徊在医院门口,感到口干舌燥,头疼欲裂。他想也许是这几天跑医院受了热,热伤风所致。他觉得热感冒比受凉感冒更难受。 一阵忍不住的喷嚏,他跑到犄角旮旯擤把鼻涕,却看见鼻涕里有血丝。 心里不舒服,身体也出鬼。他有些头昏脑胀在大厅和长廊继续徘徊。要瞅医生的空去统方,挨个结账,可能又会遇到谎报之事,一想到医生既有悄悄在抽屉中划正字的,也有到结账时随意报数的他就烦闷,这些人如果你不按他报的数量给他结账,他马上就会在下个月不开你的药,让你再次厚着脸皮去求他……以前本来可以有五六千元提成,但这个月也就三千元的样子。降下来的钱基本上都是用来贴补了医生虚报的那部分回扣。对于你给他多少就是多少,从来不问也从来不对数的医生,在于晓阳的眼里已经算是好医生了。 想到统方,他的头疼得更厉害了。 大厅那边有一位父亲背着儿子来看病,排队取药时竟在那儿流泪。也许他的儿子得了重病,他为接下来的药费纠结……于晓阳感到深深的内疚。 自己真的不能再往钱眼里钻了,与狼为伍,自己也会成了狼,必须悬崖勒马,否则,不仅和心爱的人越来越远,还会掉进泥潭,他开始认真考虑自己的退路。 他很想知道墨丹的情况是否好转,他对简副院长的忠告是否起了作用。 他不知道,墨丹的处境将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了,简去辛经过几天的思考和斡旋,已经有了注意。他觉得,这也是解救肖之清,为医院避免医患矛盾的最好办法。 下午快下班时,简去辛打电话叫来了墨丹。在他的办公室里,墨丹坐在椅子上听他对手术台风波再次发表看法和意见,而且第一次慎重地讲述自己的初步决定。 他讲完了,看看发愣的墨丹,慢慢走下座位,就在办公室并不宽敞的地方来回踱步,不时察看墨丹的反应。 墨丹的脑子里满是疑问,她至此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儿,作为一个医生应该怎样做为好。 她终于回过神来,可掩饰不住惊讶。 “调动?你要将我调动?简副院长,这是什么性质的调动啊?” “对调。是对调。简单地说,我想让你和市二医的一个住院医生对调一下,为期三个月。” “您这是撵我走吗?” “不是撵你,”看得出他好像有几分无可奈何,“我是想在肖医生怒气平息前,不让他看见你,避免矛盾。今天,肖医生来找我了,好像要撂挑子了,他对你的态度很不满。你迟迟不道歉,还一而再再而三惹他生气,好了,他来了,来给医院施加压力,你想,王院长不在,我作为医院负责任该怎么办?你处在我的位置会怎样?我想出这个办法也是不得已,请你理解。” “原来这样……” “我说过,两者之间你要做出选择,是调动还是降级降薪,你得考虑清楚。” 墨丹单刀直入地问:“简副院长,处理了我……医院就没问题了?假如医院不解决自己的问题,就会铸成大错,那是犯罪!” 墨丹说罢站起身,脸上的红晕显示着有些难以控制的激动。 “简副院长,您不必考虑,我不走!降就降吧,反正我的工资不高,级别也很低,再降也无所谓。不过,我有交换条件。” “什么条件?” “条件是:必须给我一次机会,我想在医护人员大会上……有一次说话的机会!” 简副院长一听条件愕然,还有些生气了。 “墨丹,你想清楚了吗?你这是要把事情闹大,会搞得人人尽知,你难堪,肖之清也会难堪,你想过没有,这是自毁前程啊!我劝你想清楚!” “我想清楚了。” 她的眼睛望着简去辛,没有丝毫的怯意和更改的迹象。 简去辛摇头,不停地摇头,朝她摆摆手。 墨丹在长长的走廊走着,她平息了心中的委屈和愁闷,好像已经知道该怎样面对。 住院医生降级,不就是成为见习医生吗?哪怕会成为打杂的……但我还在妇产科,我还会有机会的,因为我将继续努力,对自己的选择不离不弃…… 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况且,我这不是跌倒,只是自己不够强大,假如我变得更加强大了,我的主张和意愿就能得以实现! 她想着,舒了一口气。 这时,李丽慌慌张张跑来。 “快,快,墨医生,出事了!” “出什么事?” “乌兰!是乌兰!乌兰要跳楼!” “什么?” 长长的走廊又响起咚咚的脚步声。 这几天乌兰每况愈下,她的亲人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她也面临绝境。 乌兰自从手术后再也没去小树林练功,她失去了欢笑,离林格越来越远,整天躺在床上闷闷不乐,有时好像距林格于千里之外,林格的父亲赫克见了既心疼又哀伤,为排解苦闷,每天傍晚都回去街边小酒馆喝闷酒。 “神灵啊!这是怎么啦……为何要惩罚我赫克一家啊?” 此刻,赫克叹息着又去了小酒馆。林格担心阿爸喝醉伤身,随后也找他去了,找到阿爸可怎么也劝不了,林格的心情更郁闷,更哀伤,索性和阿爸一起推杯换盏喝起来,喝得忘记了忧愁,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病房里只有乌兰。 已经是晚上掌灯时分,医院到处的灯都亮了,可走廊的灯比较昏暗。 墨丹跑着来到301,轻轻的推开门,看到值班医生已经在这儿,只见窗户打开着,乌兰坐在洞开的窗台上,身子僵直,眼光虚无地看着黑洞洞的窗外。 值班医生和颜悦色地说:“乌兰,别做傻事,下来吧!” 乌兰一动不动,入神地看着窗外,好似入魔般,墨丹对值班医生做了个让自己试一试的手势,慢慢向乌兰走去。 “乌兰,是我,我是墨医生。我给你道歉,这两天没来看你……对不起!” 乌兰不看她,但开始了短促、抽泣似的喘息。墨丹继续说:“你有话就说出来吧,别闷在心里……” 墨丹的心突然一阵愧疚,她觉得自己这两天只顾自己,忘记了乌兰。 值班医生点头,示意墨丹继续劝下去,墨丹诚挚地说:“乌兰,不论你怎么打算,你必须为你的亲人想想啊。他们那样爱你,你忍心让他们痛苦吗?难道你就是这样来报答他们的?这可不像你啊!” 这时,窗户下端的一楼聚集了一些人,骚动声传上来,乌兰慢慢的转过脸来,她神情恍惚,面容憔悴,满脸是泪水,她用冰冷的声音说:“我活着,就让他们倒霉……我死了,他们就能省去很多麻烦和痛苦。” “乌兰,你想错了!”墨丹平静而清晰地回答道:“他们会因为你的绝情而悲痛,痛不欲生,那样你就毁了他们,毁了你自己的同时也毁了他们的人生,你想想,这样对得起他们吗?乌兰,人都会遇到困难的,我愿意帮助你……再不会不理你了,不管什么原因,我向你保证!” 乌兰看着墨丹,好像要寻找一份可信的答案。墨丹坚定的点头,把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突然,一股刺眼的光亮照向乌兰,那是来营救的车灯扫过来了,乌兰惊悸的失去平衡,就在那一刹那,墨丹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乌兰的一只手,乌兰的身子已经跌出窗外了,她悬挂在墨丹的手臂上,值班医生过来帮助,伸出了援助的手,一起把乌兰拉上来。 正文 第九十八章 纠结的一天(红包加更) 于晓阳昨天头疼,统方的事没有往下进行就直接回了宿舍,昏睡一下午后心情依然纠结,晚饭没吃就玩起打CS,没想到玩着玩着碰到一个菜鸟MM,硬要把他当成护花使者般崇拜,于是破天荒打到凌晨3点才睡,但是早晨8点又习惯地睁开眼睛。 既然我已经有了金盆洗手的打算,那就把首尾搞干净,然后离开这个岗位。 他想,作为医药代表的日子不多了,就按常规好好干完这几天吧。 今天的工作安排表上有三个医院要跑,要去统方结账送回扣,还要到即将开发的医院送资料,然后去看看总也放不下心的墨丹。简去辛对她做了何种安排?又遇到问题了吗?他都想了解清楚。 他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医药代表都像他一样忙。 今天星期二,是第一家拜访的A医院药剂科接待日。因为堵车,他开车到医院的时候第一场推荐会已完毕。不过没关系,这次是想了解一下抗菌素的使用效果,并不是像那些新人借机和药剂科主任混个脸熟。 药剂科主任不在,副主任在办公室电脑前面无表情地玩牌,他只好坐在护士站正对面的藤椅上,随手翻阅病人的留言册,里面病人普遍对服务态度感觉较好,但是对药品价格有不少怨言。 他想,这也不能怪厂家啊,我们这帮医药代表天天跑到医院来送钱,成本再低的药也被送上去了,怎能便宜下来。 主任终于回来了,于晓阳和他寒暄两句说起了药品的疗效,想不到药剂科主任经验老到,三言两语就扼要地结论:“你这药还得看临床意见。” “那就好,小白鼠多的很,一定有意见出来了!” 他故作幽默,把一个信封给了主任。 “最后一次了……我不想吞了这笔回扣,但你丫再也别想有下次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跑到四楼消化科。该科的主任曾几何时难以攻下,身上颇有几分凛然的光环,当时曾令他陡生卑微之感。可是,他的顶头上司来攻下了他这款“硬骨头”。不知头儿给了他多少,这样一名好医生就这样被拖下了水,他一想起来心里就有一种罪恶感。 他拿出的信封消化科主任照样收下了。 于晓阳带着负罪感下楼,悻悻然来到住院部。今天守候的护士是鼻梁旁有几粒蚕豆大雀斑的王丫丫。大家亲切地叫她“小丫”。 “美女,怎么搞的,才几天不见你又变瘦了,照这样下去怎么得了!?那不成绝版西施了!” 虽然明知他是油嘴滑舌,“小丫”还是笑得很开心。她提醒于晓阳还欠她一顿饭。他满口答应,说今天就兑现。 平时通融其她护士都是付点小费,唯独对“小丫”他是请她吃饭,他觉得她是医院里最没心没肺的一个,于晓阳从她这里得到的信息最多,理当特别对待。况且,在医院的小食堂两人吃顿好饭不用一百元,就当是告别午餐吧。想到自己就要别离这块阵地,来和小丫吃顿饭也是应该的。 下班时间到了,医院食堂里飘起了饭菜的香味,他早晨只喝了瓶可乐吃了个面包,一直跑上跑下的,早已饥肠辘辘。小丫很开心,要了鸡大腿和红烧鱼,还要了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也不知这小丫头怎么就爱吃肉,于晓阳来了一瓶啤酒又加了盘卤肉,两人吃得津津有味。 他和小丫边吃边聊。 医院餐厅照例也是发牢骚和传播新闻的好地方,大家同行在一起,在医院不敢说的在这里都可以大胆说。 “唉,现在的药厂黑啊,我一个兄弟代理的头痛宝,其实成份和天津一个厂生产的头痛片基本一样,就是药片上多了两个英文字母,价格就从2块钱一瓶共200片变成了现在的12元一板共10片。” “你那算什么,昨天采购科陈科长传授秘诀,得了急病就吃西药、得了慢性病就吃中药,最好不要吃中成药。还有,医院小药房的药也不要食用!” “小药房是什么药房?” 于晓阳听了旁边桌上的话有些不明白,问小丫。 “小药房就是保健药房啊!这都不知道?” “嗯,我这是考你呢。” 看来自己还是个入行不久的菜鸟,于晓阳不知是庆幸还是惋惜,他不可置否地对着小丫傻笑。 下午要去的是D医院,领导让他去送资料。该医院技术力量雄厚,据说很多科室都是清一色的博士生。但是因为是大医院,最近对医药代表查得特别严,根本不准进去,所以过来攻关的人比别的医院少。 他知道,进去是要查验随身物品的,首先包里不能放关于所售药品的资料,一旦查到了这种药就马上从药方撤出来,这一招挺厉害的,不过驻守停车棚的“保安大妈”可以帮他。此人据说是某位副院长老婆的表姐,是从农村来的,自以为知道很多医院内幕,经常传播一些小道消息。 于晓阳到D医院的时候,“大妈”正坐在那里嗑瓜子,见他来了满脸堆笑。 “你是晓阳吧?你看我还记得你。带资料来了吧,千万不要带进去,这次查出了不得了,放我这里绝对没问题,待会要用再来拿,稳当!” 说完,她接过于晓阳递给的资料,放进自己的塑料袋里,顺便把他递给她“给孙子买糖吃”的10元钱也收了。 由于时间还早,他去看了看医院的墙报栏,上个月刚收了他5000元红包、负责采购的副院长一脸正气地出现在优秀个人榜首,于晓阳一见直皱眉头。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一身灰暗地走进门诊大楼。电梯口照样有个保安拦住他。这个保安不是他熟悉的老张,不让他进电梯。 “你干什么?看病请出示挂号单。” “我……找人。周叔和王哥不在吗?我们都是朋友。” “谁?你说的是周秦和王小波吗?他们违纪,上周被开除了,要找他们请到其它地方找。” 我靠!这个月每人2包中华烟算是白给了,两个打杂的,医院就只知道拿这些弱势群体开刀。 于晓阳只好花5元钱挂了个心内科,他要去找江教授,这个月的帐该和他结了,不能留下尾巴。 上到内科集中的5楼,看到一位面熟的同行女医药代表在凳子上翻报纸,于是他在她身旁落座。自我介绍了两句便开始闲聊起来,自然免不了又是感叹销售难做、竞争激烈等等话题,分手之时,她说那个江老头很厉害,曾经把一个代表推出屋子,她很怵他,不敢去找他。 “看来……你入行还不久。” “是啊,我刚毕业不到半年,上个月才开始干。” “他厉害?难道孙猴子还能逃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他的口气很认真,惹得同行MM格格直笑。 “但是,我劝你尽早改行吧,别做医药代表。” 她没回答,望着他发了一会儿呆走了。 江教授是一块老生姜,一看他的发型就是“几根发同志”,好歹坐上了专家门诊的位置,按惯例医院只给他安排了一周半天的门诊时间,他不干,非要来坐三个半天,道理很简单:时间就是金钱。 和所有与医药代表有联系的医生一样,老江的抽屉里面也有个小本本,里面记录的一排排的“正”字,就是他关于药品的销售业绩。这个“正”字都是由他老人家自己划。 于晓阳记得上次江教授还让他看着他划“正”字,数字还记得,但今天一看吓一跳:已经从上周的100盒涨到了300盒。 这老头也太黑了点,于晓阳说:“不对吧,教授老师,我去查了,才开出去100盒啊?” “真的吗?那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了,反正我是开了300盒出去。” 这个老财迷!于晓阳要和他讨价还价。 “不会那么多吧,那……您看着样好不好,我们折中,算150盒怎样?” “太少了,怎么也得180盒……” 就像菜市场砍价,他们在出售大白菜或红辣椒,最后这个药他给了江教授180元。这时,江教授的手机响了,他不接,却要于晓阳把手机借给他用,说他的手机快没电了,座机又打不了长途。 和江教授结帐后他准备去给旁边肺病专科的于主任打个招呼,顺便看看一个中成药的走势。可遇到于主任的助手不在,主任要他去帮他抄处方,他不得不答应,把时间停留在这里。 一个小时过去,快到吃晚饭的时间,就在这个时候,于晓阳的手机响了,是一个医院的妇产科主任打来的。 “晓阳啊,上次你说哪一家的鲍鱼不错啊,家里来了几位朋友,你过来带带路。” 我靠,家里买了三处房产,两个女儿都送到欧洲留学去了,还找我蹭饭! 这种饭是天下最难吃的,况且我就要洗手不干了,老子不伺候! 他推说还有销售计划没有做完,领导正在找他训话……诸如此类的推搪还是第一次,他说着心里直发虚,对方好像听出了端倪,还不等他说完就关上了电话。 得罪就得罪。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暮色降临 处方终于抄写完了,于主任满意地点点头,看看于晓阳说了声“辛苦了。” 于晓阳站起来伸个懒腰,嚷嚷着“憋死了”,出去上了趟洗手间。当他从洗手间回来却发现手机上有3个未接电话,拿起来一看,都是医生和主任打来的。 快下班了,这时找我干啥……准没好事。他犹豫了一下干脆不接听。 电话持续响着,于主任问:“你小子咋不接电话?” “哦,骚扰电话,”他头也不抬地按了一个拒绝键。 “MM骚扰?那还不好,接啊!” “哪是啊,是推销健身卡的……你看我还需要去健身房?” 于主任抬头看了他一眼,“嗯,壮的像牛。不过,要是MM打来的就要接,知道吗?” 电话又响了,还真是一个MM打来的,这是同行,一个漂亮的女医药代表。她曾经在向一个医生推销药品时被骚扰,才入行的她绝望无助,是于晓阳突然而至且巧妙地应酬帮她解的围,因此成了“哥们”。现在的她通过一年来的磨练早已彻底换了一个人,抽烟、喝酒、玩牌、打高尔夫,甚至学会了怎样在恰当的利用姿色促进工作的同时,又能很好的保护自己。 成精了。于晓阳这样夸赞她,他不知道该为她高兴还是惋惜。 这个电话可以接听。 “美女,找我什么事?” 于晓阳说着,朝于主任心领神会地笑笑,拿着电话走到外面。 “哦,没啥大事。世界和平,歌舞升平,一切太平。” “你要我和你分享快乐啊,这不错,怎么分享?我不要我去定束鲜花,买瓶洋酒?或者……” “呸,想得美,我要和你分享的是困惑。昨晚上……我陪一个院长喝酒,那个混蛋动手动脚的,我就把一杯酒泼了过去,好家伙,”电话里传来笑声,听得出她笑得花枝乱颤,“好了,一个VIP瞬间毁在我的手中。唉,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过去对付这样的色狼很有招的,可……我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啊?你说。” “哇塞,你真厉害!不过我觉得你的问题嘛……是该找个人嫁了,不然还没激情过……就更年了,你说那不让某个帅哥痛心疾首!” “呵呵,真会搞笑,你以为是卖白菜吗,你要我啊?” “要啊!咋不要?明天我们就办酒席,让那些收了我们钱的都来送红包。” “太正确了!不然怎会成哥们。以后啊,我们要生个双胞胎,一个当医生,另一个也去当医生,哈哈哈。” “就是,只要记住,做什么也不能做医药代表!” “那是自然。” 和她胡扯着,感觉时间不早了,他马上找个由头打住。 告别于主任,他走出医院拦住一辆出租车。 这时,天色不早了,又到了傍晚时分。 暮色降临,医院住院区院子里的几盏路灯亮起来。 墨丹独自坐在住院区的长椅上,静静的望着对面301那扇窗户,她在这儿已经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了。 我可以忽略别人强加给我的错误和以此带来的处罚,但我不能容忍那些表面上信誓旦旦为了生命,实际上不顾患者死活的做法。 她想着,心里莫名的哀伤。凝视着301的窗户,眼前如放幻灯出现一幅幅难忘的景象: 乌兰坐在窗台上,那张清秀纯净的脸上满是泪水,她用绝望的眼睛看着墨丹; 乌兰在草原策马扬鞭,奔跑跳跃,是那样的健康俏丽; 乌兰清脆甜美的笑声在草原飘荡…… 突然,她的脑子里出现了李香,李香哭诉的声音也在耳畔响起:“我的孩子死了……这是谁的错?” 病理师老张的声音也在此刻出现,更让她感到振聋发聩,隐隐不安。 “墨丹,叫你感到不安的只是这一例,而叫我感到不安的……是经过肖医生治疗的好几百例……” 墨丹仰靠在椅子上,痛苦的闭上眼睛。她觉得到了下决心的时刻。 这时,有一双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肩上。 墨丹睁开眼回头,于晓阳凝眸注视着她,他低头深情的看着她说:“想什么呢,我看你……眼神迷茫,脸色也不好。” “没事。就是有点……难受。昨晚没睡好的缘故吧。” “那就好好吃一顿,再好好睡一觉,明天你就会觉得太阳依然升起,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他说着让她开心的话,想法子逗她发笑,还问她想吃西餐还是中餐,她说不要西餐。于是,他带她来到一家南北合璧的餐馆。 酸辣汤、黄瓜拌海蛰头、葱爆羊肉、青蒜炒笋丝,两瓶啤酒,两大碗米饭,他给她不停地夹菜,她也喝了两杯啤酒。 是的,别忧伤,明天的太阳依然升起,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明天,她打算再去看看乌兰,还有那几个刚住进来的患者,肖之清不让她接触他的病人,可她做不到,起码现在还不行。 席间邻桌有两个人真有点吵闹,高声喧哗着视若无人,引得周围好几双不满的眼睛不时瞅瞅他俩。 这恐怕是最近一周最开胃的一顿饭。墨丹忽略周围的喧闹,又端起了啤酒杯。当她放下杯子,一抬头,对面桌上一个脸上长满红疙瘩的家伙撅嘴送来一个飞吻,他撅起的嘴里露出一口龅牙,她一见不禁打了个冷战,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 龅牙也许是喝多了,脸通红,他一抬屁股倏地来到墨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喘着酒气对她结巴着说:“哥从没……没见过……你这样气……气质高雅……可人疼……疼的妞,哎,晚上跟我……去……去夜总会,给我长长……长脸咋……咋样?” 一股恶臭的酒气扑鼻而来,她强忍着没让自己吐出来。 “不!我和男朋友在一起。” “你男朋友……友?一看就是……是个雏。跟……跟我吧,我有……有的是……是钱。” 龅牙啐了一口,带着满是鱼腥味的手伸到她的鼻子尖下,像要挑逗一只宠物。“多少钱……钱你肯陪我一次?开……开个价!随……随便开!” 墨丹紧张地盯着龅牙,她看出了对方的意图,那姿势,那腔调,分明就是个无赖,想把新目标带走。她觉得一股怒火在心头涌出,闭嘴!拿开你肮脏的手!滚远点!可她知道不必和这样的人斗狠,只是冷冷地说了两个字:“休想!” “操!”龅牙不放弃,大声嚷嚷道:“我这是抬……抬举你,欣赏你,别给……给脸不要……要脸啊!” 他的手再次伸过来,一把捏住了她的肩膀,墨丹忍无可忍,一甩肩膀挑起来。 “滚,滚开!再纠缠我叫警察!” 龅牙一个踉跄,但依然不死心地还要往上凑,正要拽住墨丹的手时,他的屁股被狠狠地挨了一脚。 于晓阳来了。他见状明白发生了何事,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腿给了龅牙一脚。 龅牙嘶哑着后叫一声,他的另一个伙伴也冲上来,他俩目标一致地对付于晓阳,扭打在一起。 墨丹在一边很着急她不停地喊“别打了,别打了!”可没有起效,她对餐馆服务员说了声“赶快一起劝架!”服务员对她说,你去找警察吧。 墨丹跑到门口对着外面大声呼叫:“警察快来!这里斗殴了!” 这时,餐馆里的客人正悄悄地一个个溜走,餐馆的老板也没出面,服务员和一个领班象征性地在一旁叫着:“别打了,打什么打!” 扭成一团的三个人前一秒还不可开交,可瞬间却放开了。为何停手?警察还没有来,也没什么外界力量的加入,他们却同时住手了。这是因为一口鲜血的出现。 于晓阳的口中突然喷出一股鲜血,喷了龅牙一身。 那一刻,三个人都惊住了。银红的鲜血喷在龅牙的肩上和胸前,看着很刺激人的神经。 “他妈的……真晦气!” 龅牙嘟囔着,他的同伙却有几分紧张,担心是自己下手狠了点,把于晓阳打出了内伤。他俩互相递了个眼色,悻悻然扔下两百元饭钱,对服务员招呼一声,不等结账就跑了。 “晓阳,你怎麽了?受伤了?” 墨丹很心疼地看着他,于晓阳的神情却很怪,他怔怔地看着她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好像还沉浸在回忆中,迟疑了一会儿说:“我没感到受了多大的伤啊……他们并不厉害……” “可是……这血,”墨丹的眼里满是担忧。 “可能一会儿就好了。” “必须去检查!”她果断地说:“马上就去!” 刚才……我的大便里也有血,虽然不多,但的确是血。他没有说出来,只是漫不经心地安慰她,“没那么严重,可能就是咽喉或鼻腔什么地方破了点皮……或者最近上火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别担心。” “必须要去检查,这事没得商量。”她说。 他答应了,说要等到明天,因为时间太晚,看急诊实在用不着。 正文 第一百章 噩梦醒来又遇噩(红包加更) 这天晚上,于晓阳做了一个蛋疼的梦,梦醒后他再也没睡,长这么大第一次做这样离奇的梦,惊悚的梦,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梦魇的折磨。 梦中,他莫名其妙地爬上了公司大厦的顶楼,仰望着蓝蓝的天空,却看见一条绶带似的东西,飘飘荡荡,逶迤而来。那东西来自何方,神秘兮兮挂在天上,快要飘到他的跟前时,他跳跃着伸手抓到了它。 什么东东,原来这是一条黄色的缎带,可见上面白色墨迹未干,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你就是凶手!” 他吓住了,又很纳闷,盯着缎带发呆。就在这时,一个小女孩向他慢慢走来了。 小女孩走近了,他看清了她。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圆圆的小脸,殷桃小口抿着,样子十分惹人疼爱。可是,这小女孩的眼神好奇怪啊,怨恨,冷漠,还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威严,分明不像一个小女孩的眼睛。她盯着他走近了,他正要开口,她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指向他,“就是你!害死了我妈妈!” 他惊吓得几乎窒息! 她是谁?谁又是她的妈妈?我认识她们吗? 搜索记忆,无论如何没印象。天哪,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他扔下缎带拔腿就跑,可缎带像带有磁性似的一直跟着他,贴在他的腿上,刺啦啦飘浮在周身。他跑着,跑到楼梯口,跑进楼道,咚咚咚跑到了楼下,却误入一间被白色铺天盖地装裹的灵堂。 这时,身上缠绕的缎带不见了,只见灵堂里白幡条条,白花朵朵,外面站了很多身穿白衣的人,只有一个神父摸样的穿着一身黑,他就站在门口,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发现自己站在门内的一个床边,上面铺着雪白的单子,似乎是个死人。 难道是那小女孩的妈妈? 他想着,忙闭眼祈祷:保佑这小女孩,保佑她妈妈的在天之灵……可当他睁开眼睛时,看见一群人围着那个白床单,自己也不知为何坐到了灵棚前的椅子上。 神父摸样的人在他面前揭开了单子,他一看惊悚万分,单子下竟然是那个小女孩!只不过她闭着眼睛,手上多了一个芭比娃娃。 他的耳畔似乎还响着她的声音,不禁附身摸摸她的头,对她说:“起来吧,别吓唬我了!” 突然,小女孩睁开眼睛,一下子坐起来,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他惊慌失措,想甩开她,却无论如何甩不开,张嘴大声呼救,把自己弄醒了。 他捂着胸口看看漆黑的夜,再也睡不着。 见鬼了…… 从来不相信鬼神的他早上闷闷的,对昨晚的梦境耿耿于怀,总也忘不了。为解惑,他一大早去了一家有中医坐堂的药店,让一位老中医给他把把脉。到这里来瞧瞧一是可以节省时间,二是隐秘,不为人知。毕竟这梦境之事说起来荒唐,同事和熟人知道了有损爷们形象。 “你这是情志损伤,伤及脏腑,耗损了你的精气,又没有休息好,不能奉养心神,潜涵肝魂,制约相火,而使神魂浮游,多梦易惊啊!” “医生,我平时并没失眠,困倦,精神恍惚的症状啊!” “请把舌苔给我看看。” 于晓阳张开嘴,恨不得张到后脑勺。那突兀伸出来的舌头红红的,足有两寸长。 “嗯,胃火重啊!饮食失节,使土虚木郁,神魂不宁而多梦,以致睡卧不宁。” “需要吃药吗?” “当然,我给你开个方子,就在这儿抓药,煎药,吃几付我开的中药就好了。” 他应答着,却突然想起昨天出血,且答应墨丹一定去检查的事来。 “药方我留着,明天再来吧。”他带着几分歉意对老中医说。 老中医不满地看看他,摇头,他给了老中医二十元,“就算你的门诊费吧。” 便血吐血,这也太奇怪了,他想必须检查一下,否则有什么隐患被忽略了,那可是大忌。 去哪儿检查?就近吧。药店那边有家不大不小的医院,他几乎是小跑着去挂号,再小跑着上楼下楼,查血,验尿,忙活了大半天,可验血的结果还需明天才知道。 医生问他是不是喜欢暴饮暴食,生活是否有规律,他含糊其辞,医生让他做肠镜,他等了一小时才挤进狭小的肠镜室。 光纤正在一个病人的肚子里。光纤拍摄到的影像及时地传送到屏幕上,看起来就像一场“迷宫游戏”,淡红色的“迷宫”壁,镜头在不断深入。发现突出的瘤状物,镜头旁边就会伸出一个钳子,张牙舞爪地拽下一块。偶尔可以看见一团绿色的东西。 看着影像,他由此想到实习,想到了过去读书的日子。 这屏幕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还知道,如果吃过泻药的话,就会明白那些绿色的东西是什么。吃了泻药后会拉肚子,从固体到半流质,到流质,再到液体,最后液体的颜色会变成淡绿色。 时间已近中午,他的肚子本来已经饿得咕咕直叫,可不知为什么,现在就算有桌满汉全席,也激不起他的一点胃酸了。过去可不这样,屏幕的情景再恶心,也阻挡不了他的好胃口,胃酸该来就来,从不吝啬。 这个病人的肠镜做完了,下一个是个女病人,病历卡上写着“肠功能障碍,原因待查。”病人的头发枯黄,目光呆滞无神,肥肥的病号服就像是挂在衣架上一样,看不见一点起伏。 “躺在床上,把裤子脱了。”护士命令她。女病人缓慢的走到病床前,她在腰间摸索了一会儿,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轻而易举地滑落了下来,露出两条骨瘦如柴的腿。 他直泛酸水。这是腿吗?他的第一反应是“难民”,第二反应是木乃伊。 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他的时间可是别人的两倍。 做完了,医生对他说,要有心理准备。 “医生在说什么?什么心理准备?” 他的脑子“轰”的一下,感觉自己七窍出轨,开小差去了。 看啦,医生在洗手,洗手也不好好洗,嘴里说啥呢?我咋啥都听不见? 如果你不认识一个医生,就不要吹嘘自己洗手洗得很干净。医生的手,没有长的指甲,没有汗毛,苍白而黯淡。医生的洗手,是神经质的。 医生的手永远是骨干的,干涩的,洁净的…… 他曾经统计过,医学生至少花了15个课时学习洗手,如果算上演习和实践,15这个数字就要用月作单位。 不要以为学洗手很容易,洗手不但保护病人,同时也保护自己。可是,依然有人因为洗手不彻底而害人害己。且不提什么非典和艾滋;也不提什么去消化科得瑟着走了一堂,却要害得全家上上下下拉肚子;更不提什么伤口不愈,疹子不断。 他想起一个校友女医药代表,有一天非要去帮助产士的忙,完事之后没有好好洗手,结果得了乙肝,因为她接触到了产妇的血,而产妇是个隐性乙肝患者。 他曾经把这个案例告诉过墨丹,提请她千万小心。墨丹说,她不会的,永远也是洗手,洗手,再洗手,坚决按书本上的要求洗…… 他记得有一个准则是:碰了任何东西的手都要被重新洗一次。于是,医学生总遇到一个棘手的问题,在医学院以外的地方洗手,怎么关水龙头呢?关水龙头的时候,手又被水龙头弄脏了;打开水龙头,再洗一次,可水龙头总是要关的…… 这个问题比“鸡生蛋,蛋生鸡”还要费脑细胞,曾经折磨过医学生,还由此召开过专题讨论会。 带教老师曾对他们说,下次你遇到一个让水龙头流泪,浪费宝贵的水资源的人,请不要急着下结论,说不定啊,他就是被这个问题折磨得晕头转向了,一不留神犯下了这破坏环境、浪费资源的罪行。 老师还煞有介事地提醒了一句,说医院里的水龙头都是用脚或者用手肘来关的。 洁癖的表现不止在洗手上。除了一般洁癖病人有的症状,医生们通常还会有以下毛病:用棉签摁电梯按钮;除了鞋底哪儿都不碰病房里的任何东西;不管谈论多么隐私的问题也要离人两米半以上;习惯了被别人抓养——在手术室和医疗区等地方,自己抓养是不被允许的…… “我说的你听清楚了吗?” 医生的目光怎么着么怪,是同情,还是关切,还是怜悯……我不需要这样的眼光。 医生把他那开小差的神智拉回来了,他终于回到现实。 我刚才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是为了逃避眼前吗? 他失神地望着医生,梦幻般地说:“你是说……我得了癌?” “初步诊断是这样的。” 他不是普通患者,是在医学里摸爬滚打了五年,又在医药队伍里混迹两年的资深医学生,自然明白医生所说的“初步”。 医生一般不会下结论,只要医生说“初步”,实际上就是铁板钉钉。 “我得了癌。”他告诉自己。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短兵相接 当动荡和死亡的阴影成为预兆时,与之毗邻的求索和隐秘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总是潜藏在祥和与平静中。 墨丹早上给于晓阳打了一个电话,问他去检查没有,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检查过了,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是上火,口腔和鼻腔粘膜破了,受了刺激突然出血而已。 于晓阳说话时那样轻松,和平时没有两样,墨丹一听放心了,放下电话匆匆赶到了儿科。 原本就喜欢小宝宝的她,被肖之清赶出手术组后,今天算是正式工作在儿科。 简副院长终于同意给墨丹机会,准许她针对手术台风波公开说一次话。电话通知她今天晚上8点钟来参加医护人员工作大会,会上将给出时间让她和肖之清把意见拿到桌面上说清楚,这事就算翻篇了。 于是,墨丹履行了诺言,在考核表上签字,同意降级降薪,且离开手术组,调到本院的儿科工作。 墨丹喜欢孩子,尤其是新生儿。只要有机会她就去看看那些粉嘟嘟的婴儿,躺在襁褓中的婴儿很可爱,睁眼的和没睁眼的,扭头寻找奶水的或是吮吸手指的,形态各异的小宝宝在她看来都是小天使。她甚至由此憎恶那些女性,那些在不该怀孕的时候怀孕,又以各种理由杀掉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她认为她们是有罪的,起码应该受到良心的谴责。 她还觉得其实儿科是一个很富有挑战的地方,尽管工作变得更繁琐更初级。 在这里,每个小孩子打针的哭喊声那么刺耳,让她心痛,她做得最多的就是雾化和排痰,这是很初级的医生干的活,实习生也干得好,她眼下干的最多的就是这些。 三分之二的小朋友都有排痰或雾化,其实放在大人身上很快就可以结束的事情,给幼儿做起来便不容易。家长配合的不多,孩子哭闹是常事。有的家长要求等孩子睡了才给他做,有的家长却偏要小孩子醒着才给他做,面对这样和那样的问题,墨丹总能协商着解决,达到把时间优化,让孩子们少受苦的目的。 今天忙了一天,可由于值班医生家里有急事,墨丹被安排顶上两个小时,于是下班后她匆匆吃罢饭,立刻来到了值班室。 上班还不到十分钟时,脚步凌乱地走进一家人来,他们送来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由于是车祸造成的脑外伤,送来的时候孩子的呼吸和心跳都没有了,自然没抢救过来,孩子的躯体躺在手术台上。 那一刻,孩子的父母哭喊着,抱着死去的女儿不撒手,孩子的大伯是个彪形大汉,他冲到医生跟前,上去就是两耳光,顿时,医生的脸上露出五个红红的手指印。彪形大汉还不罢休,不停地嚷嚷着,辱骂着,说医生见死不救,是狼心狗肺,还扬言要医生抵命。 这一切发生时,那个新来的值班护士却缩在墙角,她看着医生的惨状,心里恐慌不已。 墨丹见状冲到了大汉跟前,一把拉住大汉,恳请他冷静,可大汉根本不听,当他又要对医生动手时,墨丹用身体挡住了他,大声喊叫着制止了事态发展。 “医生尽职了!请你尊重!” 她怒目圆睁,声音颤抖,那一刻真有一种红颜发怒,别样的威慑力量,把大汉镇住了。 还真有不怕事的小妞……大汉犹豫的那一会儿,医生跑出了手术室。 当医生跑前跑后找来保安,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接着,墨丹联系太平间,协助那一家人善后,一直忙活了两小时。 事情快完结时值班医生回来了,墨丹洗洗手,换了身衣裳去了会议室。 医院大会议室很少启用,此刻灯火通明,除了值班人员,能来和想来的都来到了会场。 墨丹和肖之清的矛盾早闹得沸沸扬扬,在一些医护人员的眼里,墨丹根本不配和肖之清这样的权威人士闹矛盾,那场病理分析会上她的发言已属破格,出尽了风头,可也捅了马蜂窝,自然,有人今天就是来看笑话的,看她怎样和“老大”抗衡。 椭圆形桌子周围的三排椅子上坐满了人。 简副院长坐在第一排中央,面无表情。他手里拿着一支笔,扫一眼大家,手上不停地转动着那支笔,可见他内心深处的波澜涌动,并不像脸上那样平静。 墨丹进来了,简去辛的眼光不经意地在墨丹和肖之清脸上停留,片刻后他仰起头,双目微闭,思潮翻涌。 那支笔还在不停地转动。 墨丹啊墨丹,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哇……虽然你是个好医生,可你也得识时务啊……你得罪你的顶头上司干什么?医院也算是个利益单位,这里发生的所有的事情,归结到最后都是一种利益的搏弈。当矛盾激化的时候,我就要根据利益来进行取舍,难道你不明白?要想在这里发展,就要听话,就要仔细检点自己的言行,尤其是要掂量好自己的实力,不要去得罪会对自己形成实质性损害的人。多少事你得需要你的上司一句话…… 你太年轻,太缺乏处世经验了……今天就让你有所长进吧。 还有你肖之清,你虽然牛,可也不能不顾后果啊。人家姑娘好好的一个卵巢,硬是被你不分好坏给摘除了,让她的夫家断子绝孙……你他妈这不是混蛋是什么?警察还追究个防卫过当,我不追究你……你以为是看重你的往日功劳?狗屁!我是顾及医院的名声!名声就是声望,就是资本,就是利益……但愿你长记性,别再干蠢事…… 今天,也算是给你一个教训。 简去辛的身旁就坐着肖之清,他正在侃侃而谈,墨丹坐在他俩的对面。 肖之清说话时双手放在桌子上,但是配合很到位。他的手和上身时而配合着语言和思想做出手势或晃动,简洁有力的,轻扬含蓄的,还有按在桌边轻轻敲击的……总之很生动。 他的语言也恰到好处,抑扬顿挫,拿捏适中。 “……留学和行医,这些年来我常想,怎样治疗才能使患者获益最大,是生命还是肉体?也许这个问题很纠结,但必须想清楚。在给6床手术前,我就有一个强烈的愿望,一定要让她活下去,尽可能长久的活下去!还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可是,出了意外,由于他担心爱情会因此而失去,有一天有了轻生的念头和行为,大家想想,其实这是不可避免的,也属正常,过去,医院这种事还少吗?” 说到此,他的语气变得亲切,看着墨丹的眼睛说:“墨丹,请问我这样说……你认为有道理吗?” 众人的眼光一下子转向墨丹。 墨丹看着肖之清,突然百感交集。 这还是我当初仰慕的师长和老大哥么?那时,在那山城小巷的咖啡馆,我见到的他有着儒雅的外表,高深的理论,风趣的言谈,还有一个作为医生的睿智的头脑和纯粹的心…… 他此刻看起来依然儒雅,理论也高深,可这背后却潜藏着虚伪和做作,失去了过去的底蕴…… “肖医生,你说的没错,生命的可贵无需赘言。但不知你忘了没有,当初在你和患者交谈时,她担心的究竟是能否长期活下去……还是尽量作为一个女性而活着?她想有自己的孩子,她才二十四岁,难道这一切你都不考虑?况且,她的另一只卵巢做切片检查,结果是健康的!” 切片结果……另一只卵巢! 这是肖之清最想回避而又最不能回避的问题。当初说要召开会议,给墨丹说话的机会时,他最担心的就是此情此景,也因此和简去辛闹别扭,好几天不答应召开此会。 可我是谁?我就是权威,我说了算!他几天后想好了怎样面对,于是同意开会了。 此时,墨丹话音一落,人群立刻有点小小的骚动。 “大家请安静!”肖之清颔首低语,下面的语气变得咄咄逼人。 “无知!墨丹,我真为你难过,你无知啊!一旦一侧卵巢患有恶性肿瘤,另一侧最终会受影响,这个发病率是不低的,我做过统计和分析。这些你当然不会知道,也不懂!” “发病率百分之五十。” 墨丹回答了,且毫不含糊。 她短暂停顿后沉痛地说:“我当时反对这种极端的手术,就是想让你给患者一个机会,一个做女人的机会,这是她应有的权利,可是,肖医生,你剥夺了,剥夺了她宝贵的权利。” “做女人的权利?不就是为了人类的延续……延续香火,传宗接代吗?你说的是人类繁衍的问题吧,这就扯远了!女人的权利说白了也是义务,就是为了繁衍的需要,生儿育女,柴米油盐,还有一大堆为了孩子忙死忙活的家务活。” 肖之清高声说出此话,会场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起来。有人仰头冥想,有人低头沉思,有人颔首默认,还有人闭目摇头了。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天使的呼唤(红包加更) “肖医生,这就这样看待女人的权利?你给6床和其他女性做极端的手术……恐怕就源于你的这种思想在作怪!” 会议开到这时,气氛越来越够呛了,简去辛感到意外的同时还有点焦急,这不是他需要的场面和结果。 “好了,时间已不早了,你们简单点,双方大度一些吧,接下来怎么办,表个态就行了。” 作为领导的简去辛此刻很想适时扭转局面,可局面已不受控制。 肖之清好像没有听见简去辛的话,他此刻关心的是自尊和颜面,现在它们已受到威胁,岌岌可危,岂能容忍。 他快速地扫视四周,“啪”地拍了一下桌子,一个手指指向墨丹。 “墨丹,你太狂妄了,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肖之清的脸色发青,嘴唇发乌,好像头发也在颤抖,墨丹回避着锋芒不看他的眼色,但依然扬起头,望着前方,语气坚定地说:“请让我把话说完!” 她平息了内心的波澜,克制着尽力表达着心里的想法。 “肖医生,我承认你技艺精湛、医术高明,能做你的助手我曾感到非常荣幸和自豪。你可能还不知道,在我心中……你曾经是楷模,是英雄。可是,渐渐地,我越来越发现你太过于热衷自己的技术,直至不顾患者的幸福了。你满足一种数字……用一种近乎狂热的心态对待的数字。记得你曾对我说‘你去看数字,我治过的病人极少因患子宫癌来复诊’的……” “你还记得?好啊!”这段话使肖之清态度略微好转,声音也放低了,他的脸上好像有了笑容,“大家都知道,啊,不用我说,那些数据都是有案可查的。不然,哪有那么多慕名而来的患者!” “可是,即使手术做得再漂亮,却给患者留下终身灾难,这种数字有什么意义?你想过没有,医学的基本原则是什么?我们心里都知道,是否对照去做了?既要治好病人,又要把功能性损害降到最低!你是这样做的吗?” 她还想说,生命是有质量的,患者是有尊严的,当你在手术台上意气奋发不可一世的来一刀时,患者恰恰最需要你人性的一面……一想到乌兰,她就感到难过,真想为她呐喊几声,只要能唤回肖之清的良知。为此,哪怕千辛万苦,她愿意就站在这白衣天使的面前,不遗余力地呼唤。 “你一个黄毛丫头,竟然在此班门弄斧,可笑不可笑?你就差把‘医学生誓言’或是‘希波克拉底誓言’搬出来了吧!”肖之清冷笑着提出质问:“我问你,生育能力和生命相比,哪个更重要?” 不待墨丹回答,肖之清以医学原则为题,讲起了书本上关于如何对待病人,有利原则,重生原则以及行善原则,还提出了患者的自主权需要限制的问题。 “6床的自主权与抢救生命的原则发生了矛盾,我就应该拒绝病人的‘非分选择’,就如同有权拒绝违背计划生育政策的病人,荒唐地提出生育要求一样,有权拒绝传染病病人提出的行动自由的要求,等等等等,这都是相同的道理。” 墨丹知道他开始混淆视听,颠倒黑白了,不禁摇了一下头,竭力把话题拉回到眼前。 “我们现在说的是……对一个女人来说,生育能力无比重要。你看6床,他的未婚夫一家,两代人一线单传,多想要个孩子,人家的心愿不是不能满足,我们只要有可能,就要保护它而不是损害它!能否做一个完整的女人,做一个母亲,这不就是6床的愿望吗?假如你当时不是那样自负,那样不听劝告,事情怎能到这个地步!” 肖之清哼了一声,“说的轻巧,假如患者死了呢,还能生孩子吗?我们到底是救命的医生,还是送子观音?你告诉我!” 肖之清说罢自顾自的冷笑两声,他好像找到了感觉,把菩萨请出来,既通俗又神圣,谁也无法辩驳,况且通俗的东西最具生命力。 “哈哈哈!” 肖之清的笑声高亢像在为自己喝彩,可笑着笑着有些神经质,笑着笑着又有些歇斯底里了。 这是往日里那个温文尔雅博学多才的“金手指”吗?大家不禁盯着肖之清有点失态的面孔,简副院长更有些坐不住了,他明白肖之清看起来张狂,实际上越来越心虚,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收不了场,医院也跟着倒霉…… 简去辛手中的笔停止转动,不禁握住笔狠狠地扔到了桌子中央,笔划过桌面,倏地掉到了地上。 “够了!会议开成这样,成何体统!我看散会算了,两位当事人如果还有什么想交流的,下来再找机会说个够。散会!” 开会的人面色凝重地离开,没像往常一窝蜂似的有说有笑,与往日最不相同的,恐怕是这个会也许触痛了许多人早已麻木的脑神经。 与会者不知道,就在此刻,301病房正在上演着令人忧心的一幕。 面色苍白的乌兰靠在床头,目光呆滞,她望着某个虚无的目标发怔,林格则坐在她的身旁,手拿一本封面上有着卡通人物的幽默书,一面悄然关注着乌兰的表情,一面很小心地在给她朗读。 “龟和蛇逛公园,却只有一张票,龟让蛇缠在脖子上。入园时,把门的老鹰说:‘站住!’龟蛇很慌张,老鹰又说:‘看你那龟样,还打领带呢!’” 乌兰听了想装出一丝笑容来安慰林格,可是她失败了,只引来一阵咳嗽,林格拍拍她的后背,又继续绘声绘色读着另一段笑话。 “悬崖上一只小老鼠挥舞着前爪,一次又一次往下跳,努力学习飞翔,它身旁的母蝙蝠看着它摔得头破血流,低声对公蝙蝠说:‘它爹,要不咱告诉它,它不是咱亲生的’……” 乌兰依然没有笑,她声音弱弱的制止道:“林格……别读了吧。” 林格放下书,心疼地看着她,只听她说:“我需要空气,把窗户打开吧。” 林格放下书,用枕边的毛巾为她擦拭额头上的虚汗,“有风啊……晚风很凉的。” 乌兰孩子气的坚持着,“打开,我要风……” 林格起身,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了,乌兰扭头望着窗外朦胧的夜色,喃喃细语道,“我想草原……真想啊,现在格桑花开了一大遍吧。” “嗯,现在……格桑花开的正浓,风儿一吹,一定清香扑鼻。” “‘城堡’,我们的‘城堡’……我想去看看……” “等你好了我们就回去,我给你采花,采摘好多鲜艳的格桑花。”林格说这话的时候感到一阵恐惧,眼眶一热,眼泪流了出来,他轻轻抹一把泪,把窗户合上,回到病床边,他摸摸乌兰的额头,还在发烧。 怎么还没退烧啊……他站起来,说了声我出去一下离开了病房。 会后,墨丹回到了办公室,她刚拿出日记本,突然响起敲门声,打开门,看见了林格。 “墨医生,乌兰一直发高烧,肖医生前天说是肺炎,吃了药打了针还不见好,而且,我担心……有超出身体的东西在主宰她。” 墨丹很吃惊地问:“你说的‘东西’是指什么?” “是……是一种自求速死的愿望!” 他对墨丹讲述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昨天,护士刚走,乌兰伸出一只手,费力的拔下静脉注射瓶的针管,林格发现被拔掉的胶皮管,按铃叫来护士;林格拿起纸篓,发现了呕吐物,一张纸上有完整的药粒;林格端着汤碗,舀一勺送到乌兰嘴边,乌兰推开,把脸扭向一边,拒绝食物。 刚才,林格坐到乌兰的病床前,注视着面色苍白的乌兰,她睁开眼睛,双唇微启悄声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微弱,哀求着他带她走,说无论如何别把她留在这儿,在这儿她没法呼吸。林格拥着乌兰无助地说,求你了乌兰,你需要治病,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回去。说到这里他难过地低下头,无法描述那一刻的心情。他说当自己抱起乌兰,感觉到她的份量突然一下变得很轻很轻,轻得让他痛心。 他哽咽着说:“天哪,……她怎么那么轻,她的眼神看起来这么空茫。墨医生,你说……她现在怎啦……是不是真的没救了……” 林格说着,抑制不住痛苦,在墨丹面前双泪纵横。 “走,我和你去看看乌兰。” 墨丹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又在触犯肖之清,可她顾不了这些。 她和林格刚来到走廊,迎面就来了肖之清,那一刻,林格见了肖之清如见仇人,骂一句“狗娘养的!”上去就是一拳。 肖之清捂着鼻子,厉声说:“你疯了!” 两个医护人员上来把林格拉开了,林格被挟持着,他扭头大声叫:“是你毁了她……你会遭报应的!” 肖之清朝墨丹投去冷漠的一眼,鼻子哼了一声,闪进办公室。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格桑花凋谢了 听了乌兰的情况,墨丹随着林格来到了301,护士见了墨丹指指注射滴液瓶交代了几句便出去了。 这时,乌兰双眼紧闭着,呼吸不太均匀,墨丹注视着额头上浸满细汗的乌兰,心里很歉疚。她感到乌兰好像很想和她交流,睁着一双哀伤的眼睛看看她,欲言又止,扭过头去是为什么?一定是怪自己好几天没来了。 她虽然没有眼泪,却有一肚子怨愤。墨丹看出来了。 “乌兰,对不起,实际上我是有责任的。我应该每天都来看你,照顾你,可是我被调动了。” 墨丹为自己曾作的努力打水漂而自责,为没能阻止灾难的发生而痛苦,但她不能和盘端出。 她在乌兰的耳边述说着自己的无力,说自己目前当不成一个妇产科医生了,眼下已经去了儿科。 乌兰一听她去了儿科,慢慢转过脸来,看着墨丹笑了。这笑容带着一种期翼之光,让墨丹觉得欣然。她知道,乌兰是对婴儿的神往才有这样的表情。 这时,简去辛和肖之清也一同来到了301,他俩站在床前默默地看着双目再次紧闭的乌兰,肖之清问:“你好些了吗?” 乌兰没有回答。 他将听诊器伸向乌兰的胸口,听诊后给乌兰开了一些药,叮嘱护士给她即刻服用。 “哦,你就是太忧愁,心情不好加重了病情。好了,别担心了,吃玩着些药就会好的。” 乌兰依然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任何表情。 肖之清临走时再次冷漠地看看墨丹,又看看简副院长,那意思似乎在说,“墨丹不应该在这儿。” 墨丹迎着他的目光说:“这里需要帮助。”他却冷冷地说:“我的病人需要休息!” “请让我晚上陪陪她吧,等她情况好转我再离开。” 她对他说,他不发话,拂袖而去。 墨丹看看一脸倦容的乌兰,拿着水瓶出去了。她还要去找护士时刻准备应急的事。 她担心,忧郁,心里总感觉会发生不好的事。 林格取药回来了,推开门,乌兰探起身来,虚弱地叫了一声“林格”,向他伸出双手,他连忙放下药走到床前,她撑起身子扑向他。 “林格,林格……恐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哦,乌兰,亲爱的,别这样说啊,我们不是在一起吗!” 乌兰没命的、痛苦的吻着林格的脸,他的嘴唇,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延长他们的爱情。林格却不敢让她激动,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小心翼翼地迎合她的吻。 她吻着吻着,她突然双眸紧闭,晕了过去。 林格心痛地喃喃:“噢,乌兰,我的乌兰……你怎么了!” 乌兰睁开眼睛,用她瘦弱而又湿润的手,紧紧抓住林格的肩头。 “林格……” 他应着,双手搂着她,她抚摸他的脸和肩膀,喃喃道:“林格,你真健壮……和过去一样。” 林格一听心紧缩了。是啊,自己还和过去一样,可是乌兰……她还是过去的乌兰吗? 瘦弱,无力,脸上的光泽消失,嘴唇不再红润,连她的手也变得瘦骨嶙峋。 他含泪微笑着说:“是啊……我很健壮,健壮得足够为你遮风挡雨。乌兰,你要好起来,千万要好起来啊!等你好了……让我们回到大草原,再像往日那样骑马奔驰,跑个痛快。” “嗯,我也想……”她十分衰弱地喘息着,突然凝视着他,眼睛一眨不眨,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林格,快……抱我……到窗口……去窗口!” 林格抱起乌兰,慢慢走到窗口站住了,他把脸靠近她的脸,他们一起看着窗外。 乌兰微弱地说:“虽然漆黑,可外面有多么新鲜的空气啊……我好像又闻到了格桑花的味道……” “格桑花?”林格愣了。 “是啊,格桑花,我看见格桑花了……”乌兰不停地念叨着,“格桑花,那不是吗?我看见了……闻到了……格桑花……格花……” 她慢慢在林格的怀中垂下了头。 “乌兰!” 林格看着怀中的乌兰,呜咽着,抽泣着,她的脸和手僵住,一动不动。 长发从林格臂弯上垂下,在微风中飘动,林格把满是泪水的脸贴近她,看着窗外一遍遍轻声呼叫着她的名字。 “哦……乌兰!乌兰!我的乌兰啊!” 他望着漆黑的夜,好像透过夜色看见她昔日的身姿和笑貌。 她走了,骑着一匹骏马向草原狂奔而去,越跑越远。 他仿佛看见自己也随她而去,马不停蹄,一路狂奔……“城堡”到了,马屁停住脚步,乌兰勒住马,迫不及待的跳下来,一下子抱住他,林格在她的脖子亲了一口,她咯咯的笑着,笑声清脆,在草原飘荡…… “天哪,我真的失去她了!” 他抱着她抑制不住悲伤的浪潮大声痛哭,久久地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乌兰终于可以回到大草原了。 从医院回到大草原之前,林格被墨丹劝阻才没有再闹事。 “林格,就让乌兰安息吧,别再为过去伤心了。” 淳朴的林格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即使闹个天翻地覆,把肖之清揍个鼻青脸肿又能怎样?再闹乌兰也不会回到他的身边。但是,林格找到了简去辛,他对医院提出了条件,要求作为乌兰生前信任的医生和朋友,墨丹要去参加她的葬礼。 “你提出的条件我答应!” 在林格的再三要求下,简副院长处于愧疚批准了他的请求,还让墨丹带去了一笔丧葬费,让她和当地的村民一起,为乌兰悼念三天三夜。 至于肖之清的问题第一次引起了医院上下的议论。也许是那天会议的作用,也许是良心的发现,最近医院里的气氛不同于往常,除了肖之清对待患者的手术变得谨慎外,其他科室的气氛也在悄然变化。 乌兰走了,影响还在。这是简去辛感到头疼的事。他甚至听到了病人的议论,通过这次未处理事件,他感到未来的日子并不好过。 墨丹带着医院的态度来到了大草原。 出殡那天,全村老少都按习俗来到了赫克家。当天边出现鱼白肚时,乌兰的亲友就开始了遗体告别仪式。墨丹怀着悲痛目睹了草原的天葬风俗。 按照风俗,天葬时应该由死者的后代背起她的尸体,后面由一个与往生者同龄的人一手拿扫帚,一手拿方篓,把垫尸的土坯等扫掉,连同垫尸的土坯、垫子等放在方篓里,紧跟背尸人的后面。 乌兰没有后人,背她的是舞蹈团一个最年轻的舞蹈演员,小央金。十五岁的央金带领着每人手里拿香的送行队伍,一边行,一边祈祷,把乌兰背到了院外,又虔诚地把她交给了运尸队。 林格的父亲病了,赫克经不起即将进行的婚礼变成葬礼的打击,得知噩耗的那一刻就倒下了,直到葬礼时还昏睡不醒。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差一个月就要举行的婚礼取消了,再也见不到一手抚养大的宝贝乌兰,儿子整天以泪洗面…… 墨丹为赫克治病,守了他两天,直到他肯吃东西才放心地来参加葬礼。 这时,林格用糌粑在门口画了一条线,把方篓里的东西扔到外面,运尸队义无反顾地向天葬场行进。 没有阳光,阴沉的天在葬礼刚刚进行便下起了淅沥沥小雨。 墨丹看着小雨,感觉老天也在为乌兰哭泣。 天葬师在雨中指挥着“煨桑”仪式,运尸队把尸体放在天葬台上,然后在天葬台附近烧起了松柏。由于下雨,好不容易点燃的火苗上面撒上糌粑便滋啦啦作响,“煨桑”直到雨停了才顺利进行。 当浓烟升到空中时,天葬师开始诵经,他要为死者超度,并招引秃鹫。 藏民说,乌兰难以超度,因为她怀着一颗怨恨的心; 藏民还说,乌兰不会愿意施舍,秃鹫难以得到她的肉身。 在草原,秃鹫被视为比丘的化身,他们认为秃鹫可使往生者的亡灵,实现超脱升天的愿望。在藏族人民心目中,秃鹫的地位与长者等同,并且受到严格的保护,被奉若神鹰。神鹰要肯蚕食尸身才是福份。 神鹰飞来了,且它们很好地完成了使命! 村民都说,这是喇嘛诵经的作用。那个亲手把襁褓中的乌兰交给赫克的喇嘛此刻就在葬礼现场,为她诵经祈祷,不遗余力。 乌兰,你的亲身父母,那一对知青恋人知道吗……女儿走了,走在了父母的前面。 雨不知在何时停了,墨丹望着天空飞翔的大鸟,突然听到了歌声,那是林格在唱。 我梦里奔骑在辽阔的草原, 蓝蓝的天空, 洁白的羊群, 神奇的哈达, 带来了吉祥。 翱翔的雄鹰向往的地方, 绿绿的牧场, 哺育着梦想, 还有我那心爱的情郎, 我是你心中的那朵美丽的格桑花。 你是我的思念里唯一的牵挂, 雪域中的风寒下, 我什么都不怕, 遇上你是我一生, 幸福的哈达。 我是你心中的那朵, 美丽的格桑花…… 林格的歌声带着一股苍凉,墨丹听着流下眼泪。 这时,天边出现了一朵火烧云,云端,宛如一仙女在翩然起舞,热烈而奔放。 那是乌兰,一定是乌兰,墨丹凝望着那火烧云,脸上露出了微笑……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心灵的自白 他手搭凉蓬抬头望天空,成百上千只海鸥飞来了,在头顶的天空飞舞盘旋。晌午的阳光很刺眼,光圈似的亮点在闪耀,耀得眼睛生疼。 今天早晨起床就感到眼皮沉重,看看镜子,眼脸肿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好像视线有些模糊,脚指头也有点肿胀。这是病情再恶化吗?也许…… 奶奶的……你丫也太仓狂了吧!医生不是说还算发现得早吗! 浑身无力,这几天除了吃饭就是躺着或闭眼歪坐着发呆。偶尔去厕所蹲着,拉点带血的便便玩玩。 对啥都没兴趣,微博、游戏、手机,不想玩了。尤其是书,在噩耗降临之初死查活找搜上资料,弄了个清清楚楚后,再也不碰书不上网了,啥书也不想碰。那些年看的砖头似的能砸死人的厚书还有啥用?再他妈也派不上用场了。 也许……那一天不久就会来到! 讨厌医院内拥挤不堪的场面,挂号处犹如春运期间的售票窗口,真繁忙。这几天有别于以往作为一个医药代表的拜访,在医院进进出出,纯属无聊。上下折腾,心神俱损,忍无可忍。 不是说东边日头西边雨吗?可两家相隔数条街的大医院都确诊了,一个样,没什么好说的,就是癌。 我就是一个年轻的癌症患者了。 原来,癌症病人举步维艰,现在深有体会了。要时刻忘记自己是个病人,这叫乐观;又要时刻记住自己是个病人,这叫明智;要时刻准备赴死,这叫勇敢;又要时刻努力活着,这叫坚强…… 网上记载说,美国肿瘤病人五年存活率达81%,而根据不同报告,我国肿瘤病人五年存活率仅为10%~30%。这他妈是咋回事?我倒是从大洋彼岸看见了一线曙光,然而它距离我那么遥远,就像在一条又长又黑的隧道尽头的一盏微弱的灯烛,那光亮如何能够着?只能摸索着,被他所指引,还带来一点儿振奋…… 据说,在我们国家每年死去的大约200万癌症患者中,有30万到100万人本来不至于死去。在死亡的癌症患者中,有三分之一是被吓死的,三分之一是治死的。这话有揶揄的成分,还带着一点儿讥讽。可是,说的轻巧,你丫也得癌症试试,看你恐惧不恐惧? 涨潮了,海浪忽涌忽退,一浪高过一浪。海水咆哮着摔碎在石滩上,又呼啸着退去。 海浪翻滚扑向石滩。 他绕到了一个伸向大海的小湾里,岬角的前沿被冲出一条小水濠,水中堆满了洁白的鹅卵石,他捡起一块晶莹剔透的鹅卵石,抚摸着它。 真美啊!白如玉,细如瓷,拿在手中有一种稀世珍宝的感觉,这哪是普通的鹅卵石啊,分明就是一块艺术品。他不停地抚摩着,心里不禁颤抖。 我的爱情……我的女神……我的理想和希望……一切将离我远去。 不,是我必须舍弃,我要让她远离我…… 他蹲下,把手中晶莹剔透的鹅卵石轻轻放进海水里。大海是最好的怀抱,它无私无畏,能接纳和包容万物,承接天地精华。我的爱……你就应该在大海的怀里…… 我呢?我的生命该托付给谁?我的生存几率有多高?我是和癌细胞握手言和……还是和它做一番艰苦卓绝的斗争? 有个老中医说的没错,我信:大多数癌症患者都在有意或被迫接受着“过度治疗”。若与癌细胞握手言和,人体免疫系统的和谐是促使癌细胞自然消退的主要原因。在危险丛生的时期,用纯自然的方法恢复体能,可以让生命再次被阳光照亮。 我要用脑子救命,而不是用治病又致命的药物救命。 我的生命我做主! 涨潮的动静真美啊,也很壮观。一浪一浪,犹如潜伏的爬行动物,互相推涌着向前。假如生命也能如此多好,不喧哗地悄然占领高地。 我的生命的高地在哪里?我必须在这涛声里想清楚。今天既然来了,不想明白不回去,反正在这异乡我没有家的感觉…… 于晓阳神神叨叨已经在海边呆了一整天,不吃不喝,思绪飘飞,心潮一会儿象涛头的海水,一会儿如地底的岩浆。自言自语,自问自答,整个人完全变了。 他不记得这几天是怎样度过来的,除了墨丹打来的那个询问电话他还算清醒地应对了,后来的事没几件记得清,好像都在迷糊中经历,又在迷糊中忘却。 不过辞职的情景还依稀记得。 那天,当他站在人力资源部提交辞呈时,犹如放了一把火,惊动了经理总监和CEO,可他们都没能挽留住他。辞职理由是那样的堂而皇之:要出国深造。这个理由足可以阻挡晋级加薪的许诺。 他凝眸远望,海水深沉,他的脑海里坚定了这个信念:我的生命我做主。 他惊叹以前从未想过命运会遭此劫难,从那天被医生宣判为癌症的一刻起,生命很有可能以倒计时为单位计算了。 医生给他提出的治疗方案是切除一截肠子,然后放疗和化疗,可被他断然拒绝了。医生又开了一堆“抗癌特效药”,他也没去取回,甚至连一片药也没带走。当他意识到肿瘤治疗领域存在一些致命的弊端后,脑子里开始琢磨用什么自然的方法来抗衡,而不是急于用药物围剿自己体内正在积聚的癌细胞。 就在那天,于晓阳曾以一个癌症病友的身份进出与癌症病房,在困惑中仔细询问身边的病友,置身于医院的拥挤、混乱和繁忙中,观察癌症病人,观察给癌症病人诊疗的医生,看到病友们每天在同一时间拥进挂着“肿瘤门诊”招牌的那些大楼,带着满脸的焦虑和绝望;看到那些身着白衣个个拥有一大堆头衔的专家,他们在收取病人几百元的挂号费之后只不过付出几分钟时间;还看到锃光瓦亮的医疗设备摆满楼上楼下,还被告知这都是全世界最先进也最昂贵的…… 他发现,也深有体会,几乎每一个癌症患者在査出癌症后都给自己鼓气:要坚强,要勇敢,要平静……。那天有个肺癌病人,春节后查出癌症至今,一直在医院化放疗,家属悲伤地说,他从未离开过医院,可尽心治疗到此,现已完全昏迷,靠输氧和鼻饲维持。旁边一个胃癌患者被医生查房时不停劝导继续化疗,说二三线方䅁;还很多,可供他选择,胃癌患者回想自己去年化疗时的情况,坚定不移办理了出院手续。 患了绝症,谁不想当一个坚强的、成功的抗癌战士。而事实上,绝大多数人倒在抗癌成功的不归路上。 医生给于晓阳开的所谓“最新最好的特效药”,作为一个医药代表的他很清楚,这些药几乎每周都在问世。事实上,形形色色的好消息相当多,报上,网上,凡是可以发布医疗信息的地方,总是宣布又有了什么伟大的“新发现”,给癌症患者带来一个又一个“福音”。为了这些“福音”能够降临在自己身上,病人们排着长队往医院的收费窗口里塞钱。他们每年花在治疗上的钱以两位数的速度增长着,其中有很多人甚至为此倾家荡产。癌症患者用自己的希望和金钱催生了当今中国最繁荣最赚钱的一个医疗部门,可他们的发病率和死亡率每年都在增加,中晚期患者的“五年存活率”在过去30年几乎没有提高。 他想着这一切,无奈地对自己说:别了,医院!我不会再为了工作而进出于此,别了,医院!我的绝症也不想赖以生存,冒着从早期治疗成晚期的危险,死于医院。当然,我对自己的生命负责,全看自己的运气了。 望着大海,他似乎听见涛声幽幽地发出问话:傻冒,你怎么看世界末日?他说,一个癌症病人,尽管年轻,可每天都是世界末日。涛声又在追问:假如哪天真的死亡降临,你挺不过去了,是否做个痛快的了结?他答:假如挺不过去,我便去追逐风,追逐云,也要伸开双臂! 他静静地躺在沙滩上,从朝霞出来,到日落西山,经历了涨潮又退潮,思绪犹如潮水一波接一波,一浪接一浪。他的心如脱缰的野马奔腾不息。 直到夜幕降临,他似乎有了面对一切的方案…… 海浪的击打声和呼啸声远去了,风还在有气无力的盘旋,他准备回去了。 他慢慢支撑着僵硬的身体站起来,却又看见了那块晶莹剔透的鹅卵石。在水中,她依然耀眼。他看着她,眼泪终于像决堤的洪水,再也抑制不住。他朝海浪大喊一声,放声痛哭…… 一首歌,一首陌生的歌,此刻在心底泛起: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地离去,亲爱的,请你忘了我,但要把我埋在这里,埋在大海边,听涛声不息……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恰恰舞步踏在心坎 举眸,漆黑的老树残枝干枯劲道,扭曲成一个荒凉的姿势,一到残阳如血,高立云端。这是医院湖区的一个独特景象,墨丹从草原回来后突然注意到了它。奇怪,过去常来湖边找乌兰却没有发现,现在来的少了,一个偶然的机会却注意到了它。 这课老树在这儿扎根多久了?它多么的与众不同,因为它的存在,使这周围的环境变得神秘莫测了。 傍晚渐渐来临,又是到了掌灯时分。黄昏总会让人愁绪陡增。还好,她接到久违的电话,是于晓阳打来的,他说,今晚有一个校友聚会邀请她参加,聚会一定会有很多老友新朋,还会有惊喜,请她务必到场。 惊喜? 多长时间没有惊喜了?时间在灰暗和忧郁中好似凝固了,尤其是乌兰德亡故,她的心就像梦了一层寒霜。除了工作,除了孩子们带给她的欢乐和欣慰,只有压抑和迷茫…… 奇怪的是于晓阳没说来接她一起去,只是告知了聚会的时间和地点更放下了电话。墨丹本想要和他一同前往,可他好像没有这个意思。也许主办人要张罗许多事,太忙了。不过地点不远,一间名气并不响的歌舞厅,就坐落在离医院仅有三站路的地方。 她吃罢晚饭,稍加换洗打扮,和平时不一样的是化了一个淡妆。眉眼腮红和唇膏,这些化妆品好久没用过了。要见昔日的校友,有一个良好的精神状态和鲜明的模样是尊重别人,也能愉悦自己。况且,今天是于晓阳张罗的校友会,要给他明媚的形象。 会有什么惊喜之事呢?她怀着一颗期待的心。 来到歌舞厅时,厅里人头攒动,谈笑风生。座位周围三五一群聚集着好几十人。幽暗的灯光里,隐约可见人们的笑脸和楚楚衣冠。 她还没有来得及辨认谁是谁,也没看清场面,刚一进来,就见台前灯光骤亮。这时,于晓阳上台了,他笑盈盈地跑上台,朝台下挥挥手,站在立式麦克风前。 他最近够忙的,十来天不见,她发现他好像瘦了许多。可他脸上那招牌似的笑容依旧,如四月的阳光,阳光灿烂。 他往麦克风前一站,顿时场内响起热烈的掌声。 于晓阳向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 “各位亲爱的校友,我于晓阳何德何能啊,作为今天的东道主,今天竟然能邀请到各位,真是荣幸!此刻,我诚挚热列地欢迎各位校友的光临,大家晚上好!” 掌声又一次响起,还有叫好声和口哨声,简直又想回到了毕业晚会的现场。 墨丹默默地找了个靠后的地方坐下。也许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台上,没人注意她的到来。她的眼光四处搜寻着,却听于晓阳的声音再次响起。 “有人问我,这聚会的由头是什么?哈哈,我现在告诉大家,就是想你们了!怎么样,这个理由充分吗?” “晓阳,太充分了!我们也想你!” 这一定是同级的校友。 有个女声很清脆,她的声音盖住了一切。“晓阳,我爱你!早就爱上你啦!” “晓阳,快把她娶了!为减少剩女,你就积点德,行个善吧!”一男生喊叫道。 墨丹听出来了,这个男生是时令虫,他的声音总是带着一股浓重的鼻音。那个在校园走廊上对她提出要求,“让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的时令虫,现在脸上的红痘痘还有吗。她循声望去,却没看清他的脸。 “我要我要,我娶了你!” 女生巧笑这大声回答:“我只要好的,不要孬的的!” 下面开锅了,嬉笑声、话语声越发起劲。 “各位亲爱的校友,谢谢你们还没忘记我!”待众人的声音停息下来,于晓阳朗声笑道:“哈,我真有点受宠若惊啊!这年头……除了亲情就是友情最宝贵,我深信,校友之情超越一切友情。今晚,我为大家准备了这场欢乐盛会。我提议,今晚不谈国事不谈工作,就谈一个‘情’字,叙叙同学情,友情,还有爱情。总之,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好好乐呵乐!” 说完这段话,他装出很神秘的样子朝欢呼的人群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口气也变得神秘了。 “下面,请我们的校友代表,我的青梅竹马,我的老同学,白萍小姐闪亮登场!” “你说的是白妖精,白萍?” “没错,欢迎白小姐!”于晓阳回答。 白萍在掌声中上场了。 这一刻,墨丹的脑子有点懵,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的口吻,他说到她的欣欣然神态,还有他的用词,尤其是这句“青梅竹马”的词句,她有些震惊! 这是他的话吗?曾记得,他说世间最可笑的是“青梅竹马”,这个词,把一层不变的东西强加给了爱情,他不欣赏……他还说,他和白萍之间的青梅是酸涩的,并不甜蜜…… 天哪,盛装的白萍不仅妖艳,且耀眼,比起过去来还要迷人。且别说她的晚礼服多么雅致魅//惑,她一改往日的趾高气扬,落落大方地上台,又深情款款地和于晓阳来了一个拥抱。 他回抱了她。看的出他拥她拥得很紧,贴得很近! 他们的拥抱是热烈的,真挚的,就像一对年轻的老情人…… 看哪,拥抱后她慢慢地推开他,深情地望他一眼,两只手依依不舍地松开,他微笑着下台去了。 白萍满面幸福地转过头,凝视惊讶的众人,神定气闲地拿起了麦克风。 “亲爱的校友们,我想对大家说,这个世界真奇幻,变化太快了!” “白萍,你这富婆现在还挖煤吗?” 听得出,口气并不友好,带着揶揄的成分。 白萍很大度地哈哈笑了,“不,我早不挖煤了!虽然,家乡的那个小城……牛屎没了,多了狗屎,马车没了,多了豪华的小汽车;人们不爱吃肉,改吃维生素复合剂了,可是,也无法和特区比,我在这儿有了新的活法。” “这小妖精,真成老妖精了!” “看来,于晓阳到底被她俘获了。” 众人议论纷纷。 “谢谢大家的关心!” 白萍表达谢意,幸福的面孔上带着胜利的微笑。她好似有了一点前所未有的矜持,还显出一丝虔诚和谦恭。墨丹看着,看得心惊意乱…… 是什么让她有了如此变化?绝不是无缘有的…… 晚会的流程很热烈,师兄妹,师姐弟,既然是难得的见面机会,场面的欢聚气氛很浓,端坐一隅的墨丹却有被众人遗忘的感觉,她的思绪乱了,心也乱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在乎眼前发生的变化,这样在乎于晓阳…… 舞会的时间到了,意乱中,墨丹好像听旁人在嚷嚷,说讨厌的指挥没来,听说他突然住院了。铜管乐好像在致悼词,吹的就像《葬礼进行曲》,木管组奏响了五花八门的谐谑曲,滑稽,欢快,却因调门不一,变得十分怪诞、恐怖,加上打击乐、弦乐幸灾乐祸地助阵、吆喝,演奏池即刻成了喧嚣、疯狂的魍魉世界。 “小号!小号!”人物统一的称呼,可算是艺人的一大发明。 “你那个bG调怎么老让人听成了F调!?” 真有些嘈杂。 她其实很想离开,可脚沉重,迈不动。 她其实又想留,可心惆怅,总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哭。 与其在这儿难受,不如回去听听音乐,去找哥哥吧,在他的酒吧,点播一首德彪西的交响音乐,《大海》。听听“风与海的对话”,让那刚健有力的旋律,勾勒出风暴中狂奔的大海,显示海的力量和宽容…… 她望着幽暗的一角,眼眶发热,原来,自己的眼里早已噙满了泪水。 我为什么要悲伤……我有悲伤的理由和资格吗? 曾几何时,他一次次向我示爱,却被我一次次婉言相拒,我总是想方设法和他保持着一段永远贴不紧的距离。他今天离我而去,这是很正常的事,是我一手造成的,不必怨恨! 她想到了自己的处境。我有资格爱吗?过去的誓言历历在目,要当上一个合格医生,我才有爱的权利,可是,这一切已更遥远了,可望而不可及…… 乐队的杂乱好像调整过来了,前面的人群吵吵着说来了个临时指挥,乐队在调音,指挥扬起手中的指挥棒在发布命令。一会儿,乐队开始演奏出像样的曲调,一场和谐轻松的舞会开始进行。 这是一首恰恰乐曲,乐队的演奏很卖力。尽管有些吃力的感觉,但成调了,和谐了,不再让人别扭。 欢快的恰恰舞曲之前,白萍已经换下了长裙晚礼服,穿上了紧身的短打小衣裙。于晓阳一身黑裤白衫,神情飘逸。 天哪,恰恰舞是这般美妙,音乐充满热情,加上有断音的演奏符号,使舞者能够制造出“顽皮般”的欢快气氛。 这是在向众人展示心中的激情和欢乐吗…… 她的心碎了。五点阵阵踩在她的心坎上。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校友聚会情断肠 一曲《chilly cha cha》,轻盈欢快的节奏,沐浴心身,让舞者瞬间神采飞扬,欲罢不能。舞曲的旋律音符带着鼓励的意味,4/4拍的舞曲演奏着每分钟34小节的节奏,是那样的活泼,优美,热情激荡,音乐彷佛在邀请所有的人,来吧来吧!跟我来吧!一切这么美好,来和我一起跳恰恰。 舞曲还像在诉说着一个美丽的故事—— 我爱上了你, 美丽的姑娘。 轻轻吟唱, 望着月亮, 无边的天际, 花儿为你绽放, 你的温柔善良, 刻在我心上。 来吧来吧! 我们一起跳舞, 心儿多欢畅! …… 众人在跳,把白萍和于晓阳围在了中间,可于晓阳有负重望,跳得不好,甚至有些糟糕。摇头晃脑,心不在焉,舞步时而凌乱,时而癫狂,有时还像一个醉鬼在小巷游荡…… “你是在和我跳恰恰,还是在混时间?” 白萍双眸愠怒,身子有意撞向他。 她本来不想招惹他,舞跳得不好无所谓,可她见不得他一副心不在焉神不附体的样子。她终于忍无可忍,借机把身体撞向他。 “你混蛋!到底想跳不想跳?” 趁着两人相交互望,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我这不是逃得很有味道吗?” 他淡然回答,继续着漫不经心的舞步。 “味道?什么味道?馊味!” “你不懂,这叫个性!” 她的香水揉和了月光的味道,却没能虏获他的神经……和跳舞的他比起来,刚才那个介绍“青梅竹马”的人简直判若云泥。 “你是在想她……想墨丹是吧?她怎么没有来?你约我……就是因为她……不理你,不肯来,你就找我来做替身,是吗?” 他与她背靠背,侧目回望着她笑道:“约你,就是想你了,怎么,你不想我?如果这样,那就请回吧。” “混蛋,你知道我想你,日思夜想,想得快得相思病了。可我想的那个人不是现在的你,此刻的你。我能跳出桑巴的激情,恰恰的活泼,伦巴的婀娜,斗牛的强劲,拉丁舞的魅力多姿多彩,可今天我感觉糟透了。都是因为你!我感到被耍了!” “又在胡说。” “我的肾上腺素不低,我的智商也不低!为什么?我想知道原因。” 她记得,过去和他跳恰恰,他的舞步花哨利落步频较快,诙谐风趣,能够制造出“顽皮般”的气氛,给人一种明朗轻快的感受,他还能模仿企鹅走路的形态,曾引得无数眼光追寻与喝彩。可今天…… 她感到眼前的他真不可琢磨。是他打来意外的电话,又是他见面给了他热情的拥抱,还是他把自己第一次这么隆重地介绍给校友们,使她那颗变的仇恨的心融化了,她打算原谅他,重新和他开始。甚至,她可以为他断绝一切异性“朋友”,专心做他的女人。 看吧,他显得那么高兴,又显得非常忧郁;他在麦克风前很健谈,下来却又沉默不语;他看似满腔热情,其实十分冷漠…… 她实在无法解读:在大庭广众的台上,好像他欲和她喁喁私语,可眼前分明是心驰神离,恍惚不已。这种似近又远,若即若离的相处,令她暗自苦恼。 她发现他的眼睛总在瞅着台下某个幽暗的地方,她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什么也看不清。 舞曲终了,她真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她对他说:“等会儿,你要陪我好好喝一杯,以示惩罚。” 他没有回答。 这时,只见灯光耀眼处,时令虫跑到了台前,冲台下嘿嘿一笑,开始了插科打诨。这是于晓阳安排的,为了给大家助兴。 “各位校友,你们有人发达了,有人落魄了,有人娶妻生子光耀门庭,有人却吊儿郎当一无所有……” “虫虫,你到底想说什么?” 望着台下发声处,时令虫说:“我想让大家互为欣赏,上台来讲一段咱医学院的往事,或是一句笑话,条件是必须引人发笑,供大家乐呵。” 下面议论开了,有人发问:“获胜者有什么说道?” 时令虫回答:“只要有趣,不拘一格,被众人推举的优胜者得奖,有一个神秘的奖项等着大家。到底花落谁家,让我们拭目以待。” 顿时,一场热闹的笑话大赛开始了。无论是从医的,卖药的,从事管理当个小官的,或是从事了旁门左道干上了和医学不沾边的,大家都忘记了现有的身份,只想找点乐子了。 于晓阳在热闹开始的那一刻,悄然走动,来到了黯然的后座。那儿,他知道她还在,在等他给一个说法。他来到了墨丹的眼前。 墨丹坐在一个角落,一个硕大的花盆挡住了她的半边脸,她微微侧过头,看着他向自己走来,然后站住,淡然的看着他。 她感觉,他的目光和神情好陌生,好古怪。也许因为心里有愧吧。 “你来了正好,我只是想等着和你道声谢就走了。”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谢谢你的邀请,今晚的同学聚会,让我看到这么多校友,还有外地来的老同学,你的确给了我惊喜。” 她站起来了,向他伸出一只手,他迟疑着把手伸过去。 “哦,”他请了清嗓子,艰难地说:“对不起,墨丹,我……可能要离开南滨,去为白萍的项目工作了。” “恭喜你!” “以后……咱们很难得见面。” 说着话时,他的声音有抑制不住的哽咽。 她淡淡地一笑,迈步要走,他却一把拽住她的一只手,“你……多保重……” 她掰开了他的手,冷冰冰地又说了声“谢谢!”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看见她的眼里有晶亮的东西在闪现。 那是泪水。 她走了,将痛苦不堪,然后会恨,会悔,会笑,也许最后会忘记这一切……我要的就是这些。望着她的背影他对自己说。 可是,我会刻骨铭心…… 一个女生在台上讲她的有趣往事。 “……解剖课我背后就是人体部件,用白的塑料布盖着,我上课想得最多的就是,身后的人突然坐起来,我能最快从哪个门逃出去……” 下面有人嚷嚷:“不好笑不好笑!” 她接着说:“上系统解剖,那些小标本什么心脏啊、四肢啊什么的……统一放在课室后的大标本箱里,每次上课前,我们都要端一个盘子先把这些东东捞出来。刚开始,大家都非常拘束,恐惧。谁知老师一开金口:‘实习考试占30分!’,大家的恐惧一扫而空,纷纷冲向标本箱。一番抢夺,我端着自己的战利品昂首阔步回座位,大声吆喝一声:‘上菜!’” 有人笑了,还有人高声喊,“及格!勉强通过!” “我来回顾一次有趣的实验课。” 一个戴眼镜的小子斯斯文文地上台,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那次遗传课很特别,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下。记得……是做果蝇的繁殖实验,观察基因遗传,大家埋头苦干,王启武迟到了,进屋便大声嚷嚷:黄梅,你jiao 配了吗?被问的女生顿时面红耳赤。” “靠,你呢?”被指正的同学王启武站起来了,跑到麦克风跟前指着眼镜说:“他呀,有一次作小鼠的生殖解剖实验,这小子对身边的女生弱弱地说:‘借你的卵子用一下’” 台下已经笑开了,王启武还不放过眼镜。 “你们知道吗?这小子据说事后被女朋友修理得很惨,被借卵子的女生呢,也是有苦难言,尴尬数日,整天一见男生小脸红红的。你们说,是他的故事有趣,还是我的故事有趣?” “你,你,你有趣!准许你暂且入围。” 又一个男生上台了,他大讲特讲大五的专业课实习,题目是“大学生性行为调查”,他津津有味讲着怎样经过一番数据收集分析,又怎样决定将安全套的使用作为重点措施,大家又怎样不再稚嫩,全组十几个人脸不红心不跳,一起讨论安全套的使用方法、时间、注意事项,而且还决定找真人示范,用DV拍下来,最后还讲到在商议谁来示范时,男生们都扭扭捏捏,搞到最后不了了之…… 回忆的浪潮浸润着这帮医学生,他们酣畅淋漓的笑着,谈着,不亦乐乎。 这时,张兰上台了。 那个当初在妇产科实习看产后,说死活不会生孩子的张兰,眼下正准备和时令虫完婚。 这一对患难校友恐怕是这聚会上唯一的一对。 “我将要讲的不是故事,而是成语意会笑话!” 张兰变了。在校园时她颇有些不修边幅,大大咧咧,这在女同学里比较少见。和她熟悉的室友和同学曾叫她“马大哈”。但是,张兰的人缘很好,除了和白萍有些过节,同学们都喜欢和她玩在一起。 眼前,她的一头乌发刚刚烫过,卷曲有型,高高的盘起,用一个别致的发卡别住,也许是发型变了的缘故,她显得时尚了许多。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告别初恋 “五年的大学生活洗净了我们的青涩,让我们拥有了专业知识,别人道我们‘变态’,那就变态呗,我们不在乎。要没有这‘变态’的经历,今天如何能‘除人类之疾痛,助健康之完美’!?” 张兰说得好有气魄,大家为这铿锵有力的话语喝彩,鼓掌响起来。在台侧一旁的时令虫听了张兰一番话,脑子一热冲上台,给了她一个长吻。 “亲爱的,这话我爱听,要不,我怎么如此爱你!” 他毫无顾忌的态度让大家开怀称道,台下还有人起哄,嚷嚷着要他俩此时此刻“把事儿办了”,连夜入洞房,张兰有几分羞怯,一把推开时令虫,笑着对大家说:“这是后话,且听下回分解。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她做了个简洁的手势,“刚才几位校友的段子很有趣,我也来凑个趣,给个成语大家猜猜,玩味玩味简单快乐。” 一听猜成语,有人来了兴致,有个男生叫道:“好,不过有一条,这成语最好带点荤腥!” “有点荤,但不腥,行吗?”张兰弱弱地问。 “行!只要有趣!”台侧的时令虫抢先回答。 “听好了,‘光腚的男人,一屁股坐到石墩上’。因意会词,请说出这个成语。” 下面有人听了不屑一顾,但又一时想不起合适的成语,还有人说了又不靠谱,互相否定,此起彼伏喊叫着,辩驳着,这时,刚有个男生迟疑着站起来,白萍飘然而至,率先站到了麦克风跟前,她一本正经地说:“以卵击石!” 众人一听愕然,不错!经典!叫喊着哈哈大笑。 笑话还在轮番进行,白萍端着酒杯走到了后面。大厅一隅,那儿坐着寂寥的于晓阳。 他独自一人在这儿坐了多久?白萍四周环顾着。她想,他一定在这儿见过谁,他们交谈过…… 一定是墨丹来过! 她深信不疑。 只见他双手支撑着脑袋,虽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感觉他的周遭一片灰暗,举止也很怪癖。 “你在想什么?” 他没有抬头。一只手在揉眼睛。 “‘高看了风,冤枉了树,实在是叶子有一颗躁动的心。’这句话不知是谁说的,我拿来说你,再合适不过了。” 白萍望着于晓阳煞有介事地说着,喝了一口酒,把酒杯放下,依然闷闷地低头注视着他。 于晓阳的忧伤和沉寂瞬间被打破了,他抬起头。 看着眼前的白萍,他觉得她陌生,可又那样熟悉。突然,心底百感交集,有一种愧疚油然而生。 过去的岁月,无论如何,快乐或难受,其实都有意义,只要经历过就值得珍惜。因为这就是人生。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和她见面,最后一次品尝做一个被爱的人的味道,这味道不管好与否,却是留给自己在红尘的记忆。 他想,从小一起长大,拥有共同的岁月,难道我真的没有爱过她? 曾几何时,我和她一起看看月亮,数星星,也像书中描绘得那样两小无猜,她被人欺负,我毫不犹豫地冲上去,不管不顾,一次次被大男孩揍得鼻青脸肿…… 她总把好吃的,好玩的给我,知道的好事坏事第一个告诉我…… 这一切远去,我和她永远不再重复这样的孩提时代。我虽然不再爱她,也没说过要娶她,可我的第一次吻给了她。我们曾经并肩走过一段懵懂无知的岁月,还分享过无知无识的喜乐哀愁,眼前,当我要与她分道时,该心存感激,然后与她挥手告别…… 他想着,慢慢站起来,轻轻地叫了一声“白萍”,一把抱住了她。 她爱我,曾经爱的很痴狂,我虽然给不了她要的爱,但是,我应该和她认真的告别,为她祝福。 他的头轻轻搁在她的发间,眼睛望着某处幽深而空洞的黑暗之处,诚挚地说出了一段让她热泪盈眶的话语。 “白萍,谢谢你!谢谢你给我的爱,可我……我无法回报你了。只是请你无论如何要相信,无论在什么地方,我会为你祈祷,为你祝福,希望你一生平安!” 她的心一阵震颤,一股久违的暖流掠过心田,眼里闪现出泪花。她只感受着拥抱,来不及细想他的话语。这是多么难得的瞬间,她想让他拥抱,紧紧地抱住再也不分开,充分享受这难得的温情。她哀叹着,这一刻我想了多少久啊……有多少各个日日夜夜为他疯狂过,可是今天来到了! 她紧紧地回报他,胳膊像一副紧锢。 可是,她感到不对,他的神情和用语,好奇怪。 “晓阳,你怎么了?” 她抬头望着他,一脸惊异,他看着她摇头,微笑,“哦,没什么。” “不对,看你……眼含忧伤,面容迷茫。你在给我打哑谜!” 他放开手,有点不自在。 “哦,没什么,真的。” “哎……”她仔细看着他的眼睛。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觉得你也该休息一下,要不,我们出国旅游一趟。” “旅游……我也想过,我这不是挣了点臭钱吗,也想走走瞧瞧,出去得瑟得瑟,看看外面的世界,花花绿绿的都成啥样子了。但是……” “我可以陪你去!”她很坚决,突然喜笑颜开,“我有很多很好的出游计划,我们可以好好商量着……把这个计划再优化一下,就可以成行了。你说,说说你的想法!” “不不不!”他连连摇头,“我可能去的地方很遥远,还……有点凶险,不适合女生去。” “废话!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你忘了,女生中谁的胆子最大?谁见得世面最多?可能就属我!” 她恢复了往日自负的常态,他也放松了警惕,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一语不慎,打开了秘密的缺口。 “不行,我此行可能一去不回!” “你说什么?‘一去不回’!”她惊讶地看着他,眼光带着审视和疑问。 一丝慌乱闪现,他马上改口说:“哦,我说……我走的路线……来回不重复,以后嘛,还会接着到处转转。” 她再次凝视他。 她想,他花巨资请来校友聚会,认识的,不认识的,只要在南滨工作能联系上的,还有从外地来的同班同学,难道仅仅是因为“想念”大家? 从他刚才一系列的反常举止中,她感到有事情发生了。 刚才,墨丹一定来过,他们告别了……为什么? 她感到隐隐不安。 她的眼睛露出凄迷而坚毅的神情,隐藏着生命的跃动和执着的情怀。我会弄清楚的……她想。 第二天,白萍通过于晓阳的公司得知他已辞职,还通过一个电信朋友关系搞到了他的手机近期通话号码和短信,于是,她得出结论,他病了,病得不轻。 医院里的病历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到的,可钱帮了她的忙。她得知他患了癌,肠癌二期。 一切真相大白,一切有了合理的解释。 晚上,她来到宿舍楼找到了墨丹。 看着她的到来,墨丹一点儿也不惊奇。 “你是来通告我的吗?白萍,其实不必,我都知道了。我……祝贺你!” 墨丹的笑容是装出来的,她一望而知。 “祝贺?”白萍惊讶地望着她,“祝贺我什么?” “祝贺你事业有成,还有好搭档。于晓阳去协助你,你不就如虎添翼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告诉她的,那天的校友聚会他演了一场戏,这场戏有一半是为了她……而且我白萍在戏中充当了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 天哪,她这两天是怎么度过的…… 在爱人的生命面前,情敌已不是敌人,而应该成为战友,抢救生命的战友…… 白萍此刻才细心注意墨丹:她脸色苍白,带着几分憔悴,眼圈有着淡淡的阴影。她一定经过了难眠之夜和痛苦的心路历程…… “墨丹,我今天来不是对你炫耀爱情的胜利,那是假象!你看到的和听到的都是假象,他对我们都隐瞒了真情。” “真情……那是什么?” 墨丹的眼睛睁得很大,她做过无数猜想,不是没有怀疑过一种可能,甚至想到了那天在小酒馆掐架时他吐血的事,她有一丝不好的闪念,可她很快否定了,不想把那闪念当真,希望那闪念是子虚乌有。 “晓阳得了癌症!” “癌症!你怎么知道的……”墨丹的那一闪念被印证,她伤心欲绝,哽咽着,眼泪夺眶而出。 “我去医院核实过了。”白萍的眼眶发红,但她克制住了,“可能只有你……能让他鼓起生命的风帆。” 得知真相的墨丹止不住泪流满面时,白萍悄然离去了。 临走前她站在门口,背对着她低声说了一句,“我们给他找最好的医院和大夫吧,一定让他活下去。还有……” 白萍回头看着墨丹,“我和你曾经有一个五年的誓约,现在想起来多可笑啊!算是作废了。但是我要告诉你……我已找到意中人,他是一个身体棒极了的富商。”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爱的呼唤 油菜花开得浓烈,这是快要收割菜籽的季节。 百米开外的地里油菜花静悄悄地怒放着。经过冬春的洗礼,初夏的季节它们更加坚忍不拔。连成一大片的油菜地,放眼望去,花天相连,一望无际,简直就是黄花的海洋。 在花海间的田垄上,墨丹茫然地行走着,她走走停停,一双忧郁的眼里饱含泪水,带着惶惑与虔诚,寻寻觅觅。 花儿和蓝天几乎连成一片,天空突然飞过一行大雁,几声鸣叫,煞是怅然。她仰望天空,泫然欲泣。 她再次对自己说,他走了,不知去了何方,我再也见不到他了……生命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谁都会到达目的,可是,他的旅途还长,有很长一段路,本该我和他同行才是,可是现在他却独自远行了。 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他,他那阳光般的笑容从此消失,她和心爱的人将永远分离,她的心碎了。 忘不了那天晚上,白萍突然来到她的宿舍,告知了于晓阳的病情,她仿佛被雷击般惊呆了,当回过神来,她明白呢发生的一切,马上给于晓阳打电话,一次又一次,可总是关机。她又连夜找到他的公司宿舍,门卫告诉她,于晓阳早已辞职离开公司,不知去向。 后来,一连两周过去,依然杳无音讯,好像于晓言从人间蒸发了。 除了上班,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寻找他的踪迹。街头、公园,她和他曾经去过的所有地方,看着茫茫人海她感叹不已,原来人海里找人这么艰难,可见失之交臂是人生多大的悲哀! 她突然想到一个地方,那就是被网友晒出来的一大片油菜花地,从小在西北长大的于晓阳见了这粤地内莞风光,甚是喜爱,曾指着网上独特的美景对她说,有一天一定去看看油菜花地的美景。 她今天一大早搭乘一辆出租车来到这里。 虽然渺茫,可她怀抱希望,幻想着能在这儿找到他。 她望着花的海洋,默默地说,晓阳,你吧,来看看这黄色的小花多么神奇,四片花瓣,整齐地围绕着彷佛生命的核,花蕊,她朴实无华,带着青莲的醉态,芙蓉的清婉,那绿叶儿或黄或绿,或浅或深,或迷梦或清晰,让人感受到生命力的旺盛,你来看看呀,看看这遍野的油菜花…… 她还想对他说,你不想让我悲痛这是慈悲,可你要让自己快乐才是智慧。你应该打起精神,治病疗养,让心境快乐起来,病魔自会败下阵去。 想到过去自己对他总是回避和拒绝,从未把爱对他说出口,感到悔恨不已。她想对他说,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拒你于千里之外,久久的让你苦等,我何苦爱得如此小心翼翼,现在,只要能见到你,我将全心身的爱你,永远不让你离开我! 她自问自答:你曾笑言,说我吻了你,要对你负责是吗?可你在哪,我如何负责,你告诉我吧,我都依你! 徜徉在这片片金黄的花海里,眼见景区的路上已经停满了大小的车辆,多是外地的游客特意赶到这里观赏油菜花的。远远地听到了欢快的笑声,她怅然走上了回头路。 眼前,所有的美丽都被这漫漫的油菜花给掩盖了。这些花朵单一的时候是薄弱的,在田野里那么稀疏,那么弱不经风,仿佛风一吹就要散架似的,可是当它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却是那么的波澜壮阔,丝毫不被其他绚丽的色彩给压下去,相反的,却是如此惊心动魄,掠夺了人们的眼眸和灵魂。 聚集才能旺盛,孤独便会衰弱!然而,他此刻就是独自一人上路,不知去了何方…… 油菜花景区的人竟然富有创意地在花田里做了许多的稻草人,那些神态各异的稻草人有的像一群辛勤劳动的农民,有的像仙女在飞天,有的则像顽皮的孩子,还有的是各种动物的模样。墨丹凝视着稻草人,真希望于晓阳从这些草人的背后突然跑出来,叫着她的名字,然后像往常一样对她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一切都是幻想。 她乘车来到了大海边。 一辆摩托艇风驰电挚般在海面上行驶。摩托艇上有一对青年男女,他俩的笑声、呼叫声此起彼伏。 风吹散了女孩的长发,绿色的连衣裙如一抹春色在海上飘荡,裙裾飘飞,在海风中起舞。男孩在唱歌,唱着“天上有个太阳,水中有个月亮”唱得明显跑调了,女孩哈哈大笑。 流金溢彩的阳光,给海面涂上了一片旖旎的色彩。那对情侣的身影熠熠生辉。 墨丹一个劲儿地想,如此幸福的一幕,也应该发生在我和他的身上……然而,是我辜负了他! 晓阳,你觉得自己的天塌了,地陷了是吗?可是,在我十五岁那年,我以为我的天塌了,可是没有,只要挺住,天就塌不了啊…… 她抬腕看手表,指针像两只手臂,此刻形成了一条直线,显示出时间是傍晚6点整。 海水如一幅蓝色的镜面,镜面上有点点金色的白色的和红色的蓬帆。她迎着晚霞和清风,面向大海,真希望自己一下子也变成一面生机勃勃的船帆,在广褒、壮丽的大海上驶向不知名的地方,把于晓阳找到。 对她来说,人类的生命,并不能以时间长短来衡量,心中充满爱时,霎那即永恒。 她记得实习时有位胰腺癌去世的男子,他的哥哥患淋巴癌却幸运地活下来了。 这些天来,她查询过直肠癌中晚期的主要症状,知道消化道、呼吸道、泌尿道以及神经和精神等方面都会出问题,会疼痛,发热,体重减轻;还会呼吸困难,咳嗽,恶心呕吐,腹腔积液…… 天哪,她不敢想象如若他不治疗将会怎样。 癌细胞,是一种变异的细胞,它与正常细胞不同,有无限生长、转化和转移三大特点,也因此难以消灭。癌细胞由“叛变”的正常细胞衍生而来,“叛变”细胞脱离正轨,自行设定增殖速度,累积到10亿个以上才会察觉,且最糟糕的是它能不停地分裂下去,1个变2个,2个变4个…… 她不能再无所作为的等下去,连夜伏案给他写了一封信,在网上发布了。 她在信中写道: 亲爱的晓阳,回来吧! 因为病魔你突然离我而去,我知道你独自前行去了陌生的地方,但却不知道你的归期! 亲爱的,我每天都在想你,不停的找寻你! 我曾在油菜花地找寻你,在大海边呼唤你,在人海里寻觅你。 过去对爱的静默,是花儿聆听雨的的声音,今天的呼唤,是思念的歌在飞扬。 我爱你!一直都爱你,尽管我从未向你表达。 我要告诉你,过去,我无数次梦到你,每一次却避免见到你;想念你,却从没有勇气诉说,只有在回忆中紧紧的与你相拥;我不会再小心翼翼地爱,悄悄地爱;因为我明白了,人生只有一次相遇,面对离别,我流着泪对你微笑,不恨情深缘浅,不怨聚散两难,只愿回眸凝望,带着一颗不曾失去呼唤的心灵,久久的期盼你的归期。 回来吧,晓阳!病魔不可怕,让我们一起面对,我的怀抱永远是你的港湾! 墨丹的信一经发出,立刻通过网络铺天盖地,那天参加校友聚会的医大同学很快都加入了寻找于晓阳的行列。 一个月过去,墨丹从网上陆续收到了零星的信息。 有个女孩说,她在落水村见到过于晓阳。 落水村在哪儿?墨丹仔细查阅地理资料,原来这是距泸沽湖80公里外的一个小村落。这儿是小凉山彝族乡。 又过了几天,有个自称打牌赢了船票的贵州小伙子说,他在去重庆的船上看见了于晓阳,他还和他在甲板上搭过腔。 还有人说在雅安看见过于晓阳…… 雅安是川藏线的入口,他去了西藏吗? 只有一个信息让她坚信,于晓阳真的独自远离了南滨。那是他曾经的同事刘安告知的信息。刘安被墨丹发布在网上的书信深深打动,亲自上门来找墨丹。他说,亲眼见到于晓阳为远行做准备。 刘安所说的时间,正是校友会的前一天。就是说,校友聚会的当晚,是于晓言在南滨度过的最后一个晚上。 那天,刘安来取回宿舍门钥匙,却看见于晓阳宿舍的床上堆着小山似的东西:帐篷、睡袋、防潮垫、帽子、手套、刀具、手电、地图、指南针、望远镜…… “怎么,你要远行?”刘安问。 他点头。 他曾犹豫地问刘安,要不要带上沉重的尼龙绳,刘安说,看你这阵势好像是去徒步旅行,若是如此,也许会遇到艰难险阻,一条得力的绳子对于沟壑或洞穴是有大用场的。 他听了点头,于是把尼龙绳装进包里。 刘安还说,他带的食品基本上都是体积小、重量轻、食用方便的,没有罐头和肉类,有不少压缩饼干和一大包根块的蔬菜,土豆、黄瓜、胡萝卜,还有一包大蒜头。 刘安提供的信息让她深信于晓阳不是去了城市的风景区,而是去了人烟稀少的无名之地。 晓阳,你去了哪里,现在还好吗?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死婴离奇事件 这些天,每到清晨,墨丹在上班前总会来这湖边的小树林,沿着湖边徘徊。 望着幽静的湖水,靠着漆黑的老树干,她静静地想念着于晓阳,为他的平安祈祷。就像每天的初始仪式,不做,她在接下来的一天工作时会心神不安。 关于于晓阳的踪迹,来自网络的消息越来越少了。前天,有一个自称是喜好打猎的男子给墨丹发来信息,说在密林深处见到过于晓阳,还说于晓阳可能已不在人世,因为第二天中午他在遇见于晓阳的地方看到了一双旅游鞋,还有一个装有衣物的包包,他认为那是于晓阳的遗物。 老树扭曲成一个荒凉的姿势,罩着她悲戚的容颜。 一片通红的阳光,把平静的湖水照得像玻璃一样闪闪发亮,望着湖水,她绝不相信于晓阳死了,内心深处预感总有一天他会听到她的声声呼唤,悄然回到她的身边。 今天是周一,她比任何时候都起的早,在湖边呆的时间也长。看看交接班的时间到了,她便去和值班医生交接工作,换好衣服洗罢手,像往常一样径直来到婴儿区。 她首先去了婴儿重症监护室。 这里有一个胎龄三十六周的早产儿,由于在器官成熟度上不如足月儿,容易感染肺病、黄疸、出血症等,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因此她格外小心地照顾着。她看看小脸粉嫩的婴儿,发现他的眼部有脓性分泌物,便给婴儿洗了脸,又用青霉素钠盐水做了眼结膜囊冲洗,接着为他换尿布,把小床拍的软软的,就像妈妈的怀抱。 一切停当,她和护士交代了几句便从重症监护室出来,来到了婴儿室。 她伏在小床边察看着一个个婴儿,和护士小文忙碌着为婴儿喂水,换尿布。 这时,她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和近似于哭泣的喘息声。一对夫妇抱着一个婴儿急匆匆来到了婴儿区。 “快!看看我的孩子怎么了!”孩子的母亲带着哭腔说。 墨丹和小文连忙上前观察,这正是医院接生,出生才60天的婴儿。此刻,婴儿的脸色发乌,且已经没有心跳了,年轻的母亲急得直哭,她说,昨天晚上喂食了医院推荐并购买的“美雅贝”奶粉后,半夜2点左右孩子开始呕吐、腹泻,不停哭闹,好不容易哄睡着,凌晨5点又哭醒了,后来给他喂水也喂不进,哭闹后渐渐安静,他们感到安静后的婴儿情况不妙,急忙送孩子来医院,可在途中就发现他没有了心跳。 婴儿经过半个多小时抢救后被宣布死亡。 “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 婴儿的母亲发疯似的哭喊着,嘴里不停地哭诉着,表达出孩子无病史,出世以来一直好好的,只因为开始吃奶粉就发生了惨状。她笃定地说,奶粉肯定有问题,是医院害死了她的孩子。 婴儿的父亲悲愤交加,直接找到院长办公室,简副院长被堵在里面动弹不得,若不是保安来协助维持秩序,简去辛恐会挨上几拳。婴儿的父亲大声嚷嚷着要去打官司,说孩子绝不能白死。 墨丹去问当班的儿科门诊医生,医生有些含糊其辞地说,不一定……确切死亡原因需尸检才知道。 这件死婴事件第二天便在当地公安部门报案,药监、工商、公安等将介入调查,可是调查结果预计一周后公布。 墨丹惊骇不已。 她并非见了死去的婴儿受惊吓,而是这婴儿经过了她的怀抱,且觉察到与惊慌失措的护士小文有关。 墨丹一想到奶粉,疑问浮上心头。 当一个婴儿呱呱坠地,忙碌起来的不仅是孩子的家长,还有不停穿梭于产科、病房的乳品企业医务部推销员。 记得上周医院刚刚购进了一批免费多日的奶粉,她印象中推销这奶粉的小姐与小文以及新生儿科的每个医护人员都比较熟,于是,她把小文拉到一边问情况。 在墨丹的再三追问下,小文说了实话。 “你问奶粉的推销员……她是……是护士长的远房侄女。” 小文说罢,好像很害怕的样子,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语气带着恳求对墨丹说:“你千万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不然就害死我了!” 墨丹知道,护士长是简副院长的妻子,她想小文可能顾忌这层关系,怕求了饭碗。 “你别害怕,奶粉又不是医院生产的,我们首先要弄清楚原因,这样才不会再发生惨剧。” 小文的眼神怪怪的,她就用这种怪怪的眼神看着墨丹说:“你来儿科的时间短,不清楚这奶粉是很有讲究的。商家提供免费午餐,争抢婴儿第一口奶,大多数新生儿都有个习惯,第一口喝的是什么品牌的奶粉,以后就要一直喝,如果换了品牌,孩子很难适应。所以,一旦父母选择了一个品牌就不会轻易更换,从而成为这个品牌的忠实消费者。关键是……是我们医护人员都是推销员,大家都拿过钱,还有人下个月就要去旅游……要是这奶粉出了问题,这些人都会倒霉的!” “那就是说,医护人员成为奶粉厂商的“推销员”,这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小文频频点头。 本来,奶粉进入医院有四道门槛,包括产前门诊、B超室、产科、儿科。在这四个部门开展业务,都必须通过医生和护士长的帮助来完成。商家采取了将产品以“免费”的方式送给产妇及婴儿,正是源于背后潜在的巨大利益。 小文告诉墨丹,“美雅贝”奶粉由最初赠送100克,后来慢慢增加到150克、200克,直到现在的300克。通常情况下,300克奶粉正好是新生儿一周的食用量,而一周时间足以巩固新生儿的味觉,让他(她)牢牢记住这个品牌的味道,排斥母乳和其他品牌的奶粉。 “‘美雅贝’还有那个孩子吃过?你知道吗?” “不知道,”小文惶恐地说:“那天……那天是护士长让我给这个婴儿的母亲再三推荐,没想到……” 产科护士长的亲戚在奶粉公司上班,又来推销奶粉,自然她在产科内部发展“下线”得天独厚,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可以进出产科科室畅通无阻,因为是护士长或护士的亲戚朋友而会特别关照,即使有人来检查都会及时告知,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拿了好处不会被“出卖”。 墨丹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美雅贝’奶粉现在放在什么地方?” “产房有几罐,大部分奶粉应该在库房。” 如果奶粉没问题,婴儿的死因就可从其他方面查找。当晚,墨丹值夜班,时钟指向晚上11点,她和值班护士说了声去去就回,然后拿着电筒来到了库房。 漆黑的库房静悄悄的,她将手电从窗户照进去,可以看见里面还整整齐齐地堆放着少说也有近百桶“美雅贝”奶粉。她想,假如这些奶粉有问题却依然在婴儿中使用,后果不堪设想。 她正对着库房发怔,却听见身后有动静,连忙关了手电筒退到角落。 她知道,这是自己多管闲事,被医院有关人员知道了会打草惊蛇,影响事件的调查。她的良知和好奇牵引着她,静静地躲避在一旁观察。 脚步声近了,在库房门口停住,一阵钥匙开门的声响后,门被打开,霎时灯亮了,库房一片光明。墨丹悄悄地来到门口,隐蔽在暗处看着里面的动静。 没错,里面的奶粉不少,整齐地排列着。只见仓库保管员对着奶粉发呆。过了一会儿,他开始点数,拿着小本子记录着,然后关灯锁门离去了。 难道……他要转移奶粉,或是向厂家退货? 墨丹的心突突乱跳,她预感接下来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便毫不犹豫地拿起手机,拨通了简副院长的电话。 她的声音简去辛一下子听出来了,“哦哦”两声后,传来并不短暂的沉寂。也许是时间太晚了,也许他感到意外吧。墨丹有几分歉疚,但还是毫无保留地向副院长汇报了得知的奶粉情况。 “哦,很好,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这样便于掌握真实情况,谢谢你!” “不过……” 她犹豫着,又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了。她担心奶粉会被转移。 电话那头的回答很淡然,他说不会吧,他们不敢,还说奶粉的事他心里有数了,让她别担心,并一再强调,千万不要对第二个人说此事。 简去辛在电话里开始询问墨丹的工作情况,给了一切鼓励和安慰,表示经过几个月的考察,正在考虑为她转正。 肖之清醒悟了吗?这是墨丹最关心的。 电话里,她对自己的工作之事并无特别关切的意思,通话最后她却问了简去辛一个突兀的问题。 “简副院长,听说护士长也参与了奶粉的推销,您知道吗?” 电话那头传来果断的回答,“我真不知道!不过,如真有其事,调查清楚后,我会狠狠地整治她们的。”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涛头惊魂 死婴事件过去了三天,医院的气氛仍没恢复正常,六名保安分三班二十四小时在儿科值勤,勤来勤往。 瞅着不时来到儿科转悠的保安,墨丹心里感到纳闷:至于如此紧张吗。 记得自从那天的死婴事件发生后,三天没看见护士小文来上班了,墨丹去问同班护士尼娟,她说小文家里出了急事,请假回内地老家了。 婴儿室的孩子们这几天受到了额外的关照,医护人员每个人都比以往专注,打起十二分精神,神情看起来紧张了许多。墨丹感觉这样的情景和死婴事件不无关系。 墨丹像往常一样忙碌到下午快要下班时,按惯例去办公室取一份记录,刚进去不一会儿,桌上的电话响了,拿起听筒来接听,却是简副院长的声音。 “墨丹,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好消息?” 她的心倏地兴奋,第一反应是于晓阳有消息了! “请快告诉我!” “哦,我打算给你恢复原有级别,让你回到妇产科去。而且,再过两个月你就可以晋级为门诊医生。” “是吗?”虽然也是好消息,可与心底的愿望不一样,她有些失望。 “怎么,我听你不是太满意?是不愿意再等两个月吗?要一步一步来啊,不能一口吃一个大胖子!” “不是,我只是心里有些不踏实。” 这好消息真有些突然,她说的也是大实话。简副院长在电话里简略地说,让她不要有顾虑,还带着几分兴奋的口吻透露,今晚会有人给她诚挚的道歉,“你们将会像往常一样继续合作,这多好啊!” 肖之清有感悟了,这是她很愿意看到的。她诚挚地说着谢谢,心里升起了暖意。 简副院长一再提醒她,别声张此事,说毕竟还未正式下文,提前走漏风声不好,肖之清会不高兴的。 “放心吧!我会低调的。”她应答着,电话那头满意地说了“不见不散”,又告诉她准确的时间和地点,电话挂机了。 就是说,今天晚上九点,有一个及其小型并意义重大的派对等着她,且地点选择在海边一家豪华的露天酒店。 她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能这么快恢复原职,且门诊医生的目标也快要实现了。 晓阳,你知道吗,我就要当上门诊医生了!多么希望你能回来为我祝贺……她在心里对他说。 傍晚,她担心塞车,在食堂吃过简单的晚饭,冲澡,换了牛仔裤和体恤,就搭乘一辆出租车直奔海边。 车行驶到海滨大道,快到酒店时,一直沿着海岸行驶。 天色已晚,大约是晚上8点钟了,沿着海岸线林立的景区,灯光闪烁着如放大的星星降落,在这夏夜里为不知疲倦的人们照明,添彩。 距离市区五公里的海滨浴场,在那儿有一个四星级酒店。简副院长说,选在这里来举办一个小型的庆祝活动,一是为了显得隆重和温馨,二是方便她和肖之清沟通,面对大海会有一个广阔的前景,对个人和医院都有好处…… 司机很体贴,车速缓缓地行驶在海边蜿蜒的道上,好让她观看海边的美景。她暂时忘记了忧伤,忘记了烦恼,还忘记了自己,欣赏着车外繁星点缀的天空,平静幽暗的海水,还有星星点点的灯火。 星星,大海,陆地,三位一体,在这儿,生命的搏动是迥然不同的。后面的路途还是一片灰蒙蒙的迷雾,前面却是灯火辉煌。 小车转了一个弯,来到了一条繁华的路上。这儿停满了帆船和汽艇,沙滩上的咖啡馆喝小卖部前花花绿绿的遮阳伞不见了,可是长长桌子边坐满了人,他们或谈笑风生,或窃窃私语,都在充分享受着愉快和安闲。 小车又拐了一个大弯,驶向了酒店前的马路,当酒店的保安远远地朝司机指挥时,墨丹已准备好车资。 付费下车,她习惯地看看手表,时间是8点30分。 我不妨在酒店外走走。她想,提前十分钟上去就行了。 酒店离大海仅百米之遥,这儿有辽阔广袤的天空、澄清透明的海域、平坦柔软的沙滩,树影婆娑的椰林。虽然是夜晚,可你能感受到碧水蓝天一色,椰林婆娑的风情。远远望去,好像还有人在浅水处冲浪,沙滩上,不少人仰躺着,尽情舒展身心,或是静静地躺在沙滩上听听海浪声。 “涨潮了!涨潮了!” 人们在沙滩上奔跑,雀跃,欢叫。 在酒店外的沙滩上徜徉,离约定的时间还差十分钟,她来到了酒店顶层的露天阳台餐厅。 凭海临风,海天一色,这阳台餐厅很特别。 餐厅里给人最好的感觉是曼妙的音乐与海浪拍击海岸协奏的节拍,那音乐是从几个靠墙的音箱里发出来的,可听了却像是天外之音。坐在这儿,在咸湿的海风中端起一杯冰爽的啤酒细细品饮,夏日的燥热消失得无影无踪…… 侍者前来服务,她报出预定者的姓氏,侍者查询了片刻回答说,有一个预定的先生姓肖,而不是姓简,她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说,是的,姓肖也对。 侍者把她领到肖先生预定的台前坐下,给她送来了啤酒。 这张台很不错,是阳台最靠前的位置,离后面喧闹的人群有一段距离,绿色的盆景架把这张台围成一个半封闭的空间,形成了独特的一块场地。 这儿也是视野最开阔的地方。下面就是海,由于涨潮,灰蒙蒙的海水卷起巨大的波涛,一阵拍打在岩石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她望望远处的天空,星星闪耀,有一弯月亮悬挂,给人神秘之感。 不一会儿,有位衣着和面貌普通,笑容可掬的先生来了。他微笑着对墨丹说,他姓李,是简副院长的朋友,就在这间酒店工作。 “简副院长怎么还没来呢?” “哦,他有事耽搁了一下,好像还有点塞车,不过一会儿就到。” 原来是酒店的朋友。她点头客气地应答着,等待着简副院长和肖之清的到来。 李先生叫来了果盘和点心,侍者好像都和他很熟悉。当台上摆满了食物和酒水饮料时,李先生的手机响了,他站起来走到靠近栏杆处接听。 “嗯……马上就到!好的。墨小姐正等着你们呢!……哦,这个……这个你还是问问她吧。” 他望着墨丹笑着,回答了手机里的问话。他拿着手机说:“你来回答吧。” 墨丹起身来到栏杆处,拿过手机接听。这一刻,她发现李先生有一双巨大的手,她接过手机时碰触到他手上的肌肤,粗糙,僵硬,真不像是一个酒店管理者的手。 她拿起手机贴近耳朵,面对大海“喂”了几声,却听见手机那边传来只至吱吱咋咋的嘈杂声响。 也许是马路上信号不好。算了,反正他就要上来了,见面回答也不迟。 她游弋着正要转身把手机递给李先生,却感觉身后有一股强劲的力量猛推了自己一把,她还没有来得及回头,身子已随着栏杆跌落下去。 “啊!” 浪声大作,呼剌剌,耳边一阵疾风骤响,瞬间,她的意思里全是迎面而来铺天盖地的浪潮。倏地,她觉得头部一顿撞击,“嗡”的一下什么也不知道了…… 花架后的一张张台子依然,台边的人很惬意地享受这自己的人生,他们自顾自的吃喝,笑谈。 在离花架最靠近的一张台子有个人好像听到了一个叫声,他扭头张望了一下,可只听海潮声阵阵,他仅毫无目的地望一眼,也没去在意了。 那个陪伴墨丹的李先生瞬间闪身而去,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他。 这家酒店是乡村与田园风格的装饰,以本色木纹,仿古地砖、绿色植物作为饭店主要的装修材料及装饰,整个露天阳台上可容纳四五十个人,此刻在音乐的陪伴下,欢声笑语。 大约过去了半小时,侍者领着新的客人来到。这是一对年轻的情侣。 看见栏杆处的坏损,侍者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刚才还好好的呀!” 不能声张,他想,也许是前几天的一场台风把栏杆摧损了,得向酒店报告,要尽快修好它。 “噢,这儿的栏杆呢?”姑娘问侍者,颇有些紧张,“这儿危险,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好的。不过我马上去叫安全员,先把这儿围上!” 男伴搂住姑娘笑着说:“先生,这儿不会有人已经掉下去了吧?” “哪里,他俩早在前台结帐走了,我亲眼所见。” 侍者说着,却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瞅瞅浪声喧哗的下面: 涨潮在继续,每一片浪花都在把握时机试图冲上岩石或沙滩,不畏艰难的一次又一次的冲上岸来。浪花连连不断地涌来,往日平静的海面上变得波涛汹涌。 那些暗色的礁石上长满了苔藓,绿色的,匍匐蔓延了一片,被大海带走了,从这儿向远方看去,没有尽头。沿着海岸约五十公里处,有一个神秘的岛屿……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林荫深处 给墨丹打完电话约三小时,也就是她正在奔向海滨酒店的那一刻,简去辛已经坐在了市区一家繁华的西餐厅。 这家西餐厅的档次不算高,他并不常来,可今天他却想来此买醉。 这儿还相当空,因为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刻。几个陪酒女廊坐在长长的餐台前,好像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的。他的座位附近站着一个兜售啤酒的小姐,她正笑脸相迎,等着合适的客人。 那边角落的沙发上,两对情侣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其中一个穿着性感的超短裙,和她亲昵的男子系着领带,戴着单片眼镜,另一个女子丰满妖娆,口红涂的像喝了鲜血般,身上的晚礼服珠光宝气,亮光四射,她的伴侣是一个面目可憎的瘦猴般的男子。 我真愚蠢,简去辛想。为什么不把肖之清的问题早些向院长汇报呢?我究竟怕什么?他的傲气并没有被墨丹的痛斥而打压下去,这几天好像又忘乎所以,自负得不行。照此下去,事儿不断,医院真会因他出大麻烦,那还不翻船了…… 想着墨丹的事情,不觉有几分后怕,如若墨丹还在医院呆上几天,购进奶粉的元凶及细节就会被查出,自己也算“革命”到头,说不定闹得倾家荡产。还有……想起妻子雅芬,他的气不打一处来。太胆也太大了,竟然把侄女安排在奶粉厂,这不明摆着给人以口实,自毁长城吗!要不是这几天紧锣密鼓清理现场和首尾,事情早不可收场了。 他浑浑噩噩地想着,庆幸着,又放心不下地给花钱请来的“李先生”打了个电话。那边回复说,一切安然无恙,不用记挂。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眼下,还有另一个棘手的问题要摆平。肖之清。他昨天又故伎重演,做了一个类似于6床的缺德手术。好在那对夫妇是郊区菜农,好糊弄,若是换了别人…… 他不敢往下想。 他估摸着肖之清是不是心理有病,正如墨丹说说,太热衷于手术成活率这种阎王数字了,虽然为医院挣了不少钱,可这样不顾后果绝对会坏事…… 可是,对付肖之清不是那么容易的。他知道,这件事必须依靠尚方宝剑,要借力打力,借助作为医院股东王院长的力量来惩治肖之清,不然,自己还真搞不掂他,再说也没必要面对面得罪他。 一声压抑的尖叫声把他从沉思默想中惊醒过来,只见两个打扮时尚的女子出现,其中一个看上去像轻佻的鬼佬妞,她喝得醉醺醺的,嘴里不知嘀咕着啥。走到桌子跟前,她伸手把簪着几朵红花的帽子推到后脑勺上,拿起桌子上的一把餐刀,倏地摔到一边,然后漫步走下楼去,同时还朝角落里沙发上那两对男女高声喊叫着什么,那几个男女见怪不怪没去理会她。 一个侍者匆匆上楼来,扶着她离开。 侍者耸耸肩膀扶着她走,简去辛瞧见沙发上那个珠光宝气的女人站起身来,一动不动,神情很怪异。她用手按住丰满的胸部,小心地岔开两个手指头,自己低头往下看。 天哪,那把餐刀伤着了她,晚礼服划破了,下面露出伤口,看不见皮肤,只是闪光的粉色晚礼服里面有个伤口,她盯着那个伤口好像并不相信似的,过了一会儿才惊叫一声。 “那婊子伤到我了!” 简去辛不自觉地动弹一下,想去看看他的伤口,这纯粹是职业习惯。可是,他告诫自己别多事,又坐稳了。 身上的麻烦事够多了,不能再惹事。她死不了。这时,他看见那个穿超短裙的女子把晚礼服女子拉回到沙发上坐下,同时,那个瘦猴冲到柜台拿起一瓶白兰地,回来对戴眼镜的说了声“帮忙按住她”,便打开瓶盖,把白兰地倒在了她的伤口处。 晚礼服女人惊声尖叫几声,后来开始不停地呻ying起来。 整个过程很流畅,很短暂,简去辛看得目瞪口呆。他服了。这是最原始的消毒办法,可见这些人深谙此道。 什么鬼地方,这是一帮什么人……必须离开这里。他站起来。实际上他要的白兰地还没有喝上几口。 此地是非多,必须走。他买单,迈步。 他没醉,却有几分踉跄着下楼,走出来,缓步走过街头,不知怎么回事,他感到头晕,好像看到一片汪洋。他想像着墨丹掉下大海的那一刻,心突然紧缩。可能就是这样的感觉吧。黑沉沉的大海在耳边咆哮,巨浪卷起很高,恨不得把一切砸碎…… 对不起,墨丹,其实我很欣赏你,你不仅端庄美丽,还善良知性,这样的女孩在当今如凤毛麟角。假如你不是那么多事、那么坚定,且知道了最不该知道的事情,我何苦这样处置你?我一定会好好扶持你成为一个正派医生。 墨丹,我也曾经是一个好医生啊,你是不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好好安息吧!大海是你最好的归宿,只有宽广的大海陪你是最好的……别恨我。 手机响了,打断了他的冥想。 他接听,是妻子雅芬的声音。 “老简……你在哪儿?” “什么事?” “快回来!赶快!” “出什么事了?告诉我!” “快回来,出事了!” “到底什么事?” “我被吓坏了,回来吧!快点回来!” 他还想问什么,她把电话关了。 他凝望着苍茫的黑夜,不禁打了个冷战。回去吧。 瞧瞧手表,发着磷光的指针停在十点上。他在附近的街角找到一辆出租车,司机把音响开得很大,里面传出的笑声话语好像也是司机,他们在闲聊着打发无聊的时光。这可让他恼火极了,恨不得冲上前座替他关掉音响。可他还是克制着自己。 别发脾气,伤身又惹事。 小车穿过繁华的街区,驶到林荫小道,他探出头,看见花丛,树影。繁星密布的天空,犹如无数只萤火虫在跳动,黯然失色的街道,有两个醉汉在唱歌,唱得虽然很卖力,却毫无保留地跑调了。 他到家了。 就是这房子,林荫深处,周围一片沉寂,漆黑一团。地下车库里停着他的奔驰,他习惯地看看车库的门,紧密着。 他拿钥匙开门,不料门一打开就看见许雅芬。 “你……一点动静没有,像鬼似的。” “你回来了!” 他仍然盯着她,她了无损伤地站在那儿,朝他微微一笑。 “你不是说有事吗?” “关心你,算不算事?” 她的笑意更深了,他觉得被戏弄,把门“嘭”的一声重重地关上。 “撒谎专家!你就擅长撒谎。” 她还在笑,他更生气了,走到起居室,仰靠在沙发上。 “可恶的撒谎专家,你撒点谎,说你不知道奶粉的质量也就罢了,可你居然撒谎说,不知道你侄女是食品厂的临时工,骗谁?谁信啊!你以为是在闹着玩?” 许雅芬是简去辛的第二任妻子,他的前妻是一个外科大夫,因为在一次手术中手套破裂,不幸染上要命的病菌,不治而亡。 三年前,作为剩女护士的许雅芬和他结婚后,一跃成为护士长。 她身体十分健康,却至今没有孩子,经检查,说是她的卵子和他的jing子不配,用俗话说就是犯冲,几经尝试怀孕不成,因此放弃了。好在她不是十分喜爱孩子,并对金钱有着坚忍不拔的追求。 “你暴跳如雷干什么?奶粉的事很快就会过去,不用你瞎操心!” “过去了?现在能这样定义?要不然我……” “你怎么啦?无凭无据,对奶粉知情的小文走了,奶粉一罐也没有,纯属子虚乌有的事嘛,只要那几个拿了双份退货费的母亲不开口,还有什么可怕的?他们能把你怎么样?” “难道就没人知道了?和小文同班的医生你知道是谁吗?她又做了些什么?你狗屁不懂!” 雅芬眨巴着眼睛,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的身边。 她望着他,脸色也变了,“老简,简老,”每当他生气时,她就这样称呼他。她用低沉、压抑的声音说:“你说什么我都言听计从,说我撒谎我也不跟你计较,我是经常撒谎,而且以后还会撒谎,不然,好多事能坦诚公布吗?你们男人不是更爱撒谎?” 她轻蔑地看看他,坐直了继续说:“每个人都需要撒谎,尽管大家都要求别人说真话,可那真话能说吗?说了谁也受不了。不过,我可没常常对你撒谎,今天是特别,我就是有点心慌,总感到有事情发生似的……” “行了!”他打断她的话,“咱们不必深谈着个话题了,”突然间,他奇怪地受了一点感动,也不知是想起这几年她对他的言听计从,还是在生活上无微不至的照顾,亦或是她生不出孩子也有他的一半原因,反正有东西触动他,他一把搂过她来,“你说的对,这年月谁不撒谎啊,有时候撒谎的确有必要。” “我对你的感情从不撒谎。”她抬头看着他说。 “我相信。”他在她的脸颊吻了一下。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雨夜迷情 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原来是一只鼓翅飞舞的蝴蝶。他想,它的伙伴哪去了,怎么就它形单影只,它一定是在好好的花园呆着,被什么事吸引,或是被什么驱赶着离开了自己的家。它应该在花坛上酣睡,而不是像此刻这样,晕头转向,失去了方向。 小丹,亲爱的妹妹,你去哪儿了?此刻是否也像这只蝴蝶?你一连几天没和我联系,手机打不通,没有任何留言,你过去可从没这样啊!我报警了,发出了寻人启事,可依然没有你的音讯,难道,真像医院的人所说,你也出走,去追寻于晓阳的踪迹了? 墨沉走着,漫无目的。街上的一切呆着灰蒙蒙的色彩,他的心黯然。 蝴蝶已经在一棵树幽暗处消失。空气潮湿,闷热,好像有台风的前兆。他走进一家快餐厅要了一大碗面条,喝了一瓶啤酒,他记不起中午吃了没有,吃的是什么。凝望着陌生的人们,感觉眼前总是晃动着妹妹的面容。 “哥,我爱于晓阳,可是,他得了癌症……” “哥,他失踪了,我要找到他,让他回来……” 他在心里责怪自己。为什么那段时间知道于晓阳失踪而不给她关心和安慰?多自私的做派!就因为你不同意她和他相爱,就漠然地对待她,好些天不理她,让她孤独地面对失去爱人的痛苦。 平凡,高贵,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在哪里,也许她比你更清楚。她的爱不需要别人来指手画脚,尽管你是她的亲人。 他从快餐店出来,仰望灰暗的天空,好像夜幕加快低垂的速度,无声的闪电忽隐忽现,划破了岩石般的云团。无形的热气,仿佛睁开一只只看不见的眼睛,铺展在一幢幢高楼大厦和一颗颗大树上头,弥漫在周身。好热! 他沿着街道,在川流不息的人群行进。 小丹,亲爱的妹妹,你在哪儿? 他能感受到一只只碰触他的胳膊和肩膀,又能觉察出那个擦过他身体的匆匆过客,还能看到那一双双审视着悲戚的他的眼睛,还能听到汽车声、对话声以及现实中的一切喧闹声。可是,一切闪过不留痕迹,他只有一个念头:我的唯一的亲人不见了,我的胞妹失踪了,她在一周前不知去向! 他不停地行进。茫然无比。 夜幕降临了。夜是广漠的,他机械似的走着,拖着沉重的脚步,不知过了多少小时,但他发现自己到了医院门口时,并没有感到诧异。 他听从内心的感觉往住院区走去。脚步毫无犹豫地向前,一步步走到了湖边。 湖区有几个昏暗的灯,他看到了那棵奇形怪状的老树,真是湖边异象,不禁朝它走去。据说老树是有灵性的,在浓荫下坐坐,也许能得到灵悟。 他背靠老树坐下来,掏出一包香烟和火机,慢慢地点烟,吸烟。 凝望着茫茫黑夜,他感到好悲伤。在印象中妹妹自从来到南滨,还没有和他好好团聚过,她总是在繁忙的工作和沉重的学习考试中度过时光,有时一连几天兄妹间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那边传来对话声,远远望去,她们身着白大褂,隐隐约约看见的身躯是娇小的,好像是医院的护士小姐。 “多怪啊,墨医生突然不见了,他们儿科有人说,她可能去找于晓阳了,还有人说,她说不定去了大草原。” “我不信,事情好蹊跷,她一向很守规矩的,哪能说走就走!” “哎,你说跟死婴事件有没有关系?” “你说的太吓人了吧,死婴和墨医生的失踪怎么会有联系呢!” “我这是感觉。因为那天……接待死婴的两个人都失踪了,你不觉得奇怪?” 墨沉突然打了个激灵,他站起来,扔掉手中的烟蒂,用脚辗熄了它,然后循声走去。 当他走过去时,她们却消失在黑夜的树丛中,不知去向。 他感到一阵难熬的、剧烈的痛楚。肝胆欲裂,心如刀割。天哪,我怎么就没想到,墨丹可能发生意外身亡了! 是谁害死了她…… 忽然,医院上空滚过隆隆雷声,风声大作,接着雨点啪啪啦啦落在湖中和灌木丛里,只见银灰色的急雨在湖水里激起微小的浪花,周围一片哗哗的声响。粗大的雨点打在他的头上脸上,他不知道疼痛,只知道自己还活得好好的,可妹妹没了。 一种控制不住的悲痛惊悉他的全身,他站在雨中,任凭倾盆大雨泼洒在自己身上。 “小丹!” 他不顾一切地仰天呼喊,哭叫,雨水和泪水早已分不清,他好像看见墨丹就在朦胧的天空向他俯视着,她的表情是痛苦的。 雨不停的下,他站在雨中一动不动,直到雨水变成闪闪发亮的银色幕帘,又由幕帘被突然撤下,一切恢复原样。 雨后的灌木丛开始吐出阵阵幽香,泥土的气息也飘荡在湖边小树林。黑夜中,他全身湿漉漉的,头脑好像也变得更清醒了。 我要寻找答案,妹妹的失踪是不是另有隐情…… 他迅速地穿过树林,越过湖区,走出医院,头也不回,疾步前进。 雨停了,无名水滴偶尔落下,点点打在他毫无知觉的脸上。他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不轻,好似又回到父母身亡之初的日子,他背着妹妹去医院,她却伏在他肩上嘤嘤哭泣……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起点!他想,只要妹妹活着,一切都不怕。 死婴事件在经过了一周的调查取证后真的不了了之了。正像许雅芬所说,因为仓库里没有一罐“美雅贝”奶粉,唯一的中间人护士小文不知去向,且她只是一个临时工,在花名册上她的名字就是入“另册”的。” 无凭无据,医院度过了难关。 难道购买了奶粉的家长都销声匿迹了?医院一干人等庆幸“美雅贝”奶粉还没来得及大卖,仅仅出售的几罐也还没有婴儿食用,医院以双倍的价钱收购了奶粉,再以双倍的价钱退回给厂家。 自然,他们对退购的家属说,奶粉没问题,但考虑到是新牌子,为保险起见,哪怕医院受损失,也不能让孩子冒险。 就这样,一场官司消弭,那死婴的父母虽不肯罢休,可他们只能忍着悲愤走上了曲折的上访之路。 墨丹消失了,谁也不知。她随着浪潮飘流,飘到了那美轮美奂,白沙铺就的东海岸…… 自从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墨沉来到湖边开始,墨丹的失踪才被他笃定地认为是意外,且凶多吉少。 金田回来了。 一辆出租车在一幢高耸云天的办公楼前停住。风尘仆仆的金田从车上走下来,他的手里拖着硕大的行李箱,步履沉稳地走进大楼。 他从电梯出来,站在公司门口和前台小姐打招呼,小姐愣住了。 “金田!啊,你变了喂,” “我变了吗?怎么变了,连衣服都是出差前的。” “变得像个绅士。” “你是说我变得老了,像大叔吧。” 小姐呵呵笑,“不,我是说,你变得差点认不出来了!” 金田的变化不言而喻。那是一种眉宇间和气质上的变化,不在于衣装和外貌。 他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把行李物品稍微收拾便去了总裁办公室。 匡总看着他站起来,走近了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金田!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 金田笑着,笑得很勉强。他的眉头不经意的皱了一下,然后坐到大班台的对面椅子上。 匡总观察着金田的表情,预感他是来和自己进行一场不太和谐的谈话的。 “你给我的任务虽然完成了,但这其中的滋味没人知道,我算是被毁了!” “金田,此话怎讲?” “总裁,咱们的新药好像并不像你们吹嘘得那么好,报批费劲不说,说不定使用后效果不理想,不被医院看好。这样一来,我的工作哪来的成就感?这不是毁人一道吗。” “你傻了吧,”匡总笑道:“金田,我对你的工作是满意的,报批的进展比我想象得快。至于说到药效,那不是你操心的事,只要医院愿意用,它就有疗效。” “匡总,能不能换一个人?” “你说什么?”匡总惊异地看着金田,他觉得这小子真的变了,变得无所顾忌。“换人?你不想在新药部了?还有一个新药准备让你继续跑呢,常驻北京不好吗?好多单身业务人员梦寐以求,还有维维女士……” “匡总,”一提周维维,金田立刻打断他的话,“我……我不太合适……也不想常驻北京了。” 匡总觉得到了该摊牌的时候。 “嗯,你可能不知道,周主任对你的工作能力和配合很满意,如果公司换人,势必影响新药的计划,因此,只要你留在公司,最好的岗位就是新药部。” 看着金田低头沉思的样子,匡总突然说:“你不知道吧,于晓阳辞职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得了癌症,他的女朋友正在到处找他。” 金田抬起头来,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潘多拉魔盒 看着发呆且有几分惊恐的金田,匡克明感觉触到了他的软肋。 “好了,金田,咱们不说别人了。就说眼前……说说你的功劳和奖励吧。我打算给你兑现奖金和晋级,至于车嘛,你回总部有车用……在北京,给你配专车,这样行吧!另外,眼下给你放五天假,让你好好放松放松。” 匡总看着脸部没有任何表情的金田,慢慢地站起来,向他伸出一只手,“恭喜你,金专员!” 金田的手没有伸出来,而是怔怔的看着他说:“于晓阳的女朋友……她是谁?” “你不知道?网上就有啊!你搜搜,搜搜不就知道了。好像是……两个月前的事,有篇网文就是他的女朋友写的,叫‘晓阳,我爱你!’公司的员工都看过了,说是很感人的,你可以问问大家。” “知道了。”金田木然地站起来,从总裁办公室走出来,木然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办公台上的屏幕里不停地转动着一幅图,那是变幻莫测的光圈,他眼光游离在屏幕和斜对面于晓阳曾经坐过的位置,那里空空荡荡,毫无生气。他不知道是悲哀,还是悔恨,是惋惜还是焦急。 昔日的竞争对手得了绝症,心爱的姑娘自从在医院长廊一别,再也没相见,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生活的海洋在这儿突起巨大的风浪,打得他有些发懵。 他拿起了鼠标。点击查阅,网文很快搜出来了,那标题赫然醒目,倏地映入他的眼帘。 “晓阳,我爱你!”犹如一封向爱人剖白,向世人公布的情书。他在心里默默地阅读着,字斟句酌,令他心头震颤,眼眶发热。 他默读着,为这份深情流出了热泪。他在心里说,于晓阳,我不如你,你终于胜出了!我甘拜下风。可是,你他妈一定要活着,活着,不能辜负了她的爱! 他把那封也许永远也不被主人看见的情书读了两遍,然后关机,屏幕一片漆黑。 他慢慢掏出手机,拨通了墨沉的电话。 墨沉的声音响了,不待金田出声,对方的话传过来,“我知道是你,金田。我正在去医院的路上,晚点咱们再联系吧。” 电话断了。 金田驱车来到了海边。 停好车,他面向大海行进在沙滩。此刻临近中午,阳光猛烈,沙滩上如被烈焰炙烤过一般,沙子烫脚,除了几个玩球的大男孩从这儿疯跑过去,无人在此停留。可他像个苦行僧似的在沙滩上艰难地走着,一步步向大海靠近。 这时的海面风平浪静,万里无云的天空好像连接着蓝天,金田已经站在海水里了,他望着茫茫的海面,一阵悲凉,想起儿时的如烟往事,在那曾经的山城小镇,三个伙伴一同长大,如今,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想到过去的一切,他心如刀绞,大声呼喊。 “墨丹!” 海水轻轻拍打着海岸,一阵浪潮渐渐涌来,他的裤腿全湿了。 他伫立着,任凭海水卷起了浪潮,一阵阵打过来。 “墨丹,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永远地失去你了!可是,你在哪儿?在哪儿……我想见你,我要向你忏悔……” 他向海水倾诉着,眼泪夺眶而出,他干嚎了几声。 “啊!啊……” 曾经的三个伙伴之一,墨沉正在妇产科手术室门外等候,他在等肖之清。他将要和儿时的故交,墨丹曾经的引路人了解妹妹的情况,还想得到他的帮助。 手术台好诡异。 李丽看着手术台上的女子,曾有一丝恍惚,把患者看成了乌兰。 皮肤白净细腻,微微有点珍珠母一样的发青,她知道那是患病的缘故。她的面孔是灰白的,面孔周围是一头乌黑的秀发,在无影灯下看起来愈加漆黑发亮,衬托得脸庞愈加发白,甚至于白得过头,像是一副缺少生命的白色面具了。 躺在手术台上的女子很美。她身材苗条,面容姣好,长长的眼睫毛轻轻覆盖着眼睛,就连昏迷不醒的阴影也损伤不了她的美貌。 这一定是个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充分享受生活和爱情的女人。 “你切开子gong了吗?”肖之清问。 “是的。”李丽点头回答,眼睛依然看着患者。 “怎么样?” “奇怪,只流了一点点血,太少了,少得可怕!” 李丽说着,声音有点发抖。肖之清凝视着她,“好了,现在我们不需要护士了,”肖之清打了个手势,护士都退出去了。 手术台前只剩下他和李丽,他又问。“到底怎么样?” “你自个儿可以好好看看。”她回答,“三个月的妊娠,出血,做刮宫术时,内壁显然收了伤。” “明显吗?伤的重不重?” “我说了,你自己看吧,你应该能看出来。” 肖之清瞅瞅李丽的面孔,心头火起。他从她的脸上看出了墨丹的阴影,从她的身上觉察到了墨丹的味道。她的面孔充满了隐藏的憎恨和轻蔑,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穿了一个孔。”她说,“你看见了吗?” 他必须忍着,现在不宜发作。 出血完全停止,他一声不响地继续检查,然后直起腰来。 她的声音在继续。“是你弄穿的,可你没有发现。穿孔的时候,你把一截肠子拉了一层皮,你当时一定没在意那是什么,显然把它当成了一块胎衣,清除了它,弄伤了她,是吗?” 他听着她的声音,好像是从坟墓里发出来的,他的脊梁冒冷气,脑子“轰”的一声,身上却开始燥热。 他记得……给她刮宫前,接听了一个电话,是简去辛打来的,说什么王院长快回来了,知道了乌兰的故事,还有墨丹的情况,颇感意外,非常生气…… 什么鬼话!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你当初不是也赞成我的所作所为吗……现在充大头蒜,什么东西! 作为医生控制情绪是基本功,可是,也不知近来怎么了……倒霉。 赶快补救吧。 “没有你说的那么邪乎,我心里有数。”他冷冷地说。 腹腔张开着,肖之清万分小心地慢慢把一截肠子从子gong的小孔里拉了出来,用消毒的纱布一点一点地把它裹好,使它跟腹腔隔开,让受伤的地方露出来,然后,用纱布完全遮住了子gong。 “子gong外异位妊娠,”他向李丽低声说:“你瞧这个,一半在子gong里,一半在输卵管里,这不能责怪医生,相当罕见的病例呀!不过……” “不过什么?”李丽来了兴趣,她的眼里充满期翼。 “没什么。就是出血少的问题。我来看看……” 他剖开小肠,切除一截,接着敏捷地把切开的地方缝合起来。 他很纳闷,为什么这儿流血不多呢……比心脏的血更少呢?一个人割去了子gong 之后,还是大有能力活下去的啊!这他是清楚的。 晚了,一切都晚了,躺在手术台上的美女好像已无生命的迹象。 李丽望着患者的脸,此刻不再幻想,不再幻想他的高超技术能把患者救活。 多可惜,她本来是可以活下去的,她的亲人一定在盼望她回到他们身边,看见她美丽的容颜和鲜活的样子,天哪,我们杀死了她。 肖之清站起来了,“看来没救了。”他承认。 他看看麻醉后那副毫无生命迹象的美丽而呆滞的面容,再瞧瞧那只桶,那里面放着血淋林的物件的桶。 这一刻,李丽的眼睛一直盯着桶,因为那桶里的东西曾经令手术台上的她凸显美丽。 他把护士们叫进来,让她们把手术台推出去,然后,一声不吭地跟她们走了。 望着走出去的曾令她仰慕而今可憎的背影,李丽的心在流泪。曾几何时,她眼见墨丹从手术台上被他赶下去,她还对墨丹说,要服从专家,要冷静,可是,眼下她无论如何没法冷静下来。 她知道,他一会儿会对家属说,我已经尽力了,可她的病例太罕见了……你们节哀顺变吧…… 她走到了洗手池边。 我为什么不能像墨丹那样和他义正词严?我为什么怕他?仅仅因为我是实习医生,想在这儿谋求一个岗位? 假如这样的事发生却没人过问,正义得不到声张,今后的受害者会一个接一个。 窗外的植物郁郁葱葱,她望见外面的绿色植物中开着的天竺葵,在阳光下是那样的鲜艳夺目,不禁心头一震。 医生不守医德,犹如潘多拉魔盒! 突然,她听到了肖之清和什么人的对话,从植物丛对面传来,渐渐高声。 “……我说的是真话,她的去向我真的不知道,而且,我也觉得很突然。” 有个声音很压抑,却很清晰,“你曾经是她的老师,是她最尊敬的人,却把她调离了,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停顿,沉寂片刻后,肖之清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个……事情很简单,她不服从我的领导,总想挑战什么,虽然我不想和她计较,可是,工作受到了影响啊,我不得不……调离她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最后的探戈 为什么?这三个字是块巨石,古往今来一直压在人类的头上,一切逻辑、一切哲学、一切科学以及一切幻想,都在这三个字上粉身碎骨。 面对墨沉,肖之清不想过多地感叹,也解答不了墨沉的疑问,墨丹的失踪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挥之不去的谜。 他知道,她爱于晓阳,可不会非理智地去漫无目的的寻找他;她想离开医院,可不会与她的同事和领导不辞而别;这就是肖之清眼中的墨丹。 如若不是她挑战了自己的权威,他会很看重她,呵护她。在他的内心深处笃定地认为,她是天使,有一颗圣洁的心,以至于他只能把她当成天使而不是一个普通的女性。尽管她很美,就在自己身边,但他也从未对她像对待白萍那样,动过非分的念头。他曾打算把她培养成妇产科不可多得的好医生,因为他相信,也许有一天,无论在哪方面她都会超越自己,对他来说,这也是人生的一种成就…… 她的失踪一定有隐情,所为何事,肖之清最近也惊诧不已,可他琢磨不透。有时瞬间出现的一闪念让他感觉触到了什么,可面对的浮躁人生和环境,他无暇顾及与细想,即使今天面对墨沉,他给出了回答和提议,但也不会花时间来陪他研究这三个字。 墨沉失望但步履坚定地走了,望着他的背影,肖之清垂头思忖片刻,悻悻然走过医院长长的走廊,迈出门外。 他打开车门上了宝马,汽车慢慢地驶出医院停车场,向闹市外的一个僻静所在驶去。 南方盛夏的湿热使得黄昏的时光变得更加昏黄。他打开了空调,等温度调节下来,便给钟点工胖嫂打了一个电话,让她把维莎的晚饭准备好,吃罢晚饭带它出去遛弯,然后给它洗澡,走的时候别忘了在走廊开着一个小灯…… 汽车在行驶,奔跑中万物一掠而过,都是那样虚无缥缈。这一掠而过的街道,使他的心潮起伏,涌起淡淡的烦闷。 他想起了乌兰,那个清纯的草原姑娘,想起了那个菜农的老婆,还有今天躺在手术台上被自己刮穿了子gong的美女……近期的心情总是洒脱不起来,为什么?如果地狱向我张开了血盆大口,拿什么自卫?他想着,有些烦躁不安。 够了!谁把往事想得太多,谁就容易陷入困境和深渊。 让音乐和美女点缀人生吧。打开音响,车里顿时漾起轻缓的乐声,街市上的霓虹灯开始此起彼伏地眨眼睛,向路人示好了。他望着街市两边流动的繁华,心情变得略微松快起来。 白萍就坐在老地方,这会所的侍者真把她当女神了,山水溪流,花草鸟语,屏风把这儿隔成了一个温柔乡。 她看见他来到,静静地看着他,莞尔一笑。 虽然,她不是眼含春水,脸颊娇媚,可有一副风流尔雅的诱人模样。算得上美貌与风情并重,且心思玲珑剔透,他想,这样的女子也是世间少有的。 “你来好一会儿了?” “为了迎接你这白衣天使,我必须早一步来到啊。” “天使?”他笑了,“有爆发性疾病时,我们就是天使,天下太平时,我们就是一群吸老百姓血汗钱的魔鬼。” 他自嘲地笑笑,坐在她的对面。 “看来,”她盯着他的面孔,低声说:“你已经神熏骨染,是个地道的混蛋了!” 晚饭很简单,却很精致。白萍说,今晚不能喝酒,因为要清醒地告别。 “告别?你去哪儿?”他很诧异,眼里露出失望和一丝不舍。 “我打算去周游世界,也许会离开很长时间。” “你在这儿的产业不要了?” “有人替我打理,我只负责看账本。” “为何离开,不会因为仅仅是为了周游而周游吧!” 她望着他,“你说呢。” “我不知道。” 一切物是人非,和当初的想象与愿望判若云泥,好像自己的感觉找不到感觉了。爱和恨都失去了目标,人生变得索然无味。 “你不必知道,只需要记得我和你曾经度过美景良宵,这就足够了。” 她的话让他获得解脱,这真是他想要的。 没有酒,作为职业习惯的他无所谓,可白萍却显现出万般无奈的样子,就餐中途忍不住还是要了一瓶法国红酒。 “来吧,你也喝一点。” 她给他倒了一杯,自己端起弧型杯,在鼻前慢慢晃动着杯身,让酒香随着杯壁往上爬,慢慢入鼻。 “我就不喝了,最近手术不太顺。” “你不是‘肖一刀’吗?怕什么。”她凑近他笑道,“再说,我独自喝不好吧?有一条流传甚广的喝酒定律你知道吗,啤酒要和一群朋友喝,二锅头要和一个朋友喝,白兰地要一个人喝,红葡萄酒嘛,一定要一对男女喝。” 肖之清打量着杯身,好像在注视酒的挂杯状况,其实他在犹豫,今晚……我将和她别离,尽管我们不是情投意合绝对意义上的情人,但相互的需要和情感的慰籍已成为这段日子的习惯,一旦失去,我会想念她……今晚…… “嗯,我陪你喝好了。”他浅饮一口,仍然看着酒杯说:“从品质方面来讲,红葡萄酒富含钙、镁、钾、铁等矿物质和维生素,尤其值得称道的是一种叫做‘多酚’的神秘物质,它可以减少心脏病的发病率。” “生物学家说它可以促进新陈代谢,商人说它可以让皮肤美白,诗人说它是可以让爱情永恒!” 白萍说着,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把酒干了。 “临走前,我想问你,墨丹的失踪你真的不知道缘由?” “天地良心!我真的不知道。” “你把她赶到那又苦又累又烦人的儿科,也够狠的。” 他好像良心的发现,有点愧疚地说:“是啊,儿科很烦人。每个被孩子的体温和小病折磨的父母和爷爷奶奶,太难伺候了,他们都像发疯的乌眼鸡盯着你,希望你一味药下去,孩子肺部的罗音就消失,或者体温就稳定了,请问,这世上有这种良药吗,细菌和病毒也是有生命的,它们也会变异,谁能控制?这天下哪有包治百病的药啊。因为没有这种药,儿科成了医院最嘈杂最烦恼的地方。” “可怜的墨丹。” 他看着她有些不解道:“当初,你不是一个劲地让我给她点颜色瞧瞧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那是过去,此一时彼一时,我没想到她会在我眼前消失。想起她不太讨厌的那些往事,还有她对于晓阳所做的……” 一提于晓阳,他的眉头一皱,那个阳光般的大男孩身患绝症而突然离去,一直是他心中的痛。尽管最后的日子他们合作并不愉快,他看出于晓阳想金盆洗手,不再干医药代表的活。 “你还爱他吗?” “什么是爱?”她瞪大眼睛看着他,“那只不过是一种感觉,自我蒙蔽的感觉罢了。‘爱’,这个感觉有时是自欺欺人的!” “那就是说……你不爱了。因为他患病。” “放屁!食髓知味,骨头还算什么。你以为我是这样想的?错!我爱过,感觉过,这就够了。可是,我的爱于他无益,还坚持着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让一个能使他快乐的人来接替!这就是爱,你懂吗?” “因此,你要去周游世界,告别你的爱了。” “这个你猜对了。”她的脸上带着一丝苦笑。 “只有改变环境才能忘掉一切。长着么大,我还没有见识七星酒店,听说是建在海滨的一个人工岛上,帆船形的塔状建筑,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棒的酒店。我要在那儿体会什么叫‘金碧辉煌’,还要在哪200米高处俯瞰整个富豪之都的迪拜城。” 灯光渐渐变暗,一首“最后的探戈”舞曲响起来,他举杯说,“好,我陪你喝个痛快!” “不,”她的眼睛露出魅/惑之光,按住他的手,“你要悠着点。” 他沉吟着微闭双目,颔首点头,放下了酒杯。 我要摆脱一切不愉快的回忆和联想。他告诫自己,今晚也许是我人生放浪形骸的最后时光,尽管这突如其来的预感让他莫名其妙,但他的确有一种预感…… 不再去想手术台,不再去想剖开的腹腔和“宫殿”,不再去想那不该闭眼的沉睡之人。 “你去了异国他乡,别被哪个糟老头留住,哪怕他再富有,你也要回来。” “废话!我不缺钱。而且我很清楚,和一个皮肤松弛面露倦容,只想找个靓女陪伴的老男人做爱,比起和一个皮肤紧绷,腹肌迷人三百六十度都行的男子做爱,那感觉相差太远!尤其是……” “是什么?” “你知道,男人最性感的地方是哪儿?” “不知道,你的口味一向怪异。” “男人最性感的地方是手,就像你!” 他感到和她在一起,空气中丝毫没有情侣的味道,而是情欲的味道。 “来,”她放下酒杯站起来,向他伸出手,“我们来挑一曲‘最后的探戈’!”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迷离路上 现在是上午10点钟,简去辛正在给身在外地疗养的王院长打电话。 “……院长,你说的是,我也知道墨丹是对的。上次打电话只说了一半,因为怕打扰你休养……现在……我不得不全须全尾向你汇报汇报,还想让你拿个主意。” 院长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 “我知道了。给一个二十四岁的姑娘做那样极端的手术,而且不等检验报告出来就自作主张,这也太离谱了!只有他肖之清做得出来,我当了几十年妇产科医生……无论如何不会那样做。我看,为了医院的名声,也是为了保护像乌兰这样的女子,肖之清必须受到应有的处置。” “应有的处置……你是说……” “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院长补充了一句:“我想了,这事儿不要拖延……我休养回来……不希望再见到他!” “嗯,我明白了,今天我就去办此事。” 简去辛放下电话,仰靠在椅子上闭目思忖起来。 也许真是到了该收场的时候,不然,一切快要兜不住了。该死的肖之清又在做孽,前天,又有一条生命就葬送在他的手中,好端端的刮宫术,却让他变成了屠宰场……再这样下去,医院倒霉不说,自己总有一天会受到他的牵连。 他想着,坐直了又拿起电话,叫来了特色整形室的一个小护士。 望着胆怯的护士,他和蔼可亲地问:“哦,我想了解一下,近期你们那儿的门诊和手术情况怎样。” 护士一听慢慢摇头,迟疑着说:“近期不景气,几乎没有什么顾客来做特色整形了。” “新推出的贴膜呢?感兴趣的人多吗?” “至于新推出的贴膜……也不见什么起色啊。好像还没人过问。要不……我再问问她们几个……” “不用了。我就是随便问问,相信你。” 望着护士的背影,他更坚定了尽快收场的决心。 下午4点,简去辛给肖之清打电话约他来,可他磨磨蹭蹭到了五点多钟快下班时才来。一见肖之清,他知道这是一块难啃的骨头,要快刀斩剁,不能拖延,便起身亲自关上了门。 简去辛和肖之清关起门来谈了近一个小时。开场白很干脆,“院长对你的工作一再失误很生气,经过医院股东和领导一致通过,决定让你体面地离开医院,这也是顾及你的面子,你辞职吧!” 进门一板斧,肖之清被砍懵了,可片刻后他回过味来,由于突如其来被深深刺伤和激怒,他的脸色变得发红,从脸颊到耳根,顿时失去常态。接着,愤怒的语言从他的嘴里一句句蹦出来。 简去辛不吭声,他把该说的都说了,如释重负。 他们结下来谈了将近一个小时,主要是肖之清在发表议论和看法,究竟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只听紧闭的门内不时传出咆哮声,且谈话的结果是肖之清气哼哼地出来,“嘭”的一声把门带上。 有几个医护人员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曾好奇地贴近门壁听到了几句,得知了概况。 肖之清被“辞职”了! 就在当天傍晚,天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水在照明灯的照射下像一串串急速落下的亮珠。 肖之清从简去辛的办公室出来铁青着脸,迅速地穿过医院长长的走廊,步出医院大门,头也不回。他疾步走向停车场,迎着他的是嗡嗡作响的雨水,一点点噗噗地落到他的身上,脸上。 停车场保安和他打招呼,他视若不见,保安看见他的样子在心里嘟囔道:“肖一刀”怎么了,脸色那样吓人。 到了停车处,他打开车门进去,车门重重的关上,车“哧溜”一声疾速驶出好远。 肖之清被“辞职”的消息不胫而走,当晚就在医院传开了。 有人摸了老虎的屁股了……权威不再威风了……墨丹的冤案该平反了…… 种种舆论在传,妇产科实习医生李丽当晚的得知了情况,她拍手称快。 “墨丹,你应该回来看看,魔鬼终于被驱逐,你应该感到高兴了!” 夜晚的天空在细雨声中更加低垂,无声的闪电忽隐忽现,车一驶进街区,打着伞川流不息的人群像一个个流动的岗亭,闪得他更加焦躁,愤慨。 竟然如此对我!他恨恨地说。 顷刻间,这城市匍匐在他的脚下。昏暗的灯光闪烁在雨中,街道纵缝,夜色幽幽,天边刮来疾风,他感到血液在体内奔流,汩汩作响。那红色的软体物质构成的迷宫,在大脑里正在进行殊死搏斗。 他好像在一个超出神经控制范围里挣扎,却不知道该怎样停下来,变得安静一些。 雨夜上的公路很湿滑,市郊地形复杂,肖之清的宝马车依然快速地坡起、下桥、钻洞…… 小车在绕弯了,从上往下看,就像一个黑色的甲壳虫在雨中飞行。 雨越下越大。雨水打在车顶上,哗啦啦,几乎把所有的声音都淹没了。车内,车前的玻璃上雨水急淌,雨刷不停的来回摆动,显然跟不上雨水的速度,他一手握拳,恶狠狠地捶了一下方向盘,气馁不安地自言自语道:“哼!竟敢让我辞职……不就是开除我吗……” 黑夜从一片小星星上吧雨点摇落,神秘,魔幻,向着街道、人群、拱桥、花园和植物倾泻,无数花朵和植物就那么展开五彩缤纷的性器官,受孕,怀胎,顽强地传承,想要孕育出健康的生命,一茬又一茬,永不言败…… 生命、生命、生命,我拯救过多少生命?竟然忽视我的存在,怀疑我的作为!所谓的人性能和生命抗衡吗?! 他的视线不得不再无比的愤怒中快速地移动。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柏油路在他的脚下飞驰,他不可抑制地大声嚷嚷:“遇到疑问,彻底清除。我错了吗?我是谁?‘金手指’!‘肖一刀’!” 大声嚷嚷之后,他的胸口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哼,一阵刺耳的怪笑响了,笑声由小到大,越来越肆意狂放,在这雨夜听起来十分诡异。 这时,雨影婆娑的光雾中,他突然看见了乌兰! 她那清秀的面孔闪了一下,然后向后一仰,头部枕在一个男人的肩膀上。那是她的未婚夫,林格。那个所谓第二代,一线单传的草原汉子。 “你……你来干什么?” 他有一丝惊慌,可马上否定了。这时错觉罢了,并不值得害怕。他为幻觉的出现感到懊恼,心智清醒与坚定是不应该出现幻觉的。他知道当幻觉与幻想之间的神秘纽带相连的时候,意识会变得模糊。不过,此刻他不在意这条定律。 “滚开!别靠近我!” 他焦虑地呼喊,好像还有她的形象闪现。他再次呼喊,使出浑身解数。 又出现了一个面孔,这是……那个美女,她怎么了?满身血污,眼睛冷酷! “你盯着我干什么?你是宫外孕!” 美女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眼睛眨了一下,好像在说,你撒谎! “你的运气不好,别怪我!” 他嚷着,一只手挥动了一下,好像想把她撵走。可是,美女很顽强,不停地在他的窗边、车前出现,诡异地笑着,晃动着,晃得他眼晕。 “滚!滚开!” 美女还在,依然闪现在周围,就围着着车身不肯离去,他似乎还听到了她“吃吃”的笑声。 汽车的前车灯宛如瞪眼的白色怪物,他借着车灯扭头看看窗外她的身后,却见路两旁的树木和怪石从黑暗中托起,亮相,在他看来都像是在对他示威。他加快车速,车轮滚过柏油路,声音刺耳持续不断,似乎这条路没有了尽头。 这时,路边有个呼啸着的亮点出现了,是辆摩托警车。车主发现了这辆超速行驶的轿车。 摩托警车跟上这辆近似发疯的宝马一顿追赶。 摩托车拉响了警报,加快速度追上了宝马。 警车超车亮灯,欲拦住宝马,宝马车刹车装置“吱”的一声,车身跳了一下停住了。 肖之清慢慢打开车门,下车。 “你不要命了?!疯了吗?!” 在雨中,交警面对肖之清狠狠的训斥着。肖之清下车后却反而变得平静了。不,不是平静,是有些恍惚。他呆滞的站着,幻觉全消失了,他迷离地望着纳闷的交警,过了一会儿,又诡异地笑了。 “呵呵,哈哈……不见了!不见了!” 他的笑声越来越响,笑着笑着在雨中跑起来。 “站住!” 交警高声喊着,追着,肖之清却没听见似的继续跑,朝马路对面跑去。他边跑边笑,那神经质的笑声阴森瘆人,使交警认为自己碰到了精神病患者。 肖之清像没头的苍蝇在跑,交警在后面追赶。肖之清笑着欲横穿马路,就要跑到马路的另一边。 张皇失措的奔跑中,这时一辆车灯越来越近,肖之清似乎没有看见车灯,瞬间被撞上,倒地。 交警来到他的跟前时,他已经倒在车轮下……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迷失中的爱 时光追溯的脚步来到了记忆的阻断处,镜头回到了海边,这是在金沙湾酒店前的海滩上。 沙滩上,金田如雕塑般坐着,痴迷地望着远处的海水。墨沉坐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埋头沉思。 他俩这些天在一起共同寻觅着墨丹失踪的答案,几乎把城市的每个角落翻了个遍,可一无所获。终于,网上出现了奇迹,倏地,他们发现了墨丹,那是配有网文照片。 “神秘的小岛,美丽的姑娘!”简洁而吸引眼球的题图和网文,配上了清晰度极高且真切感人的照片,把墨丹一下子展现在墨沉和金田的面前: 她在为昏迷不醒的游客做心脏按摩; 她看着众人困惑的面部特写; 她的气质,那幽深清澈的眸子,就像站在你面前。 绝对是她!就是墨丹!墨沉激动不已,“她没死!没死!我找到她了!” 就像黑夜中的灯塔,照亮了他千辛万苦的寻觅之路,他兴奋得一夜没睡,在网上不停地收集资料,查阅地图,第二天一大早就和同时在网上发现墨丹的金田驱车来到了这荒僻的小岛,到了小岛后,两人约好了开始分头行动,分别在东西两个方向四处寻找墨丹的踪迹。 墨沉四处打听,终于在小岛西面那间小屋前见到了在阿龙庇护下的墨丹。 那一刻,他不敢相信,墨丹竟然不认识他,眼睛里露出的光环犹如来自另一个星球,陌生的神情和漠然的态度令他着急而痛心。 他被迫离开了,第二次和金田同时出现在她经常流连忘返的岩石上,可当她见了金田依然没有唤起记忆。 此刻,墨沉感到妹妹就在这方圆一华里的地方。 几个穿泳衣的少男少女欣赏着海边雕塑,跑过金田的身旁,不禁回头看了他一眼。一个怀抱足球的女孩嬉笑着打趣道:“靓仔,发什么愣?快来跟我们一起玩吧!” 金田没反应,女孩叫了一句:“呆子!”和伙伴们嘻嘻哈哈哈跑了。 金田突然站起来,来回不停地走,自言自语地说:“盯着阿龙还让她消失!真不应该!” 墨沉抬头恼怒地说:“你别在我面前晃悠!……你不是说有办法让她恢复记忆吗?见了她的面,你却像个傻子!” “那个阿龙象个偏执狂,不相信任何人。难道……我们就没有最好的物证让她恢复记忆?” 墨沉望着茫茫大海说:“我想过了,我可以找到一两件东西,是过去她熟悉亲切的东西,也许能帮她恢复记忆。可现在她在哪儿?那个阿龙不现身,昨天我在小屋外一直守着,总不见他……等于又失去线索了!” 金田推推鼻梁上的眼睛,有几分神秘地看看金沙湾酒店,“我想……他会不会把墨丹藏在这酒店?” “除非……阿龙和酒店的老板有很瓷实的关系。”金田自己回答了自己,他突然来了兴致,“我们要想办法了解和认识这酒店的老板!” 墨沉点头。 “要不这样,我继续在这小岛附近寻找,你回去取你说的物件。” 墨沉答应着,转身跑了,他要去寻找回南滨市的车。金田却住进了金沙湾酒店。 此刻,就在金田下榻的酒店不远处,椰林掩映的海滨别墅凉台上,墨丹凭栏而立,她凝望着大海,一双水眸里装满了探寻之光。 秀发在脸上拂动,在风中飘飞。海浪哗哗的拍打着海岸,阵阵声响就像一首悠远轻微的慢节奏打击乐,催促着她的思绪。 一会儿,她好像想到了什么,转身准备回房间,却见沙洲向她走来。 “昨晚休息的好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问她,她点点头,但眼睛里带着几分机警。 在这儿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她虽然渐渐习惯了他的到来,但对他一无所知。只知道医生是他的好朋友,他们在为她恢复记忆做出努力。 “我知道……我是一个失忆者,你不必……每天都来看我。”她低头嗫嚅道。 “可见你比我知道的多。”他笑了,“可是,我忍不住想来,每天都要来看看才放心。” “为什么?”她抬起头,语言也变得流畅,“你是怜悯我吗?是关心一个弱者……还是,在拯救一个迷途的羔羊?” “不!”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情况不太妙啊,说出来你可能会笑,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可能……爱上你啦!” “你说什么?”她愣了,站在那儿如一尊神像。 “我说的很清楚,不过别问了。”他很友善地一笑,“请不要有心理负担,关于爱……你不必回答接受还是不接受。有条真理颠扑不破,不知你听说过没有,‘神,总是在爱的人这边,而不是在被爱的人那里。’我有神的支持,心境是坦然的,因此,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我的内心?天哪,一片空白!谁爱我?眼前的他说爱我,可他是谁? 我是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人。除了知道自己曾是个医生,记忆中最清晰的就是一片白色:白墙,白床单,白帽子,白大褂,还有无影灯下的一片白…… “有果酒吗?”她问。 “有!就是医生给你喝的那种吗?” “嗯,”她点头。 他按了一下阳台栏杆下的一个按钮,铃声叫来了护士小姐,他让她送来了果酒。 “医生说,这对你的记忆恢复有帮助。”他亲自给她倒了一杯,递给她。 她喝着果酒,一双汪汪的水眸注视了他片刻,然后低下头说:“我知道我欠你的……很多。可我没法报答你,心里很不安,我想,你还是让我走吧!” “我说过了,”他慢慢靠近她,扶起她的肩膀,凝视着她,“我说过了,我爱你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你不必想着什么报答之类的,听明白了吗?” 为了让她放心,他说着,拿出了一叠照片。 那是他从网上下载翻拍的,她见了很惊奇,一张张拿起来观看一番。 “你看,这上面都是你,我洗出来,就是为了做个纪念……你为了救助别人,不顾自己的安危,我也曾救助过许多需要帮助的人,对于伸手相助于你,这很正常,因此,你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 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我希望,有一天你也会爱上我!” 他很自信地举起杯子,“来,让我们为此干一杯吧!” “等一等,”她斟满了一杯,拿着它。她看着他的脸,心里好像有一丝触动,那是什么,她很想抓住它,可瞬间消失了。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想。一个眼光纯净的陌生男子盯着自己,他的心充满坦诚,脑子里不乏智慧,他是谁? 还有,爱情。我曾经爱过吗? 这个字眼既熟悉又生疏,深奥得很。一旦面临,无需斟酌,仿佛使用过的一只高深莫测的空碗。她想,如果在这里放进去一点东西,热乎的东西,滚烫的东西,于是这就叫爱情。也许这里面还有一点眼泪、恐惧、幻想…… 不,应该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她想。 “你又在拼命回忆了,是吗?”他问,放下酒杯,并把她手中的杯子拿了放在台子上。 “你看着我。”他说。 “爱情,我觉得一个人不应当随便说出来。”她回答道。 “我不是随便说的,阿霞!”他说。此刻,她的名字还是阿霞,她在他的眼里还是那个举目无亲、迷途的羔羊阿霞。但是,他深信自己已经爱上她了。不管她有什么样的身世,有什么样的过去,他打算把她保护起来,用爱,给她支起一片幸福的天地。 “阿霞,不管你能否恢复记忆,成为一个人们眼中正常的人,我爱你,无论你怎样,我都爱!就要给你幸福。” 他把她轻轻地揽入怀里,她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在他怀里,有些感动地流泪了。 “幸福……”她的热泪滚落,哽咽着,“幸福从哪儿开始,到哪儿结束,我什么都不知道。” “跟你一块儿开始,又随你一块儿结束啊!” 他的下颚搁在她的发间,手轻轻地搂着她的腰间,生怕惊醒了她的梦。 她慢慢地推开了他,扭头望着茫茫无边的海水。 “虽然我失去了记忆,可是我知道,爱,意味着一个人愿意和另一个人白头偕老,一个人缺了一个人,就不能活下去。” 一道闪光掠过他的面孔,带点古铜色俊朗的脸庞此刻就像沐浴阳光,变得光亮了些。“我好久没有听到类似的话了,你把爱诠释得很清楚。我看……就让我们把它暂时存在心底吧。来,愉快点,放下一切,别费心劳神。” 他拿起两个杯子斟好果酒,递给她一杯,自己喝干了杯里的果酒。 她喝着,怔怔地望着他。高高的眉宇和鼻梁,有些深陷的眼睛,犹如刀削斧劈般的脸部轮廓,还有那因为常被阳光光顾的肤色,真像一尊略显粗狂的雕塑。 “哦,医生该来了,我也该走了。”他说,放下杯子。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沙洲的世界1 沙洲并不想做为沙家产业的继承人回国。他的兴趣在游历世界,览阅人间美景以及冒险经历上。他最大的愿望是住在美国,经常去往世界各地转转,不需要稳定的工作,但他很想邂逅一位心仪的女子。 早在七年前,他就在华盛顿郊外的乔治城大学毕业了。毕业后学校要他留下任教,可他对枯燥的数学不报丝毫幻想与激情,况且心中有五彩缤纷的事等待着他,一毕业,他便开始为这五彩缤纷付之行动。 他首先去了西班牙萨鲁的冒险家乐园,那是使他热血沸腾的地方。他不仅在那儿见到了不同种类的近三万种植物,又从那儿航行到玻利尼西亚体验了热带气候。 他又去了墨西哥的玛雅遗址,感受了西部牛仔的刺激生活,还从“地狱神鹰”96米的高度俯瞰,体会了自由下落酣畅淋漓之感。 他去过塔纳湖上的神秘修道院,因为传说中装着摩西十诫刻板的约柜在耶路撒冷被罗马军队攻陷的时神秘消失,曾被所罗门之子孟尼利克偷偷存放在这里,他去看了看,却没留下太神秘的印象。 他欣赏过王宫古堡和壁画教堂那贡达尔王朝的石木结构,虽然如今诺大的城堡群只剩下一堆又一堆的残垣断壁,可他辗转在此,体会了历史上曾经的辉煌和眼下在黄昏的阳光照射下显现的凄凉。 他曾命悬一线于凡塔雷火山之行,那天,车里的当地武装警卫突然用阿姆哈拉语大叫起来,司机一个急刹车,右手一打轮,越野车朝左拐了一个急弯停了下来。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山顶最高处,坡后就是万丈深渊! 他还走进过最后的原始部落,只因被两名荷枪实弹的军警冲上来,拦住了他乘坐的卡车,他无功而返…… 沙洲很不幸。他的父亲作为沙家的独子,身体长期染病成不了沙家“海天企业”的继承人,爷爷沙海便把希望寄托在他这长孙的身上,可桀骜的他留学后迟迟不归,几年来一直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流连忘返。他的行为着实让海天的掌门人爷爷非常生气,曾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如若不回,便断绝一切经济来源。 五年前,爷爷在唤他不回时,真的断了他的经济来源,于是,他自己开起了公司,在芝加哥中心的写字楼中租了一间办公室,把动漫设计搞得风生水起,三年后他用自己的钱,经常脚穿一双300美元的名牌运动鞋,手戴一块劳力士表,每天开奔驰上下班。他见到政府官员时不卑不亢,见到街头乞讨者和有才华的流浪艺人却慷慨大方得很。 也是在五年前,他在签订第一份订单时,和一个叫辛娜的混血儿美眉邂逅相爱了,虽然他不了解她的身世和性格,但为她的美貌神魂颠倒,于是他们很快在一起同居,一周后就举行了婚礼。结婚后的辛娜辞去了领事馆的一份文职工作,他们租了一套公寓,带着几件行李就算安了家。 婚后不久,他发现自己错了,这根本不是爱,只是一段邂逅的激情罢了。 辛娜不仅不愿意自己活养活自己,不愿意做家务,连简单的一粥一饭都不会做,她还不珍惜当下,并不看重他的辛苦和智慧,却对巴黎的时装有着无比的热爱和滔滔不尽的激情。 沙洲不是纨绔弟子,尽管沙家的产业蒸蒸日上,称得上是一个商业帝国,可是,他不愿回国,也不愿向爷爷伸手,辛娜知道了他的身世和背景,越发在个人爱好上肆无忌惮,时常光顾精美服装城,无数次去巴黎。他终于满足不了她了,她便和有钱有势的男子结交起来,他毅然决然和她离了婚,尽管耗尽了所有的收入和积蓄,他总算有了一个自由之身。 去年的冬天,父亲病逝的噩耗传到大洋彼岸,沙洲不得不关闭公司,回国奔丧,且在父亲的灵前答应爷爷,准备接班,成为沙家海天企业的继承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理想好比一盏指路明灯,它会指引你到达成功的彼岸。 沙洲想当一名冒险家。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只为寻找世界新奇的事。他的理想很自然,缘于十岁时阅读的《鲁宾逊漂流记》,他被鲁滨逊那走遍天涯海角,不畏惧危险的精神打动。 要作为沙家的继承人,看来理想不能实现了,可他有了开发岛屿的计划,于是,他说服爷爷扩展经营计划,买下了这座岛屿,并向当地海洋管理部门申请了海域使用证。 他在国内不能像在美国那样随意佩带枪支弹药,但可以带马刀,或者带上弹弓。因此,他只要去周边的一个个小岛上,总是在身上暗暗地佩带着刀或弹弓。 这无名的海岛三面环海,在几十公里处有个半岛型城市。全市海岸线绵长,沿海岛礁无数,全是无人居住的岛屿,据他考察,不少岛屿都具有开发价值,这些岛屿可供开发成码头、养殖基地和旅游景点。 自从在岛上邂逅了失忆又失语的阿霞,爱的激情又被点燃。最初的好奇和欣赏变成了至诚的爱幕,他为她费心请来最好的心理医生,她终于在他和医生的关爱下能说话了,还串起了部分贝壳般的记忆。 他越来越喜欢她,并深深地爱上了她。 自从爱上她,他想,以后要将冒险变成浪漫,他要带着她去美国的南卡罗来纳和佛罗里达度假,去orlando的disney,或是去miami或tampa,如果她喜欢滑雪看北极光,就去加拿大的white horse。 他还想带她去希腊爱琴海。和她一同在海天一色下,看那仿佛是天使丢下的玩具般点缀着的一栋栋洁白的屋舍,蓝白色系的绝妙组合,让爱琴海上吹来的暧风,使她的记忆彻底复苏,且浮想联翩…… 他想得很美,一天天等待着,精心呵护着,盼望她好起来的那一天,接受他的爱情。今天,他仿佛看见了曙光。 可是,当他从海边别墅回到办公室时,现实却击毁了他的梦想。 他站在门口,发现一个金发女郎翘起二郎腿,就坐在他的沙发上。 这是辛娜,他离婚的前妻。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人儿,一个四岁的男孩。 他刚想叫来他的属下,酒店的总经理文华,辛娜却笑着开口了。 她拍拍小男孩的肩膀说:“沙克,快,去叫爸爸!” 沙洲一听脸色陡变,他皱眉道:“你想干什么?” 小男孩仰起头,蓝色的大眼晴无辜地望着他,他克制住自己被挑起的愤怒的情绪,尽量把声音放低了说:“你别在一个孩子面前撒谎!否则,你会后悔的!” “哈哈哈!” 辛娜大笑着站起身,低头对小男孩说:“亲爱的,你爸爸被突然的礼物吓住了,你出去吧,等我慢慢告诉他,他明白了……你再回来。” 沙克点头,可他的眼光一直疑惑不解地望着沙洲,就像在辨认一个遥远的梦想是否能成真。 沙洲仔细看一眼这孩子,只见他脸色苍白,整个人儿略显消瘦,在他浅淡的唇瓣上,他看出了这孩子的孱弱。 “你让他出去?他找谁玩?”沙洲瞪了辛娜一眼,马上拿起听筒,叫来了一个服务生,让他把沙克带出去了。 沙克出门时,还用那双疑惑的大眼睛瞅了瞅他,好像在说:“我知道,你并不欢迎我!” 小男孩一直没开口说一句话,可从他的眼里能看到他生活在动荡不安中。 沙洲叹了一口气,沉重地坐到了大班台后的椅子上。 “怎么样,说吧,想让这个可怜的孩子来帮你讨回多少服装费?你不会想买下一条时装街吧?” “沙洲,亲爱的!你不相信我的话?”辛娜的眼睛瞪的很大,浓长的睫毛盒深蓝的眼影使她的目光添上一种魅//惑的感染力。她站在他的桌前,语调变得激愤起来,“上帝,你太自以为是了,难道你看不出来,他就是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有什么能证明你的说道?” 辛娜的脸上没有了丝毫的笑容,她重复着“上帝啊,你来看看吧!” “别麻烦上帝了,你回答我的问题!他制止了她的抱怨。 他记得,她曾经是一个招人喜欢的美女。金发碧眼,活泼浪漫,性感的身姿和柔唇曾使他沉溺其中,直至维持了半年的婚姻。可她太轻率而荒淫,结婚半年就把他的财产挥霍一空,且和他的合作伙伴有染。 在他的记忆中,她遇到他的时候,律师刚刚替她的父母达成离婚协议。她说她的父母总是为钱、为父亲的婚外情吵闹不休,那是一场痛苦的婚姻。他下定决心离婚时,也看到了女儿就是父亲的缩影。 为离婚,他费尽了所有的钱财,在她的纠缠中度过了大半年的焦头烂额的日子。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沙洲的世界2 望着眼前金发碧眼的美女,他感到头疼。他知道她除了对时装有着酷爱,还是一个容易轻信别人的人。和她来往的那些男子,都说自己有钱,或是继承了一份不错的产业,她只要嫁给他或跟他好就会获得幸福,听说她离婚后就嫁给了一位来往于华盛顿和巴黎,自称非常富有的年轻男子。 “你的丈夫不是很富有吗?怎么,富有得连孩子也养不起了?还是……他有好多迅速致富的计划,却暂时没有一项获得成功?” “混蛋!别扯远了,告诉你沙洲,你必须认下这个孩子!” 一说起孩子,沙洲的脑子里不禁出现了离婚前最后的一幕,那情景如同发生在昨天:她和沙洲的合伙人约克徐就在他的办公室沙发上调情,衣冠不整的辛娜见了推门而进的秘书和沙洲毫无窘迫之感,却反客为主微笑着向他们打招呼…… “要想让我认领孩子,不是不可以,但必须经过一些程序。比如,亲子鉴定,合法的文书。” 经过回忆的洗礼,显然他的心情和语气平静下来,他继续说:“然而这一切,将由你我都熟悉的人,昔日共同的友人文华来办。他懂得法律,擅长事务性工作,你就和他谈吧!” 不待辛娜表态,他拿起了桌上的内线电话。 “文华,你等着,这里有位老相识需要你接待一下。” 他放下电话对她说:“好了,事情将会朝着正确的方向走,你稍安勿躁!” 他看也不看,朝门外叫了一声,一位侍者进来,他对侍者说:“请你把这位女士带到文总那儿去。” “请吧!” 他做了一个手势,自己马上投入了案头工作。她看见他从文件夹子里却出一叠资料,埋下头,眼睛再也不瞅她了。 瞅着埋头工作的沙洲,她不甘心,鼻子哼了一声,朝侍者挥手让他走,然后走近几步对沙洲说:“哦,又要开始工作了,我想起来了,你过去是多么热爱你的工作,就像热爱周游世界一样。就因为你只知道工作!就因为你那些该死的工作,你曾经说过要带我去的地方有一半都没去,我们的婚姻都是你的错!你让我的梦想不能实现。” 沙洲抬起头来,“梦想?你的梦想永远没有满足,就像你对时装一样。” “那你干嘛要娶我?我本来有很多朋友……” “是啊,你本来有很多朋友是吧?杰克、鲁比、霍夫曼……还有谁?我的合伙人约克徐?” “他们都是我一般的朋友,你就爱吃醋。” “吃醋?那么……你和我的合伙人,约克徐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那天看到的……也属于一般?” “你问这个……没关系,我满足你的好奇心。我和他成为朋友就在离婚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嗯,这时间够长了。因为我们结婚不到半年!”沙洲仰头自嘲道:“上帝……瞧瞧多么幸运的婚姻!请问,你爱约克徐吗?” “爱?”辛娜站住,望着他吃吃发笑。“沙洲,你太可爱了,我就喜欢你这样……说说爱什么的。不过,我怎么会爱约克徐呢,他不能跟你比,他只能填补你的空白。” “无耻!” “别这么粗鲁!过去你是爱我的,说话很文雅!” 沙洲低声冷笑道:“要说我曾经爱过你,那我爱的是你的壳,躯壳!” “但是,”她由于被轻视而有些愤怒,“我要告诉你,你不能轻易地把我甩掉,沙克生病了,他得了癌症,需要治疗!” 她说罢好像打算走了,可她瞧见沙洲有所动容的神情,转身折回来,看着沙洲凝重的眼神继续说:“上帝是仁慈的。沙洲,听听我的故事吧,很无奈得故事,你听了一定会很忧伤,不过,我喜欢你听了一定要尽到你的责任。” 说着,她又坐下来了,就坐在他的对面,怔怔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 “在我离开你不久,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多不幸!还有谁愿意和我结婚?我去堕胎,可医生说我当时的身体不宜做堕胎手术,我只能把孩子生下来。沙洲,你是让我带着你的孩子离开你的。” 沙洲已经分不出真假,她的话让他茫然。他冷笑一声,“说吧,继续。” 辛娜站起来走到酒柜前,打开柜子,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站在沙洲面前举了一下杯子,喝一口酒说:“我和你谈一个神圣的问题,你却发笑,这样不好。” 沙洲仰靠在椅背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辛娜,作为女人……你的智商不算太低吧,你能不能来点有创意的?在我们离婚近五年的今天,你突然给我送来一个孩子,让我把他认下,你不觉得有点像天方夜谭?” “这个孩子就是你的,上帝作证。” “请不要再提上帝了,他会因你蒙羞!” “你想推卸责任?不行!” “你还不如说,‘你要为我买单!’我问你,你的钱都怎么花了?难道你会玩魔术,把钱玩没了?还是……你的至亲至诚的男友们帮你花光了?” 辛娜放下酒杯,脸色变得温柔,“亲爱的,你知道的,我很擅长花钱的呀!我对时装有着天生的鉴赏力!” 沙洲的声音提高了八度,“那你也不会缺钱花。你从我这儿和我爷爷要那儿弄走的钱,除了过一生优越的生活,还足够你买下巴黎的一条时装街!” 她的口气越来越弱,脸上出现了祈求的神情。“沙洲,你仁慈点吧!你对所有的人都不错,为什么不能对我和孩子仁慈点?你知道吗,那个孩子生病了,他得了白血病!” 沙洲抬起身子,“什么?白血病?” 辛娜点头,“是的,白血病。他需要最好的治疗,要花很多钱。沙洲,你说我的钱从哪里来?我不来找你去找谁?” 沙洲的心一沉,望着说完一切终于肯起身离去的辛娜,竟然无话可说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拿你们中国话来说,是大实话。” 辛娜瞅瞅发呆的沙洲,慢慢向门口走去。 酒店总经理室,文华见了久违的辛娜也感到有些头疼,但他不得已硬着头皮接待了她。 “辛娜,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辛娜有几分傲慢的看看他,在昔日丈夫的朋友面前,她又找回了过去居高临下的感觉。 “我怎么觉得……你和沙洲一样,不欢迎我的到来。” “怎么会呢?欢迎之至啊!辛娜美女的到来,真让我们这小小的酒店蓬荜生辉呀。”文华揶揄道:“辛娜,你没发现……我见了你都有些手足无措了。你如果给我面子坐下来……我会更安稳些。” 辛娜在沙发上坐下,酒店女服务员进来,文华马上吩咐她去煮咖啡送来,说要巴西的山多斯咖啡,要用最好的咖啡招待美女。 看见辛娜的脸上出现笑容,文华试探的问:“辛娜,你远涉重洋来找被你抛弃的前夫,一定有十分重要的事吧?” 辛娜掏出一包女士香烟,文华马上拿出打火机,为她点火,辛娜吸一口,“我要纠正你的用语:不是我抛弃他!是他不要我了。哦,不说这个,沙洲好吗?” “当然,他好的像一头牛。”文化笑道。 “你不会说,昔日的冒险家,今天变成了一头只会干活的牛吧!别人干活是为了增加财富,他干活是为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文华耸肩一笑:“我只是打工的,我哪儿知道。辛娜,你可以问他呀……毕竟,你曾经是他的妻子。” “一个前妻。” “一个不错的前妻,也是有信誉的。” 辛娜吸一口烟,又问:“他现在在忙什么?” 沙洲在忙什么……忙的事太多。他活跃在东南亚一带和这个人口并密集的城市,以及周边的岛屿。搞地产啦,检查酒店经营啦,着手岛屿开发……哦,还忙着给一个神秘的姑娘治病。他的灵魂好像开始转移到新近的事业里和着个姑娘身上。 他没直接回答她,只是打哈哈支支吾吾着。望着穿戴时尚却并不名贵得辛娜,他知道她落魄了,遇到了窘境。他和她闲聊起过去的岁月,他和沙洲在美国短暂的创业,以及和她一同去游玩的经历。 女服务员把咖啡端来了,她为辛娜和文华各倒满一杯,带上门离去。 “他结婚了吗?” “没有。” “有女朋友吗?” 文华正色道:“辛娜,你不应该关心这个问题吧。早在你背叛他,你们离婚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应该想到,今后沙洲是沙洲,你是你,你们是两条平行线,毫不相交。” “我要让他接纳他的儿子,或是给我一笔足够养大孩子的钱,因此,这两条平行线……需要重新相交一下。” “儿子?你说是沙洲的儿子?不可能。”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必须把事情了解清楚,你要说实话,否则,我无法帮你,或是沙洲。”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希望与等待 海滩,傍晚。 一望无垠的大海不停的起伏着,晚霞映照,海面好似被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阵阵波涛翻卷着,一次次将海水推向沙滩的高处。 在离海边别墅不远的沙滩上,沙洲茫然地走着,不时看看大海。 辛娜手牵着那个小男孩跟在他的身后慢慢走来。小男孩有几分怯弱的样子,辛娜的脸上却丝毫没有忧伤的痕迹。 走进了弯腰细看,这是一个脸色苍白,长着蔚蓝色的大眼睛和一头黑头发的漂亮男孩。 当他和母亲快靠近沙洲时,沙洲回头站住呢,注视着男孩。 小男孩望着沙洲也站住了脚,他好奇的看看他,却仰头问辛娜:“妈妈,他真是我爸爸?” “是的。他是你爸爸。我说过,他叫沙洲。” 沙洲看着男孩,“你好,沙克!” “你好!”沙克很友好的看着他,“我现在还不能叫你爸爸,因为你不欢迎我。” 沙洲有一丝尴尬地笑了,他很随意地往地上一坐,看着他说:“随你叫我什么都行,我不介意。”他看着男孩提议道:“我说沙克,你不打算坐下来吗?我们可以聊聊。” 辛娜蹲下,摸摸孩子的额头,“宝贝,坐下来吧,和沙洲聊聊天,看看大海,你会感到很愉快的。哦,刚才我忘了……我去给你拿饮料。” 沙克看着沙洲,坐到离他几步远的地上,和他保持一段距离。 辛娜转身走了。她穿着紧身衣和牛仔裤,性感的身材富有弹性的扭动着。沙洲不禁看着辛娜的背影出神。 沙克看看辛娜再看看沙洲,很惊奇地问:“你喜欢屁股?” 沙洲收回眼睛,看着沙克:“你不喜欢?” “谁没有屁股?” “嗯……我只对女人的屁股感兴趣。” “不,”沙克不以为然,“我只对棒球有兴趣。” 沙洲扭过头看着他,“是吗?我觉得屁股和棒球差距不大呀。” “你肯定?” 沙洲很认真地点头,“我肯定。” 沙洲问:“沙克,你的中文怎么说的这么好?真不像在美国长大的。” “哦,你也问这个问题。”沙克不好意思地笑了,“会说中文的孩子很多啊,现在越来越多了。我……我的爸爸不是中国人吗,外婆说,要说好中国话,我从小就学中文,她给我请了老师。” “哦,原来如此。看来……你外婆不错,不全像你妈妈说的那样。我记得,你外公不喜欢你外婆,把她一个人留在了那个地方。” 沙克突然问:“你喜欢辛娜吗?” “曾经喜欢过。” “我不喜欢辛娜,”沙克低下头,“她总呆在巴黎不回去看我。” “嗯,她在巴黎有很多朋友啊。你要有朋友说不定也会那样。” “我不会。我不会把孩子留在别处。你不知道,外婆虽然好,可我在那儿住腻了……她也总是去找朋友玩。”沙克的小嘴撅起来,眼里露出孤寂的神色,小声说:“我想她……经常想辛娜。” 沙洲觉得鼻子发酸,“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她吗?” “有时候……想她,有时候讨厌她。” 沙洲向沙克招招手,沙克站起来走近几步,紧挨着他坐下了。 “哦,沙克,你知道吗,你外婆那儿是个盛产蔗糖的地方,一年四季都是蔗糖的生产旺季,辛娜就是在那个地方甜甜蜜蜜懒懒散散的长大的。所以,她不喜欢吃苦,也不喜欢跑来跑去……她觉得太累。沙克,很多人都不喜欢吃苦受累,辛娜就是这样的人。” 沙克侧脸仰头望着沙洲,很真诚地说:“沙洲,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沙洲抚摸着孩子的头,眼睛却不敢看孩子,扭头望着海水。 “沙洲,我生病了,生了重病。” “生病的人很多,医生会有办法的。”他回头关切地注视着沙克问:“你很难受?” 沙克点头,“是的。我会死的。” 一丝忧郁掠过他的眼睛,他粲然一笑,“不会,不会的,你会好好活下去!你不是喜欢棒球吗?” 沙克也笑了,“我想当棒球队长。” “嗯,这个主意不错。我想你会当上棒球队的队长的。” 这时,沙洲见阿龙远远地向沙洲跑来。他跑得很快,几步跑到了沙洲跟前,站住后直喘粗气。 “阿龙!出什么事了?”沙洲站起来。他看见阿龙满头大汗,知道一定有事情发生。 “有……有两个人在四处打听寻找阿霞,过去我见过,他们昨天又找到我了!” 今天,墨沉回去取来了两样东西,他和金田一起在小岛深处的木屋终于守株待兔等到了阿龙。三人见面后,经过一番争执和推搡,墨沉拿出了照片,那是两年前墨丹刚到南滨时,兄妹二人的合影。这张照片就夹在一本发黄的书页里。 阿龙看出来了,照片里的人和阿霞十分相像,他有些相信墨沉的话了。 “我们是不是应该让他们见面?” “可以!”沙洲听了阿龙的叙说,感到事情有了明显的转机,但他还有些担忧,“记住,在那个夜半行凶的家伙还没抓到前,我们还是要小心为妙。即使要让他们和阿霞见面,也不能张扬此事。” 沙洲和阿龙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阿龙匆匆离去。 沙克看见沙洲很忙,面带焦急的神色,他有几分失落地望着他说:“你不会把我和辛娜赶走吧?” “绝不会!”沙洲伸出一只手,牵住沙克,“走吧,我带你去找妈妈,我要去看看一个叔叔,让他来安排你的一切。” 沙洲在酒店找来文华,告诉他不必去做亲子鉴定了。文华问为什么,沙洲说,不想折腾这个可怜的孩子,他需要的不是鉴定,而是关爱,还需要好的治疗和营养,以及专业人士的看护。他还告诉文华,孩子所需的一切费用他都会给辛娜。但是要让她知道这是给沙克的,而不是给她随便挥霍的。 沙洲要来了沙克的病理报告,他打算通过法定文件给沙克治病的费用,然后送孩子到美国去治疗。 他又把辛娜叫来,辛娜得知了他的态度神色欣慰,他对她严肃地教训了一通,让她别老往巴黎跑,多关心一下这孩子。不然,上帝真会发怒的。 当辛娜把沙洲的计划告诉沙克时,没想到很少得到关爱的沙克不想很快回美国,他说要在这儿多呆上几天,好好看看大海。 沙洲明白,他是想和自己多呆上几天。 沙洲满足了孩子的需要,答应了他。在沙洲的内心深处,他对沙克的治疗抱着希望,只不过明白,这需要等待,等待奇迹的发生。 他很忧郁。他觉得不可思议,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和等待结下了不解之缘。 他的爱情需要等待,他的事业需要等待,他的人生好像都在等待之中…… 忙碌了一天的沙洲终于能来见阿霞了,见面之前,他去和心理医生聊了一下,把阿霞的病情进展了解了一番。 医生说,阿霞的语言和思维基本上恢复了健康,可她的记忆很难恢复到从前。 “为什么?”沙洲急切地问。 “那一片片的絮状往事被她选择性地压缩了封存起来,有的,可能需要被热流激发,有的,还需等待时日,由现状的刺激才能复苏。” 多么奇怪的失忆。 医生的另一个说法引起了沙洲的注意,他说她一定是遇到了难以置信的生活经历,尤其是创伤性经验,因此影响记忆的恢复,并可能成为心理障碍的种子。 沙洲问种子的作用有哪些,医生告诉他,成年人处在困境中或遇到严重的心理冲突时,会产生焦虑情绪。这些焦虑在种子的作用下,经过心理机制的加工被化装成各种强迫症的症状,对一个失忆的人来说,其表现出来的就是抗拒治疗,被迫选择记忆,或被迫选择忘却。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了?” 沙洲问医生,得到的答复使他明白了两个字:等待。 又是等待! 医生说,他眼下使用的治疗办法是最适合她的,叫“认知领悟疗法”,该疗法的理念为,强迫记忆是过去的恐惧在成年人心理上的再现。它通过求助者对疾病原因的回忆和医生的解释,使患者对病因领悟。 最后,医生让沙洲放心,只要耐心等待,就会有奇迹发生。他说该疗法能够从全新的角度刺激求助者改变错误的认知,自觉的找准问题的症结,一旦遇到契机,过去的记忆便会被激活。 医生明确地告诉他,不能操之过急,不能人为地向她灌输一切往事和理念,那样会适得其反,功亏一篑。 总之,要水到渠成,急不得,更不能给她强加记忆或迫使她回忆往事。 这一刻,他好像记起了一本书,是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作者在最后一章有一段话应了他此刻的心境,那段话好像说,世间一切事情都包含在四个字里,那就是“希望与等待”!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记起年少多梦时 别墅阳台上,站着默默相对的兄妹俩。听了墨沉小心翼翼的讲述,她看看手里的照片,再看看墨沉,依然难以置信。 海水在阳光下闪耀,和天连成一片。浪花拍岸的声音好似在轻轻呼唤她。 “墨——丹,墨——丹,墨——丹!” 照片上的兄妹俩都在笑,看起来有点傻,但很真。她有些肯定:那是我和他。 “我们是孪生兄妹……我叫墨丹……我二十七岁了……”她重复着这句话,心里为了忘却而懊恼。 “那就是说,我把二十七年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了!” 她想了想,不对,我没有全忘记,记起的零星片段里,我得出结论自己是医生,穿着白大褂,在一片白色下工作。哦,我还上过手术台,尽管不知道和我一起工作的人是谁。另外,自从来到小岛后的经历我都能说得出来,记得住。海岛、沙滩、小木屋;阿龙、阿妈以及沙洲,还有那些游客,那条被我救治的狗。当然,最让我不能忘怀的是那夜经历的危险人物,不知为何他想要我的命。 这一切我记得清清楚楚,即使不看日记也不会忘记。 她想着,凝视自称是哥哥的人。他这时向她走了几步,小心翼翼地接近她,仿佛她是一只受惊的小鹿,一不留神就会跑掉。 “医生说,你的记忆在慢慢复苏,尽管很慢,但在前行。你有时候记得二十三岁的片段,有时候能想起五岁时的零星往事,还记起过高中时的事情。可惜的是它们不能连成片,且没有一段可以成为故事的东西做支撑。” 她仰起头,闭上了眼睛。尽管想拼命的抗拒这个消息,可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你能给我说说我的一切吗?就是墨丹的一切。” 她睁开眼睛看着他,眸子里饱含期待。 “还不能。医生说了一大堆道理,意思就是,要让你主动恢复记忆,而不能人为的灌输。不然,不利于你的治疗和彻底恢复。” 她虽然失望,但颔首认可这一说法。 “就因为此,还有一个人想见你,可医生没有同意,他只能等待。” “他是谁?” “我们儿时共同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他叫金田。” 她“哦”了一声,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使劲回忆这个名字而无果,她放弃了回忆。 “那本书,我放在你的床头了。那里面有你的字迹,还有写段落你做了记号,有的画了横线,你最好在不受任何人打扰的情况下好好翻阅一下。它也许会让你想起什么。哦,枕头边还有一对玉饰,你也看看。” 墨沉的声音很平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医生和沙洲的叮嘱作为他被接见的条件看来很有效。 当墨丹向他频频点头,脸上出现想亲近又不习惯只能显现歉意时,他向她告别了。 望着他的背影,她想,我需要让自己定定心,还需要一点刺激,最好换一换环境。 她把需求告诉了医生,医生答应的条件是先做测试。然后他会和沙洲商量这个环境放到哪儿最好。她同意了。 就在医生给她做测试时,墨沉和金田已经在返回南滨市的路上。金田在小岛和酒店找寻与等待,超假了好几天,CEO来电话已经忍无可忍了,因为京城的周维维催促说,说第二个新药的报批需要的资料要尽快送到,她要金田返京商议。 看不见爱情的曙光,对自己失去信心,金田陷入深深的苦恼,可他倏地对未来萌生了新的期翼,他忍痛告别了阳台上越来越远的初恋,举步离开。他走时觉得欣慰的是墨丹终于找到了,且她除了记忆问题,一切很好,他的离去不会影响对他一无所知的她…… 墨沉回市里的理由只有一个,他要去医院寻觅蛛丝马迹,只要能找到墨丹失踪前在那儿牵连的线索,他将一追到底。 经过测试,医生说,她的记忆好像正面临一次前所未有的飞跃。 她现在就在海边,离开了别墅。她清楚地记得,昨天来了两个人,一个说是她的哥哥,一个说是她儿时的伙伴,即使没见到第二个人,但她能想起见过他俩,那是在小岛小屋前和岩石上。 我有哥哥……还有同学。他们在我的记忆里为何找不到痕迹? 她拿起哥哥呈给她的两样东西,坐在岩石上静静地思考。在那不远处的沙滩上,医生和两个保安员就在那里。 环顾四周,除了海水就是海岛,早晨的迷雾还未完全散去,在晨光中泛着朦胧的光辉。她还是不能清醒的认识到此时她是独子一个人在海边。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处在不同寻常的状态之中。 这是至刀光剑影出现在小木屋后,她第一次被医生允许单独出门。过去的老问题中有一个又出现在脑海里:我是怎样来到这个岛上的?我经历了什么?失忆是否与此相关? 此刻这样的问题还遥不可及,眼下应该是找回自己完整的过去。 她手里拿着两样东西:一本书,书名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还有一对玉饰,那是一个观音一个佛。自称是她哥哥的说,这是母亲送给的生日礼物,她说“男戴观音女戴佛”,为了保兄妹平安。 有一瞬的光亮闪现了,她好像胸前真的佩戴过着个玉佛……那天……她伏在一个人的背上,玉佛从胸前掉下来,碰触到这个人的脸。 “快收好你的佛,让佛保佑你平安!” 他的脸转过来,是哥哥,墨沉! 她还记得她在他的背上哭……为什么哭?哦,她病了,他背她去医院。爸爸妈妈去哪儿了? 记忆的闸门忽然被打开,她想起来了,就在生病前不久,父母除了车祸,双双身亡…… 她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她想起了那段往事,找回了那一段记忆……她和哥哥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 关于这本书……也许会告诉我更多。但我不能马上打开它,至少眼前还不行。我应该在这儿多坐一会,巩固我的记忆。那些空白太多了,就像这大海,我要在可能性与现实之间寻求平衡的落脚点,更有效地去探索我的过去…… 有一个哥哥多好,其实不管记忆里有没有,她都愿意去认他,可是,如何相处呢?情感上如果不接受,在脸上就会显现出来的。眼下,随着这段记忆被打开,她的心里漾起了兄妹间温暖的情谊。 她站起来了,心情好多了。她脱下鞋子,两脚在一个水洼里拍打着水,似乎在细细体味水中海藻那天鹅绒般的柔滑。 这就是现实!我有亲人。 她把书夹在腋下,把玉佩缠在手指握在手中,另一只手提着鞋子站起来,走过横躺竖卧的礁石,赤脚感受着沙滩的柔软。 她看到峭壁下有一个既象暗礁又象平台的东西,正经受着海浪的冲击。 她望着大海,扔下鞋子,面对大海拿起了书,慢慢翻开了它。 扉页上有一排字,赫然映入眼帘,“不管遇到什么困境,我们都不能消沉,要与命运抗争!”下面的落款是“金一乔”。 不管遇到什么困境,我们都不能消沉,要与命运抗争……说的多好!可金一乔是谁? 她想象着可能:是一个同学?或是一个街坊邻居?她一一否定了。这时,她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她耳边说:“墨丹,金老师要你去!” 金老师!班主任! 然而……金田就是他的儿子……他是墨沉的同桌。 通过老师和他的儿子,她终于把儿时的记忆连成片了,朦胧的记忆中,她想起了一次主题班会……墨沉在发言。 “我的未来不是梦。当我大学毕业后,要成为一个儒商。30岁的时候,金钱、事业和荣誉在向我招手,我拥有了一辆汽车……车里坐着满脸事业有成、意气风发的我,我的身旁……坐着……坐着……美丽的妻子……” 一女同学开腔了,“还说不是梦呢!我怎么听着都是梦话。” “……商场如战场,我成了英雄。当我35岁时,财富榜上有我的名字了,尽管我排在最后。” “为什么是35岁?而不是40岁,50岁?”金田抬头看着同桌问。 “你懂个屁!天机不可泄漏。” 同学们嘻嘻笑,金老师手指按嘴,示意大家别笑。 “……我有了一辆名贵汽车,后座上……后座上……” 有个男同学怪腔怪调地问:“墨沉,前座换人了没有?还是前座坐不下,坐到后座去了?” 墨沉不假思索地说:“后座上是两个孩子,一个是儿子……” 又有同学插言问:“还有一个呢?是小狗吧!” 墨沉摸摸后脑勺说:“另一个……也是儿子。” 同学们大笑,有人吹了一声口哨,有几个同学的眼光一齐转向墨丹,墨丹有几分窘迫,回头瞪了墨沉一眼道:“你有病!回家等着挨爸的揍吧!” 墨沉回望一眼小声辩解道:“我没病!我优化发展了我们家的基因,这叫有所作为,有创造性!你懂啥?”想到此,她笑了,笑出了声……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庆贺晚宴 往事如烟,一幕幕在脑海中展现,她想起来了,就在那天的主题班会时,传来父母遭遇车祸的噩耗,天,她的天,就在那一刻坍塌了,她和哥哥陷入了绝境…… 她随着黯然的心慢慢翻开手中的书。这本发黄的书,每一页竟然保存的很好,除了页边有些许磨损的痕迹,页面毫无破损。她将全书速翻浏览,里面真像哥哥说的,许多段落处画了横线,有的地方还有细微的折痕。 再一翻,有一张薄薄的纸夹在书页里。这张纸很光洁,上面好像有一层淡淡的荧光。在这张略微发光的纸上用圆珠笔写着一段已经墨迹混晕的话,她拿起纸仔细辨认阅读,倏地,她被这段话摄住了神,脑子一阵震颤。 “希波克拉底誓言:我庄严地宣誓,我把一生献给人道主义服务。我用圣洁的手和纯粹的心,庄严地发自肺腑地起誓,并以我的人格作出上述保证,一旦我违背了自己的誓言,请求天地诸神给我最严厉的惩罚……” 她觉得心灵深处被撞击了一下。 她想,这本书和这段话无论是从时间上还是从内涵上似乎不沾边,可怎么会放在一起? “圣洁的手和纯粹的心……” 她寂然席地而坐,面对大海遥望着天际,体会着这段话的含义,并竭力从这里寻求进口,想走进去找到她失去记忆的那把钥匙…… 这是一段至关重要的语录,过去一定有相关的信息围绕着它,那会是什么? 可惜脑子在突然的震颤后,再没其它连续的反应了。她越是冥思苦想,越是感到记忆之门关得更紧,就如厚重的金属门上了一把锁,让她面门无措,一筹莫展。 她记得医生说,记忆是很复杂的,人类有两种记忆,一种只能记忆几分钟的短期记忆,仅此是记忆信息和表现事实,还有一种是长期记忆,它却可以存储浩大无边的信息,并将其保留无限长的时间。 望着蓝色的海湾蜿蜒起伏伸向远处的海峡,远处有一只小鸟在天空盘旋,显得孤独无助,它时而茫然的俯冲下来,在浅浅的水面上吸上几口。 她努力了,十分努力的回忆,可是,那条伸向过去的关键地段的路被拦腰截断,脚步再也不能走上去徜徉,拾取…… 她又陷入烦恼和焦躁。 海浪的击打声和呼啸声一阵阵远去了再来,风还在有气无力的盘旋,她的头发被吹散了,潮乎乎的,在风中习习飘舞。 她凝眸远望,脑海里一片空白。她知道,今天不会再有收获,该休息了,不能再勉强支撑着依旧支离的记忆。 医生向她走来。 “你渴吗?”他问。“回去吧,到了治疗时间。” 她点点头答应了。 他和她走着,两个保安远远地跟在后面。没有人说话,沉默让她觉得颇为压抑。本来她打算等回到屋里再说话,可却不知怎么开口了。 “你当心理医生有多久了?你爱你的职业吗?” “哦,”他用他很富有磁性的声音说:“七八年了,作为一个神经心理医生,我很爱我的职业,因为它帮助了许多人。”他在微笑,看看她继续说:“我专攻脑神经功能性的问题。这段时间以来,我在一些文献里发现了类似于你的情况。” 说到此,他不再往下说,而是看看她的反应。 “文献资料?我的情况还不见分晓啊,你能断定和我的情况相符?” “哦,病历的相通之处就属于类似。当然,你的情况不同于那些知晓受创根源的患者,不过,我相信比起已知的记忆运作方式,在你身上我有了一些新发现。” 说到新发现,她感到有一种已经淡忘的心灵的触动。她也正在寻求新发现。 受创根源,记忆运作方式,新发现……她有些紧张。这都不是一个大脑正常人所需要研究的项目。 她在路上告诉了医生,她的病情真的很有好转,她想起了七年前很遥远的事情,她想起了儿时的遭遇,想起了有一个很爱她的孪生哥哥,就是墨沉。甚至过去课堂上的细节她都能想起来上…… “太好了!”医生听了大受鼓舞。“失忆症主要有两种类型,”他说,“最常见的是患者不能记起发生过的事情,事情发生的时间离患病越近越受影响。就比如,不少患者是因为突然的创伤,车祸、突发事件的打击等等,他们可能不记得出了事,或者想不起车祸前几天或几个星期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有的患者车祸发生前半年的事迹得很清楚,近半年却忘得干干净净。” “可是,近几年的事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就像突然断片。”她问, “嗯,你的情况有点特别,我还得好好研究。是一种神经系统问题,结构性或化学性都有可能,或者是荷尔蒙失衡。再有……”医生若有所思,没有说出他另有的猜测。 海边别墅的房间可以眺望大海和海岛,她回到屋里没有急于休息,而是站在栏杆前,欣赏海浪排挤岩石的壮观,那些凸出海面的永恒的礁石犹如一个个行将淹没的人影。她的正下方是一个腰形的大游泳池,明晃晃的湛蓝的池水与灰蒙蒙的大海形成强烈的反差。 医生对她说,“我们还需努力啊。” 她感到又看到刚上小岛时的自己,曾独自吃力地越过那片波涛汹涌的海滩,沿途寻找记忆。她想,在这儿治疗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总算有了突破性的收获,她感到虽然困难重重,可曙光就在前头。 这是炎热的季节,为了庆祝墨丹找回一半的自己,沙洲为她在酒店大厅准备了一个小型而浪漫的晚餐会。请来参加晚餐的人不多,除了医生,就是酒店所有见过墨丹的管理人员,还有沙洲和文华在本地的几个商场朋友。 墨丹来到大厅见了这场面,有些局促不安。她想,沙洲不是说,只是小型庆祝晚餐吗,可竟然如此豪华,太奢侈了! 大厅里摆放着硕大无朋的冷餐桌,成套的大银盘中盛放着各式点心和小吃,花样之多,做工之精,令人目不暇接,赞不绝口。 晚宴规模不大,却丰盛而奢华。每一道菜都配以相应的酒,由戴着白色手套的侍者斟上。 今晚被护士小姐和两个女服务员怂恿,她略微打扮了一番。化了淡妆,穿上了一身雅致的黑色的晚礼裙,洁白如玉的颈上带着珍珠项链,显得高贵典雅。 “你好!墨丹!”沙洲站在她的面前微笑着凝视着她,“不过,我还是习惯你叫阿霞。”他的嘴咧开笑了,热情而生动的笑容很有魅力。 晚餐中,大家自由的吃着,喝着,交谈着。沙洲除了跟几个朋友打招呼,一直陪伴着她。她喝了一点红酒,吃得很少。 过了大约一小时,他带她来到大厅门口,没一会儿,只见月淡星稀的天上亮了起来,片刻之后传来一声轰鸣,她吃惊地放眼望去,遥远的天空闪着火花,星星点点地落在了海滩。 “那是什么?”她问。 “是烟花啊,你不认得?” “不,我是说,这是为什么?今天并非什么特别的节日。” 他笑着搂住她的肩膀,“今天太特别了!我要好好地为你庆祝,庆祝你终于找回那自己。” 她轻微的摇头,“还不能这样说,我只知道了遥远的过去,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可是,最关键的部分还没有记忆。” “没关系,”他看着她说:“墨丹,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他拉起她的手,往沙滩走去。 天空黑了一会儿,接着传来噼啪声、嘶嘶声,然后出现一点点星星火花带着尖细的哨声窜上高空,那些火花在高空停留片刻,“嘭”的一声炸开了,变成炫目的光团。 看罢烟火,他拉着她回到了大厅。 大厅已经收拾好了,音乐声响起来。 “舞会就要开始了。”他对她说。 “舞会?” 她的眼里出现梦幻般的色彩,思绪的波动像海水入侵。自然,他没有发现。 舞伴一对对如期而至乐。男士们一个个衣冠楚楚,精神焕发,女宾们也不逊色,盛装出现在男士面前。也许是这海滨小镇少有这样的舞会,今天,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惊喜与快乐。 文华来了,他的脸上带着一点急切。见了墨丹,他像对老朋友似的微笑着打招呼,然后与沙洲示意去一旁说话。 他们走开后墨丹去了洗手间。 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辛娜像一阵风似的走进大厅。 她身穿一套镶着白色花边的塔夫绸长裙,头发绾成一个高高的发髻,用一支钻石簪别住,衬托得本就精美的五官更加娇媚,谁见了也不免心旌动荡。 她站在大厅门口眼光搜寻着什么,神情高傲,神色里充满了冷冰冰的礼貌,那种礼貌是一切隔阂中最难超越的一种,是见过千奇百怪的世界和弹丸之地长大的眼界之间一道分界线。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爱的港湾 辛娜在大厅寻找一个新目标。 她今天从南滨市消遣了一天回来,一个多嘴的侍者告诉她,今晚有盛宴,是专为一个神秘的姑娘举办的盛宴。她一听无比兴奋,神秘的姑娘……他有意中人了!一阵醋意泛起,顾不得去看看沙克,她盛装一番来到了酒店大厅。 她在哪儿?穿过翩翩起舞的人群,不见那神秘姑娘,她却在一个角落瞥见正在私下谈话的沙洲和文华。可是,此刻她对他们没兴趣。 老实说,她喜欢中国。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处境的改变,她越来越喜欢中国了。并不是因为中国是世界上真正一夫一妻制的国家,而是它的文化让她开始着迷。 在她认识的人中,最靠谱的就是中国人。 她曾目睹过在美国开餐馆的中国小两口,最初认识他们时,夫妻二人总是脚蹬单车进进出出,进货,送货,上街采买,出去游玩。后来,他们总是能齐心协力,生孩子,养宠物,一家人其乐融融,而且单车换成了汽车,小蜗居换成大房子。 可那些美国人或者欧洲人呢,总想轻轻松松地致富,对待生活和爱情又总是不安份。男人不愿意结婚,女人不想生孩子。虽然过去她对此不以为然,甚至觉得不错,可如今不同了。 这几年,跟她交往的很酷的美国和欧洲男人中,有的长得像电影明星,无论像美国影星道格拉斯,还是像法国影星阿兰德龙,当初追她时,心肝宝贝不离口,可就是不提结婚之事,逼急了,就玩失踪,让她怒不可遏,发誓再不理他们。 甚至,还有人骗钱骗色,把她的钱财想方设法挥霍一空。 岁月的流逝开始让她不安。过去,该美的美过了,该炫的炫过了,该玩的玩过了,该懂得也逐渐懂得了些,然而忠诚体面的男人还没出现过。 眼下,她对沙克的绝症不抱希望,因为医生早告诉她,沙克的病发现的太晚了,眼前只是时间问题。她曾痛心疾首咒骂过自己没有给予沙克像样的生活,也有一段时间像普通的母亲一样日夜为沙克治病,操劳,可她投入的精力和感情比起一个称职的母亲来,很有限。 她带沙克来见沙洲,只是尽一个母亲最后的责任。老实说,由于婚内出轨,她不能肯定沙克是沙洲的孩子,但从内心深处她希望是,也把这个愿望不去用科学证实,只是一味的蒙混自己和他人。 与沙洲的重逢促使她考虑,这次再不能失去他了。即使他不给予自己需要的婚姻,她也要黏着他。 她在大厅寻找新目标。她想,这个姑娘就是她重新获得沙洲的障碍。 角落里,文华正在向沙洲汇报两件要事。一是私家侦探调查得来的新消息,二是沙克的病情。 在一个月前,沙洲请来私家侦探,调查小木屋行刺墨丹的蒙面杀手。侦探在阿龙的帮助下取得了一些线索,然后得出结论,这个杀手来自南滨市。一个月过去,侦探的调查终于有了新发现,他把新近取得的照片和资料送来,前来找文华提取调查费用。 听了这一消息,沙洲很振奋,他对文华说,如果不涉及到墨丹的个人隐私,到了关键时刻要依靠当地公安,尽早破案。 关于沙克的病情沙洲听了很难过。在今天傍晚时,沙克突然出现异常,他手按肝区喊疼痛,让陪护他的医护人员紧张起来。 这两天沙洲总是抽出几个小时的时间和沙克在一起,晒太阳,玩棒球,还领着他去海里游泳。从没和爸爸似的男人玩耍的沙克十分开心,有时不停地望着沙洲,那眼神令他心碎。 按计划再过两天沙克就回美国去治疗,机票了订好了。可是…… 沙克在疗养院做了检查,结果是肝脏细胞受到了损害,出现了谷丙转氨酶增高、胆红素上升,因此他出现了肝区疼痛。 “医生说,再严重,就会引起肝硬化,凝血机制障碍,” “看来,不能等到后天去美国了,要不明天就送他去,要不……就入住南滨最好的医院。” 文华马上说:“还是尽快送美国吧!” “不行!” 辛娜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她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沙克在这里是他最开心的,为什么要折腾他?医生说过,如果发生着样的情景,就是恶化了。我们就让他快快乐乐地过几天吧!” 辛娜突如其来的改变,沙洲和文华觉得惊讶。 “那就送到南滨最好的医院吧。” 沙洲沉重地说,他突然想起什么问辛娜:“你为何不去照看孩子?来这里干什么?” “沙克有人陪护。”她盯着他,“我在这儿有问题吗?瞧你,be absent-mind/ill at ease/out of sorts。” “你说我……心神不宁?我有吗?文华你说!” 沙洲把脸转向文华,文华摇头,“我不参与你们的战争。” 沙洲转向辛娜,正要说什么,墨丹来了。 看见墨丹的那一刻,辛娜的眼前一亮,可很快眼眸里露出针芒。“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墨丹看看辛娜有几分惊奇,但依然微笑着点头问好,辛娜带着抗拒的眼神也机械地说了声“你好”,然后对沙洲说:“你怎么不介绍我们认识?” 沙洲大方地对墨丹说:“哦,墨丹,她是我的前妻,叫辛娜!” 就在墨丹被突如其来的信息弄得有几分懵懂时,沙洲对文华示意,让他带着她去跳舞,可是,辛娜马上逮住了机会,不让墨丹走。 “神秘的姑娘……是你,我有话对你说!” “她叫墨丹。”沙洲说。 “墨丹,”辛娜从端着盘子的侍者那里拿来两杯酒,端给墨丹一只。“知道吗?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相信爱情!男女间的爱情太不可信了,那是昙花一现的东西!” 沙洲制止道:“辛娜,别拿你的过错和失败来教育别人,你该去干你该干的事了!” 辛娜一仰脖子喝干了杯中酒,“是的,我是一个失败者,”她盯着墨丹慢慢地咬文嚼字,“可你还有很多机会,因为你身边一定不乏好男人,是吗?你还有勇气做正确的选择,别犯和我相同的错误:love at first sight!” 墨丹怔怔地看着辛娜,突然有一种错觉,她看到了另一个人的面孔! 那个人和她有几分相似,美丽,热情,性格外向,傲慢不逊的性格中带着一股顽强……她也总是咄咄逼人,口不留情…… 她是谁? 墨丹的记忆冒出的这个女子忽隐忽现,她望着辛娜费劲心力地搜寻这个空洞,试图从辛娜的神态和表情上引发回忆的微小细节。 沙洲发现了这一变化,他不再制止辛娜,看着墨丹,听凭辛娜在那儿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白萍!” 墨丹终于说出了这个忽隐忽现的名字。 她自己不知道记起白萍的意义。那关键的部分能被她像一条线贯通,串着她记忆深处一直回避的伤感和悲凉,只要顺藤摸瓜,就能把一切捋出来…… 墨丹说出这个名字,辛娜不说话了,她怪异地看着墨丹。 “你说什么?白萍!她是谁?” 墨丹的神情恍惚望着沙洲,“我想起了一些事,又想起来了……白萍,她是我大学的同学,哦,还有张兰,时令虫,他们都是我在医学院的同学!” 是的,在她眼下的记忆里,除了于晓阳以及和于晓阳相关的事情,断断续续的片段她想起了不少。真如医生所说,选择显得记忆和忘却,全是因为心中的伤痛。 沙洲高兴时看着她,“好哇,你还想起什么了,一会儿告诉医生,我现在就带你离开这喧闹的场所,走!我们去海边走走。” 他拉起她的手走了,文华马上客气地招呼紧锁眉头的辛娜,“走吧,这儿不需要你,可是,沙克很需要你啊!” 望着沙洲和墨丹的背影,辛娜失望至极,她有几分懊恼地对文华说:“哦,上帝,我真不幸!”说罢,她又像看见了转机,迟疑地问:“墨丹患病了是吗?她不正常!” “不碍事,她就是患了短期失忆症,现在正在治疗。” 辛娜的态度倏地软了,她追问道:“严重吗?” “不严重。”他回答,“我们不管她,沙洲去帮帮她也是应该的。” 辛娜将信将疑,把投向门外的目光收回来,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好吧,我要去看看我儿子了。” 海滩上,人们三三两两,夏夜的海边并不宁静。由于涨潮,海水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天上的星星稀疏,月光暗淡,海水和人影都在一片朦胧中。 沙洲和墨丹走远了,一步步沿着海边前行。走了一段,墨丹突然张开双手向前跑起来,她好像忘记了沙洲,忘记了自己,独自吃力地越过那片波涛汹涌的海滩。 他看到她弯着身子向前疾冲,这情景使他生出最强烈的柔情,撞击着他的心胸。 他大声喊道:“别跑!墨丹,我这儿……就是你的港湾!爱的港湾!”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生命之光 他追上了她,在淡淡的夜雾的里,他抓着她的手,无言的将她搂在怀里。 由于刚才的奔跑,两人都气喘吁吁,他抱紧了她,好像要用强烈的心跳声来抚慰她。 “这两天我总做同一个梦……”她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幽幽地说,“她出现在我梦里,我无法摆脱她。可就在刚才,我知道她是谁了。” “你说的是一个叫白萍的……她带给了你什么回忆,能告诉我吗?” “嗯,我想起来的是……白萍很美,很有个性……” 她搜索记忆,看的出,她为自己脑海中难得的记忆碎片被激活,显得有些激动不安。 他低声鼓励她,“很好,可你不要激动,再好好想想,白萍和你有什们特别的故事?通过她,你能否想到一件完整的事……或是另一个重要的人。这样,你离完整的记忆又更近了一步。” 她皱眉,摇头。“我只能记起她的摸样,通过她记起几个同学的名字,其他的怎么也想不起来。可是,冥冥之中,我觉得她很重要,对我来说……也许就是一把钥匙……” “别着急,会想起来的。”他安慰道,“其实,我和你的想法有点不同,我觉的,恢复记忆不必太刻意,一切听其自然好了,你彻底放松了,也许事半功倍。” 她抬起头真诚地望着他,他的眼神带着热情和鼓励,在暗夜里闪着幽深的光,深邃,清澈得眼睛,让她觉得自己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竟是这样的庆幸,突然伏在他的胸前啜泣起来。 “可是我怕!” “怕什么?”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轻声问。 “我怕……怕时间长久了,有一天想起的东西又被遗忘;我还怕眼前的一切消失,又回到孤独,成为一个无根的浮萍,成为更不幸的人!” “不幸?”他搬开她的肩膀说:“你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什么是真正的不幸。你真应该见识一下。” 他拉起她的手说,“走,跟我走,我现在就给你讲一个关于不幸的小故事,再带你去看看故事的主人!” 她被他牵着走,他一路讲述着沙克的故事,也把自己的短暂的婚姻和奇特的经历告诉了她。 讲完了,她有些惊奇地看着他。 “你觉得我的过去很可笑吗?” “不!”她摇头,“虽然我感到突然,不可思议,但能理解你的过去。只是那个沙克太不幸了,他真的活不长久了吗?” 他把她带到了沙克的病床前。 正在给沙克倒水的辛娜放下杯子,扭头看看他俩,冷冷的招呼一声,拿着水瓶出去了。 沙克看见沙洲进来,脸上出现少有的笑容,“沙洲!”他叫了一声,向沙洲伸出一只手,沙洲快步走上去,握住了这只小手。 “你好沙克,你看,我给你带新朋友来了!” 墨丹看着孱弱的沙克,慢慢坐到沙克床前的椅子上。“你好,沙克,我叫墨丹!” “墨丹……”沙克看看墨丹,看看沙洲,蓝色的大眼睛闪动着,“你是沙洲的朋友,真好!” 墨丹看着沙克,心里好像认识这孩子似的感到很亲切,“沙克,听说你很喜欢棒球,是吗?” “是的。我喜欢极了。可是,我恐怕只能白想了。”他说着,蓝色大眼睛倏地闪现一丝绝望之光,望着天花板平静地说:“我快死了。” “不,”她的眼里一热,泪水就要用出来,她克制住了,不禁伸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不会的,你会好起来的。” 沙克微笑着把自己的小手搭在她的手上,她说声对不起,拿开了手。 这一刻,她感到自己的不幸太微不足道了,比起沙克,她甚至是幸福的人! 沙洲好像洞悉了她的内心,倏地伸出双手,一只手握住沙克,一只手握住墨丹。 墨丹微笑着对沙克说:“沙克,我其实也是一个病人,这病好不好的了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好了,我要快乐地过好每一天。不去想不愉快的事。” “嗯,大家都要多想快乐的事。”沙洲说。 沙克看看他俩,突兀地问:“你们说,真的有天堂吗?” 墨丹和沙洲面面相觑,一会儿,她点头了,同时,她感到这个问题好熟悉,好像在幼年遥远的时日里,她曾无数次问自己,她想起了那是在父母的噩耗传来,她站在校园的雨中,仰望苍天无数次这样的问。 “有天堂!一定有!”她说。 “天使就会去天堂啊!”沙洲也说。“沙克,你就是天使。有一天,你就会去那儿。” 墨丹自言自语不由自主地说:“我想……天堂一定很美吧,亲人们有一天都会在那儿相见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沙洲感到她的声调有些激动,眼里透着欣慰之光,好像她在现实中看见了梦中美好的景象。 实际上她没有,只是一点莫名的触动和感伤。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说:“沙克,你该休息了!我们走吧。” “再见!”沙克说。 “祝你做个好梦!” 她和沙克告别后,在走廊却很突然地对沙洲提出了一个建议,沙洲一听她的建议很高兴,他说,太好了,我马上就联系此事。 这一天傍晚,海风习习,透着凉爽。 在沙滩上,一场象征性的少棒赛开始了。 椰林摇曳,树影婆娑。 一个约九十英尺的棒球赛直角扇形临时场地出现在眼前。在沙克的周围,有经过沙洲和文华速成培训的墨丹、辛娜两位女队员,其他队员皆由酒店的男员工组成,共一十八人,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学会了棒球的简单挥击和触击,以及棒球赛的基本规则和要领。 “为了沙克,我们要认真投入这场棒球赛。” 这是经过沙洲培训后,十八个临时棒球赛手的心声。 当全打击手排好顺序,防守、投手人、捕手,以及垒手、游击手、外野手们得情绪都更加投入了,因为他们明白今天球赛的意义。 棒球比赛场地呈直角扇形,场地还像模像样地布置了接手区、击球员区、跑垒指导员区、比赛有效区以及草地线等等。文华担任裁判。 参加比赛的运动员每人都穿戴了专门的护具。沙克作为棒球接手除戴护面和穿护胸外,还穿着护腿,佩戴了接手头盔和护喉。此外,每个棒球运动员都戴着棒球头盔和手套。 墨丹为沙克高兴。 不懂棒球的她那天晚上只是提议来一场象征性的棒球赛,满足一个幼小孩童心灵的愿望,可沙洲却把她的提议准备的无比充分。为了这些装备和行头,那晚他连夜联系香港的员工,第二天那些员工购置齐备这一切,今天就送来了。 沙克听说要组织一场棒球赛,这两天情绪异乎寻常地好起来,他的身体也跟着精神了许多。沙洲对他进行了棒球培训,他很专注地练习,很快就能以一个棒球手的身份参加了这为他专设的少棒比赛了。 “沙洲,你说我可以成为健太郎吗?” “可以。不过,我觉得像雅人和阿伸也不错!” “不,我就要做健太郎!” 沙克拿着球棒兴奋地说。墨丹不好意思地问:“抱歉,你们说的这三个人是谁啊?我很想认识他们。” 沙克和沙洲听了哈哈大笑。 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她也跟着笑了,沙洲拉拉墨丹的衣角,在她耳边简略地介绍了这三个人,她明白过来,在比赛中,一直以“健太郎”来称呼沙克。 沙克和很多小男孩一样,历来崇拜英雄。 原来,健太郎是日本影片《一百零八》中的人物,这部关于少年追逐棒球梦想的影片,沙克十分喜爱,他希望有一天成为健太郎这样技术高超的队长,而雅人和阿伸只是替补球员,他们充满汗水与艰辛的奋斗精神,在沙克幼小的心灵里一时还构不成敬仰。 沙洲的一击腾空球被沙克对的守队合法接住,大家呼叫了一声,沙克高兴地跳起来。 “世界棒球联盟也不过如此!”辛娜高声喊道。 身着棒球装束,担当游击手的辛娜今天很高兴,就像经过了心灵的洗礼,她温柔的目光不时投射在儿子身上,对墨丹的态度也非常友好,棒球场上她的身影显得最活跃,俨然一个久经沙场的老棒球手,奔跑跳跃,沙克见了不时发笑。 一个投手犯规,墨丹在这个“坏球”中摔了个大跟头。 沙克踏出击球区,跑过来拉她。 “谢谢,沙克!” 她微笑着望着脸色苍白的他,他也微笑着,把脸靠上去,轻轻地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墨丹,”他呼吸急促地说:“我应该谢谢你!我知道,是你提议搞这场棒球赛的……谢谢你!” 说罢这句话,沙克倒下了,就倒在墨丹的怀里。 海浪声声,拍击着海岸和岩石,墨丹在沙克的耳边轻声说:“沙克,你是一个好棒球手,到了天堂,你也会有棒球玩的……”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外来宾 这是深秋时节。一场欧式婚礼的盛典今天就要在海边举行。 自从两个月前,小沙克在墨丹的怀中逝去的那一刻起,对生命的敬畏和幸福的追求在她心里油然升腾,她的精神世界发生了悄然变化。 她的记忆之门一直没有完全打开,记忆中最关键的断片有几章依然杳无音讯,她只知道其中的一章,且这一章墨沉和沙洲给她上传,她知道了案底。 造成失忆的原因是她冥思苦想的重头篇章,她从哥哥的口中得知:她不是在海中迷失而遇难,是被人推下阳台掉进了大海,她的头部一定受到岩石的撞击,因此造成她的失忆。而这一切都因为她嫉恶如仇,着手调查婴儿死亡事件时被祸首发现,于是,她被一个电话约到海边…… 自然,小岛上游客为她拍摄的照片引来了再次追杀,海岛小屋才遭遇那刀光剑影…… 她又从沙洲的口中得知,幕后的罪魁和台前的杀手均已伏法,铁镣手铐将伴随着他们的一生。 得知而不是想起,人为的讲述并没有促进她的思维和回忆。就像在听一个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她不知道是应该感到庆幸,还是应该感到悲愤,不过,她明白了另一个事实,自己的人生安全从此无忧,不会再有人来加害她了。 是谁救了我?是阿龙,是大海,是沙洲……她想着,心里感恩之情如海水淘然。 就在一个月前的一天傍晚,沙洲手捧鲜花在海边向她求婚,她再没有拒绝他,含笑点头,还应允他举行完婚礼就远离此地,去到大洋彼岸的任何地方去旅行,去探险,去经历人生的刹那和永恒…… 总之,接受求婚的墨丹好似换了一个人,她不再冥思苦想,不再苦苦等待记忆的彻底复苏,而是想在宝贵的青春依然绽放时,好好享受美好的生活与爱情。 今天这场婚礼是沙洲自己策划的。他对文华说,婚礼主题定位在“遇见”上,他还写了一段心语,让文华把它塑造在到婚礼蛋糕上。 婚礼要高贵、典雅,以欧式花纹,玫瑰和百合为主色调,无需限制材料,奢华不失雅致,经典不失浪漫。 婚礼全程由文华负责,他把金沙湾酒店即将举办“旷世婚礼”以及新郎新娘名字的巨幅广告刊登在南滨晚报上,请来了南滨市著名的形象设计师、婚礼督导及中、英文婚礼秘书,还请来了外籍乐队。 他对沙洲承诺,婚礼布置的原则只有一个,就是要美,要温馨。 一眼望去,酒店门前广阔的海滩上大变样了,行礼花亭、花门、音响、乐队,还有红地毯两侧的玫瑰花丛、白色的椅子,粉色的椅背,把海滩装扮成一个温馨浪漫的婚庆世界。 婚礼蛋糕台上来了,阿龙和阿爸阿妈以及来宾兴高采烈围着蛋糕驻足观赏,上面赫然的景象和文字令众人惊叹不已。 蛋糕上,用草莓葡萄提子菠萝等水果堆积成诗,这是沙洲心底的爱情篇章。阿龙笑着大声读出了它。 有一种遇见,不曾邀约,却心有灵犀; 有一种目光,不远不近,却一直守望; 有一种挚爱,不言天长地久,却愿此生比翼! 婚礼举行前的一小段时间,墨丹独自一人坐在房间,一面凝视着镜子中的容颜,一面思索。这里有已连接成片回忆起来的日子,还有未曾想起却可能已经发生的飘渺世界。 她的感知在耳畔窃窃私语:“墨丹,你不要再犹豫了,珍惜眼前,活在当下吧!而且更重要的是,沙洲爱你,你就要像灰姑娘一样,就要幸福地穿上红舞鞋!” 最近几天来,除了医生的常规治疗,沙洲不让她参与繁忙的婚礼准备,说让她好好休息。 她给自己定的任务只有两件,一是为自己挑选婚纱,二是挑选手捧的鲜花和新郎的胸花。她把这后两样东西的选择和搭配看得很重,认为是心灵和品味的渗透与体现,决不能随意。 镜子中的人和思绪不知不觉模糊起来,她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音乐声。那是一首欢快的小提琴独奏曲。带着西洋演奏风格热情洋溢的曲子在海滩扩散,传扬,她听得很真切,真切得忘记了身处何处。 听着音乐,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一个奇怪的场面,出殡。 不!不应该想到这样的事,起码今天不要……她感到一丝惶惑不安。 天哪,我这是怎么了,竟然想起了草原上的丧礼!她想起了乌兰,通过乌兰,她又想起了肖之清。 手术台上,我是被肖之清斥责赶下的。她回忆起了那个完整的下午,以及相关的事件。 想起肖之清的那一刻,她从内心深处涌起一阵悲悯,一阵颤抖。 突然的记忆并没有令她受到鼓舞,却让她渐渐悟到一个真谛:记忆不在于储存,而在于读取! 她克制着自己的思绪,不让它无序的飘飞,影响此刻的心情。 晚霞悄悄隐退,婚礼开始了。她在伴娘的簇拥下来到了婚礼现场,伴娘把他交给了她唯一的亲人,哥哥墨沉。 “你真的想好了?”墨沉看着穿婚纱宛若天使的妹妹,不禁有些恍惚,问话时他使劲地咽了一口唾沫。 墨丹点头,凝视着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说:“哥,你放心吧!我真的想好了。” “那就好。” 远远望去,沙滩上开满了玫瑰花和百合花,全鲜花的花门,豪华典雅,精致的宾客座椅上坐满了来宾,他们靠在洁白的纱椅背上笑谈着,庆贺着。 空气里飘散着玫瑰和浪漫的味道,好像整个海岛的人们都来了,都来见证着旷世婚礼。 “你看!”她手指远处对墨沉说:“背景多美!一派纯自然,”她看看有些忧心忡忡的哥哥,指着天地间的美景对他絮叨。“蓝天,碧海,还有那个屹立在海面之上的小岛……这一切,让我有身临梦境之感。” 她看着这辽阔的沙滩和远景,自然、大海与小岛为背景浑然天成,真有一种充满力量和永恒的感觉。 墨沉“唔”了一声,望着小岛不语。他本该为她高兴,妹妹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一个在他看来会带给她幸福的富二代娶了她,从此她可以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他的心不知为何郁郁寡欢,甚至失落。 “小岛美吗?”她问。 “嗯……还行。” 在他看来,那座无名小岛是一个三角形的半岛,像一颗鲨鱼的牙齿,从陆地吐出来伸向海洋,其陆地一侧是连绵不断的海滩,只有一条唯一的土路穿越一个单一的山口通向半岛的顶端,谈不上美。 “哥,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她拉着墨沉的手,恳求道:“阿龙一家来参加婚礼了,一会儿,你去给他们敬杯酒。” 墨沉点头,“我等会儿一定去。” 墨沉渐渐被妹妹的情绪感染,尤其是空气中好像出现鲜花的气味。清丽的百合、美味的蛋糕、摇曳的烛光,这一切是那样美好…… 婚礼在热烈的音乐和欢声笑语中进行。 这时,简身穿礼服的新郎走来了,他望着头上戴着洁白的百合花环,身着白色婚纱裙的美丽新娘,从墨沉的手中接过她,牵起她的手。 新郎挽着天使般的新娘在来宾的注目下从花门中走过,走上铺满玫瑰花瓣的地毯,他们在宾客的祝福中,走向蓝天,走向大海,走向他们即将的海誓山盟。 一对新人走着,走到了神父面前。 神父行礼,简约的祝福充满神圣的意味。接下来,神父应该提出那简约而神圣的问话,开始戴上婚戒,然后新郎和新娘接吻,深情拥抱…… 沙滩是那样安静,来宾微笑着等待见证这一切。 这时,一个人出现了,他踏着地毯慢慢而稳步地向这对新人走来。 人们相继发现了他。 晚霞还没有完全褪去,烛光摇曳生辉,它们把朦胧的光辉投射到他的身上,使他颀长的身躯宛如镀了一层辉。 他一步步走近,专注而深情的眼眸一直凝视着那对新人中的一个。 “于晓阳!” 墨沉首先认出了他,且叫出了声。 近日,墨沉曾无数次想到了于晓阳,他的绝症和失踪曾让妹妹备受打击,为她伤心欲绝,四处奔走,而今这一篇章她好像封存了它,上好了锁,彻底地忘却了。 他想,恐怕于晓阳早已不在人世,悲伤的事就让它过去,再提只会增加她的痛苦和忧伤。就让他从她的记忆中抹去吧! 音乐继续响着,和海浪的声音融汇为天籁,白色的仪式亭在粉色飘纱和鲜花的点缀下,在夕阳西下的大海边,宁静圣洁,挂在四角的风铃叮叮咚咚地响,仿佛在跟大海轻声对话。 就在于晓阳和墨丹双眸相对的那一刻,她记忆的闸门如潮水般涌来,她仿佛看见了过去的一幕幕:校园腊梅丛中阳光般的笑容、毕业晚会上的街舞、小酒馆的掐架、校友会的愁容…… “晓阳!” 她扑向他,双眸相对,热泪盈眶。 天空飘起了曼妙的雨滴……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羁的天空 风脉脉,云飘飘,清晨的晓雾已经散去,一切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之中。 海边岩石上,依偎着一对几乎阴阳两隔却久别重逢的恋人。 他在对她诉说,诉说什么是脱胎换骨,何谓绝境逢生。 “……我离开了你,就像失去了魂魄。走的时候在医院门口徘徊了很久,就想哪怕再见你一面,远远的、悄悄的看看你……可是,我克制住了。就让你恨我、骂我、忘掉我吧。我的行囊应有尽有,因为知道我将远离繁华和喧闹,是死是活,我都想静静的一个人呆着,与大自然融为一体。我一路向西,经过十多天的跋涉,那天傍晚到了一座山下,携带的食物已经没有了,饥饿和疲惫,还有说不出的病痛,令我虚弱的身体火烧火燎的,不一会儿就昏过去了。当我醒来时,已经是一个阳光普照的早晨。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毫无力气……后来,一颗酸枣树救了我……” 他说着,却没有告诉她,他是靠爬行到了那颗酸枣树下。他的身体曾极度虚弱,每挪动一次,无名的疼痛就会遍及全身。如果用某种姿态爬行,小腹就会牵扯得生疼。 他没有告诉她,那天早上,他听得见老鹰在他的上空盘旋,用一种不知经历了多少天饥饿、这会儿具有不受时间限制的耐性等待着他,等待他奄奄一息,倏地倒下,然后做它的大餐。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仅说了一句“我终于得救了。”声音嘎然而止,却把一大截恐惧和悲怆凄苦咽进了肚里。 她望着他,百感交集。数月间,他的面庞并未支离,头发还是短短的,面孔虽然略显消瘦,可依然俊朗,尤其是那双长长的桃花眼没变,依旧含着笑意。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校园门口对她含情脉脉的阳光大男孩…… 眼前,他变了,脱去青涩,脸上的线条变得坚强而成熟,身躯就像蓄势待发的弓箭。可他昔日的片片风姿依然没变,其间阳光般的活力丝毫未减。 他真的回来了吗?唯恐不真实,她掐了他一把,他的笑声使她确信无疑。 “晓阳,你能在离开医治的情况下活下来,没有了病态,这真是奇迹!” 她凝眸望着他,久久不说一句话,他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轻轻地说:“你知道吗……我以为,除了梦境,再也见不到你了,思念变得揪心时,我曾经命令自己,把你想象成妖魔,想象成骷髅,还想象成黄土一杯……可当我昏迷后醒过来,一天天好起来时,我却无数次设想着我们的重逢,设想今后我们共同的人生。” “快告诉我……你设想的景象。” 看着她着急的样子,他故意停顿着,抬头望望不羁的天空,神情诡异地慢慢说:“有一天,我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你花容失色,大声喊道:‘鬼!鬼!你是鬼!’” “你胡说!”她笑着将拳头伸向他,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长长地一声叹息。 “我千辛万苦回到了南滨。回到南滨的第一天我去医院找你,得知了你的不幸,第二天又看到了你的婚讯……” “对不起!”她低下头,一副歉疚和无奈。 “不!”他说,“你的经历是我万万没想到的。如果失忆让你忘掉我,我再把记忆带给你,总算上帝没有忘了我们的爱情。我更了解和敬慕你了,我的天使!” 他把她揽入怀里,窃窃私语般。“你就是天使,我的天使……我想和你比翼,在无羁的天空飞翔。” “怎么比翼?” “你不是说要重操旧业吗?我也要当医生啊!咱们中西结合,并驾齐驱。” “嗯,这主意不错!”她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其实,我们都经过了一场劫难。你的经历很有意义,尤其是对那些身患癌症的人。”她说,抱紧了他。 他轻轻的吻了她。望着海水,讲述着自己对癌症的见解。 他说,在独自求生的数月里,他建立了自己的别样生活方式,尽管艰辛,可颇有心得。首先,他做到了象鲁滨孙似地克服孤静的处境,战胜了孤寂的心理,在同大自然的搏斗中,逐步树立起生活下去的坚强信念。 酸枣、浆果、桑葚、草莓,还有涓涓的山泉和一个奇异的洞穴,这些远不如人间美味的东西就是他养命的根本,还有一个采药的老叟则成了他的领路人,他日渐好转后跟着老叟在漫山遍野采药,学唱山歌,和鸟儿对话,追逐野兔,身体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渐渐修复,重建了身心的家园。 “难道……停止一切治疗,你靠的是维护和强壮自己的免疫系统!” 她听了她的见解,凝目发出感悟。 “我也这样想过。我在临行前好好琢磨了一番,癌症的根源90%以上是因为免疫系统功能失调造成的。世界上最好的医生,不是医院的大夫,而是你自身的免疫系统。如果癌症的体质没有改变,只靠放疗、化疗、手术,就算肿瘤切除,未来还是会再长,而且长得更多,因为身体内在的环境还适合癌细胞生存。” “也许……是酸枣浆果们救了你,是漫山遍野的自然环境救了你,你离开所固有的生活环境和方式八个月之久,完全脱离了原来的生活轨迹和环境,自身内在的环境也必然发生巨大的变化,说不定……这一变化就不再适合癌细胞的生存。” “很有可能。”他点头。“另外,你听说过饥饿疗法吗?还有癌症的酸性和碱性体质之说。” “知道一些。” “我在隐居的日子里,没有吃过一口肉类和荤腥,也断绝了过去所有的食品,毫无疑问,体内适应的过程,就是一个重建的过程。我的体质变了,加之系统建立前的排泄和饥饿,想必我的免疫系统真的脱胎换骨,得到了真正的改善。” “里的感觉真的很好吗?” 她凝神望着他,他很笃定地点头。为了显示自己的力量,他突然拉住她站起来,拦腰抱起她,在她的欢笑声中转了一个圈。 “好啦好啦,”她笑着,喊着,他放下了她。 “评估结束,得分75。”她说。 “嗯,评分还算合理,和我的心理价位一样。老实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彻底康复,但是,我所有的症状和不适消失了,采药的老人给我煎汤药,一碗又一碗,我不知喝了多少碗。这个方子我留着,或许,有一天我还可以帮助别人。” “另外,你应该去复查一下。” 正在徐徐升起的流金溢彩的阳光,不经意的给海面涂上了一片旖旎的色彩。成百上千只海鸥飞来了,在头顶的天空飞舞盘旋。 他仰望着海鸥,告诉了她自己的决定,他要去进修中医学,为以后当一名合格的中医做准备。 “你相信我,绝不当庸医!” 他对他举起了一只手,好像在宣誓。她点头,开心得咯咯发笑。 那边海湾里驶来一艘华丽的大船,停泊了,船帆高挂,仿佛要把海上的风光尽收船舱。 他看看大船,再凝视着身姿清逸, 楚楚温柔的恋人,幸福地拥紧了她,把下巴搁在她的头上,带着一丝忧郁说:“唉,我最遗憾的……是对不起沙洲那家伙了。我抢了他的新娘,他没有剥我的皮,抽我的筋,昨晚还给我安排饮食起居,真让我于心不忍。” “那你就仁慈点嘛。”她在他怀里笑着嘀咕道。 “这个……老臣做不到。除了你,我可以用任何形式报答他!” 说着,他放开她,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对她说:“要不,我卖身为奴,给他无偿打工三年,也算是还他的情,只要他不再引诱你。” “还不如干脆你给他包yang了!” 她说着,嬉笑着握拳捶了他一下,然后闪身跑了。他回过神来,哈哈大笑,跟在后面追赶。 下午,在金沙湾酒店大堂,墨丹兄妹正在向沙洲告别。 墨丹望着沙洲,眸子里满是歉意。她说了一声“对不起!”低头无语。 沙洲看着墨丹,耸肩一笑,“也许,我横穿海峡和沙漠,就是为了这场不期而遇得而复失的邂逅。” “你说吧,我们怎么还你的情?”墨沉不善表达,直言不讳地问。 “怎样还情?”沙洲笑了,“问得好。我想……你们都来我的小岛如何?我这里有疗养院,有酒店,你们可以来为我工作,以后,我的岛屿开发成功,还会建医院,墨丹,你不是想当回你的医生吗?来吧!” 墨丹摇头,“晓阳想去学中医学,你这儿不会开中医馆。” “那不一定。”沙洲沉默片刻点头,“好吧,我么就此别过,你们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墨丹,我永远是你的朋友。” 说罢,他大大方方地拥抱了她,亲吻了她的额头。 “我不会再失忆了……我将永远记住你。”她忍住热泪,有些哽咽地说。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完结篇)精神家园 郊外,一条羊肠小道上走着十指相扣的墨丹和于晓阳,还有一条大狗在前面奔跑。 一所精神病院若隐若现,就在前方不远处。 这是墨丹回到妇产科的第一个周末,她和即将启程去进修的于晓阳一道来此探视一个故交,肖之清。 羊肠小道两旁长满了杂草,道太窄,肖之清的爱犬维莎跑在前,跑几步一回头,跑跑停停,尾巴左右摇摆,不停甩动,看样子似乎很不耐烦了。 “维莎,别着急,马上就到了!” 于晓阳招呼着大狗,维莎突然站住。 可以看见医院白色的院墙了,它似乎嗅到了什么,喉咙里一声低沉的呜咽,突然狂奔而去,倏地窜出去好远。 到了医院门口,一位面目冷漠的妇女在窗口望着他俩,拿出登记簿询问登记,接着是难耐的等待。将近一小时后他们终于可以探视,在一个护士的带领下,踏上长长的走廊。 终年不见阳光的走廊,亮着几只昏暗的灯,各种病态的精神病患者无精打采来回蹒跚而行。 忽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不知从哪里传来。 护士把他俩带到长满花草和绿叶植物的院子里。 在洒满阳光的小路上,一副拐杖支撑着一个僵直的身躯在移动着,这身躯上端发出沙哑的声音,一次次重复着一句话。 “遇到疑问,彻底清除,遇到疑问,彻底清除……” 维莎倏地跑到了他的跟前。只见它仰头对着昔日的主人叫了一声。 那一刻,走近的墨丹注意到肖之清的眼睛闪现出一丝奇异之光,可那点光亮在瞬间又倏地消失,了无痕迹。 维莎抬头望望昔日的主人,眼里含着亮晶晶的泪水,它不停的舔着肖之清那只拄着拐杖的手,又舔一舔他的衣裤,围着他转圈,不肯走开一步,它的喉咙里不时发出哀咽。 此情此景,墨丹见了心房颤动,不禁脱口叫道:“肖老师!” 肖之清毫无反应地从她身边走过,重复着他机械的动作和语言。 她跟上去,再次望着他,大声说:“肖老师,你看看我是谁?我是墨丹!你的学生!” 他视她为透明,继续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在院子里挪动。 这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金手指”吗? 略显浮肿的脸上目光呆滞,穿着精神病院的病号服,四肢显得空荡荡的。他一只胳膊在挥动着,做着机械似的手起刀落的动作,配合着他沙哑的语句,挥手重复的语句好像仅仅在说,他是“肖一刀”! 于晓阳向他走近了,也想唤醒他,附在他的耳边轻声问:“肖大哥,你还记得我吗?于晓阳!” 肖之清依然毫无表情地从他面前走过。 这一切是如此悚然,墨丹手捂着脸,失声痛哭…… 她为他曾经的才华而哭,为他精湛的手术技艺而哭,为他的满腹学识和见解而哭! 他像一颗流星,究竟在何时开始陨落,灵魂深处的泥潭在何方?她想着,爱着、怨着,恨着,困惑着……她伏在晓阳的怀里哭声嘤嘤,维莎一声悲鸣慢慢走过来,它用绝望的眼神望望她,然后不停地舔舐她的衣角、裤缝、脚背…… 每个人都有两个家园,肉身的,精神的,可肖之清的两个家园都在这里了,他的爱犬将伴随着他。 墨丹终于成为了妇产科的门诊医生,她和于晓阳约定,等他进修回来再结婚,实现中西结合比翼双飞的佳话和人生。他对她说,没准一不留神,将来会出现一个年轻的华佗。 于晓阳临走前,收到了金田的短信。 金田是在京城西直门桥附近的公路上发来的信息。 尽管这段路地形很复杂,一辆小轿车依然能很熟练地在此坡起、下桥、钻洞、绕弯……从上往下看,小车就像一个黑色的甲壳虫在爬行。 随着金田的手指点戳,无形之波把短信送入于晓阳的眼帘。 “晓阳,我们曾有的三年之约完结,今天我向你郑重声明,我失败了,就要远走他乡!我将完成人生的蜕变,为的是在生命的有效时间里高高地飞翔,从而获得新生。但是,没有人知道这蜕变过程,也没有人在乎这蜕变中的丑陋、无助和勇敢。这个蜕变过程将伴随着巨大的痛苦。你,能理解我吗?好好活着,好好爱她!祝福你们!” 此刻,墨丹正在温馨而有趣的产房内,帮助一位母亲完成一件神圣使命:香火传承。 音乐声中,产妇“嗯……啊”的shen吟着,墨丹和李丽不断的鼓励着;几种声音混合,听起来像在举办一场奇特的小型交响乐晚会。 “使劲,再努力一次!” 李丽为产妇加油。 豆大的汗珠从产妇的额上滚落,产妇嚷道:“啊……我快没劲了……” “使劲!再来一次!你一定行!”墨丹的声音饱含鼓励和赞许。 “啊……头露出来了……” 随着李丽的欢呼声,婴儿洪亮的啼哭骤响,这声音压过一切,像一首赞歌在产房回荡。 “啊,生了,生了!” 李丽激动地大声喊道。 婴儿喧闹地来到人间,墨丹最关注的是他的小手,那攥着拳头的小手。只见他攥紧拳头玩命地哭喊,好像在向全世界宣告,他降生了! 小东西,瞧你的小手,你想抓住什么?她想着,笑了。 人来到世上是要抓住点什么的。每个人的一生,都或多或少的要抓点什么,但是,所抓东西的数量和质量是大相径庭的。如有人抓住了财富,有人抓住了机遇,有人抓住了生命,也有的人为了抓住某些东西而失去了更多的东西。 小东西,记住,千万别去抓那些不该抓的东西啊……不要因为去抓它,失去你的良知和快乐…… 墨丹嘘了一口气,她望着手中的婴儿,情不自禁摸了一下他的小拳头,想掰开,可他握得好紧啊! 她哈哈大笑,一双明亮的眸子是那样的清澈、温柔、甜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