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鼎1617》
正文 序章
天命元年(万历四十五年)元旦(农历大年初一,西元1617年2月6日),山海关距离千里之外的赫图阿拉老城。
正黄、正白、正红、正蓝、镶黄、镶白、镶红、镶蓝八色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城寨中,人们的焦点都集中到了天命汗的汗王府。在**哈赤的汗王府中,院落里栽着的两根旗杆上,已经聚集了几只乌鸦,身穿全套法衣的萨满法师在堂子里大跳特跳。手里敲动着单鼓,在香烟缭绕中口中念念有词。
在堂子的外间,用大锅在煮着一口肥猪,那是准备在祭祀结束后,祭祀神鸦的。堂子里,焚香的味道,煮肉的味道,被水蒸气熏蒸出来的人的汗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十分诡异,甚至有些令人作呕的味道。
慢慢的,旗杆附近的乌鸦,已经是越聚越多,它们都在刁斗上等候着一会的献祭。
旗杆下,无数身穿新衣新帽的建州女真人,或者腆胸迭肚的在那里站班,或是一脸肃穆的看着堂子里的那群人。
刚刚登基称天命汗的前大明奴儿干都司建州左卫指挥使,龙虎将军**哈赤,率领着一干兄弟子侄,跪在萨满法师脚下,期待着天神的赐福。
伴随着单鼓的节奏,大萨满的舞蹈节奏也越来越快。口中的音节也越来越模糊。
**哈赤一家人知道,天神,就要降临了!
代善、莽古尔泰,阿敏,黄台吉,四个贝勒,更是将剃的光秃秃的脑门贴到了地面上。
就在此时,在堂子外的巴牙喇兵和官民军士们突然喧哗起来。
最为性情残暴的阿敏,看到伯父的金钱鼠尾辫子动了几下,立刻回过头来,像在堂子门口站班的护卫高声喝道,“混账!大汗正在祭祀祖宗神灵,何人在外喧哗?!砍了!人头送来!”
那个站班的巴牙喇兵,正是阿敏旗下第一个得力之人,往日里,听到阿敏如此宣召,早就提刀去了,今日却只是嗫诺着,手指着天空,脸色刷白。
阿敏大怒,一跃而起,跳到那个兵士面前,拔出他腰间的佩刀,挥手就要劈下去。那个蓝旗的巴牙喇兵,眼睛也不眨一下,只是呆呆的望着远处,手指依然还在指着。
阿敏心头大起疑惑,刀刃转向,削掉了兵士的几根发丝,“再有失仪失态,立斩不赦!”
他正要向兵士所指的方向望去,堂子内突然传出一声惨叫,在香烟缭绕中,正在为**哈赤一家祈求国运的大萨满,口中狂喷鲜血,倒地不起。
天空中,一个火球,疾逾奔马,自东北向西南方向掠过。
院子内外,天命汗所属的官民军士,无不跪倒在地,口中喃喃自语。
祈求天神的宽恕。
转瞬间,发生了这许多事,再是天命汗,也无法淡然自若。
**哈赤率领着一干子弟侄儿,从堂子里来到院中,遥望那个远去的火球。
在战场上,不管是对面是白羊骨辈,还是多部联军,**哈赤都不会惧怕,可是,这是天象,又是在他登基称汗,祭祀神灵祖先的时候,出现的天象,他不得不惧怕。
“快!将大萨满唤醒!”
快、快叫郎中过来!
几名郎中和萨满太太的共同努力下,大萨满终于苏醒过来。
他刚刚睁开眼睛,**哈赤就扑了过来。
“快说!我大金国运如何?方才天空中的那一道火球又如何?!”
大萨满看了看周围,沉默不语,大萨满看了看周围,沉默不语。
**哈赤毕竟也是在李成梁府上锻炼出来的人,立刻下令,“除了四大贝勒之外,其余人等,退出院外!百步之内不得靠近,违令者立斩不赦!”
缓了缓神,大萨满慢悠悠的开了口。
“大汗,方才奉汗王旨意为我大金祈福,祈求天神,赐我大金国运昌隆。天神明告,我大金自天命起有近三百年气运,统一女直诸部,灭蒙古,伐明国,无往不利,且官民军士生活优隆富庶。”
**哈赤跟四大贝勒听后大喜过望,不由得鼓掌赞叹。阿敏更是跪地叩头,感谢天神的眷顾。
“正待返回,向汗王禀明此事时,突然天象大变,一道红光携带金煞之气冲向西南后折返东北,不但截断我大金气运还将我大金龙脉彻底断绝。且对我建州官民百姓,杀戮甚残。本来是有灭族之险象,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绝我大金血脉。只是。。。。。”
“只是什么?”
**哈赤眼睛几乎要立起来,硕大的鼻子不住的喘着粗气。
“只是,我建州男子,从事贱业,女子,为娼妓。”
“此难应于何处?”
“禀大汗,此难当应与西南之地。”
“西南?李成梁已薨,何人能当我大金之锋芒?”
“父汗,我们西南,便是那叶赫世仇啊!”
黄台吉在一旁提醒了他的父亲。
听了八儿子的话,**哈赤不由得拈髯大笑,“这不是凶兆!此乃神明警示我等!不要忘了叶赫世仇!天命还是在我!传朕旨意:开春后大兵征讨叶赫部!”
两天后,萨满法师,在出行途中,不幸因为惊了马,坠崖而死。
开春之后,建州部精锐尽出,一战而破叶赫,阵斩布扬古,尽屠叶赫部首领布扬古族中高过车轮男子(可怜叶赫部本该在三年后的萨尔浒之战结束之后才被建州吞并,因为这次天象的关系提前三年被灭)。
自此,建州所部,亦或是后世所称之伪金、后金、清、伪清,对于西南方向的一举一动,无不倍加关注。
叶赫灭亡后,更是将注意力投入到蒙古和大明身上。
不过,当**哈赤死后,他的八儿子黄台吉当家主事时,却是另有感触,多年以后,他和当日同在堂子内聆听大萨满讲述此事的大贝勒代善,一次酒后说话时,不由得悲从中来。
“原本父汗以为我大金天命之敌是叶赫,平了。然后又以为是蒙古,蒙古也被我们平了。如今,我以为是南方的明国,但是,却没有想到,那比明国更加遥远的西南方向,才是我们的死敌所在啊!”
很多年以后,当大金国的又一位当家人多尔衮,在被几个汉人士兵俘虏后,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带我去见你们的王。我有话要问他。”
令历史学家们大跌眼镜的是,两位强者的对话,却是如此的令人费解。
多尔衮问:“你是不是天命元年来到这个世上的?”上答曰:“朕万历45年已经十五岁了。”
少顷,上又答曰:“朕虽生于万历三十年,但确实是万历四十五年来到这个世上的。”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章 家有丧事
西元1617年2月8日,大明万历四十五年正月初三。安南河静守备府。
放眼望去,整个守备府都是白色。白色的幔帐,白色的孝服,白色的纸钱在铜盆里很快变成黑色的蝴蝶。
李汉,不对,现在应该是李守汉了,跪在灵前,向前来吊丧的亲友、死者的旧部施礼,尽着孝子的义务,他来到这里已经是第三天了。
三天了,他才勉强让自己承认了这个残酷的现实,穿越了,而且,和别人的那种穿越不同的是,别人都是自己同意,或者是愿意,最损也是稀里糊涂、半推半就的,穿越过去的。而他,却是穿越大军中最不情愿的一个:被穿越的。
本来自己的这几年的日子过得不错,虽然说清华没能去,但是,比起那些考上大学,毕业之后却没有地方就业的高中同学们,自己的这份鑫仁公司总工程师的职务还是比较让人满意的。虽然说只是省第四监狱的劳改企业对外的名称,但是效益着实不错。月薪上万,年底分红,出入有武警站岗,坐车都是武警牌照。呵呵,想想自己也是特权阶层吧?!
说起来也还要感谢那几个和自己一起“搞研究”的家伙,如果不是他们,也许,他也是毕业即失业的一员,到处投递简历,到处看人白眼。
老天有眼,来到这个鑫仁公司,才发现,这里才是发扬自己才能和爱好的最肥沃土壤。这家企业的主打产品,在营业执照上,含含糊糊的写的是仿古工艺品。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却是另外的品种!古代枪炮!欧式盔甲!就是经常在各类影视作品里出现在欧洲贵族庄园里面的那些。而且,在国际市场上的声誉还不错,经常有各类订单飞来。
本来,他到这里“就业”,就是一个服刑的代名词,只不过,监狱给他的条件实在是宽松:不穿囚服,当然,按照标准将服装费发给了他。和监狱的管理人员一起吃饭,当然,一样享受伙食费补助,不过,也是要缴纳一部分的哦!自己的独立宿舍,各种可以和外界联系的通信工具,手机、网络,一应俱全。
监狱的目的也很简单,这位大爷背后的大神实在是太多,不知道是谁,就和他的爷爷、叔爷爷一起扛过枪,挨过炮弹,索性,我们就好吃好喝的供着您,就当您到我们这里度假了。
几年下来,凭借着自己的知识积累和良好的设计能力、动手能力,李汉居然混到了鑫仁公司技术总监兼总工程师的位置。
当了总监之后,他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几个当年的“同好”送到了翻砂车间,从事最重的体力劳动。没到一年,那几个人就因为强度太太,落下了一身的毛病,跟着,在囚舍中犯人之间的游戏过程之中死了。之至于说是躲猫猫,还是喝水死,这些就不是他愿意知道的。
几年的监狱生活下来,他自己有时候午夜梦回,对照一下,那个一门心思学习、钻研技术的高中男生,和现在在监狱里,到处被人恭恭敬敬的叫一声李总的家伙,是一个人吗?
就在不久前,监狱长和公司经理找他私下里谈话,几番酒酣耳热之余,两个人把底牌亮给了他:公司要改制。要和监狱脱离,但是那只是名义上和文件上。实行股份制改造后,他名下将会有为数千万的股份,他,也进入了千万富翁的行列。
就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被穿越了。
那两个混蛋的时空管理局的飞行员,名义上是巡逻队,实际上,在各个时空间搞一些小走私的事情,他们从来就没少干过。当李汉在时空飞船的座舱内得知自己是被这两个二球驾驶员,(确实是二球,为了显示自己的飞行技术,从低空高速切入,结果,飞船高速运动产生的空气次生波将正在马路上畅想自己的美好生活的李汉打倒在地。)要运往三百多年前的明朝,混蛋!那个时代,除了锦衣卫,就是大太监!再不就是朱家的那些混蛋皇帝,还有一个人就杀了四川六万万人的张献忠和李自成这样的猛人,我去了不是找死?!!哪里比得上如今流行的清穿剧里面,海晏河清,四海升平的糠钱剩世?不行!我要去大清朝,我要和弘历或者玄烨拜把子!帮助四爷上位!
但是,咒骂是没有用的,他们将那个已经病入膏肓的李守汉带走了,将自己这个李汉经过了一番人体改造之后,以李守汉的身份留在了这里。而且,在时空飞船上,从两个二球飞行员的对话里,他知道,不久之后,这个李守汉就会和这所守备府一起,毁灭于战火,成为历史上没有记载的人物。
还好,来了之后,李守汉的老子就呜呼哀哉、驾鹤西去了,作为人子的李守汉,自然会悲痛欲绝,魂不守舍。这也就使得他的行为合理了:老爷刚刚去世,少爷又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初逢大变,自然是这样的。
于是,人不认识,没关系,身后的盐妹子(另一个李守汉的贴身丫鬟)、身旁的徐大虎、左小鹏、章呈、谢应龙几个狗腿子自然会为他介绍。礼节不懂,没关系,站立在供桌前赞礼的管家福伯,会引导他。
透过被烟呛出来眼泪,李守汉看着供桌上的灵位,“皇明武德将军守备衔世袭千户李公讳见田之位”。耳边传过来经棚里和尚们一阵阵超度亡灵的禅唱。心里开始合计自己要如何的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尽管这已经是无数的穿越前辈们思考的问题,而且也没有别的答案,但是,作为一个几年了一直是过得很舒服的俗人,仔细回忆一下这三天来从人们议论和自己了解来的情况,李守汉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有继续当二世祖的条件。
眼前的这座守备府的主人,就是已经彻底休息了的李见田;实际的官职是守备衔千户,这个官职是他的祖上,跟随着毛伯温南征安南时候,留守在这里的一位军官的世职。
当年安南黎氏作乱,嘉靖皇帝命毛伯温率军南征,为了鼓舞士气,还特意挥笔写下了七律一首,“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将军解战袍。”
可是,在黎氏的金银攻势和卑躬屈膝的哀求之下,毛伯温并没有发起犁庭扫穴的攻击,而是仅仅在边境地区停留,对黎氏保持着强大的军事压力,最终迫使黎氏向中央政府上表请罪,安南遂平。这是正史的记载。
在正史的尾巴上,还留了一点小尾巴。
黎氏为赎前过,向嘉靖皇帝和毛伯温上奏,“愿献巨木美材于御前,以供修建庙宇殿堂宫阙之用。”笃信道教,一心想白日飞升的嘉靖皇帝立刻批准了这个奏折,并且赏赐了飞鱼服给黎氏,同时命毛伯温择能员、大船驻扎安南,以备运送巨木。
于是,李家的先祖和一千余明军就这样驻扎在了安南,等候接驳黎氏朝廷为中央政府输送的巨木美材。
结果,仅仅运送了六十根楠木、七十根黄花梨之后,就再也没有木材出现了。
但是,这个守御千户所却驻扎了下来。从嘉靖年间到如今,几代人繁衍生息,部众士卒与附近几十个汉人村寨联姻,结成了彼此血脉相连的关系,守御千户所的一千多人,发展到今天,也有了五六万人口。隐隐然是这方圆数百里的领主一般。
“在这里当一个土皇帝也不错。”李守汉在心里暗暗的意淫着。
的确有当土皇帝的资格。仅仅守备官寨就有直属人口万余人,有各式作坊数十个,造船、织网、冶铁,造纸、碾米、榨糖、造酒、各类作坊,酒楼、食肆、赌坊、堆房、兑坊等等,不一而足,甚至还有几家不太明显的妓院。隐隐然是一个大城镇一般。其他的诸如副千户官寨、百户官寨、总旗官寨等等,大大小小多达百余个。
还有十几条海船,负责出海捕鱼用,当然吗,打回来的各式海鲜,是要先供应给守备大人的。
“何副千户拜!”从大门口传来了执事通传的一声吆喝。
“少爷!”福伯低声喝道,“姓何的家伙来了,您可要打起精神来应付,莫要着了这厮的道!”
何副千户何天能,一身麻衣素服,规规矩矩在灵前叩拜、上香。但是,因为福伯的提示,李守汉心里已经将他打入了需要严加提防的黑名单。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章 来者不善
入夜,在李守汉死鬼老子李见田的书房里,李守汉、福伯、章呈的老子、守备府百户官章玉田一个个面色铁青。门外,徐大虎等几个李守汉的死党手按腰刀在门口守卫。
白天,当何天能参拜结束,延请到厢房待茶休息时,何天能的来意被年老成精的福伯套了出来。或者说,何天能根本就是赤裸裸的表现了出来。
“福总管,大人仙逝,山川草木含悲。何某亦是如此,大人对何某有提携之恩,更当粉身以报。照大明官律,应有公子接位。但是,”中国人的话语里,“但是”是最重要的,只有在这个词之后,你才能听到真正的意思,之前的话都是铺垫,你可以当它们根本不存在,或者就是在放阿摩尼亚。
“守汉世兄身体孱弱,且一直研读诗书,我守备府数十万人口,千里属地,事务烦巨,恐守汉世兄难以掌控。不若在我守备府内,择一贤者,先行为世兄署理事务,待世兄身体强健,略略能够适应事务后,再行归政。”
这是赤裸裸的露出了獠牙和血盆大口,意图将眼前这个孤儿的一点家当,一口吞下肚去,然后,将这个孤儿也连骨头带肉的咽下去。
福伯,这个在守备府侵淫了几十年的老狐狸,闻听此言,非但没有恼怒,反倒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何大人所言不虚,守汉少爷一直身体不是很健旺,这个是我守备府各个官寨都清楚地事情,要不然,以守备府历代的规矩,他也应该早早的熟悉政务、军务的。何大人提出的周公辅政的法子,倒是个好办法,一来,守汉少爷可以不用马上就担起这副担子,可以暂息仔肩,二来,守备府的祖业,也不用担心会被外人夺取。何大人,的确是我们守备府几代人的恩人。大人请上座,受我老奴一拜!”
本来是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的场面,居然会被福伯演成了如此狗血的剧目。令何天能也是哭笑不得。只得端坐在太师椅上,受了福伯的一拜。
“不知何大人心中的贤者,可有人选?是我守备府中哪一位?”福伯一脸忠厚的盯着副千户。
“你个老混蛋!你非要老子自己的说出来自己的名字?!”何天能在心中暗暗骂道。
然而,脸上依然是一副受先帝托孤的表情,“何某不才,受历代守备大人厚恩,愿效仿周公、诸葛武侯诸位先贤,辅佐守汉世兄,待得守汉世兄守孝期满后,即行将守备府上下事务归还守汉世兄掌管。”
“你就不怕一个天雷劈了你!”福伯在心里骂了一句。“守孝三年期满?估计用不了三年,守汉少爷的骨头都能打鼓了!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老子还不知道你!”
“福总管,”何副千户打蛇随棍上,“是否在大人下葬后,即行通报各个官寨,为守汉世兄接任守备,同时行周公摄政之事,届时,何某也好通传各个官寨,前来行礼、参拜。”
这是图穷匕现了!什么前来赞礼参拜?分明就是你要带兵前来,不给就要强行抢夺。
眼看着屋内的空气立时紧张起来了,随着福伯的左小鹏伸手到腰间去摸解手刀,而跟着何天能的两个护卫,也是手握腰刀,如同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恶虎一般。
“咳咳咳!”一连串的咳嗽声,暂时打破了室内的坚冰。
在盐妹子的搀扶下,李守汉出现在门口。
“少爷!”
“世兄!”
室内的几个人纷纷行礼。
李守汉坐在左小鹏搬过来的一张黄花梨太师椅上,将手绢捂住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好一会,才勉强止住。
“福伯,何世叔的美意我也听到了,这是关怀我这个晚辈。”李守汉的话,令屋子里的人大为惊奇,这是那个只知道死读圣贤书的蠹虫李守汉吗?
“世叔,一番美意,不可以怠慢。不若如此,待家父下葬后,我们以百日之期,举行我接任守备世职,你暂摄守备府事务接印之事,如何?”
“少爷,为何要答应姓何的那个家伙?!”章玉田按捺不住胸中怒火,先开了口。“只要你发话,我立刻带兵去掀了他的忘八窝!”
“少爷,老奴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您是不是行的缓兵之计?先为老爷发丧,然后再慢慢的想法子除掉姓何的那贼厮鸟!?”福伯揣测着李守汉的心思,缓缓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端起茶碗,缓缓的喝了一口茶,掩盖着自己内心的情绪,李守汉故作镇定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福伯,昨晚,也是在这间父亲的书房里,您和我说,何某已经连着三年,没有足额向我守备府上缴子粒银两铁课了,是也不是?”
“不错!老爷病了这几年,无暇处理他,这厮才有了可乘之机。三年下来,他已经欠了合银四万一千三百二十一两五钱银子了!当年,在他官寨后山,发现铁矿,老爷许他可以开采冶炼,这厮才有了今天的野心与实力,胆敢觊觎守备印信。”
从李见田这间摆放着刀剑、盔甲、账册的所谓书房一角的柜子里,福伯抽出了一本账册,这可能是这间房子里,唯一和笔墨纸砚沾边的东西了。
“第一年,他应该上缴生铁一万七千四百斤,只交了一万四千斤,欠缴三千四百斤,第二年,只上交了一万二千斤,欠缴五千四百斤,去年,只交了一万斤,欠缴七千四百斤。今年的一斤都没有交!至于说应当上缴的钱粮,也是能拖就拖,能赖就赖,每次我派人去督催钱粮,他都是好吃好喝,美酒美人的伺候着,但是,粮食和银子就是一个不交!”
“而且,我手下的人和他的官寨有亲戚,传过来的消息,这贼厮,把应该上交的生铁,都卖给了西面的蛮子!北面的、和南面的安南两军,也都有购买!”
“嗯,”李守汉尽量的稳住自己的情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脑子里飞快的在旋转着,很明显,这是又一个臣强主弱、尾大不掉的鲜活例子,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往往就是强大的属下,将虚弱的上司掀翻在地,好一点的,给你来一场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然后哭哭啼啼的告诉你,“不是我不忠不义,而是下面的弟兄们不愿意,如果我拒绝了他们,那么,咱们两个都要完蛋。为了你,我才勉强的从了!”听听!这话说得多仗义!这就和他当年在夜店里那些小姐们说是为了给家里人治病,供弟弟妹妹上学,迫不得已才来这里做台一样。真是高尚!
“这厮不但自己不交,还在暗地里唆使和他有亲戚的几个寨子拖欠钱粮和人工。三年下来,他们这几家一共欠了将近十万银子。”
我的天!一个守备官寨,就算是万历年间,全世界的银子都涌进了中国,涌进了大明朝,可是,也不会这么夸张吧?!记得不是说,明朝穷的要命吗?怎么我这样的守备,都能够有每年三万多银子的收入?!
不对!严重的不对!这是这几个寨子拖欠我的钱粮中的一部分而已!那么,我都有那些钱?我应该每年有多少收入?!
他记得,在监狱里面的时候,一个狱友,(姑且这么说吧!)是某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对他说过,一个好的领袖,只要掌握三件事,也必须要亲自掌握三件事:金钱,情报,外交。不管怎么说,如今我也是守备府名义上的、唯一的、合法继承人,我必须要知道,我手里到底有什么样的资源,我才能决定,对于这个姓何的反骨仔,采取什么样的措施!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三章 摸清家底
着名的职业经理人琏二奶奶王熙凤说过一句名言,“大有大的难处,如今只是外表上虚好看,内里全是空的。”这句话用在李守汉这里,便是最恰当不过了。
守备府,有田地四十余万亩!水牛两百余头。库房里,历年积累的稻谷一万余石。不过,别的,说起来就有些丧气了。盔甲有三十一副,军服有二百件。但是,盔甲还是李守汉的父亲刚刚当上守备时候打制的。军服吗,除了虫洞、老鼠屎之外,也没有多余的什么东西。臂手有五副。背旗有十五面,旗杆五十根,合力弓六十张,弓弦七十条,大箭七千五百支。腰刀二百把,长枪三百根,带15个,椰瓢20个,茜红雨笼二十四个,茜红毡袄三十四领。
此外还有藤牌,把,狼筅,钩枪。铁尖扁担,大棒若干。马鞍仗,辔头,肚带,滚肚,木绊,草铡,绊马绳若干副。
火器有鸟铳70门。手铳5把,搠仗50根,锡鳖40个。火箭二百枝,箭篓50个。油罩1个,火绳20根。还有药管,铅子袋,铳套,火药,铅子若干。里面最宝贵的就是虎蹲炮一门,配有铁锤一把,剪一把。锥一把。药线盒一个,药升一个,木送二根。有铜一万斤,铅三万斤。石栎杆一千根。生铁四万三千五百一十七斤。码头上有五百料船十五艘,一千料船三艘。船上没有火炮。
听着从福伯一个一个报出来的数字,李守汉的心就如同从喜马拉雅山的火炉边上,被人一脚踢到了马里亚纳海沟的冰块里。
“我们要弄那么多的铜铅做什么?”得知自己的钱,都被老子换成了铜和铅之后,李守汉大为恼火,如果不是换成了这么多的铜和铅,那么,老子岂不是可以拿着那白花花的银子,一走了之?找个地方随便去逍遥去?!
“少爷,您请看。”福伯摊开了一幅地图,用手指点着。“这里就是我们守备府所辖地域,东面是大海,我们有十几条渔船在海上打渔。这里的鱼虾还是很多的,可以保证数百户人家的衣食。海,是我们东面的屏障和壕堑。而,我们的西面和北面、南面,三个方向,都是一群饿狼。”
这个时代的安南,正是越南所谓的南北朝时期,其实,说是南北朝吗,倒不如说是三国时期,一个大家都承认的黎朝,却有所谓的南阮北郑两个政权,而在更加遥远的北方高平地区,还有一个莫氏的政权残余势力。在南方,还有一个占城国。如此不是三国混战是什么?
为了保障自己的生存环境,同时,也为了自己的经济利益,李守汉的死鬼老子,在守备官寨内开炉铸钱,那些铜和铅,按照铜六铅四的比例,被匠户坊的工匠们铸成嘉靖通宝,在安南的广大地区流通,换来了这守备官寨的平静和富庶。
听完了福伯的介绍,李守汉一屁股坐在了黄花梨官帽椅子上。
如今是万历四十五年,很快,在历史书里,在东林党的笔下,有名的贪财好货的万历皇帝就要在萨尔浒大战失败后,一命呜呼,马上就是短命的泰昌皇帝,仅仅一个月的皇帝,几乎连年号都没有。然后便是木匠皇帝天启,和他弟弟崇祯上台做皇帝。崇祯同学做了17年的皇帝,然后就在景山上去找那棵着名的歪脖树去讨论理想、人生价值以及生命的永恒意义的主题去了。那一年是1644年,那么今年就是西元1617年。
这一年,东北的**哈赤造反称汗,一年后以所谓的七大恨起兵誓师反明,正式的成为了分裂主义分子。在他死后,他的八少爷皇太极上台掌权,很快就会统一蒙古,攻克朝鲜,全力对付大明王朝。
这一年,东面的日本,德川家已经坐稳了征夷大将军的位置,德川幕府第二代将军开始了德川幕府时代。
明年,秦淮八艳中的柳如是出生了。
明年,欧洲的三十年战争正式拉开了序幕。
明年,内地的地震等自然灾害频发,到了天启末年间,陕西等地大旱,高迎祥、罗汝才、张献忠、李自成等人也会找到了流寇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他们会在江淮河汉之间四处流窜,直到打进北京城。
西班牙、葡萄牙与法兰西大打出手,就是为了谁是合法的继承人。隔壁暹罗的权臣巴赛.通开始掌握绝对权力,然后,在几年后自立为王。大城王朝就这样完蛋了。
再过几年,太平洋对面,尼德兰人就会从印第安人手中,买下了曼哈顿岛,开始建设新阿姆斯特丹。
再过几年,俄罗斯人开始在韦爵爷的属地建设着名的雅库斯克城,把这座城市作为向远东地区扩张的中心,然后一直向东,一路上血迹斑斑,直接到了大海。
“怎么办?”逃是逃不掉的,即便是从这里,安南的守备官寨逃走了,逃到了大明内地,顶多再有十几二十年,满清鞑子就要大举进关,到那个时候,要么死于大屠杀,要么就是头顶上被留着可耻的金钱鼠尾,死了都没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逃不掉大时代的浪潮,那我就该被浪潮吞掉?然后一点渣滓都不剩的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
难道我就应该这样的被死去?难道我就应该成为别人推动历史车轮的垫路石子?难道我就应该成为民族融合时候的牺牲品?成为所谓狼性基因注射时候,被淘汰的那部分?!
“福伯,说说我们有多少人口。”李大少爷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按国朝编制,千户所有兵1120人,因为当年咱们是奉了毛大人的令旨留在这里,所以人马较多,给了1500兵马,另外,还有三百水师。如今在码头上的那些船只,还有还是打渔的,大多是这三百水师的后人。”一边说,福伯用手点着在书房门口手扶腰刀守卫的左小鹏和徐大虎,“这两个小崽子也都是水师的后人。当年要不是他们,少爷,您怕是已经。。。。”
嗯?难道说,这两个身边的跟班,还是前任李大少爷的救命恩人?
“如今有多少人口?户籍?丁壮?”
“军户人口,截止到上个月,全部人口为五万八千五百三十二人。壮丁,一万一千九百一十二人。不过,”
“不过什么?”
“这些人户,不都在我们手中,很多都在各个百户、总旗手中。在我们手中的,大约只有不到四千壮丁。”
嗯?我手里有将近四千壮丁?似乎事情还有得搞啊!
“民户,我们有将近四千多壮丁。。。。”
“等等!我们还有民户?!”
“是啊!少爷,这些年,大明内地,人多地少,闽粤两省的很多人就出海谋生,在安南的也有不少,因为在河静,有我们守备府在这里,所以,依托守备府谋生的闽粤两省流民也有很多,从老太爷那个时候开始,就把他们作为民户编组,按年收取赋税钱粮。”
“壮丁就有四千多?”李守汉的声音都发颤了,光是看到外面大街上人来人往,但是,没想到,自己手里的资源还是不少的啊。
“是。因为出海谋生,那就是九死一生,所以,大多数是青壮,女人和孩子很少。”
坐在舒适的太师椅上,李守汉用食指和中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扶手,这是他的习惯,每到思考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动作。
壮丁就有将近一万,虽然少了点,但是在南中这种地方,如果把这近万壮丁和六万人口的力量发挥出来,何事不可为?!
“这些人,都是有何技艺?以何为生?”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李守汉想要知道,自己的这些可用人员,都有什么人才。万一有懂得造炮、炼钢的,在这个乱世,自己可就可以横行无忌了。
可惜,得到的回答,很是让人失望。
“少爷,这些流民组成的民户,大多数,是以种田为生。”福伯略带沙哑的声音,带给李守汉的是很让人失落的信息。
从太祖朱元璋建立大明朝起,就把全国的老百姓分为军户、匠户、民户等等种类。在守备府辖区,也是按照大体这样的方式对下辖的人户进行编制,不过,稍微进步一些的是,按照你的谋生手段来进行的。会打铁的,自然不会和种田的编在一个册子里。会造船的和伐木的,安排在相关册页里。相比起来,不得不承人,守备府的这套管理模式,还是有他的先进性的。
“匠户,按照技艺来分的话,打铁的,修造船只的,木匠,造纸,酿酒,织布,烧窑,织网等等,大约有四千余人。”
懂得打铁,会修造船只,木匠,伐木,懂得织布,织网,造纸,酿酒,在明代的工业体系里,如果不是专业性很强的城镇,拥有这样的人员结构,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看着李守汉满脸的疲惫和不愉,福伯摆摆手,示意几个人退出房间去,“少爷,老爷的大殡还有几天,您还是早些安置,那些外面的事情,不管怎么样,也要等到老爷入土为安之后,才能见真章,切莫操之过急,免得累坏了自己的身子。”
听到福伯这样讲,在一旁伺候的盐妹子,快手快脚的将床铺整理好,房间里的人鱼贯退出,只留下了盐妹子和李守汉两人。
躺在黄花梨制作的大床上,李守汉脑海里汹涌澎湃,思潮起伏。索性披衣起床,绕开睡在踏脚板上的盐妹子,轻手轻脚的走到书柜前,想找本什么闲书看看。排遣一下自己的情绪。
嗯?这是什么?
书柜的内侧,他的手摸到了一个书包,竟然是自己那天要去做实验时,身上背的那个包!
用银刀将蜡烛剔亮,在烛光下,李守汉开始检点自己的物品。嗯,几本打印出来的小说,这还是利用办公室的电脑下载之后,整理出来的穿越类小说,还有一本着名的金鳞,一本白洁。(都看过吧?!呵呵!)一把卡尺,有公制和市值。还有自己做公司技术总监时候的工作日志,以及一些技术资料。还有一份客户发来的订单要求。
翻着眼前的这些东西,李守汉顿时觉得,眼前的这盏烛光比起以前任何的灯火都要明亮,“老子的金光大道,就在脚下!”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四章 分田分地真忙
“镗!镗!镗!”一阵阵清脆的铜锣声还在林家上厝这个由福建流民组成的村落上空回响,几个策马而过的李府家丁还在高声呐喊,“明晚妈祖庙前,守备府设宴,各村头目,各家当家,到场饮酒!”
四十多岁的林阿土,从自己的草屋里出来,迎面正碰到一个本家侄子。
“阿土伯!”
“少峰。”
“守备府不知道要做什么,家里的丧事没有办完,就要请大家到妈祖庙前喝酒,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不是因为咱们今年稻子长势不错,他们要加租子?”另外一个林家子弟也凑了过来。
“反正今年他们家要办丧事,肯定花销不小,这些开销,不是都落在咱们头上?!”
“阿桂说得对,可能就是要加租了!”
“不像!我刚刚从守备府那边回来,李家赶了十个水牛在那里,都是拣肥的,说是一会就要杀了,预备明天的晚饭。要是要加租的话,随便打发个人来,跟阿土伯说一声,咱们敢怎么样?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哦!何必花费这许多的功夫?”
七嘴八舌的议论了半天,最后,还是要等阿土伯明天晚上回来之后,才能知晓。
附近的数十个由流民组成的村寨,几乎都和林家上厝的村民们一样的想法。
傍晚时分,在用108根巨大的花梨木柱、支、顶、承、拉建起来的妈祖庙前,搭起了十数口锅灶,数十人围在锅灶前奔走忙碌,几十个小孩子眼巴巴的用热切的眼神看着锅里翻滚的牛肉,肥鸡,嫩鹅,猪肉。
“去去!少在这里聒噪,回家去,到了开席的时候,自然有你们吃的,今天少将军说了,都有的吃!”为首的厨子大声呵斥着孩子们。
“哦!回家去喽!和阿娘说!”
孩子欢呼雀跃的走了,章呈嘴里还在品砸着滋味走了过来。
府里的这位少爷,托大一些,要说也是咱看着长大的。怎么从来不知道他还会做这么多的饭菜?中午按照他指点的法子,府里的厨子做了他说的什么姜葱蟹、锅包肉。几乎将大家的舌头都吃下去,可少爷还说味道差了一些,如果作料全的话,味道会更好。
作为今天宴席的提调官,他知道李守汉对这次宴席的重视,自然不敢大意。
一路检点下来,酒、肉、饭食、水果都已齐备。香蕉、荔枝、龙眼、柑橘、柠檬、芒果、木瓜、榴莲、山竹、毛丹果、柚子等等,放眼望去,肉山酒海相仿,数里之外,都能闻到香气,难怪那些孩童们不愿离去。
夜幕降临,灯火燃起。
率领众人向木雕神龛中供奉的以香檀木雕刻贴金的天后像,以及从天后故里湄洲妈祖庙点睛分灵出来的出巡软身天后像妈祖上香祭拜之后,李守汉带领着众人入座。章呈大声宣布酒席开始。
林阿土和广东移民的头领黄百亩坐在一张桌子上,两个人都是食不甘味,不知道东家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着同桌的子侄兄弟们埋头苦吃,两个人一咬牙,吃!就算是一会要把大家赶回老家,也要吃他个够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真俗!但是,似乎没有别的词汇更适合描写饭局了!)李守汉站在戏台上说话了。
几十年后,当林阿土垂暮之年的时候,重孙子问他,“太公,当年,在妈祖庙前,您听到那道分田令的时候,您什么样?”
林阿土嘿嘿的笑了起来,几十年了,无数人问过他,他也无数次的回想起那个时刻的场景,不过,“我当时就认为我是喝多了,听错了。要么,就是李家的这个小子…额…一个大不敬的说法,应该是他喝多了或是干脆就是害了热病!”
“老林,我也觉得是李家的这位少爷喝多了,那是多少田啊!李家几代人的家业,就这样的分给我们?”
整个妈祖庙前,数千人的宴席,静悄悄的,除了风吹过的声音,就是火把燃烧时候发出的荜拨声。就连那些方才还在桌子之间疯跑疯闹的孩子们,也静悄悄的躲到了阿娘的身后,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每丁15亩、每妇10亩,没有水牛的,可以向李家租借,今年的租子就算了,但是,水牛必须要付租金。
条件?自然是有的,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更何况是如此的盛宴,多少人,在闽粤打拼数代,也未见得能够有15亩水田。
所有的人都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供奉在妈祖神像前的那份契约,有人识得字的,小声念了出来。“分田地令及与民契约。
第一条,所有的民户要承认李守汉的统治地位并接受他的统治。
第二条,李守汉有责任保护他们的财产和人身安全。
第三条,民户编制成保甲制度,有服兵役的义务。李守汉有权利在民户中招募士兵,但是,不得以武力夺取民户的财产土地和自由。
第四条,民户有纳粮给李守汉的义务,李守汉有权征收合理的税赋,但不得超过收成的二十分之一,超出部分由李守汉按照不低于市价的价格购买。
第五条,保护自己的土地和财产是每个百姓应尽的义务。”
“大人,这,这不是在寻我们这些苦哈哈们开心吧?!当真我们签了这份契约,便可以拿到十五亩田地?”
“如果要寻尔等开心,又何必摆下如此大的阵仗?花费如此多的钱粮?不是签了这份契约便可以拿到田地,还要在妈祖圣像前,焚香,宣誓遵守契约,否则,天地共讨之!人神共诛之!”李守汉沉下脸。
“这个自然!”
“这个自然!”
“李大人如此大仁大义!我等如果不忠于李大人,不遵守李大人的律令,还算是人吗?!”
“妈祖圣像前焚香,流民、军户宣誓忠于李守汉,李守汉则保证流民和军户们的利益不受到损害。并且,在契约书上盖上指模斗箕。当然,所有治下的百姓,都要服从李的领导。”这种最原始的宣誓手段,在这个时代,却有着最佳的效果。——佛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论东方帝国》。
林阿土脑海里至今还是晕乎乎的,看着手指上的印泥,他才敢确认这是真的。回过头,向庙门口望去,一个人影在灯火的映衬下异常高大。
身后是妈祖的神像,两侧是绚烂的灯火,这一刻,深深的镌刻在了林阿土和黄百亩等人的脑海中,“从那一刻起,我就觉得,李将军,就是妈祖娘娘的化身!”
李守汉被徐大虎和左小鹏架起来,站在了两个人的肩膀上,挥动着手臂,向在场所有的人宣布分田令,这个场面很多年后被画家画成了作品,成为了和《自由引导人民》等几幅画齐名的作品。又过了很多年,被拍卖界联合估价,在两万两白银以上。评价意义:构图合理,呈现了完美的三角构图,光线、色彩搭配堪称一绝。最重要的是,描绘了一个伟人,在一个伟大的时刻的形象。
几天以后,当左小鹏受命去祖山查看李守汉的老爹的吉穴(就是墓穴)的时候,一个醉酒的人倒卧在道旁的水田埂上,双手还死死的抱住一个插在地头的木桩。
“大叔,大叔,你没事吧?!”
他几个箭步冲上前去,用手摇动那个人的双臂。
“军爷,你掐我一下,让我看看这是不是在做梦。”那个醉鬼一脸迷茫,但又是十分坚定的对着挎着腰刀的左小鹏说。
“啊!”一声痛苦的叫声。
“军爷,我让你掐一下,没有让你要我的这条命啊!快,快!快帮我看看,地头上的界桩子还在不在?”
“大叔,还在。”左小鹏盯着那个写有几行墨迹淋漓的大字的界桩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还在,还在!那就好,那就好!”那个农夫嘴里喃喃自语的说着。“我家的四十五亩水田地还在。”一边说,一边蹒跚的向自己的家走去。“早知道按照人头分地,我就应该出海的时候,带着她们娘母几个一起来啊!少分了好几十亩地啊!”
一边踉跄着前行,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的,“将军公侯万代!”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五章 当一回秦始皇。
“李家的这个败家子,想要做什么?”
在副千户的府邸里,何天能已经摔了三个茶杯了。
“四十多万亩地,几天就被他给分了?!那些苦哈哈的穷军户、匠户,给他们田地有什么用?!”
他手下的家丁头目何福林,让一个丫鬟将地面打扫干净,双手递过一杯新茶,“老爷,也许这个败家仔,是因为得知自己没法子接任守备,索性将自己的家财散去,拿来邀买人心。一来,市恩给属下,二来,也是为了给老爷您添些麻烦。”
“料也无妨!我有三百铁甲雄兵在手,怕他作甚!一群没有兵杖盔甲的穷军户,即便是编练起来,能够翻起多大的浪来?!守备,我是坐定了!”
嘴上这样的说,手里捻着略略有些发黄的胡须,何天能不住的呼呼的喘着粗气。
“老爷,话虽如此说,可是,我们的细作传回来的讯息,李家直属的那些军户、流民,如今都是人心归附,都在说李家这个败家子的好。附近的几个百户官寨,也是人心浮动,很多官寨里的军户们,都在抱怨自己为甚没有如此好的运道。”
听到自己的手下向自己汇报的信息,何天能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笑容,“尔有张良计,吾有过墙梯!福林,你拿着我的拜帖,到附近的几个百户官寨走一趟,和他们说,李家的败家仔的行为实属胡作非为,我作为他的叔伯辈十分痛心。等到李大人的丧礼过后,我要登门训斥他,请各家放心,此股歪风,断不可长!”
“另外,你说的不错,那些穷军户,虽然没有兵杖盔甲,但是,毕竟是人多势众。也是不可不虑。你拜会了几处官寨后,到账房那里,领出来生铁两千斤,盐一千斤,棉布二百匹,绸缎五十匹。”
“老爷,你的意思是?”
“有文事者必有武备,他用祖上传下来的家业去收买人心,我就要用刀剑和他的人心说话。你拿上这些东西,到西面的佧族山寨去一趟,面见他们阿旺头人,就说,过些日子,我要借他的五百苗刀兵一用。还有,我们的兵丁,从明日起行戚少保的三八会操!”
看着手下跨马而去,何天能不由得暗自思忖,这样的所作所为,是那个弱不禁风,满口子圣贤之说的李守汉做的吗?
这个小贼,如今真的象细作说的那样,和一群匠户混在一起,做一些奇技淫巧之物来打发时光吗?
“几位师傅请坐。”满面春风的李守汉,摆手请凌正、冯默峰几个工匠头目坐下。几个人忐忑不安的半个屁股坐在了黄花梨官帽椅上。随时准备站立起来。
“这几日大家过的如何?田地都去侍弄了?”李守汉很是熟悉领导和手下的人说话的方式和程序,虽然以前不是名正言顺的领导,但是,这套事情,他也是驾轻就熟的。几句开场白之后,双方都变得松弛起来,谈话的气氛开始转向了技术。“凌师傅,府里面的冶金、炼铁、铸钱这些事情,一直都是偏劳你的,冯师傅,打造农具、兵器这些事,也都劳您出力的。而王全、雷明生二位,府里面的造船、屋舍营造,都是二位一直掌管。今天请四位来,不是别的事,就是说说咱们府里,统一度量衡的事情!”一句话,说的在场的四个工匠头目,包括一旁的福伯都有些瞠目结舌。什么?您要统一度量衡?您当您是秦始皇?要玩书同文,车同轨?“几位师傅,福伯,这几日,我在外面转了转,街市上、码头上、店铺里、各个匠坊我也去看了看。”
各个行业,各个店铺里面执行的度量衡都是不一样的,这样的标准,对于已经习惯了标准化工业生产的李守汉来说,无异于一个巨大的玩笑和噩梦。
还好,在他那个被两个飞行员丢弃在书房里的书包里,他发现了自己的工具之一,一把游标卡尺。
“别的暂且不讲,王师父、雷师父,你们用的就不一样。木工建造房舍,用鲁班尺;而破好的原木造船,又是用的会同尺;成衣铺里用裁衣尺,王权师傅,你在家里用你的尺子量好的尺寸,到街上的裁缝铺里就做不出合适的衣服来。”
几个人轰然大笑,不错,这种事情以前的确发生过。不过,毕竟在这里生活的人没有那么多,大家彼此都熟识,所以,李守汉说的那种情况,也就没有被大家重视起来。
“还有,我们用来贸易的秤。也是花样繁多。有关平秤、天平秤、司马秤、会馆秤、库平秤、茶食秤,还有码头上用的鱼秤,我让盐妹子称了一下,同样的东西,用不同的秤去称,一斤,最多的能够差二两出来!”
几个工匠头目都是久在自己的行业当中摸爬滚打的,侵淫日久,可以说,从打当学徒就开始和这些尺寸打交道,如今听李守汉如此一说,倒有些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几个人说话的功夫,盐妹子从书房内室取出来一样东西,用托盘呈到了李守汉的面前。
“这是一具卡尺,全名是游标卡尺,以后,我所辖地域,所属军民人等的尺度、重量,衡具,都要以此物为准。”
四个人以前也见过卡尺,但是,那些大多是木质或者铜质,但是此物,却不知是如何制作而成。但是,见一面用字标注着市尺、寸等字样,另一面则是用蝌蚪文字标志着尺寸,想来也是尺寸了。
“大人,不知此物从何而来?”几个人从腰间取出自己使用的尺,同游标卡尺比较一番,确有不及之处。凌正一边啧啧称赞,一边有些好奇的询问。
闻听此言,李守汉差点被一口茶水呛住!不住的咳嗽,一边咳嗽,一边暗自自责,“那个要你这样卖弄?这个东西从哪里来的,你能够说得清吗?”
不料想,有人替他解了围。
“凌师傅,你还记得,老大人归天的那天,天上突然有一团火球飞过?而后在守备府上空雷声不断?我的一个徒弟当时在府外附近办事,据他说,当时半空中仙乐飘飘。他有意上前观看,不料想,刚刚走到守备府院墙外,就如同雷击电轰,周身疼痛不已,故此未敢上前。大人,福总管,不知,此事,是否和。。。”王权的话没有再说下去。眼底充满了疑惑和惊惧。
“咳咳!咳!”李守汉知道,王权口中的异象,正是自己被那两个家伙劫运到这个时代时候的表现,时空飞船高速运行,在地面上的人眼里,自然就是火球。雷声阵阵,正是发动机的轰鸣,而所谓的仙乐,是那两个飞行员驾驶舱里面的音响在播放着一段音乐,还好没有放摇滚,否则的话,就不是仙乐了,而是魔音。
嗯?!这是好机会啊!好借口啊!
“实不相瞒,列位,都是我府中旧人,也都是相助家父多年。不错!家父归天之日,府中确有异事!当日,我因悲痛过度,昏倒在场,睡梦中,见天车在空中飞翔,有仙人自称奉天帝之命,传旨与我,并赐此物。”
好险!看到自己的一番花言巧语,将在场的几个人糊弄的五体投地,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擦了一把汗。“以后说话的时候,可是要多加小心,免得露出破绽。”
令李守汉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一番话,经过在场的六个人向外一番有意无意的传播,再经过加工演绎之后,便成了另外的一副样子,并且对他大有裨益。这里先卖个关子,留下日后再说。
几天以后,当他为父亲发丧之后,凌正带着自己的徒弟们恭恭敬敬的守候在门口。
“大人,照您的意思,您说的‘升’,做出来了。”
看着用青铜铸就的升,李守汉很是满意,“不错,和我以前见过的一样。”
“大人是说,小的们的粗浅手艺,和您见过的天**的,竟然差不多?!”凌正有点受宠若惊。
“嗯,确实不错。”李守汉含糊了一句,这几天他发现,一个分田地,让所有的军户和民户都无比的拥护他,当他说自己是和天上的神仙有接触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把他当做神一样。
这样也不错,我说什么,马上就会得到不折不扣的落实。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造神。
内壁的边长是十厘米,一个正方体。正好是一公升的容积。“章呈,这个东西,就交给你。传令下去,以后,我守备府所有军民人等,都是以这个为标准,缴纳税赋。”
百户章呈有些愁眉苦脸,“大人,我是带兵的,您让我去管这个?这该如何管?”章呈颤抖着脸上的横肉,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和眼前的这位神仙长官相处。
“嗯,如此,这个升,装满水,与口平齐,水的重量就是一公斤,1000公斤为1吨,今后计量单位就用这个。另外,我说的‘米’也要加紧时间做出来。”
“遵命。”
“大人,我去管这个,这个,您说的量具监,那府里的兵谁去带?您说要招募新兵,这个事谁去办?”章呈不死心,一心想干自己的本行。
“放心,这个事,我找了一个最合适的人。”
“谁?!!”
“便是本将军!”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六章 军事斗争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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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旗鼓官一声嘹亮的唢呐,紧接着值星官粗大的嗓门大声喝道:“午饭时间到!上午操练到此结束!各队原地解散,休息一刻钟。听号声集合开饭!”
“小子们,方才厨房里宰猪的声响都听到了吧?!连着几天一口气放翻了三口肥猪,够你们敞开了填肚子的!白米饭管够吃,大人还怕你们吃得腻了,还有各色时新果子让你们过口!”
望着将台上,值星官矮壮的身体,所有的人,都觉得,他是和观世音菩萨身边的善财童子那样的可爱。
在安南旱季的阳光下,这些新兵已经训练了三十天。从集合列队,整齐报数,四面转法,起步、跑步等三大步伐,李守汉按照解放军的训练大纲进行要求。并且制定了训练计划。
在鸡叫头遍到早饭这一段时间里,称为早操。主要就是练习跑步、队列。早饭之后,到午饭的这一段时间里,主要是训练各种军事技术和体能训练。比如说:负重跑步、单杠、俯卧撑、仰卧起坐等等。午饭之后是一个时辰的午休时间,午休之后是下午的训练,内容和上午的基本相同。除了技术性训练之外,就是体力性和身体的协调性锻炼。
按照李守汉的说法,负重跑步,是锻炼耐力,石锁石担,是锻炼体力,而盘杠子,则是锻炼协调性。对于这些主要是农民的年轻人而言,早上鸡叫头遍就起床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他们这么多年来都是闻鸡起舞的,早晨起来的负重长跑,也还凑活,好歹跑完之后就有一顿比较好的早饭在等着自己。
但是,很多看似简单的事情,往往就出了纰漏。一个李守汉认为最为简单的四面转法,也就是向左向右向后,就有很多人搞不清楚,令他大跌眼镜,后来才弄明白,在他生活的年代,小孩子都是从小就接受体育课,像这些已经是最为常识性的东西。
可这是在大明万历年间。
于是,李守汉想出来一个法子,各队的队长,每天上操以前,在每一个新兵的左胳膊上用稻草绑上,用于区分左右。
在阳光下,这些新兵们伸展着四肢,整理着腿上的绑腿,刚刚开始训练的时候,这些穷惯了的贫家子弟,还有些可惜,“这么多、这么好的布,就这样绑在腿上?不如给俺送回家去,让阿娘给弟妹们做衣服。”
不过,随后高强度的训练,让这些人知道了绑腿的好处,每天早上,顶着露水,背着装满了石块,足足有三十斤的竹筐,在队管的呵斥声中,跑完十里路。然后,再迎着太阳跑回来。
曾经有新兵在草棚里一边揉着疼的让人呲牙裂嘴的腿,一边低声的哭泣着,说就是在家穷死饿死也不在这里遭这份罪了。第二天,这个家伙就开小差回家了。
结果,让所有的人为之骇然。这家伙刚刚到家,军法官也追到了家。二话不说,直接宣布将军大人的决定。“夺田!驱逐!”
理由很简单,你没有尽你的义务,你在妈祖神像前焚香立誓要承担的义务。
同一个保甲的邻居没有人出来给这家人求情,大家都觉得,这样的做法,没有错。不论是人情还是法理。于是,在父亲和阿娘的叱责喝骂声中,街坊邻居的白眼之下,这家人带着自己简单的行李,看着自曾经属于自己的稻田,那稻田,马上就要开始收割了。美好的日子就要开始了,但是,这些,就因为这个家伙的开小差,而永远的不属于他们了。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反面的榜样力量更是强大。当天,无数的父母兄长便来到了兵营,和自己家的子弟说了这一幕。交代着,哪怕就是打断了骨头,为了全家人,也要撑下去!从那天起,新兵们咬着牙坚持着自己的训练。不过,十天之后,身体似乎就已经适应了这种高强度的活动,摸着自家身上贲起的肌肉,大家都觉得,就冲这身腱子肉,出来当这个兵都值得。
远处几辆牛车拉着刚刚收割下来的稻谷,缓慢而悠闲从地里向各自的村庄走去。在他们身后,地里面还有无数的人在挥动着手里的镰刀,收割着业已成熟的水稻。
“鲁云胜,你家这次能够收多少稻谷?”一个新兵热切的看着牛车上高高堆起的稻子。
根据分田令,各家耕种的土地,完全由各家自行所有,只需交纳十分之一的公粮即可。如果家中有子弟在军中服役,还可以免去一半的公粮。如果立有军功的话,还可以免去一部分的公粮。如果子弟在战场上因受伤而致残或者阵亡,那么,这笔公粮将完全免去。作为抚恤金的一部分。直到阵亡者的子女有了独立生活能力或者是父母逝世为止。
对外销售粮食,要求交纳百分之五的商税,用大人的话讲,就是“值百抽五”。但是如果你试图偷漏税的话,一旦被发现,要处以百倍以上的罚款,而且,是按照你可能销售的最大数额来计算。如果有人举报偷漏税,并且得到了落实的话,那么,罚款的四成,归举报人所有。
“我家的水牛不好使,估计在四百多斤上下吧!等我立了军功,就能把那一半的公粮也免了,让阿爹买两头好点的水牛。”鲁云胜嘴里叼着一个草棍,憧憬着立功之后,阿爹赶着自己家的水牛下田时候的光景。
“四百斤!乖乖的,你家今年能够有好几万斤稻谷入仓呢!”田银喜鼓掌赞叹着!
“你们家的田不比我家的少,你们家的稻谷也不会比我家少!”
“都一样!都一样!”田银喜美滋滋的笑着。
“田金喜,给新兵的兵器准备的如何了?”
在守备府后山的太平洞,背着手,站在用粗大的原木做成的栅栏前,李守汉凝神向洞内望去。
这个太平洞,是一个自然形成的溶洞,号称是百余年来,未曾有人找到另外的洞口,洞深不知道有多远,奇异的是,不潮不湿,一阵阵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使得洞内一年四季都是温润如春。以往这里是李家存放粮食、刀枪的仓库,如今,被李守汉拿来用作打造兵器。
铁匠头目田金喜,杨天石二人叉手施礼,然后恭恭敬敬的回答:“回禀大人,自十天前开炉打造兵器以来,十天内,我等共计打造矛头一百二十七柄。全部按照您所示图样尺寸所铸造。请大人过目。”
冶炼坊的坊正凌正,急忙从一旁的工案上取过一柄矛头,“大人请看!”
矛头在洞口的阳光下,反射着金属的寒光,蓝幽幽的煞是爱人。“按照您所要的尺寸,刃长三十八厘米,合尺一尺二寸,刃后为两尺铁樽,安装于石栎木枪杆上,枪杆尺寸为一丈四尺,合计矛尖到枪尾总计尺寸为一丈八尺。”
李守汉用手指在矛头的锋刃上缓缓滑过,轻轻的感受着刀口的锋利程度。这长矛的矛头,是他按照从前在网上看到的西班牙方阵中长矛的标准将普通矛头加装了铁樽之后的混合物,前面的包铁战斗部分大大加长,这样敌人就算用厚背砍刀也很难将长矛削断。按照几个工匠的私下里议论,“大人的这样兵器,固然为杀敌利器,但是矛头太长,太败家了。”
“如今在校场营房内,有数百儿郎正在训练,你们十天了,只打造了一百二十七柄长矛,是人手不够,还是工料不足?”李守汉的话,让这些人的心立刻从盛夏到了寒冬。
“噗通!”“噗通!”两个人纷纷跪倒在地,“大人,非是小的们有意慢待,只是,大人要求的这长矛,对钢要求甚为挑剔,府中虽然生铁甚多,但是,生铁变成合用的钢,是要经过千锤百炼的。小人们已经是日夜赶工了。”
“大人如此厚待小人们,小人们如何敢怠慢差事?!如是怠慢了,太上老君都要降下天雷来的!”
原来如此!李守汉心中暗叫惭愧!自己也犯了一般领导常犯的官僚主义的错误,看来,还是太祖说得对,“没有调查研究便没有发言权。”
“咳咳,”他轻轻的嗽了嗽嗓子,努力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急躁。“带我去看看你们的炉子。”
在太平洞内的一个支洞,凌正、杨天石等人将炼钢的炉子放置在这里。这个洞,洞顶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孔洞,四周又有不知道从何处吹来的风,通风效果良好,而且,不远处有一条暗河从洞口流过,取水也是十分的便利。
这里的炉子是台炉。将炉子筑于专门的炉台上,并有一个较大的加热兼炒炼空间。炉子以砖砌成,状如鸡笼,炉底接近地平面,炒炼室是一个不规则的长方形空间,炉子正面设一炉口,在此进料、操作、出钢,虽然李守汉没有直接操作过炼钢炉,但是,因为他做技术总监的原因,炼钢炉子的种类、工艺,是先进还是落后,他却是一眼便能够看出来。
这种鸡笼炉,也是地炉的一种变形。
“大人,这样的炉子,我们用铁条烧熔百炼,逐渐旋绕成团,每五斤方能炼成一斤。”杨天石唯恐李守汉发怒,低声的向李守汉介绍着。
李守汉嘴里赞叹了一声,“辛苦诸位了。”
嘴里虽然如此说,但是看着堆积在洞内的生铁块子,他也不禁有些发愁,如何能够将这些生铁,变成战士们手中的三棱透甲锥?变成长弩?
沉思半晌后,李守汉道:“还是我失了计较啊。这样吧,除了这120柄长矛之外,其余的矛头全部用熟铁做。另外,你们不要一个人负责做一整支长矛,而是要把长矛的制作分成若干到工序,有的人专门炼制熟铁、有的人专门负责制作矛头、有的人专门负责制作矛杆、有的人专门负责组装,这样一来效率会提高很多。”
李守汉一面自我检讨跟降低矛头材质标准,一面将后世的标准化流水作业教给了田金喜跟凌正。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七章 汉元商号出场
五天之后,铁山寨的副千户府。
听了何福林的禀报,何副千户慢慢的在庭院里踱步,李家的这个败家仔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了。前一段是分田地给军户和流民,可以说是要收买人心来和自己对抗。但是,如今他在自己的地盘上竖起来炼铁炉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抵抗自己吗?如果是要抵抗的话,也用不着那样的阵仗吧?据细作回报,李家从北方郑家的地盘上买来了大批的泥炭,每三五天就有数百石之多,几百个人昼夜不停的在炉前劳作,将用泥炭燃烧之后炼得的所谓焦炭填入炉子,经炉火上锻炼之后,铁矿石便炼成了生铁。生铁很快便又炼成了熟铁和钢。这是什么法子?能够如此便捷的出钢?难道说真的像下面传说的那样,李家的这个小子,是玉帝在天庭选中的人?来渡化世人的?想到此处,何副千户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还有,为什么那些穷匠户们最近如此的卖力?当年老李在世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如此卖力过?!
“如何将泥炭炼成焦炭?如何将生铁炼成钢?我们的人知晓吗?”如果能够查得李守汉是如何变的这套戏法,老子手里的生铁可要比他多多了!他父亲的妈妈的!钢是什么价钱?生铁是什么价钱?!后街上的那个傻子都知道!
“这个,咱们的细作也在李家试图打探过,但是,每一个在里面做事的工匠不知道拿了李家小子什么好处,嘴都很严,一丝口风都不透。他试图混进冶炼工房,去探察究竟,但是,里面却是一班人只做一样的事,咱们的细作只是在将所谓的洗煤班,每日里就是用筛斗和河水清掉泥炭中的灰分,除去石块什么的。洗选后所得净煤又叫洗煤或者精煤。之后的环节他就不晓得了。”
“嗯!”鼻孔里重重的哼了一声,何天林坐在了自己的交椅上。
“老爷,据细作回报,三套炉场,大约每天可以出铁数千斤,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几天,他招的那些新兵,便可以配备武器铠甲,编成部伍。”
“知道了!还有什么事情?”何副千户有些烦躁,他想一个人安静的想一想对策。是不是尽快的将佧族的援兵调来,一举平了李家的这个小子,免得他羽翼丰满之后,来找自己的麻烦。
“他的那些新兵是如何操演的?”何天能问道,他想一个人安静的想一想对策。是不是尽快的将佧族的援兵调来,一举平了李家的这个小子,免得他羽翼丰满之后,来找自己的麻烦。
“老爷,据细作回报,每日里新兵们只是训练些排队走路,左右转身、走路变跑步的事情,并未见到训练刀枪器械。”
“嗯?!”这话让何副千户颇有意外之感,“营伍训练,不练武艺操法,却只练走路、跑步、排队?你这话可不要不尽不实!”
“老爷,小人也是害怕细作此言有误,特意改扮了去了守备官寨,果是如此啊!只不过,多了些盘杠子、举石锁之类的科目。”
何副千户脸上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些,“如果李家小子只是如此练兵,倒也不足为虑。他们练了多久了?”
“老爷,已经一月有余,每日里,新兵们都是上好的白饭管够,早饭有咸鸡子,午饭晚饭都是鱼肉皆有。每日里,都有至少一口猪供给肉食。”
“嗤!”何副千户冷笑了一声,“无知小儿,这兵其实是世上最为低贱的一种,岂能如此操演?养兵也不是如此养的!还有何事?”
“哦,还有一件事,小的们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正要请老爷的示下。”
“说!”
“细作说,近几日,在李家出现了瘟疫。怀疑可能是那几个投军的苗子带来的。”
“喔?!哈哈哈!老天助我!”
此时的李守汉正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书房里,他要好好想一想,在这个时代的安南地区,能够采用什么手段造出合用的钢材来。
钢的问题如果不能得到解决,别说是在这个时代建功立业,连自己都很快就会成为别人嘴里的肉。但是,这个时代,还是流行灌铁为钢,或者是炒铁为纲,自己熟悉的钢铁生产,是无论如何也不可以达到的。你不能说在明末搞出来顶吹炼钢吧?炒铁为钢也不可行。产量低,而且,技术参数不好掌握。在这个时代开始使用的生铁浇淋法。因传为江苏工匠始创,又名之为“苏钢”。虽然无需封泥、涂泥,以及覆盖破草履,也简化了工序。但是,依然是采取有控制地进行灌淋技术,而且,需用的工匠人数最少也要在数百人以上,自己的工匠人数远远不够。
嗯,看来,只好采用爷爷说过的大#跃3进时期,全民大炼钢铁时候的土高炉、坩埚炼钢法了。不过,即便是那个时代被淘汰的技术,在三百多年前,似乎也是领先技术潮流的啊!但即便如此,一样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在粮食产量极低的明末,玩大炼钢铁就是自寻死路。算了算了,不想这些了,先把该死的何天能搞定再说吧!
夜色下,从庭院的角落里,传来一阵阵的虫鸣之声。栽在窗下的几棵芭蕉树肥厚的绿叶微微摆动,微风送来了一阵阵的凉爽,使人们从一天的湿热中得到了暂时的缓解。几个冲凉的下人从院子的垂花门外走过,看到蹲在房门外石阶上的徐左二人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禁小声嬉笑几声,和二人走动较近的,少不得还要做几个鬼脸,调笑一番。
左小鹏烦躁的挥挥手,让这些人赶快离开,免得被少爷听到,万一少爷正在和玉皇大帝、太上老君、东华帝君之类的大罗金仙谈天说地,被尔等这些俗人打扰了,岂不是我的天大的不是?!
“外头有人没有,弄碗鱼片粥来,饿死了!”正当左徐二人跟蚊子战斗到高潮的时候,屋子里忽然传来了李守汉的喊声。
“盐妹子!盐妹子!”
门口的两个家伙,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在后院里大呼小叫的,盐妹子从自己的小房间里探出臻首,“什么事情,这么鸡猫子喊叫的?”她有些嗔道。盐妹子也是你们两个家伙叫的?!而且,半夜三更的,在一个姑娘家的卧室门口聒噪,传扬出去,不免有些闲话。
如今谁都知道,盐妹子是李守汉房里的通房大丫头,早早晚晚,一个妾的身份是跑不掉的。而且,如今福伯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将军府的内政上,这府里面的一些日常事务,都是交给盐妹子来操持的,她也是这府里面的当家人。这两个家伙在自家门前如此的大呼小叫的,焉能不招她白眼?
话虽如此说,但还是披衣起床开门,“什么事?”
“少爷!少爷!”左小鹏气喘吁吁的,话却说不出来。
“少爷怎么了?!”毕竟那个男人将会是自己以后依托一生的男人,盐妹子有些害怕。
“少爷想喝你煮的鱼片粥!”徐大虎抢出来的一句话,让盐妹子将心放回到肚子里。
“喝粥就喝粥嘛!瞧瞧你们两个混账行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放下手中的托盘,服侍着李守汉喝粥,盐妹子放眼打量着书房,天哪!书房里到处是随意堆放的纸张,大大小小的毛笔扔得房间里四面都是。雪白的墙壁和帐子上,被随意甩上去了很多的墨汁,看上去如同美人脸上的麻子一样的刺眼。
喝着热气腾腾、鲜香扑鼻鱼片粥,李守汉的肠胃舒服了许多。“人生最大的幸福是什么?最大的幸福就是当你攻克了一个难题之后,能够有人给你熬一碗你喜欢喝的粥。”一面感叹,一面用眼睛的余光看着盐妹子。
“不用收拾!”急忙出言制止了正要打扫屋子的盐妹子,“这些东西,一会我自己收,你一拾掇,我便找不到了。”
制止了盐妹子的勤快,李守汉用手点指着左小鹏和徐大虎二人,“你们两个天亮以后,去把凌师傅他们一干匠户头目请到府里来。然后,你们就不用来我这里了。”
“少爷,您?!”
“瞧你们那副出息。我是看你们两个最近和那些新兵一起训练的不错,提拔你们去当个队长,管上五十多个人,不行吗?!”李守汉做桥作怪的吓唬左徐二人。
“嘿嘿嘿!当官啊!我们做梦都没想到!谢谢少爷!不,谢谢将军提拔!”
两个人千恩万谢的去了。
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我也该睡会了,梅儿,梅儿?!”
李守汉叫了几声,盐妹子这才恍然大悟,“在这呢!少爷,您是叫我?”
“这屋子里就咱们两个人,当然是叫你了。”
“可是您刚才。。。”
“哦,我是觉得,你就如同我的盐和梅子一样,没了你,我吃什么都没味道。就干脆管你叫盐梅儿。音还是一样,意思就不一样了。”
几句话说的盐梅儿如同驾了云一般。原来在少爷心里,我是如此的重要。
“小人们给大人见礼。”几个匠户头目跪在书房的地上给李守汉叩头见礼。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凌正等人受宠若惊的半个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开玩笑,什么时候想过能够在将军府的书房里坐下?
“大家都分到了田地了?”
“咱们正要向将军拜谢。给小人们分到了田地,如今,家里的娃儿们正在田里劳作,今年,收成的粮食,咱们会如数上交公粮,一颗不敢少。”凌正代表匠户们发言了。
“哦,感恩戴德的话就不用讲了,我问你们,如果让你们专门做工,你们可愿意?”闻听此言,几个人面面相觑,大人要将土地收回去?还是要我们继续保留匠户籍贯?
看着几个人复杂的表情,李守汉知道,火候够了。他一拍脑门,“嗨!看我这个记性!应该让你们先看看这个的。”
“《汉元商号章程》?”凌正和他手下的匠户们大多识得字,看着纸上写的六个字,有些云里金刚摸不着头脑。几个人在一旁去看这份李守汉连夜编写的章程,而作者本人,却坐在向阳的窗前,有滋有味的品着盐梅儿刚刚泡的香茶。
其实章程很简单,就是将守备府所有的匠户编成在汉元商号旗下,李家和李守汉本人出资一万银子,以及粮米五千石,成为东家。凌正这样的匠户们,按照技术和劳动力水平,享有相应的股份。也就是建立了身股制度。身股在匠户退休之后,可以依然分得红利。如果匠户本人在经营过程中有技术发明或者革新,那么也可以享有相应的股份,这部分股份是可以传给后代子孙的。不过,有效期为五十年。
但是,惩罚措施也是严厉的,一旦发现了有泄漏机密的,那就是与全体汉元商号的从业者为难,全家都要为此付出代价。生命的代价。
不过,凌正他们没有注意到这些,只看到了身股的好处,再说了,少爷,不,东家如此的对待大家,哪个家伙如此的丧尽天良,吃里爬外?!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混蛋,灭他的满门也是应该的!哪个要他把大家的饭碗变成他一个人的好处?!!
几个人毕恭毕敬的将这几张纸递到了李守汉的手上。然后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整整齐齐的跪在地上,“东家!小人们见过东家。”
“很好!请起。”李守汉很是满意眼前的这一幕,因为,没有这样的手段,他就不可能把后面的杀手锏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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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八章 凤凰营的诞生(上)
将军府的医官王廷奇和镇上同春堂的掌柜程世德很忙。在新兵营的各个营房之间穿行,忙着对那些忽而寒颤,忽而高烧的新兵进行诊疗。
新任队官的左小鹏,哦,官名叫左天鹏,烦躁的抓着八瓣铁帽盔,抚弄着帽盔上面代表着队官的三红一黑四根翎羽。
“先生,我的这些弟兄如何?”
“左队官,您的这些部下,和其他几个棚里面的兄弟一样,都是由瘴气引发的因风寒暑湿之邪客于营卫所致。”
“嗨!我的王先生!您就不用从唐尧虞舜的说起来了!您就直接告诉我,这些弟兄是什么病,该当如何治理?”
“是温疟。”程世德捻着自己有些发黄的三绺胡须,很是肯定的说。
“不错,咱们这岭南两广、安南暹罗历来是温疟多发地带,一旦发作,便是。。。。。”
“先生!您能够确认是温疟?!”左天鹏吓得张口结舌,开玩笑,疟疾,是什么病?能够让整个村寨一夜之间全部感染的瘟疫,得病的人,就算是命大挺过去了,也是废人一个了。如果自己这几十号手下,还有哪些新兵都染上这场时疫,那少爷的宏图大业,可就全完了!
“当然可以确认!莫非左大人怀疑在下的医术?”王廷奇有些不大高兴了。
“左大人,你的部下和其他几处的病患症状一样,都是时冷时热,出汗。发冷时,骤感畏寒,迅觉背部、全身发冷口唇,指甲发绀,颜面苍白,全身肌肉关节酸痛。进而全身发抖,牙齿打颤,那边几个人盖几床被子尚且呼冷不止。”
“冷之后,便是发热。发冷越显著,则愈发高热。有的辗转不安,呻呤不止;有的谵妄,撮空,甚至抽搐或不省人事;有的剧烈头痛.顽固呕吐。患者面赤.气促;结膜充血;皮灼热而干燥;脉洪而速;尿短而色深。多诉说心悸,口渴,欲冷饮。”
“高热后,颜面手心微汗,随后遍及全身,大汗淋漓,衣服湿透,约一个时辰体温降低,病患感觉舒适,但十分困倦,常安然入睡。一觉醒来,精神轻快,欲思饮食。这些症状,你的部下们都有,而且很是严重,这便是典型的疟疾!”
左天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行眼泪从红肿的眼睛里流出来,完了,少爷刚刚给了自己和老虎一个机会,就被天杀的瘟疫给毁了。
“砰”的一声响,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痛沿着脊髓神经传送到了大脑,“娘的!小爷这里正烦着呢!那个不长眼的混球敢踢老子?!”
转回头来,面带愠色的李守汉正狠狠地盯着他,“流甚么马尿!多大的事情?!你这个胆色,以后如何去带兵打仗!?”
几句话将左天鹏骂的没了脾气,“大人,不是我。。。您这万金之躯,如何到这污秽之地来了?!这还使得?!莫金、莫玉!你们两个混账小子!大人要来这里,你们也不拦着点!”
“别废那口舌了,是我要来的。说说看,怎么回事。”
“大人,是这样,如今左队官这个队,编制新兵是五十七人,出现症状的已经有了二十余人,有症状的,都被我二人做主,搬迁到这间屋子里来了,免得传染给别人。至于说别的队,因为左队官这里是最早发现有病患的,所以,病症没有那么严重。而且,因为新兵们是集中居住,且与住户隔离的,所以,目前只有这里出现了病症。但是,因为在发病之前,新兵们刚刚领过武器,与兵工坊的人有过接触,不排除那里以后也会出现病患传播的可能。”
“带我去看看最先发病的人。”
在这间用粗大的竹子搭建起来的茅屋一角,摆放着几张竹床,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张竹床同别的床似乎有意识的隔离开了一段距离。人为地画出了一道很明显的隔离带。
“如果搞什么名堂!”李守汉知道,这里面,肯定是有缘由的。
“大人,这五个人是最早出现发高热等症状的,”王廷奇指着正在竹床上挣扎的五名病患。
“嗯?”李守汉有些惊异,这五个人同其他人比起来,似乎脸色更黑一些,而且,身上的肌肉似乎也是更加结实。只不过个头、骨架以及脸部的轮廓似乎和其他人有些不同。
“你们要对我的兄弟怎么样?”从一旁募的突然站起一条大汉,同躺在床上的人相比,他的个头要高了不少。
“你是谁?”李守汉觉得很奇怪,在这里,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居然还有人不认识这位少东家、少将军?如今的将军大人?
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同样穿着自己的军服的家伙,嗯,块头虽然不大,但是一张脸上却是骨肉匀停,方面大耳的,看上去都是有几分气势。
“赫蒙人王宝,见过将军!”王宝拱手施礼。
“赫蒙人?”
赫蒙人便是苗族的一支,他们自己自称是赫蒙人。他们的历史可以上搠到炎黄神话时代,他们的祖先便是那位和黄帝在涿鹿大战的蚩尤。同别的少数民族有所不同的是,苗族是很有自己特色的游耕民族。为了开垦新田,经常迁居,同时,也是因为同黄帝作战失败,逐步的从黄河流域退到了洞庭湖和鄱阳湖之间,所谓荆蛮之地,但是,随着汉民族的农耕文明愈发发达,他们便继续向西退去,从平原到了丘陵,从丘陵到了山区。后来竟然成为了亚洲的所谓国际民族。
正是因为千年以来的迁徙过程,苗族以顽强勇猛著称,有清一代,苗民起义,一直是让野猪皮家族在北京城里消耗脑花的一件事,为了平息苗民,专门在苗族聚居区外面,修筑了一条防御工事,也是一座小号的长城。可惜的是,居然有些所谓的专家说清朝不修长城是因为民族团结。
可是,依然挡不住所谓的“生苗之乱”。
苗族的善战,在著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中都有红军老战士在回忆录中描述,最著名的红军苗族战士,便是那位外号云贵川的贵州苗族战士,成为攻克腊子口的第一功臣!如果没有这个苗族战士,那么,顿兵于腊子口天险的六千多饥寒交迫的红军,可能真的要被围追堵截的国军消灭。
但是,李守汉没有想到,自己的新兵营里,居然出了几个苗族新兵。
“怎么回事?!”
“五天前,不是发了一次小口粮嘛!”左天鹏小声的嗫喏着。
五天前,按照李守汉的规定,给这些在训练的新兵们,发了头一个月的小口粮,因为这些人还没有完成新兵的训练科目,所以,军饷还未曾成为定制,只是按照每人一钧(中国古代重量单位,合三十斤)大米的标准,给新兵们发放小口粮,待到新兵训练结束后,正式编制成军,才有所谓的军饷。
“这些新兵便带着自己的小口粮,利用旬休的两天三夜,将这些物品送到了家中,可是没想到,在百里之外的那些苗户,正在闹时疫,他们回去之后,便被感染上,回来之后,便发作了。”左天鹏小心翼翼的看着李守汉的脸色,唯恐自己那一句说的不对,惹到了这位被天帝选中、垂青的人物。
李守汉却没有想那许多,嗯,百里之外,来回便是二百里了?二天三夜往返,而且是负重行军,回到家之后,就算是马上返回,很惊人的速度了,何况,还是按时归队了。好兵啊!身体素质、纪律意识、还有朴实的家庭观念,这些,都是李守汉需要的。
“刀!我的刀!我的刀呢!”一个在竹床上发着高热的苗族新兵突然大声的呓语起来,双手在床上乱抓。王宝看了李守汉等人一眼,急忙上前去,“你的刀在这里,金。”递到这个金手里的却是一柄刀鞘而已。
看到自己的兄弟抱着刀鞘安稳的了些,王宝转身扑通一声跪在李守汉面前,“大人!求你救救王宝的族人和兄弟!这里所有的人都说你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如果你肯救王宝的兄弟和族人,王宝愿意为你卖十辈子的命!”
李守汉看了看王宝头顶上的一红三黑翎羽,“你是甲长?”
“是的!投军之后,做大人的兵,队官见我领悟能力较快,且底下的兄弟们也服气,便抬举我做了甲长!”
“你们几个,回了一趟家,虽然是请假了,且按时归队,但是,尔等将时疫带入营中,使得人心大乱,你说,本官该如何处置尔等?!”李守汉有些想要考察一番眼前的这个王宝,毕竟,他的记忆里,同样一个叫王宝的苗人,成为纵横越老柬三国的人物。不知道眼前这个王宝,是不是也是可用之才。
“大人,王宝等人有罪,愿意接受军纪处置,但是,还请大人将这几个兄弟治好,他们家中的干基督(苗语:火坑)小,全靠他们!如果大人要责罚,就请责罚王宝一人,我是甲长,部下犯了错,应该先处罚我这个甲长!”
他不知道,就在这一问一答之中,李守汉已经悄悄地考察了他一番。
“如何处置的事情,暂且先放一放,先控制疫情,治好这些人再说!”
竹床上的病号们一个个盖着两床棉被,兀自不停的打寒颤,双颊泛青、嘴唇发紫,低声呻吟喊冷得受不了。眼见得已经进入发冷期了。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九章 凤凰营的诞生(下)
“王先生!程掌柜!不知我们的药物是否充足丰沛?!”虽然以前没有负责过卫生防疫,但是,不得不承认,中国的监狱也好,劳改农场也罢,尽管会出诸如躲猫猫之类的故事,但是对于内务卫生之类的事情确是在全世界最看重的。耳濡目染,对于一些传染性疾病的预防治疗,李守汉也不是生手。
“特别贵重的药物,小号备的不多,但是举凡日常药物,小号都是有些储备的。”程掌柜斟酌着自己的用词。
“青蒿可有储备?哦,也许是叫臭蒿?”
看着众人古怪的表情,李守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当年卫生局的人来检查卫生防疫的时候,那个大夫就是这么说的啊?!难道,这个时候的人不管青蒿叫青蒿?
“大人,那个东西,海边的沙地上,后山的树林边上,到处都是,与治疗此病?”
“着啊!程兄,本草上说,青蒿,专解骨蒸劳热,尤能泄暑热之火,泄火热而不耗气血,用之以佐气血之药,大建奇功,可君可臣,而又可佐可使,无不宜也。大人不愧是…不愧是大人!”王廷奇本来想要说不愧是天帝垂青的人物,但是,他作为医者,历来对这些怪力乱神之说不感兴趣。只得含糊了一句,便拉着程世德去找寻药物去了。
治疟疾寒热: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补缺肘后方》)
治虚劳久疟:青蒿捣汁,煎过,如常酿酒饮。(《纲目》青蒿酒)
这些都是历代经过无数人验证的方子,只不过如今的中医已经快要沦为西医和各种辅助医疗器械的附庸,几乎把望闻问切这些基本功都丢的一干二净。对于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很少有人能够去认真的学习,才会给人留下了无数的谈资和话柄。更有些不成器的家伙,玩弄神秘主义,打着中医的幌子来卖绿豆。
服下了青蒿的病号们,很快症状便得到了缓解,一个个沉沉睡去。
“吩咐下去,全体新兵,停止训练三天,注意休息、观察。命令伙房,给大家加菜!饮食上多吃葱姜蒜、蒜头面食等助阳之品,以补充阳气。还有,给病患们吃些柚子。这东西化湿开胃,还有,给各村各寨传令,住户家中必须悬挂蚊帐,村寨之中的小水坑一律填平!防治蚊虫滋生!违者,一律夺田驱逐!并革去保长、甲长、寨首职务!”
连串的命令从李守汉口中发出,众人一迭连声的点头称是不已,一一领命而去。
这时候,王宝走上前来,跪地叩头。“大人,小的前来领罪!”
“嗯,王宝,你和你的兄弟们,贻误军机,你说本将军该如何处置你?!”
“但凭大人处罚!大人已经救了小人的几个兄弟,小人并无话说!”
“也好!王宝!如今你已经不是甲长了!”
此言一出,左天鹏嘴角抽动了几下,欲言又止,免去王宝的甲长职务,下一步便是将王宝驱逐出去,论起王宝和他的几个兄弟所犯的错误,这样的处置,是恰当的,可是,眼前这个跪在地上的家伙,却是左天鹏手下最得用的人。
他左天鹏的损失是可想而知的,但是,王宝的损失更大。一个甲长的口粮是普通士兵的一倍,当然,多出来的那一部分是甲长的职务津贴。经济损失且不说,估计以后王宝想要在将军府辖区内谋生都困难了。
“多谢大人从轻发落!”王宝又叩了一个头,正要起身离去照顾那几个病患。
“慢着!我说了,你如今不是甲长了,可曾说不处置你?!”李守汉板起了脸。“方才你说,你家中的族人也是感染时疫,本将军体会上天好生之德,你可带路前往,救治完成之后,再回来领罪便是!”
这哪里是处罚?这分明是将军大人要救治自家上千户族人!王宝圆睁的大眼眨巴了几下,“大人真是大神降世!”
三天之后,操场上重新响起了嘹亮的口号声。
“向左,刺!”
“杀!”
“向右,刺!”
“杀!”
五米的长矛在士兵们的手中,按照各级官长的口令,向四方刺去。青蓝色的矛头,在热带的阳光下闪着金属的光芒!
“每人连续刺杀一千次!不够次数的,中午不许吃饭!”手里拎着木棒和皮鞭的队官和甲长们恶狠狠的训斥着新兵。
“大人,按照您制定的训练计划,新兵们开始训练刺枪术,下一个旬日,便要开始合练阵型。”担任今日的值星官的陈天华向李守汉汇报今天的训练科目。
“老大人的丧礼有多少天了?”一边看着福伯送来的开支账目,李守汉一边问着陈天华,他有意的想把这个年轻人培养成参谋一类的人物。
“回禀大人,已经有六十七天了!”
“哦,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亲随莫钰领着王廷奇走了进来,“大人,王先生回来了!”
闻听此言,李守汉急忙从硕大的书桌后一跃而起,几步来到了这位到疫区工作的古代白求恩面前。“先生,此行可顺利否?”
“托大人的洪福,幸不辱命!”王廷奇对自己这位年轻的长官如此的态度也是十分满意,在他身上,有着中国文人那种希望遇到一个礼贤下士的主公的潜意识。
这次奉命北去百里之外的苗寨,为那里的苗民治疗疟疾,李守汉是有着自己的一些私心的。
在他用几百年后的眼光看来,中南半岛地区,历来是民族众多的地方,就算是自己以后能够将这里的汉人统一到一面旗帜下,在整个中南地区,乃至更加遥远的南洋地区,也不占人口优势,那么,适当的民族政策,招抚少数民族为己所用,就是上佳之选。
这三天,通过询问那几个病号,李守汉基本上弄清了这些苗族的来历。大约是三年多以前,这些苗族在北方被北朝的士兵打败,被迫向南迁徙,几经辗转,才来到了距离李守汉的地盘大约百里的北方山区里安顿了下来。虽然在迁徙过程中人口损失了不少,但是,到了现在,依然有着一千四五百户人家,大约近万壮丁。
李守汉如今最头疼的事情,不是缺钱粮,不是缺资源,也不是缺乏技术,而是缺乏人口!能够投入到工农业生产中的人口!更何况是能够编入军队中的人口!
如果能够得到北方这批苗民的加入,如今困扰自己的人口不足,就会得到很大的缓解。
“得大人指点,下官和一干同仁至苗区防疫,倒也顺畅,如今苗区众人,大多已无大碍,只是,有数百老弱妇孺,一百余青壮因病势过于沉重,药石无力,唉!”王廷奇叹了一口气,对于那些死者充满了惋惜。
“疫情得到了控制就好!既然是瘟疫,我们能够做的就是尽量的少死一些人。王先生也不必过于自苛。”
“将军,此番廷奇先行归来,是有要事要禀明将军,请将军定夺。”
这次王廷奇在王宝的陪同下,到苗寨救灾防疫,使得苗家众人大为感动。更何况,在王廷奇的诊疗之下,可谓是药到病除,那些感染了疟疾的苗家百姓身体情形大为好转。王廷奇也被苗家百姓称为神医。
疫情全部控制后的第三天晚上,苗寨长老们召集王宝等子弟密议,而后在祖宗神灵前杀牛祭祀,打卦占卜。所卜之卦皆为上上大吉。
“大人,苗寨万余男女,请求大人收容。从此愿为大人执鞭坠镫。”王廷奇伸手入怀,将一份帛书取出,上面斑斑驳驳显然是用鲜血写成,“苗寨诸长老在官寨之外等候大人钧旨。”
“各位,既然愿意追随李某,可愿意受军规国法约束?”李守汉大模大样的坐在官厅的大椅子上。他知道,有时候要礼贤下士,有时候则是要让别人感受到你的权势,知道你罩得住!
“小民等愿意受大明国法军规约束!”几个头裹绢帕的苗家长老跪地叩头。开玩笑,在这安南乱世,李将军也是一股很强大的势力了,看看人家打造的刀矛,方才在操场上已经看到了,那些正在操练的营伍,那是新兵吗?如果不是隐约看到了几个自家子弟也在里面,几乎就要相信那些是汉人说的百战雄狮了。
大明万历四十五年三月,红苗一千四百三十七户归附李守汉,守汉以军伍编制之。授王宝队官之职,统领苗民。自苗民中选拔青壮,以负重三十斤日行五十里为准,编制一营。盖苗家以凤凰为图腾,故守汉授以凤凰为旗帜,号称“凤凰营”!
在欢迎苗民归附的酒宴上,看着一个个健壮的苗家少年在自己心仪的少女面前吹着芦笙,李守汉端起酒杯向王宝的父亲,凤凰营寨首王金说道:“追随我,无他,只需向我效忠即可,我保证,你们的老人,以后的迁徙裙上,不会再绣上新的图案!你们将会和我一起,去开拓自己无数的土地和牧场!”
自此,苗民在神前立誓,世世代代忠于李家。(注意!是忠于李家!这也就成为了很多阴谋论者攻击的一个重要依据,李守汉收拢苗家,是为了打击、压制内部。让苗家成为他手中的一柄利剑!)
消息很快传到了铁山寨,何天林这几天正为自己寨子里日益增加的疟疾患者焦头烂额,听到这样的消息,脸如死灰的坐在了椅子上,“去!给阿旺头人送信,十五天之后,我和他一起进兵守备官寨。到时候,寨子里的一半兵器、全部的粮食都是他的!”
同样的消息在守备府下辖的各个官寨流传,很快,人称老狐狸的胡礼成为首,总计三个百户、十个总旗到守备府叩首拜见李守汉,宣誓向李守汉效忠。
“我家老太爷算计了一辈子,就是这次下注是下的最准!”胡元泰,胡礼成的孙子,在一次酒后和一样被列为十三家族的同事李成坤大发感慨。
“就是,当年蒙古鞑子的铁木真,不是号称有班朱尼湖泥水之誓嘛!‘谁与我共饮此泥水,我必与他共富贵!’咱们的爷爷们,也算是有眼光啊!”
“‘此刻,谁与我并肩战斗,谁就是我的兄弟!’听听!这话说得,多霸气!”
战斗很快就来临了!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十章 一箭贯当胸(上)
太阳不断升起,气温慢慢高起来。越发的使人感觉到闷热难当。
从守备官寨向西面的大道上放眼看去,道路两旁的水田里,早稻正在灌浆,沉甸甸的谷穗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如果没有这一队队跟风景极不和谐杀气腾腾的军士,倒也不失为一幅优美的田园画卷。
水被阳光照射,让人觉得分外的燥热,还好,在官寨内列队的人马身上批的不是铁甲,而是竹甲,否则,在此列队等候,未等到要等的人,怕是便有几个人被热死了。
士兵们身上披挂的竹甲,是把山上的青竹砍伐下来,将竹子削成薄片,然后用猪油煮过,将每七个薄片合起来,做成鳞甲。这种竹甲的设计思路,是来源于李守汉那个当年和林大帅打到了广西,并且参加过广西剿匪的叔爷爷,据他说,当年广西的一些土匪,身上披着用猪油煮过的竹片做成的竹甲,就算是三八大盖,打上去也会被竹甲弹开,后来,他们再遇到这样的土匪,干脆就用手榴弹丢上去轰。
之前,凌正等人提议要锻造铁甲,被李守汉否决,一来时间来不及,二来,那些钢铁李守汉还有别的用处,哪里舍得造甲胄?不过,士兵的防护措施还是要做的,于是这竹甲便出现了。经过试验,它对弓箭有很好的防御效果,就算是强弩也难以射穿,且重量轻,透气性好适应在这亚热带地区作战。缺点嘛,就是体积大了点。
站在城楼之上,李守汉极目远眺,近处的黄绿色的水田,远处浓绿色的山岭,都使人感受到了一股勃勃的生机,“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都将是我改变历史走向的助力,任何人想要夺走,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在他身后,左天鹏、许还山、王宝、莫金、莫钰、陈天华等人一个个手握腰刀肃立两边。在他们身后,密密麻麻的站立着三部战兵。身上暗红色的竹甲,头顶的八瓣铁帽盔,看上去如同一条条暗红色的巨蟒一般。
守汉今天破例穿上了父亲留下来的那套守备盔甲,身上披着盐梅儿连夜赶制的一件大红披风,显得是威风凛凛。
一匹矮小的滇马疾行而来,马上的胡礼成气喘吁吁的奔到守汉面前,“大人!逆贼已经来了!”
“有劳了!且在此安坐观阵便是!”李守汉嘴角含着笑意,示意胡礼成站在自己身旁。胡礼成看了一眼守汉身后那群恶狠狠的汉子,还有城楼下那三部兵马,嘴角动了动,站在了李守汉的身后,和章玉田、福伯,以及不久之前向李守汉宣誓效忠的那些同僚们站在了一起。
“大人,胡某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大人俯允。”
“胡百户,但言无妨。”
“标下想,既然已追随大人骥尾,那就应当效仿大人,将田土交予军户、民户耕种。但是,属下愚钝不知如何办理,想请大人,今日事毕后,派遣人员,到小的寨中,组织一二。”
你个老狐狸!又跑到我们前面去了!几个总旗心里暗自骂道!
远处一阵阵杂沓喧嚣之声,显然是有大队人马而来。
身披铁甲的是何天能的看家队伍,他赖以谋取守备之位的三百铁甲战兵。这三百人或者持刀,或者持枪,队形散乱。簇拥着何天林一路逶迤而来。
同样骑着一匹滇马的是佧族头人阿旺。断发纹身的他,矮小粗壮,黧黑的脸上泛着一层贪婪的神色。身后的五百苗刀兵一个个腰间挎着四尺长的苗刀,如同一股旋风一般卷地而来。
“何大人,咱们可是,可是有,有言在后,”阿旺的汉话说的也着实不咋地,“我的儿郎帮助你坐上守备的宝座,管寨子里的那些兵器,一半是我的!粮食全部是我的!那些好看的汉家女孩也是我的!漂亮的丝绸也是我的!还有盐!”
“好了!只要我坐到那个位置上,一切都好说!”
远远地望见守备官寨的城楼,何天能摆手示意队伍止步,整理队形。他自己一带马缰,策马上前。身后亲兵护卫几十个人急忙跟上。
“吱呀呀”一阵响动,官寨的大门打开,惊得何天能身后的亲兵们急忙擎刀在手,紧张戒备。开玩笑,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咱们来这里是来抢钱抢粮抢地盘的。
一阵阵脚步声响,四列队伍整齐的从门洞里跑步而出,伴随着带队官的口令,数百人如同一人奔跑而出。
“呵呵,这就是李守汉练得新兵?”何天林看了看队伍里的成员,一个个七长八短汉,身材高矮肥瘦不一。身上也没有铁甲,除了第一列人员手中有长矛之外,只有第二列似乎背着步弓和箭壶。
“看来细作所报不尽不实啊!什么不动如山,什么如同戚家军,这样的队伍,这样的人员,就算是再强悍,能够禁得住几次冲杀?!”
何福林在身后跃跃欲试,“老爷,我带人冲上去,杀他个落花流水!”
“不!”何天能摆手制止了自己的亲兵队长的冲动,“莫急!”
“飕飕飕飕!”十几支羽箭从李守汉的队伍里射出,在大约距离队伍七八十步的地方斜斜的插入泥土之中。红色的箭羽在阳光下显得分外的明显,颤抖的箭杆儿如同一条蛟龙一般扭动着自己的身躯。
“李家小儿不简单嘞!还晓得射住阵脚?!不过,弓力不过七八斗,射程不足九十步,能奈我何?!”何天能笑了笑,策马上前。
“守汉贤侄!老夫如约前来,请出来答话!”
“哦,是何老伯父!”
“当日你与老夫言讲,欲要请老夫暂代守备之职,今日老夫如约前来,不知有何见解?”
“老狐狸!明明是你想当这个官,却偏偏说是我想让给你!我脑袋让门给挤了?还是被驴给踢了?!”李守汉心中大骂不止。
“老伯,小侄久闻老伯擅长练兵,铁甲兵之雄,远近闻名。小侄不才,今日也曾练了些兵马,还望老伯指教一二!”
“长矛手!持枪!”随着城楼上两面红绿小旗的摆动,带队官一声大喝。
“喝!”站在第一列的长矛手们大吼一声,将肩膀上的长矛以预备用枪姿势持枪,随着整齐的动作,顿时,队列如同一头豪猪张开了锋利的刺,等待着对手的下一个动作。
“老伯远来是客,且又是长辈,小侄不敢在老伯面前卖弄,还望不吝赐教一二。”李守汉开始挑衅了,我的阵势已经摆好了,你远来是客,我就不进攻你了。
“哈哈哈!那好!老夫就不客气了!”
“咦吼吼!”随着阿旺的狂吼,五百苗刀兵一个个舞蹈踏地而来。
“大人,那边是西山里的佧族蛮兵。最是骁悍不过。苗刀锋利,且藤甲坚固,士兵悍勇。我看,不若我们依寨驻守,先挫其锋芒也不迟。”胡礼成有些讨好的建议、
“胡百户,你只管看戏便是。”李守汉的话语很是轻松,仿佛对方来的不是一群食人生番,而是一群可爱的孩子。
眼见得蛮兵的最前锋快要到了红色羽箭的边缘,城楼上响起了一声嘹亮的唢呐。
“弓箭手准备!”
后三列的弓箭手们从自己身后取出了弓箭,准备好后,将箭头斜斜的指向天空,静静地等待着指令。
当蛮兵冲到距离阵前五十步时,队官一声大喝:
“第一列!放!”
五十支弓箭在箭杆儿的颤动之中离开了自己的主人,彼此呼应着,叫嚣着在空气中画出了自己完美的运行轨迹,找到了最终的目的地。
“噗噗,噗噗!”随着一阵阵令人骨酥牙酸的声响,近二十名足以扫平一个小的部落、村寨的苗刀兵被射到在地,痛苦的叫嚣着,扭动着粗壮的身躯,阿旺有些疯狂了,“杀!杀光这些汉人!”
“咦吼吼!”剩余的蛮兵大声的狂吼,继续向阵前冲来。
“第二列!上前!”
“喝!”
“放!”
又是一阵同样的箭雨飞过,整齐、并不密集,但却足以致命,何天能亲眼看见一支箭射穿了一个苗刀手的头颅。
“第三列,放!”
三排弓箭之后,已经有五十多名苗刀兵倒在了地上呻吟。
“老爷,我们怎么办?”何福林有些急了,他完全没料到李守汉的弓箭竟然射得这么齐整,威力竟然这么大。
“不忙、不忙,这小贼弓箭虽然射得齐整威力却不大。你看,蛮子已经冲到阵前了。”何天能优哉游哉的说道。
不得不说,这何天能还是很有眼光的。要知道200多年之后,欧洲国家已经进入了火器时代,但却仍然流传着一句谚语:子弹是懦夫,刺刀才是好汉。200多年后的大清军队,玩起火器对射虽然命中率其低但却从来不怕洋鬼子,但如果一旦遇到洋鬼子的白刃冲锋就会立刻崩溃。哪怕是300多年后的抗日战争,国军一样经不住倭寇的刺刀,林副统帅只有敢刺刀见红的部队才是主力部队的说法一点都不假。
“杀!!!!杀汉狗!!!!”
“咦吼吼!!”呼喊着各种口号的卡族蛮兵在阿旺的率领之下挥舞着苗刀冲到了汉人的阵前。
“这些懦弱的汉人,就只知道躲得远远的放几支箭而已,只要我们卡族的勇士冲到跟前,这些懦弱的汉人就会像兔子一样四处逃散!”阿旺的眼中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勇士冲到汉人跟前后,懦弱的汉人像兔子一样四散奔逃的景象。然而,他却遇到了李守汉……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十一章 一箭贯当胸(下)
“长矛手,预备!”“喝!”随着队官的一声口令,前排的李军军士集体将五米的长矛平举。刹那间,数百人的李军阵列变成了一只恐怖的怪兽,那一根根平举的长矛仿佛怪兽的利齿,随时准备撕碎眼前的一切猎物。
“咦吼吼!!杀汉狗!!!”
“第一列,向前——刺!”
“杀!”随着队官的口令,第一列50名李军军士整齐的向前跨出一步,同时将手中的长矛狠狠地向前刺了出去!
每天以千次为计算单位的练习,就是为的今天这一招。
“噗噗噗噗…….”长矛入体的声音持续不断,和着鲜血喷涌的惨叫声连绵不绝。
冲在最前面的三十多个卡族战士全部被刺中身亡,无一幸免。每天操练数回,每回练习一千次,反复一个动作,这是何等的威力?
“第一列退!”队官接着喊口令。
第一列的李军军士迅速抽出长矛后退一大步,长矛抽出,鲜血喷涌,血箭飞舞,地上顿时血淋淋的一片。三十多具尸体如同血葫芦一般倒在了地上,还没死透的卡族战士还在抽搐。
“这…..这是…..”阿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刺进自己体内的四根长矛和不断涌出的鲜血,然后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作为卡族战士的首领跟部落的第一勇士,阿旺自然得到了特殊的照顾,五支长矛同时刺向了他。神勇无比的阿旺舞动着苗刀狠狠地砍向了一支刺向他的长矛,按照惯例这支长矛将会被他锋利的苗刀砍成两截。然而败家子李守汉竟然把矛头的包铁加长了将近一米,所以阿旺雷霆之势的一刀并没有想预想中的那样将敌人的长矛砍成两截,只是荡开了刺向自己的五支长矛中的一支罢了。
很不幸,另外的四支长矛还是狠狠的刺进了阿旺的身体,事实证明卡族第一勇士的身体也并不是铁做的,一样会被长矛刺穿,一样也会死。
“这……这怎么可能?”城楼上观战的胡百户百思不得其解,“这些人三个月前明明就是一群拿锄头的农民啊,怎么….怎么三个月不到的功夫就成了如此精锐?纵是当年戚爷爷也没有这等手段啊!”
跟城楼上观战的胡百户还有倒在地上的尸体一样,刚刚刺出长矛的第一列李军军士也是难以置信。难道我们这几个月练的排队走路跟一招刺这么厉害?这些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蛮兵啊,怎么这么一下子就被我杀掉了?这也太容易了啊!比杀猪简单多了。
“第二列向前——刺!”队官的口令仍在继续。第二列的李军军士就如同在训练中一样,往前迈出一步后狠狠地将长矛向敌方刺去。
“噗噗噗噗……”和着鲜血的惨叫声仍在继续,长矛入体仿是有节奏的鼓点。
“第二列退!”伴随着队官口令的仍然是鲜血喷涌、血箭飞舞,又是30多个血葫芦倒在了地上。
“第三列向前——刺!”没良心的队官仿佛不是在下杀人的命令,倒是像在念经一般。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我看那蛮子怕是顶不住了!”何福林满是焦虑的说道。
“沧浪浪!”何天能到底也是纵横半生杀伐决断,拔出宝剑后大呼“成败在此一举!跟我杀!”
一边喊着一边挥动着手中的宝剑,纵马向前冲杀。身后三百铁甲兵如同狂涛巨浪一般席卷上前。
而此时,经历过李军军士三轮突刺之后的卡族早就吓破了胆。对于毫无组织纪律性的蛮族而言,打顺风战跟欺侮比自己弱小的敌人是越战越勇,而一旦碰上了比自己更加野蛮残暴的敌人就会士气大跌甚至崩溃。
“啊~~~~~,跑啊!”不知道是哪个被长矛吓破了胆的卡族战士发了一声喊后扭头就跑,其他的卡族战士自然也不是傻子,纷纷掉头往回跑。他们这一回跑,自然跟何天能的三百铁甲兵搅在了一起。何天能要进,卡族兵要退,一时间队形大乱。
“全体注意,都有了!”后三列弓箭手的队官这时候心平气和,如同在操场上训练一般。
“三列齐射,放!”他狠狠的向下挥动了手中的令旗!
一百五十支弓箭划破长空,落入了人群之中,本来就混乱无比的队形在落入箭枝后就更加混乱了。
冲在前锋位置的何天能、何福林主仆二人因为骑马,后面又有旗手跟随,所以成为了重点关照对象。大约有十几支弓箭射向了何天能,一支长箭甚至射穿了他的铁甲,插在了他的肩头。当然,这并不是致命的,最致命的还是此时指挥李军军士长矛手的队官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长矛手前进!”队官的口令下达后,只见七列长矛手斜举着长枪,迈着整齐的步伐喊着号子向何卡联军逼来。
“妈呀!!!!”、“快跑!!!”。在卡族兵眼里,逼过来的不是李军军士,而是刚从地狱里出来的吃人怪兽。
“混蛋!给我回去,后退者斩!”,“弟兄们,他们都没有甲,咱们冲上去杀啊!斩首一级赏银一两!”何天能一边怒骂着,一边给手下打气,还顺手斩杀了两名不开眼的卡族溃兵,一番胡萝卜加大棒的攻势,总算是把队伍的溃势给止住了。
“攻破李家寨,女子财物任取之!!跟我杀啊!!!”何天能高声呐喊,一边用剑削断箭头箭枝的箭杆,一边率领铁甲军向李军方阵扑来。
“杀!”看到自家主将如此悍勇,铁甲军士气到达了高潮。
“第一列,突刺——刺!”随着队官的口令,第一列长矛手如同刚才一样将手中的长矛狠狠地向前方刺去。
“噗噗噗噗…….”中断了不久的和着鲜血的惨叫声再度响起,实战证明,何天能的铁甲军身上的铁甲对李守汉前两列长矛手手中的钢头长矛毫无防御力。
“第一列退,第二列,突刺——刺…….!”在队官的口令声下,李守汉的军士仿佛一部杀人机器一般收割者铁甲军的生命。铁甲军的首领何天能自然是收到了特别的关照,当他策马舞剑冲到阵前时,十支长矛齐齐的刺向了他和他的坐骑。不得不承认,马是很有灵性的动物,当马匹看到如林的长枪之后首先的反应就是停止前进双踢立起。
噗通,何天能一时不查被摔了下来。
“该死的畜生!”何天能骂道,“杀!”
“突刺——刺!”十支长矛再次狠狠地刺向了何天能。到底是纵横了半生,何天能比起卡族战士来的确有谋篡李守汉祖业的资本。只见何天能将身一闪避开了刺向自己的两支长矛,同时持剑用力一挥,荡开了另外两支长矛。然而,剩下的六只长矛仍然刺进了何天能的身体。
“怎么…会……”何天能满脸不甘的斜斜倒下了。
“大人!啊~~~~~!”何福林在四支长矛的照顾之下,也如同自己的主人一般瘫倒在了地下。
“跪地投降免死!”、“器械跪地不杀!”一边突刺的李军军士一边喊到。
“哐嘡、哐嘡”,“爷爷饶命啊!”之类的声音此起彼伏,残存下来的何家军跟卡族战士早就吓破了胆,听到投降免死跪地不杀的喊话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一般,很快战场上站立的就只有李军军士了。
寨楼之上,李守汉好整以暇的喝着盐梅儿刚刚端上来的热茶,江西细瓷的茶具,三根手指捏起茶碗盖子,轻轻吹去了水面漂浮的茶叶,喝了一口,茶汤的清香使人心旷神怡。整个动作优雅规范,就算是最挑剔、最讲究礼仪的世家子也挑不出他的动作有什么瑕疵。
“大人,战事已然结束。战场已经打扫完毕!”王宝、左天鹏、陈天华、许还山等一干带兵官们依然兴奋地满脸通红,如同刚刚饮酒大醉一般。
“我军将士伤亡如何?”李守汉明知故问。
“禀报大人!”许还山虽然长得蛮是长大的一条汉子,心思却是很快,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少爷要杀猴给鸡看,如今,猴子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可是,城楼上还有十三只刚刚归附的鸡。
“我军将士无人阵亡!受伤的倒是有几个!为数高达八人之多!这八个人都是贪功心切不听号令,追击敌人的时候,或是扭伤了脚,或是被受伤蛮兵临死之前反噬,皮外伤而已!”
几个人摆了一下手,七八个士兵用一副门板将何天能的尸体抬了过来。这副情景更是让人胆战心惊:
当日那个威风霸道的何副千户,如今已经如同一个被戳烂了的血葫芦一般,肌肉组织向外翻着,无声的讲解着李守汉的实力。
“列位以为如何?”李守汉缓缓的望着城楼上那十三个不久前刚刚归附的百户、总旗们。声音极其的柔和、温暖。
但是,此情此景,即便是再柔和的声音,都如同恶鬼夜号。方才第一列长矛突刺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知道,完了!何家完了。特别是何家和那些佧族蛮兵的伤兵在地上辗转哭号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那声音是如此的凄厉悲惨,但是,又让在城楼上的这些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还好我在城楼上,那躺在地上的,已经死去的、即将死去的不是我。
但是,当何天能的尸体被抬到眼前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得从尾椎骨产生了一丝寒意,沿着脊髓直接的冲到了泥丸宫。个别人甚至是括约肌无力,身体里的一些废液不恰当的排泄了出来。
“大人虎威!”还是胡礼成脑子反应快!率先跪倒在地,向上叩首不已。随着他的动作,其余的十二个人也纷纷跪倒在地,向上叩首拜见。
至此,李守汉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也无人敢于撼动!
守汉双手虚扶一扶,示意众人起身。而后向自己的几个得意部下传令。
“王宝!你不是总是说,你的凤凰营甲胄有了,刀杖不足?”
“正是。大人,儿郎们颇有些言语。”王宝倒也是爽利,实话实说。
“那好,那些刀你看堪用吗?”李守汉示意王宝向城下望去,十几个辎重兵正用挑子挑着数百把从尸体上解下了的苗刀。大概在出发前,蛮兵们刚刚打磨过,刀口十分锐利,在阳光下不时有光芒闪过。
“多谢大人!”王宝大喜过望,翻身跪倒。阿旺头人的苗刀兵能够数十年来纵横一方,称霸千里,这苗刀之利也是居功甚伟。如今大人将数百柄苗刀赐给凤凰营,想来也是对凤凰营寄予厚望。
“好!王宝听令!凤凰营全体出动,追击佧族残兵!务必一举荡平巢穴!”
“大人!部下请问,是否尽屠佧族族人?!”王宝也是不含糊的角色,抱拳行礼之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全国为上!破国次之!那些劳动力,我有用。”
守汉心里开始为自己的工业体系勾画蓝图了。如今,技术、工匠都不缺,资源也有了,何家的寨子被称为铁山寨,从名字就可见一斑。但是,缺的是大量的低端生产力。嗯,换言之,就是奴隶。而佧族的那些劳动力,正好可以用来做这个。
既然有勇气和我作对,就要有心理准备迎接我的报复。
一面凤凰旗为前导,千余人的苗族凤凰营列队出击。
“左天鹏!许还山!陈天华!”
三人抱拳出列,“属下听令!”
“你三人各引本部人马,陈天华!你去接受铁山寨!记住,务必善待何家老小。左天鹏、许还山!你二人去那几个依附何天能的官寨,如何处置,就不用我教你们了吧?!”
完喽!那十二家总旗、百户心中暗自长叹一声,这几家人算是完蛋了。只有胡礼成心中充满了得意、幸福,眼角的笑容似乎是一只刚刚从乌鸦嘴里骗来了肉块的老狐狸一般。“还是老子有先见之明,在开战之前,就把土地、人口都献给了李大人,看看,如今我的待遇就不一样了。”
的确不一样,一开始,胡礼成就被福伯拉到了自己身边,嘴里聊着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并且,方才盐梅儿给李守汉上茶的时候,胡礼成这里也被李守汉关照,被盐梅儿摆上了一套茶碗呢!
所以,在这炎热的旱季辰光里,当别人如同深处寒冰洞中,浑身寒战不已时,老狐狸胡礼成却有如遇春风,恨不能两肋下生出双翅,腾云而去的感觉。
“大人,这些尸首如何处置?”
章玉田开口问到这个十分现实的问题。
“大人,将何贼挫骨扬灰!”
“对!鞭他的尸!”
醒悟过来的人们开始大声的提议对何天能的处理意见,似乎声音越大,越能够表示出自己的忠诚度。
守汉摆了摆手,“同为炎黄血脉,亵渎尸体这类的事情,就算了。毕竟何伯父也是自小看我长大,今日之战,是为兄弟阋墙。传令下去:何家的死者,不得亵渎尸体,将尸体清洗干净,用棺材成殓起来。统一埋到祖山去,按照风俗,三年之后拣骨,入归乡祠!”
众人纷纷交口称赞李守汉的大仁大义,那十二家人终于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当然了,李家对和他对战的何家人,尸体都这般处置,对于我们这些归顺于他的人,自然不会下什么狠手。
于是,十二家人当晚纷纷置酒庆祝。当然,至于说,那些收人性命如同割草的长矛,是不是狠狠地刺在了在这些人的心里,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那些蛮兵的尸体,自然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自阿旺头人以下,五百余颗头颅被用丧门刀砍下,按照下五中三头顶一的排列方式,在将军府的边界上筑起了京观。于是,很多参加过当日那一战的士兵,一边摆放着硝制好的骷髅,一边和那天打扫战场一样,大口的呕吐着。
半月之后,三股队伍就在这摆放着京观的三岔路口不期而遇。
虽然三支队伍都是一样的庞大,但是,内容和气势却是截然不同。
负责对佧族山寨进行犁庭扫穴任务的凤凰营王宝所部,气势最为宏大,人口、牲畜众多。
负责接收铁山寨何家老底子的陈天华,人马、车辆次之。负责对那些支持何天能或者保持中立态度的各个官寨进行扫荡的左天鹏和许还山兄弟两个,则是臊眉搭眼的站在王宝与陈天华二人面前略有些尴尬。
看着王宝身后络绎不绝而来的人群,陈天华颇为艳羡,“王宝兄弟,这些丁口?”
王宝有些炫耀的就等着有人问他这些战利品的出处呢!双手抱拳,向着官寨的方向行礼,正要开口讲述,远处一阵銮铃作响,几匹马疾驰而来。
“镇抚官来了!”王宝的那个小兄弟阿金眼尖,看见了乘坐在滇马上疾驰而来的正是镇抚官包中辰。
镇抚官包中辰,人称包小黑。因为个子小,另外一个缘由,据说他是当年龙图阁包待制的第多少代子孙,执掌守备府军风纪以来,一心效仿先祖,所以,包小黑的外号就这样渐渐地叫了起来。
几名打着“执法”旗帜的军纪兵簇拥着包中辰策马来到队列前。“带队官可在?!”
四个人彼此看了一眼,“在!”
“部队暂且在此驻扎,你等四人随我入府,拜见将军大人!”
四个人飞身上马,随着镇抚官的旗帜向守备官寨疾驰而去,留下了众多的俘虏和无数的水牛在京观附近惊恐的瞪着眼睛,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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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十二章 赏银与军棍
半个月的时间,李守汉将守备府官寨前的道路加以修整,拓宽、平整、用熟石灰拌上细沙石、粘土,将土地硬化之后,形成了一个略成梯形的广场,上千亩的面积,为此,很多老人肉疼不已,连呼大人手下用了一群败家的玩意!这么大的地块,却偏偏成了一块不能种庄稼的废地。不过,在收了一次公粮之后,这些话就再没有人说了。几万户要上交公粮的军户、民户们,排着队拿着自己的田契在广场上等候,这边核对田亩数字,那边报出需上交公粮数字,第三步便是拿着缴粮条,将稻谷担到粮库入库。最是便捷不过。
这几日,公粮已经交过,广场便成了校场。又一批征召的新兵在此接受训练。按照李守汉的规定,各处村寨无论大小,一律编制保甲,每十户到十五户为一甲,每十甲为一保。农闲之时,各家的适龄男青年,哦,也就是壮丁,必须分期分批的接受军事训练,逢有作战征伐之事,按照一甲一兵的原则征召动员。
阳光之下,一队队的新兵挥动着手里的长矛,在甲长们的口令声中和皮鞭短棍下,竭尽全力的突刺着,汗水如同小溪一般流下。看着又一群壮丁在自己曾经经历过的训练科目上遭罪,几个过来人不禁嘴角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
一路之上,几个人和包小黑已经拉进了距离,有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不要钱的马屁如潮水一般涌向了始终板着黑瘦长脸的包大人,饶是包大人家传绝学,也禁不住左天鹏、陈天华、许还山三人的轮番拍马屁,不久,王宝也被这几个家伙鼓动的结结巴巴的拍起来马屁。弄得包中辰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却不像方才那样,一张脸板得钢刀都砍不进去。
几个人都明白,包小黑管的差事,便是赏功罚过,执行军法,督导各部军风纪,如果和他相与好了。大事变成小事,小事变成无事;相反,无事变成有事,小事变成大事。
“属下等参见大人。”行过参加之礼后,四个人垂手侍立在李守汉的面前。在训练新兵的时候,守汉就注意培养军中的礼节、规范、等级制度等等。如今,虽然左陈许王四人得胜归来,却是丝毫不敢有所越轨之处。
“坐下吧!给我说说你们此行情形。”李守汉很是满意的看着自己的这四个部下将官。
“奉大人将令,末将前往接受铁山寨,只可惜晚到了一步,何逆兵败身亡消息已经被败兵带回寨中,何逆满门老弱,四十余口,堆柴薪于宗祠之中,举火自尽。末将赶到时,已经无可挽回。只得捡取骨殖带回,交与将军处置。此行接受铁山寨,获生铁十万余斤,水牛一百余头,金二万七千四百二十八两,银二十七万五千三百四十八两八钱。存粮三十四万五千二百七十五斤。各类丝绸六千余匹,棉布一万三千余匹,大小船只三十四艘。在册丁口一万二千零六十三人。另有矿山一座,据寨中老者供称,每年可出生铁数万斤。”
“兵马可有损失?”
“除十余人伤病外,并无人马损失。”
“记下,陈天华战功一次。”
“标下奉令洗荡佧族巢穴,深入敌境五百余里。克敌寨十八座!斩首一千二百余级。俘获青壮老弱妇孺共计三万三千余口,其中丁壮一万一千四百三十四口。夺取水牛八十余头!金沙五万九千三百四十七两!银二十二万四千五百两有余,粮食十五万九千五百余斤。”
王宝的战绩听得议事厅中众人无不两眼放光,口中啧啧称赞不已。乖乖!连出发带回师半月时间,入敌境五百余里,攻克敌寨一十八座?!这凤凰营一路都是在飞吗?平均一天就要攻下两座寨子?!
李守汉笑了笑,这些人不知道,几百年后,有一支军队,可以一昼夜强行军二百余里,还要打上几个小仗。但是,如今凤凰营的战斗力和机动力在这个时代的步兵之中也是一流的了。
“王宝。可不行谎报战功哦!”许还山有意的要捧一下王宝,让他有机会在众人面前吹嘘一下自己的战功。
“大人!”王宝的黑脸涨得通红,“王宝但有一句谎言,便让祖宗神灵降下天雷劈死王宝!”
“分说一下你如何在十日之内攻克敌寨十八座?拓地五百余里?”
福伯花白的眉梢抖动了一下,他分明听到李守汉说的是拓地五百余里,难道说?
“标下部下行军半日,便遇到了阿旺残部蛮兵数十人,一路尾随直至佧族山寨,仰仗大人之威,只一排弓箭将把守寨门的几个蛮兵射翻,蛮兵就大溃。吾等夺门而入,痛加剿洗,阿旺主寨便是如此攻克的。”
攻克了阿旺的主寨,王宝便以主寨为根据地,向四外的佧族山寨发起攻击,那些手持苗刀的佧族蛮兵,可能在一对一的近战中能够占到对手的便宜,但是,王宝的凤凰营也是在李守汉的手下接受过严格的训练的,那个同你玩一对一的近身肉搏?对付这些蛮兵们的时候先一通弓箭射去,而后便是长矛如林而上。加上之前卡族溃兵添油加醋的向族人诉说过汉人长矛方阵的恐怖,很快卡族城寨就崩溃了,除了少数不开眼的被戳成血葫芦之外,其他的都跪地请降。
这一路下来,基本上没有那个寨子能够在这样的攻势面前坚持一炷香的时间。于是王宝的凤凰营便是一路行军,一路作战,一路检点战果,如今已经将兵锋推进到了寮国境内,而李守汉的五米长矛则很荣幸的得了个丧门枪的称号。
“大人,标下的儿郎们说,咱们的丧门枪要比苗刀好用的多,是不是可以将标下儿郎们手中的苗刀换成丧门枪?”王宝在讲述完自己的战绩之后,提出了这样的申请。
“丧门枪?!如何有这样的名字?”守汉有些哭笑不得。士兵们手里的五米长矛,是他按照西班牙方阵中的长矛的样式,矛头用熟铁打造而成,只不过是把矛头后面的铁遵加长到了1米多而已,不想却被取了这样的称号。
“这个暂且不忙,等到工匠齐备之后再说,此行人马损失如何?”
“轻伤十五人,重伤十人,阵亡二十九人。”同陈天华的伤亡情况比,王宝损失有些大,但是,他是硬碰硬的去和敌人拼杀,二人的境况不同。
“记下。王宝大功一次。”李守汉对于王宝的战绩很满意,姑且不说金银财物的掠获,单单那些壮丁的俘获,就足以缓解如今各处工场、矿山、伐木场、船场的劳动力短缺现象,而且是最为廉价的劳动力。很快,这包含一万多壮丁的三万多俘虏,便被分配到方才说的各处,将自己的血肉,变成了李守汉建设自己强大政权的燃料和推进剂。
“左小鹏,徐大虎,说说你们两个的战绩。”
昔日的两个小跟班,如今也是一营兵的统帅,两人彼此看了一眼,“大人,小的们此行战绩一般,不如陈王两路部队。”
“少在那里啰唣!只管说来!”
两个人的心里窝着一肚子的火气,这次南下,满心以为可以大显身手,却不想千百斤的力道打出去,却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我二人一路南下,所到之处,要么是各寨寨首黄土垫道净水泼街出迎数里,要么是寨民杀了意图据寨而守的寨首,出寨纳降。”两个人说起来一脸的欲哭而无泪。
“嗯?为何寨民杀寨首而出门请降?”
要说寨首们开门投降是为了自保身家性命,可是各寨的寨民们能够起事杀了寨首,开门请降,却是为何?
“大人,我们这里,不是分田分地了吗?”左天鹏一脸幽怨的看着始作俑者李守汉,您老人家搞得那一套,让我们一路南下,所经各处,都是一片欢腾的人海,所到处都是无数人在问,“我们归顺了将军大人,是不是我们这里也可以执行分田令了?!”
“一路南下,几乎就和训练时搞得行军训练相仿,未曾打了一仗。一路到了广平境内,直到了灵江岸边,再向前便是南朝地界,末将二人只得无功而返,不过,沿途的数百个汉人村寨的乡老倒是和我们一起来拜见将军。请求将军收容!他们愿意执行将军颁布的各项法令军纪!”
“数百个村寨?!”李守汉一跃而起,这应该是许还山和左天鹏此行的最大战果了。就算是一个村庄人口按千人计算,数百个村寨也是一个很可观的数字了!
“记下!许还山、左天鹏二人大功一次!”
和左天鹏、许还山一路北上的那几百个乡老们可是着实的开了眼,这座远近闻名的守备府,不愧是我大明的将军所居之地。一进到守备府地界,便是宽阔的道路,极目所望,到处都是辛勤劳作的农人,虽然都是汗流浃背,但是,看得出来,那些农人脸上的笑容和希望。
对!便是希望和生机!这便是这里与其他所在不同的地方!
看到在校场上那无边无沿的俘虏、缴获的金银、财货、牛只,乡老们不禁眼花缭乱了,天!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做出来的事情?即便是世家子弟,有着如此的魄力、才具,也是人中之龙。看来,我等投奔将军大人,此举绝对正确!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更是令他们印象深刻。
镇抚官包小黑宣布给四位带兵将领记功的决定之后,在校场上列队的士兵们欢声雷动。
“威武!”
“威武!”
“威武!”
接着,包中辰宣读了各部上交的战利品清单,堆积如山的财物、金银、布匹、丝绸、生铁、粮米,还有那些在树上随意拴束的水牛,几乎令所有在场的人们眼睛冒出火来。
“将士们!”李守汉站在将台上大声对着自己的部队开始训话。
“可曾忘记我宣布过的三大军纪?!”
“一切缴获归公!”
“一切行动听令!”
“不得妄取一物!”
回答他的,是如雷的吼声。
“很好!看来大家都没有忘记!现在,我宣布,将此次缴获财货,总值的四成,分赏给此次作战将士!”
“谢将军赏赐!”每个人都听到了方才镇抚官宣读的缴获财货数字,总价值的四成,那也是一个天文数字啊!分摊到每一个士兵头上,足以让人艳羡了!
“此次在府中接受训练的新兵,每人加发一钧口粮!”一人向隅满坐不乐,这个道理,李守汉懂得,那些在一旁满脸羡慕的新兵们,顿时欢声雷动起来,“谢谢将军赏赐!”
“但是,我要问一句,诸君,当真没有人违抗我的军令,私藏财物吗?!”一句话,让在场的人们冷静下来。
是啊!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队列里,开始有人的眼光游移,四处张望了。
“包中辰,闭眼!”李守汉大声喝道。
“遵令!”包中辰不知道将军为何下如此的口令,但是,依然遵令而行。
“听我口令!全体坐下!”
“夸!”数千人整齐划一的动作,所有人在校场的地上坐下。
“一会我会下令闭目养神,如有人私藏缴获,可以趁此机会放到那边的物品堆里,还请诸位老人家也和大家一起闭目养神,待到我下令睁眼之后,如果未曾丢弃,莫为守汉言之不预也!闭眼!”
在场所有的人闭上了眼睛,就连在场外看热闹的孩子,也被妈妈用手蒙上了双眼,校场内,响起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很快,脚步声停止了。
“好!全体!睁眼!”
“镇抚官!下令,点验!”
包小黑摆动了手中绣有“执法”二字的旗帜,“全体都有,放兵器!解甲!”
随着一声声命令,所有人将手中的弓、箭壶,苗刀、绝户枪小心翼翼的放置在地,解下了竹甲。
“原地跳跃十次!”
很快,有那心存侥幸的、意图蒙混过关的,暴露了出来,随着几下跳跃,身上藏着的金银等物掉在了地上,未等执法兵到近前,已被身旁同袍按倒在地。
被千夫所指的押到了将台前,李守汉冷眼看了看,“我说过,莫谓言之不预也。镇抚官,宣布!”
“按军规!私藏缴获财货、妄取民间财物,杖责八十军棍!”
“宣布一下,大家的分赏数字!”
“此番讨逆作战,我将军府共计出兵五百人!四百人外出远征,一百人留守。外出远征部队每人可分得大米两石、银十两!每斩杀敌军军士一人者,加发银一两;斩杀敌人超过10人者,晋一级赏牛一头!留守部队每人可分得大米一石,银五两!”
“哗!”全场议论纷纷。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纷纷算计着自家如何使用这笔财物,但是令人更加震惊的还在后面。
“我军此次讨逆作战虽获大胜,然而却有三十人轻伤,十人重伤致残,二十九人阵亡。大将军仁厚,凡伤者一律免费就医,重伤致残者每人发银二十两、大米三十石并安排屯田。阵亡者每人除发银五十两、大米一百石外,另授祭祀田三十亩由家人领取,但祭祀田不得买卖,若有违反买卖双方都将严惩!三日后,大将军将挑选吉壤安葬此次讨逆阵亡将士,并立庙祭祀!”
如果说刚才的封赏是一枚重磅炸弹的话,那么这个对伤亡人员的抚恤就绝对是云爆弹。中国人讲的就是老有所养入土为安,李守汉的这点子抚恤以现代的眼光看来绝对不值一提,但在几百年前的明末绝对是惊世骇俗,特别是立庙祭祀这一条就已经能够让绝大多数在场的军士恨不得立刻为他粉身碎骨了!
“大将军仁德!”在场军民听镇抚官宣读完后不约而同的跪地高呼。
“诸位请起,李某只是做了该做之事罢了,实在当不得如此大礼啊。”李守汉谦逊的摆了摆手,示意大家起来,“人无信不立,古有商鞅立木为信,今日李某校场立信。”
“开始执行!”
于是,最奇特、但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副情景呈现在人们眼前。
将台左侧,是一溜八十名镇抚官手下的执法兵,将违纪士兵按到在地,扒去中衣(就是裤子),抡起军棍狠狠的打去,顿时血肉横飞,惨叫声、求饶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将台右侧,是士兵们按照建制单位兴高采烈的领取赏银和牵牛竹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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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十三章 庆功夜宴
是夜,在校场上,灯火通明,这里又一次摆起了盛大的宴席!全民为之狂欢!
与上次不同的是,规模更加庞大,菜肴更加丰富精致!
炙蛤蜊、烧田鸡、笋鸡脯、三事、酒糟虷、燎肚子、生炒黄鳝、花珍珠、烹虎肉、炙泥鳅、酢豆腐、水母汇、油煎鸡、炙鸭、一捻针、水煠肉。摆在一张张桌子上,大盘的烧猪肉,烧鸭子,吸引了无数孩子的目光和口水。
田金喜的小儿子嘴里含着手指,眼巴巴的问着妈妈,“为什么阿爹和二叔可以坐在那边的那两张桌子上吃那么多的菜,小宝数了数,盘子要比咱们这桌上多,多,七八个呢!”
田金喜的媳妇王氏往自己儿子的嘴里塞了一块肥肥的红烧肉,嘴角满是笑意,“我的傻儿子,你阿爹坐在那里,是因为阿爹带人给将军打造了很多的兵器刀枪,所以将军请他坐在上席啊!还有很多工坊的叔叔伯伯们,都坐在上席啊!你二叔就更不用说了,外出和将军们打仗,打了胜仗回来,领了好多的赏银,给阿爷挣了一头大水牛回来,还给阿宝买了很多的好东西回来啊!”
阿宝扑扇着小眼睛,很认真的想了半晌,似乎很痛苦的问阿娘,“娘,阿宝以后也要坐在上席,吃那么多的好东西!可是,阿宝不知道,是和阿爹一起去打造刀枪,还是和二叔去打仗?!”
“哈哈哈!”同桌的街坊邻居们纷纷笑了起来。
如同军队一样,庆功的酒宴,也是充分体现了李守汉的特色。
出征将士、留守将士,都是参与了两次军事行动的,坐在上席,离讲台最近,菜式最为丰盛。在家的那些工匠们,因为打造兵器,炼钢铁,同样是坐在上席。
在几百桌上席的两侧,便是家属们的席面,因为这些军人和匠户都是她们的亲人和子弟夫婿,于是,一桌中等席面是少不了的。
如今的将军府,军事色彩最为浓厚,就算是喜庆宴席这样的事,也没有人敢在将军传令开席之前动手开吃。
上午的那一幕让所有的人终身难忘。
下午,当镇抚官按照各营上报的红白册页,以及士兵推许评议拟定的立功受奖名单上报给李守汉的时候,李守汉很大方的大笔一挥,又给了这些立功的集体和个人一笔令人惊讶的赏赐!
“将军钧旨:凡斩首敌军一级以上者,皆可奖励包铁新制铧式犁一具!”
此举一出,立刻全军哗然。
那铧式犁,是工坊里按照将军的提示,最新打造的,犁头里用熟铁包了,下设三个轮子,用水牛拉了,拿来耕田,最是便捷不过。
如今,家中土地多的,也不过百十亩,如果家中有这样一具熟铁铧犁,耕种之时不知道能省多少力气,不知能少费多少时日?
如今,将军将这件耕田利器赏给有功将士,不知恨杀了多少没有立上功的将士,一个个咬牙切齿,在肚里暗暗发誓,“下次再打仗,一定要和甲里、队里的兄弟们一起拼出一个功劳来!”
而那些刚刚归附的村寨,乡老们和各处官寨的寨首们围坐在讲台四周,一样的肥鸡嫩鹅,一样的兴高采烈。
“老胡,将军亲口允诺,只要我等分田地与众人,便有天大的好处与我等?”
“当然,你看将军就位以来,可曾有一事妄言?”胡礼成撇了撇嘴,“不说别的,但就是那包铁铧犁,你想想看,能够省却你多少力气?”
一声唢呐响过,值星官高声宣布,“开席!”
在场的人们纷纷起身,端起手中酒碗,“为将军寿!”
在这个乱世之中,在这个异域万里之外,有这样的一个强有力、体恤部下的领导者,特别是这个领导者还是如此的年轻,绝对是一件前世修来的大好事。
“将军!威武!”
“我军!常胜!”
数千士兵齐声呐喊!喊声响彻夜空,直上云霄。
“感念将军恩德!”这是那数百个南方村寨的乡老们异口同声的心声。处于南北方的夹缝中之,而且他们又是安南人眼中的异族,此中的这份辛酸与艰辛,又有谁能够知道?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依托的将军大人!
饮过几杯酒,宴席的气氛开始热闹起来,猜枚行令,斟酒布菜,彼此说些热络的话语。
今日的值星官兼司宴官章玉田走到了将台左侧,那些新归附的乡老面前,“各位老丈。大人来给各位老丈敬酒!”
这哪里使得?!顿时,乡老们纷纷离座跪倒。为首的一个蒙林侃,“将军不弃收留已是恩同再造,不嫌我等来投太晚,还屈尊向我等敬酒,真真折杀小老儿们!”
“各位老丈请起!”李守汉虽然没有当过官,可是却和各级领导们有过无数次的近距离接触,深谙礼贤下士,深入群众之道。
一番行动之后,这些人自蒙林侃以下,无不感激涕零。
守汉搬了把竹椅坐在老者们中间,“各位既然诚心归附与我,我便要以旧人视之,方才我看过人口土地册页,各位回去之后,我会派人随行。执行分田令。编制保甲法。与别处一样,各处青壮,凡十五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者,都要参加训练。并且,按照要求,随军出征!”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乡老们今天一整天都被胜利之后的气氛感染着。这里对胜利二字的理解,从耄耋老者,到三尺孩童都一样,曾经读过几年书的蒙林侃下午曾经和几个知己相好私下里说,“大人这里,和史记上说的秦国一样啊!民众每闻战事无不欢欣鼓舞啊!”
这次南征,左天鹏和许还山为李守汉获得了大量的人口,这就令李守汉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自己的产业革命计划终于可以开始了!
“各位可以在这里盘桓数日,回去的时候,我略有薄礼,烦请各位带回,交与父老们。”
“将军已然有了那么多的赏赐,小的们不敢再有奢望!”
白天,作为眼下执掌将军府日常事务的福伯,召集这些乡老们开会,宣布了将军府收容他们的指令,不过,也要求他们从此要执行将军府的军纪法令。否则,开革出去,后果自负!
挥动了一个巴掌,自然要有大把的点心糖果撒出去。不过,李守汉撒出去的可不是点心糖果那么简单。
各村寨按照人口数量多寡,分别获得了数目不等的水牛,当然,是将军府租给他们的。牛还是将军府的,每年,村寨要向将军府缴纳公粮的半成,作为租金。三年之后牛就归各村寨自己了。
除了水牛之外,各地村寨,还得到了一些农具,以及铁锅等物。对于在安南的百姓而言,这些,便是最好的礼物了。
“那些,是你们作为我手下属民,应该得到的福利,您老可以问问各个村寨,是也不是?”李守汉略略带着酒意,“五日之后,你们启程之时,我,会安排凤凰左营、麒麟中营两个营随同你们南下,到广平边界去!你们不是说,南方阮家的人,时常过境滋扰吗?!如今我的兵,就驻扎在边境上,看那个人敢来?!”
傍晚时分,在左天鹏、许还山、陈天华等人的强烈要求下,三个人的部队,终于有了一个体面的番号,“麒麟营。”编为左中右三队。每队依是一百人。各营之中长矛兵六甲、弓箭手二甲、刀盾兵一甲,每甲十人。另有队官卫甲十人。
而王宝的凤凰营分编为左营跟右营。编制也是如此,每队一百人,考虑到王宝在回师时候,留了二百余人在寮国境内镇守那些村寨,李守汉又从大营中抽出了一些兵力补充给王宝,让他成为全建制的部队。
“工作队南下,尔等可有意见?”
蒙林侃等人倒身下拜,“大人考虑周全,属下等感激不尽。”
“诸位请起,现在我说说第二件礼物。便是这个!”
伸手从身边一名护卫手中取过长矛,在灯火映照中,锋利的长矛明暗不定,仿佛一条要吞噬生命的巨蟒一样。“其一、两营南下之后,除了执行分田令,编制保甲之外,便是要练兵。你们回去之后,编制好保甲,按照一甲一兵的标准,选拔青壮,到将军府来接受训练。其二、便可杀敌立功,自保身家。这次南下不用雷霆扫穴,须得稳扎稳打。不用多快,但是每到一地都必须打牢基础,牢记欲速则不达。诸位可否明白?”
“谨遵大将军教诲!”众人答道。
“其三!今日诸位乡老告诉守汉,从广平到河静,从来是河湖众多,地势低洼,开垦不利。守汉冥思苦想,不妨采取这样的办法。”
乡老们一个个鸦雀无声,聚精会神的听着,只有火把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之声。开玩笑,这位可是天帝选定的人物,他想出来的办法,能不好好的听?!没准,一个没留神,便是要被子孙后世抱怨,自家在棺材里也不得安生哩!
“桑、基、鱼、塘!”李守汉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大人,池塘养鱼,这个,古已有之,只是,这,桑基鱼塘?”一个老者迟疑着说出了自己的不解。
嗯,守汉有些不解,当初那个广东的家伙,不是说从明朝起,在珠三角地区就开始搞桑基鱼塘了吗?怎么这些人还不知道这样的技术和模式?!
自己也就是考虑到同是出于北回归线以南地区,同样是雨量充沛,日照时间长,土壤肥沃。具备盛产蚕桑、塘鱼、甘蔗的重要条件,才想着照方抓药的。
看来,这个办法,还没有从广东珠三角传过来。
“这个法子,是一个流程。将低洼的土地挖深为塘养鱼,堆土筑基,填高地势,相对降低地下水位来种植桑树,这样便可鱼塘里养鱼,塘基上种桑树;以桑叶养蚕,蚕沙喂鱼,塘泥肥桑,桑树固塘。这样,几年下来,桑茂、蚕壮、鱼肥大,塘肥、基好、蚕茧多。”守汉说的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半晌,乡老们脸上带着苦笑,“大人,您说的固然是好法子,为属下小民着想,可是,小民们有下情回禀。这第一样,怕是小民们便做不到。挖低地为塘,栽植桑树,这工食银子,小民们便无处筹措。”
李守汉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天哪!差一点成了拍脑门、拍胸脯、拍大腿的三拍领导!
这些村寨,常年受南方阮家的滋扰掠夺,哪里有钱兴修水利?
也罢!想到以后的“一船生丝出,一船白银归”的好景象,守汉挥了挥手,“这样,工食银子,我将军府出,桑苗银钱,也由我出八成,尔等负责栽活,养护。蚕种,蚕种,”守汉回头发现盐梅儿正在用白皙的一只手拉着他的衣襟,他下意识的闭了嘴,“待到桑树成活之后,再行研讨!不过,明日你等要去签押房签署契约,日后,鱼归你们吃,蚕由你们养,蚕茧有我来收购。你们可愿意?!”
“愿意!”
“大人恩泽!”
“大人是小民的再生父母!”
中国的农民是憨厚,但是绝对不傻。这件事对他们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且不说以后的诸如塘里的鱼,还有什么塘泥做肥料的事情,单单就说,工食银子由将军府出,每家去几个壮丁挖塘,便可以省下了家里的米粮。这样的事,白痴才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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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十四章 一夜春风吹度玉门关
当夜,无数人向李守汉敬酒,当然,也不是哪个敬酒,都能到守汉身边的。如今,守汉身边的莫金莫钰兄弟,眼睛瞪得和包子相仿,就是要护卫好自己的将军大人。
他们已经看到了活生生的榜样,左天鹏、许还山二人,已经是衣锦荣归,从当年海边渔村的两个鞋子都没有的穷小子,成为了一营的营官,马上就要走马上任,成为即将成立的玄武营,哦,也就是水师营的营官,
饶是如此,守汉还是喝醉了。
睡梦中,守汉勉强睁开眼,“梦里不知身是客,今宵酒醒何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样的诗句。
“梅儿,梅儿!”守汉口渴的要死,(有过醉酒经历的兄弟们都有这个体会吧?!)他想让盐梅儿给他倒杯热水。
“少爷,你醒了?!”从床前的踏脚板上,盐梅儿披衣而起,“可吓死我了!”眉梢眼角带着一丝关切。
“梅儿,我要喝水!”
“壶里有温好的茶,我去倒。”
两杯茶入口,守汉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好了很多。借着烛光,他突然发现,梅儿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至少,是和他,李守汉的审美标准相符合的。
“好了,少爷,夜风起来了,您还是到床上睡吧!喝了那许多的酒,不要被风吹到,坐下病根就不好了。”将茶杯放在了床头的一张竹制小几上,盐梅儿将守汉搀扶到床上,伺候他躺好,刚刚要转身去放帐子,右手却被守汉一把握住。
“少爷?!”盐梅儿已经是个大姑娘了,男女情事早就在心里打鼓。却不想今天,在府内外被无数人敬仰的少爷握住了她的手。
“夜风起了,你还是到床上睡吧!也累了那许久,不要被风吹到,坐下病根就不好了。”几乎和盐梅儿一模一样的话。说的盐梅儿白皙的脸上通红一片。她轻声啐了一口,转身将帐子放好。
一夕绻眷,自不必提。
只不过,盐梅儿初经攀折,未免苦乐不均。
李守汉心满意足的醒过来时,已经是红日满窗。
“给少爷道喜!”负责内宅洒扫的几个婆子端着脸盆、方巾皂角等物走了进来,脸上堆满了笑容。想来,昨夜的事情,她们依已然知晓。
净面梳洗已毕,李守汉还是没有看到盐梅儿,“梅儿去了哪里?”他有些发怒了。
“少爷,梅儿姑娘去找阮婆婆开脸去了。”
哦,原来如此!“好了,你们去吧!到外面说一声,今天府里有喜事,都去领一个红包!还有,以后,府里面,外面的事情听福伯的,内宅的事情,你们就去找梅儿!”
几个婆子暗自咂舌,这个盐梅儿不知道在少爷身上使了什么狐媚功夫,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变凤凰了?!不要说一个稳当的姨奶奶跑不了,如今还成了内宅的管家了?!啧啧!
“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姑娘胎胎产麒麟。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郎。老身今日恭喜您,恭喜贺喜你做新娘。”
在将军府的一角,阮婆婆嘴里念念有词的为盐梅儿做着开脸,按照汉族风俗,姑娘出嫁时,要开脸,要改变发型,标志着从此是有婆家的人了。
梳好了头,端过一面铜镜,“姑娘,哦,姨奶奶越发的标致了。”
“那当然,我的女人能够不漂亮吗?!”李守汉在身后发言了。
“给少爷道喜!”阮婆婆急忙跪倒见礼。
“好了婆婆,您也到账房去领一个红包,然后告诉他们,说我说过的,这个月,你的银米领双份。”
阮婆婆自是千恩万谢的走了,留下李守汉和盐梅儿两个人独坐。
“开了脸,是不是要到祖先面前行礼祭拜?你以后就是我李家的人啦!”
“少爷!你当真要在祖先面前祭拜?告诉祖先?!”盐梅儿有些惊讶了,不过,欢喜的成分更多。
“当然,我已经告诉他们,以后府里面,内宅的事情,就要由你来多但当了。福伯年纪大了,又管着外面的事情,内宅自是由你管了。”
“那好。”盐梅儿也是个这个时代的奇女子,当仁不让。
“对了,你昨晚为什么要拉我的衣襟?不让我说话?!”
“好我的大少爷!您就不要再大手大脚了好不好?!您昨天已经说了要负担别人的饭食银子,又要给人家桑树苗,再要给人家蚕种,且不说,府里面如今用钱粮的地方正多,就说一句话,升米恩斗米仇,您还没有听说过?”
该死!李守汉锤了自己一拳,忘了!这个时代,有这个时代的特色!
“好了,人家刚说了几句,你就打自己,这如何让人家以后再有话敢和你说?”盐梅儿娇嗔着。
“好了,梅儿,我们去吃饭,吃饭后,到祖先面前祭拜。告诉祖先一声,他们的孙儿如今做了什么,有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然后,你也回去告诉你的父母一声。”李守汉的声音低沉,他知道,盐梅儿的父母已经过世,自己是如今她在世上的唯一亲人。
“对了。你把这身衣服换了吧!”守汉指着盐梅儿身上的那身丫鬟装束,“换红裙!”
“别!少爷,红裙,我怕!我怕,折了自己的寿数!”
红裙,只有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才有权利穿着,别人,哪怕你是再得宠,在这里,也要受些委屈。
“第一,以后不要叫少爷,叫相公。”李守汉心里骂了一句,“那个混蛋把这个词用在麻将上!”
“第二,这里,是我的天地,自然是规矩由我定。你怕他个贼厮鸟?!”
两条斜斜入海的山岭,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海湾,海湾温柔的海岸线吻着银白色的沙滩。远处落日下,几艘小小的渔船收起渔网,向家的方向驶来。几个兴高采烈的顽童在海边跳跃着,追逐着海浪,朝着渔船挥动着小手。他们是海的儿女。
盐户村,坐落在海边上,顾名思义,这里居住的都是依靠煎盐为生的灶户。这里是盐梅儿的出生地,据他自己说,她娘生她之前还在煎盐,生她时候就在煎盐的灶旁边,所以,起名字就叫盐妹子。后来,因为欠了守备府的盐税,没有办法,父亲便将盐妹子送到了守备府。(哦!李守汉擦了擦汗,原来我也是黄世仁!)
父母在煎盐灶前熬白了头发,熬花了眼,熬得弯腰驼背。也没有享受到衣食丰足的那一天。为了圆一个女儿的心愿,盐梅儿在父母的墓前摆上了三牲祭品,焚化了无数的冥纸,告诉自己父母,“你们一定要保佑我,保佑你们的女婿,是女婿,你们在天有灵,就看看我身上的红色衣裙。”
李守汉规规矩矩的给盐梅儿的父母行过大礼,起身看着盐户村的灶户们用大桶挑着海水,回家去煎盐。
从守备府到盐户村,除了给盐梅儿的父母扫墓,李守汉便是出来散心的。
就在和盐梅儿成就好事的当天,盐梅儿和福伯完成了工作的分工和交接。守备府的日常行政工作和钱粮支出,统一由福伯负责;而内宅的日常事务,由盐梅儿管家。其余人物也是各司其职。
但是,福伯和盐梅儿很严肃的给李守汉上了一课。
“少爷,不错,我们这次是打了胜仗。缴获颇多。但是,您的大加赏赐,虽说让士卒归心,愿意为您效死。可是,这样下来,我们的钱粮不足。”福伯捧出来账本,“少爷,我们的收入来源是收取人丁银、田赋、地租。收税以及我们的商户收购土产。可是,您宣布免去人头税,田赋收十分之一,地租也没有了。这次虽然缴获甚众,但是,以后能够有这样的缴获吗?很难说。即便是有,杀敌三千,自损八百。战死的士卒一样要抚恤,这笔钱,我们没有。”
“知道为什么,那天我不让你说话了吧?!”盐梅儿白了李守汉一眼,呵呵,美人的白眼也是青眼。
“还有,少爷,您鼓励垦荒,苗民和闽粤两省的流民都奔了寮国和广平。可是,农具、种子、初期的口粮、还有水牛,都是从府里开销的,几年之内是见不到回报的。”福伯也是一副很是严重的神情。“其余诸如开矿、冶铁、炼钢、铸兵,造船,到处都是需要大把的银子钱粮,少爷,我把这次缴获的财货入库之后,扣除您给各处的犒劳赏赐之外,我们留下的金银绢匹等物,勉强够我们支持到下次收公粮的时候,当然,要保证这两个月没有什么天灾人祸,没有战事发生。否则,我们就很难看了!”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银根紧缩之类的词汇,要不然,估计这位福伯和管家婆盐梅儿一定会说出来的。
想起这些,守汉忍不住就要头疼,本来想着可以利用解决了何副千户这股势力之后获得的时间和人力物力财力来发展自己,却不想,还是镜花水月。
于是,李守汉借着陪盐梅儿回乡祭祀父母的理由,逃也似的离开了河静,到盐户村来放松一下。
“梅儿,为什么要用桶把海水挑回去?这附近不是有几眼泉水很好嘛!”李守汉突然觉得哪里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一个有些模糊,但是很兴奋地念头在脑海里飞奔着,他急于要抓住它。
“好我的大少爷!您真是不知稼穑艰难啊!我们灶户,把海水挑回去,用大铁锅装上,烟熏火燎的熬上大半夜,只能熬出一把盐。你没有看到村子里到处都是木柴垛?不分白天黑夜家家户户灶膛里都是烈火熊熊?你以为是在炼铁吗?是我的乡亲们在煎盐!”
“哈哈哈!”李守汉猛的抱起来盐梅儿,在她的香腮上亲了一口,“我的好梅儿!你真是我的福星!”
这就是海水熬煮过、加工出来的盐?!粗大的盐粒,呈现出最原始的结晶状态,含有很多的杂质,颗粒表面带着黄黄的颜色,而且颗粒很大,也不均匀。这在李守汉的记忆里,似乎用来冬天腌咸菜时候用的大粒盐也没有这样的难看。似乎以前入冬时候,监狱锅炉房买来的用于锅炉软化水处理使用的工业用盐,就是这个样子?
“这个,这个能吃吗?!”他大为疑惑。
“当然能吃!在这安南,还有更远的寮国、真腊、暹罗,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吃这样的盐,还吃不到呢!”盐户村的一个小伙子有些不服气。
“这盐卖多少钱一斤?”
“盐商来收是十五文一斤,听说能够卖到五十文。如果运到寮国或者暹罗,说是更贵一些!”
听了这话,李守汉心里有底了。呵呵,我的一个大金矿啊!源源不断的现金流啊!
他想起来曾经听过的一个讲座,一个野路子红学家说,林黛玉其实并不穷,甚至比薛宝钗家有钱的多!抛开林家也是侯爵不说,单单她老爸林如海当的那个官,扬州巡盐御史!这个职务相当于什么呢?相当于如今中级委,派驻在华东地区监督中石油、中石化、移动、联通等各个企业的工作组长。想想看,林家能穷吗?想穷都穷不起!
扬州盐商之富,除了垄断经营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特别的。但是,盐是人的生活必需品!
哼哼!扬州的盐耗子们!你们等着我的!以后你们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的好日子,没有了!
“梅儿!我们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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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透一下:猪脚的那些又土又黑的技术体系,就要在下一章露出丑陋的獠牙了。敬请期待!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十五章 第一桶金的由来(上)
半个月之后,盐户村被整体搬迁,成为了最早的一批搬迁户,所有的灶户按照人头分得了土地,高高兴兴的走了。
很快,沿着海岸线,修建起了一片片盐池、卤水池、结晶池。用青条石砌筑,安装了抽水车,十几条健壮的牯牛日夜不停的在抽水车上工作着。
“整个盐户村,所有的海边土地都建成了盐田,盐池占地大约是三千亩土地,用五百俘虏担任盐丁,盐户村中驻扎着一队近卫营士兵,加强后将近一百人马。日夜驻守巡逻。外人绝对难以入内。”在盐户村担任警卫任务的阿金,这个朴实的苗家小伙子,如今是近卫营的队官。
按照每十五亩盐田每日可加工一百吨海水计算,每十五亩盐田一昼夜可得粗盐三吨左右。
经过试验,得到的数据令福伯和盐梅儿惊得几乎舌头都掉了出来。如果三千亩盐田都是如此的效率,每昼夜便可得到粗盐六百吨,合一百二十万斤!即便是打个对折计算,六十万斤也是惊人的。
不过,后面的事情,更是令人大喜过望。
“这几处泉水,我用秤子称过,后山的这眼泉水最轻,含杂质最少。且又经过了一昼夜的晾晒,杂质都已沉淀。”一边说,李守汉一边指挥着盐丁将粗盐倒进水缸中,不停地搅拌,令盐粒尽快溶解。
而后,将盐水倒入用棉花压制的紧紧的棉板上过滤。过滤后的棉板上留下了很多的杂质,黑色的、黄色的。经过几层棉板的过滤,盐水已经是清澈透亮。
“很好!再用木炭!”
经过木炭,哦,就是活性炭的过滤,基本上,盐水里已经没有什么杂质了。
一个盐丁偷偷的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盐水,已经尝不到他习惯的那种苦涩的海盐味道了。“天哪!这个汉人真是神奇!真是天神选定的人物!”
几经辗转,盐水最终倒入了几口大锅中,与其他锅灶不同的是,锅中镶嵌着铜板,防止盐水对锅的腐蚀。
“尔等是我将军府的商人,日常经营的便是食盐。你们看看,这样的盐,该当如何?”
李守汉召集了“裕和泰”盐号的掌柜蒋益礼和他手下的大伙计,丢给他们两份盐的样品。
“大人,”蒋益礼仔细看了看洁白如雪,细腻如粉的精盐,“这样的盐,如果进货的话,应该是一百五十文一斤进货,二百文以上卖出。”
大伙计看了看另外一袋盐,“大人,这样的盐,比掌柜的手里的盐略略差一些,但是,也能够卖到一百二十文以上。”
“咕咚!”一声,老成持重的福伯椅子倒在了地上,“唉!老了,腿脚不利落不说,连椅子也欺负人啊!”一边掩饰着,一边在心中暗自计算着,盐户村的盐田,如今每个月至少可以出产六万石,加工之后,至少可以出精盐一万石,出滤盐三万石。按照精盐八十文,滤盐六十文的价格计算,扣除几乎没有的人力成本和设施建设成本、折旧成本,几乎每一斤盐的利润便有六十文,如此算来,每个月便有十几万银子的收入。
有了这样固定可靠的饷源,少爷的宏图大业,何愁不成?!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哪个说的?!
就在裕和泰的掌柜们大张旗鼓的向各处批发精盐,收钱收的不亦乐乎的时候,李守汉陷入了沉思。
有了钱之后,产业革命的启动资金弄到手了!但是劳动力还是严重不足啊,就算是疯狂的抓人回来也不够啊,因为劳动力多半都在种田,毕竟生存才是第一要务。不行,必须想法子提高粮食产量才行!但问题是怎么提高呢?杂交水稻可不是那么好弄的,有了……
来人,快叫吴存节过来。
说道吴存节,其中还有一段轶事。李守汉以雷霆之势扫除了何天福后,专门贴出招贤布告,作为一个屡试不第的老童生的吴存节,第一个跑到将军府投效,(其实就是想找一个饭碗!)看到他递来的名帖,守汉差一点将嘴里的一口茶喷到盐梅儿的新裙子上。
“吴存节,以字行。号南郎。”
“这狗日的不就是纯洁狼吗?!”守汉心中暗暗好笑,这是他喜欢的一个作家的昵称。从此,纯洁狼、吴老狼,便成了吴存节的外号。当然,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没有人敢当面叫。这吴存节虽然科举水平很烂,不过却写得一笔好字算的一手好账,于是乎李守汉便让他给自己当帐房。
“学生吴存节,拜见东翁大将军。”吴存节一进门,立刻给李守汉行礼。
“我说老狼啊,跟我就别这么客气了吧。”李守汉一面扶起吴存节一面问道,“如今我们治下有多少人丁户口?田地有多少?”
“回东翁,前日学生做过统计,如今东翁治下直管的人口有一万五千多户,丁三万五千余口,田三十八万六千余亩。第一季水稻己经收割完毕,共计六十四万七千石,依照东翁二十税一的纳粮税率,共有三万二千三百五十余石解入粮库。”
“恩,不错不错。老狼啊,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入库的公粮太少了一些吗?难道你不想把公粮弄多一点吗?”李守汉笑呵呵的问道。
吴存节一听脸色立马就变了,扑通一下跪倒地上大呼:“东翁万万不可啊!子曰:民无信不立。东翁数月前已昭告治下:粮税取二十税一。而今东翁若要贸然提升粮税,日后将如何取信于民?恳请东翁三思啊!”
这都哪跟哪啊?李守汉有些哭笑不得了,赶紧扶起吴存节说道:“我说老狼啊,你看我像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我的意思是想法子把产量提上去,比如一亩稻子年产四石,按照二十税一的话就是缴纳24斤稻米。但如果一亩稻子年产十石呢?按照二十税一的比例缴纳的公粮不就有60斤稻米了吗?”
“这。。。这怎么可能?”虽然弄懂了李守汉的意思,但是吴存节仍然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毕竟17世纪,哪怕是中南半岛这种拥有水稻天堂称呼的地方,三季稻亩产也不会超过四石,而李守汉却提出了年产十石的目标,这能不让吴存节吃惊吗?
正当吴存节在想怎么弄出十石米时,李守汉继续说道:“你派人通知一下,十天后每个村派一个既精通种田又精通养鱼的人到将军府,同时把布告也贴出去。另外,准备雌雄大鲤鱼各五十尾跟柳树枝若干,我十日后有大用。”
“这。。。。东翁要这个有何用?”吴存节更糊涂了。
“啜!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李守汉有点生气了,“老狼啊,你既然在我手底下办事就要明白一个道理:我的命令,你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同时在执行中加深理解,明白吗?”
“学生明白。”
“明白还不快去办!”
十天后,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的百十个村子的代表齐聚大将军府,李守汉来到他们面前,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都精通种田养鱼,这次让大家来就是我有一种养鱼的法子要跟大家伙参详参详。”
说完,遍让人把这百余人引到了塘边,带大家站定,李守汉又说道:“大家看,这塘里有我放的柳树枝和雌雄各五十尾鲤鱼,想必各位中间也有人清楚,鲤鱼喜欢在水草上产卵,为了便于操作,我就拿这柳树枝当水草,想来上面已经有不少鱼卵了吧,下面我就把这柳树枝捞起来看看。”说着李守汉将手一挥,几名军士小心翼翼的将柳树枝给捞了起来,只见那柳树枝条上布满了鱼卵,看上去异常扎眼。
“这些鱼卵应该让他们留在水里孵化成小鱼啊,大将军把它们捞起来做什么?”看到李守汉异乎寻常的举动,大家自然感到不解,于是一些胆子大的就问道。
“呵呵,诸位又说不知,这鱼卵要是放在水田里,便会被各种东西吃掉,还没来得及孵出鱼苗,便要损失大半。我把它们捞起来,便是要保证鱼卵能够大多数孵出小鱼来。”李守汉笑着答道。
代表们纷纷摇头,要知道鱼离开了水就会死,鱼卵也不例外,哪有把鱼卵拿到岸上孵化的道理?
正当代表们不解的时候,李守汉又发话了:“诸位这几天要忙活一下子了,等下每十人各领一支柳枝,把它铺开来放在院子里晒太阳,隔一阵子要往上面洒些水,一共要延续三天。在铺开柳枝跟洒水的时候要小心些,别把鱼卵给弄破了。”
“大将军莫不是在寻我等消遣?”终于有人发出了对李守汉不满的声音了,“郑某种田养鱼三十年,从未听说过鱼离开水还能活的事情!”
李守汉一愣,随即笑着问道:“不知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那人拱了拱手答道:“兄台不敢当,在下姓郑名全芳,贱字馨远。在下自志学之年开始遍研习《四月民令》、《四时篡要》、《经世民事录》、《齐民要术》等书,虽不敢说精通,却也对农桑渔牧只是略微知晓,真不知大将军如何让鱼卵在岸上孵出鱼苗?”
人才啊!妥妥的人才啊!李守汉心中叫道。21世纪什么最重要,人才!17世纪什么最重要,一样是人才!在这个读书人只知道读四书五经的年代,居然能有一个另类读了那么多农业技术书籍,这对李守汉而言简直比中了五百万还要幸运啊。
“这位馨远兄,可否愿意与守汉赌赛一局?”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十六章 第一桶金的由来(下)
那郑全芳也是略带倨傲的看了李守汉一眼,双手一揖,“大人司牧一方,守护十数万百姓,郑某有何德能敢与将军赌赛?不过,游戏间博君一笑尔。不知将军欲赌何事?”
守汉用手虚虚的在空中画了一个圈,“我就与馨远兄赌这些鱼卵孵化之事,如果按照我的法子,严密操作,产出的鱼苗和我说的上下不差二成,便算是守汉侥幸。如果不足,。。。。”
“那就是郑先生赢了!”人群中有人低声喝道。
“不错!那便是郑先生赢了!赌注,便是足色纹银五百两!另有我李家赠送的五百亩上好水田。”
人群中立刻嗡嗡的一片议论之声,这样的赌注,足可以改变郑全芳一家几代人的生活。
看到这样的巨大诱惑摆在眼前,郑全芳倒是很能沉得住气,“大人,方才您只是说的郑某侥幸了,便是如此。如果是如您所说,在下可是没有那许多的银两和田亩输给大人的。”
开玩笑!如今到处都在传说,你李守汉是天帝选中的人物,万一你说的这个法子,真的应验了,我上哪去找那许多的银子水田给你?
“郑先生,大可放心。如果守汉侥幸了,不须先生输一文钱。守汉少不得另有借重先生之处。”
话已说到此处,郑全芳自然是无话可说,接过守汉递过来的薄薄一本册子,细心的翻阅起来。起初只是漫不惊心,稍稍看了几行之后,便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不以为然的表情,神态变得很是正式,也不是那么一目十行的阅读册子。
他用小孩子期盼新衣服、好吃的的眼神,眼巴巴的看着李守汉,守汉笑了笑,“还是刚才那个数字,一百条鲤鱼,雌雄各半。如果你按照我的方法技艺去做,我可以保证你至少可以用六成左右的鱼籽用来孵化,这六成左右的鱼籽,至少可以孵化孕育出五成的鱼苗。十五天以后,你就会拥有至少一百五十万尾鱼苗成活,进入水田之中喂养。”
一边听,郑全芳一边不住的点头,犹如鸡啄碎米一般。
“喂养最好用豆浆进行。”
这话顿时让在场的三个人大吃一惊,这个,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豆浆?如今也不是谁都能够喝的到东西啊!无他,眼下虽然安排了一些地块种植黄豆、花生、芝麻等作物,但是,毕竟是数量太少,还要从内地购买。但是,守汉却是依然不管不顾的在那里说着。
“喂养鱼苗孵化出小鱼后用豆浆去喂,每亩地要用一桶豆浆(50斤)。记得在喂豆浆之前一定要先用木勺敲桶,告诉鱼苗开饭了。连续喂养15天之后,就把长大了的鱼苗捞起来放入之前制作的网箱中,扔到池塘里进行喂养。”
郑全芳一面听,一面在心中紧张的盘算着,每亩地每天五十斤豆浆,这个成本,同产出相比,还是差距很大的,也就是说,如果真的能够如将军所说,即便是用豆浆喂鱼,这里面的赚头也是很大。但是,似乎将军没有提到至关重要的两个环节,那就是如何让鱼甩籽,如何孵化这两个环节。
“大人,小民自当全力以赴,不负将军所托。但是,尚有几件事不明,还望主公明告。”犹豫了半晌,郑全芳下了决心,赌了!
哼哼!由你奸似鬼,也要喝老子的洗脚水!守汉心中暗自得意,他的目的就是要扶植属地的人们发展稻田养鱼,通过稻田养鱼,使目前产量,无论是单产还是总量都很低的水田,完成升级,进而来促进水稻的增产。最终达到守汉心中为非农业人口提供足够的主副食的目的。
双手击掌,守汉示意身边的亲兵,将书房里的那个拜匣取来。
打开拜匣,郑全芳匆匆的扫视几眼,只见有图画,有文字,讲得依旧是养鱼的事情,但是,比自家手中的这本薄薄的册子要详尽了许多。什么甩籽时要在水中敷设柳条等类枝叶,孵化时要将柳条捞取出来,在平地上铺开,让阳光充足,还有保障柳条的水分,不能让鱼籽干燥。最为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在对鱼类甩籽的网箱的相关篇幅上,几乎有一半的文字是讲洗消之法的。网箱要用盐水浸泡一天消毒,消毒完后拿出来晒干,然后在放入盐水中消毒,起码要搞三次以上,这样的网箱才是干净的,适合鱼类甩籽使用的。
“主公,不知如此一番下来,可以收获多少?”仔细的翻阅了一遍这些让他大开眼界、匪夷所思的东西,手里紧紧的捏着那本薄薄的册子。郑全芳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方才你算过了鱼苗的数字,我告诉你,按照我的这种方式方法,喂养鱼苗存活率在九成左右,如果你再精心些,说不定可以达到九成五。你算一下,一文钱一条鱼苗,你卖给稻田养鱼的农户,可以收到多少?然后再自家养殖每年可以收入多少?鲜鱼自不必说,你还可以买些盐,把吃不了的鱼加工成咸鱼。”一席话,说的在场的百余人眼睛里放着光,人们憧憬着日后能够吃到肥美的大鲤鱼时的情景。
“还有,诸位,有没有兴趣另外赌一局?”守汉眼睛里满是笑容,看着眼前这群兴冲冲的议论着如何养鱼、吃鱼的家伙。
“我的赌局就是,列位如果将鱼苗放入稻田之中,到了收获的时候,每亩水田至少增收在五石以上,达到每亩十石。”
“如果列位没有达到这个数字,守汉愿意自己掏腰包为诸位补上差额。”
这句话,如同春天的惊雷一般,在人们的耳边炸响。
很快,一个个各村各寨选来的养鱼好手们,代表各自的村寨与将军府签订了契约,大致内容便是,回去之后,在各自村寨推广稻田养鱼技术,如果不能秋后丰收增产,将军府愿意以现银或者其他等价物品为大家补上差额。但是,前提条件就是必须细心养殖,精耕细作。
签了契约,画了押,人们便兴冲冲地围着郑全芳开始按照守汉的技术要领仔细的揣摩着如何伺候好这些小宝贝。
“东翁,这样可行?”
吴存节心里有些没底,那可是同几乎属下所有的村寨签订的契约,如果真的不能够达到丰收增产的标准,库房里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通宝,就要如同洪水一般流将出去。
“纯洁狼,你放心。那个郑全芳是个养鱼种田的好手,又是读过书的人,此事有他牵头,不会有错。”
守汉的话不错,眼光也不错,选择的郑全芳这个人也确实很用心,半月之后,郑全芳兴冲冲地来求见李守汉。
“大人!大人!大喜事啊!大喜啊!”
守汉交给他的那些鱼卵,基本上完全孵化出来,经过这些日子的饲养,已经长成了寸许的小鱼苗。
“小民愚钝,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与大人赌赛,如今,小人输的心服口服。”
郑全芳一脸的坦然,在他看来,输给李守汉,就是输给了真理,不丢人。
“馨远兄,举凡鱼卵孵化,鱼苗养殖等等诸多事宜,兄台是否已经了然于胸?”
李守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郑全芳。
“不错,而且,大人说的稻田养鱼之法,小人心中也大概有了眉目,知道如何在村寨中推而广之。”
“那便好,馨远兄,还记得我们的赌赛吗?我说过,如果我侥幸赢了,少不得要借重老兄一二。如今,稻田养鱼、垦荒之事就要烦劳老兄了!”
不几年下来,南中的养鱼事业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呢?两个事情可见一斑。一个是新来的移民,在养猪场做工时惊讶的发现,这里,给生产的母猪都喝鱼汤。目的同人一样,保证营养,下奶。另一个,则是民间的一个标准,只有穷人,才每天只能吃鱼。
就在几乎李守汉属下各村各寨都在热火朝天的开展稻田养鱼这项新的农业技术推广的时候,另外一个令他笑得嘴都要歪了的事情发生了。
“东家,不,大人,咱们的炼焦池,昨夜出了些事故,一池子煤,焦化之后,就出了这些东西,”负责炼焦的林阿水垂头丧气的将一个瓦罐摆放在李守汉的案头。
守汉低头看了看,这似乎看上去有些眼熟,“这如何?是何物?”福伯笑容满面的捧着账本走了进来,好奇的看着这黑乎乎的东西。
“是煤,煤焦。。。。”林阿水期期艾艾的正要解释,一句话电光火石一般击中了李守汉,煤焦油!这东西便是煤焦油!煤焦油里有什么大用场?别的不说,单单染料这一项,就够了!
“福伯!快!拿最烈的酒来!”
。。。。。。
一个月后,河静府的几条河边,矗立起了几座崭新的建筑,硕大的招牌上,一笔凝重又不失灵动的颜体字,“通和染坊”。
拉着白色土布的车辆络绎不绝的进进出出。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十七章 华夏户籍和精盐
“东翁,太太,福伯。”向端坐在黄花梨官帽椅上的三人一一行过礼,吴存节开始履行他的职责。
“五日前,各处的秋粮已经入库完毕。照东翁的意思,各村寨义仓、将军府库、李家的粮仓之中,收储的皆为稻谷;各处推行东翁的稻田养鱼、水田升级之法,共计田亩面积九十七万三千四百二十亩另六分。最高单产者为黄百鸣。每亩达到了十二石,另有一百七十斤鱼获。最低单产也在十石上下,另有一百四十斤渔获。”
“这样一来,各处应缴纳田赋、地租等,依照东翁所定二十税一之法。以平均每亩十石计算,应收入库四十八万六千七百一十石。”
福伯和盐梅儿听到这个数字,禁不住眼角的喜悦和笑意,是啊!很简单的一个法子,就让自家发出去的几十万亩水田、缴获逆贼何某的近十万亩田地、还有零七八碎从各地抢回来的土地收成几乎翻了一番!这四十八万石稻谷,可以让散布在各处的那近四万官奴,饱饱的吃上几年了。
“告诉汉元商号的各个掌柜,各处但有农户来卖粮食的,一律敞开收购,我们不怕粮食多。另,传令下去,各处村寨,屯堡,各户不得少于自家一年的口粮储存。”
守汉悠闲的喝了一口茶,细细的品味着茶叶的香气。在他看来,亩产十二石,也算不的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这是一年的产量,如果让他们知道,袁教授的杂交水稻一季就可以达到亩产2000多斤,会不会吓坏了大家?
“东翁,这个。。。”
“少爷!”
“相公!”
三个人都对守汉的这个做法感到有些吃惊。
“少爷,听老汉一句,收购粮食,也是适可而止吧!”
“就是,我们如今有水旱田一百七十余万亩,生荒则在数倍以上,熟荒也有百余万亩,打下的粮食,不说堆山填海,也差不多了,如果如东翁所言,敞开收粮,一来无处堆放,二来,我们未必有那许多的银钱,三来,据我所知,我将军府治下,除各处村寨、屯堡有农户二十余万之外,有官奴三万六千三百四十七人,分散于伐木、采矿、冶炼、造船等工场,另有两千四百七十七人的水陆军马,此外,尚有如学生之辈,三百余人,市面上有近千万石粮米,何必为口粮担忧?”
放下手中的茶盏,守汉美美的伸了一个懒腰,眼睛扫视了一下书房里的这三个人。福伯用一副痒痒挠在自己的后背上瘙痒,盐梅儿一双美目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纯洁狼手捧账簿,在等待自己的示下,嗯,这感觉,不错!
“纯洁狼,你只算了我们的兵马、官奴、办事人员,这些,我姑且称为非农业人口,因为他们从事的,不是耕种鱼桑,必须吃别人种的米。”
“你方才说的治下有二十余万农户,这个数目不确。这个数字,是我将军府在分配田地时统计出来的,你那本田亩册页上面有数字,我说的可对否?这个数目里,自然就不包括新近归附的西面和南面数百个汉人村寨,以及二百余个苗瑶溪硐村寨。这里面,一样有数十万人口。一样要吃粮!”
“你方才讲的生荒、熟荒、水旱田之数字,依然没有包含这些地域内的田亩状况。这些,是我们明年要将水田升级、稻田养鱼之法推而广之的地区。”
“另外,你有没有去到黄百鸣、林阿土这些闽粤垦民的寨子去过?寨子里大多数都是在壮丁年龄的汉子,如果,我们这里连续的保持亩产在十石上下,每亩水田可以有百余斤的渔获,换了你是林阿土,你会怎么办?”
“苟富贵,勿相忘!学生自当将家乡的父母妻子兄弟接来,一同生活。”
“此乃人之常情,亘古一理。但是,纯洁狼,你有没有想过,来的可能不是一家人,而是一村人,一族人?!如果我不未雨绸缪,这几十万、上百万,甚至几百万张嘴一下子涌进了我们河静,我用什么去喂饱他们?”
守汉的几句话,听得书房里的三个人起初目瞪口呆,接着,便是汗流浃背。
“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要让各处村寨、屯堡,检查各户,不得少于一年的口粮储备了?!”
“说说银钱收入情况!”
“东翁,我们的财源主要是裕和泰盐号和通和染坊,到十月初十为止,裕和泰盐号共计收到精盐四千石,滤盐一万石。按照每斤精盐八十文,滤盐六十文的价格销售,共计售出精盐三千八百石,滤盐八千石。获得银十六万八千两。其中精盐为万八千两银子,滤盐为十万两白银。。。。”汉元商号的管账掌柜吴存节,摇头晃脑,手捧着红头账本颇为得意的向福伯汇报。
“停一下,如何滤盐出的多,精盐出的少?”福伯敏锐的发现了问题。
“大人,您有所不知,这滤盐同精盐比较起来,每斤便宜二十文不说,且口感同粗盐相比,那是天上地下了。且滤盐的口感也和精盐相差不多。很多小户人家,为了省下这二十文钱,便购买滤盐。”
“染色布出的如何?”放下手中的茶碗,盐梅儿开口问道。
“回禀管家太太。通和染坊,截止到十月初十,共计染得各色棉布三万八千匹。库存平机白布二万一千四十匹。售出染色布二万九千七百匹。获利四万八千两白银。”
在海水晒盐、精盐工业化加工,以及从煤焦油出提炼出的阿尼林紫染料的配合下,将军府的金融危机被扼杀在了萌芽状态。在裕和泰的倾销打击下,北方郑氏控制区域内的很多盐号纷纷破产,脑筋灵活的,干脆就和裕和泰成为了联号,利用自己的销售网络,成为了李守汉的地区代理商。
但是,尝到了甜头的福伯和盐梅儿,看到库房里堆得和小山一样的精盐,眼里看到的是如何能够尽快的换成白花花的银子和黄澄澄的铜钱。
看着两位当家理财的人有些焦急,满肚子缺德主意的吴存节,给二位出了一个主意,其实也就是提了一个醒而已。
“大人,管家太太,要不,您二位去请示一下将军?看看将军有何良策。”
“唉,人心不足蛇吞象啊!”福伯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起身离去。
“盐和布销售不好?”李守汉有些诧异。
海水晒盐的产量是惊人的,几乎没有成本,在盐场工作的盐丁,又都是战俘演变来的奴隶,人力成本也是非常的低。染料就更不用提,是从炼焦的废料中产生的。除了坯布需要购买,成本每匹平机白布四钱八分银子,同染色布每匹一两半到一两八钱银子的售价相比,这样的成本也是很低的。
这样还赚不到钱吗?
“少爷,倒也不是这样。只是,看到库房里堆积着那许多的精盐,老头子心里有些着急。”福伯捋着有些稀疏的胡须。
“纯洁狼告诉您库房里收到了多少银子?”
纯洁狼这个名字,是守汉给吴存节起的。
“少爷,虽然说库房里银子堆得不少,可是,历来都是家中有粮心中不慌。可从来没有说家中有盐心中不慌的。再说,盐堆放久了,也会泛卤的。”
“福伯,如今我们治下有多少人丁户口?”
“如今我们治下有6万户,50多万人。”
掌管内政钱粮户口的福伯报出了一个数字。
“这么多?!”守汉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治下如今有这么多的人口了。
“您按照一个人每月一斤盐的标准,算一下,这许多人,每月要吃掉多少盐?”
“大人,话虽如此说,可是我等不能让盐号的伙计们强行卖精盐给百姓吧?!”吴老狼有些不解。
“呵呵,如果说,购买滤盐的人多量大,是因为滤盐便宜,且口感与精盐相差不多;可是,要是精盐的价格同滤盐一样,又会如何?”
“那当然便是购买精盐了!谁都不傻!”
“少爷,难道说要降价不成?”福伯有些不甘心。
“那倒也不是。福伯,且看我变一个戏法。”
“这便是你们的新家?”在王金指引下,王金的连襟,有些艳羡的看着五开间的砖瓦房屋。
从一进门,王宝的这个姨父黄夺,便是一连串的震惊。
一座整齐的四合院,五开间的正屋,左右两侧的偏厦,偏厦下面的谷仓和牛栏,方才他偷眼看过,谷仓里满满的都是麻袋,地上还散落着米粒。牛栏里两头刚刚打了鼻环的牯牛,看的他眼睛发红。更令他生气的是,屋外四周还用砖砌筑起来,成为了窨屋。大厅的门上、柱上,还有两副请教书先生写的对联和匾,显得很有气派。
“原本是打算明年再建的,这不是阿宝打了胜仗回来,得了犒赏银子,又有打下的新谷,想想阿宝也要娶亲了,便狠狠心,请了几个人帮忙,建起了这座新屋。”王宝的父亲王金很谦虚的炫耀着自己的新房子。
在他看来,自己的这个连襟,一直都看不起自己,当年和族人南下,一半是为了躲避北方的战火,另一半也是赌气离开这个家伙。
可是,谁能够想到,这个讨厌的家伙,居然也和族人一起南下了。原因和自己一样,都是为了躲避北方越来越频繁的战事。
“唉!郑家朝廷和莫家的仗是越打越大。都不动郑家朝廷就出动几千上万人的兵队同莫家的残兵败将开战,没有一个安生的日子啊!”说起北方发生的事,黄夺便是唠叨起来没完没了。
直到王宝的妈妈端上了油茶,他才暂时闭上了嘴,端起碗大口的喝了起来。
一面喝茶,黄夺一面偷眼看着廊柱上挂着的那一串串用盐腌着的肥鱼,还有墙角摆着的一个个坛子,看得出,自己连襟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为什么不早点南下?
几口茶喝过,那边招呼开饭了。和苗家传统的火塘不同,王金的这座新屋没有火塘,只有饭桌。
菜式很是丰富,鱼、肉、鸭子,麂子肉,摆放在饭桌上,一阵阵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十分刺激人的食欲。
“请!”王金用筷子示意,结果,两口子发现,自己的这位妹夫着实是饿坏了。此起彼伏,著落如雨,很快,满满的一钵子米饭就已经吃光了。
“姐夫,”酒足饭饱之后,黄夺对于王金的称呼也更加亲热。“我如何才能过上像你这样的日子?随便吃一顿饭,就四五个菜,油水丰足,还有鱼有肉有鸭子的?”
王金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终于你个家伙向我服软了!“其实,这都要感谢将军大人!我们的新屋,是他给的犒赏银子盖得,这个你知道了。田,是他分给我们的。每人十五亩,牛牯也是他赏给阿宝的。还有,你不会知道,方才桌上的鱼和鸭子,都是按照他教的法子,在水田里,和稻谷一起养的,换,唤作,稻鱼鸭并作。鱼苗是从将军府中买来的,一文钱一尾,府里还有什么网箱里养鱼,我们搞球不懂,这网和箱子里是如何养鱼的?还能养出大鱼来。”
王金的老婆在一旁有些炫耀的打点着给妹妹家的吃食礼物,一边打点,一边讲述着礼物的来源,最让黄夺惊讶的是,“这是五斤精盐,仔细着,别在路上撒了。”
精盐!方才他在厨房里看见过,白的像雪一样,和以前吃过的那种粗大的盐巴绝不一样。感觉差别就是苗王的女儿和烧火的丫头站在一起。
“这,这太贵重了!”黄夺虽说觉得自己的这个连襟不过是走了一部狗屎运,但是,人家把这么贵重的礼物都送了出来,却是出乎自己预料的。
“兄弟,我听衙门里户房的人说,很快要给你们发华夏户籍,发户帖。不过,对于你们,是不是加入,全凭自愿。哥哥劝你一句,也算是给你透个底,这个户籍,你必须要!”
看着王金粗黑的脸上一脸的郑重,黄夺也有些觉得兹事体大。“姐夫?”
“这盐,外面卖的话,八十文一斤。可是,我们有华夏户籍的,便是六十文一斤,每个人每月一斤。还有,你要是华夏户籍的话,在将军府辖区内,便可以分地,或者领了口粮去开荒。开的荒地都是你的。如果没有这个,在将军这里,你便只能够干些粗活,或是去矿场开矿挖煤,或是去林子里伐木,再不就是去给人家田地多的耕田,总之,只能靠下力气换饭吃,是没有前途的。”
背着背篓,一路走,一路黄夺都在琢磨姐夫和姐姐的话,“看来,逃难也有好处啊!这个华夏户籍,必须要拿到手!”
“有了这个,凭你那手医治水牛、阉猪骟马的本事,到户房备个案,当个兽医,在各处村寨巡诊,还愁日子不好?!”大姨子的话犹在耳边。
黄夺眼前不停地晃动着那个紫色的簿子,上面的几行汉字,对他来说就是未来天堂般的日子。
“有服章之美谓华。有礼仪之大故称夏。”
“大人,发了户籍簿子之后,精盐存量已经基本销售完成,但是,如今的新问题是,我们的盐不够卖的!”
“滚!”
笔墨纸砚等诸多大杀伤性武器在吴老狼的头上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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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十八章 村官训练班的六政三事(上)
万历四十六年的十一月初五。
身为守备府管家太太的盐梅儿,很是享受这一刻。今天是给阖府上下的佣人仆妇们发放月钱的日子。
“参见管家太太!”“参见管家太太!”“参见管家太太!”
乱哄哄的一片见礼声,让盐梅儿听得很是享受。权力是什么,身份是什么,在这些声音中就得到充分的体现。那些往日只是同自己点头行礼的佣人、仆妇们,如今要在自己脚下跪拜行礼。
盐梅儿坐在椅子上,微微合着双眼,让这冬日里的阳光不那么刺眼。享受了一会阳光之后,她点手向身边的婆子示意,表示可以开始了。
“今天召集大家来,是管家太太要宣布大人的恩典,马上就是腊月了,大人的意思,从今天起,每月的月钱,改为月初发放,不再在月底发放。另外,发一个月的恩赏月钱,半个月的红簿子赏钱给大家做过年钱!”
这就是仿佛后世的年底十三个月工资和过节费一样。顿时让在场的佣人、丫鬟、婆子们兴奋不已,虽然不敢高声欢呼,但是下面小声的议论和眼神之间的兴奋,还是此起彼伏。
“好了,大人的恩典是天高地厚,我们自然也要尽心竭力的伺候。”那管家说完了之后,转身向盐梅儿行了个礼,“请太太的示下。”
“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盐梅儿站在廊下,眼神很是温和的扫视了一番眼前的这二十多人,“如今府里用的人多,以后怕是用的人更加的多。将军治下的土地、人民一日比一日多,府里用的人也会多起来,列位都是在这府里多年的老人,自然要多尽些心,也给后来的人做个榜样。”
“如今在外头,汉元几家买卖都有了奖励工钱。咱们府里,自然也是不能落后。好了。点名,发月钱!”
掌事婆子蔡妈,过来拿着府里仆人的花名册,开始点名发钱,一个个厚厚的红封套,里面装着散碎银子。被点到名字的人,用手捏捏那硬邦邦的金属块,心里一阵阵的喜悦。给盐梅儿叩头行礼之后,拿着自己的钱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雷婆子,麦婆子。”两个在上房伺候的婆子互相看了看,迟疑着走上前,跪倒,叩头。
“老婆子谢管家太太。”
“雷妈,这是您的一份。”蔡婆子将一个红封套对照了一下,确定封口的人名无误,递到了雷婆子的眼前。
“雷氏不敢受管家太太的恩典。”
“麦家的也不敢受。”
看着眼前两个磕头不已的婆子,盐梅儿知道,有事情。
“你们先行退下。蔡妈,你接着发钱。”
待到一干人等都领了钱,谢了赏各自散去之后,盐梅儿将雷婆子、麦婆子叫到房中,“说吧。怎么回事?”
“回太太的话,”两个婆子互相看了看,壮着胆子开了口。“老婆子们想要辞工了。”
“为什么?是府里对你们不好吗?”盐梅儿还没有开口,一旁的蔡婆子有些按捺不住了。她是盐梅儿眼前得用的人,正在踌躇满志的时候,突然这两个婆子不领赏赐的月钱,闹着要辞工,这分明是第一个同她过意不去嘛!
“启禀管家太太,老婆子这里也是有下情禀告的。”
“哦。说了来听。”盐梅儿吩咐人往香炉里添了些香,待到袅绕的香烟在屋子里飘起来之后,才缓缓的开了口。
“是这样,老婆子家里捎了信来,今年的收成好,拜大人的福,交了公粮,存够了口粮,大家手头还有不少余粮,如今街上的几家商铺又都是敞开了收粮,大家手头都比往年要宽裕许多;家里的老少爷们就在议论,在村里把祠堂建起来。太太您是知道的,老婆子那个死鬼死得早,我这一房就得我回家去交公份,和族里的老少商量事情,这样一来,府里的差使,自然就巴结不上了。”雷婆子嗫喏着说出了自己的困难。
“那你呢?”盐梅儿转过眼来看着麦婆子。
“回管家太太的话,老婆子前些时候听到前院的大人们说,大人要鼓励垦荒,还说每个壮丁十五亩的田地有点少,要提到每个壮丁二十亩,每个妇人也有十五亩田地,老婆子就有些贪心,和男人商量了一下,就想把家里的几个小子都弄到河静来垦荒,这样一来,家里的事情就多了许多出来,老婆子也是没办法再供奉府里的差使了。”
原来如此!蔡婆子不由得心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样的理由,是任凭谁都不能阻拦的。
盐梅儿笑了起来,“哈哈!这是好事啊!却又如何如此胆怯?您早些和我,或是和管事的说一声,什么事情不都好说?”
“蔡妈,知会一下账房。除了这次的月钱、赏钱之外,雷家的和麦家的再发三个月的月钱。算是将军给他们的。”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两个婆子,盐梅儿独自坐在房中,李守汉带着人外出勘察粮食储备的事情去了,房中显得有些空旷。虽然两个婆子辞工的事情不算什么,盐梅儿处置的也是很妥当,但是,她总是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些什么不妥之处。至于说是哪里不妥,她却又想不起来,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着实令她感到不安。
胡思乱想了半晌,突然惊醒,发现已然是日落西山,落日的余晖将窗棂上的窗纱染上了一抹橘红。
“大人回府!”
“大人回府!”
一沓连声的通传之声,从将军府门口传了过来。
“明日下一个札子给各处村寨屯堡,凡是实行了水田养鱼的所在,必须兴建粮食储备仓。从各村一直到将军府,都有兴建!村一级的,不得少于本村人口一年的口粮,多者不限!”守汉一边走,一边同一群人吩咐着。
“请大人示下,粮仓的形制和名称?”一名书吏小步趋随着守汉的步伐。
“粮仓?粮仓还要有什么形制?”守汉有些奇怪。眼前的这个书吏问的问题着实令他奇怪。
“大人,仓库,只是一个泛称,按照不同的形制和功能,有仓、库、廪、廒等区别。按照字义,廒,便是具有隆起屋顶的粮仓,另外,学生斗胆向大人进言,如若储粮,便要收储稻谷,切不可收储稻米。”
“为何?”
“大人,稻谷可以存放的时间要比稻米久。”
守汉停住了脚步,“你对粮食储备的事情,似乎很懂啊?!这样!将军府属下各处的思无仓之事,便由你主管,明日到签押房领取札子和印信!”
那书吏却是有着几分呆气,“大人,您还没有告诉学生,你这思无仓,嗯,为甚要叫思无仓?府里的储备是多少?建成什么样式?”
“没有比你更加笨的人!常在有日思无日,莫到无时想有时!”
“还有,粮仓,就建成你说的那种廒的样式,通风效果好,将军府的仓,先建成可以储存至少三十万石稻谷的,明年再建一座,后年再建一座,直到可以储备百万石稻谷为止。到了第四年头上,你就可以把今年收的陈粮,倒换出库了。”
“多谢大人提拔!”那书吏虽然有些呆,但是身边也是有明白人的,几番暗示之下,那书吏跪倒叩头谢委。“学生麦卫平自当精心竭力,以报大人提拔之恩!”
一旁的凌正、冯默峰等人看着麦卫平起身飞也似的离去,嘴角眼里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看到在廊下站立迎候在那里的盐梅儿,凌正等人很有眼色的开口辞行。
“大人今日鞍马劳顿,很是辛苦,不如先行与太太用饭休息,俺们几个明早再来请教便是了。”
“就是!炼钢炼铁之事,也不在这一朝一夕之间,大人的身体要紧。”
“屁话!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今天晚上把事情说明白,明天一早你们就可以去各自操办此事。要是便当的话,三五日之内就有回信。如何还要让我等上一夜?梅儿!让厨房把几位先生的饭开到这里来!乘着凉快,就在这里吃!”
盐梅儿知道,自家男人,心里几件事,无非就是粮食,练兵,造船,开荒。但是,这几件事,哪一件也少不得钢铁。于是,满脸堆笑,吩咐蔡婆子到厨房去准备晚饭,“几位先生都在,一定要搞得好些!”
须臾间,一桌酒饭送到了。
凌正等人自然不敢同将军大人夫妇同坐而食,守汉也不勉强,盐梅儿命人将各式菜肴分出来另设一桌与凌正、冯默峰等人。
“大人,方才您在巡视冶炼场的时候,说有一样东西您忽视了,还说,如果这样东西有了,那我河静地面,就不会再为缺少钢铁发愁?”
饭后,凌正瞪着一双被炉火熏的有些发红的小眼睛,向正在用一根象牙剔牙杖剔着食物菜渣的李守汉刨根问底。
“好。那我就说与尔等听听。”
“如今,我们每日里可以有多少石灰出窑?有多少铁矿石运到冶炼场?”
王全低声报出了石灰每天的产量,凌正也说出了铁矿石的出产。他有些汗颜,拜那些官奴所赐,铁山寨的铁矿石,每天可以出产千余石,而出产的生铁、熟铁和钢,却连一成都不到。
“福伯,你记下。明天安排盐场的人,捞取海水,让窑厂的人,准备好石灰送到盐场。在海水中,加入石灰水。”
听得凌正、福伯一干人如坠五里云雾。难道大人要炼丹不成?可是,这海水和石灰,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如何能够炼就仙丹?
“待到石灰水与海水的反应,哦,这个,就是海水和石灰水都安静下来之后,把那些沉淀之物给我篦出来。这些东西,你们拿到冶炼场,安排几个坩埚给我好生的实验,一定会炼出好钢铁来的!”
“大人,是生铁炉子吗?”如此的简单,简单的令人匪夷所思,让凌正不敢相信。
“当然是生铁炉子,投入到铁水当中去。不过,火候和投入多少,这个,你自己去实验。”
这个,炼出来的会是什么?凌正等人不敢想象,但是,长时间以来,让他们,或者说整个河静的人们,形成了一个观念,听将军的,不会有错。
送走了这一干人,李守汉和盐梅儿二人,少不得在房中喝茶说话,聊一聊这一日的见闻、闲事。
盐梅儿便将雷婆子和麦婆子辞工回家,以及自己心中的不安向守汉讲了。
听得此话,守汉霍然站起,在房中走来走去。
“来的早,如今手头有了钱粮,要去修祠堂;来的晚的,也要努力开荒,有了钱粮之后,再去修祠堂。如此这般一来,岂不是又要有了宗族势力,祠堂可是族权的象征啊!”
走了半晌,守汉终于在这一团乱麻中理出了头绪。
这还了得?
一旦让宗族势力发展壮大,日后势必会形成第二个权力核心,然后和宗族的代表人物,那些乡绅,就会控制基层政权,就会让他,李守汉的政令不通,或是打折扣。
这可如何是好?
“我必须要在这个怪兽醒来之前,培养出来这头怪兽的掘墓人。”
十一月初七,政事堂成立。
河静的第一批村长,或者是保长开始接受培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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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十九章 村官训练班的六政三事(下)
“人手刀口,马牛羊狗。人手刀口,马牛羊狗。人手。。。。”莫大明一边背着识字课本,一边偷眼看着在远处同那口铜钟并列悬挂的那几样东西,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
“该死,我又忘了!人手后面是什么?”
“刀口!”
一旁用皂角揉搓着衣服的黄连安,笑嘻嘻的提示了他一下。
“我说老莫,你是不是又惦记着那个了?”黄连安有些戏谑的指了指高高悬挂在树上的犁杖。
“去!就好像你不想似的!”莫大明黑脸微微发红,啐了一口,继续背书。
莫大明和黄连安都是被各自的村寨按照李守汉的要求,选拔出来的优秀分子。按照守汉的条件:要熟悉农桑之事,要受过壮丁训练,参加过剿匪、平乱等事的最好;年龄要在二十五岁以下。等等,最要命的一条,要识字,要会计数。
这一下,让很多寨子犯了难,懂得这些的人不是没有,但是,要是在一个人身上都具备的,可就少了。
没法子,守汉只得条件放宽,不认识字的没关系,但是要会算账、计数的。
最起码,要懂得背诵小九九。
矮子里拔将军,在几十万人里,挑选出了莫大明、黄连安他们这些人,这批为数二百三十八人的政事堂学生。
后来被称为村长训练班的一期生。
不过,来报到的第一天,这些在各自寨子里都是天之骄子的人物,就被守汉痛痛快快的来了一通杀威棒。
每人发了一张纸,一支炭笔,“不要求你们写出文章、书信来。在这张纸上,写出你是哪个村寨屯堡的,你们村子里有多少人口,多少田地,人口里,男女老少各是多少,有多少牛马,今年收成如何,各家明年的打算。一个时辰后,收卷!”
守汉的话,立刻让在场的人如同分开八瓣顶阳骨,一桶冰水浇下来。一个时辰的时间,很快过去,一声铜锣响亮,时间到。
让守汉吃惊的是,二百三十八份试卷,全部是白纸。哦,也不能说全是白纸。有几张卷子上不小心有炭笔在上面留下的痕迹。
于是,为期三个月的强化训练开始了。
每个人发了一套农具,一柄长矛,一套识字课本,一套笔墨纸砚。
“每天卯时起床下地,开荒;大约半个时辰后,洗漱吃早饭。早饭后,是一个半时辰的识字课,要求我们要学会至少三百字。然后是操练,操练到午时,吃午饭。饭后休息一个时辰。接着是识字课、操练、下地。”很多人在事后和别人谈起这段时光的时候,都是这样说。
不过,支撑他们的,除了可以学到东西的欲望之外,还有别的。
“这是咱们河静最新、最好的农具!是冶炼场最新打造出来的!犁头、锄头!”政事堂的几位先生和管事在铜钟旁边将那副崭新的犁杖用绳子绑扎起来,口中不住的宣讲这些东西的来头。
“看看!全钢打造的犁头!全钢制的锄头!比以前你们用的木梨强胜千倍!比那熟铁包的,也是强过数十倍!”
在场的人们,都在农事课上,见识过这些号称是用九转钢打造的农具的利害。
一个人,扶着一架木辕梨,当然犁头是九转钢打制的。一头水牛拉了不到半天的功夫,就将往日里需要两三个壮汉忙碌一天才能梨完的水田轻松搞定。
那些发到人们手里的锹镐锄头之类的农具,同样是这九转钢打造而成。
这要是家家户户都用这样的犁杖、农具,再到将军府租了耕牛,怕是一个人就能把全家的田地都能耕完了!人们开始各自盘算。
“大人昨日有话吩咐下来!凡是在政事堂毕业的,你们手里的农具作为奖品,发给个人使用!这套家伙,如今在市面上可是买不到的!就算是以后能够买得到,怕不也得十几石米的价钱!还有,成绩在前十名的,看见没有?”管事敲了敲犁杖那泛着青光的犁头,一阵清脆悦耳的金属响声在人们的耳边回荡。“每人一副犁杖!”
“另外,如果那个村寨的总成绩在前三名的,将军也有奖励!给该处发大型农具一套!以资鼓励!”
于是,人们疯狂了!
“那你说,保长的六政是什么?三事又是什么?”
“六政是三件具体事务,哦,不对,是六件事。讲的是开荒、种树、养鱼、蚕桑、沟渠,哦,不对,是水利。还有一个,是,是,对,扫盲!三事,就是文事、农事、武事!三事!”
到处可以看到类似的场景,人们在自己提问,互相提问。
同样热火朝天的情景,出现在守汉的书房里。
“大人,按照您那日所授方略,我等回去参详数日,便依照大人所说的流程,斟酌损益,研究出了添加到铁水中的份额,便制成了钢。”凌正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几日来的疲劳,在这一刻,都是值得的。
书房的地上,摆放着一块钢锭,从它的颜色,硬度、韧度、质地,声音,还有制成的农具的性能等指标,在凌正等人看来,确实是毫无疑问的钢。虽然比百炼精钢感觉上差一些,但是,单是用那海水中的神秘之物添加到铁水中,便制得了如此的钢,还有什么可说的?
守汉心里清楚的很,这个东西,看上去和用起来,都和钢一般无二,有些性能,比这个时代的大多数钢还有优越,但是,它却不是钢。
它的名字是球墨铸铁!
球墨铸铁就是铁中的碳以球状形态的石墨存在的铸铁。这是冶金学上的定义。
要想让石墨碳以球状形态存在,只需在冶炼的时候加入镁即可,现代冶金工业加的是纯镁,而在17世纪如果想要制造出球墨铸铁的话,就只能添加菱镁矿或者白云石,可是,这两样东西,守汉的地盘上都没有,他知道储藏着这些矿产的地方,如今是在建奴的铁蹄下呻吟。可是,他有代替的方法和替代品,没有白云石和菱镁矿,加氯化镁也一样。
而氯化镁的制造,就更加简单了,海水里有的不仅是食盐,还有别的。
守汉说的海水加石灰水的方法,其实就是海水中的氯化镁和海水中的氢氧化钙反应,然后形成了氢氧化镁。
而氢氧化镁在遇到铁水的高度热情后,体内的氢氧就会消失,镁和铁结合之后,形成的就是球墨铸铁了!
当然,说起来容易,如果不是凌正等人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实验,也没有这么快就形成一套很完整的工艺生产工艺。
“大人,我等今日前来,有两件事要请大人的示下。”
“哦,讲!”
守汉抚摸着“钢锭”,给他的感觉不亚于抚摸着盐梅儿的身躯。这个东西,作为钢的替代品,还是很称职的,而且,如今在自己的地头上,原料、添加剂、燃料人工一样不缺,试验了一下,每天可以出产五千斤左右的“钢”,这还是试验炉,没有大规模生产。如果生产力全开的话,无论是用在农业上,用在军工装备上,造船上,还有那些工场的设备里,都是一个划时代的的革命啊!
“请大人为此钢赐名。这是第一件事。”
“啊?!还要起名字?”
守汉有些犯难呢!以前可是没有这样的事情啊!一个工业产品,还要起名字?
“你们的意思呢?”
“小的们愚钝,全赖大人点拨,才有此物问世,不敢僭越。”几个人异口同声的将这个命名权交给了守汉。
“就,就转。。。。。”
守汉本想说那就转天再说吧!不想一时口舌不伶俐,于是,误会产生了!
“好!大人赐名九转钢!”
“果然好名字!非九转不得此物!”于是,球墨铸铁,就有了一个极度坑人的名字。
日后,随着守汉地盘的扩大,此物也少不得流散出去,或是贸易,或者是战争,被别人获得,当人们得知这个东西的名字叫做九转钢的时候,就想当然的按照以往百炼钢的路子进行仿制,但是,没有一个成功的案例。
“哦,”守汉暗自擦了一下并不存在的汗水,心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也许这就是上位者的好处吧!
“方才你们说有两件事,这是一件,二一件事情是什么?”
“大人,也是和此物,嗯,九转钢有关。”
雷明生半晌没有开口,此时开口,说的便是要紧的。
“大人,几日实验,一炉一日可出五千斤上下,第一炉钢已然按照大人的交代,制成了农具,锄头、犁头、耙、镰刀等等,政事堂的后生们使用的便是这些。小人们想请大人示下,这九转钢的产量,还有,以前那些钢是不是还要炼,如果炼的话,多少合适。”
“另外,小人拿了一块钢到太平洞试了试,打制的刀和矛头,比以往的都要锋利,请大人示下,日后府中兵马的刀枪器械,是不是都由九转钢制造。。。。”
凌正、雷明生、王全几个人到底是技术人员,上来考虑的就是产量、用途、产品品种等问题。
“如果,我给你充足的人手,铁矿石,你们一天能够保障出产多少?有没有一万斤?”守汉习惯性的用食指和中指敲击着桌面,心里在默默的计算。
“大人,如今咱有四座炼铁炉,每天可以出生铁在二万多斤上下,一万斤九转钢,那是绰绰有余啊!”主管冶炼场和太平洞的凌正代表其他三个人回答守汉的提问。
“如此一来,你们这样,保障每天出产一万斤。其余的两座炉子,一座继续用来试验,将此物,”守汉拿起被几个工匠头目珍而重之的用锦盒装着的氢氧化镁,“斟酌损益的进行继续试验,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品种和标号出来。大胆试验,认真记录。”
“第四座炉子,继续用来炼钢,不过,工艺是不是要改进,咱们日后再行商讨。”
“大人,那这一万斤九转钢,照您的说法,便是五吨,这许多的精钢,用来做什么?不会是都是用来做农具吧?!”
“哈哈哈!”守汉仰天大笑,笑的在座的四位工匠头目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这一万斤九转钢,送到太平洞五千斤,用来打造各式农具,方才你等说的,此物对农桑大有好处。一会我再画一个图出来,将犁头略略调整一下,可以让一个人一头牛一架梨,便耕了以前三个人的田地!”
“那,还有五千斤呢?”几个人被守汉勾勒出的美好图景煽动的有些兴奋。
“三千斤,用来打造刀矛,还有火炮。不管是虎蹲炮,还是大小佛郎机,红夷大炮,火铳,都要开始试验。试验的用铁,便是从这三千斤里划出一千斤来,用作试制火器。”
“余下的两千斤,则是交由船厂,看看船上的各个构件,船钉、锚之类的,可否用此物替代。”
冯默峰嘴唇上下翻动,口中默念不已,旁边的几个人知道,他一定又是有什么账目在心里算了一下,倒也不以为意。不过,冯默峰本人似乎被什么数字吓到了,脸色立刻变得苍白。
“大人,小人有下情回禀!”
看着面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水从发间沁出的冯默峰跪在面前,李守汉知道,这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或者,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大人,镰刀一个刀头要钢六两左右,以三口之家计算至少要有两把镰刀,这便是一斤二两钢,锄头一把,一斤二两,钉耙一个耙头要2斤一个,一个锄头,两个钉耙,还要一副钉耙用的套口,一个犁头大概要用十斤左右的钢。这样满共算下来不过二十斤钢,就可以满足一个三口之家的农具需求。”冯默峰将自己心算的结果报给李守汉。
守汉手指也在桌上的那副红木为框架,玉石做子的算盘上不停地拨弄,对冯默峰的说法进行着计算。
“如此算来,每天五千斤的九转钢,一日便可制得供应二百五十户的农户农具需求,一月便是七千五百户,三月下来,便是二万二千五百户。”
核算无误,守汉笑了笑,“这不是好事吗?到明年春耕的时候,各处村寨都用上新制的钢质犁头耕田不好吗?”
“大人,小人担心的就是此事啊!”
“讲!”
“方才大人言讲到,此物制成犁头,一人一牛一犁,可以抵得上往日三个壮丁的耕作效率,大人,我河静如今正是壮丁多,如果三分之二的壮丁因为此物用于耕田,而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岂非酝酿大祸啊?!”
冯默峰没有学过哲学,不知道什么是生产力,什么是生产关系,不知道生产工具和劳动力之间的关系。但是,他却敏锐的发现了,先进的农具投入使用,势必会造成农业劳动力的富余,而这些剩余劳动力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去处去安置,势必会给李守汉的地盘造成麻烦。
轻则是治安案件,重则就是打家劫舍。
谁说古人的见识差?!
守汉心中赞叹不已。
在众人佩服、惊愕的表情中,守汉搀扶起跪在地上的冯默峰,“冯先生,”他换了一个称呼,“我们河静这里授田,按照我前些时候的标准,是每一个壮丁十五亩,每一个妇人十亩,对吧?”
众人点头称是。
“如果我把这个标准提高,鼓励大家去垦荒,你以为如何?每个壮丁三十亩,每个妇人二十亩的则例,冯先生你说的那种情况,还会出现吗?”
推开雕花木窗,远处操场上,正在接受训练的壮丁,手执长矛,在甲长、队官的吆喝声中,“向左,刺!”“向右,刺!”
不远处,政事堂的那群未来的保长们,正在探讨,“我觉得,各保屯驻点之间的距离,应该是以一个壮丁半天的脚程为限。。。。。”
“过了年之后,我会下令,以每保汉人一百,归附土人五十的人数,组织垦荒。那时候,列位会发愁我们的农具不够。这样,你们还要抓紧时间,再修建至少两座炉子起来。”
知道自己的意见和将军大人不谋而合,冯默峰也是面带喜色,不过,他的思绪马上想得又远了一些。
“大人,如此之法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如果三五年之后,人口愈发的多了,土地却没有那许多了,我们,又该如何?”
“这,尔等自可放心,只要有足够的粮食,我就有办法安置足够的人口!”
笑话!以后的工场、冶炼场、船场,哪里不是要大量的劳动力?就业机会,大量的聚集在第二产业,以农林牧渔为主的第一产业,只要能够提供足够的食物,我的工业体系,只会发愁劳动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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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十章 专利法条和匠师协会
感谢龙行天下,感谢春羽两位书友。你们的支持让我看到了前面的希望。有道是屁股指挥脑袋,话虽粗糙些,但是确实是真理。如果用比较装的话讲,便是存在决定意识。
王金和黄夺等人,因为是多少代都是被歧视、被欺压的苗家,所以,对于平等的权利自然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户籍制度,让他们拥有了和汉人一样的权利,当然,还有经济利益和其他的社会福利。
可是,那些已经拥有汉人身份的人呢?
和户籍制度同时颁布的,便是专利制度法条。
这个专利法条,让将军府所有靠技术或者说是手艺吃饭的人,一个个如醉如痴,欲仙欲死。
无他,只要看看最核心的内容即可。
“凡该项技术或工艺,能够证明为提请人本人独有,且对于提高某项产品生产力有积极作用。即可享有该项技艺的专利权。如有人需使用该项专利,需向专利持有人缴纳专利使用费。专利有效期为十五年,可由子女继承。大明万历四十六年十月二十七日。”
几乎所有自认为是靠手艺和本事吃饭的人,都将这所谓的专利法条背熟了。但是,却没有人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为啥?老成持重,不敢为天下先,是我们这个社会的传统。
终于,河静城里,醉春风酒楼的二师父,成了大家羡慕的对象。
他将自己号称是祖传,且又由他改进的鱼松制作手法,拿到了户房备案,并向工房提出了专利检验。
之后的事情,便让大家口水流的三尺长了。
经过工房和户房两个部门的联合检验,确定这个技术或是手法,没有别人使用过,并且可以大规模进行生产。于是,该厨子立刻辞去了醉春风酒楼的活计,到汉元商号开设的啥食品厂去当所谓的技师。除了每月五两银子的工薪之外,还有万分之五的专利使用费归他所有。
有心人给他算了一下,如今那个食品厂,每月可是加工数万坛子鱼松,一坛子鱼松卖二百文,一个月便是照二万坛子计算,也是有四百万文之多!万分之五?便是有两千文,合银子二两,一年下来便是二十多两银子。十五年便是三百多两。更何况,那家鱼松加工厂生意不错,正在吵吵着扩大规模。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所有的手艺人们都在捶胸顿足,为什么不是我去啊!他那个什么狗屁鱼松,比我家的技艺可是差远了啊!
他那鱼松的制作方法不过是将鱼剥皮剔骨,煮到稀烂,然后用放入大锅,加入各式佐料翻炒烘干就是了。这样处理过后的鱼松就可以长期保存,放在阴凉处保存期限可达2~3个月,可以作为这个时代的方便食品,是很好的食物来源。
在各处工坊,在诸多店铺,晚间收工后,或老或年轻的师傅们,聚集在一起,讨论着彼此的技艺。以往,秘不示人的祖传技法,独门心得,一件一件的拿了出来,提交到工房。
为了保证提请人的利益不受侵犯,工房和户房又出台了一项新措施,称:“凡同类技艺,同时提出者,可按专利共有计算。”又有条文说,在检验过程中,会有户房和工房在检验文书上用印,如果没有批准专利,日后有人以此项技法申请专利,那么,原申请人可以依据检验文书,提出驳回该项专利,或者提出共享该项专利。
这还怕什么?!
于是,铁匠拿出来淬火、退火、蘸火工艺,医生拿出了独家秘方,厨师们卯足了心思琢磨新的食品。而船厂和兵工厂、锯木厂的人们也在各显神通。
“我变得这套戏法如何?”在一番欢好之后,守汉腆着脸问盐梅儿。
“你当然厉害了!你是玉皇大帝选中的人物嘛!不过,我看了咱家的收支簿子了,鱼松场的人也来叫过几次苦,说是马上要过年了,正是鱼松好卖的时候,可是,鱼码头上,却没有那么多的鱼给我们。”
“裕和泰的账本也送来了,最近,南北方阮郑两家地盘上,都有人来采购我们的精盐和滤盐,凤凰右营的人说,在寮国那边,我们的一斤精盐,差不多可以换一钱金子。很多寮国的村寨,就因为这个盐,还有你的分田令,都要内附。裕和泰的蒋掌柜,想问问,能不能每月多搞些精盐或者滤盐出来?”
“唉!真是一波方平,一波又起啊!”方才还是斗志昂扬的李守汉,立刻变得垂头丧气。“他们自己不会想办法?!非要找我?!”
“当然要找你了,第一你是东家,第二,你是诸葛亮嘛!你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嘛!”
“梅儿,你知道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不是死在五丈原吗?”
“是啊!他是被自己给累死掉的!”
如果什么事情都要找李守汉来解决,那么,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会交给他来办。他就是真的诸葛亮也会被累死的。更何况,他的终极目标不是在这河静一地称王称霸。
嗯,还是用太祖的那句话,发动群众吧!因为,群众的力量是智慧是无穷的!
“吴先生,写几个帖子,把府内各处的匠户首脑、医生、各个工坊的领工都请来。我有事和他们商量。”
按照李守汉的习惯,或者是国人的习惯,都是在饭桌上讨论重要的事情。
盛宴当前,在座的人都很是兴奋,不知道大人此次又有什么好事关照大家。
几句开场家常之后,李守汉将话题转到今天的目的上。
“各位都是各行各业,在自己的领域里有着较高学术造诣的人物,但是,便是浑身是铁,能够打多少钉?所以,守汉有个粗浅的见解,要同各位探讨。”
。。。。。
“成立匠师馆?分别按照冶金、制造、营造、农桑、渔业、医药等等分类,由我们同业自行组织,推举会首?进行学术交流抵磨?”
所有的人都在心中暗自咂摸李守汉的主张。
“大家晓得,如今府内的事务可谓是一日千里,赚钱的事情很多,富国强兵,自然是大家都愿意的事情。可是,各位不妨说说,正好汉元商号和裕和泰的掌柜们也在,如今赚钱的事情遇到了什么关口?”
“各位。”汉元商号的掌柜林火凤作揖施礼,“如今,别的暂且不提,单单说渔业一事,大家都晓得,府里有三十多条大小船只,如今还有两条在船坞里,船厂里还有些木头,是要给玄武营打造水师舟船的。可是,每天这三十多条船打得鱼虾,为数数万斤之多,却不够大家用!为啥?!一来,商号里有了加工鱼松的买卖,真要是敞开了做,莫说几万斤,十几万斤都不够用!可是,家家户户如今蒙将军所赐,日子都渐渐宽裕,鱼虾之类的,便要多吃些。鱼行里说,要是多捕鱼的话,便要增加船只,扩建码头;船厂说,要多建船只,便要增加船坞,锯木厂又说,要增加人手,多伐木头。如此说来,如何才能满足大家的要求?”
凌正、冯默峰,王全、雷明生,这几个在汉元商号里负责冶金、兵器制造、营造房屋、造船的人物,频频点头,屡屡称是。
其实,林火凤还有话没有说,便是被列入核心机密的精盐加工,也存在产能不足的问题。若是满足那些来买盐的人要求,莫说是每月精盐一万石,滤盐三万石,便是多上几倍,也是不够卖的。
在场的人们沉默了,不过,很快,气氛又热烈起来。
“大人,今日便成立这匠师馆,我等在里面好生琢磨一番,务必将各方繁杂事务解决!”
两天后,在河静府内,匠师馆在孔庙后身成立,祭拜过孔子后,李守汉被推举为会首。道理很简单,第一,你是我们这里最大的官。不选你选谁?第二,你的成就造诣比我们那个都大,不选你选谁?第三,你是我们这里最有钱的人,不选你选谁?
于是,李守汉成为匠师馆的会首。几年后,匠师馆改名为匠师协会。
万历四十七年正月初六,宜开张,接印。
半个月后,好消息开始传来。
雷明生和几个徒弟,在李守汉的启发下,将炉渣、破砖瓦、煅页岩、石灰窑渣等磨细,掺合少量石灰、石膏粉配制成了土水泥。虽然不能够同真正的硅酸盐水泥媲美,但是,作为水硬性胶结材料,也是一件跨越式的发明了。很快,船坞、码头开始建设。
锯木厂,在河静河边上,建起了几座水排、水车,将水车与锯木床连接,以水推锯,那些以往要几个工人几天时间才能锯完的木头,瞬息之间便可完成。
于是,左天鹏和许还山两个家伙,作为玄武营的左右两营营官,看到这些,禁不住口水直流,仿佛看到一条条艨艟巨舰就在眼前。自己纵横海洋的梦想似乎马上就要变为现实!
“别美了!大人说了,不造你们要的那样沙船,要造什么船,等他想好了!”王权一瓢凉水将二人浇了一个透心凉。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十一章 纵帆民用,剪式军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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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生,此番,你立了大功,这杯我敬你!”
雷明生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会在将军府的书房里,同李大人一起对坐而饮。如果在半年前有人和他说,他会认为这个人是个江湖骗子,要么便是失心疯。
可是,今天不一样!
他有理由、有资格坦坦荡荡的坐在将军面前,同他一起喝酒聊天。因为,他如今是汉元商号仅次于李守汉的大股东。
在研制出土水泥后,雷明生接触到了李守汉如今最核心的商业秘密,制盐。
在太平洞的精盐加工工房,本来,那天他是去给那里修建新的加工工房的。围绕着几口大锅,雷明生反复的琢磨,而后告诉徒弟们,暂时先不要动土建房。
当晚,一幅新的工房建设图,或者是新的工艺流程,便摆放在了李守汉的面前。
择地挖建水池,用砖砌筑,用水泥涂抹,水池的底部用陶瓷铺设暗沟。在较低的位置,同样挖建巨大的浅水池,与高处的水池用陶瓷暗沟连接。暗沟的出水口架设棉花过滤板,和木炭过滤管。把粗盐放到高处的水池里,然后放入深井的沉淀后的清水,盐丁用木铲子在水池里不停大力搅拌,把粗盐化开,然后打开排水管,盐水就会顺着管道流下来,落差造成的水压会自动的将盐水过滤,然后,下面的浅水池的盐水,便是滤盐,稍加煮制或者晒制,便是精盐。
“依据你的工艺,产量便可收发由心,裕和泰盐号,日后便可以接受那些盐贩子的订货,根据需求来决定产量。保守计算,一组盐池,一个月下来,可以加工粗盐五万石,这个数字,能够得到多少精盐或者滤盐,不用我说吧?!”
“恭喜大人!”
“诶!应该是我们彼此恭喜!按照你的要求,我让福伯和林火凤算了一下,你以后在汉元商号有万分之三的股子,可以继承的,和别人的身股不同。另外,盐号的收入,你有万分之一的分红。不过,为了给精盐加工工艺保密,我不能宣布为什么给你这么多股份的事,只能说是水泥的贡献。”
雷明生那天喝醉了。
醒来之后,雷明生揉了揉昏昏欲裂的头,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嗯,很疼,我不是在梦里。可是我为什么还记得我昨晚和将军喝酒?
他老婆端过一碗酸辣醒酒汤,“晚间你和将军吃酒的时候,福总管带人来了,还有汉元商号的几个掌柜,留下了几份契约文书,说是让你签字画押,还有。”老婆警觉的四外看了看,“有好几十锭大元宝,说是咱们的红利。”
盯着五十两一锭的细丝官宝,雷明生确认,昨晚的事情是真实的。
同样的时刻,守汉却在打量手中的另一份图纸。
如今,拜化名九转钢的球墨铸铁之福,水车的打造也大大加快了速度,很多作坊已经开始将水力作为新的动力来取代畜力和人力。
眼前的这份图纸,就是守汉的另一份力作,根据雷明生提出的食盐加工工艺做出的榨糖工艺流程。
“有了细盐,再有了白糖,我就不信,我还会缺钱!”守汉看着开支账本,咬牙切齿的暗暗说道。
在守汉的地盘上,还有附近的几大势力的地区,以及隔海相望的雷州半岛,都是盛产甘蔗。但是,在这个时代,甘蔗还是采取宋应星所谓的黄泥水淋法的多,个别的甚至还是采取四重孔明鼎熬制法。
也就是将收割下来的甘蔗经过切碎碾压,压出来的汁液先去除泥土、细菌、纤维等杂质,接着以小火熬煮5-6小时,不断搅拌,让水分慢慢地蒸发掉,使糖的浓度逐渐增高,高浓度的糖浆在冷却后会凝固成为固体块状的粗糖,这样的糖,虽然从营养学的角度来讲是保存了蔗糖本身的营养成分,但是,也是质量奇差无比。
就算是这样的糖,在各个通商口岸,也可以卖到几两银子一包(20公斤)。而且,如果卖到京城,价钱还要翻上几倍不止。而且全世界都以食糖为风潮,以英国人为例,年人均消费蔗糖量也从一茶匙发展到了以磅计算。市场前景很是广阔啊!
守汉决定将黄泥水淋法,替代为活性炭吸附法、将原本需要“牛拉木辘榨蔗,锅灶熬糖,瓦器分蜜”的操作流程,改为采用水车作为动力来源的工艺。
对岸的雷州半岛,采取黄泥水淋法,输出量丰年时10多万包,一般年景时也在7万多包上下,每包以五两银子通扯,也在几十万两。
不过,眼下却有比榨糖赚银子更要紧的事情。
“少爷,不,将军。大人,”左天鹏有些激动地口不择言。“这是给我们水师的船只?”嘴里说着,手里的图纸不停地抖动着。
“大人,”比较起来,许还山倒是沉稳一些,“不知这船需要工料几何?多大的排水?可装载几门火炮?”
这几个月,二人在组建水师的时候,从开始的幸福、兴奋,变成了无可奈何和垂头丧气。
几条万历初年下水的沙船,上面的铜炮锈迹斑斑,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发射过,水手、炮手、水兵,没有一样齐全。上得船来,帆、索、锚,缺这少那。按照二人心目中的想法,五六条船也未必能够拼凑出四条像样的战船。
很快,牢骚怪话便在水师中流传开来,“玄武营,真不赖!草蛇盘在王八盖!”
听听!听听!本来大人是用五行之中属水的北方神兽玄武,来作为水师的营号,可没想到被这群小子们看成了草蛇在乌龟的背上盘着?!
李守汉伸了伸懒腰,我容易吗我?!把关于船只的设计理念和方案和船厂的几位师傅交流了几次,他们又拿出了图纸,我又重新操起老本行,来担任设计总监和技术总监。
看着书房里四处堆放的绘图板、丁字尺,三角板,圆规,李守汉仿佛回到了穿越前,没有绘图软件的时代。嗯,那个时候,似乎大家都是用这些东西做设计的哦!
还好,如今这些工匠们,本身的技术水平都不错,而且,安南这里又能够经常看到西班牙、葡萄牙之类的红毛夷,所以,大家对各种奇形怪状的船只看的也多了。守汉说了说自己对船的要求,船厂的主事王全几天后便拿出了图纸请李守汉审阅。
“你手里那个图纸,叫做纵帆船。不是给你们的,不是军舰,是民用船只,可以拿来运人、运货、捕鱼。当然,也可以拿来做预备役。”
左天鹏翻看着手里的图纸,如果这是民船的话,那么战船要什么样啊?!从设计上看,较长的长宽比以及放低的船尾,使其有较大的尾吃水,既提高了船的纵稳性和航速,又使其水下船体的横向水动力中心大大后移,从而能更好地与风帆压力中心相平衡,利于抢风航行和减小横漂,在海上肯定是速度惊人且灵活。船帆,采用红毛夷常用的斜桁帆,而不是东方船只常用的横帆,所以,就不会像用横帆那个样,有着大量的帆索,需要大量的水手。
斜桁纵帆主要靠迅速旋转帆的方向以改变受风角度与面积,进而改变推力,由于使用上斜下平两个桁架固定,因此转帆操作所需的帆索极少,操作特别方便和简单,并且可以大大节省水手的数量与体力。
许还山仔细的看着自己手中的船只图纸,这艘船同所谓的纵帆船一样,都采用了较大的大长宽比,使得船身线条异常优美,设置有三根超高的桅杆;船艏尖锐,如同海上凶狠的鲨鱼一般。水线面微微内凹,航行时能上抬,把波浪劈开;后部逐渐变廋的有倾度的水线,十分协调地过渡到狭窄的圆尾,和船艏、船身中部共同构成了一个最小阻力体。沿着前伸的船艏,向船正前方偏上的方向伸出一根支桅,支桅与前桅之间拉起四根帆索,加挂着三角帆;前桅、主桅、后桅挂着全帆装,帆面的宽度大大超过了船身宽度,横桅伸到了船身以外,各桅杆除了使用主帆、顶桅帆等大小方帆以外,还有支索帆、翼帆等三角帆。齐全的帆装能够接受各个方向吹来的风,而且,同纵帆船一样,帆索索系经过优化处理,最多二十个水手就能非常好的操作。
猛的看上去,似乎和红毛夷的船有些相像,但是,从船只的一些技术配置上,许还山可以确认,这不是夷船。
中国船只特有的水密隔舱,可以提高船只航行途中的安全系数;可收放平衡舵,既能适应远洋航行,又能在海峡风急浪高多险滩的复杂海情下灵活自如。穿在大毛竹筒子里的绳索和滑轮组,让船长可以站在船头视线开阔的地方,转动舵盘控制船尾的舵板。
对,这就是人类利用风帆船历史上的巅峰之作——剪式帆船。
不过,这个应该是剪式帆船的中国加钱版本。没错!不是我打错了,就是加钱版本,因为,在甲板、龙骨等一些关键位置上,要比所谓的纯粹剪式帆船,造价要高出一块。为啥?龙骨要用钢钉加强,甲板也是如此。还有,从设计图上看,是双层炮甲板!
“纵帆船做成二百吨的,而这剪式帆船吗,便先做成六百吨的便是,以后有了大船坞,再造更大的!”
给两个野心勃勃的家伙画了一张美好的远景效果图之后,守汉将脸沉了下来。
“如果,以后再有渔民说受到了北面的郑家,南面的阮家的那些小破船的骚扰,你们这个水师营就不要再说什么废话了!直接给我到后院的厕所里浸死!”
安南全境都濒临大海,河静东面便是渔业资源极其丰富的北部湾,如今唤作东京湾的便是。将军府里大大小小数十条船只便在这里日日捕鱼捞虾。
北方的郑家也倒罢了,因为他们屁股后面还有莫家的残兵败将要打发,而顺化广平一线的南方阮家,可就如同苍蝇一般讨厌。
靠着葡萄牙人的帮助,阮家军队的火炮也大量装备,具体到水军中,号称拥有200多艘战船,每艘战船上配置各类人员64人,各船至少配有4到8磅的发火装置以及火炮2门。大船上配备的火炮多达六门。
为了对付这些在海上不停地滋扰渔民正常作业谋生的家伙,李守汉不得不在渔船上给渔民也配备了穿云弩和绝户刀,让渔民有自保之力。并且,让水师昼夜不停的在海上巡哨,防止南方的水师作出那种强盗行径,就如同几百年后他们做的那样。
“少爷!你放心!只要我们有了这样的船,那些南阮的小破船,我们一艘一艘的送他们去龙宫见龙王!”
“大人,这船,配备火炮多少?”还是许还山。
“初步配备,上下两层炮甲板,便装上三十门炮吧!以后炮多了再行加装便是!”
“啊!”饶是许还山老成持重些,闻听此言,也是咋舌不已。
三十门呢!还是因为兵工厂生产能力不足,如果以后有了,还要多些!
看着在船坞里逐渐成型的龙骨,桅杆,两个家伙笑得呲牙咧嘴。
为了让手下的水兵们尽快熟悉新船只,两个家伙很没天理的在腊月里将水兵们调动了船厂来,美其名曰尽快熟悉新船,实际上,按照水兵们私下里议论的说法,“便是让我们给船厂打短工,让船建造的快些!”
不过,话虽如此说,哪个水兵看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艨艟巨舰,逐渐成型,呈现出纵横四海的霸道轮廓时候,做梦都能笑出声。
“这就是我们的风帆?”几个水兵抱着一捆布匹有些好奇。“没有竹架,没有龙骨,光是布面上刷了桐油?!”
双脚踩在脚踏板上紧着忙活的缝纫匠陈连安有些不高兴了,“大人给的要求便是如此,你们有何疑问,便去向大人询问便是,休要在我这里啰唣!”
几个水兵闭上了嘴,开始仔细的打量陈连安正在使用的这部机器。随着双脚的起伏,和踏板相连的一个曲轴在踏板的驱动下,带动轮子不停的飞转,轮子通过水牛皮带传递给面板上面一个粗大的枕头,枕头上一根大针不停地运动着。
“看傻了吧?!这是人家制造坊黄全贵在少爷指导下发明的缝纫机!少爷可是说了,以后,镇上的裁缝们都要用这个玩意来做衣服啦!”
中国很早就出现了青铜的齿轮,到了唐朝时期,工人可以把铁质的轴承,精度到了毫米。李守汉的游标卡尺把精度提高了百倍。不久前一个铁匠已经成功的复制了游标卡尺,并获得了专利。有了这些,李守汉造出缝纫机来不成问题。
几个水兵看着一面面即将完成的巨大风帆,有些心驰神往,不知道咱们的那些火炮,什么时候能够完成?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十二章 锻造炮和大杀器的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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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炮,对于李守汉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
他所在的鑫仁公司,便是以所谓的工艺品制造著称的。各式各样的古代火炮、盔甲、装饰刀剑、燧发枪、火绳枪,都是公司的经营范围。曾经有一个法国人,极其变态下了一个订单,要求很简单,就是要在没有蒸汽机作为动力基础的前提下,制造出各种火炮和枪支。来重新推演一下滑铁卢会战,看看拿破仑是否在掌握了工业革命前夕最先进武器的情况下,会不会失败。
其实,拿破仑和他的死对头纳尔逊、惠灵顿、库图佐夫等人所处时代,他们使用的火炮在基本构造上太大的区别,都是由青铜或铁铸造,炮口装填,发射实心球形弹丸。铜的延展性好、不易炸膛、内膛耐火药腐蚀,在十九世纪中叶之前,性能全面压倒铁质火炮,在拿破仑战争和美国南北内战期间都有上佳表现。
好了!我们的火炮建设,便从青铜炮开始,不过,是从青铜炮的最高水准,拿破仑青铜炮开始!
拜祖先所赐,因为要私铸铜钱,所以,库房里面铜并不缺。而且,以李守汉如今分分钟几十万文上下,根本不在乎这些铜。
再加上,如今在沿河地区,树立起了无数的水车、水排。通过水车作为动力来源这一理念的推广,很多工匠开始琢磨利用水力来进行人力无法达到的工作。比如说,冯默峰便率先制造出了水力锻锤和镗床。对于制造火炮,李守汉决定使用锻打青铜炮,因为滚轴轴承游标卡尺的大规模只用,已经完全扫除了障碍,而且冯默峰制造的水力锻锤,使得锻打青铜炮制作可以实现。
好了!有了基本的动力,又有原材料和技术工人,我们还等什么?!开工!
按照龚振麟、吴运铎的生产流程,先用钢铸造制造一个圆筒,一端封闭,内部中心有一根实心圆柱体,圆柱体粗122毫米,长度要比比圆筒短20厘米。圆筒和钢柱都要进行抛光和研磨,让它最大的误差不超过0.05毫米。把耐火砖打碎,磨成面粉一样的细末,然后混合少量的动物油,用小刷子把稀料一层层的涂抹在表面。
把融化的青铜浇进去,高度要稍微的低于开口,青铜冷却后,就是炮的形状,中间圆钢柱占去的体积,便是炮的内膛。等青铜温度下降到700度,也就是固体红亮状态,然后从圆钢筒开口放入一块厚度15厘米的钢锭,钢锭的外径要和圆筒内径一样大,最大误差不得超过0.05毫米,钢锭的内部有一个直径7厘米,深5厘米坑,的然后用锻锤对钢锭进行锻打,这样的方式,可以使得的锻锤的打击压力平均传递的青铜炮全身,用锻锤进行高密度的锻打,直到把钢锭打到于圆筒齐平,然后在炮尾的凸起上钻个洞,拴上钢丝绳,再利用水力机床,把青铜炮给把出来,冷却后,在对它进行抛光研磨。这样制造的青铜炮,重量轻,寿命长,打的更远。比如122毫米的青铜炮,使用栗色火药,射程可超过14里。但是,这种火炮的后坐力也是很大的,现在搞出液压复位机不现实,李守汉决定给火炮加炮口制退器,放入炮弹的时候,用亚麻布包裹炮弹,就可以起到很好密封效果
可惜的是,李守汉还没造出大型的液压机,如果有了液压机,那么自身挤压法制造的火炮,质量会更好。更快,更容易。价格也会更加便宜些。
经过铸型、锻打,镗光,研磨,快速冷却,加装炮耳,拴上铁链,利用水力将炮身从钢模中拉出,送到钻床上钻孔,制造出火门。没办法,这时候的火炮都是通过点火引燃发射药,将炮弹推出炮膛。所以,必须要开火门,如果没有火门,打个不太形象的比喻,便是东方不败,只好去练葵花宝典了。
经过称重、测量,李守汉可以确认,自己得到了第一门口径122毫米的青铜锻造炮,按照口径与重量的换算,应该是这个时代很牛的十二磅火炮。
不过,看着那如同水一样流进去的铜,守汉还是有些肉疼,“用铜制造大炮,是不是成本上太高了?”
令李守汉惊喜的是,在开始的试验阶段,冯默峰的一个无心之举,让他制造出来一件更加威力巨大的武器配件。
为了节省实验经费,秉承着中华民族勤俭持家优良传统的冯默峰,先用九转钢打造了一个内径17毫米的钢管,将钢管分成两半后,内部进行镗光研磨等抛光处理。然后又打造了一根直径8毫米的钢棒。
接着,把钢管和钢棒固定好,钢棒固定在钢管中间,然后把里面灌注磨成细细粉末的粘土,然后把中碳钢烧红,锻打,锻打后再烧红到透亮,然后用水压机把烧红的钢棒硬生生的挤入钢管内,接着缓慢的转动钢管中心的钢棒,等其颜色完全发黑的时候,把钢棒抽出,把钢管分开,便得到了一根近乎于完美的钢管。
他将这根钢管和工艺试验记录拿到李守汉面前的时候,李守汉第一反应就是,我的天!这不就是最好的火枪枪管吗?!如果再经过拉膛线,烧红,用马尿和冷盐水混合进行整体的淬火。再镀上铜,就是一支完美的线膛枪枪管了!
他拉住冯默峰的双手,“老冯,你如今是汉元商号的股东了!”
守汉很清楚,如今的火枪,不管是火绳枪、燧发枪,还是日本人的所谓早和铁炮,最大的成本,便是枪管的制造。
将军府所属的汉元商号,或者说李守汉自己的汉元商号,是在安南地区最大的钢铁生产者,合格的钢铁对于李守汉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依靠坩埚炼钢技术,还有即将开始的小高炉技术,只要别人没有在他之前上马平炉炼钢,他的钢铁产量便稳居第一。如今又有了枪管制造技术,不客气的讲,只要给他半年的时间,他就可以训练出一支全火器的部队。
哼哼!什么阮家,什么郑家,黎氏、莫氏!统统的该干啥干啥去!湄公河流域,不对,是澜沧江流域,还有红河流域,天然的粮食生产天堂,这里,注定要属于华夏民族!
人多好干活,钱多好办事。
船坞里不分昼夜的加班抢进度,船工们每天工作超过六个时辰,每一个加班时辰,李守汉给半天的加班费。当然,是在完成了当天工作进度的前提下。
在李守汉不计工本的投入之下,在万历四十七年腊月十七,两艘两千料折合吨位六百吨的剪式帆船中国加钱版升帆下水。
随着李守汉、冯默峰、王全等人挥动大锤,将垫在大船下面的木块击飞,木船沿着木架缓缓的向大海的方向滑去。伴随着几下剧烈的震动,大船在海平面上静静的漂浮着。
“升帆!”
“升帆!”
几声嘹亮的口号,数十面洁白如云的船帆在水手们的操作下,吃满了风,一个漂亮的旋转,向远处海面驶去。一路行驶,一路传来隆隆的炮声,那是水兵们在进行海上射击训练,也是向船工们致敬!
水兵们兴高采烈的进行适应性训练和火炮操演,但是,作为设计者和他们的统帅李守汉,却对这样的军舰并不满意。
从结构等技术参数上,剪式帆船并不大适合当炮舰,特别是不适合装载大量的火炮。为了弥补这个缺陷,李守汉不得不对龙骨和甲板进行了大量的加固。甚至是用工匠们看来十分败家的做法,用九炼钢作为船只龙骨。这个行为让工匠非议,却让水师们大为感动。
“看来,要想在海上取得绝对的优势。船只的排水量、速度、火炮数量都是要考虑的问题啊!”
守汉站在码头的瞭望楼上,望着在海面上疾速行驶的炮舰,不无遗憾的暗自叹息。
自己的海上力量属于起步阶段,同海上的西班牙、葡萄牙、荷兰、英国等老牌海上国家相比,他的海上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船只数量、水手数量、火炮数量都不够看。“按照大船胜小船,船多胜船少,炮多胜炮少的原则,我如何才能够胜过这些家伙?!”他苦恼的用手掌猛力的拍打着瞭望楼的栏杆。
突然,一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划过他的脑海!
如果把那个东西改装一下,装到二层的炮甲板,是不是可以成为绝对的大杀器呢?
守汉当初就是因为自己设计制造107火箭炮,然后,几个别有用心的合作者,意图将这个傻小子的设计成果拿去抢劫银行运钞车!所以,关于107火箭炮的各项设计,守汉可谓是刻骨铭心,就算是忘记自己是谁,都不会忘记这些。
“虽然眼下还没条件造出硝酸甘油炸药来,但是,107毫米火箭炮的战斗部足够装5公斤加了氧化铜粉末的黑火药,氧化铜可以用加热铜绿,也就是氢氧化铜的方式取得。没有雷管做引爆,嗯,可以在战斗部最前端装了钢针,当火箭炮攻击目标的时候,会插入目标体内,然后静等爆炸。这个时代的船只,往往都是几尺厚的船板,足够接纳这样热心的客人来访了!“推进剂。嗯,推进剂,可以用硝酸钾加白糖和硫磺混合制作的推进剂,白糖、硫磺这些东西在安南不缺。据说阿富汗和中东的大胡子们就用这个做替代产品,简单、廉价、高效,美中不足的就是烟大了点。”
守汉对自己设计制造的107毫米火箭炮很是得意,关于火箭炮的舰载版,他考虑在火箭炮的尾部只设计一个主推进喷口,其余六个在战斗部的下方,六个为横向喷口,为弹体提供高速的自身旋转。这样的设计。射击精度会提高不少,直接瞄准射击的话,在4公里射程内,它的精度比青铜炮都高不少。为了防止火箭炮的尾焰伤害到船舱内的水手,他特意在火箭炮的尾部射击了可开关的闸门和导流筒,火箭炮发射的时候,从后面的小孔插入火钳点燃火箭炮,而导流筒为四个,呈现X形,它负责把火箭炮点火后的焰火给排放到一侧,防止伤害到水手。它的炮管要长一点,大约3米长,炮管内径大火箭弹0、05毫米,这么做可以让火箭炮在炮管内加速到最大速度,从而提高射击精度。
以后,在海上同敌军舰船作战时,可以采用先有青铜炮远程的射击,引诱敌军突进,呵呵,这个时代的海军射击规范都是不超过600码,4公里?绝对会被敌军当做胆怯的表现。当目标进入4公里以内的时候,开始用火箭炮进行密集、饱和打击。哼哼!以后老子的海军火箭炮配置便是一侧7门,一门4根炮管。火箭炮可上下左右的转动,很是灵活。其实,李守汉的青铜炮不过是过渡阶段,他的理想是前装线膛炮,但是线膛炮的难关很多,所以在至少10年内,海军真正的大杀器是火箭炮!不过,让李守汉没有想到的是,火箭炮舰载版用了整整百年,才从部队中退下来,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它太好用了,虽然同他的设计者最初的想法大相径庭。
“嗯,应该让人去缅甸采购些猛火油了!”
想到以后自己的海军发射出凝固燃烧弹的情景,李守汉笑得十分狰狞。
“哼哼,一炮换一舰!绝对划算!”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十三章 大风起兮
又晚了。为了表达一下歉意,五千字奉上。大家是不是也有点啥呢?如果今天点击过三千,咱就再来一章。
万历四十八年春。
守汉乘坐着小船沿着河静到灵江入海口的海岸线南下,嗯,算是检查还是寻找借口给自己一个公费旅游的机会?公费旅游似乎算不上,如今各处的钱粮开支似乎都是他掏的腰包。
第一期政事堂毕业的学生们已经当了将近一年的保长、巡检或是教谕,之所以有不同的职务,原因无他,第一次征集人口去垦荒,按照汉人一百,土人五十的标准,没有凑够那么多的户数。而且,按照守汉的内心想法,汉人和土人的标准之下,还要进行细分。将军府的原有属民和闽粤的垦民要按照四六比例构成,那些归附的土人,也是要各个民族都要有才好。“要吃一品锅,不要搞清一色。”这是守汉和几个主事办差的时候交代的。
如此一来,便犯了难。
好容易才凑够了一百四十个保,二万一千户人,雄赳赳气昂昂的按照抽签决定的地点,领取了农具和口粮,牵着将军府租借的水牛,去垦荒了。
其余的九十多人,只好充当了教谕(也就是农业技术员和扫盲班先生的混合)还有巡检(哦,类似于治保主任或者民兵连长?),在各个村寨发挥着自己的光和热。
但是,就算是这样,守汉还是乐此不疲的开了第二期政事堂。为期比第一期要长的多,八个月。
此次南下的目的,就是检查各处垦荒的情况。
一路下来,守汉的心情不错,经过垦民一年的辛苦劳作,原来的荆榛草莱,如今已经是初具规模的农田。几处条件好些的屯堡,四周已经开挖了沟渠,引来了水灌溉那刚刚开垦完成的水田,偶尔在水中,人们还可以看到小鱼欢快的身躯游来游去。人们便在一阵阵欢声笑语和惊呼声中给早稻插秧。
一切都是那么的生机勃勃。
“大人,如果不出意外,今年,便可不再向万历四十七年垦荒的各保提供口粮。明年,这些屯堡,应该就可以上缴公粮。”
主管垦荒诸事的郑全芳,也是笑容满面。
守汉却笑不出来。
消息虽然还没有传来,守汉却很清楚,就在不久前,万历四十七年,萨尔浒大战爆发。这场决定了中华民族走向的战役,在昏聩文官的胡乱指挥下,数十万将士死伤,无数辎重粮饷变成了建奴的战利品。辽东局势,开始逆转。
时不我待啊!
这就是此次守汉南下到各个屯堡、村寨来检查督促的原因。
老子可不想以后梳一个金钱鼠尾的头型!
由南向北,数百个村寨、屯堡,如同棋盘上的棋子一般,仿佛很是随意的洒落在大地上,从海边一直到山边。
新建的屯堡与原来的村寨交相混杂在一起,按照守汉的设计规划,新屯堡基本上都是在一百五十户左右,互相之间的间距以一个成年男子半天的脚程为准。这样,既保证有足够的耕地面积,又可以在有事时能够彼此之间迅速驰援,守望相助。
事实证明,这样的设计是正确的。
在去年一年,就有八十九个屯堡以及归附的一百余个大小不一的村寨遭到了山区土人的袭扰,或是焚烧庄稼,或是劫掠村寨。
但是,在屯堡保长率领的壮丁长矛面前,那些以往异常凶悍的土人,变得不堪一击,他们的村寨,往往也成为了新屯堡的驻地。在驻军和各保壮丁的联合攻击下,那些寨子里的人口、妇孺、牲畜、粮食,则变成又一轮的缴获,为守汉的事业补充了新鲜的血液。
“大人,照您的意思,西部那四十余个靠近山区的保,在坡地种植了小麦,二十三个在山里的新保,在山上种了番薯,去年就基本上实现了粮食自给。”郑全芳说起垦荒、种田的事情,如数家珍一般。
“回去之后,以将军府的名义给山区的那二十三个保、坡地的四十余个保下文,奖励!另外,告诉山里的保长们,可以与山民贸易,只要那些人照我们的规矩来,他们的出产,什么木头、山货、药材、金银,我们都可以同他们交易。盐、布、粮食、绸缎,铁器!”
特别是木头,守汉现在急缺的就是可以造船的木料,原本想用辊道窑技术迅速风干木材,但是,计算了一下,这样做,有两个不可预知的问题:一、船只的寿命,二、合格水手的数量。
基于这两点,守汉还是放弃了迅速暴兵的想法,老老实实的四处收集木料、风干,然后招募水手进行基本的技术培训。
“大人,您看!”一个护卫惊呼着,用手指向远处的天空。
远处的天际线上,散发着绚丽的颜色,如同织锦一般,层次分明。空中的云如同千层饼一样,层层叠叠,且在风的催动下,不断聚集、涌起。强大的风不但搅动了云,也搅动了海水,遥远的海边,一排排的巨浪冲击着海岸线,天地间仿佛一个昏暗的蛋壳,时而是灰色,迅即又变成黑色。
守汉心中不由得一沉,时值夏季,正是夏季西风期,但是,没有想到,从南海形成的热带气旋,同夏季西风结合起来。
大风,或者是台风要来了!
“快!大家上马!回去!”
一行人纷纷跳上各自的乘马,狠狠的加了一鞭子,向着最近的屯堡疾驰而去。
大风,或者是夏天的这次台风来临的时候,盐梅儿正要出门去天**(妈祖庙)上香。
“太太,您请慢些。”盐梅儿的心腹管家蔡婆子,扶着她的手,稳稳地上了车凳,麻利的掀起了轿车帘子,请盐梅儿做好,然后冲着车夫吆喝一声,“太太去天**上香,你路上要稳妥些。”
四个护卫、两个随行丫鬟,两个车夫纷纷唱诺,“我等一定小心伺候。”
车夫正要摇动鞭子启程,迎面几匹马小跑而来,为首的正是将军府的管事,福伯。
“太太这是要去哪里?”福伯来到车前下马施礼问安,盐梅儿见是福伯,立刻命人将车帘掀起,下车同福伯见礼。
“福伯辛苦。”
“太太是要去妈祖庙给妈祖上香,祈求今年的稻谷丰收。”蔡婆子口齿伶俐,替自家主子说出了去向。
“我老头子在附近转了转,稻子都已经开始灌浆,看情形,收成不会差。几处工场,娃子们干劲也是很足。方才码头上,给南边的那些新保发放的口粮,已经装船起运,看这稻谷的样子,今年南边的那些屯堡,应该就不用我们府里再接济口粮了。”
三言二语之间,两个人就把各自的事情沟通了一遍。
“好了,老头子就不耽搁太太的辰光了,太太早去早回。”
盐梅儿去上香,除了冠冕堂皇的祈求庄稼丰收,自己男人事业得意的目的之外,也有自己的一点私心在里面。
那就是,求子!
转眼之间,她被守汉收入房中已经两年多,可是,按照府里那些碎嘴婆子的背后议论,“这么久了,屁股后头还是光塌塌的,看来也是个福薄命浅的!”
她也和心腹蔡婆子私下里议论过,蔡婆子还帮她寻了调经种子丸之类的丸药来服用,可是,却依旧不见喜信。
房帷中事,她还面薄脸嫩,不好告诉蔡婆子。
“太太,您不妨与大人欢好之时,垫着个枕头在下面,这样倒是容易有喜信。”蔡婆子是过来人,悄悄的指点着主子。
听到这话,盐梅儿更加羞红了脸,那个该死的冤家!他可是有着比这个还要羞人的多的花样!
好像每次都要在人家的檀口里,。。。。
正在胡思乱想中,从轿车向外望去,已经看到了天**的飞檐斗拱和门前那对巨大的旗杆。
“太太,起风了,我们还去上香吗?”外面新用的一个丫鬟修竹在风声中大声向她请示。
旗杆上,绣着“护佑万民”、“国泰民安”的两面大旗,被大风撕扯着,几乎成了一个平面,旗杆在风声中也是低声的呻吟着。
“已然到了天**门口,断无不进去的道理。”
台风,来临了。
人们往来奔跑、大声叫喊着,将自家的船只、房屋做最后一遍的检查,看看是否安全,是否可以抵御这次风灾。主妇们奋力的将晾晒在外面的衣物收捡起来,然后,将柴草搬进灶堂间。有那不放心的,又看了看自家的米缸和谷仓。
几个老农,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在脸上纵横交错,雨水打在斗笠上,打在蓑衣上,顺着身体流下来。
他们眼前,正是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长势喜人的稻谷,在风雨中呻吟着,在暴风的淫威中,一片片的倒下去,又一片片的被揉搓的站起来在风中摇摆。
“完了!今年的收成,这一季稻谷的收成,算是完了!”
台风带来的倾盆大雨如同一支支锋利的箭一样,刺入老人们的心田。他们彼此望望,嘴角扯动几下,却是无语凝噎。
“还好!将军大人有令,各家都要有一年以上的口粮储备,虽然这一季绝收了,倒还不至于挨饿。”一个老人不知道是在给自己宽心,还是在安慰别人。
孩子们不像大人们想得那么多,在他们看来,这是他们很轻松的获取劳动成果的时候,顺着水从鱼塘、稻田里游出来的鱼,在街道上、在田间地头被一群少年围追堵截,他们幸福的尖叫着,捕捉着自己的猎物。
也有那些孩子,在河边等待着上游漂来的树木,上面有着已经成熟的果实,他们用长长的竹竿,将枝头上的果实取下,享受着大风雨给他们的馈赠。
孩子们的行为,少不得被忧愁、急躁等情绪困扰的大人们呵斥,他们在呵斥声中,光着脊梁,踢踢踏踏的踩着水,又去别的地方寻找快乐。
人们一面看着倒伏在水中的稻子,一面望着他们心中的主心骨所在地。河静的将军府。
此刻,就在将军府,人们终于等来了李守汉的消息。
盐梅儿和福伯等一干人,也顾不得那许多,围拢在那四个随同李守汉南下巡察的护卫周围。
抱着火盆烤了一阵,又灌下去几乎一壶姜糖茶,几个人的脸色才又恢复了一丝血色。
护卫甲长黄阿城,哆哆嗦嗦的从油布包中取出一个招文袋。仔细检查了是否进了水,里面的文书是否被水打湿了。
“大人如何?”
“大人有什么吩咐?”
几个人此起彼伏的询问着。
“大人一切都好!此刻正在宇字保一带检查灾情。”
“阿弥陀佛!妈祖保佑!”
听到李守汉安然无恙,正在以千字文排序的新保之中巡察灾情,人们立刻放了悬了数日的心。
“大人有什么话要你们带回来?”
少少高兴了一会,福伯将话头转入正题。
“回福总管的话,大人有话让我们带回来。”
黄阿城稍稍平静了一下,“第一,我等回来后,府里必须以十万火急的速度,告知各处,不得将倒伏的稻谷扶起,违者,绝收后不予发放口粮!”
啊?!这个?
“第二,雨停之后,各处立刻组织开挖沟渠,将田地里的水尽快排出。”
“第三,将军近日便在宇字保组织那一带的救灾,命尔等将河静灾情损失查清后报与大人。”
“第四,此物是将军大人命令,速速组织太平洞、冶炼场等处工场,停下手中一切活计,收集稻草、石灰等物,依照此法进行调配,五日之内,务必按照大人的要求生产齐备。违者,斩立决!”
这是守汉自从登上将军之位之后,前所未有的严令,不由得让在场所有的人,以及听到这个命令的人们,感到后背一阵凉意。
在雨还在稀稀拉拉的下着的时候,河静的各个工场便如同一部巨大的水车一样,开始缓缓的,但是绝对有力的运转起来。
一垛垛的稻草,一堆堆锯木厂的边角木料被堆在一起焚烧成灰,然后,有官奴冒着高温将这些灰收集起来,他们也被告知,如果此次差使办不好,耽误了救灾,大人虽然不会杀他们的头,但是,伙食标准是肯定要降低的。
田地里,人们用铁锹,哦,不是,是九转钢制成的钢锹挖深沟渠,将蓄积在田里的水排出,互相告诫着,不要去扶那些倒在水中的稻谷。
很快,草木灰和石灰水在一起熬煮之后产生的新物质被送到了受灾之后的水田里。
“就是这个!撒到田里,每亩田撒五十斤!”凤凰园、麒麟营、玄武营、近卫营的士兵和各级军官们,用车辆、马匹,人背肩扛,将一筐一筐看上去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拉到了田间地头。“大人有话!此物撒到田里,三五日之后,稻谷自然会自行站起。每亩田按照一百斤的标准撒!”
不足部分,各家用自家的稻草,五斤换一斤的向府里缴纳,换回这个据说可以让倒伏的稻子自己站立起来的神物。
福伯征调了河静几乎可以动用的全部车辆,又抽出了一千七百多官奴,运送这些物资南下,帮助那些受灾的新保和刚刚归附的村寨。
“就是这些东西,撒到地里,就能够让稻子自己立起来?”几个老农对此,都不能说半信半疑,他们几乎完全不信。
对于他们的疑惑,旁人用守汉自家的例子来反击,“大人自从接位以来,哪一件事情,不是匪夷所思?哪一件不是令我等大有好处?听大人的,总归是不错的!”
得!这话让人无言以对,反正田里的景象也是让人绝望,索性死马当活马医。既然大人让撒这东西,那便撒就是了。
孰料,三五天之后,当人们在一起聚集在田地头上讨论着什么时候补种水稻的时候,突然惊奇的发现,前几日还倒伏在地上无精打采的水稻,如今却已经直起了腰,正在努力的试图站直自己的身躯!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鞭炮声在各处村寨此起彼伏的炸响。数不清的人从各处涌到河静,到将军府外的校场上向将军叩头致谢。
刚刚归附不到两年的那数百个江北村寨,在以蒙林侃为首的一干乡老带领下,数百里一路敲锣打鼓前来谢恩。
从此,彻底为守汉所用。自河静至灵江以北,皆以守汉马首是瞻。
万历四十八年春夏,守汉于风灾后制得力田粉,大得民心。
此物一出,原本已经做好绝收的心理准备的人们,惊讶的发现,比起往年,很多地块好像还略有增长!
“你告诉我,你那力田粉里到底是什么?”一番激烈的交合之后,盐梅儿伏在守汉汗津津的身躯上,娇声的问道。
“也没有什么,就是草木灰加石灰水熬煮一番就是。你家相公我是天神选中的人物,自然有诸神相助。”
“嗤!”盐梅儿娇笑一声,“那你说,你怎么不早点知道要有这场灾害?让咱们白白损失了两艘福船,还有船上的三千多石粮食。这个,你怎么不说了?”
“哦!哦,这个,天机不可泄露,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不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十四章 意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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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光着屁股走进新兵营的。
梁宽在几十年以后,他的家谱首页上,直言不讳。
那个时候,他还叫梁有米。
秋粮收获了!
虽然有夏天的那场台风,但是,台风也不是一无是处,大量的降水使得那些新开垦的田地有了充沛的水源,开了沟渠之后,人们便迅速在这些土地上种植了第二季稻子。
如今,河静的大小村寨、屯堡都充斥着黄澄澄的稻草颜色,和一阵阵醉人的米糠味道。
人们或者是赶着牛车,或是挑着担子、背着箩筐,陆陆续续的将自家的收获送到将军府的思无仓。“做田人交皇粮,天经地义的事情。”老人们看着自家谷仓里满盈的粮食,有着前所未有的的满足感。
梁有米,不,梁宽,身穿刚刚发下来的秋装,和老兵、甲长们一起,手执长矛在将军府外的校场上,为前来缴纳公粮、出售余粮的乡亲们维持秩序。
“有米,哦,阿宽,再有一刻钟,咱们这一班就要换岗了,上街上去给家里人买点什么?”老兵鲁云胜兴致勃勃的和梁宽聊着天。
“老哥,您是知道的,我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梁宽有些黯然。
“哦,怪我!你看哥哥这个猪脑子,忘记了!”
“小时候爹娘就想以后不缺米,就给我起了这个有米的名字,希望以后我有米吃。那日营官大人说,有米也好,有钱也罢,不过是为了将日子过得宽裕些,就在花名册上,给了写了个梁宽。不过,我觉得这个名字比有米有劲多了!”
回想起自己这几个月来的经历,梁宽如在梦中。
遍野倒伏的水稻能够自己站立起来,已经是让人们大跌眼镜的了(如果他们买得起眼镜的话),而且居然能够继续生长?!还有,到了河静,进入这新兵营之后,意外的事情就更多了。
“快把你那件衣服脱了!都露出屁股来了!洗澡去!还有,换好了衣服鞋帽之后,去镇抚官那里领个竹牌,以后那就是你的户帖了!”想到入营当日的新奇与尴尬,梁宽心中没有来由的一阵温暖,这种感觉,似乎只有小时候在阿娘怀里的时候才有。
看着眼前逶迤不绝的交粮队伍,摸摸手中的丈六长矛,一阵自豪同骄傲,仿佛从脚下的水泥地面顺着军鞋胖袄一直升到泥丸宫。
放眼望去,从校场向外,河静已经从一个小镇,发展成为了一个初具规模的城镇。用土水泥打得路面,笔直平坦,一直延伸到了城外。
同内地的城池不同,守汉在当日并没有打算修筑城墙,“当年以秦国之强,咸阳也没有修筑城墙。与其有修城墙的人力、钱粮,倒不如用来进攻敌寇,将城墙修筑于此辈的心中!他们的口耳相传,便是我们的金城汤池!”
但是,传统的力量却是让守汉很是无语。
“大人如此的事业,怎么能够不筑墙?”
“昔日我太祖高皇帝便是高筑墙广积粮,如今,我河静钱粮广有,怎么能够不修筑城墙?”
(尼玛!说这个话的人,绝对不是尊重我太祖高皇帝的!绝对的狼子野心之辈!)
无奈,守汉按着河静的地形地势,以及周围市面的情形,修筑了一道城墙,按着西式的棱堡和他自己印象里城市防御体系的构成设计,城墙上的炮台、箭楼一应俱全,城墙下,护城河变成了盖沟,城墙脚下修筑了碉堡。
嗯,如果有敌人能够打到这里,就等着在这样的工事面前享受尸山血海的待遇吧!
一万多新掳来的官奴,干了整整一个夏天,终于完成了这座在各方眼中不伦不类的城镇防御体系建设。
“老哥,回头你打算去买点啥?”
“我家的牛不太好用,太老了,我打算一会去牛市上看看,挑一头牯牛给家里送回去。前日家里捎了信来,买了一套九转钢的犁杖,阿爹打算冬闲的时候,再开上它几十亩田!”
“老哥,一会我同你去!我以前可是放了三五年牛的,牛只的好坏强弱,我可是一看便知!”
“那就有劳兄弟你了!没说的,一会我请你吃烧腊!咱们哥俩再来上一坛子酒!”
“哥哥,你忘了军纪了?公差勤务期间饮酒,杖责二十的。”梁宽故意板起脸吓唬鲁云胜。
“嘿嘿嘿!我一高兴,给忘记了。。。。”
梁宽和鲁云胜在校场谈笑风生的时候,李守汉和他手下的一干文武,正在将军府的议事厅内议事。
现在看来,夏天的那场风灾,对于李守汉而言,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经过加料草木灰的抢救,受灾面积高达百万亩的水田,总产量同往年相比,不但没有减少,相比之下,每亩平均下来还多了几十斤。
预想中,稻谷绝收的情况并没有出现,这让文武官员们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便让这些人笑的合不拢嘴了。
附近同样受灾的汉人流民村寨,在得知这里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丰收之后,纷纷派人前来,要求将军府能够收容他们。而且不是简单的归附,而是直接要求将军府派人前去管理,编立保甲。理由很简单,“如此的灾害,还能丝毫不受影响,这不是上天眷顾,是什么?这样的人物,呆子才不跟随啊!”一时间,第二期的三百多个政事堂学生,在他们学长的带领下,三五人一组,意气风发的走上了新的领导岗位,充任新区的保长、教谕、巡检等职务。
人口增加了将近三万人,地盘多了近千里,耕地面积多了百万亩,可以开垦的土地面积则是在数倍以上。问题也随之而来。
“大人,列位,如今我军占地日广,可是,几个营的总兵力合在一起,不足五千人。这其中,负责河静和将军府安全的近卫营、凤凰中营两个营是不好动的,这就只剩下了,麒麟左右营和凤凰左右营四个营,三千不到的人马。南到灵江,东到大海,西到寮国,北面到郑家,这么大的地面,这些人马远远不够看。如果不是各个村子都有壮丁队在各自巡检的带领下辅助进行治安,怕是单单各地的土匪、散兵、蛮子就够我们看得。”负责营务处的陈天华作为军方代表发言。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列位先生,大人,要想把我们的家园守护好,我计算了一下,第一,兵力至少要八千左右,才勉强敷用,第二,各个营头的兵器,最好全部更换为九转钢制。第三,火炮的铸造。。。。。”
“扩充兵力,我们不反对,毕竟如今各处的壮丁很多都是和各营一起剿过匪,打过蛮子的!都是好兵。但是,方才陈大人所说的,全部换成九转钢的事情,恕难从命!”
负责冶金和制造的凌正和冯默峰异口同声的出言反对。
“如今各处村寨都在排队购买我们的农具,有了这些农具,户房那里登记的田亩数字几乎是一个季节一个样!每天造出来的家伙事,话说的大些,还烫手的时候,就被店铺的伙计们装车拉走,到了铺子里,立刻就被一抢而空。这一事情,林掌柜的可以作证。”冯默峰拱手向对面的林火风行礼示意。
“冯主事此言不虚。如今,我们的九转钢农具,当然,不是纯粹的九转钢打造,只是夹钢;在河静以外地区,一个犁杖,可以卖到五两银子!一把镰刀或者斧子,也要一两白银。”
“外销的,我们且不去说它,单单将军府辖区内,我这里有账本,当日大人给冶金坊的分配是五千斤用来做农具,一套农具至少二十斤,我们就算是掺了生铁与熟铁,依然要消耗十斤左右。况且,那生铁与熟铁也是要炉子里炼出来才好啊!如今,我那铺子里,各个村、各个保送来的购买农具的定金钱粮都快要把仓库冲破,可是,就是无法交货。人家指着我姓林的破口大骂,也就是了,可是,如果因为此事,耽搁了将军的大业,林某吃罪不起啊!”
“你少废话!是种田重要!还是地方重要?!地方不是将军的,不安静,你如何种田?!”许还山从椅子上跳起来便要发作。
“大虎!坐下!”
见势头不好,守汉连忙出声喝止住许还山这个有些暴力倾向的家伙。
“嗯,是有限的工业资源投入到哪个方向的问题,是国民经济建设领域还是军事力量。”守汉在心里故作深沉。其实,就是如此。如今,每天的九转钢产量就是一万斤,而农业生产工具的需求,已经大大挤占了军工生产的份额。
更何况,那些新的屯堡,那些壮丁也是要有武器配发下去的,这些,都是要从军工生产的份额,也就是那可怜的两千斤中支出。看着那些试验室制造出来的火器,许还山等一干军官们眼里几乎冒出火来。
“列位大人,先生,莫要责怪许兄鲁莽。各位有所不知,月前,我部与许兄所部各抽调一哨人马组成南下支队,支援那里的驻军对于盘踞在灵江北岸的豪强、土寇进行围剿。”近卫营的营官叶琪站起了向四外行了一个礼,话语中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不料想,几座豪强的寨子,皆是用糯米调浆的条石筑成,虽然事后我军还是拔除了这几座寨子,但是同以往作战,特别是这样的拔寨夺堡之役相比,伤亡实在是惨重,两哨人马,再加上当地驻军、征调的壮丁,加起来有一千余人,受伤的便是一百余人,阵亡的更是有近六十人之多。且伤者之中,有近半残肢。列位,当日许兄也是想起在太平洞中试制的大小火炮,如果这些火炮在此,我们有了攻坚利器,想来那些兄弟也不会伤亡如此之大。”
叶琪的话,很是平和,但是,却让汉元商号和冶金坊的人脸上火辣辣的难受。
府里的人们面面相觑,彼此的脸上写满了尴尬和愧疚、羞愧。
有人利用这个时机大举进攻了。
玄武营的营官左天鹏跳了出来。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十五章 意外(下)
(晚了一些,答应的加更正在赶。大家继续支持。还有,有一个段落的描写借鉴了一下名著,大家找一找。免得有人说我抄袭。嘿嘿!)
“列位,即便是我们要保证各处所需要的农具、垦民保丁的刀枪,可是,我水师所需要的战船为何迟迟不见有下水的?自从添置了那两艘新船之后,这许多日子,可曾有一条新船下水?还有,为何太平洞每日有一千斤的九转钢用于铸造火炮,却始终没有造出火炮?我那许多的福船、沙船,尚有不少炮位空缺啊!”
“左大人,你说的这些事情,老头子来告诉你。”分管造船的王全语带沙哑,看得出,不久前因为台风失事的两条福船,给他也制造了不少麻烦。
“冯主事主管器械制造,那些钢铁,照大人吩咐,用于火炮、火枪的试验,铸造出一门,便要用来测试膛压、射程、精度等大人交代的各项数值,每日里用来消耗的火药,怕不少于百余斤。所为的,便是你们使用起来得心应手罢了。除了那些佛郎机、虎蹲炮、红夷大炮之外,照着大人的设计,还要搞火箭炮的试制,但是,”王全向守汉拱手行礼,“属下等鲁钝,到如今尚未完全参详透大人的精妙设计,钢铁钱粮倒是消耗了不少!”
王全同水师的关系非比寻常,且又是长者,他一开口,左天鹏便不好意思发作,只是嘴里还不停地嘟嘟囔囔的,“那些废了的火炮,也可以用来铸造农具啊!”
“左大人,废了的火炮,我等也没有浪掷,到昨天为止,每天的一千斤钢,除了铸造时损耗的一部分之外,用于实验火器后,全部回炉制作成夹钢农具。如今市面上出售给外人的所谓九转钢农具,大多数是此物和生铁制成。而后,我们用这些农具,同土人换来了大批的木材,堆放在锯木厂,等他风干之后,再给你水师造船!”
守汉看着部下们激烈的讨论,心中一阵的苦笑,“这大概就是有限的工业资源,如何选择投入方向的问题。是用于国民经济,还是用于军事建设。”他坐在黄花梨官帽太师椅上冥思了一会。
“好了!不要争了!”
守汉一开口,宽阔的议事厅内,方才还吵的热火朝天的十几个人,顿时安静下来。
要解决这样的问题,似乎只有扩大钢铁产量一条道路。
“章大人,铁山寨那边情形如何?可还能增加矿石产量?”
当日的百户官章玉田,如今在铁山寨采矿场担任主事,负责这个铁矿的开采、选矿,运输等诸多事务。
心中默默盘算了一下,章玉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禀大人,如今铁山寨有官奴近千人,守卫、管事等杂项人手三百余人,骡马牲畜三百四十七头,大小车辆六十五辆。每日供应冶炼场铁矿石二万余斤,能力已是捉襟见肘,实在是无法再加。”
“属下无能!误了大事,请大人责罚!”章玉田一头磕在地上,从地上传出一声闷响。
看着章玉田头巾下面花白稀疏的头发,守汉喉头有些发紧,急忙起身将跪在地上的章玉田扶起,“玉田叔,”他用了一个很亲热的称呼,“何故如此?”
“属下等无能,不能为大人分忧。”
有样学样,呼啦一下,在场的十几个人全部跪倒在地。
守汉懒得一一相搀,“都起来吧!咱们今天不追究哪个的罪责,只是商讨如何解决。嗯,算是各方的一个协调会吧!”
于是,议事厅内的气氛再度热烈起来。
先从需求算起,“如果要是满足水陆两处、各处屯堡村寨的需求,对外的贸易量,每月的钢产量,至少要多出一倍。”
“要满足这样的钢铁产量,铁矿石,至少要多出三倍才勉强够用。”
“让我能够弄出这么大的矿石量,除非给我增拨人手、牲口。否则,便是老章浑身是手,也不够挖取那许多的矿石的。”
找出了问题的所在,人们的情绪立刻更加高涨起来。
“章大人,如果我给你增调人手,你能满足铁厂的需求否?”守汉的情绪也不错。
“嗯,只要给我老头子加两千人和三百头牲口,五十挂大车,我老章拍胸脯。这些矿石如是短缺了一斤一两,就把我填进炉子里去!”
“呵呵,那怕是章呈兄弟要和我拼命了。”守汉朝着坐在一旁的户房主事章呈开了个玩笑。
见说到了自己,主管人口钱粮地亩等事的章呈,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直裰,躬身向守汉行礼。
“我河静守备府,自大人接掌以来,先后俘获苗瑶等土人老弱青壮在八万之内。其中青壮近半。皆充为官奴,于各处劳役。”
听到有这许多的劳动力,在场的人们无不喜笑颜开。
“嘿!那就给老章拨两千人去便是了!”冯默峰猛地一拍大腿。
“但是,”章呈话锋一转,“大人,列位,容某将这些人力的所在分布一一分说给各位。”
一席话下来,座上诸人的头又耷拉下来了。
伐木场、船厂、烧灰场(便是水泥制造场),这几处工场便占去了将近一万人的劳动力。同样,江北的永昌堡,作为河静最南端的堡垒,也在紧锣密鼓的修建当中,这里,也有数千人在那里昼夜不停地赶工。
同样,在河静周边的几座村镇,因为人口的增加、经济的发展,也是纷纷的修筑房屋,修建棱堡。
而且,这些镇子同河静之间的道路也在紧张施工当中,按照守汉当日的想法,恨不能修成烧灰路面的才好。算了算,如今的土水泥实在是满足不了需求,才暂时搞成硬化路面,等待以后生产能力达到之后,再行升级便是。
似乎事事处处都不能放下,哪一件事都很要紧。但是,自家的资源就这么多。这又如何是好?在场的人们,包括守汉在内,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们能不能将那些老弱官奴调剂调剂,用他们换出两千青壮之人出来?”
“这数万老弱妇孺,都在诸如开荒、养鱼、修渠、盐场、铺路、建房等处劳役,即使能够调整出两千人的青壮出来,也只是杯水车薪。莫要忘了,那炼铁炉的砌筑、炼铁也都是要大批的劳力的,这里有了两千人,炼铁厂又要两千人,我上哪里去寻?”
人们这才意识到,自己面临的是一个链条,而不仅仅是一个事情。
“这样吧!”最后还是由李守汉拍板定案。
“一、各处开荒的人中,挑选出五千到六千较为精壮的,嗯,健妇也可以,告诉他们,去铁山寨干活,或是在冶铁厂干活,干得好,有工钱,以后还可以变为我河静的子民,不再是官奴。另,从府库中,每月增拨给铁山寨矿场五百斤火药,用于炸山开矿。”
“二、章呈,以将军府的名义发下一道文书,周知各处,包括远方未归附的村寨,愿意在冬闲期间做事打工的,到各处保长处报名。按月官给钱粮。”
“三、水师和陆营的火炮,容我再想想,看看有何替代之物。冯主事,我上次与你说的那个火箭炮,暂时先停下吧!先行试验其他的火炮。”
“四、府里自今日起,各项事务,涉及到用人用钱,开工建设之事,一律报我,召集尔等议过之后,再做计较!”
“大人,别的事情自然好说,只是这雇佣钱粮一事,。。。。”
“怎么?不是各处刚刚上缴过秋粮吗?府库里没有钱粮吗?”福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有些恼怒的看着眼前这个章呈,这混小子,今日是怎么了,守汉说一件,他顶一句。
“禀总管大人,不是没有钱粮,而是眼下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
章呈今天也是泼了胆子,索性一五一十的将眼下府库的收支情形逐项说明。
“眼下的各处营建事宜,垦民的口粮、农具、耕牛,官奴的口粮,还有,大人要搞得官营养殖场,照大人的法子,需要向外购买小米、玉米、黄豆等杂粮。还有,要购买大批的麦子。这些都要大批的钱粮来才能购进的。还有,大人要给船只更换软帆,又要购进大批的棉花、布匹用于此项开支。还有,养殖场的营造和人工。。。。。。呜呜呜!”
几个人急忙把章呈的嘴堵上,因为守汉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难看了。
这场会议的后果影响之深远,超过了参会人员的想象。它导致了李守汉地盘上的几项制度的诞生:经费预决算制度、项目论证与审批制度。
不过,此刻的守汉却顾不上这些,他把自己如同一头野兽一般关在书房里,咆哮呐喊了一番,吓得整个府里静的如同荒山古庙一般,唯恐有一点声音惹到了他。
吼过了,骂过了,砸过了。无可奈何的守汉,还是要坐在自己的书案前,好生想想,应该如何处置眼前的这种欲罢不能,欲进无路的尴尬局面。
钱粮的事情,人口劳动力的事情,似乎还好办些,只要先停下一些营造项目,将垦荒的劳动力收回一些,就可以得到缓解。
但是,各处要的那些火炮,我拿什么去变出来?没有钢铁,我怎么办?原本是打算搞出火箭炮来,可是,多少次的试验,火箭炮就是无法正常发射!
火箭炮,火箭炮,火箭,火箭?嗯?!火箭!!
守汉一跃而起,我怎么把这个东西给忘记了?!该死!
十日之后,太平洞传来好消息,大人所制的火箭,经过一百余次的发射试验,内装猛火油和内装火药的两种火箭,各项参数完全达到了大人所提之标准。
十五日之后,玄武营之炮船、麒麟营、凤凰营各部,多路出击,对盘踞在附近的大小豪强、土匪海盗进行了打击。在密集的炮火面前,几乎没有一合之将。大批俘获的人口、钱粮如同流水一般被送到了各处急需的所在,缓解了守汉的燃眉之急。
不过,在守汉看来,这些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万历四十八年十一月初七。”守汉在黄历上狠狠的点了一点。又是一天,眼看已是日头偏西,眼前的这张纸上,已然是被他涂抹的乱七八糟,但是,却是丝毫没有头绪。
为什么别人穿越,都是如同上帝一般,“要有人,立刻便有了千百万人。要有钱,立刻便是金山银海。要有各式各样的机械、各种各样的科技,立刻便有了超越时代几百年的科技成果。可是,为什么我却如此苦逼,想搞一个水力纺织机或者珍妮机都搞不出来?!”
一面不住的腹诽,守汉将手里的笔放在笔架上,伸了一个懒腰,努力的将自己放松。就在此刻,从府外,隐隐传了一阵阵的喧哗之声。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咣当!”
书房的门被人粗鲁的撞开,今天在府中当值的近卫营队官郑安华,踉踉跄跄的冲了进来。
“大人!”
“做什么?!”守汉起初是被惊吓了,旋即有些恼火,即便是有天大的事情,又何必惊慌到如此状态?
“船!船!我们的船!码头上!”
郑安华大概是有些跑的急了,上气不接下气。他不停地用手指着府外通往鸿基港的大道上指引。
码头上,失踪了几个月的两条福船,大模大样的停靠在那里,船上的水手们正在于码头上熟悉的人大肆的吹嘘着此番的经历。
“风起来那会,我正在船尾掌舵,哨官过来说,‘老黄,你看那边升起的那些云是他妈的什么情况?’我那时自己也正在看那些云。‘我看它们升得太快了,不象是没有原因的,我看那不是好兆头,否则不会那样黑。’‘我也是这么看,’船长说,‘我先来防一手。我们张的帆太多啦。喂!全体来松帆!拉落三角头帆!’真是千钧一发啊,命令刚下,狂风就赶上了我们,船开始倾斜起来。‘丢那马!’哨官说,‘我们的帆还是扯得太多了,全体来落大帆!’五分钟以后,大帆落下来了,我们只得扯着尾帆和上桅帆航行。得亏那时候我们已经换了软帆,如果还是当日的硬帆,怕是我们被风吹到南极仙翁府上去,也是说不准的!”
“那你们被吹到哪去了?”闻讯赶来的老婆孩子眼睛红红的,又是好奇,又是惊讶。
“风刮来刮去的,起初辨不清方向,只觉得是一路的西风,吹着我们向东去。狗日的,等我们感觉风小了些,船只能够操控的辰光,已然到了琉球!”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十六章 两白带来的又一白
“说说你们此次出海的经历,还有,船上携带的物资。”
两条福船的水手、护卫的士兵,此番算是死里逃生,守汉自然不能做那无情之人,在码头上,高声宣布,两条船的水手舵工士兵,一律给假十天,与家人团聚。
另外,前番给予各家家属的抚恤金,也不予追缴,算是给大家压惊之用。此话一出,码头上立刻欢声雷动。
许还山和左天鹏等水师军官,带着两条福船的船长,趾高气扬的回到了将军府。
两个哨官衔的船长,互相看看,年长些的任志业作为代表开始汇报。
“到了琉球之后,我们兄弟们在一起商议,大家都认定是夏季的西风和此次的台风,交互作用,将我们一路向东,送到了琉球。”
“起初,琉球土人来袭扰我们,被兄弟们用船上的火炮和手里的刀矛击溃,杀了他百余人,惊动了琉球王。”
“我们便说我们是大明官军,此番前来,是为了贸易而来。其实,当时说这话都是扯淡,但总不能说我们是被风刮来的吧?”
“琉球王尚家手下的大臣见我们船只吃水深重,便问我们携带的是何等货物。我们便如实相告,船上有米三千七百余石。”
“不想此人也是个贪利的官员,琉球米贵,他立刻要求我们将船上的大米全数卖给他。到了后来几乎是哀求威胁并举了。”
“后来我们方才知晓,琉球,虽为我大明属国,却也是秦来降秦,楚来降楚。多年前被倭国的岛津家奉了倭王将令攻克,迫降。那岛津家逼迫琉球三十六岛之人必须种植甘蔗,否则杀无赦!”
“这便是琉球米贵的原因!”
“那土官见无可奈何我等,只得入城禀明琉球王。琉球王室、诸大臣也是被那倭寇虐的久了,皆饥饿难忍。国王邀我入城商谈,要全部购下我们船上的粮食。”
一面啃着甘蔗,守汉一面听任志业摆着山海经。
一旁的盐梅儿满脸笑意的为每人沏了一杯糖水,任志业和黄启明看了看糖水,嘴角咧了咧,没有说话,只是悄悄的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最后你们交易了多少?”
“大人,他府库中有二千余石赤糖,想要与我们一石换一石,被我们拒绝。”
“你们还真是心不黑啊!”守汉听到此处,由衷的佩服自己的这两个船长,不过,转过头来再想,那也比西方殖民者用玻璃珠子换下了曼哈顿要公道合理的多!
“最后,我们以一石粮食换取一石二斗糖的价格成交了三千石粮食。他府库中不足之数,便用今年的甘蔗充抵。装船时我们大约估算了一番,大概可以榨出三千石左右的糖汁。”
好言嘉勉,营务处记下此次的功劳,并且又是一番赏赐后,守汉按捺不住内心的狂笑欲望,一把将盐梅儿抱起,搂在怀中,转身一脚将门踢上,门扇还在往来碰撞,房中已然传出盐梅儿的惊呼之声。“你这冤家,猴急的样儿,大白天的!哦!啊!”
“这是我的地盘,我的府邸,我怕个鸟!”守汉一阵阵兴奋的大叫着。
院子里的护卫亲兵们自觉的将岗位移动到了院门口。
“杀!”
看到眼前这座坚固的土司官寨随着一阵阵爆炸,一处处火头燃起,梁宽在甲长鲁云胜的带领下,和同袍们齐声呐喊,冲上了用巨大的条石为基础,用三合土加糯米浆砌筑的坚固寨墙。
这是李守汉境内最后一座土司的寨子。同中南半岛上的诸多宣慰使司不同,这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土司,没有得到任何政权册封的!
但是,他却横亘在守汉南下的地盘侧翼,多次出兵骚扰守汉的移民,抢夺财物,杀掠人口,焚烧村寨,毁坏青苗。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是眼前的这座寨子的历任主人,残忍暴虐,贪财好杀之余,也深知高筑墙的道理,不惜血本,修筑了这座堪比李守汉的守备官寨的寨子,其坚固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在守汉新近研发的火箭面前,这座多次使得前来讨伐的凤凰、麒麟各营铩羽而归的寨子,变得如同树上熟透的果实一般,唾手可得。
一轮射击之后,火箭或是落在寨墙上,炸得在墙上准备用手中的弓弩、擂石对梁宽、鲁云胜们进行热烈欢迎的守军土兵,被炸得血肉横飞,惨叫声不断。有些脱离了预定弹道的火箭,则是歪歪斜斜的越过了宽大的寨墙,直直的向寨内飞去,一阵阵爆炸声之后,鲁云胜们在寨墙外看到了黑烟卷着火头升起。
伴随着喊杀声,人们登上了寨墙。
很快,寨墙的制高点,那座巨大的城楼上,原先威风八面的土司旗帜被梁宽狠狠的一脚踢下去,在火光烟尘中插上了李字凤凰旗。
这样的场面在四十八年十一月间或多或少的出现在守汉辖区周围,一座座独立或者半独立的寨子,在守汉的部队以火箭为压制火力面前,不堪一击。
看着地图上一座座原来标注着各式各样旗帜的,纷纷换上了代表自己的红色三角旗,“大人的战法却是出人意料的高明,令各营抽出两哨人马,以哨为单位,配备数百、上千不等的壮丁出动清剿,这样一来,既锻炼了那些接受过基本训练的丁壮,为大人以后扩军练了兵,又荡平了境内的异己势力。”管理营务处的陈天华不无钦佩的看着地图道。
“还有一件事你没有想到,便是这些寨子的人口,财物,以及田地山林皆为我有。”坐在一旁抽着烟袋的福伯低头拨弄着烟杆上守汉新赏给他的翡翠坠子。
守汉倒是听不到这些部下们在背后的溢美之词。他正在为他的另一件发财大计忙碌。
河边上新建的一座水车,在水流的作用下吱吱呀呀的转着,将动力通过一根长长的木轴等一系列构件传递到河边的茅屋内。
室内,三个巨大的钢制榨辘替代了传统的木质榨辘,用来给甘蔗榨汁。三个上千斤的钢制(实为球墨铸铁)榨辘一线排开,从琉球用粮食换来的甘蔗被人们送到榨辘下,依次通过这三个球墨铸铁辘,在包裹着马口铁皮的榨辘榨取下,甘蔗发出一阵阵声响。这响声,在守汉听来,无异于悦耳的银子声音。经过三个榨辘的榨取后,糖汁沿着预先留好的沟槽缓缓的流向集汁桶,准备用来制取白糖。
“慢着!”
有那手脚勤快的工人拿着扫帚准备将榨完后的甘蔗渣等废物打扫到一旁去,却被守汉高声喝止。
“以后榨糖之后的甘蔗渣一律收起来,这东西可以用来发酵酿酒。酿酒之后,还可以用来肥田或者用作牛马的饲料,”守汉在那里为工人们讲解着甘蔗渣的利用价值。
听得在场的汉元商号的几位管事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咱们这位东家,要是大方起来,如同一个败家子一般,别人用木榨来榨糖,他非要用这上好的钢来制造榨辘,如果用木榨,一昼夜可以处理4000斤甘蔗,方才这钢榨辘虽然很快,但是想来一昼夜也不过是5000斤,再加上外面的水车,这个成本,可是远远大于用木榨和水牛啊!”
“可是一面是大手大脚的用钢榨,一面却是连甘蔗渣都不放过,咱们这位东家,到底是败家子还是守财奴?当真令人看不透啊!”
就在几位管事心中暗自嘀咕的辰光,那些被榨出来的糖汁已经被过滤了三遍,整个茅草屋内弥漫着浓郁的甜香味道,在一阵阵醉人的甜香味道之中,有人捡起了甘蔗渣,蔗已成碎片,皮肉相脱,拿在手里,轻轻用力一捏,湿指不滴汁。往日需要用磙碾加工数次的甘蔗,在这三个钢榨辘的面前,一遍就完成了自己的榨汁流程,接下来的,便是按照守汉说的,用来酿酒。
“看来东家说的用钢榨还是有道理的。这样的做法,省事省工。”
甜香味道越发的浓郁了,连茅屋外充当辅助动力的几头水牛也不住的扇动着巨大的鼻孔,贪婪的吸纳着这可爱的甜味,一旁的牛倌,爱惜自己的这些伙伴,伸手递过几根蔗尾,让这些出大力的家伙美美的咀嚼着,茅屋外,越来越多的孩子在吸吮着手指,渴望的眼神盯着那甜香味道的来源地。
锅里熬煮的糖汁变得越来越浓,掌勺的熬糖师傅用长长的铁瓢舀起一勺看了看,在白灰的作用下,糖变得成色清黄、松软,甜味越发浓郁。
“好了,开始打糖!”在熬糖师傅的吩咐下。熬糖的火变成了慢火,紧接着,师傅将两个手指伸进冷水里,忽又伸进滚烫的鼎里,再急急伸进冷水里——“嗤”的一声,粘在手指上的糖浆遇冷变硬,握一握,“冽冽冽”脆响。
几十个健壮妇人快手快脚把糖浆舀到糖槽里,负责打糖的官奴拿铁铲来回搅动,糖便慢慢开始缩水凝结,收拢成堆;再用铲掀散,一缕缕热气从糖堆里散发出来;这样,重复多遍。再用木棒来回研磨,“菜花黄”色的红糖就加工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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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十七章 两白带来的又一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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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大人!”熬糖的师傅面带得意,双手捧着一个硕大的青色海碗,里面满满的装着刚刚加工好的赤糖。“小人自认从事此业也有数十年,尚未见过如此便捷快当的榨糖之法,榨汁当日便可出糖,且出糖之多前所未见。”
守汉用手指捻起一撮红糖放在口中细细的品味,见汉元商号几个管事也各自品尝着这新榨出的糖的甜味。便示意身旁的亲兵莫钰将这些糖端到那群孩子那里,让他们也品尝一下这新熬出的糖的味道。
“噢!吃糖喽!”孩子们端着大碗奔跑着、欢叫着聚拢在一起体会着糖的甜美。
“不过,大人,此物也有不妥之处。”熬糖师傅作为技术人员从另一个角度对守汉的这条榨糖、熬糖的生产流水线提出了质疑。
“哦?快讲!”守汉仿佛又回到了做技术总监的时候,有人对自己的设计提出不同的意见,这会让他很是兴奋。
“禀大人,此物,”熬糖师傅指了指茅屋内的榨辘,“快捷便是快捷,不过,小人粗粗的估算了一下,以诸位大人从琉球带回的甘蔗,加上我们地面上所出产的,也是勉强能够支撑月余的消耗。若果大人意下要将榨坊开下去,怕是我们现有的甘蔗不足以支撑一个榨季。大人耗费巨资打造的这座榨坊,怕是要数年才能收回本钱。”
又遇到了原料不足的问题!
不过,守汉也是经历了许多类似的事情了,变得处变不惊了,“黄师傅,依你之见呢?”
黄师傅倒也是豪爽之人,“大人,既然问到了小人,那小人便放肆了,海对面便是钦州、廉州、稍远一些,便是雷州,琼州。这些州府,都有甘蔗出产,特别是雷州府徐闻县,更是远近驰名。大人,不妨派人前去收购一些回来。我听说那里今年也是粮食歉收。”黄师傅眼睛里满是狡黠。
守汉听来,此人也是个人物,他这便是要我利用夏季风灾,造成附近区域粮食减产的机会大肆收购甘蔗。但是,该如何收购,收购多少合适,却要好生计算一下。
刚刚经过测算,百斤甘蔗经过榨取后,剩下大约八十八斤左右的残渣,也就是说这套生产线的出糖率在12%到13%之间。虽然比起后世百分之十五的出糖率来还稍有不足,但在到处都是使用木榨的时代,这个数字,已经是骇人听闻。
19世纪蒸汽榨糖厂出来之前,机械制糖厂一般年产量是白糖100包,按照现在的国际标准1包是100千克。产100千克糖的话,至少需要1吨甘蔗才够,而甘蔗(糖蔗)的亩产却并不太高。广西的桂糖11号糖蔗的平均亩产也不过5.8吨左右,这个时代的亩产估计也就一半多一点,撑死不过3吨。如果要达到一个榨季生产一万千克,也就是十吨白糖的标准的话,至少需要100吨甘蔗,也就是至少三四百亩全部产量,自己还要负担运输。
“你们几个管事,回去好生计议一番,拿出一个章程出来,我要你们保证这个榨坊一个榨季不要闲着。”
守汉的话很平静,语调很温和,但是却凌然不可更改。
几个管事不由得心中一凛,“属下等谨奉大人号令!”
难怪守汉着急,他的海盐加工提纯工艺,完全可以稍加更改,变成白糖加工工艺,通过活性炭来提高产品的附加值。要知道,这个时代的红糖可是比白糖便宜得多。
几辆牛车满载着甘蔗渣向着附近的酿酒作坊缓缓行去,在牛铃声中,守汉一行人安步以当车同样缓缓的向着守备府方向走去,人群中,几个管事兴奋的议论着应该如何将收购的稻谷运往各处换回榨坊急需的甘蔗。但是人群之中,也有例外。
一个年轻的管事,嘴唇不停地噏动,似乎在默默的计算着什么,忽然,他脸上神色一定,牙齿咬住了薄薄的嘴唇,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快步走到队列中央,噗通一声,跪倒在守汉面前。
“学生恳请东翁收回成命,莫要让船只载运稻米去各处换取糖蔗!”
几个方才还在眉飞色舞的讨论着如何收购甘蔗,如何将产出的糖运往广州和香山县的豪境,去卖给各地来的红毛夷人,但是这个愣头青却跳出来拦阻东家的兴致,这还了得?!
“霍坚,莫要乱讲!”
“大人,这人是新来不久的一个读书人,未免有些执拗,万望谅解则个。”
守汉示意莫金将霍坚扶起,“你叫霍坚?表字如何称呼?”
“回东翁,学生的表字为仲强。”
“仲强,我来问你,你是何时投到汉元做事的?”
“大人,仲强是广西钦州人氏,也是进过学的秀才,不想再岁考时没有钱打点,被人寻了个不是,行文学政,夺了功名。”
“不想家中几亩薄田又遭逢飓风,无奈之下,只得渡海而来,托庇东翁门下谋生,奉养家中老母。”霍坚虽然是在守汉手下谋生,但却是依旧一副读书人的风骨,不卑不亢,甚至略有一点倨傲,这令守汉大有好感。
守汉的性格、脾气,除了他在鑫盛公司做技术总监时形成的,再就是家传的了。他爷爷常说的一句话,那些拍马屁、阿谀奉承的,趁早打发走,今天他能够拍你马屁,那是因为你对他有用,明天你对他没有用了,他马上就跑去拍别人马屁了。
“仲强兄,不知有何赐教?”
“东翁,可知夏季一场风灾,波及范围?”
“讲!”
“粤西的钦州、廉州、梧州,粤东的雷州、高州、琼州等州府均受到侵害,部分州县,稻谷绝收。前日学生得到家中同窗书信,已是米价飞涨,斗米千钱。反之,蔗农叫苦不迭,今年恰好甘蔗丰收,但是,榨坊业主们却大肆压价,如今米贵蔗贱。东翁如果贩米去雷州等处,自然可以获得暴利,但若是以米贩蔗糖,怕是要赔钱。”
“说出你的道理来!”
“大人,您为了防止谷贱伤农,令各处商号提高了稻米收购价,各处民众粜米之后,无不感念大人德政,但是,在商言商,我们的本钱却压住了。如今我们再跨海运米,少不得有一番搬运损耗,这些亦然要算在本钱中。换回甘蔗,榨出糖来,这往返的水脚银子也是要在榨糖的本金中列支。大人的这套家什虽然用人少,用牛少,出糖亦快;但是,毕竟是纯钢制造,耗费巨资。学生粗粗算来,一包赤糖,成本已在一两白银上下。这样的价格,再行贩运到豪境、广州等处,已然没有利润。”
“所以,学生恳请东翁,收回成命。”
听完了霍坚的一番话,守汉心中大乐。
这个家伙倒是颇为动了一番脑子,帐算的很细了。但是,他有两笔账没有算对,才人为地高估了成本。
第一,那三个重达千斤的钢制榨辘,并不是人们印象里的钢,自然成本要低得多。
第二,守汉压根就没有想用赤糖,这种低级产品,低附加值的商品去赚钱。
还有,贩运稻米去钦廉梧高雷琼等处,除了换取榨坊需要的原料之外,守汉还想通过廉价优质的稻米,为自己吸引一批劳动力前来。如今河静的劳动力依然缺口很大。为了弥补劳动力不足,不得已,他推行了劳动力统筹制度,将各处的技术工人,那些工匠和纯是出卖苦力的分开,按照需求,每隔五天召开一次例会,各处报出壮工的需求,由他来统一协调这些苦力。
“防止窝工,我这也是优选法、统筹法吧!”守汉不无得意的苦笑着。
示意让几位诚惶诚恐的管事先走,守汉转过头来,“仲强兄,可有兴致随某家一游?”
“学生愿随骥尾。”
“大人您让学生看得便是此物?”
看着池水中,被几个官奴不停用手中粗大的木棒搅拌的红糖,霍坚不由得有些瞠目结舌。
那池子高有六七尺,池内的壁上用铜皮包了,池中怕不有几千斤水,池中的清水在官奴的搅动下,逐渐变成了褐红色。
又有几个官奴,两两一组,手持巨大的滤网,将滤网放到池中,触到池底,小心翼翼的通过手中的木棒拉动着滤网潜行,从池子的这头到那头。几遍之后,提起滤网,向工头报告,“这一池子糖已经完全化了。”
守汉自己也不知道红糖的溶解度,为了防止溶解不彻底,不得不用这样的笨办法。
“开闸!放水!”
伴随着工头的一声声号令,几个官奴将池子的闸板缓缓提起,让溶解充分的糖水通过填塞着木炭包的陶瓷管道。
这就是雷明生在守汉的原始过滤法启发下,提出的活性炭过滤法。这个工艺,在精盐生产上,为守汉赚取了大把的银钱,如今,它又有了新的用武之地。
看着洁净如雪的白砂糖按照一包二十斤的标准,被整齐的码放在货架上,霍坚不由得转过身去,向守汉深深一礼,“学生愚钝,不知东翁深谋远虑,鲁莽了!还望东翁赎罪则个。”
“诶!仲强兄哪里话来!你亦是为了商号着想,唯恐商号有失。倒是某家要借重仲强兄了。”
五天之后,霍坚作为汉元商号的主事,押运两千包白砂糖,前往壕镜。
数年之后,霍坚的名字,被无数榨坊主和熬糖师傅诅咒。原因有二:一、钢制榨辘的流水线式榨糖,活性炭的白糖加工工艺,让无数的小榨坊歇业、破产。二、他根据自己的经验,提出了一个白砂糖和赤糖的生产工艺标准,这个标准,让那些靠着多年的经验吃饭的熬糖师傅们丢了饭碗。
此是后话,略去不表。
进了腊月,守汉治下的鸿基港分外忙碌起来,大大小小的海船满载着稻米,分头向着钦州廉州、雷州半岛、琼州府、以及更加遥远的琉球出发,前去交易甘蔗和粗糖。
“我要把精盐和砂糖这两白,换成一白!也就是列位眼前的银子!”
在汉元商号的一次例会上,守汉面对着诸多管事和股东,信心满满的如是说。
不过,人们没有想到的是,往琉球的稻米换甘蔗的生意,却几乎引发了一场战事。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十八章 拖网捕鱼与海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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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万历四十八年腊月二十三,将军府下辖的人户百姓们恋恋不舍的送走了灶王爷。期待着这位一家之主能够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为家人带来更多的福气和实惠。
这一年,将军府的地盘向外扩张,获得了水田旱田计一百六十万亩,开垦荒地一百一十万亩,在一场台风之后,收获稻谷也要比往年略有增加,平均下来,亩产稻米接近十石。那些在山区种植的玉米番薯等杂粮也收获近二百万石。杂粮因为垦荒时间不同,暂不进行亩产评估。各个村寨的人们检点着自家的粮仓,看着从来没有过的许多稻谷,孩子们新制的衣服,大人们也在盘算着明年如何的多赚些钱,多打些粮食。几个寨子的保长和乡老们开始筹划着如何的请戏班来唱戏,如何的摆村宴还神。
在鞭炮声中,送走了自家灶王,胡礼成在在自己的帐房里,美滋滋的喝着小酒,就着酒糟鹿肉和熏鱼、笋干,这样的日子不亚如神仙相仿。
祭灶当日,胡礼成和其他几个总旗、百户,在缴纳了保证金纹银五千两之后,从李守汉手中得到了食盐代理销售权,每个人根据自己的人脉势力,分别划分了代理区域。胡礼成仗着自己的妻舅同南方阮家的几个统兵将领的关系,获得了广治海河以南,也就是阮家控制区域的食盐销售代理权。在这一区域内所有的精盐、滤盐都由胡礼成负责销售。但是,他不能够卖的超出规定的零售价格向上浮动百分之五的范围。
不过,按照批发价格滤盐四十文一斤,每百斤有十五斤的损耗额度;精盐按照五十五文一斤的价格批发,不久之前,几个子侄弄了几百斤精盐和上千斤滤盐在寮国的下寮地区和水真腊地区试了试水,结果,在那个男人们斗鸡都用金子下注的下寮,居然一斤精盐卖到了一钱黄金的价钱!并且,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天神的赐福!”
虽然说下寮地区没有抢到手,但是南方和水真腊也不错。无论如何,靠着精盐销售,都能够赚到金山银山。
还是老子有眼光啊!在那个何副千户同李家少爷开战之前,将田地按照李家大少爷颁布的分田令,分给了底下的那些军户们,虽然损失了田租,可是,在将军面前,却赢得了好感。不久前,又将家中的家奴全部赏还了卖身契,让他们成为将军府治下的那啥,工人。这两件事加起来,使得他在守汉面前受到另眼相看。在将军嫡系之外的这些人里,也就是人们私下里根据座次排序,称为“二排”的人里,他的位置是绝对的靠前。
就是因为这拥立之功,胡礼成得到了不少的好处,当他将数份契约扔到自己的那个爱财如命的黄脸婆面前时,一直为他放弃田产而耷拉着脸子的黄脸婆,长长的脸上立刻泛出了银子的光芒。
可惜的是,染坊的生意,自己下手有些晚了,让扈家和贺家抢了先。要不然,通和染坊也会有自家的股份。是人可是都要吃饭穿衣的,这个,可是个日进斗金的生意。
还好,他已经向渔业公所登记,要求参与建造一条拖网渔船,按照渔业公所的规定,上交了制造渔船的工料银子两千两。由渔业公所代为向船厂订购船只,招募船工水手。
他在码头上见过拖网渔船,两条纵帆拖网渔船,挂满了数十面帆,停在码头上与那些渔船相比,便是大将军与火头兵的差距。水手们费力的绞动着绞盘和滑轮组,将巨大的渔网从水中拖起,而后再吊起来,在刚刚用水泥铺成的码头上,很牛气的蹲放在地上。
一网怕不是有上万斤鱼?!看着在网中挣扎蹦跳的大大小小的鱼儿,在场所有的人都傻了眼。
“一万二千零三十七斤!”鱼行的人大声的爆出了惊人的数字。
乖乖!
这要顶上几条船一天的收成啊?!
纵帆拖网渔船上的水手们得意洋洋的收好渔网,转头将船只驶出码头,继续去捕捞下一网。
胡礼成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条在海上行驶的如同一匹烈马的纵帆船,这样的速度,怕是一天最少可以在海上捕捞两次,如果每一次都有这样的收获,那么,一天差不多便有上百两银子的收入。这哪里是在捕鱼?分明是在海里捞钱啊!
胡礼成不知道的是,在纵帆拖网渔船上,还有另外一个捞钱的耙子。
白龙尾岛附近海面上。
渔船和护渔的玄武营发现自己今天运气着实不错。
“发现鲸鱼群!”
从玄武营的船上发来信号。
“捕鲸炮准备好了!”水手们检查着炮位后面的绳网,绳网会负责拦截炮车,防止炮车那巨大的后坐力撞击到船板或者自己,方便水手们将炮车复位。一个水手将发射药包填进炮膛,然后在药包前面塞上一块圆木板,以防止燃气泄露。接着放进形状如同平头铲子的捕鲸叉,很小心的将牛皮、丝和麻混合编织而成的长绳整理好。
“开火!”
随着一声巨响,海面上翻腾起一阵阵巨浪,鱼叉已经没入了它的体内,贯穿了无数的大血管以及内脏,伴随着鲸鱼痛苦的悲鸣之声,鲜血如决堤的黄河一般涌出将海水染红。它不知道,从此以后,它不再是海洋上最大的物体,也不再是最有杀伤力的物体。它体内的那支捕鲸叉的发射者们,才是真正的海上王者!
水手看着鲸鱼不在挣扎,就放下舢板,划桨过去,然后用粗粗的绳索,套个活套,套在鲸鱼的尾巴上。
船上的人们费力的转动着绞盘和滑轮组,将这条硕大的鲸鱼从船尾的活门上拖进船舱之中,“这条鲸鱼,怕不是有几万斤?!”
水手们兴奋地议论着,别的不说,单单在海上捕到鲸鱼这份经历,就足可以在酒酣耳热之余成为自己吹牛的谈资了。
大人说了,鲸鱼皮可以做鞋子,做皮具,鱼油可以拿来点灯,治疗雀蒙眼(也就是夜盲症),给机器做润滑油,鱼肉吃起来和猪肉的味道相差不多,骨头还可以磨粉拿来喂牛,据说牛吃了之后可以长力气。不知道人吃了之后会不会也像说书先生讲的那样,两膀一晃有千斤的气力?!
“船长,玄武营右哨的值班船打来旗语,海上似乎要起风浪了,命令咱们回航。”
“也好!反正咱们的船也是满载而归了!弟兄们,升满帆,回家喽!”
海面上起了大风,天地间仿佛一瞬间由白昼变成了黑夜。几米高的浪头拍打着船体,纵帆拖网渔船一忽儿被抛上浪尖,一忽儿又跌入波底。远远地望去,附近的几条船都如同一个小小的玩具,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风浪间拨弄着。
在波峰浪谷间,许还山和三个水手一起,努力地把住舵盘,方才,他的这条舰上也发炮捕到了一条鲸鱼。但是如今所有的人们都高兴不起来。剪式炮船的速度也在峰谷之间得到了验证,人们迎接风浪考验的难度也成倍增加。
风暴越来越大,不得已,许还山把主帆落了下来,免得船被吹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风暴渐渐的平息下来,剪式帆船的抗风性很强,风浪居然被打穿船体和甲板,但是,几个水手受了伤,但是不重。许还山取出罗盘和六分仪,恩,没错,这是李守汉秘密制作的罗盘和六分仪,通过它,可以比较精确的定位。大副算了一会,“舰长,我们偏离了航道,现在在琼州府附近”
“风暴把我们挂了这么远?”
“还算不错,没有把我等吹到琉球去!”
“要是吹到琉球去,咱们不也是立功了?!”
人们互相在暴风雨中调侃着。
“舰长!左舷三点钟方向,似乎有人!”
炮长黄练成大声的吆喝着。
随声望去,海天之间,只见一艘船被打的破烂,已经肚子朝天,沉没了九成了,而在附近的海面上,有百十个人影隐隐约约的在风浪间沉浮,时隐时现。远处,似乎还有几片船只的碎片在海面上飘荡。
“怎么办?!”
黄练成和几个老水手大声的询问着许还山的指示。
许还山咬了咬牙,“都是海上生涯!就应该守望相助!放下小艇,多穿几层竹甲,下去把人救上来!”
水手穿竹甲,是一个水手发明的,他发现,人穿了竹甲后,身子在海面上可以不会沉没,便报告了舰长,许还山报告给李守汉,李守汉一看,这不是最好的救生衣吗。于是下令,凡是水手,必须穿戴竹甲。
水兵们七手八脚的放下小艇,黄练成套上了几层竹甲,又将一根长绳套在了自家腰间。“跟我来!”带着几个水手跳上了小艇,艰难的向那几个人划去。
船头上,许还山和三个水手双手紧紧的握住舵盘,力图稳住船只。由于用力过大,骨节已经有些发白;作为舰长,他必须对船上的每一个人的生命负责。
终于,许还山看到,小艇划到了那那百十个海难者漂浮的水面附近。一个水兵跳下海,一把薅住一个海难者的发髻,用力挥动着手臂,拼命向小艇回游。
陆陆续续的,水兵们将海难者们救起,划动着小艇向炮船靠近。
“情况怎么样,有几个活的?”许还山让大副操舵,跑过来问,
黄练成道:“舰长,麻烦了,他们是朝廷的人”
“什么”许还山头都大了,然后仔细打量这些人,这些人水力已经呆了不断时间,身体都泡的发白了,他看了一下,吸了口凉气:“锦衣卫,这是朝廷的锦衣卫”许还山发现,这百十人至少有十多个穿着飞鱼服,挎着长刀,而且有一个还是百户。
“一共死了20多人,”老黄一边检查,一边指挥水手用李守汉教的法子急救。
“这两个够呛了。”黄练成擦拭着身上的水珠,翻看着三个人的身体。“海水似乎呛到肺管子里了。”他指着两个身穿官服的人,“这个似乎还有些气。”
他说的有些气的那个,身上一身罪犯的打扮,脸色呈现出一股死灰色,不过,脉搏中倒是还有一股挣扎着求生的欲望。
“撑住啊!千万别死啊!你死在我们的船上,那这条新船,可就太晦气了!”一个水兵一边用力给海难者做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一边不停的唠叨着。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十九章 拖网捕鱼与海难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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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这群贼厮鸟是我们在海上捞起来的海难者”回到港口,许还山将那些锦衣卫都给绑了起来,然后把那几个罪犯打扮的人交到了李守汉面前。
“这是从那些锦衣卫身上搜到的身上的物品和文书。”
还好,包裹文书的是一层桐油刷过的布,里面的几份文书虽说有些水迹,但是内容倒也清清楚楚。
“李沛霖?李沛霆?”
“前辽东宁远伯李成梁的族中孙辈?”
守汉这才想起,今天已经是大明万历四十八年的腊月二十六了。在某种意义上决定了中华民族300年命运的萨尔浒之战,已经结束。明军,在三大征胜利的余晖里,无可奈何的迎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惨败。虽然始作俑者,那个志大才疏的杨镐已经被杀,但是,牵连的官员还是数不胜数。邸报上说,时任户科给事中李奇珍的弹劾李成梁、李如柏父子,“开门揖盗,养虎自贻,……试问辽东败坏,谁为作俑,成梁割地媚虏,…”却不想,今日,他的子侄却被发配到了这里?
这个李沛霖、李沛霆,想必是李某的家族成员,受牵连被发配到琼州,在过海峡的时候,遇到风浪,才沦为海难者的吧?!
守汉心中暗自思忖着。
老实讲,对于明末的这些文人,言官之类的家伙,李守汉一点好印象也欠奉,但是,眼前的这两个人却是能够让他了解到明朝政府核心的一些内幕。
“让王先生过来,给这些人看看,能救活的一定能够要救!还有,这个,”守汉指了指躺在软床上的李沛霖,“一定要治好他!还有,把那些锦衣卫沉到海里去!”
天启元年正月初五。开市。
人们很不情愿地从过年的情境中开始走出来,投入到新的一年的开始之中。
“想不到,本以为琼州已是天涯海角,却不想,天涯尽头却是桃源。”
扶着青竹手杖,步履有些蹒跚的李沛霖,和已经恢复了五六分元气的李沛霆贪婪的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哥哥,你小心点”说话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肌肤若雪,目如秋水,眉目如画,系着一件新的淡黄色裙子,一边扶着李沛霆。
在医馆里躺了几天,在王廷奇的精心治疗下,李家的人很快得以恢复。他很快得以恢复。今天是李沛霖和李沛霆二人第一次走出医馆的大门,来到河静的大街上。
同他们在中原腹地看到的那些南南北北的大城大邑相比,河静算不得什么大城市。这一点河静的居民们也承认,他们习惯的将河静称为镇上。但是,这样的小城,却有些在别的地方看不到的东西。
李沛霖眯起眼睛,躲避着阳光的刺目,同时尽可能的观察着街道上的人们和景致。
街道是用那所谓的水泥铺成,坚硬、整齐,并且异常洁净,道路两边种着大树,树荫挡住了热烈的阳光,显的比较清凉,这些大树都是从外面的丛林移植过来的,道路还有排水沟,被水泥板盖住了,污水什么都流入了排水沟,每个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红砖垒的池子,民众都把垃圾倒入了池内。时不时的有挑着担子的人们以及那些矮小的滇马或者温顺的水牛拉着车从上面经过。干净的水泥路面上看不到牛粪马粪,有人在专门的用铲子收取牛马粪,这是农民自愿来收取的,好用来沤肥,施加到农田里。不过,大多数的牛马,屁股后都带有粪兜。
几个头戴圆形铁盔,上身一袭红衣,下身一条黑色裤子的差役,排成一列在街头巡视,不时的吆喝着什么。听到街道旁边的人们小声议论,李沛霖知道,这是所谓的巡防营。大概职责和内地的差役差不多。
街道的两侧,大大小小的店铺都已经开门营业,卖咸鱼腌肉干果的南北干货店,卖成衣的新式裁缝店,卖丝绸棉布的织品店。熙熙攘攘的人流在店铺伙计们的招呼下,为新一年的生活采购着物品。
城外时不时的传过来一阵阵隆隆的巨响,街道上的人们司空见惯的头也不抬,只管忙着自己手边的事情。
李沛霖和李沛霆有些诧异,那隆隆的声响,分明是炮声,而且,要么是在海上,要么就在城外不远处,城内的人们,为何如此悠闲自得?
“先生,不必惊异,”身边陪着他一同在街头的吴存节,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海上的炮声,是水师的儿郎们在操演火炮,实操炮船。城外的炮声,大概是兵工厂的枪炮所在试炮。”
哦!二人似乎有些明白了。
大年初五,便操演人马,制造火器,看来,这里的主政者,其志不小啊!
街道的一头隐隐约约有一些骚动,随着一阵阵尖利的哨音,一队人从街道的那头走了过来。
那是一群征召入营接受训练的壮丁!从十七八岁到二三十岁,年龄跨度很大,但是,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兴奋和光荣的神情。
他们身上穿着统一样式的制服,窄袖、排扣,腿上打着绑腿。身后的竹筐里装着自家制作的竹甲。从第二批壮丁征召入营训练之后,守汉便决定,以后每一个士兵需要的竹甲,都由士兵自家制作。由公家给予补贴。
“每一个父母妻子,给自己的丈夫儿子制造在战场上可以保护生命的甲胄时,都会用尽全部心思的。”
士兵入营后,可以在验收过竹甲之后,拿到一张面额为十斤精盐的盐票。他的家庭可以用这张盐票去换取精盐,或者卖给那些需要精盐的人们。到了部队后,每人会分一副板甲,竹甲也有3公斤,士兵喜欢把板甲套在竹甲的外面,隔热透风还提高了防护性,对此,李守汉也直摇头,这个时代,没有弓箭刀枪可打穿板甲,除非是近距离的滑膛枪的铁弹,但是,铁弹也打不穿竹甲,换句话说,士兵只要被实心弹击中,一般是不会受伤的,恩,当然了,开花弹也可以把士兵炸上天。
“难以想象啊!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识荣辱。原以为圣人说的只是理想状态,却不想,在这极边远的偏僻之地见到了。”李沛霆口中喃喃自语着,在他的记忆里,几乎没有人愿意入营当兵,就算是那些世袭军户身份的人也是如此。李沛霖更加惊讶,他在官场浸淫多年,对大明非常了解,眼前的这些人从那方面看,都不像是大明的士兵。而且在士气方面,更是天上地下。李沛霖眼睛精光一闪,李守汉意图可不小啊。
“存节兄,不知附近可有清净所在?我有些事务要请教一二。”
“附近有几家酒楼,眼前正是用饭时分,不如我请二位兄台奉屈小酌几杯如何?”吴存节的兴致也是不错。“还有我呢!”扶着李沛霆的女孩道,她是李沛霆的妹妹,李氏家族的女儿,是小妾柳氏所生,柳氏是江南名妓,李秀秀继承了母亲的优良基因,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而且相貌比母亲更漂亮。
一路望过去,专营海味的望海楼,南北兼顾的醉春风,经营两广口味的两粤春,还有福建口味的武夷春,广东人的海鲜烧腊,福建人的鱼丸,味道在街头交织,刺激着人们的肠胃。可惜,很不凑巧,走了一段路,城内的几家酒楼,醉春风门口戳着一张洒金泥笺,“汉元商号包场”。望海楼则是裕和泰包场,而两粤春则是通和染坊包场。
“李兄,看来你只能委屈一下,到街头的小酒馆中就座了。”吴存节苦笑了两声。没办法,今天是开市大吉的日子。府里的几个商号和买卖都要请相与们吃年茶、喝春酒,联络一下生意伙伴之间的感情,好在今年把生意做得更好、更大。而且,这包场的几家商号,那一家不是将军大人的聚宝盆?那一家是他一个内账房的先生能够惹得起的?
“无妨!在下波涛之中捡得性命,已经将这些放诸脑后了。”
四人在街头寻了一家小店落座,点了几道菜,不过是些海螺、扇贝、黄鱼、龙虾之类,又要了一份水煮牛肉,吴存节特意交代,“不要舍不得放辣椒!辣椒钱可以单独算!”
李沛霆同李沛霖却没有注意到吴存节点菜的事情,他们的目光被蹲在门口埋头大嚼的几个人吸引。
看那几个人的摸样,不像是汉人,而且断发,文身,黧黑的皮肤,上半身虬结的肌肉从衣服的领子之间露出来,一个硕大的海碗,半只熟鸡,一个蹄髈已经被啃得只剩下了骨头,几个人还在那里埋头苦吃。
“存节兄,这是?”李沛霖用目光示意吴存节。
“沛霖兄,你有所不知,这些人,要么是附近的那些刚刚内附的村寨的土人,到镇上寻觅些伙计,或是卖了土产,要买些精盐、铁器、棉布、丝绸之类的物品回去。或者,”他压低了声音,“可能是几处矿场、船厂等处用的土人战俘。拿了工钱,又赶上休息,便到街上来大打牙祭。”
“土人战俘,那便是官奴了?为何还要有工钱?和休息?”李秀秀觉得很是新鲜,甚至是匪夷所思。
“这里面的事情,我也说的不是很透,但是大人有一句话我觉得是至理名言。”
“愿闻其详。”
“当日,捕捉了大批土人战俘,分派到各处,进行劳作,苦役。分配完毕之后,将军便制定了这些土人的待遇标准。公布了战俘法。诸如要给吃饱,要有些油水。另外,每月还要有些工钱。大家也都不解,将军曰,‘你们见过农人养牛吧?!养牛便是要用他出力,你总不是要把牛累死吧?!’大家想想也是如此。所以,我说,这些人大概是结伙出来打牙祭的。他们累死累活干的都是汉人不大愿意做的粗笨伙计,拿的钱却比汉人少了不少,而且,以他们那种不善蓄积的性格吗,自然是领了钱便大吃大喝。将将军发的工钱还是依样还给将军,留在这镇上。”
“那他们不逃吗?”秀秀眨着好看的眼睛不解的问。
“逃?!”一旁的店小二端着红漆木盘上菜,接过话题。
“小姐大概不是咱们本地人吧?您出城二十里地,有个地名,原本叫三岔口,如今改了。”
“改叫啥名?”
“嘿嘿!姑娘,您可别说是我有意吓唬您。如今的名字叫做人头塔。是用将军初战时和王宝将军征西时候砍下了的蛮子人头堆砌起来的。那个蛮子见了不怕?!”
小二促狭的做着鬼脸,有意的吓唬着这个漂亮的小姑娘。
将几个海味菜摆好,又取来一瓶酒,小二点头致意退下去。
李秀秀依然是花容失色,想想数百个乃至上千颗人头光天化日的堆砌在一起,有些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方才这厮讲的是不敢逃。我接着说说不能逃。”
守汉在继位之后,便将命令通传附近各个蛮人寨子,如果有接收逃奴的,接收一个人,便停止与该族村寨的贸易,实行盐、铁、布等汉人商品的禁运,同时,汉人商家也不会接受他们的各类土产。接受两人以上的,便是攻破寨子,将寨子中男女老幼都变成官奴。试问,这样强力的手段,有哪家蛮族敢于捋虎须?何况,汉人的好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几处内附的村寨,得到的好处已经被邻居们羡慕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可以按照汉人的标准分田地,开荒地,可以用汉人的价格买那天神的赐福,汉人唤作精盐的便是;子弟们可以按照一甲一兵的标准参加征兵,日后便可以打仗分赏赐。
“第三,便是不愿逃。”
“咿呀?还有不愿逃?”李秀秀张大了小嘴,表示着自己的诧异。
“方才说过,这些人在各处做苦役,虽然苦些累些,但是可以保证吃饱,还有些辛苦钱。他如果逃了,可是连当天的饭食都没有地方寻觅。”
三兄妹听着吴存节的讲解,看着街道上那几个正在一个烧腊摊前购买熟食的土人奴隶,似乎若有所思。
“噢!吾知之矣!”小姑娘拍手欢叫!“就好像娘屋子里养的那只鹦鹉一样,就算是把脚锁打开它也不会飞走的!娘的那只鹦鹉可漂亮了!是整个北京城各府里内眷们都。。。。”
小女孩突然停住了话,阿娘已经死了,那只漂亮的鹦鹉也不知道如今在那个达官贵人的金屋之中。
“慢回身!上菜!蹭油了您!”小二的吆喝声及时打破了尴尬。“您的水煮牛肉。慢用!”
三兄妹定睛望去,但见油汪汪的海碗里,绿的是菜,红的是肉,白色的是蒜末,只不过,铺在上面红艳艳的一层,这便是吴存节说的辣椒吗?
“哇!好辣!好辣!”小女孩急不可待的夹了一口,结果立时大叫起来。
“你看看你,慌什么?”李沛霖很是宠溺这个小妹妹,端起一杯茶递给秀秀,“喝点水,会好一些儿。”
“这是我家将军制的菜,让人用从外洋寻觅、栽种的红辣椒配上牛肉制成,最是开胃下饭不过。安南地方潮湿,所以,吃些辣椒有利人除湿。”
“嚄,看来,李将军倒是个全才。”
“岂止是什么全才?!我家将军可是天帝选中的人物!”爱说话的店小二又接过了话题,顺手递给秀秀一碗饭,“这河静谁人不知?将军是天帝选中的人物,所以,才会分田地,造大船,炼精钢。。。。。”
“好了,你先去忙你的吧!”吴存节觉得这位小二,固然是对李守汉推崇备至,却也是话痨一个。
“上面说的那些倒也罢了,如果不是天地眷顾,佛祖垂青,怎么会让倒伏绝收的稻谷重新站起,继续灌浆?而且还丰收?”
小二显然是守汉的狂热拥护者。也难怪,一系列的事件让河静的民众相信,李守汉就是神了。
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没有注意到,李沛霆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光芒。
一顿饭吃的数人不亦说乎,特别是小丫头崔秀秀,不停地叫嚷着辣,却又不停地夹着牛肉下饭。
用罢酒饭后,三人又在吴存节的引领下,前往码头和军营。
码头上,那一日可行千里的战舰,开山裂石之威的炮火,一网便可捕捞数万斤鱼虾的拖网渔船,更有那猎杀海中巨鲸的捕鲸叉,无不看得人瞠目结舌。
军营之中,那些士兵的训练强度之大,训练内容之多,让见惯了九边边军和京营官兵的李家兄弟惊讶不已,“便是当年戚少保的戚家军,也不如也!”更令二人称奇的是,士兵们的训练热情之高。很在兄弟二人眼中很奇怪,士兵们训练,居然还有热情。但是,那士兵们高亢入云的呐喊声,歌声,说明了一切。
“哥,你想好了?”当晚,在李沛霖的房间之中,两兄弟的密谈已经有了结果。
“当然。且不说我等身负泼天也似的血海深仇,单单这数十口,如何在这安南谋生都是问题。今日街头所见所闻,河静区区弹丸之地,人民鼓腹而歌,市面繁荣,兵甲犀利。这些,都是寻常。在为兄眼中,最令我惊讶的便是政事堂之设。有此机构,李将军政令、军令便可直到各处村寨,如臂使指,畅通无阻,再无阻滞。内地官府政令不过县的弊端,在河静,是绝无可能。由此可见,这李将军,其人其志,又岂在安南河静一隅之地?”
李沛霖走到书案之前,在一张信笺上写下了几行字。
“安南战乱久矣!将军有意平乱乎?暹罗高棉无主,将军有意乎?”
“学生李沛霖、李沛霆拜上。”
“大哥,为何要这样写?”
李沛霖意味深长的道:“将军若是有意中原,必定会一统安南暹罗和高棉,这才有逐鹿中原的本钱,他对土人的种种举措,就是出于此。”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三十章 李家兄弟的隆中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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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教弟李守汉略备洁肴,聆听教诲。”
看着吴存节送来的请柬,李家兄弟会心一笑。“成了!”
“将军说了,近日天气潮湿阴冷,他新制了一样吃食,请二位前去品鉴一二。”吴存节也是满脸的笑容。
“哈!李将军又有什么新吃食了?!”李秀秀跳了出来,那一日的水煮牛肉,可是让小丫头吃美了。
“呵呵,秀儿姑娘,不好意思,将军可是没有请你。”吴存节有意的摊开双手,示意没有给她的请柬。
“哼!好一个小气的家伙!”秀秀皱皱鼻子,又咧咧嘴。
“将军是没有请你,不过,管家太太倒是请了您!”吴存节从身旁从人手中拜盒中取出另一张请柬。
“还有一样东西。也是管家太太让我带给小姐的。”吴存节挥了挥手,门外一名仆人手里捧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走了进来。
“这只鹦鹉,便是管家太太让我送给小姐解闷的。”
李沛霖和李沛霆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如此细枝末节,难为这位将军想的周全。“能谋大事,也能顾小节,此人胸中,深不可测。”
傍晚,三乘竹椅,将兄妹三人抬到了将军府。李秀秀偷眼望去,庭院中一男一女站在廊檐下迎候。女的梳着妇人的发髻,想必便是吴存节口中的管家太太,可是她面前的那个,满脸贼忒兮兮笑容的家伙,又是何人?
经吴存节引荐,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看上去有些荒唐的家伙,竟然,竟然便是众人口中,无所不能的将军?!
于是乎,小丫头便上下左右的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人。
李家兄弟自然不能像自己小妹那样,与李守汉互道仰慕之情,感激援手相助之意。
几番客套之后,便是开始品鉴李守汉所谓的新制吃食。
“安南靠海,所谓靠海吃海,今日海上起了风浪,煞是潮湿。守汉便治了此物,请几位品鉴一番。”
仆人伸手将锅上的盖子去掉,红艳艳、热腾腾的一锅汤便出现在众人面前。“用牛油加入辣椒、花椒、姜、蒜、盐等物烹炒,辅之以牛肉、鱼虾等物,最是适用在这天阴雨雪时节食用。二位崔兄,请!”
李家兄弟从李成梁那一代算起,世镇辽东;也是明朝的高干子弟**之流,但是,上哪里去吃这民国初年才出现的麻辣火锅?不由得吃的汗流浃背,口中不住大呼过瘾不已。
依依不舍的离开了饭桌,三人到李守汉的书房落座,有人奉上新茶。
兄弟二人打量着李守汉的这间书房,浑然没有一丝武人的味道,那些常在武官书房里出现的用于附庸风雅、滥竽充数的孙子兵法之类的书籍,李沛霖一本也没有看到。倒是看到了不少用于绘图、制造类的工具。
“想不到将军也和当今万岁有着同样的喜好啊!”李沛霆心中评价。
“想不到某在身负重罪,九死一生之余,尚有如此口福,品尝到将军所制之美食。”在吃食上,国人总是能够找到话题的,就像英国人聊天的开场白都是今天天气如何之类的。
“相比较令祖治军之术,守汉这些,无非是雕虫小技。不过,安南的食物,还适应二位仁兄的口味吗?”
几个家伙开始了彼此摸底和套磁的过程。一边,盐梅儿拉着秀秀到自己房中说话去了。
“这几日我二人在将军治下,可谓大开眼界。但是,将军是否只愿意守着些祖业过活?”李沛霆到底年轻,几句话便将话题引到了正途。
“呵呵,就等着你呢!”李守汉暗自得意。
“将军行分田令,大得人心,街市之上设立巡防,刑弃灰于道者。军旅之中,效仿行秦人军功爵制度,城外,以蛮族首级筑成京观,耀武扬威于绝域,震慑不臣。且又有捕鲸、拖网渔船,坚船利炮,坚甲利兵,将军,如欲在河静安守祖业,何必如此?”
“宗兄,且请一一道来。”李守汉抱拳施礼。
“将军效仿北宋王荆公,编制民户为保甲,执行所谓一甲一兵制度,正如本朝太祖之言,养兵百万,不费一文。且士兵如秦兵,以军功为赏,闻战则喜。我兄弟闻听,不禁骇然。”
“说我行王安石之法,这不错,不过,秦兵之法便有些偏差了,最起码,我不会让士兵的饮食都和军功爵位挂钩。”
。。。。。
“蒙将军信任,沛霖在吴先生处得见钱粮度支账本,不才也曾经协助家叔管理钱粮军饷等事务,老实说,大明每月解入户部钱粮,也不过每月数十万,将军月有十余万银钱收入,且钱粮充足,又有利器在手,何事不可为?!便是一统这南中,收复旧港宣慰使司,也不是难事!”
。。。。。
“不过,当前却有一隐忧。将军眼下只有数十万人口,所以,私财、公用可以混用,日后将军治下千万,拓地万里,则不可以公私不分。”
这句话倒是说到李守汉的心坎里了,不错,如今人少,地盘也小,自家的钱财可以不分彼此,不过是区分内外账房罢了,可是如果以后当真是要争雄天下的话,便不可如此,亲兄弟尚且要明算账。
“这个,我应该怎么办?”
“建立完善税收制度!不怕将军见怪,我李家,之所以家破人亡至此,除了萨尔浒兵败,朝中大佬要寻个替罪羊之外,另有一点,便是拜这税收所赐!”
这一点,守汉倒是有些耳闻,辽东李家在辽东,便是不是藩镇的藩镇,不是王府的王府,淘金、采人参、采珠自不必说,商人往来收购皮毛、生金等物,皆要纳税,对商人收税问题上,可是丝毫不手软。朝廷许给李家充作军饷的盐税,更是大力催收。“唉!可惜,如果都像李家这么收税的话,大明的税收也不至于沦落到一年的茶叶税只能收几十两银子的地步。”
“如何建立?”李守汉可不想自己以后也像崇祯那么穷。
“所有商户,包括在镇上城中长期摆设摊位的小商小贩,一律要到有司办理商帖,无商帖者禁止营业。根据商帖上注册的金额收取营业税,根据销售收入收取所得税。包括将军你的几处产业,也是如此。税率便定为营业税为注册金额的百分之五,所得税税率为销售收入的百分之十五。税收所得,所得税的百分之十五,百分之十归将军府,用于造船、养兵之用。百分之五,用于城中。可以用来修整街道,抚育孤寡。等等等等。”
“好!甚好!”李守汉拍着自己的大腿,这段时间,虽然说销售食盐、白砂糖和布匹,赚了不少,可是,造船,造炮,哪一样不是钱粮如流水一般出去?
按照李沛霖的法子这样一来,税收制度建立起来了,自己的钱,也就不用花的那么肉疼了。
“我们也不能一竿子打尽一船人,不妨如此细化一下。按照收入多少实行不同的税额,收入越多的,自然缴税越多。从年收入十二两白银起征收,。。。。”
“宗兄,十二两便要征收?那岂不是河静人人都要缴税?”李沛霖不由得大惊失色,这样一来,可是容易闹出民变来的!
“是十二两起征,但是,十二两的税率是值百抽五啊!”守汉有些促狭的朝李沛霖眨了眨眼睛。“五十两的,按照值百抽十的标准征收超过五两的那部分。百两的,按照百分之二十的标准收取超出十两的部分。以此类推,直到年收入万两。”
“宗兄,那你可是这河静第一大财主,我粗粗的算了一下,你一年下来,至少有二百万两白银入账啊!按照你制定的这个税收标准,你可是要享受最多百分之四十五的税率啊!不知宗兄何以自处?粗粗算来,便是九十余万两白银啊!”李沛霆心算颇快,随口报出了李守汉应缴纳的税收额度。
“己不正,何以正人?我身为河静的当家人,自然要带头缴税。而且,宗兄不要忘记了,这些税收,也是要用来养兵、修路、购船、造炮的,又要流进我家银库很大一部分。”守汉丝毫不介意自己的银子流失,开玩笑,这比我完全拿自己银子出来干活可是轻松多了!而且,我还能落下一个好名声。
“嗯,还可以建立举报奖励制度,假如偷税被举报或者发现,按照当天的销售额的百倍处罚,而且举报人会获得罚金的四成。”
“如此一来,便没有人敢于偷漏税。”
“不错,任何人都不能只享受权利,不承担义务。”
“任何人都不能只享受权利,不承担义务?!”兄弟俩咀嚼着李守汉的这句话,越品越觉得是至理名言。
“可惜啊!将军只管着河静一隅之地,如果掌管着天下,家父,便不会蒙冤受屈。”
“哼哼!那也未必。二弟,你有所不知,你我被流配琼州,便是拜两淮盐商所赐!这些人那个不是偷税漏税的大行家?那个不是卖私盐的好手?我们的船为何一遇到风浪便沉了?愚兄怀疑便是这群盐耗子的手段!”
“大哥,这个,不能吧?!我等可是朝廷钦犯,有锦衣卫押送。那些扬州盐商,如何敢下如此狠手?”
“兄弟,你往日只知道走马章台,结交江湖游侠儿,哪里知道,这朝堂之上的人心鬼蜮,更甚于江湖?!”
他兄弟二人在那里议论自家事,守汉却在品味着李沛霖刚才的一句话,“将军所制之物,无一不是一人可当数十人之用,获数十倍之利。如今物少量细,将军之货物可以畅通无阻,若有一日,这河静所产之物,竟已饱和,无处可去,将军如何处置?”
李沛霖说不出诸如市场需求与市场供给之类的话,但是,意思很是明确,那就是,原料和市场。
不错,河静以及河静周边地区势必会成为自己的市场,就算更远一些的顺化、广平、升龙、太原、高平、寮国,真腊等处,都要一一扩展。
对!远处更有一个大市场!
盐的大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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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三十一章 史上最强私盐贩子
爽文开始。李家兄弟的到了为猪脚打开了一扇大门。敬请诸位拭目以待。
“二位宗兄,方才你们说,与两淮盐商有旧怨?”李守汉开始不怀好意了。
“不错!两淮盐商,以及同他们狼狈为奸的东林奸党,与我家可谓是势不两立!”
盐商子弟入东林书院读书,东林书院指点江山、臧否人物,顾宪成在无锡操纵朝政,自然要给自己和自己所代表的阶层谋取利益。这就和美国总统选举一样,各个财团选上的人,自然要为自己的东主们效力。
所以,东林党和盐商、茶商、瓷器商人等等大商人,本来就是一体两面。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群盐耗子,比他想象的还要狠毒。
大明每年应收缴盐税一千余万两,实际收入国库的也不过二百余万两,就这样,李家为了军饷,仅仅是让两淮盐商们多缴纳数十万两税银,他们便下此毒手?!
“我倒想对这群盐耗子们小小的加以惩戒。也为二位兄台出口恶气!”
“将军,您又如何能够对两淮盐商加以惩戒?!据我所知,盐商们财雄势大,且有东林奸党彼此引为奥援。更何况,远在数千里之外。”
“宗兄,我且问你,两淮盐商所倚仗的是何物?”
“便是他们手中的盐引、窝本!一张盐引三百斤,他们可以加损耗到数千斤,走私偷漏之多,骇人听闻!”
“便是!盐帮的几位管事都说,其实最大的私盐贩子,便是盐商!官盐售价四十文一斤,可是,他们呢?在扬州坐地便卖到了五十文,如果是运到山东河南,便是六十文,运到南直隶是七十五文,其他地方都是八十文,还有卖到百文以上的,更有甚者,三百文一斤!”
“沛霆兄,你同盐帮有交情?”李守汉可是知道盐帮是做什么的,如果眼前这位李大少爷,当真和盐帮有交情,或者是熟悉的话,那么,他的计划便成功了一大半。
闻听此言,李沛霆老脸一红,“大哥总是说我结交江湖游侠儿,其实,仗义每多屠狗辈,。。。。”
“负心多是读书人!此话不错!”李守汉拍案叫绝,“尤其是东林一伙!”
“二位宗兄,想不想报盐商陷害之仇?”
李守汉一脸的歹毒笑容。看得李家兄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眼前这位,可是能够斩杀数千人,筑成人骨塔的狠角色,难道说,他要?!
三月初五。晴天。
一群土人劳工背负着沉重的货物吃力的走上跳板,汗水沿着皮肤不停地流下,然后迅速的被蒸发,增加空气中的水蒸气含量。
“啪!”一记皮鞭在空中炸响,一个歪戴着草帽的监工挥动着手中的皮鞭,土人们又吃力的向前蠕动着,眼中喷发着仇恨的烈火。
(停停停!剧本错了!刚才那个是东方红音乐舞蹈史诗!不是我们这部作品!重来!)
土人们在货仓口接过站在那里的监工手中递过来的一根黑红两色相间竹筹,费力的将货包码放在用生铁铸成的货架上,转身急匆匆的冲出货仓,他们要尽可能的多扛几次货物,多拿些竹筹,这样,当他们下工的时候,便可以在工头手里,多领到些工钱。
如今,谁都知道,在汉人这里干活,可以赚到钱,而且,凭借着打工腰牌,可以在汉人的店铺里,按照汉人的价钱买到各式各样的好东西,布匹、精盐、制造精美的衣服,各式各样的铁器:铁锅、菜刀,甚至是刀斧之类的。
即便是不在汉人这里打工,你如果拿到了汉人想要的东西,也可以换到汉人的好东西。一个月前,到各处寨子里的汉人商贩们,便传达了汉人大将军的旨意,“凡是有适合造大船的合用木材的,每一棵树,汉人老爷愿意出精盐二十斤的价格收购。如果运到木厂的,再加十斤!”
于是,土人们掀起了上山寻找合适的树木的高潮。
很快,适合造船的树木便堆积如山。土人们咧着嘴,抱着沉甸甸的盐包,兴高采烈的继续上山寻找。
自家船厂里堆积的大批的木材,经过了三年木材阴干的时间,已经可以用于制造船只,虽然眼下水师的熟练水手还不是那么充足,但是李守汉也顾不得了。
一口气扩建了四个船坞,生产能力可以同时开工四条水师的帆船或是纵帆拖网渔船,或者是整修、改造八条福船。
“大人,五条新船,都已经装满。”
李守汉嘴里哦了一声,顺着跳板随意走上了一条新下水的军舰,不过,如今这条船合适的角色,应该是走私船,精盐走私船!
剪式帆船,终于找到了自己合适的历史角色!
放眼望去,除了炮位、火药,以及各类生活物资之外,货仓里堆满了规格统一的细棉布包,“大人,除了佛郎机小炮外,每条船上都是十门火炮,装载了八百吨盐。我昨天测试过,满载的船,航速可以达到十一节!虽然慢些,但是一般的船只也是追不及的。”左天鹏不无得意的炫耀。
“如果,我是你的对头,在海面上拦截你,你该如何处置?”李守汉给自己的海军将领出题目了。
“所有火炮装填,全速冲过去。如果敌人有开火意图的话,我便以整个船队大小近百余门火炮的火力先敌开火,敌人船少的话,我便将他们或击沉,或俘获。船多的话,我便扬帆远扬,反正他也追不上我!”
“遇到水师的船呢?”
“哼哼!那些苍山船、福船、蜈蚣船、海沧船、三桅炮船,他们最好求神拜佛的祈求保佑,不要遇到我!不然,以他们船只的火力,炮位,速度,那一条是我的对手?!”
自从那日,守汉说出了要与扬州盐商一些教训之后,便惊吓的李家兄弟魂飞魄散。少不得守汉将自己的计划详细的讲与二人听。
这个惊人的计划便是守汉利用自己的精盐生产加工能力,以及剪式帆船令人瞠目结舌的航速,向扬州盐商的腹地,山东、南直隶等处贩运私盐。价格和如今内地的私盐差不多,都是一斤四五十文左右。不过,质量的差距可是天上地下。
当李沛霖和李沛霆二人看到了仓库里堆放的精盐之后,两个人的舌头都快要掉了出来。
“这是,这是海盐?”在他们的印象中,海水晒出的盐都是苦涩的,味道远远不及煎煮出来的。不仅仅是味道不及,海水晒出的食盐,杂质还多。可是眼前的这些盐,从品相上看,如同雪花般晶莹,从味道上,几乎和山西的解池盐、西北花马池等处出产的青盐一般无二。
当守汉得意的告诉二人,每个月可以向内地倾销至少三万石的精盐之后,李家兄弟立刻陷入了片刻的沉思之中。随即,李沛霖说了一句话,让李守汉对他刮目相看。
“这样的盐,卖四五十文,有些过于便宜了。反而不好销售。如果,每斤八十文,在江南江北各地,倒是容易出手些。青盐在市面上的价格大约是一百六十文以上,如今,道路不靖,青盐来路不稳,正是精盐大显身手之机。”
“每条船装载八百吨精盐,合计四千吨,便是八百万斤,每斤盐照着八十文一斤出售,八八六十四,如今银子和铜钱的市价是一两银子换一千文,我的乖乖!跑这一趟便是六十四万银子!”李沛霆报出了令他和李沛霖十分吃惊的一个数字。即便是路途上有些损耗,但是,熟悉经济民生的李沛霖知道,海运的成本和耗费,同陆路运输以及河运相比,都是微不足道的。扣除成本和损耗,他估计,李守汉这一趟至少有三十万银子的入账。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算错了。
“二位崔兄,如此一来,是否可以给盐商一个小小的惩戒?”李守汉脸带微笑。
“每一条船满载航速为十一节,这里到广西北海洋面,不过一百四十余海里,船队一昼夜便可到达,从北海到松江府上海县,四千余里,折算成海里,不过一千一百余海里。算起来,最慢十日之内,便到达长江。开始我们的精盐销售大计。”
“大人,您似乎忘记了,这夜航?”李沛霖小心翼翼的提醒守汉。
“宗兄,无妨事!”
守汉满不在乎,“你忘记了,我们的电石灯?”
那日,守汉将焦炭同石灰石煅烧之后,演示给李家兄弟并水师、工房、匠师协会一干众人,“加水,点着。”
即使是在白天,人们依然感受到了光线的耀眼和夺目。
“想一想,如果在夜航船上,桅杆和船舷等处,都挂上这个灯,夜航还会很难吗?!”
李沛霖用手中折扇轻轻的敲击着自己的额头,“该死该死!如何将这般利器忘记了?!如此说来,十余天之后,我们的货物,便会以排山倒海之势,突然出现在江南腹地。”
八百万斤上好的精盐突然之间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冲入市场,会给盐商们的食盐销售带来什么样的恶劣影响,李沛霖用手指头都能想到;而且,吃惯了精盐的人们,再去看那些盐商们卖的盐,顿时会大倒胃口。这对于盐商以后的生意也是极其巨大的影响。
更何况,守汉说了,以后至少每个月有三万石的精盐销往内地。嗯,按照李家的度量衡,每一石合一百五十斤,三万石,便是四百五十万斤。照一个窝本三百斤算,相当于又多了一个销量在一万五千窝本的盐商。
狗日的盐耗子们!你们靠盐发财,依托走私、偷漏税款发了横财,而后又依仗着钱财意图将我李家赶尽杀绝,如今,便让你们在这盐上大倒其霉!
“沛霆兄,船只过了宁波,到了金山卫洋面上,便要辛苦你了!”
守汉拉着李沛霆的手,脸上满是关切。
按照那一天三人的商议结果,李沛霆同左天鹏率领船队北上贩运私盐,左天鹏负责行船指挥,和海上可能发生的军事行动;李沛霆则是要联络他旧日的朋友,那几位盐帮的管事,利用盐帮的私盐运输、销售网络,迅速将盐在江南江北销售。
“谈何辛苦二字?!这不都是咱们自家的生意?”
照守汉的意思,每一斤精盐红利中,有李家兄弟的一成,但是,李沛霖坚决推辞,最后,双方以每斤二文钱的价格成交。不过,即便是这样,李家这一趟,也有一万多两银子的收入。
“小鹏,记住了,如果实在有走不脱的时候,就将货物抛下,只要你们人在、船只在,这些货物,咱们要多少,便有多少!”
李守汉有些担心自己的这个海军舰队司令,姑且这么叫吧!这个家伙敢打敢拼,遇到敌人不会胆怯,唯一的缺点,便是对于财货看的比较重。他担心这样一个家伙,一旦对头人多船多,炮火猛烈的时候,不能够当机立断,反而是舍命不舍财。
“大人,您且请放宽心,慢说咱们不会遇到敌手,就是遇到敌手,咱们的船,有这许多的火炮,儿郎们正要在海上实际的操练一下!况且,船上还有俺的旧部,麒麟左营的一干小子们,这些家伙,刚刚拿到了火铳,也是求战心切。”
“话虽如此,海上也有红毛夷,还要多加小心!”
“属下明白了!”
一边答应,左天鹏一边回过头去冲着各船上大声吼道,“升帆!起锚!升旗!”
一面李守汉设计的铁血十八星军旗在主桅杆上升起,在如朵朵白云的软帆中,火红的军旗显得分外耀眼夺目。
“轰!轰轰!”五条船依次鸣放着火炮,鱼贯出港,
为扬州盐商们深恶痛绝的精盐走私行动,便就此拉开序幕。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三十二章 三足鼎立同南征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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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远处渐渐消失在海面上的一丛帆影,李沛霖知道,自己家族,是否能够重新崛起,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如何在李守汉这支新兴的政治势力的战略发展上提出自己的意见和看法。成为王佐帝师其实是中国古代的文人们几乎最终的奋斗目标,更何况一旦这个目标实现,自己便是这新朝中的开国元勋、从龙功臣。
于是,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面翻阅着历年来的文件、信函,地图,试图尽快的熟悉安南的情况,一面努力地回忆着在京师时听到的关于安南和以前旧港宣慰使司的各种情形,从而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进而奠定自己在李守汉集团中的地位。
一团乱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是他在书房苦心钻研了数日之后,最终苦笑着得出的看法。
如今的安南,怎一个乱字了得!
朝廷之上,是黎氏在做皇帝。当然,这个皇帝也只是在安南自己人这么说,在大明朝贡体系内,安南,只是一个都统使。而且,正式得到万历皇帝承认、册封的安南都统使是姓莫的,不是姓黎的!
所谓的皇帝有两个,那么,朝堂之上的权臣呢?!
很凑巧,也是两个。
一个姓郑,一个姓阮。
北方的郑家家主是郑梉,南方阮家的家主是阮福源。据说两家的祖上都是黎朝的大将,在同莫氏的战争中立下了大功,起到了扶危定难的作用。在战争的过程中,两家分别拥有了自己的地盘和实力,其中郑家控制了黎氏朝廷的大权,成为了安南版的曹操。可是,在位于安南的南部边疆顺化发展了自己势力的阮氏家族后裔阮潢,也已经开始存心建立自己的政权来与郑氏相抗衡。阮潢从被派到顺化的那天起,早就有了这种理想。他筑城建垒,在广南储有武器和粮饷,准备与郑氏作战。但是这种行为也被郑氏觉察。
于是,当郑氏打算消灭在北方的莫氏的残军的时候,郑家家主郑松率师攻打莫朝首都升龙城(也就是河内),命令阮潢出师配合,并且在破敌成功后,将阮潢留在了北部,不许他再到南方去,想把阮潢变成古代安南的张少帅。
可是,毕竟像张学良那样的极品只有一个。这位阮潢终于找到了机会逃回了自己的老巢顺化。
这样,便形成了南北两个中心,以升龙为中心的郑氏,以顺化为中心的阮氏。
以升龙为中心的郑氏,为了巩固其统治,使自己地位合法化,便对朝廷内部机构进行了调整.通过调整,取消了黎氏皇帝设置的六部,取而代之以自己的机构——郑府。从此,一切国家大事须由郑府决定,皇帝无权过问朝政,便是越南历史上所谓的黎皇郑王。
这样,在莫朝未灭的情况下,越南形成了更为复杂的南北朝格局。
灵江(如今越南的海河)是事实上的南北分界线。
但是,李沛霖不知道的是,这条河,恰好同北纬十七度线基本吻合,也就是说,这是历史上惊人的巧合之一。
河静,便是在这南北之间。
“大人,请看。”李沛霖摊开了自己手绘的一幅安南地图,上面用三种不同的颜色标注着,“红色便是北方的郑家,挟持着安南黎氏,也算是一时之枭雄,便是这安南的曹孟德。这蓝色便是我们南方的阮家,割据顺化,又有灵江之险阻,且又在灵江岸边修筑长墙,训练水师,据闻还有所谓的象队。便如同那割据江东的孙仲谋一般。闻听那阮家前代家主病逝之时,曾有言道‘顺广北有横山灵江之险,南有海云碑山之固,山产金铁,海出鱼盐,实英雄用武之地。若能驯民厉兵与郑氏抗衡,足建万世之业’”
“这黄色,是我堂堂中华之胄,大人,我们在河静,可谓是困守一隅,且又处于南北夹击之中。多闻南北双方皆欲将对方除之而后快,不论是哪一方,或是南下,或是北上,都要经过我河静。我们便如同那荆州、江陵、夏口的刘玄德。”
“况我河静,如今有盐铁之利,精盐之制,一夕之际可获利百倍,冶铁之炉,可制利器万千。南北之人无不视我如膏粱意欲吞之。然皆顾忌我为大明治下,一旦开战,便为逆贼,故而投鼠忌器。”
守汉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听着李沛霖半文半白的讲解,在他的印象里,似乎在西元1627年的时候,便爆发了所谓的第一次郑阮战争。也就是说,就算自己不动手的话,再过几年,两边的两家恶邻居也会大打出手。那么,自己穿越以来的一番心血,便有可能化为乌有,甚至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宗兄,我又该如何处之?在这三国演义的戏码中,我可不愿意当那东奔西走的刘玄德!”
“大人,昔日刘玄德,不过一匹夫之辈,伪装仁义,便得了三分天下,而您,前有分田令,使得耕者有其田,又有制盐、染布、冶铁、炼钢、捕鱼之法,大得民心,其事大有可为!”
守汉心中暗骂,你丫就不要卖关子了,有话说有屁放!
“大人,您下令分田地,可是每一个向您宣誓效忠之人便可以得到田地?水田十五亩?没有人丁田赋?只要交纳田产的一成?并且,有家人在军中服役者,可以免除部分税收?”
这是守汉在分田令中宣布的,这份文件,对于他奠定自己的位置十分重要,他又如何能够忘记?
“不错。正是如此。”
“您有没有想过,如今田地已经不够分得了。北方郑家属地受瘟疫和战事影响,有大批流民南下,在我河静城外,横山脚下,大约有近万人户,他们意图向大人宣誓效忠,以获得土地。往来于琼州、高州、钦州等地,贩运稻米、甘蔗等物的船只,亦带回不少垦民,大人,您可有土地给他们?亦或者,有诸如木厂、船厂、矿山、铁厂之处,可让这些人能够谋取生路?”
守汉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这个家伙,到底想说什么?
“大人,请看这里。”
李沛霖将手中的炭笔向下移动,在图上迅速而有力的勾勒出两个地域。
“金兰湾?湄公河平原?”守汉在心中差点叫了出来。
“此处港口,土人称之为平巴。大人,我水师之利,冠绝安南,两广官军虽有诸多船炮,亦不如我,然若困守一地,一船只顶的一炮台之用。不若遣一水师将领,率领炮船驻守平巴港,向南可以伺机收复旧港,北上,可以援助我河静,或者出击顺化。”
“这里,土人称为下高棉,或水真腊。地方万里,最是适合耕种。且,原有的占城国、水真腊等国皆为小国,在某眼中皆为无主之地!”
“还有一个好处,先生不知道,这里是湄公河入海之处,一共有九个入海口,当地人称为九龙江。如果兴水利,亲灌溉,草莱即开,数年之后,势必是我鱼米之乡,一个大粮仓!”李守汉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如果我在九龙江沿岸设立水车、水排,利用水力搞出来一系列的加工厂,那么,利益是千百倍的!
“这样,我河静,便有三足鼎立之势。北有河静,中有平巴港,南有下高棉。这安南的东南,便为我所有,然后。。。。”
屋外,李秀秀蹦蹦跳跳走到院门口,莫金莫钰兄弟两个伸手将她拦住。
“小姑娘,主公正在和李大先生说话,请你在此等候。”
秀秀装模作样的和莫金莫钰两个人东拉西扯,乘着莫金一个没注意,刺溜一下,从莫金身旁穿过,“大哥,大哥!你在哪里?!”
听到书房里隐隐约约的有说话声,她循声而来,走到门口,听到屋子里正是李沛霖的声音,“。。。。。所以,我们是必须要建立屯堡的,。。。。”
“大哥,原来你在这里?!”秀秀煞是兴奋的推开门,见李沛霖正在桌子上同李守汉二人摆弄着地图、账册、算盘等物,而且,二人还在纸上写写画画的。
“小妹!在将军面前不要失了礼数。”李沛霖在自己的妹妹面前还是要摆出些兄长的架势来,同时,也要在李守汉面前不失士家的身份。
“诶,我就喜欢秀儿娇憨天真的性子!”守汉忙制止李沛霖的话头。开玩笑,每天都是和你这样的一本正经的说文言文,不是要闷死老子?
“就是!哥哥,您看,还是李家哥哥心疼我!”
“李家哥哥,梅儿姐姐送给我的那只暹罗猫,好像有宝宝了哦!你和我一起去看看?”李秀秀红艳艳的脸庞,不由得李守汉站立起来,含笑而去。
“你又有猫,又养着鹦鹉,你可要小心些,免得鹦鹉变成了暹罗猫的口中美味喔!”李守汉觉得自己很是邪恶。
“不会的,梅儿姐姐送给我的那只鹦鹉,我都是挂在廊柱上的,猫猫绝对够不到!”
看着李守汉同李秀秀站在一起的样子,李沛霖忽然心中一个念头涌了上来。他决定等李沛霆从扬州回来,要和他商议一下。
三天后,许还山受命前来。
“老虎,部下如何?”
许还山嘴角带着得意的笑容,“大人,儿郎们每日里操演火炮,按照大人指点的炮兵教范,练习齐射,练习装填。练在海上瞄准敌船开炮,练对敌人的城池、港口开炮。”
依照李守汉的知识,这个时代的炮兵,还没有将陆军和海军区分的那样的清楚,所以,陆军各个营中没有配备炮兵分队,而是准备单独成立一个炮司,统一管理日后的炮兵部队。想想以后自己的炮兵集中起来,对敌人万炮齐轰的场景,李守汉不由得一阵阵的发出得意的淫笑。哼哼!什么英吉利、什么海上马车夫,什么西班牙,都要在强大的炮火前颤抖,求饶。
“可不要光是练习火炮,忽视了对火炮的维护和保养。平时你对得起炮,战时炮便对得起你。”
许还山仔细咀嚼着李守汉的话,越想越是觉得有道理。“大人,儿郎们每日演练完毕之后,按照大人教导的炮场规则,对火炮进行清洗保养。用菜油清洗炮膛,待油脂风干后然后用布包木塞密封炮管,以防止炮管内膛被海水咸湿潮气腐蚀,进而生锈,更影响射程与精度。”
每日进行火炮的小养护,每一周除去因战事之外,单独设立炮场日,对火炮进行维护保养。这是李守汉对炮兵的要求,并且写进了炮兵的战斗条令之中。
另外,便是定装火药。火药在出厂前,便按照枪用发射药和炮用发射药区别包装,用油纸包裹好,再分别放到规格统一的木质火药桶中保存。这样的好处,便是防止因炮手疏于训练或者临阵惊慌失措,因装药过多,而导致火炮炸膛。
每一个炮兵只需根据测量炮口仰角的炮规,以及高低机给出的数据,按照死记硬背的弹道表,记住相应的弹种与药量的关系即可。也就是说,不论是在海上,还是在陆地,只要测距手爆出了距离多少,方向多少,炮长们便会下令,每一门炮,装填某一种炮弹,需要装填火药若干。
再加上李守汉对于炮兵训练不惜工本的投入,火药,几百桶几百桶的运到码头上,交给炮兵进行实弹训练,他有一句话,让炮兵们感激涕零,“好的炮队,都是用火药和炮弹堆砌出来的!”
“只是,大人,按照您的定规,如今每一条船上都有火炮的缺编,少的缺编三五位,多的缺编六七位。平均下来,一条船上,也就是是二十门炮上下。”
“哈哈!没法子啊!谁让我是穷人呢!到处都要花钱,到处都是花钱的大窟窿,火炮也就出的慢些。不过,炮弹也好,火药也罢,都是敞开了用!”
几句哈哈打过,李守汉话入正题。
“如今,能够随时出动的舰船有几条?!炮手和水兵如何?”
“回大人的话。有五条船可以立即出动,其余的船只,只可以走近海,去远海还有些困难。”
“老虎,你安排一下,留下五条船看家。其余的船只,立刻准备一下,沿着海岸线南下,到平巴港,和水真腊地区。”
“大人,去那里做什么?”
“做什么?告诉弟兄们,抢钱抢粮抢地盘!”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三十三章 儒家的原教旨主义
河静的城门口和十字街头贴出的布告,成了人们在家中和公共场合议论的焦点。
布告内容十分简单,用河静人们已经习惯的半白话、半文言写成,“举凡将军府治下,年满八岁者,不论男女,不分汉苗夷傜,一律进行登记,入小学堂学习,上学期间,所需笔墨纸砚等,由地方税收中支出,学生在校就读期间,可就食于学校,费用亦由地方税务中支出。”
有那识字的人在榜文下摇头晃脑的读着榜文,时不时的同身旁的熟人打着招呼,为他们讲解着自己对榜文的意见和看法。
一时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支持者有之,反对者有之,怀疑者有之。
支持者,自然是李守汉的狂热拥护者,李守汉一年来的所作所为,成为了他们的理论依据:“将军是天帝选中的人物,就算不是上天星宿下凡,那也相差无几。他要做的事情,自然是对我等有着莫大好处的,你几时见过神仙骗凡夫俗子的?”
反对者也是不敢反对李守汉的这一举动,毕竟,办义学,或者是免费教育,历来都是德政,谁反对的话,便是自绝于乡邻。他们主要是反对守汉举措的一个部分,“什么叫不论男女?不分汉苗夷傜?难道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错了?难道让那些苗子和蛮族也学习我汉家圣人经典?”
人数最多的,便是持怀疑态度的。
“咱自己家的娃娃,念书还要让将军掏钱给买笔墨纸砚?还管饭?!这样的好事,您打着灯笼,就算是在天子脚下的南北二京去找,也未必能够找得到!”
“就是!如今咱们河静,将军府管辖的地盘,北到横山,南到海河,东到大海,西到寮国,怕不是有十几万户?!真的要是如同榜文上所写,年满八岁的男女,都要入学,那不是有几万孩牙子?!一天下来,要多少白米做饭给娃娃们吃?”
很快,这些议论便送到了将军府内,李守汉的签押房。
如今的将军府,因为管辖范围、人口、军马、船炮都增加了不少,且又有工场、矿山、木厂、船厂等,将原来的官厅变成六房制度,便是吏户礼兵刑工六房。原来的将军府房屋不敷使用,便借了关帝庙的两廊下办公。不过,守汉自己,倒是还在将军府里办公。
当负责管理户房的福伯和管理学校事宜的礼房主事安天虹将这些议论收集到守汉面前时,守汉正在检看工房刚刚送来的课本样书。
其实课本的印刷,完全是军事工业和造船等制造业的副产品。
铸造青铜炮,需要将库房里存储的铜或者铜钱化成铜液,然后,加入锡,这才是青铜。不过,库房里头的铜钱,里面可是有铅的含量的。而且,铅的含量在四成左右。大量的铅被置换出来,堆在仓库的角落里,等待着以后或是被制成铅弹,或是和别的某种金属重新结合成为某种合金。
不过,在确定要将部队变成火器化的部队之前,守汉觉得,这些铅似乎可以有别的用场。“如今的水师、炮兵,船厂、工场,都是要识字的人,可是我这里识字的人却是不多!”这是那日守汉和李沛霖议事时的感慨。
不过,那也没关系,我们的老祖宗赖以自豪的是什么?“四大发明啊!”印刷术的意义是什么?将少数人垄断的识字受教育的壁垒打破了!尽管到了如今,也只剩下了四大发明可以让我们拿来打打嘴炮。
按照守汉的标准,将泥制活字烧成陶活字,然后通过一系列的加工工艺,制成铅活字,虽说开始时作模子的工序繁琐复杂了些,但是模子完成后,活字就可大量浇铸量产,迅速推广使用,而且还是完全统一规格标准的,无惧损坏,更有利于普及。
接着,便是进行工业化生产。安排了一部水车,通过加上了力量传动系统,挂上铁制重锤作成简易的冲压机,然后用铁模来直接冲压铅板以生产活字。
最后,便是蓖麻油和墨汁调制成的油墨出场。
这本凝聚着前人智慧和今人技术的课本,便出现在了守汉的案头。
“哪个说书本贵买不起的,我就免费送。”李守汉掂掂手中这本成本不过十五文钱的三字经,心中不无得意。
“大人,如今外面议论纷纷,无外乎两种,一是对大人要求上学的蒙童范围似乎有些微辞,认为范围过于宽了。如何能够将男女并列一堂?这些人言讲,圣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另外,如何让苗人等夷傜之辈同我汉人并列?第二,便是对学堂的课程设置,有些疑问。”
“圣人说的?”李守汉鼻子里哼了一声,“是大成至圣先师孔夫子说的吗?”
“这个?”安天虹哑口无言了。是啊!孔圣人只是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则不逊远则怨。女孩家可不就是离远了不行,离近了不行?完全是一种写实状态啊?
“论语,我也曾经读过,圣人之言,皆是微言大义,可惜不肖门徒歪嘴念歪了正经。我只知道,圣人说过,有教无类。哪里说过,禁止女儿家入学堂的?”
至于说禁止苗家等少数民族学习汉家经典,就更是令守汉不能容忍的了!
老子费了多少劲,好容易有了这样的机会,可以将我华夏文明之光普照四方,你们这群宿儒,为了垄断自己的权利,便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个时候又扯起夷夏大防之类的说法?娘的!东林的精英和领袖们成群结队的剃头易服投降满清的时候,如何没有人说夷夏大防之类的?
“查一下啊!这些话是从哪里出来的?如果是读书人说的,便让他好好的读读圣人之言,学学什么是有教无类,什么是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难道,他们比圣人还要厉害?!”
言必称三代,历来是儒家攻击别人的利器和不二法门,你说你是圣君,你能够比三代圣君更加贤明?似乎没有哪个统治者敢如此说,不过,吃糠喝稀的和干聋例外。但凡有点要皮要脸的,都不敢如此说。
但是,如今被李守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说你厉害,你难道比圣人还要厉害?
这边正说话间,李沛霖和吴存节二人施施然的走了进来,此时的李沛霖虽然没有明确的投奔到李守汉麾下,但是,一个客卿的地位是少不了的。况且吗,曾经协理过大明辽东总兵府兵马钱粮的人物,对于管理河静这弹丸之地的财政、内政,还不是举手之劳的。
他伸手取过桌上那份《请设学堂说帖》,翻阅了几下之后,不禁仰天大笑。
“哈哈!这才是复古,这才是圣人的好门徒!我笑那东林,日后如何见圣贤于九泉之下?!”
吴存节很是好奇,伸手接过了说帖,仔细的研读起来。
“这个?!”他看到课程设置,也是瞠目结舌。也难怪,这样的课程设计,着实令人吃惊。
“音乐?绘画?体育?马术?船只操控?剑术?数学?”这些还不算最劲爆的,最劲爆的是这个,“弓弩或者火铳?按照年龄段开设?”
“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这是给蒙童们的课程?”
“我说纯洁狼。”每次李守汉叫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都是一阵恶趣味得到了满足的快感。“我问你,你是圣人门徒吗?”
“那是自然!吴某当年开蒙之时,也在圣人像前行过拜师之礼的!”
“那好。我来问你,圣人昔日,教授门下众弟子的,是什么?”
“这有何难?圣人教授的,无非是君子六艺耳!”
“那六艺?”
“礼、乐、射、御、书、数?。。。。。。”吴存节发现自己似乎上了李守汉的恶当。
“数为何?射为何?御为何?”李守汉用大灰狼看小白兔的眼神看着可怜的纯洁狼。
“数,自然是术数。可是这射和御?”
“圣人之时,自然是弓箭,和驾驶战车,可是,我这里上哪里去找这如许多的战车?没办法,自然是退而求其次,骑马和驾驶船只。”
这一下,似乎引发了吴存节对于辩论胜利的希望,“大人既然说是要做圣人门徒,那就必须要完全的按照圣人说的做。不能差一丝半毫!”
嘿!你个教条主义者!
“可是,圣人也有云,大化而化谓之圣。”
很快,各处热闹的地方,又贴出来了新的布告,不过,这次的布告,内容更是新颖。是用一个腐儒同李守汉对话的形式发布的。可怜的吴存节,被当成了反面典型,不过,幸好没有点名。
在坊间被当做靶子和攻击之处的几个问题,都通过这个腐儒的嘴提了出来,李大将军一一答复并予以批驳。
最后,将军做总结,“这个学堂,完全是按照圣人的原意本心设立,第一,有教无类,第二,夷狄入华夏则中国之,第三,让孩子们按照上古先贤的君子六艺接受教育,试问,有错吗?!”
没有人是傻子,很多人看了学堂的课程设置之后,立刻打定主意,要在学堂开学的时候,送孩子去上学。
不说别的,单单这些设置的课程,哪一个孩子,只要不是太笨,太贪玩,学成毕业之后,都会有地方去找饭碗。
实在不行,便去船上做个水手,也是每月将近十两的收入!
许多土人在送孩子报名的路上,一路谆谆教诲,“娃呀!好好的读汉人圣贤的书,只要读好了书,将来才有可能在汉人的地方谋取一个好的前程,阿爹和阿娘还有祖宗也会为你高兴地。”
“将军,儒家学派,系统派系繁多,将军这是哪一派的微言大义?”饶是李沛霖学富五车,也经历过科举考试的磨练,他也说不上李守汉的这一派到底是什么。
我这就是儒家的原教旨主义!
李守汉在心里狂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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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三十三章 盐商的反击
距离河静李守汉的老巢,东北方向大约两千多公里,便是著名的金粉之地,扬州。
扬州之所以出名,便是因为这里是盐的集散之地。
还有,这里有着无数的令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和才子佳人传说,当然,也有隋炀帝被乱兵杀死的大煞风景的事情,不过,隋炀帝之所以在扬州恋栈不去,大抵也和这里的风光、风月有关。
除了隋炀帝出名之外,便是扬州的盐商和妓女了。
不过,在李守汉知道的扬州人物中,除了以上这几类之外,还有两位,一位便是著名的韦爵爷,另一位吗,便是名字里水比较多的太上了。
扬州的南河下,望和春茶社,连续三天,被人用每天五十两银子的价格包场,而在茶馆里喝茶吃着长鱼面灌汤包的,则是一群盐商的长随、跟班和轿夫。
“辣块妈妈的!这些老爷们也不知道在何园里搞些什么,连着三天,什么消息都莫得!”一个轿夫喝了一口魁龙珠,指着何园的大门口大发牢骚。
“你只管闷声大发财就是了!不是每日里何家门上的二爷过来按照人头十两银子?!”另一个轿夫对他嗤之以鼻。
的确,这次盐商们的集会似乎和以往截然不同,没有大开中门,没有戏班里面的小生小旦的在门口燕语莺声的迎接各位老爷,只是包了这个茶社,让人们在这里随意的吃点心喝茶斗纸牌。
一个茶博士过来给几张桌上冲水,随口接了一句。
“我看哦,八成是有什么大事情发生了,要么是巡盐御史换了,要么是盐运使出缺,或者,漕运总督、淮扬巡抚换人了?”
“不可能!要是就是这些大佬倌换了,老爷们只管在商会里议一议,按照窝本和引岸,分配一下个人应该出的公分也就是了,不用这样大动干戈吧?!”
“而且,你看,大门紧闭,几位何府的二爷都在大门外守着,以往那些听说老爷们在此聚会,少不得便要前来闯席、蹭饭、打秋风的山人、名士的,一个也进不去!”
“对!八成有大事体!”
从何园的大门,沿着客厅、书房、花厅,几经通幽之处,便进了花园,这里有小桥流水和高高低低许多楼阁,那塘堰略窄,一路栽种着十几棵柳树,一路的朱红栏杆,进去三间花厅,用泛黄的斑竹帘隔着,里面摆的都是用了数十年的水磨楠木桌椅。厅背后左边,一个小门进去,便是三间新造的楠木厅,一个大院子里,堆满了太湖石的假山。沿着假山走到左边一条巷子,穿进一个花园里,但见竹树交加,亭台轩阔,有活水通着一个极宽阔的池沼,里面养着数百尾鱼,翅子上都有金环悬挂,为的是吃的时候,捞起来方便。池沼旁边,依旧是朱红栏杆,夹着一条走廊,沿着走廊过去,一个小小的月亮门,藏在几丛竹子中间,极难发觉。推开四扇绿色洒金门,便是三间畅亭,坐落在水上。
盐商们的密议,已经有两天了。
屋子里的气氛,使人觉得,这不是草长莺飞的四月扬州,而是风雪漫天的冬日塞北。
“从南直隶、山东、浙江等处,都发现了这个东西!”何家的家主何润泰将一个小小的布袋丢在了杯盘罗列的大理石饭桌上。
“盐!”
“是青盐?!”
“不对!”
“颜色很正!”
“味道也很咸!”
几个盐商七嘴八舌的用徽州话、山西话评论着这一小袋食盐。
盐商们靠着经营盐这个民生必需品发财,过着连皇帝都不如的奢侈生活,对于这样让他们能够如此享受的物品,自然是最熟悉不过。
“何会长,如今陕西有乱民暴动,蒙古达子又在三边骚扰,青盐的来路断了,这个盐,你是从何而来?难道说,何老板又有了新的盐场?”说话的人是方家盐号的东家,也是何润泰在生意上的死对头,二人从年轻时据说因为一个运河上画舫舟中唱曲的姑娘结下了梁子,几十年来明争暗斗,可谓是结怨甚深。
“哪里是我的盐哦!这是私盐!如今已经在几个省都出现了!而且,方才我的大掌柜给我送来了急信,沿着运河、长江,这个东西已经卖到了七十多个县城!”
“啊!”满座哗然!
盐商们惊呆了!能够将这样的食盐,沿着长江、运河在南直隶、山东、浙江几个省份大肆销售,这需要多大的数量?这绝对不是那些靠着背着几十上百斤私盐的盐枭们能够做到的。
“何会长,我看大可不必惊慌,我刚才也看了您拿来的样品,如此的精细食盐,价格自然也不会便宜,就算是卖遍了江南江北,又如何?苦哈哈们还是得吃我们的盐!这些盐,不卖到三百文一斤,我的黄字倒着写!”胖胖的黄大东家晃动着油光光的脸庞满不在乎。
旁边有几个人也在随着附和黄大东家的意见。
“老黄说的极是,这样的盐,比花马池和解州池的盐不遑多让,不卖到三百文一斤,绝对赚不到钱!”
“老黄,我说出来这个盐的价格,我怕你回到家之后,看到你那群漂亮的丫头,你也是一口人参鸡蛋炒饭也吃不下去!”
“哈哈哈!”厅里一阵笑声,大家都知道,这位黄大东家,是个极为注重口腹之欲的人物,家中厨师手段之精湛,冠绝扬州。另外一绝的便是,家中的美女们,从厨房的厨娘到近身侍女,随便哪一个拿出来,都可以到运河上去唱曲挣钱。
关于他对于饮食上的讲究,坊间有两个说法,一个是人参鸡蛋炒饭。是将号称用人参喂出来的鸡下的蛋,将米饭炒成,每一粒米都要完整,还要外黄内白,号称是金裹银。(如此说来,金庸说的人参茯苓猪也是有出处的。)另外一件,便是船烹鲥鱼。鲥鱼本是长江镇江扬州一带江面上的特产,其味道之鲜美,号称天下无出其右。但是鲥鱼娇贵,往往出水便死,即使饲养得法,吃到口中,味道也是大打折扣。为了能够吃到最新鲜的鲥鱼,于是,黄大东家,便在每年四月都要派船到镇江焦山一带江面捕捞鲥鱼,然后就有厨师在船中现烹现制,等船回到扬州,正赶上鱼熟味香,黄大东家便在家中品尝这天下第一鲜味。更有谣传,他只吃鲥鱼几片大鳞片下面的膏油。
“会长见笑了,不知这盐要卖到多少钱一斤?”黄大东家胖脸微微有朱砂之色,忙将话题转到正处。
“据我的掌柜打探来的消息!每一斤精细食盐,不过一百五十文!”
“啊!这!!!”
所有的人几乎都将头摇动的和拨浪鼓相似,“这个是卖到盐号的价格吗?”有人不甘心。
“不是,这个便是卖到厨房的价钱!”
这个价格,让盐商们都无语了。
如果这样的价钱,这样的盐,在南直隶、山东、浙江、江西、河南等各省蔓延开来,那么,自己家的园子,园子里的戏子,厨房里的厨子,运河上的婊子,靠什么来维持?没了银子,家里那矫揉造作的小旦,只怕便再不同自己唱后庭花了。
方信中略略沉吟了一会,“何会长,但不知是何许人有如此的手段?”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奇异的光芒,似乎有凶狠,有贪婪,有暴怒。
“盐帮。”从何会长的牙缝里迸出来两个字。
今天盐商们面临的惊讶已经很多了,但是,这似乎又是一个高潮。盐帮?他们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实力?在盐商们心中,盐帮的那群家伙,不过是一群在自己眼前脚下谋取一些骨头啃得野狗罢了。虽然卖的是私盐,着实凶狠顽劣,但是,最大的私盐贩子,可是眼前在座的衮衮诸公。
靠着远远超过盐引本身的损耗,盐商们大肆的销售着合法的私盐,这些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是盐帮的苦哈哈们是如何搞到这些精细的食盐的?
“这个,我也不得而知。但是,家中一个小厮,倒是可以为我等分说一二。”何会长一脸的苦笑。
“给各位老爷见礼。”何家的这位小厮,眼睛叽里咕噜的转着,一看便是个极其精明的人物。
“何琳,便将你前日得知的事情与众位老爷细细关说一遍。”
方信中从腰间荷包中取出一枚金瓜子,约有三四钱重,“这位小哥,相烦告知一下,这盐的来路价格。”顺手便将金瓜子塞入何琳手中。
何琳咽了一口吐沫,“这盐是从何处而来,小人也是不十分清楚,但是,这盐的进价小的倒是得知一二。”
“多少!?”
在场的盐商们一个个眼睛里快要冒出了火。
何琳却是奇货可居,向在座的各位老爷们团团的行了一个四方揖,“老爷们也不必着急,横竖事情已经在哪里了,急也急不得这一时三刻。”
有那见机得快盐商,心知肚明。这个小子也是在趁火打劫,在向在座的各位讨赏。于是,金瓜子、银馃子倒也纷纷如雨。
“小的在鸣玉坊中的丽春院,有个相好,名唤春花,前日小人去寻她,却不想遇到了一个恩客在她房中。此人小人也在赌坊中见过,倒也有几分点头交情,原本是个盐帮中小头目,小的奇怪,不知道此人在哪里发了财,居然在丽春院中停眠整宿。于是,小人便与他饮酒攀谈,几杯老酒吃下肚,他说他们盐帮最近得了一注大财香!有大盐商,卖给他们全帮无数的精盐,每一斤不过八十文的进价,卖到各家各户,却有一百五十文的价钱。乖乖龙地洞!其中一进一出,便有近一倍的红利钱!”
“哗啦!”
“噗通!”
一阵乱响,几位有些失态的盐商有些尴尬的倒在地上。“辣块妈妈的!”黄胖子禁不住破口大骂,“这样的盐,居然只卖八十文?!为什么不。。。。”他话里的潜台词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不卖给我?!
如果卖给我,我至少要卖到三百文一斤才能够!厅里所有的盐商几乎都是如此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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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三十四章 收获
“无数的精盐?这无数须也有个大概数吧?!”
“是。小人也是如此说的,他只说,就算是按照400斤一引算,怕不也要有几万引!”
几万引?便只按两万引算,四百斤一引,便是八百万斤,盐帮们便是每斤只赚七十文,扣去各项损耗、开销,也要有三十文之多,八百万斤,便是两千四百万文!不对!是两亿四千万文!如今的银价越发的贱了,一两银子换一千文铜钱,这样算来,便是二十四万银子。
如果是单单只是二十四万银子的数字,盐商们还不会如此的紧张,须知,人的嘴都是越吃越刁的,那些升斗小民们吃惯了便宜的好盐,还会吃自家那又贵又掺杂了泥土沙石的官盐吗?!
此风断不可长!
很快,盐商们便达成了一致意见,由盐商总会出面给两淮盐运使、淮扬巡抚、漕运总督、户部衙门上公禀,陈述今年的盐课不能缴纳了,原因便是私盐泛滥,官盐销路不畅。如果要缴纳盐税,则朝廷必须加大查缉私盐的力度。
并且,按照各家的窝本和引岸数额,分摊了公费,刹那间便凑集了四十五万两白银,准备打通各个关节,犒赏河防营缉私官兵之用。
这边正在饮茶说话,谈笑风月之间,何府的管家和盐号的大掌柜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老爷!出了大事体!”
昨晚一夜之间,分处在如皋、大丰、盐城、海门等处的盐场,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海匪大肆炮击劫掠,堆积在库房中准备发售的盐,被倾倒在海中。
“这许多的盐,便是半年也产不出来!”
一位盐商哭丧着脸,大声哀号。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自然集会也是无法再进行下去,各人告辞,前去查点自家的损失。
方信中在轿子中盘算着自己在这次的风波中会有多少的损失,“还好!老子的钱没有都放在盐上,生丝、丝绸、茶叶可以让老子度过这次关口,不过,姓何的你就没有我这么好运了!”
猛然间他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如果,我也能够和盐帮一样,得到那许多的精盐,那么,何家是不是很快就完蛋?这江南江北盐业,便是以我为首了?!”
河静的鸿基港最近又新修建了五个泊位码头。土人劳工和战俘奴隶依靠火药从横山上开采的条石,配合着原始土水泥,将泊位修建的速度提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在鸿基港外,一个巨大的船队正在沿着水道缓缓的驶入港湾。这支船队的桅杆上清一色的都插着一面硕大的四方形军旗,旗帜上,铁血十八星图案在海风中摇动。船队的领航舰只是一艘剪式船。放眼望去在一片双桅杆海船组成的船队中,剪式船显得分外显眼夺目。
“一二,三,四,五,六,七。。。。。”在港口炮台上值勤的炮队官兵们用手点着船队的数字,“四十二艘!抛去左长官带走的五条舰只之外,一共带回来了三十七艘!”
“轰!轰轰!”按照炮台的战斗值班条例,炮兵们开始鸣炮示意,所有的船只在港外停泊。很快,船队中的一艘剪式军舰越众而出,桅杆上的水手一边向炮台上打着旗语,一边手忙脚乱的升起了一面李字大旗。这是李守汉水师的旗号。其余的四艘军舰依旧在船队中保持着警戒。
“大人,小鹏回来了!”左天鹏略有些得意的向李守汉报到。
“这次北上,你和部下的儿郎们辛苦了!”
“虽是有些辛苦,但也是颇有收获!”左天鹏脸上略带着些疲惫,但是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和喜悦。
这次的精盐走私,在李守汉看来,锻炼水师的军事意义,要远远大于获得几十万两银子的经济意义。毕竟,一两千海里行走下来,水手们对于海洋和船只的了解和掌握,远非在港湾训练可比。
“有什么收获,说来给我听听?”
“大人,四千吨精盐,售与盐帮,八十文一斤的批发价,每吨应得货款十六万文,四千吨便是,便是六亿四千万文!折合市价便是合银六十四万两。不过,我们没有拿回那么多的银子。”
“却是为何?”守汉知道,这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不过,看着港口外那数十艘双桅杆海船,守汉又心中颇为宽慰,就算是一文钱没有拿回来,单单这些水手、炮手们的经验,就足以值得这些盐价了!
“大人!小鹏嘴笨,一时难以说清,慢慢讲便是了。”
广东巡检司的一艘福船在海上闲逛,这是一艘二号的福船,这艘福船已经很破旧了,船板的颜色不一,到处是修补的痕迹,高七八米,船首有一门红夷大炮,两侧有重型佛郎机火炮3门,以及20来门小炮,巡检司千户高正刚正懒洋洋的在船舱里乘凉,一边有2个侍女在给他扇风,一边的茶几上还有一杯香茗在冒着热气,“千户大人,有船?”,“是肥羊不?”高正刚懒洋洋的道,“千户大人,是从没见过的船”士兵惊叫道,“什么”高正刚一惊,他担任巡检司的千户已经多年了,手下都是老油子了,什么船都没见过。连红毛鬼的战船都烂熟于心了。高正刚走了出去,一看,只见远处果然有六条大船狂奔而来。
“千户大人,我们要拦截吗”李百户道,“啪”他被高正刚重重的打了一个耳光,“你活的不耐烦了,没看到他们的大炮吗”“放行,放行”他叫道,“千户大人,我们在他们的航道上,”话音刚落,轰轰炮声响起,福船的不远处激起高高的浪花,“他们开炮了”“快挂白旗,落帆,落帆!”
福船挂起白旗,落帆,对面果然不开炮了,高速从一侧驶过,“有事在身,着急赶路!还望各位官爷见谅!”对面的船上有人喝道,然后,在海面上抛下几个木盆,盆中放置上几百两白银。“他们不是海盗,而是海商,是哪家的商号,有如此强大的势力和海船?”高正刚心道。
巡检司不过是漫漫长途上的一个插曲,那一日到了松江府上海县外洋面,李沛霆弃舟登岸去寻找他的盐帮旧友,六条货船停泊在外洋洋面。
盐帮帮主司马峰正愁眉苦脸的在账房内看账本,今年来,盐帮的日子不大好过,陕西闹民变,直接把青盐的来源给断了,直接造成的盐帮活计急剧下降,盐帮百万人众,全靠盐为生,虽然有江淮山东等地的海盐可以维持,但是,海盐苦涩,远不如青盐白盐味道纯正,而且洗漱对青盐的用量很大。
“老爷,有人持名刺求见”,管家道,司马峰表面的身份是松江府的一个富商,帮众皆以老爷相称,“是谁求见”,关老管家脸色非常的古怪道:“是李家的李沛霆。”“什么,是他!”,司马峰惊讶道,“他不是被发配烟瘴蛮荒之地了吗?”
“老爷,见是不见?”
“断无不见之理,当年,李家这位二少爷,也是帮过我盐帮上下的忙的。”
“此番前来,是想和司马帮主谈一笔大生意,不知司马帮主可有兴趣否?”
“大生意”司马峰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沛霆面带微笑,却无比的自信,比之数年前,他更老练成熟了,不再是那个纨绔子弟了,看来家族大变,对他影响很大。
“不知道贤弟有何生意照顾老夫啊?”,李沛霆看了一下四周,微笑不语,司马峰一挥手,侍候的仆人立马撤了下去,“帮主,请看”李沛霆一挥手,一个随从立刻捧着一个布袋走上前来,走到司马峰面前,打开了布袋,露出雪白的精盐“这是陕甘的白盐,咦,不对,不是陕甘的白盐”司马峰和盐打了一辈子交道,一眼就看出这袋子雪白的盐不是陕甘的白盐。
“这是贤弟所说的大生意?”司马峰品尝了一下精盐,脸上微微抽动,这盐的味道之纯正,连青盐都稍有不如。
李沛霆却把司马峰脸上的变化收入眼中,喝了口茶曼斯条理的道:“司马帮主,这不过是样品,请老帮主的鉴定一下,货还在海上。”
验货之后,盐帮上下狂喜非常。如此的精盐,八十文一斤的价格,足以让盐帮上下吃上几年。
“但是我有条件。”李沛霆的一句话让盐帮的几位管事老大冷静了下来。
“李公子请讲。”
“第一,我要你们一次付清价款,一手钱,一手货。”
“这个自然,做生意嘛!自然是亲兄弟明算账。”几位老大忙不迭点头称是。
“第二,安排好人手,在江南江北、运河沿岸同时出货。这样,你们的利润才能最大化!”
“这个自然!盐帮吃的便是这碗饭!”
但是,得知李沛霆带来的盐是如此一个天文数字,几位老大立刻傻了眼。
“八百万斤?八百万斤?!八百万斤!!”
如此庞大的一个数量,还要一手钱一手货,这确实是有些让人为难。盐帮的资产虽说也不只百万,但是,要是一下子拿出这么大的一笔现金,的确是有些让人为难。
更何况还要在南直隶、山东河南、浙江等处同时出货。
眼看着硕大的一块香喷喷的肥肉就在眼前,全帮老少都在眼巴巴的等着,却又无法吃到嘴里,这如何让人甘心?
少不得与李大公子好言好语的商量。
不过,李大公子的话却是更让人心痒难熬。
“这一单做好了,以后,我可以每个月供应你们三万石精盐。对了,我说的一石是一百五十斤!”
三万石!?!一百五十斤一石?那便是四百五十万斤!按照朝廷的盐引制度,也是一万五千引!而且是每个月!换算成年度的话,便是十八万引!
盐帮的老大们如同看到一座座金山向自己倒了下来。
“还有,我这次北上,带来了一千柄绝户刀五百个丧门枪枪头还有枪杆。便送与盐帮的兄弟们了。”
绝户刀?!丧门枪?!盐帮的老大们都见过水手们手中的武器,被称为绝户刀的四尺长苗刀,端地可以斩钉截铁,一尺多长的纯钢枪头,可以破重甲。那上好精钢打造的刀枪之锋利,远非官军手里的破烂能够相比。兄弟们手里有了这样的家伙,怕什么盐巡?
“可是,二公子,盐帮的事情瞒不过您,这兄弟们上上下下都搜罗遍了也是拿不出这许多的银子啊!还有,您说的江南江北同时放货,固然是为了盐帮的兄弟们好,想让苦哈哈们多赚些铜钿,可是,盐是要靠兄弟们一坨一坨的运的,这让弟兄们上哪里去找这许多的运力?和存放盐货的仓库?”
“你们没有,可是,有人有啊!”李二公子一脸的坏笑。
“是谁?不是那些盐商吧?!”
“漕帮!”
李二公子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着哇!盐帮的主业是贩私盐,可是,漕帮也是利用漕船通行南北的机会大肆的夹带私货。
于是,三方基于共同的发财大计,坐在一起进行了亲切友好、开诚布公的会谈。
会谈的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盐帮和漕帮联手吃下李沛霆带来的这些精盐,并且,李沛霆以后每月保证供给三万石精盐给盐漕两帮。漕帮利用手中的漕船和仓库运输储存精盐,盐帮利用手中的销售网络销售这些精盐,两帮共同分派利润。
于是,便有了前面提到的南直隶、山东、浙江等省几乎同时出现了精盐销售的情景。
盐漕两帮的两位帮主也是咬牙接受了李沛霆的大开条斧,不过,二人既然能够统领无数江湖豪杰,自然不是好相与的,两人在角落里嘀咕了一番,便提出了相应的要求。
“为了确保我们的食盐销售,还请大公子的炮船辛苦一遭,袭扰海边的盐城、如皋、大丰等处盐场,打乱盐商们的货源,让我们有充分的时间占领市场!”
得!
在盐漕两帮的向导带领下,左天鹏的水师客串了一下海盗,一夜之间大炮轰垮了海边的盐堤,随水师行动的士兵们冲进了盐场,捣毁了库房,将库房里堆积的粗盐倒回了大海之中。
然后,满载着敲诈勒索来的生丝、丝绸、瓷器,当然,还有十多万两银子,浩浩荡荡的船队南下。
“那三十七艘海船又是如何一回事?”
“船队南下,至广东洋面,遇到了海盗拦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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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三十五章 海面上的初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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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的国产海盗大多数是一个大的团伙,数十条船,甚至上百条船都有。
这种情形在北上的途中,李沛霆和左天鹏便遇到过。不过,那是巡检司的船只,还没有等他们的小艇从大船上放下,这边厢便是排炮轰将过去,打得巡检司的船只在一簇簇水柱之中摇摆不定,而后,左天鹏的几条快船便利用自己的速度优势迅速的从巡检司的官船旁冲过去。
不过,在与巡检司的官爷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少不得要大喊几声,“有事在身,着急赶路!还望各位官爷见谅!”然后,在海面上抛下几个木盆,盆中放置上百十两白银给官爷们做酒钱。
但是,遇到海盗嘛,就不用客气了,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就看谁的拳头硬了!
正好看看这一路上水手驾驶、操控船只的本事,炮手们排炮射击的水平,还有士兵们对于手中武器的海战程度。
很快,武装走私船队便冲进了海盗的船队。
“一字阵!一字阵!”左天鹏大声的吼着,桅杆上的信号手挥动着手中的小旗打出了旗语,五条剪式军舰按照他的指示列成了阵型。
剪式军舰同眼前这些双桅杆海船相比的优势一是速度,二便是舷炮的数量。更加阴损缺德的,是船尾暗藏的两门后主炮。
五条军舰如同五只横行海上的恶虎,一般冲进了海盗的船队,一路冲击着,不停地喷发着炮火,很快,海盗们薄弱的阵型便被冲破,在冲击的过程中,也有几条船被击伤甚至击沉。
“变阵!”当自己的殿后船也透阵而出,左天鹏狂吼一声,旗语兵打出了新的命令,五条军舰并列而出,如同五支利箭杀入了海盗的船队中。
“左将军,这,这个,可以?”李沛霆在船舱中颤抖的声音传了出来,他是纨绔子弟,和盐漕两帮谈判,酒阵拳仗,吃喝嫖赌,自然不在话下,这样炮火连天的场面,却是此生未见。
“李二公子,你放心!这样的小毛贼,也敢来劫咱们的船?!”
左天鹏的座舰居中,两条军舰护卫他的座舰左右,另有两条舰船在海盗船队的两翼,五条军舰竟然是以少围多,将自己的火炮优势充分的发挥出来。
可怜海盗的四十多条船,竟然要面对着左天鹏船队的八面炮火,为数一百余门火炮的不停攻击。
很快,便有七八条船被击沉,去见了南海龙王。
更多的船只,意图转舵逃走,咱们惹不起您,咱们躲得起吧?!
可是,炮火犀利,速度飞快,这是剪式军舰的特长,看到对手要逃,哪里逃?两条在侧翼游击的军舰立刻扑上去,一顿猛烈的炮击,使得想要逃走的船只也只得落下了船帆,垂头丧气的生气了白旗,等待着胜利者的发落。
此战,一共缴获双桅杆海船三十七艘,船上炮位二百余门。俘获海盗两千余人,缴获财物共计。
发财了!
这是不停地萦绕在李守汉和所有人脑海中的一个念头。
看着自己军舰上那堆积的满满的大包大包的茶叶,生丝,还有各种花样的丝绸,一箱一箱的精美瓷器,守汉很是兴奋的拍着李沛霆的肩膀,用力不停的拍,拍的李沛霆一个劲的呲牙咧嘴。
“沛霆兄,果然是生意好手!经济天才!居然想到了用咱们的盐和盐帮、漕帮换取生丝、茶叶、丝绸、瓷器!”
“我也是无利不起早!”李沛霆故意的露出了一副贪婪的嘴脸,“这次回去,我带了几十斤好茶回来,六安瓜片,西湖龙井,魁龙珠,还有小妹喜欢吃的冰糖、酥糖蜜饯果子等物。另外,漕帮的老大,送给我四个厨子,做的一手好淮扬菜,拿手菜是炒豆腐、走炸鸡、十样猪头、拌鲟鳇、梨丝炒肉,盐帮的司马帮主,送了三个点心师傅,专门做维扬细点,什么裙带面、过桥面、螃蟹面、雪花酥、糟馒头、马蹄卷、琥珀糕、竹叶糕、枇杷糕、葡萄糕、艾香香粽、神仙富贵饼。。。。。。”
守汉故意的做出一个口水长流的表情,“这些东西,厨子都要从您的红利之中扣除!”
二人说完,不由得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如今的世界上,中国的生丝和丝绸,以及茶叶是一个什么价钱,守汉脑海里多少有些印象,这也是为什么他愿意出工食银子给农民搞桑基鱼塘建设的原因,开玩笑,一亩桑树,一年可以生产一千六百斤桑叶,可以生产出十斤生丝,卖到日本的话,便是一担生丝600两银子!如果在日本用金子支付的话,便是一百五十两金子,可是,回到国内,这些金子,最起码能够换回一千二百两银子!
此刻在内地,生丝的价格大约是每担七十两白银左右,可是,李沛霆是按照市场价六折收购的。也就是每担四十两左右,运到日本,或者便是就地转手,至少便是十倍以上的利润!
更何况,还有那许多的丝绸和茶叶、瓷器。
以及充抵盐价的十多万两银子。
粗粗算一下账,精盐加工的成本之多每斤不过五文钱,加上运输成本,也不过是二十文撑死了。更何况自己此次北上还有训练水兵的目的在里面,两相抵消,成本更低。卖到盐帮手中是八十文,和这边的零售价格一样。看似吃了亏,但是,却是用盐换回了八十多万两的生丝和丝绸、茶叶等物。
看着海面上如林的桅杆,李守汉也是兴趣盎然。
这些船,虽然同目前在河静用的剪式帆船以及纵帆船相比有些慢,但是用来载人或者运货,还是不错的。
“从海盗手中缴获的二十多万两银子,按照规矩,六成入库,四成分赏给此次北上的水手、炮手、士兵们!”
此言一出,顿时码头上欢声雷动。
北上的六条船,全部人员不过一千多人。四成的缴获,便是八万多银子,就算是均分,每人也可以有近百两的银子进荷包!何况,还有出海的水脚银子呢!
一些水手已经开始盘算,拿到银子之后,是去把家里的房子修一修,好把镇上那个小妖精娶回家当二房呢,还是在街上的买卖铺子里加些股份?妈的!江南的钱也是实在太好赚了!下次出海,一定要带着些货物去交给盐漕两帮的兄弟们。
“大人,这些人如何处置?”
左天鹏低声向李守汉请示。
码头的一侧,作为货场的一大片空地上挨挨插插的或蹲或坐着两千多号海盗,正在正午的阳光下,接受着太阳热情的问候。
从早晨到了鸿基港,落帆、抛锚、停船之后,便被成群的押送到了岸上。起初的时候水手们眺望远处的河静,一片繁华景象,还有人习惯性的想,“妈的!早要是知道河静如此的繁华了,早就来抢上一票了!”
但是,监督的士兵们手中的火铳铳托让大家很快回到了现实。如今大家是河静人的俘虏了。生杀予夺,都在河静人的一念之间。
几个时辰过去了,只见河静人在点查自己的货物,搬运那一箱箱沉重的银箱,就是不见有人来处置大伙。
很快,嗡嗡嗡的议论,变成了一片嘈杂之声。
听得这如同集市一般的声音,李守汉皱起了眉头。
“让他们安静点!吵吵什么?!”
一排守汉的卫队冲上前去,举起手中的火铳,“砰砰!砰砰!”弹丸从海盗们的头顶上掠过,顿时,人群安静了下来。
“要喝水!要吃饭!”一个声音从人群深处传了出来,很快,便有人附和,立刻变成了一阵整齐的声浪。
“要喝水!要吃饭!”
“大人,便是要打发他们上路,也是要让他们吃饱了再上路的。”左天鹏小声的在守汉身边建议。
“陈天华!包中辰!”
“标下在!”
眼下负责营务处的陈天华和负责军法处的包中辰从人群中分众而出。
“组织俘虏吃饭喝水,同时,中辰,对俘虏进行甄别,把一般的海盗和头目区分开来,那些懂得技艺的,炮手、船工之类的,也要区分开来!”
二人领命而去。
“我们也该去看看那些红毛夷人了。小鹏,你确定他们是商人?”
“回大人,归途上,我审问过几个在西班牙人船上的小贼,他们供称,这些夷人是他们在伏击我们之前截获的,船上装载的都是白银和一些洋货。白银大约有百万两之多,据说是要前往濠境贩货的。”
作为海盗打劫的受害者,自然不会同海盗一样的待遇。
何塞等一行人虽然也被押解到了鸿基港,不过在确认身上没有武器之后,他们被带到了河静城内。
看着干净整齐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人流,街道两边的买卖铺子,出售各种物品的摊贩,西班牙人有些大惊小怪起来!
看!那些个野蛮人身上的细棉布袍!还有那些儿童手中的书籍!看那些中国人身上的首饰!还有那些看上去很不错的食物!
闻着食物的香味,西班牙人这才确认,自己是安全的,是脱离了海盗的魔掌的。
在享受了将军府一顿令他们记忆终身的美味之后,西班牙人见到了李守汉。
看着眼前努力整理自己的假发和皱皱巴巴的呢绒袍子的西班牙人,守汉有些好笑,看来,爱面子是人类的共性,不是中国人的特长。
“总督阁下!西班牙帝国皇帝腓力四世的忠实仆人,他的勋爵、海军中校何塞向您致敬!感谢您和您忠勇无畏、具有强烈骑士精神的部下们将我们从那些海上盗匪的魔掌中解救出来。”
还好,这个时候的汉语和西班牙语在世界上的地位是其他语种无法比拟的,懂得这两种语言的人很多。经过通事的翻译,守汉知道了眼前这几个西班牙所谓的贵族的身份。一个海军中校,一个少校,两个上尉。其余的人,大抵都是和桑丘差不多的角色,属于龙套领盒饭的。
不过吗,那个阿方索倒是和那四个不太一样。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三十六章 传教士
尽管有很多的文艺作品,在李守汉成年之后告诉他,传教士并不都是执行帝国主义文化侵略、宗教侵略的急先锋,他们也给中国带来了西方的文明和技术。
但是,李守汉依然固执的记得几个传教士的形象。
一个便是他小时候看过的一部动画片《鱼童》里面传教士的形象,用带着欧洲口音的中国话告诉观众,“这个浴盆恩,是我第!是我们国家出的报备!是我带来滴!”
第二个,则是八国联军进北京时,一个传教士脱下了道袍,换上美国军队的军装,拿起步枪,带着自己的同胞军队去打劫大清的户部。
第三个,便是南怀仁。这个人的罪行,鹿鼎记等诸多作品都有描述,不过,要反着看。试想,一个外国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打着传播主的福音的旗号,却帮助一个异族统治者制造屠杀这块土地上原有主人的武器,这是什么精神?
这是侵略者毫不利人,只管利己的帝国主义精神!
“谈生意可以!什么狗屁福音的事情就免了。”守汉很不耐烦的挥挥手,似乎眼前有一个讨厌的苍蝇。
“总督大人,我恳请您允许,我在您的。。。。。”
“来人!将这个家伙给我叉下去!”
莫金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亲兵冲上来一顿乱棍将这个倒霉的阿方索从大厅赶到了门外。
可怜的牧羊人立刻从座上宾变成了大门口要小钱的乞丐。
“他是个强悍的异教徒。”何塞中校在心里给李守汉下了定义,“管他的呢!他是不是异教徒和我有什么关系?!只要他能够让我赚到金币!”心里如此的不虔诚,手上却依旧在胸口画着十字。
“好了,我们来探讨一下我们的贸易吧!”守汉很是大度的示意几个西班牙人坐下,盐梅儿示意侍女给几个人端上了香茶。
“哦,价比黄金的饮料!”几个人贪婪的啜饮着清香扑鼻的六安瓜片。(不是广告!我也想说龙井,但是,想一想,龙井还是要留给猪脚自己喝!这群傻老外也喝不出来!)嘴里不停的赞叹着。
“我们带来了足够多的银子,希望能够在总督的保护下展开合法贸易。”作为这次贸易活动的领头人,何塞率先发言。
“你们想采购些什么呢?!”守汉也不想让这些银子被别人赚走。
“中国的丝绸!生丝!还有这样的茶叶!以及,那些白色的糖!越多越好!”何塞毫不犹豫的报出来自己想要采购的品种。
冈萨雷斯补充了一句,“如果将军大人允许,我们还想采购一些外面街道上人们穿着的那些漂亮的棉布!”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是不是所有的神仙都觉得我很顺眼!?守汉尽可能的咬住牙,免得自己狂笑出来,饶是如此,他脸上的肌肉还是不住的抽动着。
“还有中国那些漂亮精美的瓷器。。。。。”玻利瓦尔正在阐述着自己理想的商品,却被身旁的卡尔斯拉了拉衣襟,示意他注意一下那位年轻的中国总督的表情。
“我和你们信仰的那位苏哥很熟。”守汉先是大言不惭的将自己摆到一个大辈分上,“是他指引你们这群迷途的羔羊来到我这里。”
“呕!赞美上帝!”几个傻帽没有听出自己被李守汉占了便宜。
“你们需要的东西,我可以卖给你们。但是,不知道,你们是否有那么多的银子?”
“我们的六艘船上,装载了一百二十万两美洲和吕宋的白银!相信可以收购殿下的货物。”何塞有些骄傲的挺起了胸脯,使自己看上去高大魁梧一些。
“切!”守汉很是轻蔑的来了一句。
“区区之数,还不够付我的生丝货款!”
“我有上等生丝两千担!你们去澳门购买,全年的总量也不过如此,而且,你们还要付出这几百海里的水脚银子。在澳门买,600两白银一担,在将军这里,也是600两。你们自己琢磨一下。我们有固定的生丝货源,和丝绸货源。”李沛霆不失时机的补充了一句。
两千担上等生丝!六百两白银!的确,自己那些银子还不够付生丝的货款。
“将军,在您充盈的宝库里,不知道有什么货物,能够让我们收购?”方才的趾高气扬,顿时变成了低声下气。无他,实力决定的。
“茶叶!上好的茶叶!一千包!绸缎!十三万匹!每匹白银十五两!白糖!染色细棉布十万匹。白糖,二十万包!自运价格每包五两白银。细瓷。。。。。”
一连串的物品名称和数量、报价,如同那天看到火箭横扫海盗一样,让这些西班牙老帽的脑子一片空白。
只是听说过东方的富庶,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富庶到了如此变态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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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三十七章 现实的诸葛亮会
呸!
一个海盗俘虏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痰,转过头来努力的背起沉重的条石向前走去。
在他的身后,便是日渐庞大的鸿基港,这个李守汉剽窃别人名字命名的港口。
港湾里,三十多艘刚刚从海盗手中缴获的船只落下了帆,静静的停泊在那里。昔日操作这些船只纵横四海的嗜血海盗们,则是暂时充当了苦力的角色,为守汉地盘上的基本建设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量。
顺着被海盗唾弃的方向,我们可以看到,在港口的入口,山上耗费了无数人力修建的阅海楼。
说是楼,但是如果这样认为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楼,只是这座建筑,或者是这组建筑中的一部分。这座建筑,其实是一座棱堡加炮台的混合物。
依托山势,五千官奴辛苦了将近半年,终于将这座堡垒完成。这其中的辛苦,只有守汉自己知道。
“妈的!为了修造这座大门,耗费了老子几乎一半的水泥和石灰,几千石的火药。”
好在还有原始滑轮组天车的应用,让那些被火药炸开的大石头运输起来不那么费劲,不过,这也是极端的辛苦。
一车一车的碎石头,被运送到山脚下,用巨大的绞盘拖曳着满载着石头的小斗车,沿着滑轨上山。“在内地施工营造,运输大木巨石便是冬天在冰上滑行,安南炎热,且又军情紧急,不可能用此法,好在将军指点了滑轨,又不惜花费,用上好的精铁打造了滑轨。这样一来,运送石料便快捷了许多。”主持修建的工房主事之一的雷明生赞不绝口。
不过,眼下这群在港口里背着石头的俘虏们却不这样认为。
“老海,如果咱们干掉看守,跳海到最近的一条船上,你觉得咱们有几成胜算逃走?”方才吐痰的海盗走到同伴身边,低声询问。
“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天一亮的时候我就看过地势了。这座堡垒修的极其刁钻。三面的炮火,一面对着港内,一面封锁航道,另一面,正正的对着海面。只要炮手不是瞎子,咱们就算夺船得手,怕是还没有出港就被打沉了!”被称为老海的俘虏满面阴郁的死盯着阅海楼。
“狗娘养的!也不知道是哪个阴损的家伙,修造的如此缺德的堡垒!”
“老子咒他今天诸事不顺!”
此刻,那个阴损的家伙,正在阅海楼的大议事厅召集议事。
左天鹏为首的北上走私,哦,贸易船队的几位舰长、水手长、炮长,将军府各个职能部门,按照现在所谓的户房、吏房、兵房、工房、礼房,除了那个人厌鬼憎的包中辰没有来之外,其余的都在座。
喏,汉元商号的几位大掌柜也施施然在位。
“列位,此处如何?”
守汉命人将四面的窗户打开,一阵阵海风吹过。让人顿时觉得心旷神怡。
主持修建的雷明生,很是矜持的站了起来,向守汉作揖行礼,又转身向四下里团团行了一个罗圈揖。“诸位,在下当日受命营造此处,原以为是打造一处金城汤池,不料想,拿到大人的设计之后,顿时吓得小老二一跳!”
“大人居然要求小老儿用碎石、石灰、烧灰砌筑,加以钢条为骨。列位想一想,那钢条是何等的价格,大人这几乎是用银子打墙一般!”
“那日小老儿意图辩驳几句,大人虎着脸说,不尊将令,绑去斩首。还吓唬小老儿,竣工之日,要用新造的大炮来检验,如若炮火摧毁胸墙、炮位,那么小老儿的人头便也不保。”
“雷大财主,那你的六斤半怎么还在脖子上啊?!”一个水手长嬉笑着调侃雷明生。
“这一来,是大人的法子对,以钢为骨,石子、沙子、烧灰、石灰混合在一起却是坚固无比。二一来,便是小老儿的命不该绝,还要再给大人效力。十几炮打过,果然一处损毁也无。小老儿这才有命和诸位在此喝茶说话。”
“老雷,这阅海楼完工了,你就该把这五千人交出来,让他们去给我等做活计去了。却不该接着占着这些劳力啊!”
“这个,却不是小老儿能够做主的,要听大人和议事会的。”
一番玩笑之后,守汉示意大家开始议事。
“小鹏,照理说,应该让你等和水手们一样在家休整数日,但是毕竟你们不是普通水手和炮手舵工可以比拟。所以,在家休息了两天,便让你们来了,切莫怪罪。”
说到此处,守汉站起身来,向以左天鹏为首的一干人行礼致意,骇得几个船长、水手长忙不迭的跪倒叩头还礼。
“你们便说一说此次北上沿途的事情。那些个风土人情之类的事,便不要讲了,留到酒席宴上说。”
作为李守汉的亲随出身的左天鹏,深谙守汉的意思,他要了解此次北上过程中出现的成绩和问题,那些是人为的,属于制度问题,哪些是技术问题,需要在技术层面解决的。
“大人,这次北上,弟兄们都说,船上配备的烧泥炭的炉子却是好东西,可以让大家随时吃到热乎饭菜汤水,还有,那五十升一桶的甘蔗酒也是好东西,既解渴又解乏,以后如若再出海,还要多备些才是!”
“好!这些是好的,说你那些难处!成绩不讲跑不了,问题不说不得了!”
成绩不讲跑不了,问题不说不得了!
守汉的话让在场的人们都安静了下来,人们仔细咀嚼着守汉这番话的意思。
“大人,列位,那,天鹏就斗胆得罪了!”
“大人,疾风舰是您一手打造出来的,确实是好船,行驶速度快。但是,”
听到左天鹏说到但是,守汉的心猛地下沉了一下。
“就是因为船速太快,一旦遇到风,船只就不好操控,此次北上,我们遇到了两次西风,兄弟们感觉几乎被风把我等的船只吹离了水面,几个胆小的娃子抱着桅杆大哭不止,还是左大人下令,有敢乱动者立斩不赦。这才让全船安静下来。”
“还有这火炮,大人爱护我等,将二百余门大小火炮交由我等,但是,这万历年间和嘉靖年间所造的铜炮同近来新铸造的钢炮相比,射程短不说,装药也少,且射速慢。”
“而且还重得多,”一旁的一个炮长闷声开了口。“新铸造的火炮口径统一,内壁光滑,而且同样的弹重,火炮自身要轻得多,老式火炮则不然。为了不让船只一侧过重,我们在雷州洋面上就调整过一次炮位布局,尽量让两侧荷载相近,免得船只飞速行驶中侧翻。但是这样一来,炮位又不统一,在与海盗的炮战之中,便炮弹无法击中对方船只。”
沈姓炮长侃侃而谈,看得出,这都是他的切实体会,在场的工房几位主事,或是自己用炭笔快手记载了纸上,或是低声吩咐身旁的学徒子侄们替自己记录下来。
“那些碗口铳之类的,标下建议以后就不要在船上出现了,既碍事,又不见有什么作用。”
“此番北上,大人将大大小小二百余门交给我等,固然是火力强悍,但也是种类繁杂,口径、弹种不一。为了操作这些火器,不得已,将熟练炮手分散到每一具火器。这才能确保火炮按照舰长号令发射。”
“炮种不同,口径不一,弹重杂乱,射程亦是各有远近。如若不是各舰上有配着火箭,此番与海盗交锋,胜负之数,尚在两可之间。”
沈权的话,虽然拉拉杂杂,不成条理,但是却是他从实际操作中发现的实务,这让在场的人们听了之后无不点头。
但是,坐在人群中的老狐狸胡礼成,却偷眼看着守汉的脸色,那张年轻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一点喜怒哀乐,看到的,只是守汉不停地在一个簿子上迅笔疾书,也不知道在记些什么。
“但愿不是在写黑账才好。”胡礼成心底的最深处不由得发出这样的哀叹。
“…..还有,我们的炮位,如今我们的新船都是在下甲板,且在船舷两侧开出炮门,让炮能够发射。标下意见,是否将炮门口加盖,用铰链将炮门盖链接,不使用的时候,炮门用带铰链的炮门盖关闭,防止海水进入船舱,侵蚀炮位和舱内货物。”
在沈权身边的楚天雷,等沈权说完之后,站起身来,抱拳向守汉行礼之后,“大人,标下有话要说。”
得到守汉抬手示意后,楚天雷转身向四下团团行了一个罗圈揖。
“大人,列位,方才沈炮长说的皆是实言。在下有幸,也在此番北上船队中任职。往来数千里,虽然在下愚钝,但也是有些心得。”
“大人,关于船上炮位设置,标下发现,在各舰配置的大小火炮中,两门舰尾的钢炮,和两舷配置的四门十二磅青铜炮,较之其余各类火炮,最为优异。这二者之间,标下愚见,以钢炮为佳。”
“诶!”
“哦?!”
“咦!”
听了半天的否定和问题,终于听到了肯定意见,让在场的工房主事和匠师协会,船厂、太平洞工场的一群人大为兴奋。
“青铜炮的好处,标下便不用说了,如今单单说说这十门新铸造的钢炮。同样口径,同样弹重的钢炮,较之青铜炮,有三个好处。一、炮身轻,易于机动,同样的十二磅大炮,钢炮轻了三分之一。且,船上吃水有限,炮轻一斤,便可以运载别的物资一斤,或者,自身轻一分,速度便快一分。”
“其二,装药量大。标下曾经和几位炮长联合试验过,钢炮比较青铜炮,可以多装打三分之一到一半的药量。且没有炸膛之虞。药量增加,便是射程远,或者杀伤力强劲。”
“其三,占地少。铜炮管壁厚重,钢炮轻巧,标下等测量过尺寸。摆放三门青铜火炮的炮位,再加上操作的人员、弹药等物,可以供四门钢炮操作发射。”
“属下斗胆,恳请大人尽弃旧日之杂乱火器,全配钢炮亦或是铜炮。尤其以钢炮为上策!”
听到此,守汉的嘴角也是露出了一丝笑意。没想到的是,自己前一段的努力,简直就是一个笑话,被现实结结实实的调戏了一番。楚天雷的作为,无疑是给守汉一个很好的台阶。
原本以为剪式帆船会给自己带来海上的优势,但是却浑然忘记了,剪式帆船对于水手的要求很高,这些操控惯了福船的水手们,不论是从船只的形态,到风帆的使用上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不过还好,这只是实验阶段,一切还都来得及改正。
现在要考虑的,便是如何将剪式帆船,或者是西洋船的优势,同中国福船的优势互相结合。用来弥补彼此之间的劣势。
于是,议事厅内的气氛再度热烈起来,匠师协会的几位大拿,船厂的工匠头目,大小把头,水师以左天鹏为首的楚天雷、沈权一干人,展开了几乎是争吵的讨论。
人们各执一词,就以后的船只采用李守汉提出来的剪式帆船,还是坚持现有的福船互相摆事实、列数据。有的在桌上用茶杯、茶壶摆来摆去,有的在纸上画出草图来试图说服对方。
在守汉一旁半晌未曾开口的李佩霖不由得有些瞠目结舌,何尝看到过这样的场面?
终于,人们的认识逐步统一起来了:
西洋帆船的劣势:一,大量使用优质木料作为肋材导致西洋帆船的造价太高。二、西洋软帆相比中国硬帆还需要更多的水手,操作也比较复杂,而中国的福船船体较宽、稳定性好的特点使得它能装载更多的货物,当然也能装载更多的人员,也就是更多的肉搏战斗力。
历来中国的帆船都使用硬帆,硬帆一般都用细竹篾或蒲草叶子编织,硬帆的好处是综合效率高,可以围绕桅杆旋转,甚至可以完全的利用各个方向地风,单位面积的硬帆和软帆相比较硬帆对于风力的利用远大于软帆,但是由于硬帆自重过沉,越大的船帆也越重,有的大船硬帆甚至“非数百人莫能举动”,所以帆面积会小于使用软帆的西方船。
但西方船的软帆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因为帆面的综合效率低,需要把桅杆建的非常高才行,而桅杆过高随即就又带来了桅杆的强度问题,为了增加桅杆的强度,又必须在桅杆上绑上众多的绳索,来增强桅杆的强度,这样的话,帆面就无法像中国式的硬帆一样围绕桅杆转动,有一部分的风它就无法利用上,就是利用上了也由于它是软质船帆的原因利用效率极其低下。所以说软帆效率最高的时候就是顺风的时候,这个时候单位面积内它的效率和硬帆相比不相上下,但是软帆由于重量轻的原因它的面积可以做的很大很大,所以在顺风的时候可以获得的推力远超硬帆船,也可以驱动更大型的船只。
当然海上航行不可能大多时候都是顺风行船,根据白努利效应,软帆船对风力的最大利用是侧顺风的时候,当然效率低的也有侧逆风的时候,而为了利用前侧方刮过来的风,就必须利用三角纵帆。三角纵帆虽然利用侧风和逆风的效率较高,但是顺风情况下其效率又比较低,但是中国式的硬帆却根本没有这么多的顾虑,只要一种帆就可以利用所有方向的风俗称八面风。硬帆的缺点就是因为是整帆升降,面积做的不能太大,否则人拉不动。桅杆的高度也不能太高,否则桅杆的强度要受影响,要不然软帆和它相比也就没有任何优势。
三种帆装各有各的好处,不能一概而论。对于环球航行来说,大型横置软帆最适应于深海远程航行;而对于区域内的货运而言,使用人数比较少的硬帆是比较好的经济的选择,这样可以节省运输成本。而小型以速度见长的快船来说则是三角纵帆效果比较好。
当然中国帆船的桅杆也和西方帆船的桅杆有很明显的区别,中国帆船的桅杆因为在高度上远不及西方船只,对于强度的要求也就不像西方船那样严格要用密密麻麻的绳索固定。西方帆船的桅杆是由3或2段独立的桅杆通过桅楼组合成的,桅杆高耸,有的甚至达到3/4船长,所能悬挂的帆的面积会远远超过了中国帆船,因此在航速上的优势也明显优于中国。
以风力为动力的风帆海战中,速度高意味着船只的灵活性也更高,可以更快的抢占有利位置对敌方舰船实施炮击!另外加大长宽比意味着增加单侧船舷长度,在同一层火炮甲板上可以承载更多的火炮,也就是说增加了武器的火力密度!所以说中国帆船的速度,灵活性,武器输出火力密度方面和西方帆船比较都处于劣势。一般软帆的面积都非常大,上百平米的软帆到处都是,顺风的话优势非常明显.
找到了问题所在,大家下一步考虑的,便是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咳嗽了两声,船厂工匠的头目人称廖三爷的廖三胖子摸摸自己的酒糟鼻子头,站起来发表自己的见解。
“东家,各位先生,各位掌柜。我三胖子祖上就在龙江船厂,可以说我是在船厂的刨花堆里长大的。要不是流年不利,我也不会有这个缘法投奔到东家手下干这祖业。”
“大人让造的新船,速度快,用人少,装炮位多。照我看来,不妨就用来做专门的炮船、哨船,护卫福船队伍。而福船,把桅杆适当的加高,也试试改成红毛夷人用的软帆。同时,在船上加装火炮用来防身。”
廖三胖子果然是积年造船的行家,几句话便找到了问题解决的办法,剪式帆船速度快,装载火炮多,那我就用你的速度和火力优势;福船装载货物多,稳定,那我就用来装货、运兵、载客。
看着廖三胖子闪着油光的秃头,守汉心中禁不住一阵阵的得意,自己当初将工匠们同农户分别出来,让工匠们有了优越的社会地位,稳定的经济收入,充分的营养,完善的发挥空间,让人看得到希望的奖励机制,这些措施,已经开始看到了收获。
今天,这个总结会,便开成了诸葛亮会,无数的臭皮匠们在一起将想法和思路在一起磨砺、碰撞,便碰撞出了一个个火花。
这不,廖三胖子提出来的军事用途和民事用途分开的思路,便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
守汉可是知道,当年的湘军水师就是将战船同辎重船、生活船分开,这才打赢了田家镇等一次次水战,进而控制了长江,兵锋直抵天京城下。
船的思路解决了,接下来便是火炮。
火炮便没有那么紧张热烈的讨论了。
倒是坐在汉元商号人丛中的胡礼成,听着太平洞工场的主事凌正,同其他几个人在那里争论青铜炮、九转钢炮各自的好处、造价,用工,额,“也就是一个性价比吧!”心中不住的盘算,“如果铸炮不用那许多的铜了,单单是铸钱的话,那些火炮的铜便可以足够支应了。这个东西,还要不要献给大人?”
一面盘算,一面左手不住的抚摸衣袖中那个硬硬的金属。终于,他咬了咬牙,站起身来,排众而出。
“属下百户胡礼成,有话要说。”
一个黄澄澄的金属块,摆放在了守汉的桌案上。
“大人,我们不缺铜,至少,我们能够找得到铜!”这是胡礼成的话,虽然他沙哑的烟酒嗓不那么洪亮,但却让在议事厅内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标下蒙大人恩典,将精盐的特许经营权交付给标下。上月,家中子侄们前往真腊贸易,行至菩萨。(就是如今的柬埔寨菩萨省。)与当地土人贸易,区区数百石精盐便交易来了数千斤生铜。据当地土人相告,此地铜矿矿苗甚多,且埋藏甚浅。回家之后,儿郎们将此事禀报于标下,标下不敢隐瞒,今日之会,特意携来此物,向大人禀明。”
尼玛的!区区一个贩盐的商队,便换回来了数千斤生铜,由此可见这里的铜矿之丰富。这要是用来铸钱?李沛霖不敢去想,他只是觉得眼前有些晕眩。
倒是守汉颇为持重,脸上的表情不像其他人那样兴奋不已。
“老胡,这样,你的铜汉元商号收了。你看是用盐抵还是用布匹抵,这个,你和几位掌柜去商量。关于这个铜矿的事情,你回去让你的侄子们写一个禀帖上来,最好附带着地图。还有,通和染坊在这一带的特许权,如今还没有让出去与人,你有兴趣的话,便上缴五百两银子,签订一年的试用契约便是。”
这个老狐狸!在场的几个老人心中说不出来的滋味。为什么他每次都能押对了宝啊?区区五百两银子,便获得了通和染坊在真腊这一带的特许权?!
不过,人们记住的,不是胡礼成的商业进展。而是以下的事情。
其一,将军府正式定规,每有大事,在每旬的例会之外,要召开诸葛亮会,共同商议后,由将军裁决。
其二,港口内的大小船只,不论是原有的还是新近从海盗手中俘获的,开始进行改造。同时,被俘海盗开始进行甄别、教育。
其三,原有的旧杂式火炮开始逐步被新造的九转钢炮取代。命名为疾风舰的剪式帆船上,装备火炮以十二磅为主力。而福船上装备的武器,则是大中小三种口径的佛郎机,从十磅到六磅不等。置换下来的火炮,回炉熔炼后,将铜提炼出,入库。据说将军有其他用处。
其四,汉元商号新添设一个机构,名曰商情调查室。凡是同汉元商号有往来的人或是商户,以及在河静办理牙帖的大小铺户,均要向该处禀告自己在商业活动中涉及到的各类各地风土人情。举凡山川、河流、道路、城镇、村寨、田亩、作物、气象、矿产、林木、民族等等,无一不包。
进步来源于不断的反省和自我否定,每一次的反省可能都伴随着尴尬甚至痛苦,但是我们这个民族也是在不断的通过这种自我否定来实现自我,最终孕育了我华夏五千年的文明。今日用大篇幅更新,正是要告诫今人,勇于反思,善于自我批评,乃英才和蠢材的最大区别,古人如此,今人如斯!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三十八章 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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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谨为大将军贺!”
带有几分矜持,李沛霖端起来酒杯,向李守汉祝酒。
眼前的桌案上,水陆杂陈,南北兼顾。李沛霆带回来的几名厨师,在短短的三天之内,恢复了体力,熟悉了安南的食材,摆布了这样的一桌酒席,作为给李沛霆同左天鹏的庆功宴。
这些厨师的手艺当真不错,一个厨师李胖子的一道炝虎尾,一道大烫干丝,吃的李秀秀眉花眼笑,接着又是泪水涟涟。唬的周围的人都是手忙脚乱,还是李家硕果仅存的一个老仆妇,她的奶妈于氏了解这位娇小姐的心思,几番抚慰之后,便令秀秀破涕为笑。
“没事,小姐只是想起了姨奶奶而已。”于氏如是说。
宴会厅是新落成不久的,里面足以摆下数十张桌子。今天,在这里参加宴会的都是守汉的心腹和嫡系重臣。
看了李沛霆送来的开支收入账册以及和盐漕两帮签订的契约,守汉笑得嘴都合不拢。
他拍着李沛霆的肩膀,“我的李大少爷,你是我的财神啊!”
然后,李守汉很是仗义的找来了福伯和吴存节,算出来辽东李家应得的利润分配,
“大人,这?!”手中的清单上赫然写着,陇右堂,哦,也就是李家的堂号,应分利润白银十万两。
“是不是搞错了?!”
“没错,这是宗兄你应该得到的。如果说有错,只是按照你运回的丝绸、生丝、茶叶等物尚未完全变现,这些银两只是估算。”
当晚,兄弟二人便在一起密议。
“大哥,你下决心了?”
“不错!”李沛霖斩钉截铁。“二弟,你此番北上,见到了大人手下的快船炮火之利,我在河静府中,也见到了大人的兵甲之利。”
“当然,那些快炮,一炮下去,便是一条敌舰起火沉没。轰击盐堤之时,只消的数炮下去,号称比城墙还要坚固的盐堤便土崩瓦解,海水立刻灌入。”
“不错,我也在这里见过枪炮所试炮。”
枪炮所半个月前,将新生产出来的十门青铜炮、十门火箭炮(康格里夫火箭)拉到了海边,进行火炮试验。
对面远远地用稻草绑扎的草人,按照明军常见的三叠阵整齐的排列,前锋,左右翼,中军。整整齐齐的四大部分。
“预备!”
几个参与试验的炮司官兵,迅速的将灌满火药的翎管插入引发孔,这是一名炮手的建议,将符合规格的鹅毛选出,先将羽毛清除,将火药灌入翎管之中。经过试验这样的引发装置,速度要比火绳快。大约是使用火绳的一倍半,也就是火绳开两炮的时间,翎管可以开三炮。守汉已经下令,炮司所有火炮,将不再采用火绳引发。
“放!”
几声怪响之后,远远地一阵火光扑入人们的眼帘,紧接着,便是一阵阵的爆炸声冲撞着人们的耳膜。伴随着声浪的传播,那些稻草绑扎的草人靶子,模拟的肢体也纷纷扬扬的带着火苗在空中飞扬。
这样的炮火,如果,对战内地的官军,结果会是如何?李沛霖在内心不停地问自己。那些边军,所谓的关宁铁骑,所谓的宣大军,会在这样的炮火下顶住几次轰击?
很快,枪炮所的杂役们又在海滩上摆设了一个新的阵型。
牛角阵型!
正是关外的建奴常用的骑兵冲击时使用的阵型!
虽然不是带兵将领,但是因为负责为自己的叔父整理往来文书,经常和辽东各地的将领打交道,且又关心邸报,对于关外建奴的骑兵冲击阵型,李沛霖还是略有所知。
“目标:敌人骑兵阵型!拦阻射击!”
一轮炮火过后,有人上去进行评估,评估结果是大约有三分之一的靶子损毁,裁定为有三分之一的假想敌人伤亡。
如此的利器,再加上领导人的年轻,士兵的勇悍,充沛的钱粮,何事不可成?
李沛霖决定,正式投效李守汉。
“哥,不瞒你说,在海上同海盗交锋之时,看到我军船炮之利,我也决定,要投效李将军。以报我家的血海深仇。顺便,如果大明气运已尽,将军也可问鼎中原,到那时,我等未尝不是从龙有功之人,青史留名,凌烟图像也未可知。就算不成,至少,可以在安南保全身家富贵。”
“甚好。另有一件事,我要与你商议。你我虽然在将军面前也算是颇有微劳,但是,同他身边旧人相比,却是相去甚远。我有意,将小妹。。。。。”
在酒宴开始之前,李氏兄弟在守汉的书房,正式的向李守汉效忠。成为了守汉集团中的新人,同时也是重臣。
在宴会上,李守汉正式的宣布了李家兄弟的任命和职司。
李沛霖担任的职务便是如同后世的办公室主任,在这个时代被称为长史,分管文书、钱粮户口开支。
李沛霆则没有官方职务,他的职司是汉元商号在大陆地区的商务代表。负责整个河静地区对内地的商贸开拓,以及各处商贸网点的设立,和情报收集。
“沛霆的另一件事,便是和水师一起移民。从闽粤两省移民!”
在左天鹏北上贩卖私盐的这段日子里,许还山也是没有闲着,带着自己的舰队,南下平巴港,哦,也就是我们熟悉的金兰湾。进行测绘丈量,并且留置了一些人手和武器在平巴,至于说更南方的水真腊,则是让许还山念念不忘。
“这里沃野万里,土地之平坦、肥沃,便是苏杭江浙亦不过如此。土人称之为普利安哥。且有大江大河横贯其中,故而得名水真腊,主要是两条大江,当地土人称为前江和后江,我们的二千料海船可以通行无阻。如今这里大多人皆为安南土人,也有少量华人。如果我们占了这块地区,按照目前大人提出的每人十五亩田地的分田标准,数万里平原,可以供应数百万人在此耕种。且这里的农田极其肥沃,仅如今土人开垦种植的水稻在这里两年可得七次。大人,您试想一下,如果安置数百万人户于此地垦殖,每年三熟,两年七熟,则军需民食都是无比充足。”
看着许还山眉飞色舞的样子,李守汉看了一眼李沛霖,这个家伙果然是有些了得。居然一眼就看到了金兰湾和湄公河三角洲的战略位置和战略意义。
看着许还山等人绘制的金兰湾地图,这里是由两个半岛合抱成葫芦形的内外两个海湾,外海湾便是平巴港,水深十丈左右,湾口宽七八里,口外水深十丈以上。内港则是金兰,方圆在百里以上,水深在十二丈左右,湾口宽不足三里,湾长四十里,宽十二里,可停泊二千料海船数千艘。
特别是许还山在港口的入口等处标注了几个炮台的标志,“海港入口狭窄,地势险要,如果在入口处两侧架设炮台,足可以庇护港口内船只休整补充,作战。胜过鸿基港十倍以上!”
“出平巴港向南,不足一日航程,便是通往满剌加的航线,那里如今是葡萄牙夷人所占,常有夹板船出没。”
守汉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出去了一个多月,能够将情况摸得这样清楚,也算是难得。
对于湄公三角洲的粮食产量,守汉的脑子里大概的有一个数据,仅一个夏秋水稻收获季节,产量便达到了惊人的近千万吨,越南的年大米出口额,都在数百万吨以上。这个数量,很是令人恐怖啊!
如果湄公河能够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并且得到开发的话,不用说达到后世的水平,单单能够达到总产量数百万吨的水平,便可以用钱粮将关外的建奴堆死!
但是,归根结底,要想达到这样的目标,还是要人,大量的劳动力人口!
“诸君!”李守汉端起来酒杯,“为诸君寿!”
“为大将军贺!!”在李沛霖的带领下,在场的人们有意无意的忽视掉了李守汉的官衔,而改称大将军。
同样,在河静城内的一所房子里,何塞、冈萨雷斯等西班牙人也在吃饭。水手们围坐在一张张饭桌周围,痛饮着从木桶里倒出来的甜酒,“没有想到,在这里还能喝到朗姆酒。”一个水手干了一杯之后,心满意足的抹抹嘴.不过,何塞等人吃饭的气氛便没有水手们这边般快热烈。
在何塞看来,河静便是一座堆满了黄金和白银的城市,如同皮萨罗眼中的印加帝国,只不过,这座城市的主人拥有着难以想象的武力,让他只能够按照自己的身份,一个西班牙商人的角色来进行商业贸易。
“玻利瓦尔,如果,我们能够将李将军手中的那些贵重的丝织品、茶叶、瓷器、棉布、白糖运回马德里的话,我们能够得到多少利润?”
玻利瓦尔是这个小型贸易团体的会计师兼财务负责人,对于商业贸易,他的造诣要比眼前这几位强得多。
“我所见到的最贵的和在广州城购买的黄金是7个银比索兑换1个金比索,我从没有看见比这个价格再高的了,而在西班牙,1个金比索通常值12个银比索,因此,显而易见从中国购买黄金意味着可以产生75%至80%的利润。但是,生丝的价格和利润要远远高于金银兑换。如果我们在这里购买了李总督生丝和丝绸,我们运到荷兰佬的巴达维亚或者运到美洲、日本的话,至少可以获得两到三倍的利润。尽管那些美洲的西班牙人可以赚到八到十倍的利润,但是,我们可以通过金银汇兑的比率将这部分损失弥补回来。”
“该死的!可是我们没有那许多许多的银子!”何塞骂了一句。
“可是中校,至少我们在这里看到了现货。那些低地佬同中国人的生丝、茶叶、丝绸贸易都是先行付款的,但是往往只能够获得一半甚至三分之一的货物,而且时间不好把握。可能是三个月,也可能是半年。可是,中校先生,这三个月或者半年,对我们的损失可是很大的。”
何塞烦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对于桌子上满眼的中国食物丝毫也无法引起他的食欲。
“冈萨雷斯,难道你就一点都着急?难道你对几乎触手可以得到的巨额财富无动于衷?!”何塞有些气愤。
“中校,对于可能得到的巨额金钱,我倒是更想知道李总督的那些状况良好的军舰,迅速而猛烈的炮火是如何制造出来的。你是知道的,我对于这些的兴趣,要远远大于金钱和女人。”
何塞用鼻子哼了一声,眼前的这个冈萨雷斯,出身于一个西班牙海军的军舰设计世家,他的祖父死于无敌舰队之战,从那个时代起,他的家族里,每一个男人都希望能够制造出更好的军舰,更快、更猛烈的炮,来对付那些该死的阿尔比昂海盗。
“我的海军上尉,我请你清醒一下,想想看,那些狡猾的中国人,拥有这样的武器和船只是他的资本,你想象一下,我们会把巧克力的秘密告诉给法国人吗?!”
“哦,我真的很想成为一名李总督海军的舰长,能够驾驶并指挥一艘那样的军舰,简直就是我的梦想。”
“我的中校先生,难道您真的不吃一口这美味酥脆的烤乳猪吗?再配上一杯这里的朗姆酒,赞美主!居然在这里我可以喝到朗姆酒,虽然比不上古巴出品的,但是么,可以让我如此痛饮,我自然不会有更多的品质要求。我可以保证,您在这里,吃到的每一道菜,都要比您在马尼拉的亲戚们吃得精美十倍。”
“等等!你说什么?我的亲爱的玻利瓦尔!”
“我说要比您在马尼拉的亲戚。。。。。”
“哦!实在是太美妙了!让我亲吻你吧!这个声音要比天使的歌喉还要动听。”何塞用他红色的胡子猛烈地亲吻着玻利瓦尔的脸颊,搞得其他几个人都是莫名其妙的。
阿方索面带虔诚的在胸前划着十字,“请你原谅这疯癫的罪人吧!”
“通事先生,麻烦您,代我向总督大人提出申请,我请求他接见我们一行人,因为,我有了付给他全部货款的方法和途径,但是有一点小问题,需要我们一起协商解决。”
说完这番话,何塞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香甜的品味起了中华美食。
“中校先生,您有了什么好办法?”玻利瓦尔同冈萨雷斯不同,他对于财富的追求和冈萨雷斯对技术的追求是一样的疯狂。
“哦!我的玻利瓦尔,中国人说天机不可泄露,不过,你现在可以想想以后您回到了马德里,如何处理您的财富,以及如何面对那些疯狂追求您的女人们。”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三十九章 此事我只对你一人讲
感谢大家两个基数火力的支持,弹药管够,车皮管运,肉包子不缺,开火!
天启元年五月二十。
如果是几年前,林阿水还在泉州府老家的时候,有人对他说,你有一天会在缴了皇粮国税之后,卖了余粮,还有闲钱上酒楼或者茶楼吃酒喝茶这样的话,林阿水绝对会像说书先生讲的孙猴子那样,先啐他一脸口水,然后抄起扁担来,“打他三百孤拐做见面礼!”
这样的人不是骗子便是失心疯!
可是,今天的林阿水雇了几个景颇土人,挑着自家田地里的稻谷到河静城里的将军府户房将这一季的公粮交齐,然后在街上一家相熟的粮行卖了余粮。
然后,便招呼着几个土人用箩筐挑着铜钱,来到了专营八闽口味的武夷春酒楼。
一份红糟鸡,一份响螺,一壶老酒,这样的生活,让林阿水有点美得不知道身在何处。不过,看着箩筐里那些铜钱,还是有些肉疼。
过一会,这些铜钱便要交给别人了。
“阿水伯!”随着楼板上一阵脚步声响,林阿轮走了上来。
正主来了!
林阿水急忙打点起一脸的笑容,起身迎接自己的这位远房侄子。
林阿轮是左天鹏的亲兵甲长,他名下的田地和一头水牛都交给了林阿水,他的这位远方伯父来种植使用。今天,是二人约好了的交付土地和水牛使用租子的日子。
几句寒暄话过后,林阿水仔细打量自己的这个同房侄子。
“阿轮,黑了些,不过,看上去气色不错,也结实了很多。”
林阿轮得意的挥挥手,“阿水伯,在大人身边,自然是辛苦些,不过,也是值得的。”
一边说,一边得意的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褡裢,林阿水敏锐的耳朵在嘈杂的声音当中,也听出了里面银锭碰撞发出的那悦耳动听的声音。
林阿水夹了一块红糟鸡,努力的掩饰自己的口水吞咽动作。
“阿轮,怎么,发财了?!”
“嗨!托将军的福,跟着左大人去了一趟内地,来回一个多月,除了饷银之外,还得了些赏赐,大概是二十多两银子。”
噢!原来是北上发财去了!林阿水听村子里的人们议论过,每次将军组织出兵或者是出海,回来都会有一大笔的分赏。不过,看林阿轮那个褡裢的大小形状,里面绝对不止二十多两银子!
说到了钱,林阿水觉得必须要给侄子一个交代了。
“阿轮,这一季的收成,托将军的福,不错!你的十五亩水田,收了四十七石稻谷,本来说是要缴了将军府的皇粮国税的,可是人家户房的大人们说,这十五亩田是在你的名下,属于减免税收的部分。所以,一共卖了三十石的粮食。每石作价四钱银子,也就是四百文钱,再加上你那头水牛的钱,一共是。。。。。”
“好了阿水伯,您就告诉我一声,我应该得多少钱?咱们是实在亲戚,我还信不过您?!”林阿轮打断了林阿水絮絮叨叨的算账,在他看来,这位阿水伯,种地持家,那是没的说的,整条村里也没有人能够超过他,可是,就是在这钱上,着实不是个爽利的人。
“一共十一千文。这里是十一千文。”阿水伯指了指脚下的箩筐。里面满满的都是青黄色的铜钱,在阳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交割完了银钱,阿轮将话题接过。
“阿水伯,我听少峰说,您要准备回泉州老家一趟?”端着酒杯,林阿轮很是闲适的问了一句。
“是啊!”说起要回泉州乡下老家,林阿水便是眉飞色舞起来,在安南这里苦巴苦业的打拼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家里的黄脸婆和几个小子?能够让他们吃饱饭,能够给家里起大屋?
“是不是我的那个大弟弟要娶亲了?”
“嗯,订的是邻村的黄家老七的五妹子。”
“那个妹子不错,粗手大脚的,是把做田的好手。而且,胯大屁股大,一定好生养!”一边夸着自己未来的兄弟媳妇,阿轮从褡裢里掏出一个细丝银锞子,“告诉阿虎,我没法去喝他的喜酒,这个,是我给弟妹的。”
“诶!这如何使得?”林阿水将自家侄子不相干的左手推开,那只拿着银子的右手,却是碰也不碰,直到接过了银子,脸上眉开眼笑,嘴里却一个劲的埋怨阿轮太过于客气。
而后便是询问阿轮家中可有什么事情?他愿意代劳。
“阿水伯,其实,就算您不说,我也要拜托您。”林阿轮从褡裢里掏出了一封家信,几块竹牌,和大大小小的十几个银锞子。
“您到了老家之后,给我阿姆,让她把家里的老屋托付给祠堂的人照料,那些鸡鸭鹅狗之类的,让她给我的几个弟弟们吃了。那些银子,大概有五十多两,外面欠人的钱赶快还了,人家欠我们的,便不要了,尽快的到河静来。我最小的五弟弟应该也快要成丁了。”
“阿轮,这事,我可以给你办,话和信还有这些银子什么的,我都可以给你捎到。可是,你能不能告诉阿水伯,为啥要这么着急的让你家的弟弟们都到河静来?”
林阿轮警惕的向周围望了望,四周都是正在喝酒吃饭的客人,八闽口音在大堂里弥漫着家乡的味道。
很好,没有人注意这桌人。
他用压低了的声音对林阿水说出了一个足以令林阿水疯狂的秘密。
“阿水伯,我这是在伺候将军和左大人的时候听来的一个大秘密!我只对您一人言讲,您可千万要保守秘密,绝对不能对外说出去!”
就在前天,李守汉同左天鹏、许还山、李沛霖、李沛霆、王宝、陈天华等人吃酒庆功的时候,做出了一个关于向水真腊移民的计划。
在崇祯三年正月之前,到达河静,并接受了军事训练,取得了壮丁资格的成年男丁,便可以向水真腊地区移民,移民每一户可以在水真腊地区获得五十亩土地的口粮田和两头水牛的扶植贷款,鉴于水真腊地区尚处于较为荒凉的状态,将军府将为移民提供一年的口粮,同时,在三年之内免征税赋。而且,为了提高耕种效率,将军府还将向水真腊地区的移民提供租借铧式犁。
还有,为了防止当地的土人袭扰,每一户都将配备绝户刀和丧门枪,来对抗土人。另外,统一制式标准的移民村寨,将土人袭扰所造成的损失会降低到最低点。
那些手里都凑不齐金属刀枪的土人,面对着用砖石水泥修筑的村寨,只能是望墙兴叹。
“不过,寨子里各家各户的房子可是要自己修建的!如果没钱修,将军府提供贷款,二十年内还清便是,不管是用钱还是用粮食都行。”
“阿轮,你告诉我,一户可以开五十亩,那多少人算是一户?还有,如果多出来的那些田地,怎么算?”林阿水双手死死的按住桌子,努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
“几个人算一户啊?这个还不好说,不过,我听到的意思,应该是不少于一个壮丁。”
听到此处,林阿水眼睛不由得激烈的跳动起来,奶奶的!一个壮丁便可以算一户,我家里六七个小子,最小的那个虽然才十五,但是,是附近有名的大肢仔,和别人说成丁了,别人也看不出。
六七个壮丁,那便是六七个五十亩地啊!五六三十,五七三十五,三百五十亩!在老家,附近几条村里的最大的田主也没有这么多的田啊!
“阿水伯你不知道,我的一个结拜契弟是在许大人手下,他跟着去看过水真腊的田地,当地的土人,一年三熟,两年可以七熟!”林阿轮适时的又给了阿水伯一记重击。
“这是竹牌,纵帆船以后每个月会有一班船去泉州,我和左大人求了几个铺位,让阿弟们坐纵帆船来,要比别的船快好几倍。”
也是那一天会议,守汉决定利用眼下的纵帆船,除了在北部湾打渔,捕鲸之外,便是拿出几条船来,往返于鸿基港和泉州港、潮州之间。将食盐、稻米、白砂糖、染色布等特产销售,顺便,也可以做一些客货运输。每一个纵帆船的铺位可以卖到一两多银子,就算这样,也是一铺难求。
无他,那些想到河静里发财的小行商们,可是削尖了脑袋也要弄得一个前来河静的机会。
而林阿轮居然为了自己的兄弟们能够尽快的到河静来,去求了顶头上司,负责水师舰队的左天鹏,化了如此大的价钱买了铺位给弟弟们。
就是为了能够让他的弟弟们能够尽早的到河静来,接受所谓的壮丁训练,然后,去水真腊开垦!
“你的几个阿弟都能有五十亩土地吗?”林阿水声音几乎是颤抖的。
“应该是不止。您不知道,我因为有几次出征,也算是有军功在身,所以,有奖励土地,我求文案给查了一下,如果我的军功换成水真腊的土地的话,应该是二百亩!”
“轰!”如同一门青铜炮对着林阿水的头开了一炮,顿时让他感觉头晕目眩。
乖乖!他家在河静有十五亩水田,如果在水真腊再有二百亩,加上几个大小伙子开垦的四五二十,二百亩地,那就是四百亩田啊!
不行!这等好事,不能让他家独占了!
吃过饭,林阿轮挑着沉甸甸的一箩筐铜钱,回到了将军府。
“将军,李大人,您交代的事情办好了。”
他直入后堂,恭恭敬敬的向李守汉和李沛霖禀报。
二人相视一笑,“很好,下去休息吧!”
“小的有话要求大人。”
“请讲。”
“将军,李大人,小的家人来了之后,当真能够有如此多的田地?”
“哈哈!林甲长,你跟随我也有些日子了,你几时见过我说话不兑现的?”
“到时候,你只会嫌家里人手少,不会担心没有土地。”
看着林阿轮费力的搬运着那筐沉甸甸的铜钱,李守汉暗暗的考虑,“是不是该发行货币了?”
“大人?大人!”李沛霖的轻声细语将守汉拉回了现实。
“宗兄,我不在河静的这段时间,民政就交给您和福伯,军政兵事,便有陈天华处置。加紧时间练兵。”
“是。沛霖定将力保后方安定,效仿萧相国。”
守汉没有理会李沛霖这句话中包含的大逆不道的味道,只是推开窗户,向东南方向望去。远处,天际线上,一片云彩在那里翻滚,酝酿着一场风暴。
果然,守汉就要迎接一场大风暴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四十章 此地钱多人傻
此地钱多人傻。
“这是我们最新发现、收集、整理的一批文件,它们主要是由信件、日记、合同等构成,是一些西班牙人在河静的见闻,我们从这些文件当中,可以窥视到一个强有力的政权的萌芽、胚胎状态。”
西班牙皇家档案馆馆长哈维·埃尔南德兹·克雷乌斯面对着无数记者的闪光灯,展示着手中的厚厚一摞文件。
“经过我们的专家鉴定。这些文件不论是从纸张、墨水、还有语法修辞习惯,都符合文件的日期,中国的天启元年五月到十一月这半年间。”
“这些人在当时的河静从事贸易活动,由于他们的各自出身和角色,让我们可以看到当时河静的政治、商业、工业、宗教、军队等等社会的不同角度的景象。”
“我的蜜糖,我无时无刻的不在想念你那蜜一样甜的樱唇。来到了神秘的东方,到了河静这座神奇的、铺满了黄金的城市,我很悲哀的发现,我和我的同伴们筹集的资金远远达不到这里的领主,一位年轻的中国将军的要求。他的宝库里堆满了马德里的贵族梦寐以求的各种奢侈品。无论是绅士还是淑女,都能够满足的需求。那些精美的、光滑的如同你的皮肤一样的丝绸,白的像阿尔卑斯山顶的冰雪一样的砂糖,漂亮的瓷器。精致坚固的铠甲,锋利的刀剑,无一不令人垂涎三尺。为了我对你的庄严承诺,作为一个骑士的我,要给你一座漂亮的宫殿和一个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庄园,我写信给我在马尼拉供职的表弟,并委托我的合伙人前往马尼拉向他当面介绍这里的情形,请求他为我的商业活动提供金融支持。”何塞先生于1620年6月写给他的情妇的信。
“我的小天使!允许我用狂喜的心情向你写这封信!经过努力,我已经初步建立了同李将军的商业友谊和信任,第一批次前往马尼拉的船只昨天顺利返回。随船运去的生丝、茶叶、丝绸、白砂糖、瓷器,换回了大约二十多万两白银,和四千余两黄金,晚上,将军请我在他的府邸用了晚宴,我的上帝,从甜点、冷食、热菜、汤羹、主食、小食、水果,几乎有几十样之多,对于我这个你口中的饕餮之徒来说,我不禁开始爱上了这里。在这次愉快的晚宴上,将军向我提出了很多新的商业要求和想法。我不禁越来越好奇,眼前的这个年轻的将军是不是去过西班牙或者美洲。否则,怎么会提出要收购Hierbaexianadelaíz(西班牙语:墨西哥玉米草)、rbldega(西班牙语:橡胶树)、Plantadeseillerdega(西班牙语:橡胶树苗)、Seilladegadelárbl(橡胶树种子)、Piientaaliente(西班牙语:辣椒)、Azafrándelazafrán(藏红花,西班牙的特产香辣料)Patatas(土豆),batatas(红薯),Elaíz(玉米)、tate(番茄)、aní(花生)、girasl(向日葵)、alabazas(南瓜)、algdóndelaMar-isla(西班牙语:海岛棉)面对着我的疑惑不解,将军很坦然的告诉我,他的府邸后面的花园要添置一些新的品种,他本人也是喜欢各种花草和植物。为了自己的这点爱好,他表示愿意用一整套精美的餐具,那种在马德里可以进献给我们伟大的皇帝使用的瓷器,(或者是一整匹漂亮的丝绸)来交换一升种子。而且,这个承诺始终有效。不管是任何人,只要将这些种子或者幼苗送到他的面前,就可以获得这样的赏赐。你知道我听到这个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了什么?这种事情只有在富庶的东方才会发生!那些富有的领主、将军,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和爱好,不惜花费在我们眼里天文数字的财富。亲爱的,我记得有一次在歌剧院的包厢里,你向我介绍过一个年轻的少尉,说是你姑妈的儿子,在墨西哥服役,你可以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我会在将军面前为他争取最优惠的价格。”何塞先生于1620年八月写给情妇的信。
“河静,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我的朋友,让我从这个城市的清晨开始为您描述吧!清晨,当太阳刚刚跃升出海面的时候,被这里的将军命名为‘检阅大海的楼阁’要塞上的大炮就鸣炮,标志着这一天的开始,很快,街道上就会出现熙熙攘攘的商贩,出售着活鸡、活鸭、宰杀好的新鲜猪肉、牛肉,(要知道,在东方,特别是在中国这样的农耕文明国家,牛,是很重要的生产工具,往往都是禁止随意宰杀的,但是在这里,我经常可以看到新鲜的牛排出现在我的餐桌上。)从鱼塘和水田里捕捞的鱼类,渔民从海上连夜打上来的海产品,新鲜的蔬菜,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当早上的交易还没有完全结束的时候,人们的早餐开始了。这里的绅士们习惯去茶楼或者餐馆里去用他们的早餐,一面喝茶,一面吃着几样精美的点心,我比较推崇广东的早点,特别推荐你有机会一定要尝一下的是虾饺和水晶包,简直是人生最大的享受。那些苦力和摊贩们,往往就是在他们的摊位旁边的摊子上吃他们的早饭,这里的物价很便宜。水手们用三枚银币就可以购买到满满的一桶,足足有五十升的兰姆酒,回到宿营地去痛饮一番,虽然在这里,我们的一切食宿费用都要自己负担,但是这同我们的预算相比,还是要低得多。通过我的观察,每天有大批的货物进出河静的鸿基港,留下大笔的金银和税款,我很好奇,这里的领主,是如何面对这些贵重金属的?要知道,我们的马德里,物价可是整个欧洲最高的。人们在用过早饭之后,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当时间进入中午的时候,要塞上的大炮照例会发出轰鸣,人们称为放午炮,午餐时间到了。我仔细观察过,在将军所有的工场里,最低下的工人,午餐也是有充足的肉类和油脂,用来保证他们有充足的体力来进行繁重的工作。”
“谈到工作,很是令人惊讶,这里似乎到处都是工场,但是,那座工场我们都无法进入,相关人员很是委婉的告诉我们,那里的环境太差,不适合我们这样的绅士。按照中国古代的贤人讲的,绅士是要远远的离开厨房的。所以,那些充斥着煤烟味和火星的工场,自然不是我们应该去的地方。”
“到了夜晚,各个官衙的人们都下班回家,只有相应的值夜人员在各自的岗位上坚守,当然,被称为巡检的治安部队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巡逻。鸿基港开始迎来又一批船只,一般都是从邻近北方的那位郑姓领主的控制区内购买的大批煤炭。说到夜晚的鸿基港,我不得不再插一句话,不知道这里的将军是否信仰撒旦,他在港口上点燃了一种奇特的燃料,发出类似于硫磺的刺鼻味道。但是,借助这种燃料发出的光线,你可以很轻易的看到少女头上的每一个花瓣。码头上的苦力们,便借助这样的光线,将煤碳卸下了。天亮以后,由所谓的炼焦厂的人将煤炭运走。据说是用来冶炼钢铁,我很奇怪,那些人不知道煤炭只会冶炼出劣质的钢铁吗?”玻利瓦尔写给他的会计师朋友的信件。
“我亲爱的弟弟,我今天充满着喜悦的心情给你写信。原因有两个。第一,我们的贸易团队今天进行了第一次分红,我,你的哥哥,劳尔.冈萨雷斯,名下分配了一万一千五百枚银币。我粗粗算了一下,这笔钱足够支付你和侯爵殿下的女儿的婚姻费用了。这是我们进行的河静—马尼拉—马德里三角贸易的第一次分配利润。两次前往马尼拉的贸易船,都是满载着货物前去,满载着金银和这里的将军需要的物资回来。第二件事,就是前几天我在码头上为那里正在进行船舶改造的人们提出了一点关于桅杆、索具的建议,今天,就在方才,将军为此接见了我,向我表示感谢。为了表达对我的感谢之意,他赠送给我两套这里的高级军官才能拥有的铠甲和刀剑。”
“为了向我展示这铠甲的坚固程度,他特意找来了稻草,做了稻草人,在它的身上覆盖了几乎几十斤肉类,然后将铠甲给它穿上。分别用我们的短火铳和他的火铳进行射击,很遗憾的是,在五十步之内,他的火铳没有对稻草人造成什么伤害。我们的短火铳在十五步内也没有对它造成什么有效的杀伤,只是在铠甲上留下了一些弹坑。(赞美上帝,这个用来试验的铠甲不属于我,否则,我要花费一大笔钱用来修复铠甲上的划痕。)为了显示他的刀剑是那么的锋利,他在我的面前摆放了十枚中国铜币,一刀挥过去,铜币被斩为两半,而刀上没有什么缺损。这样的铠甲和刀剑,我决定由我和你,我亲爱的兄弟,共同拥有。”(哈维·埃尔南德兹·克雷乌斯在相关论著中批注,这两套铠甲我们在冈萨雷斯家的庄园中见到了正品,几百年过去了,依然坚固无比。)
“相对于刀剑铠甲,我更想拥有李将军的火器。那些士兵手中拥有的火枪和一批批从工场中运送到码头上,安装在各类船只上的火炮,对我的诱惑力不亚于凯尔斯修道院的修女。我在操场的附近仔细观察过李将军的军队配备,似乎在他以‘营’为基本战略单位的军队里,每一千人中,大约有四百人左右使用这种优秀的火枪,其余的士兵,则是使用被称为丧门枪的长矛、绝户刀的东方式战刀;这些战刀在船上也作为水手的武器被配备着。这种被称作为丧门枪的长矛跟我国的长矛非常相似,甚至连他们的作战阵型也与我国的方阵如出一辙。但是令人惊奇的是,他们每支长矛的矛头竟然都是用精钢制成的,而且长度都超过了1瓦拉。上帝啊,这些东方人简直是太富裕了!”(瓦拉(vara)是西班牙的一种长度单位,当时在西班牙地区1瓦拉大概是31-33英寸,折合公制是80厘米多一点。在葡萄牙和拉美地区,1瓦拉大概是32-42英寸,折合公制是1米多一点,所以这里用个大概的数字:都超过了1瓦拉)
“谈到李将军的军队,更加令我感到新奇。这是一支几乎由自耕农组织起来的军队,李将军保护他们的土地不受到侵犯,他们有义务缴纳实物地租,服兵役、接受军事训练等等。但是,在我们到来之后不久,李将军改革了他的军队,将大批的农民兵变成了职业军人,并且扩大了规模,以用来保卫他越来越大的领地。(他的领地据说有一个公国那么大!这似乎还没有计算那些宣布接受他的管辖的土地!)”
“我曾经在闲暇之余,在他的几座和军事有关的工场附近闲逛,守卫的士兵很有礼貌的告诉我,基于职责,他们必须驱逐我,如果我一定要进去看的话,他们可以让我的‘首级’进去看。于是,我只能坐在工场远处那供工人们休息、饮食的‘茶馆’里远远的观察。很是令我惊讶的是,每天有大量的铁矿石被马车运进冶炼场,同时也有大批的生铁和钢运出来,我计算过,但是,无论我如何计算,在我看到的人力和产量之间,始终无法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让我信服。这样的产量和效率,是我家的那座铁工场无法想象的。”
“我的兄弟,如果你这样就大吃一惊的话,那么,我下面的话,会更加让你吃惊。我们抵达后不久,这里似乎就开始了大规模的军事活动。大批的金属(似乎是我前面提到的钢铁)被运进了相信是炮场的军事工场,我粗粗的估略了一下,一周内运进炮场的金属,大约可以铸造十门火炮。但是,在下一周,我居然看到了十门以上的火炮运到了码头上!装配到那些正在改造的中国式战船的船舷上。我不敢想象,如果都是这样的速度和效率,李将军的几十艘船只,在半年或者一年之内,应该可以拥有全新的火炮。”
“作为一个前海军上尉,我深刻认识到熟练的水手和炮手对于一支海军的重要,在这一点上,李将军似乎是一个致命的短板。船只和火炮可以用金钱、物资迅速打造出来,但是驾驭操作它们的人员却是很宝贵的。但是,令我感到惊奇的是,他不知道使用了什么东方式的魔法,在给那些前海盗们讲了几次话之后,那些海盗在各自的发言过程中痛哭流涕一番之后,便成了他水师中的一员,在各自的站位上熟悉自己的职责。我不由得开始怀疑,他是否如阿方索牧师说的那样,是一个撒旦在人间的代言人?”
“随信寄去十匹绸缎,你可以使用其中的五匹用来向侯爵殿下提亲,其余的五匹交给我们亲爱的妈妈,感谢她照顾我那两个失去母亲的孩子。你的兄长,劳尔.冈萨雷斯。”
“另:你是否依然和那个萨拉森人有往来?如果有的话,你可以向他提出购买马匹,主要是**的商业申请,李将军愿意出高价来充实他的马厩。”
“我亲爱的教友,在我短暂的外出之后,我的仆人兼助手告诉我,您的来信已经有一个星期,这样的喜讯让我忘记了随军征战的疲劳。”
“在您的来信中,盛赞了河静的白砂糖同澳门可以买到的赤糖的差距,就如同马德里的贵妇人和比利牛斯山的牧羊女的区别。在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您将看两包白砂糖随信奉上。您可以利用您在濠境澳的影响,在那些信徒中收购赤糖,运到河静来,这里的李将军会给一个不错的价格。我一直怀疑他拥有一项将赤糖,粗糙的初级产品加工成为白砂糖的工艺或者技术。”
“谈到技术,我要感谢您随信寄来的关于佛山冶铁行业的相关技术资料,这对于我对河静地区的冶金工业做出一个粗略的估计,具有一个里程碑式的意义。虽然我一直认为,这里的冶金工业在技术上可能远远超过了您在通信中不停称赞的佛山地区。”
“在码头上,那些正在改造的中国船只,正在装配那些新近用钢铁铸造的锚具,(哦,刚才从码头方向传来一阵炮声,应该是那些中国福船在试炮。突如其来的炮声,使得我的拼写出现了错误。这些船只上装备的自卫火炮,应该在十门左右,从六磅到十磅都有。上帝啊!这样的火炮,还需要自卫吗?他们不去抢劫别人,别人就要赞美上帝了!)”
“我要感谢我的测绘方面的技能,在很偶然的机会,我在这里的将军设立的所谓‘政事堂’,一所培训基层行政人员的学校里,为他们展示了这样的技术,我拥有了这位年轻的李将军的初步信任。同时,在他的一位高级助手,类似于他的教父地位的老者,福伯(我曾经送给他一条可以扎在腹部,治好他的疝气的腰带。)的提议下,我得到了一次随军出征的机会,也就是我上面说的,这次短暂的旅途。”
“虽然我一直很怀疑这位李将军是一个对于上帝有着莫名其妙的敌意的家伙,但是,在他的领地里,似乎各种宗教都能够得到善意的对待。佛陀的寺庙,三清的道观,那些中国民间的神祗的庙宇,以及山区土著人带有原始宗教味道的各种神,都得到了鼎盛的香火。同时,很多人也把李将军作为一个神在人世间的代理人,来进行偶像崇拜。我就看到过很多人在为写有他的名字的牌位上香。”
“这次的军事行动,似乎是由于西部山区的野蛮人洗劫了将军属下的商队,抢劫了货物,并且杀死了一些商队成员。于是,为了维护正常的商业活动和法律秩序,将军派出了他的部队。大约一千人的部队,其中,有三分之二左右的年轻人似乎是刚刚从民兵变成了正规军。”
“从行军途中就开始让我吃惊,除了各级军官、士官用不同的铜哨子、号角、鼓点来传递命令,我听到的除了整齐的脚步声,就是一阵阵在军官的提议下,士兵们的军歌声。因为我和几个汉元商号的伙计有着负责测绘的任务,所以,拥有一匹马的我,会在四五个护卫的簇拥下,从不同角度观察到这支部队的面貌。很明显,这和我们西班牙皇帝陛下写的陆军有着很大的不同,虽然他们使用的长矛和火枪几乎和我见过的一样。我的教友,以你在东方这块神秘的土地上多年的经验,你见过的明国军队,是否都是这样的?随信寄上我绘制的关于这支军队的十四幅图画。顺带说一句,我要感谢这匹矮小的滇马,不知道它是如何负担着我增加了近二十磅的体重的。这令人诅咒的东方饮食!这让人不得不赞叹的低廉的物价!”
“当我跟随着这支似乎去远足的军队面对着大约四千左右的野蛮人叛军的时候,我得承认,那瞬间我胆怯了。虽然我所在的一方拥有着大约四百个火枪手,除去使用那些火炮的人员,其余的军人中,大约有四百名长矛手,和二百名刀盾手。”
“火炮和弹药车在队伍的最前方,大约十五步左右是火枪手的队列,在火枪手的两侧,是那四百名长矛手,队伍恶最后,是二百名刀盾兵。这个阵型,是不是令你感到十分熟悉?但是,这里将这个阵型称之为方城阵。军官们在各自的位置上安抚着那些第一次上战场的士兵。”
“在炮兵发射了两轮炮弹后,野蛮人的队伍出现了大量的人员伤亡,他们的首领在竭力阻止崩溃之后,指挥着叛军向我们扑来。这时候,那些火枪手们越过炮兵,在距离叛军前锋大约五十步的地方列队,准备射击。”
“我想,这些火枪和火炮的药量应该比欧洲的同类武器药多很多,因为几轮射击腾起的烟雾阻挡了我的视线,等到烟雾散去,我的视线恢复了良好之后,那些原本在侧翼的长矛手们,在士官的带领下,呐喊着冲上前去,用一瓦拉的矛头去收割叛军脆弱的生命。”
“当分为两个波次的长矛手们都完成了一次突击之后,那些在阵地后方的刀盾兵们,在刺耳的号角声中呐喊着冲了上来,这场战斗已经没有了什么悬念。他们的任务似乎就是冲上前,将眼前的敌人砍倒或者是俘虏。”
“傍晚的时候,我和这次讨伐叛军的军事指挥官,便坐在这场叛乱的主谋,一个野蛮人头领的官寨里,检点这次战斗的收获。这座不久前的野蛮人的大本营,将会变成李将军的新军事堡垒,用来安置和保护那些新近投奔他的新移民,完成他向西、向南方的拓展。”
“按照李将军的规定,所有的军事行动,一切缴获要归公,然后,战利品的四成将分配给所有参与军事行动的军官和士兵。那些叛乱者以及他们的家属,将被判定为官奴的身份,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我听这位指挥官的意思,他们可能会被用来修筑通往南方堡垒的道路。”
“谈到工匠问题,我想请您在澳门帮我寻找一位懂得建筑设计的朋友,到这里来帮助我设计一下教堂。因为我和我的朋友们正在积极劝谏将军大人,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商业活动,相信我获得的利润,会足够支撑一座伟大的教堂的建造费用。并且我相信,我们在糖类贸易中获取的利润会足够维持这座教堂的日常开支。”
“而且,如果您的朋友能够在其他人到来之前,先行将那些李将军点名或者未点名的种子和幼苗送到这里的话,我相信,您的教堂也将获得一笔不菲的收益,为圣保禄大教堂的恢复重建增加一笔可观的经费。”
“您在信中提到的关于这里出产的铁器,我通过各种途径为您搜集到了一些,从斧、锄头、犁铧、铁锉、锥、锯、刨、凿、针等,以及那种一瓦拉长的纯钢矛头。我在上帝面前祷告,原谅这些无知的罪人吧!他们用如此的珍贵的钢铁,来制造如此低贱的工具!”——阿方索牧师写给他在澳门的牧师朋友的信。书写与同年十月。
“从以上这些信件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些人是如何的为了一些蝇头小利来破坏当时的西班牙帝国的!为敌人采购**者有之!帮助敌人寻找那些具有战略意义的动植物资源者有之!为敌人的工业需找原材料者有之!我们西班牙之所以衰落,就是因为这些国贼!”
哈维?埃尔南德兹?克雷乌斯馆长激动地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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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四十一章 贵族也有流氓
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内,是的,属于猪脚的铁血开荒开始了!当然,总要付出点代价的!求推荐,求打赏,求点击!
堂佩雷斯子爵作为西班牙驻吕宋殖民地的总督已经有几年了,这几年,他的腰围迅速的从一个彪悍的海军军官变成了一个妓院老板。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接见客人的时候,佩戴上他全部的勋章和指挥刀。
他在聆听别人讲话的时候,有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便是抚弄腰间的指挥刀刀柄上镶嵌的宝石,如果他对这个人的讲话感到有兴趣的话,他的另一个动作,便是用手指托着浑圆的下巴。
灰蓝色的眼睛,鹰勾鼻梁,典型的伊比利亚人种的面部特征,嘴角略带着几分嘲讽意味的表情,显得十足的傲慢。
对面的何塞,是他姑母的儿子,而且,两个人是一个教父的教子。
几个月来的多次小额贸易,让这对表兄弟尝到了巨大的利益甜头,如今,何塞和他的团队试图将这种贸易的规模扩大,让自己们获得更加巨大的利益。
何塞此次前来的目的,除了将唐佩雷斯的应得利益交付给他,就是要说服自己的表弟,“开放你的库房,用你库房里那些金银,来换取更大的利益吧!”
听完了何塞的陈述,堂佩雷斯禁不住眼睛里露出了贪婪的光芒。
该死的黄皮猴子!真的是很有钱啊!富庶的东方,果然是用黄金和白银铺成的!
“他们还有多少货物?你说的那个姓李的明朝总督?”
“哦!上千担的生丝,无数的精美的丝织品,还有为数众多的茶叶、瓷器,染色棉布。”何塞仿佛看到无数的金比索向自己飞来,他开始大肆的渲染自己的所见所闻。
“他一个人拥有的财富,几乎相当于荷兰佬整个的东印度公司!”
堂佩雷斯不由得眼睛亮了起来,如果一个明朝的地方军官拥有如此的财富,那么,我,作为伟大的西班牙帝国,驻马尼拉总督,是不是可以让这笔财富为帝国所有?为我所有?
作为西班牙帝国驻马尼拉总督,他当然知道,他的表兄所描述的这些东方特产的价值,而且,即便是按照何塞同那个明朝的所谓李总督达成的商业条款来履行的话,也是可以获取巨额利润的。
在河静,何塞口沫横飞的同李守汉谈了三天,最终,让李守汉接受了他的所谓折中方案。
何塞提出的方案是这样:将他所运来的一百二十万两白银,作为定金,交付给李守汉的财政部门,并且,按照李守汉的关于进出口贸易关税的有关文件,先行抵扣部分关税。
听到这样的消息,何塞几乎要跪下来赞美上帝了!这样的话,通往财富的路途中便是坦荡如砥了,天堑也要变通途了!(该死!西班牙人怎么会知道太祖的诗句?难道这厮也是穿越者?!)
第二,因为要在马尼拉才能见到其余货款,所以,如果西班牙人用银子支付的话,必须按照在巴达维亚同荷兰人的交易价格执行,如果用黄金支付的话,则是要按照一比四的比例来兑换。
该死的家伙!奸诈的和那些意大利佬一样!比那些犹太佬还要贪婪!上帝啊!你为什么不让这个家伙下地狱去?!
可是,东方始终不是上帝的地盘,而且,按照李守汉的说法,苏哥和他关系不错。最后,何塞还是哭丧着脸同意了李守汉的条件。在他心目中,那些可以买下整个西班牙的财富,迅速的缩水成为只够买下马德里的了。
因为还要同他那可爱的表弟分配利益。
他知道,如果要说动表弟肯动用马尼拉的国库来收购这些货物,就必须要给付他足够的好处,否则,那个卑鄙的家伙,是绝对不会拿出一个里亚尔的!
“你将获得利润总额的一成。”这个不是贸易团体给出的最后底线,底线是两成。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为什么不中间吃一点回扣呢?!何塞的如意算盘是可爱的表弟最好能干认可这一成的利润,及时打开国库的大门。然后自己再吃掉那一成的差价,接下来,何塞就准备回到马德里去歌剧院同那些美丽的夫人们讨论艺术人生去了。
“这批货物的总价值是多少?”堂佩雷斯要知道合同的详细内容。
“上等生丝两千担!600两白银一担。总计一百二十万两。”
“茶叶!上好的茶叶!一千包!绸缎!十三万匹!每匹白银十五两!染色细棉布十万匹。每匹二两,合计二十万两,白砂糖,二十万包!自运价格每包五两白银。合计一百万两。细瓷。。。。。”
总数大约不到八百万两白银。
但是,如果运到马德里,或者是更加遥远的墨西哥,这笔财富的金额会翻上几倍,甚至是在后面加一个零。
堂佩雷斯掌握的马尼拉国库里,堆放着足够支付这笔货款的金银。即便是按照李守汉提出的要求,也是足够的。
因为,西班牙帝国每年会派遣大帆船从美洲殖民地运金银前往马尼拉,用于收购东方的特产。一般每年总共运输400万两(150吨)左右的银子回来,多的时候可能到五六百万两。
而且,吕宋本身也是出产黄金的大国。保姆国的黄金储量为世界第三,长期居于全球五大产金国,最多的时候,可以年出产三十多吨。在这个时代,也可以达到年产黄金数万两的地步。
最要命的是,因为和荷兰人争夺福尔摩沙失败,前往明朝的商贸航线受阻,已经有连续三年没有和明朝展开大规模的贸易了。可是,美洲的金银还是每年都运来,吕宋的金银一样是大量的开采。
无数次看着库房里堆积的满满的那些金银,堂佩雷斯曾经无数次的在心中祈祷,能够有英雄般的人物来到马尼拉,将这些既不能吃,也不能做成漂亮的袍子、披风穿在身上的东西交易走。
可是,如今,当这位他期盼多时的英雄当真来了,而且,他庞大的船队就停泊在马尼拉湾外海洋面上,总督大人心中却萌发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们的第一批货船什么时候抵达马尼拉?”堂佩雷斯总督摆弄着那柄漂亮的火铳。
。。。。。。
“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和你做这笔买卖的!”
张小虎斜靠在阅海楼的长椅子上,满脸的惫赖神情。
那一天,在众多海盗的指认之下,自知无法逃出守汉魔掌的张小虎,很是光棍的站了出来,承认自己便是闻名遐迩的海盗,“虎鲨”张小虎。
出乎张小虎和几个被揪出来的船主意外,李守汉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些,将他们推出去砍了,或者是在身上绑上石头,让人把他们扔到海里喂鲨鱼。
“大概要让我们吃饱了之后,再打发我们上路。”一个船主嘴里叼着一个肥肥的肘子,含糊不清的同大家伙交流着看法。
吃饱喝足之后,张小虎被带到了李守汉的面前。
“小六子。”李守汉很是满足了一下充当军阀大帅的恶趣味。“呵呵,能够这样的称呼一个人,是一件多么爽的事情啊!”
“你?!”看着眼前这个似乎还没有自己大侄子岁数大的毛头小子,张小虎很想冲上去给他一顿暴打,然后,夺船而走。可是他知道,这个想法,基本上不能实现。
“你的手下,不过是凭借着船快炮狠,才侥幸赢了我,如果我也有你这样的船,你的人马根本不够我收拾的。”张小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本来嘛!海上生涯,历来就是炮火在双方船只接近了之后对轰,然后各自的水兵跳帮,在船上展开血腥的肉搏战,最后,看哪一方被对方击垮。
“怎么才能让你服气?”李守汉有点喜欢对面这个看上去很傲慢的家伙。
“要么,给我一条你的所谓疾风舰,咱们公平的在海上打一次,要么,你和别人再打一次,让我看看,我输的是不是合乎情理。”
于是,张小虎和几个船主,作为一批身份极其特殊的乘员出现在了李守汉的水师里。
“为什么不做这笔买卖?难道你不想要这些好东西?”李守汉示意莫金给张小虎的背后加一个垫子,这个家伙被炮弹击飞的木片划伤了后背,需要靠得软和些。
“不是不想要,而是不想和你做买卖!”张小虎纠正着我们的李大少爷的思维误区。“你把你的小脑袋伸出去,看看这个地势,如果我是佛郎机人的总督,我就会把你和你的船队,花言巧语的骗进这海湾里去,然后,用两边炮台上的大炮封锁住出口,用炮船一艘一艘的把你的疾风舰干掉,然后,那些好东西,便都是我的,就算是有点损失,也是没本钱的买卖!”
听到此言,李守汉不由得脸色变得苍白!是啊!西班牙人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当年之所以能够靠着一百多人征服印加帝国,除了技术和流行疾病之外,还不是靠着各种阴谋诡计和出尔反尔?!
似乎为了验证张小虎是一个合格预言师,好的不灵坏的灵。阅海楼的瞭望塔打出了信号,有船只进港。
从守汉的位置向外望去,正好可以看到沿着水道进港的几条船,那些船体上满是硝烟和弹痕的船只,几面风帆上也是累累的弹孔和火烧过的痕迹。
守汉的眉毛不由得立了起来,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人扔到了一个冰窟窿里,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发射着寒气。
“大人,货物和船只人员的损失统计上来了。”陈天华手捧着一具皮护书,仿佛手里捧着一个炙热的大炮弹一样。
“五艘福船,包括船上的水手、货物被俘,两艘疾风舰重伤,需要修复,三艘疾风舰、四艘福船受轻伤,船上货物全部丢弃。”
“各船损失水手总计四百六十三人,其中,阵亡一百四十五人,重伤七十三人,轻伤一百二十二人。失踪或被俘人员123人。这些人员中,不包括明确被俘的五艘福船上的水手。如果计算上这五条船的水手,那么我们的人员损失还要在加上近三百人。”
守汉听着陈天华那努力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的报告,他还是从声音中听到了一丝愤怒和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和兴奋而带来的微微颤栗。
“财产损失,应该在一百万两以上,其中仅被俘船只及货物,就高达近五十万两,沿途抛弃的货物及船只损失、人员损失、抚恤,也在五十万两上下。目前,船坞里正在对几条受损严重的船只进行抢修,估计很快就有修复的工料报价出来。”
“那群佛郎机商人呢?”这是守汉几年来吃的最大的一次亏,自己的贸易船队在马尼拉被当地的西班牙人打了一个漂亮的袭击,俘虏了一半以上的货物,给自己造成了重大的财产和人员损失。
老实讲,守汉并不太在意那些货物,反正也是用盐从内地交换来的,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什么成本。但是,那些船只和水手,可是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起来的家当,就这样白白的损失掉,这着实令守汉有些愤怒。他准备询问一下事情的始作俑者,西班牙人何塞。
“大人,何塞受了伤,被送到阿方索那里去治疗了。据水师的兄弟们回禀,是何塞向他们报警,他们才能够有逃出的机会,否则,如果再行进数里,全部进入海湾的话,我们这些船怕是一条都回不来。何塞的船只也被吕宋的炮台击伤,他本人被风帆砸伤了右臂。”
在场的官员和军官们愤怒了,多年以来,都是他们在李守汉的带领、指挥下去打劫,哦,用词不当,去抢别人的地盘,缴获别人的财货,如今,居然有人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人们挥动着手臂、兵器,高声叫嚣着,要去好生教训一下这些不长眼的佛郎机人!
相比较起来,守汉倒没有诸将那么的情绪激动,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深处一个声音极为兴奋的大声叫道:“热情的西班牙女郎!老子来了!”
“传令!”
在场所有的人立刻停止了叫喊和唾骂,规规矩矩的站好,向守汉抱拳行礼,听候差遣。
“各营各部,收拢人员,拴束兵器,检点船只。听候调遣!”
半个月之后,守汉的庞大船队进抵到马尼拉湾的海峡入口。他举起望远镜,向马尼拉湾望去,自己的船队十五艘炮船,十五艘纵帆船,还有几艘充当运兵船的福船,大大小小三十多艘船只就停泊在马尼拉湾的入口,炮舰在外护卫着满载着士兵的纵帆船和福船。
“如果我想让货物损失小一点的话,便会想法子让你的货船在前,炮船在后,等到货船通过炮台之后,炮台立刻开火,阻截、炮击你的护航炮船。让你的炮船眼睁睁的看着我的炮船俘虏了你的那些满载着货物的船只。就算是你冲进了海湾,那又能如何?我的炮船正在那里以逸待劳的等着你呢!把你的船只打沉,然后再向上面报告,说我歼灭海盗多少多少。”
作为水师的特殊客人,张小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同一桶冷水泼到了李守汉的头上。
“我让你胡说八道!”平日里少言寡语的莫金冲到张小虎的面前,一记炮拳打了上去。
“住手!”李守汉喝止了莫金的冲动,“打信号,所有船只加强戒备。另外,你到厨房,看看有没有酒,给张,张头领取一些来。”
“总督大人,这不可以!你在不久前已经违背了商业贸易的基本原则!如今,在我的苦心斡旋之下,对方表达了应有的诚意,继续前来同我们展开贸易活动,可是你继续这样的话,我们和那些无耻的阿尔比昂海盗有什么两样?!”在马尼拉湾的炮台上,听完了堂佩雷斯那个可怕的设计之后,何塞大声的反对。
“好漂亮的船!”透过单筒望远镜的镜片,总督大人仔细的观察着对面的那些被表兄称为“我所见过的最好的船只。”
“你看到的那些船,每一艘都相当于十艘无敌舰队的舰只。你想想看,马尼拉有这么多的军舰吗?!有可以对付李总督那可怕的炮火的能力吗?!你的堡垒修建的比波塞冬的宫殿还要坚固吗?!”何塞虽然贪婪,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位表弟,纯属于被金钱冲昏了头脑。
何塞很悲哀的发现,自己成为了风箱里的老鼠,被两个强大的势力夹在中间。
昨天,当他作为河静方面的委托代表向自己的表弟,西班牙驻吕宋总督堂佩雷斯转达了要求惩办肇事者,赔偿损失的合理要求,并且转述了李将军的善意,如果达到了以上的要求和条件,河静方面愿意继续同马尼拉进行贸易活动。
但是,眼前的这位可爱的表弟,显然是被那些亮晶晶的金比索迷住了心灵。
他居然想要继续通过武力,来夺取那些货物,然后,再让那些廉洁的会计师们,按照收购了这些货物的价钱,将库房里的金银划归到自己的腰包里。
李守汉此番前来,虽然冠冕堂皇的旗号是要求吕宋当局惩办肇事者,赔偿损失,并且继续贸易,但是,何塞虽然受了伤,但也没有失去观察和分析事物的能力;那一艘艘福船中全副武装的士兵,已经说明了一切。
战争在所难免。
此时的西班牙还是那个地球球主的时代吗?
海军舰队被那些卑鄙的阿尔比昂海盗击败,正在重建当中,斐迪南陛下还在战争的泥潭中挣扎,即使那位年轻的李将军将他的怒火和炮弹一起倾泻到吕宋总督府的屋顶上,远在马德里的皇帝陛下也是无计可施的。
这是如此可怕的念头,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何塞不敢想象。
“胡安少校!我命令你,准备进行战斗!”堂佩雷斯大声的命令着炮台的指挥官。
“遵命!总督大人!我们的二十四磅炮已经急不可耐的要投入战斗了。”
很明显嘛!马尼拉的军官们不认为对面的那些船只能够拥有如何塞描述的那样恐怖的火力。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奥斯卡上尉,带领着你的部下们,到城外的八连(地名,华人聚居区)去!将居住在那里的中国人统统的看押起来,等候我的命令。如果他们敢于反抗,就命令城头的大炮给他们好好的宣讲一下上帝的福音!”
英明的总督大人布置好了自认为周密的计划,“好了,诸位,回到你们各自的岗位上去,准备迎接我们的财富吧!我的皮萨罗们!今天是我们的幸运日!今晚,我将在总督府,举办盛大的舞会,来庆祝这次伟大而光荣的胜利。”
西班牙军官们轰然答应,带着对金钱的渴望和贪婪冲向自己的岗位。
一条总督府的船只,快速的驶离了海湾,向李守汉的船队驶去。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四十二章 马尼拉湾的烈火
当我们用一肚子的窝囊委屈和苦逼看着黄岩岛成为囊中之物的时候,我们抬起头,看了看前方几百公里处,额?那是什么?马尼拉?!
从望远镜里看马尼拉城,这是一座坐落在海滨的城市,城外便是海,海边建设着码头,随处可见的热带植物挥洒着它们旺盛的生命力。
在距离码头遥远的海面上,停泊着大大小小的军舰和武装商船,嘈杂的人声、纷乱的水手们,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正在急速登船,正在为即将到来的饕餮盛宴做着准备。
码头上,很多的土人和西班牙人或是驱赶着车马,或者做着搬运的准备。态度轻松悠闲的如同去赴一场宴会一般。
城内的西班牙人接到了总督的通知,很快就有一支明国的船队运来大批的明国商品。
他,将以西班牙驻吕宋总督的身份,分配这些商品。
所有的人都知道,总督大人要做的事是什么,不过,无所谓,西班牙的繁荣富强,不就是建立在对野蛮人的屠杀和掠夺的基础上的吗?马德里繁华的街道,都是用印加人的尸骨堆积起来的。
在这里,就在二十多年前,也曾经发生过,针对那些勤劳致富的华人的掠夺、屠杀事件,理由和依据,便是他们有可能成为明朝进攻吕宋的内应。但是,事后证明,那只是一个谣传而已。
不过,在这件事情过后,殖民地当局针对华人执行了所谓的居住证制度,不信奉基督教的华人每年缴纳八个比索,另外再加五个里亚尔作为贡礼,十二个里亚尔作为房屋税。通过这样的掠夺,吕宋政府当局每年可以获得十几万比索的收入。
当然,很多都是不上帐的。
一个看上去有些老态龙钟的家伙,正在一群西班牙女人中间吹嘘自己当年的丰功伟绩,是如何英勇的冲进了华人社区,是如何奋不顾身的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是怎样的用手中的火枪和战刀去屠杀那些基本上毫无准备的和平居民。
“感谢堂佩雷斯总督,让我在去见上帝之前,还能够享受到分配那些东方人财富的荣光和快感!”他用长着一撮花白胡须的下巴,指了指远处那些被英勇的西班牙士兵用大炮包围的华人居民,“他们就是我们帝国的工蚁。等到他们创造了财富之后,我们,就像碾死蚂蚁那样,碾死他们,然后,享受他们为我们创造的财富。”
很快,遥远的海平面上,便出现了数不清的白色帆影,在码头上的西班牙人和吕宋土人们不由得纷纷欢呼起来,他们知道,赃物,哦,不是,财富的分配盛宴即将开始。
“当天的马尼拉居民们都以一种和平的、充满友好的态度,在码头上等待着李总督的商贸船队,并且,当他们看到了李的货船船队接近马尼拉城时,他们发出了发自肺腑的、热烈的欢呼声。但是,令他们感到万分惊讶的是,李将军的船队,在货船通过了海峡之后,担任侧翼和后卫护航的那些所谓疾风舰,和武装船只,突然向半岛上的炮台开火。”
“在措不及防的情况下,炮台上的士兵和军官死伤惨重,据事后统计,炮台的驻守人员,大约有百分之四十在第一轮炮火袭击受伤或死亡。”
这是西班牙的历史学者们对马尼拉交火事件的评论和指责。
“在我商业贸易船只尚未进入马尼拉湾之前,西班牙驻吕宋当局便意图对我商贸船队进行海盗式的袭击,为此,他们的炮台进行了战斗准备。并且,在我护航编队发现之前,已经进行了炮弹装填,准备在我护航编队进入海峡最狭窄处时进行炮火拦截。同时,在马尼拉的西班牙军舰和驻军也进行了动员,士兵们已经登船,军舰已经升帆出动,尊敬的西班牙同事们,你们告诉我,贵国的前辈们,出动浩浩荡荡的大小二十多艘舰只,还有近两千名士兵,迎着我们的货船船队快速突进驶来,目的是什么?难道是来高喊热烈欢迎的吗?!”
这是中国的学者们在同一次国际论坛上的回击。
“大人,西班牙的炮台在向我们瞄准!他们正在移动他们的大炮!”一个哨兵观察后报告,“布兰科的船入港了没有?有一炷香了没?”李秀秀看看烛台道:“李大哥,一炷香已经烧完了,”李守汉猛的站起“发信号火箭,总攻!”
当守汉下令全舰开炮的时候,胡安少校正在督促士兵们为那十门二十四磅岸防炮装填弹药,做好开火准备。
“小伙子们!你要是想回到西班牙之后,能够买得起一座漂亮的庄园,把附近村子里最漂亮的女人弄到你的卧室里,就跟我狠狠的用炮弹给海上那些黄皮猴子们上一课!”
那些赤裸着上半身的炮兵们狂野的大声笑着,算是给他的回答。
“咦,何塞中校他们在干什么?”胡安少校望着远方,何塞已经抽空跑下了炮台,陪同来的几个人都发疯是的往城外的山丘上跑,何塞见识过火箭的射程、威力和射速,呆在总督府和炮台就是自杀,最安全的反而是城外。一边狂奔,何塞一边暗自向他的主祷告,让我在跑到安全地带时候,李将军不要使用他那可怕的炮火。主啊!请你宽恕我那无知的表弟吧!看着我那虔诚的姑母大人面上。
“嗖”一支火箭冲上天空,爆炸开来,散成美丽的烟花!
“少校!你!”一个中士指着海面上突然冒起的一股股白色烟雾向他报告。
话音还未落,观察哨的眼睛里便出现了数十道炙热的轨迹。
短短的一瞬之间,轨迹变成了一条张牙舞爪的火龙,伴随着令人几乎发疯的尖利刺耳的声音,直扑炮台而来!
炮台上,佩雷斯在听气喘吁吁的布兰科报告经过,信号火箭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什么?”
胡安少校的经验要比他丰富的多,“敌人要总攻了,各炮台准备!”话音刚落,胡安看到了下辈子都不能忘记的场面,在一眨眼间,在距离炮台3500多米外,从疾风舰一侧顷刻间喷射出数百条火龙,不错是火龙,喷着火焰带着白烟的火龙,没有大炮的轰鸣声和炮弹的尖锐的哨声,而且奇怪的尖啸声,火龙基本是笔直冲着炮台过来,胡安那久经沙场锻炼出来的本能救了他一命,他一个纵身从炮台跳入了大海,佩雷斯张大了口合不拢,数十枚火箭已经击中炮台,插入炮台的周围的地上,接着巨大的爆炸和火焰腾空而起,浓烟火焰淹没了炮台。
何塞在城外的山丘观看,不出他所料,只一轮炮击,30个炮台被火箭就像射击木桶里的小鸡一样,给炸毁了,剩余的炮台开始反击,但是,只开了一炮,第二轮火箭弹已经铺天盖地而来。到处是炮台的弹药的爆炸声,士兵的残肢血肉到处飞溅,有些士兵惨叫着变成了奔跑的火人,但是,没跑几步,就倒在了地上,炮台的火药也被引爆了,引发的一连串殉爆,巨大的爆炸气浪甚至把24磅的大炮都炸上了天。粗大的炮筒在气浪的推动下,如同华人孩子手中的竹蜻蜓一样轻盈。
张小虎兴致勃勃的站甲板上,观看炮手发射火箭,当他看到一个士兵摇动手柄,炮台就马上开始对着目标转动的时候,脸色都变了,当另外一个水手摇动手柄,炮架开始概略瞄准目标的时候,他的眼睛瞪的比铃铛都大,当2个装弹手在眨眼间就装填了四枚火箭的时候,他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都挖出来。他计算了一下,一个火箭发射架,可以在红夷大炮发射一炮的时间内发射四到六次。更恐怖的是,疾风船在高速行驶中,炮手只一轮就射击就击中了几乎目不可见的山上的炮台。五十五个炮台在第二轮的火箭炮射击中,彻底的被摧毁了,不是西班牙人不够强大,而是李守汉的火箭太厉害了,他连做梦都没梦到有这种可怕的武器,他已经快喷血了。
他的心中猛的跳出一个念头“投奔他?他的所作所为,完全超出了一个千户将军应有的权利范围,假如以后,他,,,,”张小虎嘿嘿的笑了起来。他要为自己博一个广大的前程,而不是做一个小小的海盗头子。
“说不定,我以后手下也会有这样一支强横的舰队的!”
疾风舰舰队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彻底的把炮台削了个干净,整齐有序,如同海军校阅打靶一般。当然,这里面有很大的功劳是归功于炮台上那些殉爆的弹药的,火箭,只是引发了它们的热情。
不知道是不是何塞的祷告被他的主听到了,他可爱的表弟堂佩雷斯子爵居然没死,他被气浪给掀入了大海,被在海里的胡安少校给救了起来。
“我们的军舰!我们的军舰必须将这些可怕的明国军舰赶出去!”火箭那狂飙般的威力给佩雷斯上了恶狠狠的一课,在迎着商船队扑来的西班牙军舰上,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假发和袍子上的海草,一边作为西班牙驻马尼拉的最高长官发出了新的指令。
军舰上的舰长们也看到了被一个个摧毁的炮台,如同火炬一样冒着浓烟,心下不禁惴惴,“我们的炮,似乎没有这样的威力。。。。。”
“冲上去!贴近他们!我们西班牙帝国海军最擅长的是什么?!是跳帮接舷战!”佩雷斯拔出了自己的指挥刀。
几个舰长和指挥官在心中无数次的问候了何塞那位虔诚的姑母,但是无可奈何的组织自己的部下们做好向强横的敌人发起冲击的准备。
“小伙子们!为了西班牙帝国的荣誉!准备好你们的火枪,战刀和利斧!向那邪恶而强大的敌人,冲锋!”一名舰长在自己的军舰上大声的对自己的部下们高喊着,尽管声音里似乎有一丝绝望。
看着十几条军舰和武装商船向李总督的舰队扑去,佩雷斯不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赞美你!我的主!”他转过头,一脸义正词严的朝着身边的胡安少校,“胡安少校,我现在命令你,和我一起返回马尼拉城,组织城市的防御!”
一帆满风,佩雷斯和胡安少校乘坐的海神号,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超过了那些还在海面上慢慢行驶的明国货船,回到了马尼拉城的码头上。
码头上,刚才还在那里欢天喜地的等待着分配赃物的西班牙人和吕宋土人们,已经逃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地上丢弃的无数女士们漂亮的鞋子,折扇,喷洒了香水的手帕,带着面纱的帽子。
方才远处那些似乎坚不可摧的炮台,转瞬之间就变成了让流浪汉和野狗去拉屎撒尿都找不到一块平坦地方的废墟。
那些如同狂暴的恶龙一样的明国军舰,天哪,难道他们真的是从地狱里面逃出来的恶魔吗?!随着一连串女士们的尖叫声,所有的人如同大梦初醒,逃吧!逃到自己的家里去吧!关好门,锁好窗,把家里的金比索藏好。
“感谢上帝,我们还活着!”佩雷斯双脚踏上了码头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句话。
“奥斯卡!奥斯卡上尉!”
步兵上尉奥斯卡闻声跑了过来,“总督大人,我在这里!”一边跑,一边整理着有点歪歪斜斜的武装带和佩剑。
“去!带着你的部队,把那些!把那些八连里的华人,统统赶到码头上来!还有,把城头的大炮也对准码头,准备开炮,阻止那些明国海军登陆!”
“可是,总督大人,那些都是普通的华人,不是军人。。。。。。”
“够了!他们只要是明国人就够了!我就不信,他们的政府军会对着自己的百姓开火!”这一点,佩雷斯说错了,其实,明朝的军队,特别是这个时代的军队,对待自己人比对待敌人狠得多。慢说是用明国这些所谓的天朝弃民,奸猾之徒来阻挡明军的攻势,就算是明军自己,也时不时的搞一次哗变、闹饷之类的事情出来。
但是,他遇到的是李守汉。
海面上的战斗,依旧很诡异的进行着。
说战斗很诡异的进行,是因为双方的船队位置。
与李守汉的货船侧身而过的西班牙战舰,一改往日里见到这些满载着贵重货物的船只便要上去盘查的老习惯,一个劲的向着海峡的方向猛冲。
他们看得很清楚,明国海军的船只是通过北海峡的通道进入马尼拉湾,在进入的同时,将半岛上的炮台一一摧毁,但是,北海峡的宽度只有三公里,一面对炮台实施他们那可怕的炮击,一面又要尽快通过,这就是考验一个国家海军水平的时候了,不客气的讲,西班牙军队的炮兵水平要比守汉的部队高得多。在这样的情况下,用技术装备,弥补技术水平的不足,李守汉的火箭快速瞄准和概略射击优势便显现出来了。
“我们必须尽快赶到海峡的出口,在他们的舰队没有完全通过海峡的时候,堵住海峡,哪怕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将他们歼灭在此!”
这是舰长们的誓言和决心。
“消灭了明国海军,这些满载着贵重货物的货船,自然一条也逃不掉!到那时,我们再大的损失,也都可以弥补回来!”
但是,如果舰长们知道,此刻对面的那些疾风舰有了一个业余指挥官,不知道他们还是否能够笑得出来。
“安远号!定远号!你们二船,采取双船交叉入港方式,交替掩护!突进!”
安远号、定远号,两条在舰队前端的疾风舰,最大限度的将侧面对准西班牙气势汹汹咄咄逼人而来的舰队,试图利用自身船快、炮多、炮快的优势,最大限度的发挥船载火箭炮的发射快、数量大、打的准的优势,将西班牙船队击溃。
采用双S路线进港的船队很快便与西班牙的战船相遇了。
同别人的热血沸腾、英勇牺牲不同,卡洛斯舰长的觉悟就没有那么高,在他看来,即便是做了俘虏,打了败仗,也可以用金币赎回自己的自由和荣誉,但是,如果要是因为冲动,丧失了宝贵的生命,那可是多少金币都无法换回来的。即使战斗胜利了,你也享受不到战斗胜利的果实了。在战场中如何活下去才是最关键的,这是卡洛斯舰长老油条的信条。
在他的授意和暗示下,他的海上豺狼号,慢吞吞的行驶在队伍的最后。
在他的位置上,他可以将整个战场的动态一览无余。
对面舰队的业余临时指挥官张小虎,哦,这个职务是他向李守汉(这个和他侄子差不多大的小子)宣誓效忠之后,李守汉给予他的临时头衔。“先打一仗让我看看你的本事!”露出了他那个可怕的诨号“虎鲨”一般的獠牙。
“哼哼!上次这疾风舰和舰队对轰,是和老子打,可是,三年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老子能够指挥这么多的疾风舰?!还是和红毛夷的舰队干?!”他站在指挥台上,手里捏着那具单筒望远镜,死死的盯着疾驰而来的西班牙舰队。为了这次马尼拉之行,李守汉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算给每条舰船都配备上了望远镜,便于观察和指挥。他发誓,回去之后,一定要搞玻璃工房!
“测距手!西班牙舰队距离我安远号和定远号的距离?!”
“大约三千步!”桅杆上的观测手大声回答。
很快,不久前在张小虎面前上演过的一幕,也出现在了卡洛斯面前。
“他们要做什么?”
卡洛斯惊讶的发现,最前面的两艘敌舰,快速的向侧翼运动,为后面的两艘舰船让出了位置。紧接着,这四艘舰船似乎在统一的号令下,缓缓的将自己的船舷调整了过来,形成了侧舷对敌的态势。
看到这个态势,卡洛斯舰上的水手长不禁大声的笑了起来。
“这些黄皮猴子,他们要做什么?难道,他们不知道,我们西班牙海军是最喜欢别人和我们搞跳帮战的!?”
卡洛斯却很敏感的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快!快!将后桅杆上的帆落下两面来!”落下来两面帆,仿佛汽车减了档位松了油门,海上豺狼号距离分舰队的距离又拉开了一段。
换句话说,分舰队距离安远、定远等四条船的射程又近了一些!
“大约两千四百步!”测距手又一次报出了敌舰的距离。
“发信号!两舰一组,安远定远各自带领一条舰,安远这组,继续进行绕行射击,定远这组,进行交叉射击!为后续各舰冲出海峡争取海域!务必让红毛夷人的军舰在第一轮射击后,丧失阵型!然后,各舰突入,组队进行交叉射击!”
接到命令后,定远号的代理舰长楚大雷冷笑了一下,“这是哪个缺德的家伙下的命令?这样一来,红毛夷还会有几条舰飘在海面上?!”
“一炮好!”
“二炮好!”
“三炮好!”
。。。。。。。
“七炮好!”
七个火箭发射平台都已装填调整完毕。
“开火!”
很快,海面上便充斥着火箭那标志性的尖利啸声,尾部的白眼划过半空在海天之间形成了一道白色的轨迹,在楚大雷眼中看来,那便是阎王和判官为这些西班牙人勾销的生死簿。这就是舰载火箭改进版的不同之处了。
“天哪!那是什么?!!”卡洛斯看到一条条火龙直直的扑向了分舰队的旗舰,一阵爆炸产生的烟雾过后,几道烟柱腾空而起,伴随着旗舰上翻腾起黑烟和红色的火焰,间或夹杂着隐约可闻的爆炸声,那应该是船上的火药库被该死的大火引爆了。
旗舰上,那数百名水手、炮手、海员、士兵,纷纷跳水逃生。他们身后的旗舰,已经成为一个缓缓下沉的火球。
“天哪!天哪!”卡洛斯张大的嘴巴,足足可以将他自己的拳头塞进去。作为一个参加过无敌舰队的老兵,他对于英国海军的作战方式十分的熟悉,那些阿尔比昂海盗们的排炮轰击,将无数英勇的西班牙士兵送进了波塞冬的宫殿。
但是,如今,对面的这些可怕的东方人,一定是使用了一种可怕的巫术,否则,我们伟大的西班牙帝国军舰,如此的高大巍峨坚固,怎么会仅仅几声炮响,便起火、燃烧、爆炸?!英国人要打沉帝国的军舰,没有个百十炮是做不到的!而这些东方人只几炮,就把帝国强大的军舰给打沉了。在镇远舰上,李秀秀用灵巧的小手在剥荔枝皮,一粒粒晶莹的荔枝如水晶一般漂亮。
李守汉嫌天气热,很奢侈的在自己的旗舰上装了水冷空调,当然,只有他的卧室和作战室才有。当疾风舰在行驶的时候,一个特质的水车和风车会利用风力和船速把海水泵入水塔,水管通入房间里,用来降温。张小虎第一次进这个作战室时候,羡慕的眼都红了。
后来,李守汉换了新的旗舰,这艘带水冷空调的疾风舰,就给他死皮赖脸的弄了去当自己的指挥舰了。
“哦,张口。”李秀秀把一颗荔枝送入李守汉口中,李守汉正坐在椅子上,兴高采烈的用望远镜观战。
一艘疾风舰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八字形,从一艘西班牙战舰侧舷掠过。
“哦,是哥伦布号!”卡洛斯惊声尖叫着。
哥伦布号似乎很是走运,它距离那条疾风舰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开炮!”炮长一声吼叫,那些急不可耐的炮手们,纷纷将手中的引火绳向引火口上的鹅毛翎管挥去。
“嗵!”一声沉闷的怒吼声,炮位上的青铜炮喷射出一股火焰,将十二磅的炮弹发射出去。然后,炮身急速被巨大的后坐力推动的向后,被炮位后面密密层层的绳网拦住,几个炮手快手快脚的将火炮复位,一个炮手用手中的羊毛刷,沾了沾菜油,清理了炮膛,其他几个炮手紧张有序的发射药包填进炮膛,然后在药包前面塞上一块圆木板,以防止燃气泄露。紧接着,将用棉布包裹的炮弹塞入炮膛。12磅的青铜炮,强大的后坐力对疾风舰来说,影响是很大的,甚至是致命的。李守汉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在青铜炮炮口加了炮口制退器,在炮位后方设置了拦阻绳网,这才使得疾风舰可以轻松发射大炮而不受影响。
“五炮好!”
“听我的口令!开炮!”
又是十几枚炮弹热烈的如同西班牙女郎一样,去亲吻那些高大的西班牙战舰。
“咱们也得练习一下这大炮的打法。免得这些佛郎机人的战船都被咱们点着了。”代理舰长楚大雷嘴角挂着一丝小地主的吝啬表情。“虽说这些船跑得没有疾风舰快,但是也比没有的好。”
十几枚炮弹按照人们的希望,击中了西班牙战舰哥伦布号。厚厚的橡木板没有能够抵挡住十二磅青铜炮的威力,被炮弹击穿,不规则的木板碎片变成了杀伤西班牙战士、水手的帮凶,几个水手脸上、头上被木头碎片插得鲜血淋漓,在甲板上辗转惨叫着。哥伦布号也反击了,但是,疾风舰几乎20节的速度使得大部分炮弹打空了,只有三五发炮弹击中了疾风舰。
“该死的!为什么会这样!”卡洛斯狠狠的将拳头砸在了舵盘上,“敌人的炮火为什么会这样的快!这样的狠!?”
“舰长!敌人距离哥伦布号实在是太近了!我刚才看了一下,不到七百码!正是炮火的最佳射程!就算是敌人没有使用它们那可怕的火炮,这样的距离,一般的火炮也足够击碎船甲板了!”
更何况,对面的火炮并不是铸造的青铜炮,而是锻造的青铜炮。虽然口径只是十二磅的,但是炮弹和炮膛的误差同南北战争时期的火炮在精度上有过之而无不及,再加上木头给予的缓冲和栗色火药的强大推力,使得它的杀伤力和破坏力射程远胜过了十八磅的火炮。李守汉这个算计起来比任何一个土财主都要抠门的家伙,为了最大限度的发挥现有装备的作用,将先期锻造的十二磅青铜炮集中起来使用,以期达到最大的使用价值。
一枚偏离了弹道的炮弹,掠过了哥伦布号的主桅风帆。炙热的炮弹,将风帆引燃,将索具熔断。随着索具的断开,主桅杆上的风帆颓然落地,哥伦布号开始在海面上原地打转。
“后主炮!开炮!”楚大雷典型的乘你病要你命,丝毫没有骑士风度,“不要管这条破船了,我们继续向前,将佛郎机人的舰队割裂!”
将失去了主桅动力的哥伦布号丢给后续舰只,楚大雷的定远号和安远号等四条疾风舰继续疯狂的执行着作战计划。将十几艘军舰和武装商船组成的佛郎机舰队割裂开来,利用自己的速度优势突入敌舰阵型之中,突进的过程中,用火箭或者舰载火炮轰击敌舰,使敌舰丧失部分战斗力,然后交给后面的友舰处理,先锋四舰则是继续在海面上寻找下一组受害者目标。
“舰长,我们该怎么办?!”水手长略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询问着卡洛斯的意见,方才,一条疾风舰从西班牙的“金色圣山”号武装商船旁边掠过,几乎是船舷擦着船舷的掠过,激动地西班牙战士们做好了跳帮的战斗准备,但是,敌人的密集炮火,击碎了战士们的勇气和肉体。他清楚的从望远镜里看到,一枚炮弹几乎是从船舷的一侧,在数十名战士、水手的身体中横扫过去,带着无数的血肉碎块和惨痛的叫声、咒骂和呻吟,落入了海水之中。
“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升满帆!回去!回去协助马尼拉炮台上的守军,守卫西班牙的神圣领土!”卡洛斯不愧是总督大人的优秀部下,能够在关键时刻同总督大人保持高度一致,并且,对于战场态势看得十分清楚。
但是,在他满帆之后,向着马尼拉城狂奔了一段距离之后,高举着单筒望远镜的双手不禁又颤抖起来!
“该死的黄皮猴子!无赖!卑鄙的奴隶贩子!”他将脑海里能够搜罗到的各式各样的脏话都一股脑的发掘出来,大声的骂着。
在桅杆上的一名水手大声的传达着最新的敌情。
“我舰前方发现敌人舰队!成战斗阵型!”
那是方才与他们擦肩而过的纵帆船和福船。
身后,楚大雷的定远号势如疯虎一般急速追了过来,楚大雷看得很清楚,如今的马尼拉湾,只有这一艘敌人的军舰还未曾遭受到打击。
“落帆!落帆!升白旗!”卡洛斯在最关键的时刻,充分发扬了一名骑士生命高于一切的高贵理念。
疾风舰几乎是擦着卡洛斯的鼻尖,从海上豺狼号的船舷一侧掠过,带起的浪花飞溅到卡洛斯的军装上面,他清楚的看懂了对面那快的变态的军舰上,水手们鄙夷的笑容。
水手长看到的则是船舷下方的双层炮甲板,那密密麻麻的炮窗,还有那古怪的七个突出的平台。
“但愿,我们的马尼拉炮台,能够保护我们的马尼拉城。我们的总督大人,希望你能够保护西班牙的公民。”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四十三章 登陆马尼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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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守在马尼拉城外炮台上的西班牙军队,将十门二十四磅岸防炮装药、瞄准,对准了那些方才还是财富的象征的中国船只,如今,这些船只代表的是死亡和掠夺。就像他们对待华人和印第安人一样。
“来吧!你们这群该去下地狱的黄皮猴子!”炮台的指挥官林奇中校一面指挥着炮手们调整着射击角度,一面透过望远镜恶狠狠的盯着远处海面上那些悬挂着红色旗帜的中国船只。
“报告!中校先生!各炮射击准备完毕!”迭戈上尉大声的向他报告着。
“开炮!”
“但是,中校先生!我认为眼下开炮,没有任何意义!”
“你这个胆小鬼!为什么没有意义?!”
“我们的火炮,最大射程不过一千三百码。可是敌人的舰队,却在一千五百码之外停泊。我们即使是施放火炮,也只是白白的浪费小伙子们的体力和炮弹,最多是杀死几条海里的鱼虾!”
林奇中校脸色微微发红,他在西班牙本土的时候,是一个有名的花花公子,最擅长的事情,便是在沙龙里和那些美丽的贵妇、小姐们谈天说地,尔后在花间月下,与这些美丽高贵的女人们坦诚相待,深入浅出的探讨一些人生的真谛。
如果不是在马德里搞得屡次风波迭起,他也不会被家族发配到这个潮湿闷热的鬼地方来。“该死的外省佬!”他在心里咒骂了一句。
再一次举起望远镜,那些中国船已经摆开了阵列,原先的货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打开了炮窗,虽然没有军舰那么恐怖,但是,一旦对射的话,炮台也未必能够占到便宜。
“中校!他们开始登陆了!”一个士兵惊恐的大声叫喊着。
远远地,那些中国船上开始放下了小艇,一群群的士兵们顺着绳网爬到小艇上,奋力的划动着船桨,向着海岸线划来。
“该死的!他们为什么不把大船向码头方向开动?”林奇中校很是愤怒。
放眼望去,海面上似乎到处都是中国人的小艇,但是,如果用大炮轰击的话,命中率和实际效果,恐怕只有天主才能知道。
“啪!”从炮台下面传来了一声枪响,枪声似乎提醒了林奇中校,“对!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去!让我们用火枪和长剑,给这群猴子们上一课!让他们知道,谁是真正的骑士!”
关于纵帆船上载有士兵这一个铁的事实,西班牙学者在诸多著作论述中都强烈的指出,中国船队到达吕宋岛,表面上是打着和平贸易的旗号,实际上是武装入侵。船队里暗藏着为数众多的武装士兵,便是铁一样的证据。
林奇中校组织手下在炮台下面构筑工事,试图阻止中国士兵的登陆行为。
海面上,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除了卡罗斯的海上豺狼号挂起白旗投降之外,其余的船只因为距离守汉的舰队实在是太近了,近的让西班牙人在遭受了一轮炮火打击之后,来不及挂出白旗,就被后来的狂狮恶虎们围上去疯狂撕咬,然后,漂浮在海面上的西班牙绅士们,很是无奈的低声咒骂,这群疯狂的家伙,违背了海战的基本准则!
看着海面上在波峰涛谷之间载沉载浮的西班牙海军士兵和军官,张小虎嘴角露出了一丝嗜血的笑容。“妈的!这群该死的佛郎机人,也有今天!”
“大人,威远号打来旗语,询问如何处置海上的这些佛郎机人?”
张小虎低声的询问李守汉,从他的内心深处,他及其希望李守汉能够下令,一顿火炮或者火铳,将这些在海上的家伙解决了,然后水师战舰一鼓作气冲进马尼拉城,大肆的烧杀抢掠一番,然后满载而归。
守汉向远处在海面上大声叫喊着的那些西班牙人望了一眼,“传令下去,俘虏他们!”
“大人!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杀了他们?!大哥哥心地仁厚!不像你!就知道杀人放火!”秀秀将一个剥好的毛荔枝塞进了李守汉的嘴巴。方才,海面上的炮战,让小丫头看的兴奋不已,不停地大声叫喊着,令守汉满头黑线,难道说,这个小丫头也是被暴力美学洗脑了的?
“哼哼!你的这位大哥哥宅心仁厚?!他要是宅心仁厚的话,这世间便没有坏人了。造出这样的杀人利器,还能够落下一个宅心仁厚的名声,真真的没有天理了!”
且不说张小虎在那里腹诽不已,命令通过旗语和号声传达到了各条疾风舰上,各舰纷纷放下小艇和水兵,将那些在海上生死悬于一线的西班牙水兵救起,当然,马上就被绳索捆的如同粽子一般。
“大人,各舰报来数字,大约俘获佛郎机人一千余人。”
“俘获船只呢?”
“船只?大人,您请向外看。”带着一丝苦笑,张小虎示意给李守汉。
海面上,十几艘西班牙战舰和武装商船,变成了十几支巨大的火炬在海面上燃烧、倾颓。
“唉!可惜了!那些战船和船上的火炮,虽然不是很好,但是缴获之后,也可以派上别的用处!”
“你这个守财奴!要是真的想要俘获敌人的舰只,你干嘛让各条疾风舰使用那么缺德的快炮?!”张小虎对李守汉的无耻言论深恶痛绝。
“我的张大头领,咱们下一步该做些什么了?”
“海面上敌人舰队已经损失殆尽,我们应该登陆,入城,大抢特抢!”张小虎的海盗本色不减,一提到这些,立刻眉飞色舞,奶奶的,终于有一次机会可以大抢一次佛郎机人的老巢了!
“我说小六子!你能不能把你那套打家劫舍的手段先收起来?!我们到吕宋来,是来搞贸易的,不是来抢劫的。你的明白?”
“噗!咳咳!咳!”李秀秀将一口椰子汁喷了出来,不停地咳嗽,一旁的两名侍女茉莉和鹦鹉忙过来服侍她。
“大,大哥哥!你!您!”李秀秀涨红了小脸,不知道该如何说。
是啊!您带着船来到人家门口,然后万炮齐发,把人家的船队变成了火炬,把人家的水师成员变成了您的俘虏。您又大言不惭的说您是来搞贸易的?您干脆说您就是一个西洋鸟人得了!
“命令各舰,向马尼拉前进,为登陆部队提供炮火支援。”
在铺天盖地的炮火面前,林奇中校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威望。炮台原有的士兵看他的眼神不再是鄙夷和不屑,而是充满了崇拜和感激。
那些明国军舰的炮火,在足足一千五百瓦拉以外,还可以击中炮台,将炮台变成了废墟和垃圾场,看着那些被炮火狠狠的抛掷到空中的砖石和木头,每一个士兵都在不寒而栗,如果这样的炮火击中了人的身体,那么,毫无疑问的,大家都会去见天主。
“我的亲爱的表弟,作为您的表兄,我希望您能够作出英明的决策,命令守军停止抵抗,与李总督展开谈判,最后达成光荣的停战条约。”何塞在佩雷斯的办公室或者是指挥部里,向他这位可爱的表弟苦口婆心的劝导着。
“不!”佩雷斯如同一个输光了家当,将老婆也押上了台面的赌徒,他很清楚,如果和那些明国军人或者是商人谈判的话,那他基本上没有什么优势或者筹码可以谈。如果,说有的话,便是他手中那些八连的华人居民。
“总督大人,明国军队开始在码头和海岸上登陆了!”一名士兵急匆匆的闯进了总督的办公室。
“很好!去!命令布尔科!让他去通知那些明国人!让他们向伟大的西班牙帝国吕宋总督投降!”
那个士兵用一种看精神病人的眼神怜悯的看着他的总督大人,如今是那些明国军人兵临城下,我们的舰队被摧毁了,我们的炮台如今在敌人的炮火威力之下,已经快要变成废墟,您这个时候让敌人向你投降?!
你还不如说,现在正在西沉的太阳,马上就要从海平面下跳出来!那名士兵在心里咒骂着,转身去传达总督大人的命令。
“我的表弟,你!。。。。”何塞也是有些无语了。
布尔科接到命令之后,也是一脸的无奈,这个时候,让他这个混血儿去传达这样的信息,这不是让他去送死是什么?!但是,没办法,身后,总督用那柄象牙柄手枪指着他。
阿卡是一名景颇族士兵,双脚踏上码头的地面时候,他就知道,他大显身手的机会来了。
手里紧紧的握住那支火枪,心里一个声音高声的叫喊着,“我要杀敌!我要立功!我要得到那些赏赐和好东西!”
作为一名麒麟营的新兵,他无数次的听他的甲长鲁云胜和伍长梁宽说过,作战时勇猛顽强,杀敌立功之后,你便会得到军功赏赐。银子,水牛,田地,布匹,还有那些雪白精细的食盐,在寨子里被大家称为天神的赐福。
被招募之后,他就知道,将军大人对这些番人始终是另眼相看,汉人,是一甲一兵,也就是说,十几个合适的小伙子里面,才能够挑出一个来当兵,而景颇人,佧族,则是三五个人里面就能够被挑出一个来。
(这是李守汉杀人不见血的民族灭绝政策!他利用少数民族的淳朴和善良,为他的罪恶目标,他不惜采取这样罪恶的手段,来吸引少数民族适龄青年来当兵!)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一来,汉人的人口总量同所谓的少数民族相比不占据优势。二来,在少数民族征兵,也是为了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
(“我呸!典型的歪理十八条!”)
阿卡忘不了入伍之后第一次在饭堂吃饭,一碗冒着尖的大米饭下肚之后,他舔着饭碗,意犹未尽。
这时候,一个和他弟弟差不多的汉家小伙子笑嘻嘻的走了过来,“饱了没有?不够还可以再添。”
说完,挥动着硕大的饭勺,不由分说,又将自己的饭碗填满,还狠狠的在上面加了两勺鱼和肉。
那顿饭,是他有生以来吃的最饱的一顿。
当他打着饱嗝参加下午的训练的时候,才发现,那个给他打饭的小子,竟然就是将军!
这还能说什么?!将军给饱饭,还给了户籍,让家里人能够用和汉人一样的价钱买东西,不对,如今我也是华夏民族。
阿卡很快便成了新兵里的训练尖子。依靠良好的身体素质,他在新兵的各项训练里面都名列前茅。越野,射击,刺杀,样样都是优秀。
第一批火枪列装之后,他被分配到了鲁云胜的甲中,成为了火枪手之一。为了自己的家庭,他很快熟悉了自己手中的这支火枪,并和它亲密的如同情人一般。
“小子们!准备好你们的火铳!记住在操场上的动作要领!!记住,长官是有情的!军法是无情的!”
“战场是绝情的!”
听到队官的口令,他一面心中默念了一遍这背诵了无数次的话,一面迅速从携带的弹药带中取出一枚定装药筒,
用牙咬掉纸壳弹筒的尾盖,用嘴含住弹丸,然后,将弹筒内的火药倒入火药池一部分,剩下的火药则装入枪管内,将药筒从枪口塞入,然后取出搠杖,将药包送入,将铅弹与药包捣实,同甲中其他人一样,采取半蹲姿势,枪口瞄准着对面。他们的两侧,是一甲刀手和一甲长枪手。他们的身后,是同样的火枪手。
同对面西班牙火枪手手中的火枪不同,李守汉的火枪兵手中的火枪是西班牙人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拜冯默峰的勤俭美德所赐,李守汉如今有着近乎完美的制管工艺,经过烧红,用马尿和冷盐水混合进行整体的淬火,镀铜等诸多流程,便得到了一支极为完美的火枪枪管了!经过枪炮所的疲劳试验,这样的枪管的寿命可以达到令人疯狂的五百余发,只有在达到或超过这个数值之后,才会因为磨损,影响射击精度和射程,然后是面临着炸膛的威胁。
对面的西班牙人则在陆军中尉毕特亚率领下,组成了传统的西班牙方阵。在毕特亚眼中,明军士兵摆出了一个他从没见过的方阵,在长枪和刀盾兵的护卫下,火枪手们组成了纵横各11人的火枪手方阵,手持长长的的步枪,甚至穿着红色和黄色相间的盔甲。
“前进!”毕特亚叫道,他拔出了腰间的指挥刀,鼓手奏起了节奏鼓。士兵们在鼓点下手持长枪稳步前进,距离敌人还有将近一百二十码,突然,明军方阵上空冒起一片白烟,接着一阵密集的枪声,“这么远开枪?这些胆怯的家伙!”毕特亚没及时反应过来,他的士兵惨叫着向后摔倒,身体被米尼弹破开了一个大洞。
城头上佩雷斯手中的手枪掉到了地上,自己的士兵已经被打的差不多了,敌人的步枪竟然可以比拟大炮,他认为自己一定在做梦。
远处,布尔科打着一面白旗缓缓的走了过来。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布尔科看到了火枪手,急忙扯开嗓门大声的叫着,他可不想这么快就去见圣母玛利亚。
“阿卡!跟我来!”鲁云胜放下手里的火枪,拔出了腰间的绝户刀,带着阿卡将布尔科按倒在地。
“别动粗!别动粗!我是西班牙总督派来向李总督送信的!”布尔科急忙表明自己的身份。
“让我投降?!”李守汉的表情也是惊讶万分。这是他穿越之后,听到的最骇人听闻的笑话。李守汉纵声大笑:“哈哈哈。你们总督还有士兵接受我的投降吗?”
试想一下,约瑟夫大叔的百万大军,上万门火炮和坦克已经冲进了柏林,离总理府只有几条马路,这个时候,一个德国军官带来了小胡子的口头命令,命令前线苏军向第三帝国投降。
这如何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是的。”布尔科也是满脸的不解,“大人,小的有一半的华夏血统,几十年无时无刻不想着认祖归宗,也算是心在曹营身在汉。不对!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他眼睛的余光发现了几名护卫已经将腰间的火枪拔了出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成语说的颠倒了。
“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让您交出所有的资财、货物,对了,作为向西班牙帝国投降的条件,您必须将所有的战船,交给他。否则,否则,。。。。。”
“他要怎样?!”张小虎和楚大雷有些按捺不住,眼前的这个假洋鬼子的表现,让他们很是不爽。
“他会将马尼拉的全部华人杀掉。”
在清凉的舱房中,布兰科的汗水已经湿透了前胸后背。
下一节当中,会有一个响亮的称号出现,一个融合了残忍,无节操但是充满了东方式的勇武的形象,他比屠夫富于人格魅力,比侠盗多了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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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四十四章 地狱三头虎
不知不觉,已经快二十万字了,感谢大家的支持,给我留言的朋友,以及给我评价的朋友,不管是褒是贬,都是对我的支持,谢谢!
佩雷斯右手紧紧的握着自己的那柄象牙柄镶嵌着红宝石的短火枪,左手提着那柄祖先传下来的宝剑,双眼红红的站在马尼拉城头,恶狠狠的盯着码头上那些正在卸载船只的中国人,
一夜了,整整一夜了,他们就在自己的火炮射程之外,在那里大肆的停泊、靠岸,卸下船上的士兵、武器,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的大炮,在熹微的晨光中,大炮的炮身闪烁着青黄色的光芒。
如果放在以往,佩雷斯看到大炮上的金属光泽,定然会觉得很是赏心悦目,那是帝国强大武力的象征,可是,如今那是敌人的强大武力。
一天一夜的海上炮战,敌人的海军,不仅摧毁了海峡上的炮台,而且,消灭了西班牙帝国吕宋分舰队。那可怕的快速大炮,一炮下去,便可以将一座炮台摧毁,或者将炮台的火药引爆。(这个时代的炮台筑垒都是采取露天的,所以,猪脚的大炮,特别是火箭这种缺德的武器,很容易将炮台的火药桶引爆,然后造成殉爆。)
布尔科这个家伙前去和那些该死的明国人谈判,其实也只是自己的一个幌子,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而已。即便是将马尼拉所有的华人都杀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很清楚,自己的前任们曾经在二十多年前在马尼拉城屠杀过一次华人,那一次,将几万华人杀的鲜血染红了河水,可是中国的皇帝似乎也没有说什么。更何况,这次,是自己想要对那个富有的总督下手,他能不对自己杀之而后快?!
看着在城墙下指挥部队将那些华人集中起来看管的奥斯卡上尉,佩雷斯苦笑一声,如果消息传回西班牙国内,想必是皇帝陛下和所有的贵族都要高喊杀了佩雷斯这头蠢驴了。
远处,明人的阵地上一阵骚动,一个巨大的波澜在人群中形成,如同一块巨石被投入了水潭。城头上的士兵们也是一阵紧张,难道是明人要开始攻城了?慢慢的,人群平静下来,分开来一条狭窄的通道,一个人影高举着一面白旗从人群中走出,缓缓的向马尼拉城走来。
望远镜里的卡洛斯拼命的摇动着白旗,口中大声的喊着,“不要开火!不要开火!”
哼哼!佩雷斯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看来,我的赌博或者是讹诈成功了。那个明国总督派人来和我谈判了。没有别的,留下你的武装船只和船上的那些财物,你可以接走那些华人。
想到自己可以驾驶着那快速而火力空前强大的军舰回国向皇帝陛下述职,佩雷斯立刻觉得自己的前途就如同在远处初升的太阳一样,光辉灿烂。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皱的如同吕宋土著老女人的脸一样的袍子,“把卡洛斯带到我的办公室。”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佩雷斯担心自己没有听清楚卡洛斯这个家伙的话,有些失态的用手枪枪柄大声敲打着办公桌。
“我尊敬的总督大人,李总督让我告诉您。如果您敢于对在吕宋的华人下手的话,他会立刻杀掉被他俘虏的西班牙军人,并且,他以他祖先的灵魂发誓,攻破马尼拉之后,他将对在这里的所有欧洲人挥起屠刀,为华人死难者报仇。”
“所有的被俘军人?”佩雷斯沮丧的一屁股坐下,“一共有多少被俘人员?”
“总督大人,我必须向您如实报告,我们失败了。这次的武装冲突,我们失败的非常惨。损失了几乎全部的武装舰船,炮台都被摧毁了。被俘人员大约超过两千人。而且,这个数字还在增长中。”
“我们还有几千公民!我们的库房里有足够的武器弹药!可以将他们武装起来,同该死的黄皮猴子打到底!”
胡安中校挥动着双手大声的高声喊喝着。
“胡安中校,您不要这样的叫喊,你的弟弟费尔南德斯中尉也在俘虏营的名单上,也在李总督可怕的炮击中被俘虏。”
一句话,让胡安中校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再也不高声叫喊了。
“他们要我们伟大的西班牙帝国向他们投降?”
“不!总督大人!”
卡罗斯的话,让佩雷斯如同一个输光了老婆孩子的赌徒,突然抓到了一张天牌和一张八点,拼成一副天杠,似乎就要通吃各家。“哦!快说!”
“李总督说,他这次是应何塞中校的邀约,前来同他在马尼拉展开合法的贸易。但是,因为,吕宋总督府部分丧失了绅士美德的军官和士兵的贪婪之心,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西班牙驻吕宋总督府,必须要为此事作出合理的解释,并且赔偿李总督那颗高贵的心灵为此受到的伤害。”
佩雷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只要不让西班牙帝国投降,那么,他就可以保住这个总督的位置,至于说军队和武器人员的损失,这些都是很好办的。
“具体条件是什么?!”
李守汉提出的条件看上去似乎不是那么的苛刻。
第一:赔偿军费。这部分包括武器装备的损失,人员的伤亡。
第二:因为李守汉此次是抱着和平贸易的美好愿望前来的,所以,贸易还要继续,只不过,价格不再是何塞同他在河静签署的那个价格。
第三:鉴于在马尼拉的华人曾经遭受过不公正的待遇和屠杀,所以,本次事件之后,李总督将派遣适当的军队留守马尼拉,保护在这里的华人。
第四:交出在万历年间参与屠杀华人的凶手。
第五:割让棉兰老等岛屿给李总督。
第六:苏比克湾,作为李总督舰队的锚地和补给港口。
。。。。。。
“嗵!”远处城墙上,传来了一声沉闷的炮声。惊得在屋子里的几个人立刻跳了起来。
“是谁?!是谁在开炮?!”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炮声在城墙的方向传来,佩雷斯感到办公室的地面也隐隐约约的颤抖。
过了似乎一个世纪那么长,炮声终于停止了,奥斯卡上尉满头是血的冲了进来。
“刚才是谁在开炮?!”这话,佩雷斯自己都觉得荒谬,在这里,马尼拉,除了城墙上,自己的士兵和城墙外面李守汉的军队,又有谁可以有大炮呢?
“第一声炮响,是佩德罗,带着几个士兵开的,他声称是要重现三十年前的荣光,后面的炮声,是明国将军反击的炮火!如今,我们的大马尼拉城,城墙已经有一段被炮火击毁,城外的明国军队正在列阵,随时可能攻城!”
这个该死的佩德罗!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佩德罗,便是那位在码头上炫耀自己在万历年间屠杀华人丰功伟绩的老头子,在他眼中,这些东方人和新西班牙的印加人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供西班牙人奴役和杀戮的。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看着被炮火轰塌了的城墙,城头上那些倒地士兵的尸体和满耳的哀嚎呻吟之声,佩雷斯死鱼一样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那个满头是灰尘的佩德罗,真想一枪打死他。
“绑起来!”他从牙缝里迸出了这句命令。
远处,明军阵地上,那两面硕大的、标志着统帅和军队象征的旗帜开始摆动起来,随着旗帜的摆动,李守汉的部队开始进行进攻前的准备工作。
何塞和卡洛斯在守汉即将下令开始攻城的最后一分钟赶到了他的大帐前。
“伟大的李总督,我们西班牙吕宋总督府向你宣誓,接受您的条件,具体内容,请你下令停火之后,我们的代表和您详谈。”
“让我下令停火?!”守汉被刚才的那一炮搞得恼火异常,三个士兵的伤亡,让所有的人都愤怒不已。
“如果你们不接受我的条件的话,谢应龙!”
“有!”谢应龙兴奋异常的从一旁跳了出来。
“集中所有的刀盾兵。如果半个小时后,佛郎机人还不开城投降的话,先将所有的俘虏斩首祭旗,然后,攻城。城破之后,杀掉所有的佛郎机官员,女人作为营妓。”冷冰冰的命令通过布尔科的翻译,清楚的传达到了何塞和卡罗斯的耳朵里。
“不!总督大人,请您和您勇敢的士兵先暂时不要发挥您那可怕的战力,让我们回去和总督大人再次商议!”
“商议?!”
布尔科如今充分的认为,自己是一个华夏人,他将自己的语言能力完全的贡献给了李守汉,不但内容翻译的清楚,而且语气也十分贴切。
听得守汉有些愤怒,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莫金莫钰兄弟二人。
“两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家伙,几步便冲到了被捆绑在李将军大帐外的西班牙战俘群中,随意挑选了两名看上去十分强壮的士兵,将他们拉到了李将军的旗帜前,低声喝令他们跪下,两名士兵听不懂他的命令,迟疑了一瞬。便是这一瞬,两个凶恶的家伙,抬起脚在士兵的膝盖之处猛力的踢了一脚,士兵一个踉跄向前扑去。那个凶恶的家伙,在这个可怜的士兵向前扑倒的那一瞬间,从自己背后拔出了一柄几乎有一米的战刀,顺势向士兵砍去。这一刀,斩断了那个士兵的脖颈,头颅被喷涌而出的热血,冲起了将近一尺高。哦!愿天主保佑他的灵魂升上天堂。”
这是卡洛斯无数次的噩梦中不停回放的一幕。
“回去告诉你们的那个总督,如果半个小时后,城门没有打开,所有的士兵没有徒手站立在城墙外面,那么,你们殖民地政府的全部官员,都将享有这样的待遇。”
“哦!我的主啊!”何塞不停地在胸前划着十字。“请你拯救一下您可怜的羔羊吧!”
“哦,至于您何塞中校,您不在这个名单之内。您始终是我的朋友。”李守汉很大度将何塞从死亡名单中拉了出来。
顿时,在何塞眼中,便是罗马的教皇,此刻也不如李总督沐浴着神恩。
卡洛斯满眼羡慕嫉妒恨的死死看了何塞一眼,用足可以媲美疾风舰的速度向马尼拉城奔去。
二十分钟后,马尼拉城那破烂不堪的城门打开。几百名士兵徒手走出城门,在城墙外列队站好,紧接着,便是西班牙殖民地总督府的各级官员们垂头丧气,但又满怀希望的走了出来,准备迎接自己命运的审判。
“强大的李总督,我代表吕宋总督府,向您和您强大的军队投降。希望您遵守你的诺言,保障我和我的部下,以及吕宋的西班牙人能够得到和平公正的待遇。”在交出了自己的佩剑和总督印信之后,佩雷斯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为自己的前途和命运争取利益。
李守汉抬起下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妈的!这就是所谓的西方贵族、绅士!在你没有实力打垮他的时候,他给你的便是炮火和杀戮、掠夺,你有能力和实力将他打倒之后,他又要求你给予他公平公正的待遇!
这就是典型的西方双重标准!
我打你可以!你打我便绝对不行!
“是谁,在二十年前杀戮我的同胞?”
“是谁,下令将我的同胞拘禁在此?让他们的血肉之躯成为为你们抵御炮弹的盾牌?”
“是谁,在我们正在进行谈判之际,向我的营地开火?”
“是谁,试图抢劫我的和平贸易船队?!”
伴随着守汉低沉的吼声,谢应龙以下所有的陆军士兵,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一时间,沧浪浪、咔咔咔之类的拔刀声、扳动击锤的声音不绝于耳。
最过分的便是张小虎。他将一柄从舰上水兵手里半骗半夺弄来的手铳,很是直接、粗鲁的塞到了佩雷斯的嘴里。粗大的枪管,噎得佩雷斯直翻白眼,口水流的衣襟上到处都是。
“小六子!”守汉很是威严的喝止了张小虎的下一步行为,虽然他对这个刚刚投效自己的前海盗头子的行为很是满意,但是,全国为上,破国次之。他要留着这些西班牙人为他的计划服务。
不想,刚刚被张小虎爆了口的佩雷斯,强忍着恶心,挥手示意身后的军官们押上了几个被捆绑的结结实实的家伙。
“李总督,这是我们逮捕的罪犯。他,佩德罗,组织参与了当年对华人的屠杀。并且,方才在我们谈判期间,对您的军事阵地和宿营区开炮的,也是他。这些都是他的同伙。”
守汉很是吃惊,看来,厚黑,找替罪羊,这是全世界都通用的啊!
“嘭!嘭嘭!”随着一连串的火铳声,佩德罗一行数人被打倒在地。鲁云胜带着自己的一甲人将火铳上肩,向城墙一侧跑去。
有随行的大夫上前检查,不一会回来向守汉报告,“禀大人,没有一个死亡的,全部是击中了右侧肩胛骨。”
很快,这几个“罪魁祸首”,被人像拖曳死狗一样拽到了所有西班牙人面前。
一个看上去很是阴郁的家伙从一个木头匣子中取出了几样小刀小叉之类的物品,然后,很是仔细的将佩德罗的衬衣撕开,用刀子在锁骨的位置上下各穿了一个孔洞。
。。。。。。。
此处过于血腥,建议未成年人在父母指导下观看。
几个家伙被人用铁丝穿了琵琶骨,吊在西班牙人的旗杆上。
“首恶虽然就擒,但是,帮凶尚未到案。”在明确了三天后,吕宋总督将会将这些人明正典刑之后,李守汉亲切的握着堂佩雷斯的双手。
“大人,您的意思是?”
“那些参与屠杀华人的帮凶。”
“这个?”这一下,让佩雷斯为难了,如果说帮凶的话,那么,在吕宋的所有西班牙人都是刽子手,没有一个人是清白的。即便没有参与屠杀,也是参与并且享受了犯罪成果的。
“我希望,总督先生能够将所有吕宋土著交予本将军处置,我会与总督先生依据法律对这些人实施应得的惩罚。”
噢,原来是这样!佩雷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大肆的屠杀西班牙人,那些平日里懒散肮脏的土人,李大将军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很快,从疾风舰上卸下了大批的绝户刀和丧门枪,那些昨天还被驱赶着如同牛马一般的华人,按照守汉的军队建制组织起来,手执绝户刀和丧门枪,一队人马配属一甲士兵,在马尼拉周围配合守汉的部队,开始大肆搜捕吕宋土人。
“总督先生,请你下令,三天之后,所有的西班牙人,都要身着礼服,在城内广场前集合,观礼。”
“好的!好的!”
知道自己此刻是安全的了,生命财产得到了保障,佩雷斯点头如同鸡啄碎米相仿。
“现在,我们可以商量一下关于赔款的事宜了。”
闻听此言,佩雷斯的心情立刻从爱琴海的阳光地带,被丢到了阿尔卑斯山的千年雪峰背后。
不知道,这位将军想要得到的赔款数字是多少?
自己的先辈们可是俘虏了印加皇帝之后要求用满满一屋子的黄金来交换的!
不过,看上去,眼前这位年轻的不像话的李将军,似乎没有皮萨罗那么贪婪。不过,当他听到李守汉下一句话的时候,他就会用最恶毒的话语来咒骂这个东方的刽子手。
“请你告诉我,你的总督府,金库位置。”
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佩雷斯却觉得是站在法**,自己是一个随时可能被实施锤刑的罪犯,而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的那个家伙,恰好是得知自己的曾经调戏过他老婆的法官大人。
“这个,这个。。。。。”佩雷斯口中嗫诺着,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能不得罪眼前的这位随时可能将自己的前途和生命终结的人物。
“金库应该是这儿。”
“这里应该就是金库!”
两个声音,两根手指,在总督府的地图上指向了同一栋建筑。
一个声音粗狂低沉,一个声音如同出谷黄莺。
一根手指似春葱。一根手指如老树。
不错,正是李秀秀和张小虎这两位!
“大人,部下常年在海上打劫,对于财物藏匿所在,有着几乎先天的敏感。如果部下没有看错的话,这栋房子,无论是位置,还是格局,都应该是佛郎机人的府库所在。”
“大哥哥!我在京城的时候,看过无数的仓库,这栋房子,和户部的、内府的库房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这里应该就是了!”
两个人都从各自的专业角度阐述了自己的理由。
看着这所用火山岩石砌成的房子,房屋虽然低矮,但是,厚厚的墙壁,沉重的木质包铁大门,还有周围的哨楼,都说明,这栋房屋的非同寻常。
“钥匙!”
从佩雷斯慌张的表情,额角上的汗珠,李守汉知道,自己的这两个打劫顾问,推测分析的不错。
“李总督,李将军,实在是不好意思,不是我故意,而是财政司的那个家伙在您强大的炮火刚刚开始轰击炮台的时候,就携带着钥匙和账目逃的不知去向,我实在是不知道他如今在哪啊!”几乎是痛哭流涕的阐述了自己的不幸遭遇,佩雷斯都快要绝望了,他觉得,自己的大好的生命,就要结束了。
“别紧张,我是来完成货款交割的。钥匙没有没关系。小六子,去拖一门炮过来!”守汉很是温和的拍拍佩雷斯的肩膀,示意他不必紧张。“货款我取走之后,自然会将我们说好的那些货物交给你和你的表兄何塞。完成我们的合同。”
随着十二磅青铜炮的一声炮响,厚度将近一尺的木门被炙热的炮弹击穿,一个硕大的孔洞出现在人们面前。鲁云胜带着自己的兄弟冲上去将大门弄开。
“总督先生,这就是你的金库?”
说实话,包括鲁云胜、阿卡这些人,并不是没有见过金银。更不要说李守汉、张小虎、李秀秀这些人都是见过大钱的人。但是,如此多的金银,堆积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给人视觉和心理上的冲击是绝对震撼的。
半地下的库房,顺着步道下去,幽暗的库房里地上,墙边的架子上,摆放着无数的橡木箱子,几口箱子大概因为货架被炮弹击倒,倒了下来,四四方方的金条和散发着青色银光的银子,散落了一地。
“这间库房,堆放着近三年来从新西班牙(西班牙人对美洲的称呼)运来的金银。还有吕宋本地出产的金银。本来是要到广州、澳门和福建一带展开贸易的,结果因为我们同那些尼德兰的低地佬们关系紧张,他们的夹板船一直在海上骚扰我们的商船,所以,这些金银便滞留在此。”
也许是因为已经突破了心理防线,佩雷斯的心理倒是踏实了许多。管他的呢!天反正已经塌了,还能再坏到什么地步呢?!
“总数是多少?!”李守汉眼睛通红,他不耐烦听佩雷斯说这些钱财为什么留在这里,他只想知道,如今还有多少?
“三年了,第一年运来了二百吨,第二年运来了一百五十吨,去年又运来了二百吨。这是美洲白银,一共是五百五十吨。”
“啊!”一声娇叱,毫无疑问,是崔秀秀发出的,听完了布尔科的翻译,小姑娘不由得大呼小叫。
在河静的生活,她也知道河静使用的计量单位,一吨,换算成斤两的话,便是2000斤,便是32000两!五百五十吨?那便是,便是?
“17600000两!”莫钰的心算倒是比崔秀秀快了一些。
“不止!那边还有黄金。”守汉知道,自己这次的黑吃黑行动绝对赚到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收获的金银应该是在两千万两以上!
金子在吕宋虽然不值钱,但是,如果运回内地,那可是一比十的兑换比例啊!就算是不兑换,留着作为镇库金也是好的啊!
“这么多的银子?阿爹在辽东管了那么多军队,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啊!”
“这么多的银子?阿爹在海上打劫了一辈子,怕是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啊!”
两个人几乎都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而且,内容基本上都一样。
“封存!”李守汉嘶哑着嗓子下了命令。
回到了佩雷斯的办公室,箕坐在总督的大椅子上,李守汉脑子里很是混乱。
一场打劫行动,或者是战争行为,就能够得到如此巨大的利益,怪不得,后来的英国、法国、所谓的八国联军、日本等等纷纷大打出手,包括后来的美国,都是一旦国内经济不景气,都要想法子打一仗。
几个如狼似虎的手下,搬进了一个橡木银箱,包角的铜皮,箱盖上的大锁,都有着新西班牙总督区的纹章花式。
“将军,这一箱子大概是二百斤。合银子三千两!”
“我说老何,老雷!你们也坐下,咱们谈谈咱们的买卖!”
守汉努力地将脑子清醒一些,很亲热的称呼着何塞和佩雷斯。
“码头上的那些福船和纵帆船里,我会让他们马上赶回去,将我们说妥的货物运来。茶叶、生丝、丝绸、瓷器、白糖!按照我们事前说好的价格,应该是八百万两白银。”
“但是,由于那些贪婪的军官和士兵的恶劣行为,我必须对这个价格作出调整。并且,此次军事行动的军费,也要由吕宋总督府负担。”
“好的!好的!”佩雷斯得知自己的生命不会有损失,而且,还有可能赚到钱,尽管这次的利润和期望值相距甚远,但是,总比失去生命的好。
“何塞中校,你在此次事件当中的行为很是令我感到欣慰。你劝阻了你的表弟,并且向我表示里你的友谊。为了表示我对你的感谢,表彰你的美德,我决定,任命你和你的合伙人为我在西班牙帝国范围内的唯一代理人。有关我的那些商品,茶叶、生丝、丝绸、瓷器、白糖等等物品在西班牙地区的销售,都交给你!”
何塞觉得自己被幸福击中了!被一个叫天使的家伙用强有力的炮火击中了!被他用十二磅青铜炮发射的金炮弹击中了!
佩雷斯用满怀嫉妒和眼神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表兄,这个家伙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属于买彩票都能中五亿多的那种人!
何塞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表弟投射来的目光,他用朝觐教皇时的姿态,跪在李守汉脚前,双手捧着李守汉的右手,“我将永远是您最谦卑忠诚的仆人!”然后在守汉的右手手背上轻轻一吻。
守汉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布尔科马上大声的朝着佩雷斯轻声的说道:“总督大人说,作为何塞中校的表弟,和生意上的合伙人,您为什么不向他表示效忠?”
天哪!主啊!我要赞美你!赞美你伟大宽厚的胸怀!
佩雷斯从来没有觉得布尔科的声音如此的美妙,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到了李守汉的脚前,同样虔诚的表示了自己对赵公元帅,哦,不!是对李大将军的忠诚。
“大人!其实,吕宋不仅仅有金银,还有很多别的物资储藏,为了表达我们对公司的信心,我将把吕宋总督府的物资储备明细交给您,由您决定是否可以以该类物资折抵未来的货款。”
很快,在专业打劫人士张小虎的带领和培训下,有吕宋总督带路,一场对吕宋的大肆打劫开始了。
仓库里的银子,黄金、铜锭,生铁、硫磺,麻、烟草,张小虎所到之处,各个库房如同被水清洗过一般干净整洁。
对于此次事件,一些没有在商贸中得到利益,捡到骨头啃的西班牙人,满是嫉恨的称呼张小虎为赛普鲁斯。对于这个称呼,他追问了很多人,翻译成汉语的意思。最后在他的暴力威胁之下,布尔科告诉他,这个词汇,在泰西各国,是指地狱里面的一头猛兽,这头猛兽极其凶猛贪婪,它有着三个头颅,被称为地狱三头虎。
“呵呵!不错!这个外号很是适合老子!”但是很多年之后,张小虎在孙子的课外读物上,才得知,这个词语是地狱三头犬。
“狡猾的佛郎机杂种!”
一个白头发老头在阳光下跳脚大骂!
不过,针对佛郎机人的一些不解和疑问,我们的佩雷斯总督大人是这样说的,“我们要收购那些来自中国的贵重物资,自然要付给货款,而且,我们收购了那么多的好东西,不能放在露天地里,让那些漂亮的瓷器、光滑灿烂的丝绸被雨水侵蚀、阳光晒伤吧?”
一条条福船上的货物被卸下,被搬运进已经腾空的库房,然后福船又装满其他贵重物资,双方都对这样的交换感到满意。佩雷斯头一次觉得,吕宋的阳光是如此的灿烂温和。阳光里充满了黄金的味道。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四十五章 对土人的处理和西班牙海鲜饭
点击过万!作者决定把所剩无几的节操一次用完,加更一章,感谢大家的支持!
“就在上帝面前,暴虐残暴的李,将马尼拉的和平居民集中起来,进行所谓的审判,那些可怜的土著居民,他们惶恐的如同羔羊一般,不知道在天主教堂前面的广场上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一位西班牙学者在写给朋友的信件中如此描述着远在万里之外的事件,尽管他压根儿也没有亲身经历这件事,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作为一名有良知的人来谴责这样的事情。
开玩笑!这样的事情,应该都是由伟大善良英明强大的欧洲人来做的,就如同我们在亚洲和美洲所做的那样,什么时候轮到欧洲人被亚洲人指挥了?
黄阿奇作为一名土生华人,他对今天的情景很是兴奋。
右手的食指悄悄地抚摸着手中的绝户刀刀身,口中呵斥着那些被驱赶到教堂前广场的土人,就在几天前,这样的待遇还是在自己身上,可是今天,却轮到自己来对付那些懒惰肮脏的吕宋土人了!
很快,那些佛郎机人也被监押着来到了广场上,为了表示对他们的重视,李守汉特意派了一营兵,手持火枪和丧门枪在他们的看台周围和过道上担任警戒。
“开始吧!”
得到了人员到齐的汇报之后,李守汉淡淡命令着。
“佩德罗!犯抢劫罪!故意杀人罪!放火罪!强奸罪!组织犯罪团伙罪!抢夺军械罪!”佩雷斯一身整洁平展的总督衣袍,满脸的义正严词,大声的宣读着被捆绑在台下木桩上的那些西班牙人的滔天罪行。
“法庭宣布!鉴于被告在万历三十年所犯之罪行,以及在不久前所犯之罪行,决定对被告执行死刑!褫夺公权终身!”
随着总督大人威严的宣判,在西班牙人的看台上发出了一阵惊呼和骚动,几个强壮的男人站立起来大声的高呼着什么,但是,很快便被周围的士兵拉出来,作为佩德罗的漏网同伙,以意图劫持刑场的罪名,穿着一身漂亮的礼服,被捆绑在佩德罗等人的身旁。
“麒麟左营!向前!”随着谢应龙的口令,鲁云胜、阿卡等人持枪向前,他们今天的任务,便是担任刽子手。
鲁云胜来到了捆绑着佩德罗的木桩前,几天的时间下来,被穿了琵琶骨的佩德罗已经是神情萎顿,奄奄一息了。如果不是李守汉下令,不得让他在执行死刑前死去,这个当年参与屠杀马尼拉华人的家伙,怕是早就见圣母玛利亚去了。
“跪下!”鲁云胜狠狠的踢了他一脚,“噗通!”佩德罗身体向前栽去。
“好!”阿卡在他身体前倾的一瞬间,猛力的挥动着手中的绝户刀!
一刀过去,佩德罗的脖颈被齐刷刷斩断!
由于有心人的特意安排,佩德罗跪着的方向,恰恰好是正对着西班牙人的看台,在离他最近一排人的眼中,佩德罗的脖颈先是猛烈的收缩了一下,有一个短暂的停顿,身体似乎还向前移动了一小步。然后,才是动脉中的大量血液喷涌而出。
更有人仿佛还听到了佩德罗的一声呐喊,有人说是听到了他高声喊着“上帝保佑西班牙!”也有人说他听到了“国王万岁!”不过,离他最近的布尔科却是另外一种说法,“饶命!”
就在佩德罗花白的头颅被喷涌的鲜血向上托起的一刹那,鲁云胜身边的一名士兵,挥动着手中的丧门枪,一枪刺出,准确的将快要落地的那颗人头挑在枪尖,头颅上的血沿着枪尖顺着枪杆流下来,将枪杆上为了增加摩擦力特意缠绕的白布染得异常鲜艳,在阳光照射下,显得异常耀眼!
枪尖上,佩德罗的人头还在用自己的表情阐述着生命的最终意义。
很多西班牙的贵妇们已经在这如同行云流水般的杀戮过程中尖叫连连。
但是,更加令他们惊叹的事情还在继续进行中。
佩德罗只是第一个被斩首的,紧接着,同他一起被佩雷斯指认为是参与了万历三十年屠杀华人的罪犯,以及在前几天向我们伟大的商业贸易伙伴开炮的罪犯,一个个都被斩首于西班牙围观群众面前。
并且,都享受到了被枪尖高高挑起人头的待遇!
那些身着大礼服的西班牙绅士和贵妇们,一个个用或是悲怆,或是怜悯,或是木然的神情观望着自己的昔日的邻居、朋友、同僚、酒友。哦,根据西方人的特点,不排除还有情人关系。
看着斩杀的流程如此顺畅,在审判台上的佩雷斯也是后背被汗水浸透,“还好!我及时的投降了,还好,我是李总督的商业伙伴,否则,被挑在枪尖上的人头也会有我的那一颗!”
他掏出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努力保持着作为西班牙帝国总督的风度和形象。
“下面,进行对吕宋土著居民的审判!”
对于那些肮脏的、懒惰的吕宋土人,西班牙人可就没有那么的怜悯了,很多妇人们将遮挡着自己视线的折扇放下,饶有兴致的欣赏着东方式的屠杀。
针对于土著人的处理,李守汉充分体现了分门别类的精确管理理念。
马尼拉所有的土著人在这几天里都被华人义勇队和李守汉手下的士兵们捕捉,哦,不是我用词不当,其实,这些人基本上可以享受这个词汇带来的意义。捕捉。动物而已!在万历三十年已经成年的土著男人被单独区别开来,在万历三十年前已经出生的土著男人被单独集中,那些老弱妇孺被圈禁在一起。在万历三十年之后出生的土著男人们在一起关押着。
“是谁教会了你们种植水稻、粮食!”
一队士兵押解着大约一百名土人走到刑场前,他们即将被斩首。和刚才一样,三名士兵负责一个土人,只不过,土人同西班牙比较起来,显得无赖了许多,在地上撒泼打滚,不得已,两名士兵上前用绝户刀的刀背猛击,才将如同疯狗一样挣扎的土人按倒在地。负责执行的士兵挥动手中的绝户刀之前,低声的喝骂了一句。
“是谁教会了你们栽种棉花!?”
“是谁教会了你们打造铁器?!”
“是谁教会了你们榨取蔗糖?!”
“你们回报给我们的是什么?!”
伴随着执刑士兵们的喝骂之声,一颗颗土人的人头被斩下,被挑在枪尖上供西班牙人观赏片刻之后,集中起来,在正对着西班牙人聚居区的地方,按照下五中三头顶一的比例,将人头堆砌来了。
麒麟营和近卫营的士兵们如同是一部衔接紧密、运转良好的杀人机器一般,的确,这部机器此刻的任务不是生产,而是杀人。士兵们三人一组,不停地将那些在万历三十年便已经成人的吕宋土人如同抓鸡牵狗一般从人群中拉出,拖到刑场上,两个人将他按倒在地,第三个人挥动手中的绝户刀,将人头斩下,一人用长枪将人头挑起,让那些西班牙人略略观看一下,然后将人头丢弃在人头堆里。
接着,展开下一轮斩首。
整个过程竟然充斥着一种邪恶的整齐划一、类似于舞蹈般的美感。
不过,也略有些不和谐、不健康的东西发生。
伴随着杀戮的进行,西班牙人的看台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的发出了一股腥臊恶臭的味道。
而且,伴随着人头和死尸的越来越多,味道也变得越来越浓重。
渐渐的,那些生于万历初年的土著人已经被斩首过半,突然,土人队列中发出了一声怪叫,紧接着,便是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年轻土人挣脱了身上的绳索,向高坐在审判台上的佩雷斯冲了过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里多了一块边角锋利的石头。嘴里叽里唔啦的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语,直直的冲向了可怜的西班牙总督。
“嘭!”一声枪响,这个年轻的土人胸口被开了一个海碗大的血洞,他双目圆睁的倒在了审判台前,手里还握着那块锋利的石头。阿卡端着手中的火枪,冷冷的看了看这个年轻的土人,抽出搠杖,开始清理枪膛。
“还有多少人?”守汉冷冷的看了一下这具几乎吓死了佩雷斯的尸体,很是不耐烦的问了一句。
“大人,大约还有数千人!”谢应龙大概的估计了一下。
“还有这么多?!”守汉皱了皱眉头,这样的杀法,还有这么多的人没有被解决掉,可见,大规模的屠杀,也是一门技术性很强的活动。
“大人,我们的士兵差不多都见过血了,剩下的,是不是让义勇队的去试试手?”谢应龙出了一个极其缺德的主意。
“这个?。。。。。”
“大哥哥!大哥哥!”李秀秀急促而无力的声音在李守汉耳边响起,是谁把她带到这个血腥的地方来的?!守汉的心里很是恼火!知不知道未成年人不宜观看过于血腥的场面?!
李秀秀脸色白的吓人,“大哥哥!大哥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是为了在吕宋被无辜杀了的我中华同胞报仇,可是,秀秀求你了,杀戮已经够了,不要再杀人了!不要再杀人了!”
小女孩大概是在李家被抄家、全家下了天牢的时候,心理受到了极大地刺激,才会有如此的剧烈反应。守汉在心里小声的嘀咕了一声。
也好!正好要用这些人派别的用处,小秀秀出来求情了,便将这个人情,卖给可爱的小女孩吧!
是日,共计斩首佛郎机人三十四人,斩首吕宋土人四千余人。守汉下令,人头于马尼拉城外筑成京观,以儆效尤。尸体丢弃入马尼拉湾。
结果,数日之后,马尼拉湾海面上还可以看到鲨鱼的三角形背鳍在近海游动。
至于说那些土人的命运,只能说是活着。
因为守汉要和佩雷斯执行马尼拉和平条约。
条约的主要内容是:汉元商号在马尼拉设立商务代表处,负责在吕宋华人的管理和相关商贸业务,并留守一营士兵作为商务代表处的卫队。吕宋总督府割让沙瑶与呐哔啴地区,也即是棉兰老岛给李守汉。同时,李守汉得到了苏比克湾。在吕宋的华人享有同佛郎机人的同等待遇。李守汉有权组织华人在吕宋地区进行垦荒、种植、开采矿产的活动,吕宋总督府,对于上述活动减免税收。等等。
而马尼拉当今有责任、有义务督促土人种植甘蔗、烟草等汉元商号需要的一切作物,并将甘蔗同汉元商号进行交易,来换取稻米等粮食和其他生活必需品。
同样的,堂佩雷斯也获得了一项商业活动的权力,那就是可以利用同新西班牙的往来之便,为李守汉采购、收集各种美洲植物的种子、幼苗。至于说是那些种子,前面我们已经提到过了,恕不赘述。
为了确保马尼拉的防卫,那些刚刚从杀场上被押解下来的土人们,被分别押送到几处炮台的废墟上,进行修复重建工作。
“那些土人,我给你一万人,够不够你修复炮台的?”坐在佩雷斯的办公桌后面,守汉很是不耐烦听佩雷斯在那里聒噪。
“大人,您是知道的,在您强大的炮火面前,我的炮台不仅仅损失了建筑物,而且损失了数十门重炮,很多火炮要么被埋在废墟下,要么被巨大的爆炸扔到了山下,这些。。。。。”
“让那些土人去!埋在废墟下面的,刨出来!在山下的,抬上去!”
可怜的土著人!佩雷斯不停地在心里划着十字,为土著人祈祷。他知道,这样折腾下来,土人的劳动力所剩无几了。
“还有,你的海军不是损失了很多舰船吗?那些火炮,也在海底。”守汉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浓厚,但是,在佩雷斯眼中,这笑容和撒旦的笑容一般无二。
“那些被我赦免的死刑犯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让他们去打捞那些海底的沉船和火炮!”
佩雷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位年轻的将军,不知道为什么,对于那些土著人有着如此的深仇大恨,这个时候的马尼拉湾里,到处都是来吃免费自助餐的鲨鱼;此时让那些被打的满身伤痕的土人下海打捞火炮和沉船,不如说是给鲨鱼们敲响了吃饭的铃声。
“大哥哥!”正在佩雷斯在腹诽着李守汉的时候,秀秀一身西班牙宫廷装束跑了进来,“这是雷大人的夫人按照他们国家公主的样式为我做的,你觉得好看吗?”
用丝绸缝制的宫廷裙,穿在秀秀的身上,让李守汉仿佛看到了迪斯尼的白雪公主。
“嗯,很是漂亮。我们的大小姐穿什么都漂亮!”
“对了!大哥哥,雷夫人说,今天晚上她做了他们佛郎机有名的一道菜,叫做西班牙海鲜饭,邀请你去品尝鉴定一下呢!”
“好的!西班牙海鲜饭!很不错呢!我的佩雷斯总督,您觉得呢?”
“哇!”忍不住胸腹之间的一阵阵恶心,佩雷斯冲到了门外,扶着那棵纳拉树大吐而特吐,他发誓,以后一定要告诉家里那个臭婆娘,不准再做什么西班牙海鲜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四十六章 在吕宋的日子
更新奉上,请大家笑纳!
接下来的日子里,守汉过的很是优哉游哉,几乎是他来到大明之后过的最惬意的一段时光。
每天在椰子树下,看着日出日落,听着西班牙的六弦琴在歌唱,顺便在那些西班牙女士身上用眼神丈量一下身材尺寸。体会一下热情的西班牙风情?
哦!不!这一点,守汉还是很注意的!最起码在橡胶成功引种,并且得到充分利用之前,他是不会和这些洋婆子发生什么超越友谊的关系的。
要知道,这个时代恰好是很多传染病通过水手、土人之间的滥交,逐步的在全世界蔓延开来,比如梅毒等等。天晓得这些外表风情万种,充满贵族范儿的西班牙女人,私底下会是什么德行?
于是,守汉最大的乐趣,便是牵着秀秀的小手,在阳光、沙滩、海浪、椰林之间徜徉,在夕阳下留下脚印两对。
他过的惬意,自然有不惬意的。
谢应龙,作为李家的老人,老牌心腹亲信之一,被任命作为汉元商号驻吕宋商务代表处代表,尽管这个名字很让人拗口,但是,经过李守汉的解释也就很通俗易懂了。
“见过戏台上的八府巡按吧?见过钦差大臣吧?他们手里不是都有尚方宝剑,所谓的如朕亲临?那个角色,就和你的一样!在吕宋,你就是我!你就是河静将军府的代表!任何针对你,或者是针对商务代表处的行为,都可以认为是针对河静将军府!”
于是,谢应龙开始忙活商务代表处的建设,人员,士兵,房屋,防御工事。等等。
最要紧的,是将护卫队的新兵训练出来,形成战斗力。
在华人义勇队中,谢应龙挑选了几百人出来,按照李家军的训练方式进行训练,同时,对那些在马尼拉的华人进行保甲编制,准备以后一样实行一甲一兵制度。
另外,根据马尼拉条约规定,华人有在吕宋地区垦荒的权利,马尼拉城北部的所谓中央平原,便成了李守汉分配给那些新入伍的士兵的福利。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每一个在商务代表处治下的华人,可以同样享有十五亩土地的开垦额度。以后会相应有所调整!
听到这个消息,在吕宋烈日下练习队列和刺枪术、刀术的黄阿奇们,挥动手中的刀枪更加有力。
而苦命的张小虎,则是率领着几位船主,和几艘纵帆船,在吕宋各个岛屿之间紧锣密鼓的忙活。
在佩雷斯和他的前任们看来,吕宋群岛的财富便是吕宋岛上数不清的黄金与白银,还有那些铁矿,在这些不知道生产、建设,只知道掠夺财富的西班牙人眼中,只有黄金和白银才是西班牙帝国最需要的东西!这也许就是西班牙帝国作为第一个日不落帝国为什么一旦衰落,便一蹶不振的原因。
根据条约,李守汉得到了棉兰老岛,和吕宋群岛的其他几座岛屿。这些岛屿,在西班牙人佩雷斯眼中看来,完全是一座座的蛮荒之地,乐得交给这个年轻的明国将军。萨马、马斯巴特、莱特、宿务、保和这几座岛屿、棉兰老岛,除了凶恶的土著,恶劣的自然环境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可以供西班牙人占领的意义。
但是,李守汉却是很清楚,在未来的保姆国,除了苏比克湾这座志在必得的海军良港之外,只有那些巨额的矿产储量和肥沃的土地在他的脑子里留下了印象。可惜,是在那些懒惰的吕宋土人手中,无法发挥正常的作用。
在这些岛屿上都有着储量丰富的矿产,铁、煤、金、铜、铬、锰,除了煤炭的质量不好之外,其余的各种矿藏都是在世界上排进前十名的,动辄都是以亿吨为单位计算;而马斯巴特岛上那储量惊人的金矿更是日后李守汉最为需要的东西。
铜、金、镍、铬、锰,这些都是李守汉现在或者将来需要的资源。特别是眼前,吕宋岛上巨大的铜矿资源,在以铜作为基本货币单位的中国来说,那不亚于一座巨大的金山。
更何况,守汉如今部队需要大量的金属来制造火炮和其他武器。
所以,张小虎便辛苦了。他在几座岛屿上,选择登陆地点,修筑简易港口和泊位,在适当的地方为矿场选择地址修筑防御工事和房屋。
少不得有不甘心自己的家园被这些外来人占领的土著人出来反抗,但是,在火枪的密集攒射下,这些人要么成了丧门枪上的人头,要么便是张小虎的俘虏。
接着,便是那些被判服苦役的土人登场了。根据李守汉的审判,这些人虽然本人没有参与当年针对华人的屠杀,但是,他们的父兄的所作所为,使他们也成为了享受犯罪成果的同案犯,因此,必须要在矿场、种植园之类的场所服十年苦役。十年苦役之后,便可以成为自由人。
当然,作为开采矿山,自然在高强度的劳动下,恶劣的生产条件等等因素面前,会有一定的损耗和减员,比例嘛也不算太大,完全是可以容忍的,每年的人员损失大约在百分之十左右。
不过,大家放心,损耗的人员,自然会有新来的人员补充的,直到这个家族或者部族完全没有男丁为止!
终于,在完成了对几座岛屿的测绘、丈量、简易港口码头的修建之后,李守汉起身率领着庞大的船队施施然的出发了。
此次同吕宋的贸易,可谓是收获巨大,从军事上讲,一个卓越的海军指挥员投到了他的麾下。对马尼拉的军事行动,锻炼了海军舰队的作战能力,不论是针对炮台,还是海上军舰对战。水师的军官和士兵们,都是信心倍增。而且,获得了一个海军良港,苏比克湾,在守汉心中,东面的苏比克湾,南部的金兰湾,两个港口在手,便可以将南海航线,牢牢的把握在手中。
从政治上讲,签订了马尼拉条约,让西班牙总督府成为了自己的傀儡政权,通过在他们面前的大肆炫耀武力,屠杀那些土人,已经在精神上又一次的打败了他们。
在经济上讲,获得了针对吕宋的垦荒、种植、开采矿产的权利,守汉有信心在十年之内,将棉兰老岛变成自己的手中的另一个粮仓。
至于说从吕宋掠夺了多少贵重金属,这个数字一直是中西方学者们争论不休的一个话题。
西方学者坚持认为,李守汉至少掠夺走了为数数千万两的金银,证据便是连续几年由新西班牙向吕宋运送金银的的账册和记录。另外,在吕宋被李守汉海盗式的占领期间,针对土人,他展开了数十次的有组织、有步骤、有目的的洗劫,至少洗劫了数百万两金银。从金银到铜锭,从生铁到蔗糖,几乎没有李守汉不抢劫的东西。
以至于后来,在西班牙语里,有了一组词汇,“李的清理”,“李的袭击”。便是从这次马尼拉事件而来。
最强有力的证据,便是李守汉手下得力的官员李沛霖的笔记《南行见闻录》的供述,里面有这样的话,“将军此番吕宋之行,虽有奇险,然,吕宋数年积累之藏镪,皆入我府库之中矣!”
听听!这是你们自己的说法!还不够确凿吗!?
不过,在中方学者口中,却是另有一番理论。
李守汉是从吕宋得到了金银,但是,这些金银是通过合法的贸易得到的,有双方的合同契约,以及验货报告等历史材料作为佐证。
“至于西班牙学者所说的,关于美洲金银的去向问题,我们请你们仔细阅读一下佩雷斯总督的回忆录和很多当事人的回忆,在双方爆发武装冲突的伊始,分管吕宋当局财政的主管,便携带着账簿失踪,这难道是偶然的吗?我们怀疑,在当时的吕宋,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美洲白银。全部都被这些殖民地官员贪污了。”
而西方学者又提出了相关的证据,来源除了《南行见闻录》之外,便是李守汉在回到河静之后的财政支出情况。
“举凡铸炮、练兵、造舰、冶铁、民生、移民、垦荒等诸多开支,皆列于此。”
如果没有吕宋金银的大力支援,李又如何能够在安南地区大肆的扩产军备和武装?
坐在自己清凉的舱房内,守汉的内心却是犹如油煎一般。
不为别的,那些纵帆船、福船上运载的金银、铜锭、生铁,这些财富物资,可以让舰队的水手们、士兵们兴高采烈,喜笑颜开,三五成群的围坐在一起,热烈的讨论着此番回师之后,将军大人会如何分赏,每个人能够得到大约多少钱的赏赐。但是,作为统帅的李守汉,却不能如此乐观。
没有别的,一个是巨额贵金属涌进之后,会造成的通货膨胀问题,再一个先例,便是西班牙人的贵金属积攒过多综合症。
守汉如今控制的地盘,除了河静之外,便是灵江北岸的地区、以及寮国的一部分。人口大约不到百万。
如果这么一大笔金银如同山崩地裂一般涌进河静地区,那么,事态就会变得很严重。
虽然河静地区如今的物价指数很低,但是,如果将士兵们应该得到的分赏发下去,那也是一笔庞大的数字,这批金银一旦流入市场,毫无疑问,物价腾贵。
自己又如何来吸引移民?
“我和你讲,这次回家去,你就等着去把你们寨子里那个最漂亮的妹仔娶回家吧!我是过来人,将军保险会把这笔钱发下来的!”
嗯?舱房外,鲁云胜正在给阿卡等一干新兵口沫横飞的描述着几次随军出征之后的大好时光。“保险?!”
对啊!保险!
在守汉的记忆里,这个时代没有任何一支军队给自己的士兵和军官办理了这项业务,士兵们担心自己受伤致残后的生计,死亡之后的家人生活问题,便引发了许多诸如军纪问题,作战时畏缩不前的管仲现象。
如果我把这一笔钱,拿出来,交给士兵,但又不发给他们,是不是就会避免了通货膨胀和贵金属积攒过多的西班牙综合症?
而且,还可以让士兵们后顾无忧?
不过,为了稳定军心,在登岸时,守汉还是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在码头上,他宣布,前海盗首领张小虎,此次随同出征,指挥得当,作战有功,赏赐金银若干,当场兑现。
看着张小虎这个刚刚在征途上归附的家伙都能够得到如此多的金银,士兵和水手们顿时欢声大作,是啊!大人果然是言而有信的!
殊不知,这是汉高祖刘邦那个老家伙玩剩下的雍闿尚且封侯的老伎俩。
不过,张小虎这个家伙,在得到了为数高达数千两的金银后,居然去寻了一个苗族银匠,画出图样,打制了一个巨大的三头虎。
很快,这个用黄金、白银打制的地狱三头虎标志,便成了无数海上商旅眼中最熟悉的东西。爱他的,视其为保护神,恨他的,视其为地狱之门。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四十七章 青萍之末
今天是什么日子,有人说是胜利日,有人说别再让悲剧重演,但是我以为,让倭寇在神厕前再次签下投降书,更有利于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的新陈代谢!
“终于结束了!”
守汉将自己放平在床铺上,让疲惫的身体去和松软的被褥做一番亲密接触,以缓解这些日子的劳乏。被盐梅儿熏染的香喷喷的被褥,让守汉有些如醉如痴。
虽然是凯旋而归,但是,打了胜仗之后的事情一点不比打了败仗之后少,士卒的犒赏、那些战利品或者是商业利润的分配入账,武器弹药的损失统计、补充,各个单位的战斗总结统计、评功评奖,等等。
最要命的便是关于军人伤亡保险的建立。
在根据李守汉制定的经济公开、人事公开的治军原则下,此次吕宋之行的所得被统计了出来。
获得白银一千七百万两。
获得黄金二十一万两。
获得铜,四十三万斤。
获得赤糖两百万斤以上。
获得生铁数字正在统计。
扣除此次贸易货物成本、正常利润之外,尚有利润九百万三十三万零二百一十七万两!
闻听此数字,全军哗然!
不过,守汉下面的举动,更加令人大跌眼镜。
“此番出行吕宋,不论在河静留守士卒,还是随同舰队前往之人,皆有赏赐。依然按照以往标准执行!”
但是,执行的方式发生了变化。
将九百万两白银中的二百万两,作为伤亡保险准备金储存起来,一百万两用于各处思无仓等公共设施的建设费用,二百万两用于河静通往各处的道路、桥梁建设费用,另有一百万两作为建设惠民、济民二局经费。惠民为药局,济民作为救济那些鳏寡孤独机构。余下部分按照出征者三,在河静留守者二,接受训练者半份的比例分发下去。同时为每一个士兵,包括船上的水手,还有那些接受过军事训练的壮丁们,办理了人身伤亡保险。
按照保险条例规定,一旦军人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发生人身伤亡,投保人将获得一定数额的赔偿金,可以一次性取出,也可以由受益人或委托人代为办理。至于说赔偿金额,将依据投保人的职务、级别、投保金额等诸多因素、系数综合计算。
如果军人在服役期间未发生人身伤亡,则该投保人可在退役时将保险金全部取出,作为养老金使用。
每一个人都根据这个原则紧张的计算着,自己是否接受这份保险,还是拿着真金白银回家去娶媳妇、盖房子?
经过谨慎的计算,绝大多数人选择了最为保险、持重的做法:将赏赐应得金银的三分之二作为保险金,其余部分领取现金。
这个也是在守汉的意料之中。
不过,在几次战事之后,人们发现了保险的好处,原来自己除了受伤、阵亡之后有抚恤金之外,还可以领到一笔为数不菲的保险。于是,军中的悍勇不畏死之人越来越多,甚至是找死的人也越来越多。
为此,守汉头疼了许久,最后不得不发布修正案,凡是不按照规定和条例执行武器操作的、不遵守军规军纪而受伤、阵亡的,保险金以五折发放。方才将这股歪风刹住。
在盐梅儿香喷喷的床上没有享受几天,守汉的假期就结束了。
“我容易吗我!?为啥别人都是可以当甩手掌柜的,凭什么我就得事必躬亲?为啥辫子戏里的干龙、炕席之类的,没事就四处溜达,泡妹妹,我就不行?!”
嘴里不住的小声嘟囔着,守汉见到了这一段时间留守的李沛霖、陈天华等人。
“大人请看。”李沛霖眼角略略带着一丝红肿,将一叠邸报递给了李守汉。
嗯,这就是大明的报纸?守汉饶有兴趣的翻阅着,当然,这种报纸上是不会有明星八卦之类的,有的大概也都是诸如领导人讲话,奏折的批阅之类的。
但是,一张邸报上的内容引起了守汉的注意。
天启三年(1623)五月,黄河决口于睢阳、徐、邳一带,上下一百五十里内悉成平地,蠲免睢宁县天启元年二年各项钱粮。
五月,朱燮元谋取永宁,总结以往失败的原因在于分兵力弱,于是尽撤诸军会于长宁,连破麻塘坎、观音庵、青山崖、天蓬峒诸寨。与秦良玉兵会合,进攻永宁,击败奢寅于土地坎,追至老军营、凉伞铺,尽焚其营。奢寅受伤逃走,攀虎中枪死。又追败之横山,抵永宁城下,遂攻拔之,降二万人。副总兵秦衍祚等克遵义。崇明父子一路逃入蔺州城。七月,蔺州为参将罗乾象攻克,奢崇明逃至水西龙场客仲坝,依其妹奢社辉以守。总兵李维新攻破客仲,崇明父子窜入深箐,生擒其妻安氏及弟崇辉。
月三日,工科给事中方有度疏陈兵饷太巨:辽东战起,每年加派新饷四百八十五万余两,今已五年,共约二千余万两。“百姓敲骨剔髓,鬻子卖妻,以供诛求”。只山海一关,每年即需四百万两。此外,近年于登莱、天津、京师、通时、密云、张家湾以及海上共增新兵九万一千多人,岁费需九十万两;蓟镇旧兵议增饷,每年约数万两;其他操赏、牧马、舟车、俸廪等费,每年又需十余万两。总计各处新兵岁费一百二十万两,与山海关四百万两合之,共五百二十万两。每年加派之四百八十五万两,即使全部用于山海关内外,仍缺三十五万两。而实际上,山海关一带每年尚缺饷一百六十二万两。乞敕户、兵二部总计之,养兵补饷,不病国,不厉民,毋待其变而后图之。上命户兵二部详议具奏。
八月十七日,工科给事中陈尔翼疏言:浙省织造料价一百零一万五千四百余两,今亏额三十七万八千五百余两。乞于十八运内减免数万,或每年暂停一运,以苏民困。皇上不允。
原来如此!弥漫数年,为祸西南数省的奢安之乱就要平定了,但是,辽东的战事还是旷日持久。怪不得李沛霖眼角红红的,想来是听说了内地的官绅提起辽东之事便要大肆抨击李成梁养虎为患。换了任何一个人,只要略有心肝,见到自家长辈死后尚且被人如此折辱,焉能不动容?
“还有,大人,除了黄河决口之外,西北陕西大旱,已经酿成了民变。”李沛霖将另一份邸报抄件递给了守汉。
这是一位西北籍贯的官员给朝廷的报告,大概意思就是说,我的家乡因为连年的干旱,颗粒无收。老百姓没有粮食就吃草根,没有草根就吃树皮,没有树皮了,百姓们只得上山去挖掘观音土充饥,而观音土少食辄饱,不数日则腹胀下坠而死。为了生存,饥民相聚为“盗”,与其坐等饥死,不如为“盗”而死。又烧人骨为薪,煮人肉以为食者,而食人之人,不数日即面目赤肿,燥热而死。
终于来了!守汉心中说不出的感觉,他知道,小冰河期就要开始了,在接连不断的灾荒中,涌现出来无数的饥民,在这些饥民当中,就蕴藏着将明王朝推翻的力量。或者说,这里面便藏着压垮明朝的若干根稻草。
“我们的粮食收成如何?”想起了稻草,守汉又追问自家的粮食收成。
“今年的第二季稻谷已经入库,第三季的水稻也已经开始灌浆,预计可以得到一个不错的收成。部分去年开垦的荒地拜大人的秘法所赐,今年已经开始试种水稻,大概面积在三十万亩左右。又有新开垦的荒地近百万亩,种植了玉米、番薯等作物。按照亩产三石的最低产量预估,应该增加一百二十余万石左右的粮食入库。这是第二季稻米的公粮。”李沛霖很是负责的报出了一连串的数字。
所谓的秘法,不外乎是守汉当初提出的针对稻田倒伏的草木灰加石灰水熬煮之后产生的所谓力田粉。各处的农民如今将此物视作丰收的保障,大批的人背肩扛运回去,洒在自家地里。
同时,大片新开垦的生荒如何迅速变成熟地,可以种植庄稼,这个难题令负责垦荒和农事的郑全芳大为头疼,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样的过程至少要两到三年才能完成。
本着矛盾上交的原则,这个难题又一次摆到了守汉面前。
“什么事情都要我来,要尔等匠师协会何用?”守汉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在禀帖上如此批复。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看着批复回来的禀帖,匠师协会的一干人有些诚惶诚恐。“咱们这些人,承大人的恩惠,如今是衣食丰足,走出去到处都有面子,家里的柜子里也有银子铜钱,但是,却如何让这些事情都去劳烦大人?”
匠师协会的几位大佬如此表示。
于是,少不得集中人手来攻关了。
在守汉根据自己的一知半解提示下,匠师们开始对粉煤灰、草木灰、食盐、尿、煤矸石这些东西进行孜孜不倦的研究。混合、溶解、煅烧。一个个想法被提出,一个个被推翻。一道道工艺进行试验,但是,试验的结果都是一个词汇,失败。
直到试验记录在匠师协会的柜子里积累了满满的一个柜子。各式各样的实验器材也在匠师协会的库房里堆满了一整间库房。人们却发现,没有实验用的钱粮了!
几位匠师协会的主事不得已硬着头皮来请守汉为此项目继续增加经费,或者说是来请罪。
此时,守汉正在为远征吕宋做着准备,忙的脚打后脑勺,但是,得知几位老先生已经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折腾了几个月,每天身上都是一身煤灰、草木灰,夹杂着尿骚味。这让守汉很是不忍。
大笔一挥,四千两银子从守汉自家的内库批给了匠师协会作为实验经费。
安定了几位老先生的心,少不得要坐在一起讨论一下技术细节和思路。
这一谈不得了!
守汉惊得有些呆了!
匠师协会的思路已经摸到了著名的侯氏制碱法的边上了。
而且,制碱法中,最为困难的一个环节,氨水的规模化生产,除了可以从尿中加草木灰之类的物质加热产生氨气,再溶于水这个思路,老先生们还发现了另外一条路子。
在地下或地上用砧垒一个一丈来高直径2.5尺的恒温炉,在炉的顶端旁边留一个通气道,道口安上2、3根直径6寸粗的铁管,铁管向上伸长9尺左右,伸到用砧垒好(3尺高1丈长)并放有水的冷却池内。在冷却池内要安八根连接的细管,这细管一端连接粗管,一端伸出冷却池送出废气,在冷却池内管上,搞一个小口接上细管,细管伸出冷却池外,氨水溶解于水后就从此管流了出来。
有了氨水,便可以进行制碱活动。须知,氨水是制造纯碱的基本材料之一,而纯碱又是制造烧碱的基本材料之一,烧碱则是制造脱脂棉的基本材料之一。如果没有氨水就没有纯碱,没有纯碱就没有烧碱,没有烧碱就没有脱脂棉,没有脱脂棉就没有医用棉,没有医用棉就无法给士兵配备急救包,。。。。。很多东西都无法进行。守汉被眼前的成果晃得头晕眼花。他知道,很多事情解决的途径,或者新的事业开启的大门钥匙,就在眼前这几个以为自己很没有用,为大人糟蹋了不少钱粮的匠师手中。
只不过他们自己不知道罢了。
谁说古人没有智慧?只不过是智慧有时候就是那一层窗户纸罢了!
定定神,努力让自己平复一下心情。守汉开始同眼前几位匠师交流。
“几位先生莫慌,我看了大家的试验记录,应该同我要的东西不算远了!”
守汉的话并不是虚伪的安抚人心,而是确实如此。有了氨水,便可以形成碳酸氢根,有了碳酸氢根便可以想办法让它结晶。
这也就是侯氏制碱法的精要所在。
侯氏制碱法是所有制碱法中效率最高而且对工业基础要求最低的一种制碱方法,除了一个导气循环管外其他的毫无技术压力,什么时代都能搞。而这个导气管,守汉已经想好,就用目前最为成熟和稳定的青铜来制造。
只要有氨水的充足保证。
如今,拜烧焦炭所赐,大量的煤矸石被挑选出来,成为工业废品,但是,废品是放错了地方的宝贝。
同样放错了地方的宝贝,便是大量焦炭炼钢或者炼铁之后产生的粉煤灰。
这玩意非常污染环境,但是这玩意实际上也是一种宝贝,在守汉的鼓励和指导性意见下,匠师们把粉煤灰跟纯碱按照1:0.87的比例混合均匀后,放入炉内煅烧。温度为875℃,煅烧时间为1.5个小时左右,煅烧之后形成的物质,就是完全合格的硅肥。
硅肥通常用作底肥,一亩地施放50-100斤。但是需要注意的是一定要在酸性土壤施放,土壤酸度越高效果越好。
于是,第一批生产出来的硅肥,被用在李家自己新开辟的生荒地上。人们很惊讶的发现,那些土壤,迅速的发生着肉眼可以看到的变化,半年下来,已经可以进行水稻的种植试验。
“这三十万亩新水田,虽然能够种植水稻却有一点弊端。”李沛霖的话,将守汉从狂喜中拉回到现实中。
“什么弊端?”守汉心里有些慌乱,不会是化肥的使用,导致了什么新问题的出现了吧?!
“禀大人,据农夫反应,这些水田,无法进行稻田养鱼行为。鱼苗放到水中,不久就死去。”
不死才怪!守汉听到这话,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那稻田里的水,是化肥溶液,鱼苗在化肥液体里泡着,能够存活多久?
“这个,也不妨事!宗兄,你回头和福伯议一下,然后让我那屋里人以我李家的名义出一个告示,凡是种植我李家新开辟水田的农户,我个人补贴大家每户一两白银,请大家吃鱼便是。另外,收完这一季稻子,明年他们可以试行一下稻子和油菜套种。油菜籽我李家供给,收获的菜籽,我家按照市价收购。”守汉心中不住发出一阵阵得意的狂笑。鱼没有了,我却可以推广油菜水稻套种技术,从而得到大批的油料。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这是守汉的爷爷多年来一直在嘴里叨叨的一句话。
“如今我将军府下属各地,因为肉食食用较多,所以,稻米等反倒有所结余。户房已经下令,对于愿意出售余粮农户,库房及粮商不得借机压价。”
因为纵帆船作为拖网渔船使用,大批的海产品投入了市场,以往一个壮劳力一天至少要二斤粮食才能保证营养需求,在鱼松、肉食、蛋类等诸多副食联合下,已经减少到了一斤左右就可以保障需求。
但是这个时代的人无法解释诸如脂肪、淀粉、蛋白质之间的关系,只能用自嘲式的解释:“人是贱种,没有的时候总是想吃,有了的时候却又吃不下去。”
“大人,粮食问题如何处置?”福伯和吴存节、李沛霖作为行政系统的干部,眼巴巴的盯着守汉,希望得到他的指示。
“吩咐下去,汉元商号、裕和泰、通和染坊等各家,对于售粮农户,敞开收购。”开玩笑,过不了多久,也许粮食也和石油一样,成了明朝的战略物资,
“户房给各处村寨堡拨款下去,增加建设思无仓,各处村寨亦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兴建各种义仓。同时,将军府直属的思无仓也要增加。这个,户房拿出条文来。”
如果以后辖区内每一亩水田能够到达平均年产一千四五百斤的水平,再加上剪式船和纵帆船那可怕的速度和运输能力,守汉便有信心,用粮食换回大明数百年来吸取的美洲白银。“总比落到建奴手里修园子、抽大烟强得多!”
翻阅着那些截止到上个月,也就是天启三年八月的邸报,守汉忽然想起了另一件大事。
“宗兄,你对驻守中前所的宁前兵备佥事此人,如何看待?”
关于这位,后世的网上可谓泾渭分明,毁之者称其为汉奸,誉之者称其是武侯再世,武穆之冤。
“这个人?我在缙绅一览录上看过他的名字和履历,此人万历四十七年的同进士出身,四十八年授职为福建邵武知县,如今已经是兵备佥事。升官之速,可谓不旋踵。却不知才干如何,但,从他作为来看,只怕德才不符啊!不知战事,却大言什么,‘予我军马钱谷,我一人足守此!’却不知,如今大明缺少的便是军马钱粮!此人日后,下场必然惨过杨镐百倍。”李沛霖撇了撇嘴。
“宗兄何以见得?有人称其为今日之戚少保呢!”
“他如何同戚少保相提并论?!那戚少保,南倭北虏,所到皆平,且斩获首级累累,此人可有?”
“戚少保死后,家无余财,只有数十卷兵书,可是,袁某本是贫寒,其人出仕任职之后,家中骤富,其弟已俨然成为粤省盐商之翘楚。”
“志大才疏,又掌大权。猜疑心重,又好擅权杀人。权利与能力严重不相符,且有面临建奴不停进攻,唉!此人势必成为大明最大祸患。”
李沛霖为袁督师下了如此的结论。
“宗兄,你且看这一段文字,春,督师孙承宗令其抚哈刺慎各部,令其移出八里铺至宁远,收复二百七十里,这抚赏之策?。。。。。。”
作为熟悉辽东敌我友之间纷繁复杂形势的李沛霖,便开始就李守汉的疑问为他解释。
时山海关外为漠南蒙古哈剌慎诸部占据,为了分化瓦解塞外诸胡,朝廷采纳蓟辽总督王象乾的奏议,对边外蒙古部落实行“抚赏”政策,就是颁发赏银,争取他们同明朝结盟,共同抵御后金,至少也是保持中立的态势;一些蒙古部落首领接受了抚赏。
“此政必为病民祸国之策也!”解释完抚赏之策,李沛霖为这个政策下了定论。
“宗兄,却是为何如此说?”
“大人,某在辽东、京师之时,常听家中叔伯言道,塞外诸胡,譬如饥鹰,饱则远飏。若要此辈服帖,需要临之以威,打得他梦里也怕,然后诱之以利,许以重利,用中原之粮布盐茶等物交易他部落出产,这样,方能制塞外诸胡。而今,我军兵甲不利,徒以财货诱之、抚之,不禘如割肉饲虎。”
“且不说经手官吏上下其手,大发横财;如我是塞外蒙古台吉,势必狮子大开口,索要海量的犒赏,并要求开边市,购买粮米布匹盐巴生铁等物。而后,转手卖给辽东建奴,以获取暴利。”
“如果我大明未餍我欲,那便有倒戈投向建奴之虞,试想一下,大明是不是会尽力满足此辈之要求?”
“大人,方才您也看到了,我大明各地,水旱灾害不已,已是乱象方生,又有何余力去满足辽东之钱粮?”
“如若朝堂诸公,不能满足此辈的贪欲,或是提出疑问,我敢断言,此辈势必会铤而走险。此人乃是御史候循的门生,那候循是何人?东林鼠辈尔!”
守汉心中暗自叹息,莫小看了古人的智慧啊!要知道,几年之后,皇太极就会挥师进关,到那个时候,就是袁督师的黄泉路近了,少不得,菜市口上吃了三千六百刀。
谈到了远方的政局,自然陈天华、福伯、吴存节等人插不上话,等到二人的话题稍稍松懈下来,陈天华等人接过了话题。
“大人,近日拿获探子十余名!”
探子主要是南方的阮家和北方的郑家派来的。对于一个在自己眼皮底下突然暴发的一个政治势力、军事团体,想来任何一个政治力量都不会坐视不管的。
特别是,这股势力的膨胀速度异常之迅速。
“大人前往吕宋期间,流入河静地区福建、广东两省移民已近三万人,其中壮丁有近两万人。属下将这些人中壮丁分出,其余人员令其在各处移民营中调养身体,做一些零星活计。”
这就是李守汉和李沛霖的移民方案造成的。人们在“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这样的诱惑下,大举移民到河静地区,准备去开垦那属于自己的五十亩土地。
壮丁们在训练营中接受军事训练,挥动手臂进行队列训练时,想到的是远方的土地;舞动绝户刀时,想到的是远方的土地。
唉!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技术手段,竟然会有如此的效果。守汉看着移民的费用开支簿子,有些心痛加肉疼。
没办法,每一个移民,除了路上的费用是自己想办法之外,到了河静的鸿基港,只要是身体没有什么疾病的,那么,他的口粮、住宿便都是由将军府负担的。更不要说壮丁训练期间的口粮了。
日后,前往水真腊地区开荒之后,三年之内那些口粮、工具、种子、武器、水牛、房屋等等各项开支,都要由李守汉负担。
如果不是有食盐、砂糖等吸金利器的贸易收入支撑,只怕李守汉也要频临破产了。
“这些人可以编制成三十个步兵营的部队,如果南下或者北上的话,南方的阮家和北方的郑家,都要琢磨一番如何应付。而且,我们的商队运送食盐和布匹南下,北上,也引起了这两家的注意。”
李守汉的精盐在给他带来惊人利润的同时,也引起了北方郑梉和南方阮福源的重视。虽然说精盐给自己带来了便利,同时,大批的金银外流,也是任何统治者都不愿意看到的。
“不光是南北两家的势力。东北方向的广西也有动作。”
谈到了各方的关注,李沛霖也拿出了一份公文。
“这是广西巡抚、总兵二人联合发出的行文,询问为何在千户所前任守备出缺之后,现任守备不前往总兵和巡抚衙门报到,接印?而是自行受理?如此私相授受,还说不是我大明官吏?”
“广西是如何也注意到我们了?”守汉有些惊讶,要说阮家和郑家注意到了,那也罢了,毕竟有商队往来南北,而且,自己也同这两家有陆路相连。
可是,广西可是有海面相隔啊!
“大人,咱们的船只能够前往北方贩运盐斤,广西的船只如何不能来鸿基?毕竟鸿基离北海、廉州等港口不过数百里,况且我们榨坊已经开榨,需要大批的甘蔗,这些人南下运来,北上时正好运回盐斤和白砂糖。”
李沛霖苦笑一声,要知道广西的食盐也是缺乏的,当得知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能够提供精盐的地方,那些商人如何能够不趋之如骛?更何况,还有那洁白如雪的砂糖,哪一个不是能够让人眼睛发亮的东西?商人得知这个货源,简直如同苍蝇见血一般!很快,当商人们得知这些盐是有我大明的守御千户所守备掌握的,差不多所有人都开始动起了脑筋。
这个时代的大商人,有几个没有官员背景的?
于是,便有了这份行文。
“好在只是试一试水,如果我们表示的过于软弱了,他们便会有无数的后手等着,什么下文申斥,去职、调防,等等,目的,就是为了夺取这个盐源。”
李沛霖对于这些官场龌龊知之甚深,一语道破天机。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四十八章 区别对待的成军
大家对上一章节的侯氏制碱法有何评价?有童鞋说可以考虑杂交水稻,作者认为,如果能有一个合适的描述,也不是不能考虑
“请大人登车。”
负责营务处的陈天华手持指挥刀高声报告。
这是李守汉对于自己的新军的第一次正式检阅。目的便是展示自己的军事实力,震慑一下北方的郑家,防止他们在背后捅刀子。
他一身戎装的登上了检阅车,这是一辆类似于春秋战国时代战车的装备,由四匹漂亮的大食马拉着,从车上望去,四匹马一色雪白,马的骨架、皮毛几乎完全一致。青铜色的四轮战车,李守汉站在上面更显雍容华贵大气磅薄。马是从吕宋的佩雷斯手里弄来的,一共八匹,那四匹给了盐梅儿和崔秀秀,作为她们的座驾使用。同古代的那些战车相比,这辆车的驭手位置做了一些调整,由中心向左侧偏移,李守汉的位置在驭手的右后方,在他和驭手之间有一根花梨木所制的扶手,可以让他保持在车辆运动过程中的身体平衡。车后方设立了一块横贯车身的踏板,可以供两名亲兵在踏板上站立,执行保护任务。
本来,检阅部队,似乎应该是骑马的,但是守汉考虑到自己那二把刀的骑术,他可不想自己象蒋总司令那样,在检阅部队的时候坠马,把自己变成别人的笑柄不说,也给野心家们增添了信心;最后还是采取了最保险的方式,乘车检阅。
在几天前,守汉和自己的幕僚、部属们经过一段时间的商讨,最后做出来了这样的决策:先南后北,先解决掉南方,将阮家的控制区域同自己的南方移民区域连成一片,获得广大的战略后方,然后再掉转枪口,解决北方的郑家。对于广西方向的试探,让李沛霖以河静守御千户所的名义回复一份公函,公函大致内容是这样的。
当年毛大人设置河静守御千户所,只是为了向京师转运、监押安南入贡之物,并未说明隶属关系。数十年来,皆为父子相传之世职。今日忽又有文书至,言称需至大人座前领受官身文书,不知所为何来?河静虽地小民贫,且夷汉苗瑶杂处,然民世受李氏厚恩,皆不忍相弃。意思说的很明白了,如果要是你想硬换李家的话,这里可都是一群蛮子,而且都是眼里只有李家的,你要考虑一下后果,一旦爆发战事,对你可没有什么好处。
软中带硬的文书交给广西来的信使带回。随信带往广西的,还有李守汉名义的两份私人信件。一封是给巡抚大人的,一封是给总兵大人的。
同公文不同,这两封信的大概内容却是,欢迎大人派遣心腹前来河静贸易经商。守汉定当倾力支持,共同发财致富云云,故意将话语写的粗陋直白不堪。让那些大人先生们放心,李守汉只是一个粗鲁武人。
对付了广西那些只想着如何在李守汉这里敲到一些好处的官员,毕竟他们的手暂时还无法伸进河静。眼下,就要将精力投入到如何对付南北两家的势力。
在眼下的安南,阮家、李守汉、郑家,自南向北,排成一字长蛇阵。其中郑家控制着黎氏朝廷,如同三国的曹操一般,而南方的阮家,怎么说,依托着灵江与北面的政权对峙。
在李守汉穿越之后十年,南北方进行了一次战争。就是历史上所谓的第一次南北战争,这次战争,以北方失败而告终。
在李守汉收集的情报资料里,似乎是北方的军事实力和经济实力都要远远胜过南方,所以在几十年的南北战争中,都是北方是进攻一方,而南方只有一次是主动进攻,其余都是属于防御一方。
南方兵少,钱粮也是不足,而且,南方此时也是属于开发移民状态。在阮家的老巢顺化、广南地区地域狭窄,人烟稀少。一样的要想法子从北方引诱农民南下开垦,在这一点上,他和李守汉是同行。
如今,李守汉控制的地盘主要是河静和广平位于灵江北岸的一部分地区还有寮国的一部分地区,如果按照平方公里算的话,大概是将近两万平方公里,有人口近百万。
而且,守汉手中除了精盐制造工艺、砂糖提纯工艺、球墨铸铁、坩埚炼钢之外,还有另一个天然的大杀器。
那就是石溪铁矿!
经过反复的勘探、确认,最终李守汉痛哭流涕的感谢上天,让自己拥有了这个理论上可以让自己统一全球都用不完的铁矿。就在何副千户的老巢铁山寨附近,便是这个安南第一大铁矿!
这个铁矿蕴藏的铁矿石达到了5.4亿吨!更令人吃惊的是它的铁矿石平均含铁量达到了61%以上,这可是平均含是说它的铁芯含量要比这个数值高的多,要知道号称中国唯一一个富铁矿的石碌铁矿平均含铁量也不过51.2%!
但是,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河静有着令人疯狂的铁矿资源,但是,却是缺少炼铁,特别是大规模炼钢铁的另一样矿产——煤炭!
而煤炭的主产区,恰恰是在郑家的地盘上!
所以,为了煤炭,也暂时不能够同郑家翻脸,倒不是怕了郑家,除了煤炭之外,还需要让郑家在北方充当一堵遮风挡雨的墙,只要郑家在北方,李守汉就和广西方面没有陆路联系,那些广西的大人们也就只能是打打秋风而已,在守汉没有将安南整个控制起来之前,他可不想头顶上有一群指手划脚的婆婆们。
于是,为了煤炭,为了让郑家在北方继续遮风挡雨,少不得要和郑家虚与委蛇一番。于是,汉元商号的掌柜的林火凤,裕和泰盐号的掌柜蒋益礼在扈家二少爷扈仲康的陪同下,前往升龙,同郑家的几位重要成员和郑梉的宠臣谈判,意图达成贸易协定。用河静出产的精盐、鱼松、白砂糖、染色布,同郑家开展贸易。当然,那些堆得到处都是,乌漆麻黑的石炭(煤炭)实在不行也可以拿来冲抵货款。
不过,打通关节的费用是少不了的,从升龙传回来的消息,几位郑家的子侄和宠臣们,狮子大开口,开出了几乎是在林蒋二人看来是天价的贿赂要求:每斤盐在郑家的控制区域内的售价不管卖多少,都必须让他们抽取三十文的费用!
同时,每一船煤炭中,要允许他们掺杂五十石的煤矸石!
你父亲的哥哥的!
听了信使的报告,守汉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那煤矸石倒也罢了!反正老子也有大用场,倒不如你直接一船一船给老子运来就是,可是,老子的精盐,你凭什么抽取如此之高的费用?!
强压住内心的怒火,守汉和李沛霖密谋了两天,然后向北方的那群家伙们提出,用河静出产的宝刀和长枪来冲抵这部分好处费。
绝户刀和丧门枪在被列装之后,也有少量的流失和外销,在南北双方都有,都被各自的君主们视为军中瑰宝。苦思而不得,如今李守汉终于忍痛割爱,允许这两样东西能够进入北方军队,这如何不令郑梉和他的家族兴奋莫名?!
又是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之后,最后,双方在升龙签订了有效期三年的商贸协定。协议规定,河静方面的汉元商号,每年必须向升龙方面提供宝刀一千柄,长枪二千支,作为回报,升龙方面,允许汉元商号等各家商人,在郑家控制区域内免税经商,采购他们认为需要的货物。协议到期之前三个月,双方再行商讨是否续期条件。
“等到第一批刀枪到了之后,朕便将宿卫先行装备起来,让他们成为朕手中的利刃。然后再将外省各处的军兵诸部更换武器。”尽管郑家只是王,但是郑梉已然是以朕自称了。他的宿卫大多是来自他的家乡清化、义安一带的士卒组成。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是相信自己的家乡人,著名的萨达姆的共和国卫队,也大多都是他的家乡人组成。至于说阎锡山,那就更不用说了,“会说五台话,就把洋刀挎”。
来自北方和东北部的威胁暂时解除了,守汉将目光全部投向了南方。
对于南方,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一个字,打!两个字,消灭!
历来有文事者必有武备,要想灭掉另外一个政治势力和军事实力,首先要自己的军事实力和经济实力强过对方。
于是,守汉便借着刚刚完成壮丁训练的这一万多人编制成军的机会,对自己的军事实力进行一番校阅,同时,也增加对治下百姓的凝聚力。
在河静组织阅兵,自然不能同国庆阅兵相比,而且,那些驻守在各处要隘的部队也不能够全部调回,只能是主官带着个别队伍以自己部队的番号参加受阅。
部队的受阅区域便是河静通往鸿基港的水泥道路上。以往能够并行三辆马车的水泥道路上,部队在这里以营为单位,按照营纵队集结,部队统一面向南方。同时,允许百姓和宾客观看,为了让宾客们观看的更加清楚,守汉还特别为郑家的贵客们设立了观礼台。
最右侧是李守汉军队的军旗,铁血十八星旗。而守汉自己的那面掐金边走金线,黄色火焰红底白月光的李字大旗,此刻正在他的检阅车上飘扬。
军旗的颜色以红色为底色,按照李沛霖的说法,一来以五行之说,代表地处南方,服火德,尚红。二来,便是汉家赤帜,让人们不忘汉家苗裔。铁血十八星军旗左侧便是近卫营的营旗。近卫营作为守汉的亲兵,和他部队中第一支全部火器化的部队,是有理由和资格站在最前沿接受他的检阅。近卫营纵队前列,是营内炮队编制的四门六磅炮,和八门佛郎机火炮,也就是子母铳的火炮,不过,李守汉对之进行了改进,解决了快速更换的密封问题,而且重量更轻,射程也更远,散弹射击的有效射程也在300米到400米。新近锻造的九转钢炮被炮手们擦拭的如同一面铜镜一般。手执推弹杆儿和羊毛刷子的炮手们挺着胸脯笔直的站立在火炮的后面。几十名驭手很是委屈的在营纵队的最后一排,安抚着那些负责牵引火炮和弹药车的滇马。
近卫营纵队的左边八步便是麒麟营的大旗,麒麟营如今分为前后左右中、先锋、突击、炮队共计八个营,几乎就是一个旅级单位。在麒麟旗的左侧,便是炮队的旗帜,炮队的营官麦天恩背上插着认旗,带领着自己的部队同样站立在自己的火炮后面,十二门六磅炮,构成了麒麟营的远程火力。从炮队营放眼向左侧望去,便是麒麟营的前后左右中、先锋、突击等七个营的旗帜,各个营的营旗同样都是一头火麒麟在云中叱咤咆哮,在各自旗帜的左侧,是各营的炮队。又是四门六磅炮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然后是凤凰营,玄武营的陆战队,炮司的八磅炮、十二磅炮,这样依次排列下去,最后面的则是火箭发射架,长长的钢制发射架,在阳光下发出一阵阵耀眼的光芒。
六磅炮,八磅炮,12磅炮,火箭,就代表着近程,中程,远程和超远程火力覆盖打击。李守汉信奉大炮是战争之神,所以他的部队火炮数量之多之全面,可说是前无古人,炮兵的排列一直到鸿基港口。
各营最先接受检阅的部队,都是营属炮队,队列的前面是佛郎机火炮,它如今的名字是旋风炮,旋风炮的旁边是青黄色的六磅青铜炮。六磅炮之后便是各个步兵队。
从侧面看去,第一列的旗,不管铁血十八星的军旗还是各营的大旗、营旗、队旗,都整齐在一条线上,所有的火炮和人的位置也分列得丝毫不乱。
陈天华、许还山以下的营官们都顶盔冠甲,胸甲外面是崭新的蜀锦战袍,头顶的四根黑色翎羽也打理得分外精神。营官以下的各队队官,几乎和营官们一样的打扮,只是欠缺了战袍,而士兵们则是手执各自的武器,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守汉那一辆缓缓而来的检阅车。
当检阅马车即将进入营旗的右侧十步之内时,队列当中一声嘹亮的天鹅音响起,所有的人行持枪礼。顿时,在人海上空出现了一片枪林!长长的枪尖闪烁着太阳的光芒!
守汉在车上向各营士兵挥手还礼,人群发出了一个声音,“是谁给我们分发了土地?!”千百人高声回答:“是将军!”
“是谁发给了我们丰厚的军饷?!”
“是将军!”
“我们吃谁的饭?!”
“吃将军的饭!”
“我们扛谁的枪?!”
“扛将军的枪!”
“我们听谁的号令?!”
“我们只听将军的!”
远远的,李沛霖在观礼台上陪同着郑家的几个客人,望着李守汉检阅着队伍,心中不无得意,“以此图功,何功不取?以此克敌,何敌不克?!将军有此军心,有此民心,何愁大事不成?”
而郑家的客人们可就没有那么好心情了,望着如林的刀枪,整齐的方阵,给人的压力是如同一座座大山相仿,再加上码头上那些疾驰如飞的舰船,郑家的人在心中无比坚定的告诉自己:“和天朝大军,一定要搞好关系,没有必胜的把握,绝对不能轻易刀兵相见!”
敬请关注下一节,暗战的开始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四十九章 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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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气虽然已然是暮冬时节,河静的天气却暖洋洋的,(没办法,亚热带就是这样了。再往前走,过了灵江,差不多就完全是热带了,那里的季节完全是雨季和旱季了。)西沉的太阳从淡白色的云阵中放出平和的光线;将云朵镶上了一道道金边。稻田里的水稻已经收割完毕,只剩下码放整齐的谷草捆,如同受阅的士兵一样在水田中站立着。远处的山上,不知名的野花开的满山遍野,红的黄的粉的,交相辉映。
已经快进入腊月了,人们将稻田里的鳝鱼、鲫鱼、草鱼、鲤鱼从水田和沟渠里捕捉上来,弄回家去制成各式各样的美食。一群群的鸭、鹅,也从笼里奔出,冲向稻田、沟渠、水塘;捕捉着那些漏网之鱼,去享受这一年中最后的盛宴。伴随着落日,它们大腹便便地一摇一摆地踏上归途。到处可以看到孩童牵着自家的水牛,手里捧着书本结伴而行。
鸿基港也是渐渐的寂静了下来,除了几条从北方来的趸船,还在有土人在那里卸煤炭。同停泊在远处的纵帆拖网渔船、剪式船相比,这几条趸船就和他们的主人一样,矮小、瘦弱、猥琐。
一条趸船的船舱之中,隐隐约约的传来了一阵阵鞭笞喝骂之声。
同外面的煤炭堆不同,这个舱室内干净整洁,物品很是讲究。甚至有几分奢华。
一个身穿茧绸长衫的人,脸色铁青的坐在交椅上,面带怒容的盯着眼前的几个手下。
“这么说,除了画了一张人家的渔船的轮廓之外,你们连舰船的尺寸都没有搞清楚?!更不要讲,李家的那些利器是从何而来,如何制造的了?!”
一边喝骂着,一边将小几上的几张纸扔了下来。
“想想回到升龙之后,如何向主公交代!”
长衫客冷着脸子对旁边手执篾条的打手喝道:“停下来做什么?用心打!继续的打!”
自从与北方签订了商贸条约之后,每日里,总是会有数条趸船从北方来到鸿基港,卸下煤炭,装上别的货物。
然而,安南人的品行历来是很好的。绝对不干挖墙脚、偷东西之类的事情,更不是白眼狼。很多好学上进的人,便夹杂在这些货船中,混进来了。
一般首选要去的地方,便是枪炮所,炼钢厂、以及其他的诸如精盐是如何生产的,甘蔗是如何变成白砂糖的,通和染坊是怎样加工染色布匹的,还有,便是船坞中,是如何制造那些在海上疾驰如奔马的快船的。
但是,炼钢厂、枪炮所,白砂糖和精盐加工厂,都是重兵把守,特别是几处兵工、利润大户,在场地外,架设了哨楼、碉堡,壕沟,这是在人们眼睛能够看到的,那些看不到的地方,诸如翻板、陷坑,竹签子、生石灰、金汁之类的,
长衫客的几个手下,就是在窥探炼钢厂的时候,为了能够近一些、再近一些,结果一脚踩上了翻板,人掉进了陷坑,同陷坑内的生石灰和竹签子发生了零距离接触,也算是光荣的牺牲在工作岗位上了。
至于说那些就停泊在目力所及之处的剪式船、纵帆拖网渔船,更是看得见,吃不着。
远远地看,是没法子了解船的尺寸和结构的,以纵帆船的速度,顶多是数清楚船上的船帆数。
想上船去偷师?想都不要想!
胡礼成等人在一次茶会上说的很是直接。
“如今咱们拜大人所赐,也是这纵帆船的船主,每天坐在家里就能有着白花花的银子入账,为的是啥,还不是因为咱们这船快,能够多打鱼?如果是谁都能够造出这船来,都到海里去打鱼,这海里的鱼便是再多,也不够打的。即便是有那许多的鱼,打上来了,卖给哪个去?”
于是,凡是意图接近船只的,船上的船老大和水手们,都会客客气气的将你驱逐开,个别脾气不好的,干脆就用船上的小炮,来上一炮,用高高溅起的水柱,来给你的头脑降降温。
可是,如果就这样回去,见到自己的主公郑王,又如何交代?长衫客有些踯躅。
“大人!大人!”一个略有些公鸭嗓的家伙从码头上喜滋滋的冲进了船舱。
“小的在望海楼有一个远房亲戚,经他介绍,识得了一个在枪炮所里做事的,此人最近遇到了一些事情,欠下了赌坊里不少钱,小人想从这个人身上下手,为大人和主公效力。”公鸭嗓将自己的工作进展向长衫客做了禀报。
长衫客略略点了点头,这也算是此番南下,最大的收获了,回去见到郑王,比起以前几次南下的同僚们,自己的成绩略微好看些。
“此人叫什么?在枪炮所做何职司?”
“他名唤丁十五,在枪炮所是一个技师。”
“嗯,既然有了这条线,那你就留在河静,记住,一定要把那些火炮的铸造方法,特别是那些快炮的制造方法搞到手。”
“还有,在河静搞这些,一定要多长个眼睛,咱们在河静的十几个坐探,都被人给挖出来了,这边的同行,不好惹哦!”
“小的明白!”
沿着新近落成不久的将军府向西不到五十步,便是一座更新的宅院,这里是崔家兄弟的府邸。
这座府邸是李家兄弟用自己的俸禄和分红在河静建起了的。本来,李守汉在将军府内给这兄弟二人单独辟了一个跨院,但是,兄弟俩担心落下一个杨国忠的名声,婉言谢绝了,托词说自家一大家子人也需要一个宅子安顿。
在自己的书房,李沛霖长长伸了一个懒腰,将桌案上的几份文书整理一下,准备明天一早送到李守汉面前去,请他签阅。
“《请发五百文钱票事》,《请行户口制度及身份护照事》,《请开陶瓷窑口事》,《请开玻璃工坊事》,嗯,怎么少一份?”多年养成的习惯,李沛霖每次都是将文件自己整理。
“大人,西院大爷回来了,他打发人过来,问大人手边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要是处理完公务了,烦请大人过去同大爷一起吃夜宵。”在书房外当值的听差在门口回事。
“知道了,告诉来人,我一会就过去。”自己的弟弟回来了,自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还有,将将军送给我的那套瓷器和酒具交给来人带过去。”想了想,李沛霖又将手边的几份文书装进了护书,他准备和李沛霆商量一下。
走进了这间自从建成之后就没有走进来的书房,李沛霖有些惊了。饶是他也是富贵堆里滚打出来的,也是吃惊不小。
楠木桌子上铺着簇新的细竹布,一个通体碧绿的四格翡翠笔格,几只牙管湖笔,一方大号端砚,一具硕大的白玉水盂,两副水晶镇纸,一叠木刻水印着清河堂字样的笺纸,另有一具花梨木的小书架,摆放着几函宋版书。椅子上铺着白色山羊皮的椅披,上面用金线绣着莲花图案。旁边的多宝格上,摆着一个不知道什么年代的青铜鼎。
李沛霆坐在书桌后面用一具小小的算盘点算着账目。
“二弟,你这间书房着实是一丝一毫的书卷气也莫得啊!”自己的兄弟,自然没有那么多的客套,有人伺候着李沛霖坐下,他开始品评李沛霆的这间书房。
“哪里啊!那也没有咱们的大将军阔绰啊!好家伙,书房和卧房都用铜制成了水管,来降温?这可以比紫禁城里那位还要阔气啊!他顶多是弄些冰来,咱们将军,干脆使用钱啊!”
几句话说过,有听差进来将夜宵摆上,崔家虽是蓟州人,但是,崔呈秀却是在淮扬为官多年,口味自然是兼通南北,几个新来的淮扬厨子手艺很是精妙,打理了几个小菜看上去色香味形俱佳。
另有两名听差小心翼翼的开了一坛绍兴黄酒,甫一打开立刻满室酒香。
“这酒号称还是万历皇爷刚登基时酿制,到如今也是五十多年了。知道兄长爱好此物,此次北上,便拜托司马帮主特地寻觅了几十坛子来。”
听了李沛霆的话,李沛霖示意听差将酒坛翻起,果然,坛子底上有大明万历五年制等字样。
听差小心翼翼的撇清酒中的白毛,又取出一坛新酒倒入,与陈酒勾兑,“这酒太陈,一饮便醉,必须与新酒互相映衬,方得入口。”
几杯酒下肚,兄弟二人的话语开始多了起来。
“兄长,张问达那个小人致仕了?!”谈起远方的政事,李沛霆有些兴奋,话语里颇多幸灾乐祸的味道。
“嗯,此事我也在邸报上看过,他九月二十六日加少保致仕。”
“此人久居京师,懂得什么边军事务?偏偏官运好的惊人!先拜刑部右侍郎,署部事兼署都察院事。后迁户部尚书,督仓场。管户部和仓场,都是放屁油裤裆的肥差。寻兼署刑部,拜左都御史。元年(1621)冬为吏部尚书,朝野对此人的评价,‘问达更历大任,持议平允,不激不随。’完完全全的一个因循供事的庸人而已,却先以秩满,加太子太保,如今致仕之时更加少保头衔。”
“我李家的案子,便是坏在这些官员手中!”李沛霆愤愤的喝了一口酒,重重的将酒杯墩在桌上。
“但是,你有所不知,民间纷传,此人得罪了魏忠贤,怕是魏公公要借他的人头,来给自己立威!也算是此人的报应!”
一边说,李沛霖俯下身子将杯中酒洒在地上,“不肖子弟遥祝祖宗庐墓安好。”
李沛霆也随着自己的这位堂兄将酒洒在地上,不过,他自幼便和父亲在外为官,对于家乡,他的印象很是淡漠。
“哥,我听说,内地颇多士卒哗变索饷之事?”
“不错,便以你熟悉的遵化驻军为例,遵化台军营兵、南兵每月一两五钱,北军每月米一石止折银一两,其新设营兵皆折色一两五钱,本色米五斗,有马家丁每月二两三钱五分,无马家丁亦一两一钱,待遇差别如此之大,自然是积怨沸腾,且又欠饷日久,自然会有此祸。当年祖父叔伯们殚精竭虑的四处搜刮,就是为了不欠钱粮。”
“搜刮二字,不妥吧?”
“哼!这是东林奸党向我们泼的脏水。抄我李家,不过得银七万一千七百七十七两,金三百四十三两,我敢断言,东林的任何一家,都比我家富裕!日后,若有机会,某家定当尽没东林诸人家产!”
李沛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的话,竟然一语成谶。多年之后,果然让他抄没东林党人的家产入官。
几杯陈酒下肚,李沛霖的话也不再有什么忌讳,眼前这个人,是和自己血脉相连,患难与共的弟弟,一同从北京被发配到琼州,又一起在惊天巨浪中死里逃生的弟弟,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呢?!
“兄长,此话有些差池。如今你我兄弟,财富不亚于,甚至是超过江南的巨商!”李沛霆打了一个酒嗝,起身拿了方才在桌上的一份清单。
“这是我今年应该分得红利。几次北上,应得的利润。”
清单上,赫然开列着一行行数字,第一次北上运精盐、布匹若干,运回丝绸茶叶若干,应分得利润若干,第二次北上,第三次北上。以此类推,这几个月下来,崔家在海上贸易和精盐倾销之中获取的利润,已经足可以媲美江南巨商。
这也许就是将军大人私下里常说的工农业利润剪刀差吧?
“兄长,我这次回来,还带了一批货物,准备卖给那班佛郎机人!”李沛霆取出来另一张清单,“都是些丝绸、茶叶之类的货物,都是这班人喜欢的!”
此言在李沛霖耳中,不亚于一个惊雷。震得他竟然有些战栗。
“大概多少?价值几何?可曾纳税?”
现在便是李沛霆惊着了。
他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面貌似乎有几分扭曲的兄长,似乎在抄家、下狱的日子里,也没有见到兄长如此表情。
“各种丝绸,大概,大概一千二百包,茶叶,也有不少,总共装了半船左右。大概能够值百十万两银子吧?税,税款,还不曾纳,不过,将军大人曾经说过,北上的贸易人员,包括水手、护卫的士兵,可以免税的啊!”
“糊涂!”李沛霖拍了桌子。
“条例上说,是允许携带不超过二十公斤的货物,往来贸易是免税的!哪个要你一次搞半船?!”
他站起身,反复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仁和,你晓不晓得,李将军对我李家意味着什么?”
“晓得。意味着可以东山再起,家族兴盛。”
“那我问你,何人最乐?”
当日,李沛霖和李守汉等人在吃工作午餐的时候,李守汉突然提出来的问题。
所谓工作午餐,是在上午的一干公务处理完之后,像李沛霖和福伯这一级别的人物,聚在一起吃个便饭,而且,在饭桌上,轻松的氛围,可以让很多棘手的事务变得迎刃而解。
“宗兄,你饱读诗书,眼界开阔,有一事请教,不知道宗兄能否教我?”
世间何人最乐?
李沛霖心中不由得打了一个突。
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这话是当年本朝太祖朱元璋问过众臣,“世间何人最乐?”
大臣们有人回答说有钱有势的人最乐,有人说长寿者最乐,也有人说,为官者最乐。只有茹太素回答最适合朱元璋的口味,他回答说,“畏法度之人最乐。”
作为宦海沉浮多年的李沛霖,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卖弄自己的学识,只是打了一个哈哈,将话题转开。
直到自己的弟弟拿出来了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他才将此事向自己的弟弟提出。
李沛霆虽然是纨绔子弟,但是脑子却是极其清楚的,李沛霖的话,令他浑身冷汗直冒,李守汉,看来也不是一个寻常的纨绔子弟啊!先问你,知不知道世间还有法度在?这是敲山震虎啊!让你心下惴惴不安,回去自己反省。
“哥,那您看?”李沛霆手里的清单如同一盆炭火,烧的他手足无措,浑身是汗。
“大概是多少钱?”李沛霖坐在椅子上,头也不抬的闷声问了一句。
“如果卖给何塞那班佛郎机人,大概能够有二百万两左右。”李沛霆如同儿时淘气被父亲捉到了一样,垂头丧气的站在那里。
“货物可曾入库?”
“还没有。因为几处堆房都满了,都是何塞那班人的货物,一时还没有卸船。”
“如果是这样,那还有得救。你明天一早,便去税关,告诉他们,因为昨天忙着回家,没有及时报关。然后,你按照转口贸易的税则缴纳三成的税款。接着便将纳税凭证和合约带起去找何塞等人,签约。”
“就这样呀?”
“当然不止。等到你和何塞签约完成之后,货物交割完毕,你可以拿着你和何塞的合同,以及出关凭证,去税关要求退税。按照税则,属于转口贸易的,是要先收后退的。退税比例应该是在二成左右。也就是说,你只要缴纳一成的税款,便可以确保无事了。”
听到李沛霖如此解说一番,李沛霆的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但是,想想那一成的税款,又着实有些肉疼。
“能不能不交啊?我直接同何塞说一下,他出口的时候,直接夹带出关不就完了?”李沛霆想到了走私的法子。
“走私?!嘿嘿!三弟,我劝你就不要打这个主意了。你的算盘很如意,可是,却打不下去。”
“为啥?”
“也罢!你几个月都不在河静,很多事想来你也不知道。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汉元商号的商情室?”
“知道啊!几次我北上的时候,都有他们的人,到沿江、沿运河的各个城镇去了,说是收集商业情况,为了买卖,他们要在各处收集商业情况,打探消息。”
“那你知道执法处吗?”
“知道,不是包中辰那个家伙管的吗?负责针对军中犯法违纪的事情。”
“知道牛千刀这个家伙吗?知道他的统计室吗?”
“不晓得。这个杀千刀的是作甚的?”
“哼哼!说出来你就知道了!”李沛霖唤进来几个仆人,示意他们将残席撤下,沏上茶来。
兄弟二人品着茶,李沛霖开始讲牛千刀此人。
“我们当日不是遇到了风暴被许将军救起,同时被救得还有十余名押解我们的锦衣卫,为了封锁消息,将军命人将这些人,”李沛霖右手在脖颈上划了一下。
“锦衣卫和琼州府都没有我们的消息,且又有人员失踪,北镇抚司便发下公文,责成南京锦衣卫派人彻查此事。这个差事,就落到了牛千刀身上。此人原本是副千户,因为得罪了上司,被上司寻了个不是,降成了百户。但是此人的办差能力却是整个北镇抚司中都是数一数二的。这趟苦差事便落到了他的头上。不想他到了廉州之后,刚刚开始调查,便得到家中几个铁杆兄弟的报信,他前脚刚出了南京,后脚上官的儿子就跑到他家中意图强霸他的妻子,他那个妻子也是一代佳人啊!可惜红颜薄命,拼死反抗,一头触柱而亡。”
“啊!如此说来,此人的一番遭遇倒是和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有些相仿。”
“正是,他得知之后,也怕自己落得一个林教头的下场,便和几个兄弟合计一番,索性渡海投了将军!你想想此人的出身,再想想他的深仇大恨,看看将军对他的知遇之恩,你就应该知道他掌管的统计室是做什么的了!”
“锦,锦。锦衣卫?!”李沛霆端着茶杯的手不禁颤抖起来,锦衣卫对他来说,永远都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
“然也!不叫锦衣卫的锦衣卫!还有,你知道的商情室、执法处,便是东厂、西厂、内行厂的变身!就连此刻你我兄弟二人的密室之言,怕是也有人会密报给将军!”
“哥!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既不想再去下狱,又想发大财!我不想做官,只想发大财!发比那些盐商还要大的财!”李沛霆面如白纸,身子如坠冰窖,手中的茶杯哒哒哒想个不停,身子几乎软瘫在椅子上。
他几乎要哭出来了,对他这样的公子哥儿来说,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什么都没有的活着,财富、地位、女人统统都失去了。
李沛霖起身走到书案前,将自己的护书拿了过来。
“这几份文书你看一看,看看对哪一件有兴趣。”
李沛霆狐疑不解的将护书接过,慢慢的翻看里面的文书。
“我这也算是泄密了。不过,倒是罪不至死。”李沛霖为自己讥嘲。
护书里面的几份文书,如果按照现代的眼光和标准的话,便是政府投资或者是工业规划纲要,或是项目计划书、可行性研究报告。
“《请发五百文钱票事》,嗯,这个可以好好看看,《请行户口制度及身份护照事》这个和我没什么关系,不是生意。《请开陶瓷窑口事》,《请开玻璃工坊事》,这两个事情有搞头!”
要在河静地区进行陶瓷制造的事,是两个潮州移民提出来的。“首创者为潮州黄姓、林姓二人,二公于潮州皆为制陶烧瓷业者,至河静后,见山岭林木中,高岭土比比皆是,便上书将军府,建议将军开设陶瓷窑口。喏,这便是试验窑烧制出来的。”
李沛霖在李沛霆认真的阅读那份请开制陶瓷窑口事的文件时,让听差将自己带来的一套瓷器和酒具取来,打开让李沛霆观看。
“你对鉴赏是个大行家,你看看,这瓷器,如果在市面上出售的话,能够是什么价钱?”
灯光下,瓷器显现出了自己的特点。瓷质细腻通透,器型美观典雅,彩面润泽光亮,花面多姿多彩,显得高贵而典雅。
“不错!薄如纸、透如镜、声如磬、白如玉。哥,这几件瓷器不亚于江西官窑细瓷。这难道便是河静出产的?”
“不错!”
潮州人黄麒英和林阿荣到了河静之后,一时没有合适的生意,好在二人身边都有些银钱,而且河静食宿又是便宜,索性二人便在将军府辖区内游历了一番。
在灵江北岸的广平地区,二人惊喜的发现,这里的高岭土几乎储量超过了江西。更重要的是,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是烧制瓷器的绝佳原料。
于是,开设制陶瓷工场的事情,便几经辗转,到了李守汉的案头。
要制陶瓷,这自然是好事,可以安置大批的劳动力,同时,开辟了一个对外出口的新货品,要知道,在英国人没有研制出骨质瓷之前,欧洲王室也罢,平头百姓也好,都是使用我中华瓷器的。
哼哼!索性我就直接上马骨质瓷,反正在安南地区,乃至整个中南地区,牛都是不缺的。
仔细想了许久,守汉也没有想出来骨质瓷的工艺和配方,偷偷的关起门来翻阅那几本穿越小说,里面除了制造火炮、大炼钢铁之外,也没有什么如何制造骨质瓷的资料。
但是,将军大人无所不能的名声已然在辖区内广为流传,这可不能坏了名头。想了许久,只记得似乎最开始的配方是六成的骨灰,四成的瓷土。至于说工艺吗,不好意思,你们自己去研发吧!
不过,这黄麒英和林阿荣倒也不是吃干饭的,几次试烧下来,竟然被他们摸索出了二次烧制的工艺,分为素烧,釉烧两个部分。
在他们试烧的过程中,李守汉派人在自己的辖区内进行了探测,同时,汉元商号的商业特务们也在安南地区进行了勘探,终于,李守汉知道,自己的一个新的聚宝盆被发现了。
越南的高岭土大概有数亿吨的储藏,当然这是李守汉自己的估计的。其中离自己比较近的、能够在武力控制之下的,就是广平地区,特别是灵江北岸地区。
这里是李守汉地盘的南部,隔着灵江与阮家对峙着。经过将近一年半的建设,这里已经是凤凰营的铁打江山,在守汉的桑基鱼塘支持下,粮食产量已经达到了一个高峰;预计在明年,桑树便可以供应桑叶,进行生丝生产。
如今,又可以开采高岭土,进行瓷器制造,我的乖乖,生丝、丝绸、瓷器,茶叶,这是中国对外贸易的几件利器,如今,在自己的地盘上,都看到了它们的雏形,这如何不令守汉兴奋?
于是,以黄麒英、林阿荣名义上报的这份《请开陶瓷窑口事》的报告,便正式呈报上来。
“如果你觉得此时此事可行,便在同何塞交割完毕之后,去见将军,同他讲,如果还有什么赚钱的事,不妨提携你一二。”
“便如此直白?”
“不错。你这一笔银子,据我估算,可以开设三五座窑口,加上将军自己家的银子,便是二十座窑口也不在话下。更重要的事情,我们不仅是要同将军共谋天下,还要同将军紧紧的绑在一起,要让他知道,我们崔家,不论是打天下,还是将天下的钱财统统收入怀中,我们都是和李将军是站在一起的。”
“那这个呢?”李沛霆晃了晃手中的另一份文书,那是《请开玻璃制造工房事》,“玻璃的利润可要比瓷器的还要大啊!运到京师,这样的一个酒壶,可以换取千金啊!”李沛霆拿起了包裹的十分精美的一个玻璃酒壶。
“三弟,你要知道,在河静,不止我们一家啊!李家以前的那些旧部,是不是也要赚钱,也要发达?这些赚钱的事业,将军也要提携他们一二的!如果你要想将所有的赚钱事业都揽入怀中的话,势必会得罪这些家族,你将所有的银钱都赚到了,可是你也将所有的人都得罪了,那又何必呢?我们只要得到我们可以得到的最大利益就可以了。天下的饭,和钱,还有美女,不是一个人能够完全得到的!要知道与人分享。”
第三天,李守汉签署了几份文书,紧接着河静的商号里新成立了益常兴陶瓷号、隆和盛玻璃坊等几家生意。
不过,河静的老百姓们比较感兴趣的是,这些商号同时合股成立了日升昌钱票庄,针对老百姓主要是发行面值百文、二百文、五百文等几种面额的钱票,同时,裕和泰盐号、通和染坊等几家河静城里数一数二的大买卖,都宣布,将自己的商品与五百文钱票挂钩,每五百文钱票可以购买精盐十斤或是染色布五尺。
腊月初七这一天,李沛霆的书房挂起了一块匾额,正是书房的名号,“最乐斋。”
落款是世教弟李守汉。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五十章 风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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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着冬日里的暖阳,李守汉很是惬意的躺在一张竹藤编织而成的摇椅上,在将军府的制高点枫晚亭上,品着茶,看着整个河静城。
远处传来了操场上新兵们的歌声。
“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河水,唉耶,绿色的农田,这是我的家,唉耶。咿呀的水车,洁白的风帆,唉耶,还有你,我的姑娘。。。”
“这就是,我的家,我的房子,我的工厂,。。。”,“这就是,我的家,我的房子,我的土地,我的牛羊,我的工厂”,“这就是,我的家,我的房子,我的工厂,还有你,我的姑娘。。。”。
似乎所有的穿越者,如果不剽窃一些后人的文艺作品,你都不好意思说你是穿越者!被剽的最多的,据不完全统计,便是太祖的沁园春。雪,本来,李守汉也想剽来着,但是很令人丧气的是,这个时候,似乎安南就没有下雪的时候。
你在亚热带地区同人们说北国风光?无异于在北极同爱斯基摩人聊热带地区可以不穿衣服过几十年。
无意中,李守汉哼唱的一首歌,被李沛霖和陈天华听到,“曲虽俚俗,但却是让人油然而生对家园的爱护、守护之心。”
很快,这首歌便在将军府的部队中、各处村镇中流传开来,“这就是我的家,我的家园!”歌声豪迈高昂,不管是歌唱者是汉人、苗人、景颇人,摆夷人,还是其他人。
每个人都在那里高声唱着,“这是我的家,我的稻田,我的渔船,我的工厂!”
“轰!轰轰!”
从远远的海边传来了一阵阵炮声,压过了歌声。
那是炮司和各营炮队的炮兵在进行炮击训练。
拜硝化田技术所赐,如今河静的火药生产供应都不成问题。李守汉开辟了数千亩硝化田,专门来制造硝土。以一亩地为标准,在地上挖地五尺,然后用红砖砌筑起,用水泥在墙面上抹灰,在坑的四周砌筑起墙柱,覆盖上顶棚。
河静靠着大海,如今又有不少船只在海上进行捕鱼活动,鱼虾的数量也是惊人的,将那些人们不屑于吃的臭鱼烂虾,烂成浆以后,在地上均匀撒上薄薄一层。此外每日洒上由各地畜栏、公厕取得的稀释人畜粪尿。又让人每天往棚下撒水,维持湿度。
虽然在北纬17度线北面,但是一样是亚热带地区,温度是可以得到充分满足的,搭起了遮挡的雨棚,给细菌和微生物一个适当的温度和湿度。
接下来,把用稻草杆、芦苇、开荒割下的野草、枯枝烂叶,玉米叶、玉米杆、甘蔗叶、棉等植物制成的草木灰,撒在地皮上,以提供将硝酸合成硝酸钾的钙镁钾,特别是钾的原料。
按照制造流程和工艺,守汉在硝化田周围架设了大大小小的几十架风车、水车,通过深埋在地下的陶瓷管道进行通风、供水。
几个月的生产下来,一亩硝化田一个月可以生产火硝四千斤。
另外一条获得硝的途径,便是厕土。
经过几年的整训,河静的人们已经初步养成了卫生习惯,解手去厕所,不喝生水,勤洗澡,勤换衣,被褥常晾晒等等歌谣被孩童们在大街小巷传唱。
大批的公共厕所和住宅中的厕所为火药作坊提供了充足的厕土。
官奴们用棉布制成的掩口巾捂住口鼻,一锹锹的将厕所老土铲除,更换上新土。
而那些被粪尿侵泡的老土,则是被装入竹筐中一车车运到附设在火药作坊下的工场进行加工。
工艺很是简单,将老土晾晒之后粉碎,筛选,然后加草木灰(又是草木灰!你不烦我们都烦了!但是没有办法。草木灰就是钾肥啊!它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钾,茅坑土的主要成分是硝酸铵,因为硝酸钾的溶解度受温度影响特别大,所以温度稍微下降一点,大量的硝酸钾就会以沉淀的形式结晶析出)进行熬煮,冷却之后,将二者反应之后析出的结晶收集起来,便得到了纯度在95%左右的硝酸钾,俗称硝石的便是!
这可是好东西啊!相信很多穿越者都是这样制造火药的。但是,它除了做火药之外,还有很多用途,容在下在此卖一个关子。不过,厕所土加草木灰熬煮之后的液体,也被守财奴李守汉派上了用场,用来为他家的田地浇灌施肥。那液体里面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铵,妥妥的氮肥啊!
总之一句话,充足、廉价的火硝工厂化生产、供应,使得火药生产成本大大降低,完全可以供李守汉建立一支火器化部队。
他的部队如今火药充足,且价格低廉得令人眼红。而且,更令人惊讶的是,他将火药配比中的木炭更换成了加工蒸煮过的柳木,通过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工艺,制成为粟色火药。更加强了推进力。
每周炮兵都有进行实弹射击,水师的火炮操炮训练更是日常科目。
陆军各营中的火枪手们,更是从早到晚,每时每刻都在进行训练。
新兵在确定为火枪手后,便要开始在老兵和甲长的带领下,进行射击训练,只装药包,不装铅弹。
打过了几十次空枪射击后,接下来便是实弹射击。
如此一番下来,当一个新兵完成了全部射击训练科目之后,他手中那支崭新的火枪,也磨合完毕,成为了一支大约在八成新左右的枪支。这个状态的枪支和机械,都是状态最好的,可以陪着士兵一起南征北战了。
想想如今各营的训练成果,李守汉不禁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在这个时代,一支拥有四成以上火器的军队,该是什么样的战斗力,他比谁都清楚。
抬头看看亭子上的匾额,那是李沛霖题写的。
枫晚亭。
一手漂亮的颜体,又带着几分瘦金体的气氛。
只有李守汉知道为什么要给亭子起这样的名字,当初李沛霖认为他是仰慕长沙的爱晚亭,才取了个这样的名字。但是,守汉无数次的听到内心一个声音在高声吟诵着,“停车做爱枫林晚!停车做爱枫林晚!”
看着飘逸灵动的字体,李守汉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是啊!穿越有了差不多三年多了,这三年,自己巩固了权利地位,建立了一支强大的陆海军,扩充了地盘,充实了府库,最重要的是,收服了一群人的人心。
盐梅儿带着两个丫鬟给李守汉眼前的小几上又换了一壶茶,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的丈夫,盐梅儿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以后不会只有自己一个女人,他这个地位的男人,绝对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但是,自己的作为他的女人,在祖宗祠堂的牌位前给祖先上过香,而且,如今自己还是这个府里的管家太太,地位尊贵。她很知足。
一股幽香飘过,盐梅儿眼前一个翠绿色身影出现,她轻手轻脚的朝盐梅儿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猛的向李守汉扑去!
鼻子之中一阵幽香停满,眼前猛地一黑,李守汉被袭击了!
被偷袭的时候,李守汉正在聚精会神的看手下刚送来的资料,在河静府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奇怪的山,土著称为神山,它奇异的之处是,在这亚热带的安南地区,山脚下的山洞,竟然寒冷彻骨,山洞里是终年不化的寒冰,从山洞流出的水,也是冰冷刺骨。李守汉对这座山非常感兴趣,在内地也有这样的山,当地老百姓喝这个山洞的水,很是长寿,而李守汉并不是为了这,主要是他已经准备要生产大杀器,硝酸甘油炸药了。
一双雪白的小手蒙住了他的眼角,一个温柔的声音故意压低变声道:“猜猜我是谁?”
李守汉闻到香气,就知道是秀秀了,因为她用的香粉是从苏州购买的鹅蛋粉,香味很是独特,盐妹儿毕竟是乡下女孩,没见过大世面,所以她并不用这种香粉。李守汉微微一笑:“别闹了,艳艳,再闹,我今天晚上就不去你房间了。”
小手猛的一震,崔秀秀万万想不到居然得到了这样的答案,心中震惊,慢慢的把手放下,李守汉却抓住了她的小手,轻轻的抚摸,秀秀用力把手抽走,李守汉转过身,只见崔秀秀秀丽的小脸蛋上已经是清泪直流,面色凄苦,“谁惹我可爱漂亮的秀秀生气了,说出来,大哥替你打他的板子”李守汉笑着说,用手去擦拭她的眼泪。
秀秀身子僵硬,动也不动,过了一会,才道:“你去找你的艳艳吧”忍不住有哭了出来。
“咦,艳艳是谁?你的好姐妹吗?漂亮不,性感不,胸部翘不翘,给大哥介绍介绍?”李守汉一边摸着她的小手,一副猪哥嘴脸。
“你,你你,,,”这些话,让云英未嫁的崔秀秀给气的连哭都忘记了,过了好久,才缓过气来,“刚才不是你叫的吗,还说晚上要到她的房,,,”秀秀又羞又怒,左手指着他,“咦,我说的是盐梅儿,我喜欢叫她盐盐,你听错了吧?”
“啊”崔秀秀虽然经过大变,但是,毕竟处世不深,哪里是两世为人,上辈子久经各大论坛锻炼,喷人无数、被拍砖无数的李守汉的对手,而且脸皮之厚、心理素质之强悍连刘备都有甘拜下风。
李秀秀心中先入为主,认为自己听错了,心中大为羞涩,小脸蛋红的如要渗出水来一般,娇媚异常。“来,哥给你看个东西”李守汉话风一转,从一边的木盒子里,取出了一个紫色的玻璃瓶子,高寸,晶莹闪亮,里面装着液体。“这是什么”
“你一定会喜欢的”李守汉顺手把瓶塞拔开,顿时,一股玫瑰花的香气飘散出来,香气悠长,清而不腻,闻之如坠云端。恩,以上是李秀秀的表现,李守汉自然不会有,“这是香水,专门为你做的”李守汉撒起谎来心脏都不跳,这香水是李守汉近期才找人秘密研制的,香水制作也不难,早期飞清凉油风油精工艺和它差不多,李守汉用的是蒸馏法,得到香精油,然后通过用水和酒精稀释。
果然,香水是对女孩的最大杀手,尤其是对没见过香水的处女来说,这是不可抵挡的诱惑,秀秀猛的扑了过去,如同一头母豹一样迅捷,嗖的一声,就从他手中把香水抢了去,“喜欢这香水吗?”秀秀深深闻着香水的清香,一副沉醉的样子,李守汉微微一笑,这是玫瑰花香的香水,喜欢这种味道香水的女孩,多是闷骚型的女孩,外表如冰山,床上如火焰山。内媚的女人才喜欢这种香气,想不到清纯秀丽的秀秀的居然是这种女孩啊,想不到啊想不到。
看着秀秀在李守汉身边一副娇嗔的表情,盐梅儿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相公,这些是方才稻香村的几位师傅送来的新点心,您在这里和李姑娘谈天喝茶、品尝一下。”
“哦!吃点心了!”李秀秀欢快的叫了起来。
稻香村,是李沛霆从扬州带回来的几位点心师傅合伙开设的。本来这些人是李沛霆送给李守汉的,但是,守汉觉得,自己一个人能够吃多少点心?还是让他们为人民服务吧!
于是,便赏还了他们的卖身文书,并且提供了一笔创业基金,让他们在河静开起了点心铺子,李守汉作为股东,为点心铺子题写了店名,“稻香村。”
“其实,我就是不想养活那么多人在家里头,这样,让他们去外面创业,我既能有分红,公家还有税收,我还创造了就业机会,拉动了搞地皮,多合适!”
品尝着稻香村师傅们精心制作的维扬细点,旁边又有一朵解语花在,李守汉当真有南面王不易之乐。
可惜的是,幸福时光总是短暂的,总是有不开眼的电灯泡来搅局的。
亭子外面,莫金低沉的声音传来:“大人,张小虎将军求见。”
去!李守汉满心的不愿意,可是,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满脸崇拜的表情,又不愿意落一个“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印象,只好满心不愿意的挥手示意,“叫小六子上来吧!”
张小虎也是今非昔比,鸟枪换炮了。不对,他身上背着的还是一支火枪,不是炮。
这是目前河静府制造的最新的短火铳,枪管长35厘米,口径12毫米,最佳射程在50米到70米,有效射程80米,枪管内壁镀铜。用安南特产的樟木做枪托。刷一道清油,再刷两道桐油。用铜箍将两根枪管牢牢的固定在枪身上。
没错,就是两根枪管,这是李守汉给自己的水手和炮兵专门制造的自卫武器。双筒,一次便可以同时装入两颗铅弹,发射两次。消灭敌人,保存自己的机会也就多了一倍。
以后如果有了足够的马匹,建立了骑兵队的话,这双筒火铳,便是骑兵的标准装备。
张小虎满脸笑容的将双筒火铳、牛皮制成的子药盒、绝户刀从身上取下,放在一旁的亭柱上。插手向李守汉行礼“标下见过大人!”
虽然说是张小虎搅了李守汉的好事,但是这个家伙也确实是水师的一把好手,从吕宋回来之后,不停地在海上巡逻、练兵、护渔,顺便检查过往船只,通知他们缴纳税款,忙得也是不亦说乎,给李守汉的府库增添了不少收入。
看着眼前的这个家伙,一身标准的河静李家的军装,窄袖、排扣,(不过,同陆营不同的是,水师的裤子是旁开口的,这如果是放在几百年后,会引起人们的非议,不过,放在这个时代,却是没事的。为啥?这个时候,男的女的似乎裤子都是免档的!)
袖口上是两道黄箍,黄箍的一侧,是一颗用黄色丝线绣成的五角星和一枚弯月。这是水师的军衔。两道黄箍是舰长级别,一颗五角星,代表着是一条疾风舰舰长的级别,而那个弯弯的月亮,则是说明,此人可以指挥若干条军舰。
“我说,张大舰长,您来我这,有何见教?”
李守汉有些没好气。本来嘛!我这和小美女在这里喝着茶,谈着理想人生的,结果你来了。让我和你谈理想、谈人生?
“大人,标下跟随您也有些日子了,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标下想请假回家去探望一下老父亲。”
呵呵,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国人的通病。
“你上个月不是让你手下的那个船主,叫什么骆阿炳的回去告诉你的老父亲了吗?”
出来了将近一年,带出来了几十条船,结果一个回去的都没有,这个事情说起来有些过分。于是,骆阿炳便带着一条福船和几十个人回去给张宝山老大报个平安,顺便将那些被李守汉收编的海盗的军饷捎给家里人。
“是不是想回去威风一下啊?”
李守汉不怀好意的看着张小虎,满脸的坏笑。“你的那个标识是不是已经打造好了?”
张小虎的地狱三头虎标识,在河静已经是妇孺皆知的事情。几个苗族银匠和金匠连续干了一个月,将这尊耗费了数千两白银和近千两黄金的标识打造完毕,安装到了张小虎的座舰船头。
“嘿嘿!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您!”张小虎知道眼前这个将军的厉害,索性说实话。“不过,我还有一件正经事情可以办的!”
“喔?还有什么正事?”
“诶!大人,如今我河静府,每月可以下水船只多少?便是疾风舰,也是可以至少月产一艘,那些纵帆船更是月产两艘有余。可是,合用的水手却是不多。我此番回去,定当劝说老父投顺将军,让那万余水上豪杰归顺到将军您的麾下。”
张小虎说的不错,可谓是一针见血,说到了事情的关键,不错,船只可以很快的制造出来,可是,操作和驾驶船只的人,却不能像生产船只那样的流水线生产出来!
“嗯?你能够招拢过来多少人?”
“我阿爹肯定是听我的,他的直属部下,应该没有问题,还有其他的几位大船主,应该也都没问题。不过,我们兄弟几个,历来不和。”张小虎脸色破天荒的为难了一下。
“我阿爹的本意是要将掌盘子的位子传给我,可是,老大却是心中不服,他和老三,老四,几个人勾串在一起处处和我作对。”
原来如此啊!看来,九龙夺嫡的事情,只要是一个势力集团都会发生,不光是皇家啊!
“那你准备怎么办?”李守汉收起了一脸的笑容,开始严肃起来。
“大人,标下之所以前些日子打造这个标识,便是要先声夺人,让兄弟们知道,和大人您打天下,前途大好!此其一。”
“诱之以利。”
“第二,我带几条疾风舰回去,让他们看看将军的水师,如何的威武雄壮!此其二!”
“临之以威。”
“第三,便是和我阿爹好生的说了。比较起来,海上生涯那里比得上在河静安度晚年的好?如果大人不弃,还望在河静给我阿爹安排一处颐养天年的所在。此其三。”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明白,你要带几条舰走?”
张小虎低头盘算了一阵,“我的座舰,之外,如果能够给我三到五艘疾风舰,再加上一个步营的话,事情就没有什么问题。就算是武力挟持,我也能将他们裹胁来!”
“三到五艘?”李守汉倒是不在乎,只不过,看着张小虎那一副贼忒兮兮的劲头,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你吗的!你搅和了老子的好事,老子还要给你那么多的军舰让你回家去显摆?
“三艘就三艘!你带着凤凰营的一个营去!眼下各营都是新兵多,正好可以让他们练练!”抓住张小虎话语中的漏洞,李守汉很容易的将他装了进去。
“回去抓紧时间准备,争取后天出发!”
可怜的张小虎看了看李守汉如同踩到了狗的五谷轮回之物的表情,再看看他身旁满脸无奈的小美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于是,张小虎用比疾风舰还要快的速度从亭子里逃也似的跑了出来。
不过,在亭子的几节汉白玉台阶下,张小虎看到了刚刚归附的冈萨雷斯和玻利瓦尔等人。看到他们一脸的幸福和兴奋表情,张小虎露出了一枚牙齿,偷偷的笑了一下。
嘿嘿嘿!
果不其然,过了半个时辰,新任训练舰队指挥官和总教练官的冈萨雷斯也是一脸臭臭的表情走了出来。
他和他的团队被李守汉用每月平均十枚金币的价格雇佣下来,但是,作为他们不长眼睛的代价,他们没有养老保险和人身伤亡保险等福利。
不过,当冈萨雷斯看到一脸焦急的站在台阶下的胡礼成,他满是同情的走上前去,握住胡礼成的手,用左手拍了拍胡礼成的肩膀。
“用你们的胜任的话,封闭之怒!我祝你好运!愿主保佑你!”
搞得老狐狸胡礼成一头雾水,“这几个佛郎机人怎么了?”
莫金站在亭子外面,“大人,胡大人求见!有紧急军情禀报!”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五十一章 云初聚
更新奉上,欢迎大家火上浇油
情形就是这样,各位都听明白了吗?”
看着议事厅里的文武重臣们,李守汉发声询问。
胡礼成带回的紧急军情便是南方的阮家开始在灵江以南地区进行针对汉人的清洗和掠夺。
“各位大人,老夫此次本来是同扈家、林家几位同僚合伙集资筹备了大批货物,过江去贩卖,不想,一过灵江情形就发现不对。”
胡礼成的商队浩浩荡荡的过了灵江没有多久,便发现从南方陆陆续续的来了很多难民。从衣着和语言上,毫无疑问都是汉人。
他向自己的侄子胡昌安努努嘴,胡昌安会意的从骡子上跳下,走到一个老者面前,“老丈,请了。”
满脸泪痕烟尘的老者,看到眼前的小伙子彬彬有礼,虽然是在难中,也是连忙双手还礼。
“老丈,有劳动问一下,您和这些,哦,同胞,是不是遭了灾?还是遇到了匪祸?”
“小哥!看你的样子,不是此地人,也罢!你我都是华夏一脉,我就实话同你讲,切莫往前走了!前面在闹官匪!”
老丈的话,让胡礼成、胡昌安叔侄吓得浑身冷汗直冒。在阮福源前年击退了北方郑家的进攻之后,郑家的当家人郑梉迫不得已,用黎皇的名义册封阮福源为“节制顺化二处水步诸营兼总内外平章军国重事太傅国公”,要求他和自己一道发兵攻击高平的莫氏子孙,目的便是将阮家的兵力从老巢之中诱出,伺机歼灭。
但是阮福源也不是笨伯,他在谋士阮有镒的策划下,一方面令麾下的兵马抓紧时间操练,同时,命令三司,也即是掌诉讼的舍差司、掌钱粮的将臣吏司、掌祭祀及支给正营军饷的令史司三个部门,抓紧时间筹措粮饷,打造兵器、战船、火炮。
同时,在自己的辖地之内大发劳役,准备在灵江南岸地区筑起长垒,预备将可能来犯之敌拦阻在半渡而不成状态下。
这些,都是需要大笔的钱粮支持的。钱从哪里来?
“阮家的第三子阮福渶,请命从顺化府出来,一路北上,便是打出安南是安南人的安南旗号,对各处汉人村落大加洗劫,要么,按照每一个壮丁八两黄金的价格,交出钱来,你可以在原地继续居住,但是要缴纳超过安南土著一倍的税赋;要么,便是携带不得超过二十斤的财物,立刻离开,否则,抄家杀人。很多村落,便是如此被他变成残墙断壁,人也被抓去修筑长垒。”
“叔,我们应该怎么办?!”胡昌安有些急躁,“咱们这几百驮子货物,光是精盐就有二百驮,还有那些丝绸,染色布,可都是南方的这些家伙们趋之若鹜的!他们要是看到了,还不对咱们下毒手?”
“下毒手?”胡礼成向身后的驮队看去,蜿蜿蜒蜒的几百头骡马,曲曲折折将近二三里长,“怕是没那么简单!”
的确,胡礼成这次出来,是和林家、扈家一起合作的一次买卖,三家都是下了大本钱。为了以防万一,特意从汉元商号雇请了护商队。
看着那二百多名手持丧门枪、绝户刀,背着火枪的精壮汉子,胡礼成觉得自己的此行还是有些底气的。何况,对面的总兵也有自己的相识。
大不了,多花一些买路钱就是了!
但是,越往南,情形就是越发的紧张,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冒烟的村社,一群群被从家园中驱赶出来的汉人,流着泪告诫他们切莫再向南行走了。
“同海杀了数千汉人!这些安南人简直就是一群恶魔!”
在河静府,李守汉手下众人心目中,胡礼成一向的形象都不太好,是一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形象,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等等词汇都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但是,胡礼成的一个行动,让所有在场的人大跌眼镜,从此对他刮目相看。
“昌安,你说,咱们这几百驮子货物,在顺化能够卖多少银钱?”
坐在一起,胡礼成眼睛红红的问着自己的侄子。
“叔,这些东西可都是俏货,特别是精盐,估计换回几万两银子应该不成问题。还不算那些丝绸和染色布。估计这一趟,十万上下是没问题的,如果是用金子结算,我们回去和汉元商号还有一笔汇率可以赚。”
“那如果我用这笔财货去贿赂那个阮福渶,让他停止对汉人的杀戮,你觉得会如何?”
“叔父!这怕是不行!别忘了!这不是我们胡家一家的货物,还有扈家和林家的!”
“我知道,大不了回到河静,我赔给他们也就罢了。就当做这一年多没有做生意是了!”
叔侄二人简单的商议了一番,对阮家的这位三公子的为人秉性做了一番分析,然后便由胡昌安前往同海,面见阮福渶。
但是,效果不是很好。
“你们这些肮脏卑鄙的明人!想要让我放过你们,那是不可能的!”阮福渶很是倨傲的回答,“但是,如果你们肯付出财富来赎取你们的过失,以此来换回你们肮脏卑鄙渺小的生命,我倒是不介意饶恕过你们!”
于是,胡礼成咬着牙,将此行的数百驮货物交给了阮福渶,以此换取了他下令驱逐顺化以北地区的汉人渡过灵江。
“老胡的这数百驮子货物,换回了几万人的命,很好!”李守汉的话,一锤定音,为会议定下了一个基本调子。
“但是,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话锋一转,守汉的语气严肃起来,“老胡,回头把你这次的损失拉一份清单过来,交给福伯,这次的损失,由将军府对你进行抚慰。”
此话一出,胡礼成知道,自己这次又赢了!他的地位从二排,肯定要向前提一下。不说是进入核心圈子,也是要在将军的心腹中。
“说说南方的军队、财税情况。要打人家,也要对人家做到心中有数,知己知彼。”
在守汉对于安南知之不多的印象里,1627年,也就是天启七年。第一次郑阮之战爆发,郑梉挟神宗(不是万历皇帝啊!)亲征,两军投入兵船、战象、大炮混战,南阮家的谋士阮有镒虚报留守北方的郑军叛乱,迫使郑梉撤军。
“郑家人马众多,但是,阮家火器犀利。因为通商之便,有大批的佛郎机人在此,他重金礼聘葡萄牙人,为他铸造火炮、训练士卒,且,利用天时,训练了大批的战象,另外,阮家在灵江水域,有大批的战船和火炮在这一带布防。”
“哦?!阮家也有火炮?”听到对手也是以火器精利著称,李守汉大为兴奋。
“是啊!大将军!标下此次特意在江南观察一番,现在在日丽一带筑成的长垒长约数百丈,且还在修建之中,长垒之中,每一丈设置火炮一门,每三至五丈更有一门重炮,弹药堆积如山。”胡礼成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如实的向在座众人讲述。
“南阮的水师也是颇为强悍。”作为情报部门的主管,统计室指挥牛千刀发言了。
“得葡萄牙人之助,顺化城内也有葡萄牙工匠主持的铸炮作坊。而且,还向澳门的葡萄牙人重金购买火炮,经过十余年的努力,火炮也大量装备到水军中,据细作回报,南阮水军的大战船有百艘以上,总计拥有200多艘战船。每艘战船配有大炮6门。每艘船上配置各类人员64人,各船配有4到8磅的发火装置以及火炮2门。另有战象二百余头。南阮因为地广人稀,人口限制较大,其陆军军队规模始终未能超过两万以上,但是,其军士精善火器,据佛郎机人言道,不亚于佛郎机士兵,又有葡萄牙军官训练,其战斗力不容小觑。”
“不管对方的战斗力如何,我主张打!大家有什么不同意见吗?”李守汉先抛出了自己的意见,然后让其他人表明态度。这也是领导者的手段之一,这件事,我的意见就是这个,你们表态吧!同意的举手,不同意的站出来。
“无论是从道义,还是从日后的发展、财赋、收入、工场等诸多方面看,南阮家,都不能留。”李沛霖话语缓和,但却是十分坚定。
“各位都是知道的,我们在向九龙江地区移民垦荒,可是,阮家也在组织向这一带移民,试问,谁为主?谁为客?”
这一句话,便让所有想反对的人都无话可说。
“还有,我们向南方移民,需要船只,而阮家可不用,他们只要两条腿走过去就是了。”另外,阮家几代人不停地向南方的占城进行侵袭,从阮潢入镇顺广开始,一直便秉承黎朝的国策,不断蚕食占城的土地。十几年前,阮潢率军南征华英国,在占领地建立富安府。如果有一天,我们和他阮家在九龙江地区大打的话,还不如此刻灭了他!”
陈天华也支持灭了南阮家。
“将军,我可以讲话吗?”新任训练舰队指挥官的冈萨雷斯也要求发言。
在西方人眼中,阮家的势力被称为广南国。因为他所控制的广南省会安港,也是一个繁荣的通商口岸。大批的西班牙人、荷兰人、日本人、葡萄牙人在此开展贸易活动。
从贸易上讲,李守汉的鸿基港目前因为有大批的内地货物可以进行贸易,暂时还没有受到打压,但是,如果那些商人们在会安港能够得到更好的、更低廉的货物,他们一样会放弃鸿基港。
“还有别的原因,我就不能和你们说了。南方的高岭土、矿藏、木材、土地,等等无数的资源,都是我急需要的。“李守汉在心里默默的念叨着。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五十二章 风未骤
毁三观的情节即将出场,大家拭目以待!
河静城内和城外的商业区都是一副喜迎新年,购销两旺的景象。
店家们努力的将本年最后一个黄金销售期抓住,消费者们也在利用这最后的半个多月为自己和家人添置些生活必需品和以前的所谓奢侈品。
王宝的姨夫黄夺,和自己的老婆,两个人一身新制的缎面棉袍,美不滋的在河静城外的买卖街上走着,不时的到几处店铺里购买些许物件。
王宝的父亲王金说的不错,黄夺靠着他那手劁猪骟马的技术,在河静兽医界很快便混出了名堂,盖了新屋不说,自己也被户曹下面的兽医监收编,成为了所谓的官家人。
兜里揣着厚厚一叠五百文面额的钱票,黄夺夫妻两个,这家看看,那家瞧瞧,买一些布匹和一干应用的过年物件,照着黄夺的意思,他要给新盖的房子添置一套新木器,转了几处都没有见到合适的。
“当家的,不如这样,咱们先用钱票换了面额上规定的那几斤精盐,五百文钱票,精盐,能够换九斤呢!然后,那天你去山里给景颇人和佧人劁猪骟马的时候,用盐和他们换点好木头回来,回来咱们到木器铺子里自己打木器。”王宝的姨妈和黄夺一样的精明。
“也好!大不了去税务所缴纳税款便是!”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随处可见的苗人、汉人、景颇人等等,都在购买着各式各样的过年商品。
在城内财神庙的后身,河静商会的头面人物们在此集会。
“大将军有话吩咐下来,从现在开始,向南方进行禁运,主要是以下物品,精盐。。。”汉元商号的掌柜林火凤表情严肃。
“除了禁运之外,同南方有生意往来的各商家,我们会优先发放钱票,大家尽可能用钱票去套购对方的各类物资,特别是军用物资、大宗生活物资,粮食等。”
在表面上,河静府和整个将军府的地盘上,都是一片喜气祥和的准备过年的气氛,但是,在将军府的高层能够感觉到,如今的河静,就如同一部精准的机器,缓慢而又有力的运转起来,目标就是阮家。顺化的阮家。
一道道命令,被信使们或是骑马,或是乘船,分别传达到了各处。
被胡礼成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换回来的南方汉人,同样按照将军府的制度,编制成了保甲,略有不同的是,壮丁们在经过了一些简单的培训之后,只配备了绝户刀和丧门枪,不仅没有配备火器,而且没有编制成军,而是暂时作为军队的支持单位,俗称是长夫。李守汉给起了一个名字,“铁肩队”,暂时负责各营之间的物资补给和营地建设。
关于这点,将军府的官员和带兵官们都是心知肚明,这些人虽然同为华夏同胞,但是,焉知其中是否夹杂着阮家的奸细探子?如果将火器发了下去,保不齐会有携枪潜逃的事情发生。
而地处灵江北岸的广平等地的各处村镇,接到了一道很是奇怪的命令:“加宽各处道路,桥梁,做成水泥路面。要求,能够承受炮车的重量。”
那些同南方有着生意往来的商家,更是接到了统计室的命令,“调查灵江的深度、宽度、流速等,”至于说灵江南岸的那些山头、森林、道路、河流、村落等等,更是有汉元商号商情室、统计室等几家各自派出人员混杂在商队之中前往踏查、测量数据、绘制图纸。
远在金兰湾的许还山,接到了这样的命令,“将所有的船只,全部出海,拦截葡萄牙商船,进行检查。同时,封锁会安港。阻止试图进入会安港的任何船只。”
在九龙江地区为移民行动提供武力支持的左小鹏,接到的命令更加赤裸裸,“对真腊地区进行布防,防止他们北上援助阮家。”
而率师在寮国地区镇守的王宝,则是要对北方郑家的军队进行监视,防止他们在李家大举南下的时候,从背后捅上一刀。
李沛霖管辖的户房,也开始清点户籍,计算能够动员多少兵员投入战争,清点府库,计算着一旦战事开始,每天需要多少粮草、子药、军饷、军械。
太平洞兵工厂、枪炮所、炼钢厂,也在加班加点的制造着武器军械。
将军府的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转起来了。
为了确保此次军事行动能够完胜南方,李守汉又一次来到了太平洞,他的军工生产重地,不过,这次,他没有去枪炮所和炼钢厂。而是来到了太平洞的一处隐秘所在。
这里正在进行着化工生产。
空地上,用数十口陶瓷大缸搭起了一座陶瓷塔。大口对大口,小口对小口,中间用桐油浸过的棉布包裹上砂石填充,缸里面是硫铁矿的矿石,这种矿石在安南地区俯拾皆是。缸与缸之间用新烧制的陶瓷管连接起来,大量的硫磺在马拉风箱的鼓动下猛烈的燃烧着,发出一阵阵刺鼻的味道。
旁边的几十名土人工人嘴上捂着厚厚的口罩,每人手里拎着一个崭新的夜壶,这个东西据说是用来盛放那种从缸之间流出来,流到铁盘子上面的那些液体的。刚才,师傅用一块猪皮给大家演示过,一滴液体滴上去,立刻被烧灼的不成样子,师傅千叮咛万嘱咐的,那东西十分的劣性,不得不多加小心,否则,一旦肌肤上沾染上一点,立刻就会变成猪皮那样,让你有再多的钱也娶不到媳妇。
人们小心翼翼地将夜壶里的液体倒到另外一口陶瓷缸之中,缸的旁边置放着一口砂锅,砂锅里点着木炭,因为李守汉反复交代过,这些液体不能见火,但是,又需要把这些东西加热,于是,就把木炭放在另一个砂锅里回火间接加温。再将十几节陶瓷管子,一个接一个的连接起来,接到一口内装砂土的箩锅上,锅上面盖着一个石头锅盖,旁边接着一个风箱。
一个土人工人手里拎着一个夜壶,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锅盖,只见这个锅盖有着两个耳朵,用来充当把手,一个长嘴用以连接那些陶瓷管子。“这就是个猪头嘛!”工人突然发现,这个锅盖的外型特色。
他的同伴很是好奇的看着这一系列的生产流程,“大将军不知道在搞什么?是不是在和上天的大神们祈求什么?”
工人不知道,这套东西是一套缸塔法生产硫酸的工艺,而那个被他称为猪头的东西,则是一个生产硝酸的工艺。他更不知道,因为他的一句戏言,日后,这个锅盖以及这套生产硝酸的设备,就被称为猪头式生产法。
这是李守汉参考当年敌后抗日根据地的生产工艺,而形成的硫酸和硝酸的生产流水线。
“有了这个,我就可以生产硝酸甘油!制造炸药出来!”
李守汉在心里暗暗的狂笑着!守汉很清楚,浓硫酸加硝石就是硝酸,通过蒸馏获得浓硝酸,再用动物油加盐加火碱就是甘油,或者是肥皂,另外一件可以用来吸金的利器。
“大人?大人?”凌正在一旁看着满脸诡异笑容的李守汉有些感觉渗得慌,小声的叫着他。
“哦!何事?”李守汉从满脑子的自己的部队装备了真正现代意义的火炸药,冲锋陷阵,所向无敌的景象中清醒过来,看了看眼前的军工主管凌正。
“您不去看看那个膛线枪管生产线?”
“哦!就是你的那个本家侄子凌霄提出来的?头前带路。”
在可以用来当做造船原料的樟木圆木上刻下沟槽,这根刻了螺纹沟槽的圆木就叫做膛线导轨。
将这个导轨通过两个内有凸榫的,口径与原木略大些的圆环拉动,凸榫在经过螺纹沟槽滑动时,就迫使圆木,也就是这个线膛导轨根据其上的螺纹旋转。
一个刀头和细长钢柱作为用来拉刻线膛的硬钢刀具(长度需比枪管长),固定在这根膛线导轨的前端,把枪管用通天虎钳夹住,便可以其通过枪管,透过拉动导轨的方式刻出完美的膛线。
而一般来说,由于稳定与精度的要求,这种动作是用拉的,也就是将膛线刻刀的芯部穿过枪管装在导轨上,再拉动刀头通过枪管,而不是反过来把刀具推到底。所以这就套工艺流程叫做拉膛线,而凌霄研制的这套工具就叫做拉床。
李守汉军中的那些线膛枪,枪管就是通过这套工艺制造出来的。
“大人,底下的几个孩子们,觉得这套工艺应该还有改造、提高的余地,他们想。。。”凌正有些嗫喏的向李守汉禀报。
“这样的事情,咱们商号的章程里不是有吗?不要总是问我,不管是谁,只要有想法,就给他提供平台,和钱粮基础去试验。”
正在太平洞几处其他的生产车间巡视,不经意间,守汉发现统计室的牛千刀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
那张一般人看了之后,绝对记不得的脸,还有那一副永远不知道是在喜怒哀乐那个状态的表情,这就是将军府统计室主管官牛千刀。
“大人,有事。”
“回府!”
在将军府,李守汉在自己的签押房内,听完了牛千刀的禀报。
“还有什么人在底下串联?”
手里捧着盐梅儿泡的茶,守汉似乎漫不经心。
所谓的串联,便是一些对大明朝,怎么说,有着盲目的正统观念和迷信思想的老者,特别是从江南撤回的那些难民当中的老人们,在几位乡老的带领下,准备给广西巡抚衙门和总兵上万民折,要求广西方面出兵,为他们讨回公道。
“为首的是廖家、麦家和陈家的五位乡老。其他的倒是没有别人。”
“我们将军府的老人有参与的吗?”
“没有。”牛千刀摇了摇头。
“这样,你们在下面鼓动一下,让将军府所属的各处村镇里面的那些老人们也去。”
“大人,您的意思是?让这些心怀不轨的人都冒出来,然后?”牛千刀眼睛里一丝光芒转瞬即逝。
“不要问那么多。还有,你去将李先生请过来。”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五十三章 旗已动
广西巡抚衙门前,十几个闲汉歪戴着头巾,抱着膀子看着在辕门跪着的哪一片人群。
几十个老者,为首的双手高高捧着一份文书,他身后的几十个老人,各自头顶上顶着一具香炉,香炉里袅袅的青烟在微风中很快被撕得粉碎。
一个闲汉问他的同伴,“三哥,这是怎么回事?”
被称为三哥的闲汉,撇着嘴角,“怎么回事?这些老人家在这里跪了一早上了,都是在安南的汉人,被阮家杀了人,夺了田地财产,烧了房子,在巡抚衙门这里跪着,要求巡抚大人能够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安南?那个李守备不是很厉害吗?”闲汉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很多人都去他那里垦荒了啊!”
“唉!李守汉也只是一个守备衔的千户而已,部下也是兵微将寡,这次,这些老人家,就是坐着李守汉的船来的。而且,我听巡抚衙门的师爷说,李守备也写了公文,要求出兵,他愿意做前锋。”
“真的假的?”那个闲汉貌似有些不信。
“你看!你还就不信!”三哥很是不屑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头,“这是我让秀才从掌管文案的师爷那里抄来的。”他很是愤懑的交给旁边一个黄白净面皮的闲汉,“秀才,给这几个家伙念念,看看我们大明的爷们!”
被称为秀才的闲汉,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开始摇头晃脑的念了起来。
“题为交趾阮藩扰境事,题为交趾阮氏屡犯王师,为边藩绥靖事。安南河静府守备千户李守汉奏云:臣自继得千户来,安南阮氏,屡犯境内,天启元年三月四日,犯臣境广平镇,杀良民百七十人,掠青壮百五十人,妇女五十四人,夺耕牛百余,焚庐舍七十余间。天启二年五月五日,犯臣境顺安乡,杀良民四十七人,掠妇女百十七人,庐舍为之一空。天启二年七月,复犯臣境,以臣守御得法,未获侵扰。本年,更于其境内,屠戮我大明士民,同海我士民四千三百七十余,俱被屠杀。节略云云。
臣以为安南本边陲地,祖宗抚蛮夷为之守,世为臣职,以为荒服。永乐时交趾抗命,大兴军旅,经年不缀。而士卒畏瘴疫之烈,百姓承转输之苦,成祖遂以帛玉,爰止干戈,黎民安堵,生殖蕃息,至今由称之,今王师方事东虏、无暇南顾,且以番邦小国,徒为利诱,若兴师旅,其悔之若何。臣以为可喻地方督抚遣使责之,另命地方职司谨为守备,伺而出击,以明天威!臣不才,世受国恩,于河静选练士卒,积聚粮草,一俟国朝兴兵,愿为前部,犁庭扫穴,以正天威!”
在秀才抑扬顿挫的朗读着李守汉以守备衔千户的官方身份写给广西巡抚衙门,并转呈兵部的题奏时,一片阴云飘了过来,霏霏的冬雨洒了下来。
老者们膝下的土地很快被雨水打湿,变成了泥泞,打湿了老者们身上的衣服,打湿了老者们头上的头巾,发髻。
雨水打在廖三爷的脸上,又流了下来,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手里捧着万言书,是几万难民的声声血泪写成,他希望,在这座高高悬挂着大明旗帜的建筑物里面的高官们,能够出来,接下他手中的万言书,然后,派遣王师渡海南下,一举荡平南方的那些妖魔小丑!
让他们能够回到自己耕耘了数代的家园之中。
但是,那扇大门却是始终紧闭着,没有人出来接待他们,就连门口的护卫都无视他们的存在。
从满怀希望,到逐渐的失望,如今,离绝望也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了。
很快,就有人帮助廖三爷为首的这几十名老人,完成了这一步。
终于,在老人们被雨水浸的迷离的视线里,紧闭了整整一天的巡抚衙门大门,终于打开了。
一个留着两撇老鼠胡子的师爷模样的人,迈着四方步,施施然的走了出来。
“是谁在这里跪香?”他拉着一口绍兴腔打着官腔。
“回禀这位老爷,是小老儿等。”
廖三爷将已经失去知觉的双臂放了下来,将那份万言书捧到胸前,仿佛是一个婴儿和无数人的身家性命一般。
他无比庄重的将万言书递到了绍兴师爷的面前。
“请先生转陈大人,我大明数万百姓,翘首以盼王师。”
师爷很是厌恶的将那份万言书推开,仿佛是世间最为污秽之物,又或是毒虫猛兽一般,“大人说了,尔等皆为大明弃民,不思在国内安分守己,却远去异域,不思报效国家,却为朝廷惹是生非!定是尔等在安南不守本分,方才有此祸!”
几句话,比冬天的雨还要冷。
三哥等一干闲汉也忍不住大声吆喝起来,嘘声不绝于耳,“安南蛮子,多少年了,要么入关劫掠人口人口财物,要么在其境内杀我汉人,几时见官军管过?!”
廖三爷和麦家的、陈家的几位老人,几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客栈的。
当老人们在客栈里两眼凄惶泪,不知所措的时候,李沛霖正在升龙的皇宫里同黎氏朝廷的所谓黎皇郑王推杯换盏。
当李沛霖走进皇宫的时候,本来还想着表白一下,“上国之臣,不跪小国之君”之类的话,结果,当他昂首挺胸走进黎氏皇宫大门时,黎氏的皇帝神宗和郑氏的家主所谓的元帅统国政清都王郑梉,都在台阶前迎候。
在郑梉面前,所谓的神宗就是一个摆设,郑梉施施然与黎帝并排而立,丝毫不以为逾制。李沛霖知道,郑梉甚至连入朝趋拜、上奏具名等一干臣下礼节都一并豁免。
“哼哼!又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不知贵使此番前来,所谓何事?”郑梉放下手里的酒杯,开始套李沛霖的底。
“你个琉璃猴子!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要去打你的老丈人家?!”李沛霖心中暗骂,郑梉的妻子是阮家的女儿。不过嘴上却另有一番言辞。
“日前,我大明百姓在灵江以南被阮家逆贼驱逐屠戮,我家大人派遣下官前来,便是要向贵都统请教一番,能否将此獠绳之以法?”
“南方乱贼,祸害地方久矣!郑某也想早日除去此獠,为百姓去一大害!”
“哦?!那今日我家将军派遣在下前来,便是要请都统使大人给个明确的态度,对于南方乱贼,贵方意欲如何处置?”
端着酒杯,李沛霖侃侃而谈。
他心里很清楚,之所以郑家能够对他如此礼遇,原因很清楚:第一,王宝的部队在郑家的边界上严加戒备,对郑家军队形成了很大的压力。第二,郑家的细作也探听到了河静方面要对阮家动手的消息。
进宫的路上,李沛霖冷笑着看着那些郑家的精兵,全部来自于清化地区的所谓宿卫,一个个手执丧门枪和绝户刀,在那里耀武扬威。
拿着别人施舍的刀枪器械,在主人面前耀武扬威的,呵呵,这也就是这些跳梁小丑能够干得出来。
说到底,在外交上,还是实力决定一切的。试问,如果是广西巡抚派人来质问郑家,郑家会不会如此的客气?
郑梉一边打着哈哈,一边用锐利的眼神打量着自己身边的黎氏皇朝的神宗皇帝。
坐在宝座上的黎神宗,如同一具泥胎偶像一样,同泥胎偶像不同的是,他不停地喝酒吃菜。
李沛霖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也是阅人无数,一双眼睛算的上是有识人之明。借着酒力的掩盖,他东张西望的打量着殿内的一干人等,也包括坐在宝座上的黎氏神宗、和郑梉二人。
“皆土鸡瓦犬尔!”打量了一圈之后,李沛霖很是放心的端起了酒杯,“诸君!请为我家将军寿!”
这是十足的充满挑衅一味的举动,不亚于渑池会上,秦王令赵王鼓瑟。
在场的郑氏官员亲贵们,无不停杯不饮,眼睛都望着郑梉,希望他能够做出一个决定来。几个宿卫武官,已经示意亲兵,随时准备将李沛霖拖出去斩首!
正在气氛尴尬、紧张的时候,从神宗身后的屏风内,传出一个清丽的女子声音,“上国官员,如何不识礼仪?!我安南虽为小邦,然大明天子册为一隅之主,请贵使先为大明天子寿,再为我安南之主寿,我等小邦之人,自然为李将军寿!”
“唔!”在场的官员们无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终于有人出头了!
从宴会开始,到现在,始终如同偶像一样坐在那里,除了咀嚼时候,饮酒之外,没有别的事情的黎神宗,终于开了金口。
“此乃小女慕华,久慕上国人物风采,故而在此偷窥。不想却惊扰了贵使的酒兴,来,寡人敬李将军!”
“在下一定将都统使美意带给将军!”李沛霖也是寸步不让。
腊月十三,经过几天的彼此尔虞我诈的摸底、试探,双方最终达成协议,将以往双方的贸易额度提升了一倍,而且,作为河静一方,还要继续向北方郑家提供刀枪和火药等军用物资。
虽然双方都没有提到南方的事情,但是,彼此都心照不宣,“你去打南方的叛逆吧!只要你有这个实力。”
“我去打南方的阮家,但是,你个狗日的绝对不能在背后捅刀子!”
将李沛霖送上了船,郑梉还在码头上洒下了几点眼泪,望着远去的帆影,一个心腹悄声的在耳边询问,“王,我们当真支持他们去打南方叛贼?”
郑梉横了他一眼,转身上了轿子,招呼心腹同乘一轿。在同僚们满是嫉妒意味的眼神中,心腹忙不迭的上了轿子。
“我们同南方的乱贼打过仗,可惜没有取胜,如今河静的明人愿意去打,我们自然不会反对。如果他们能打破南方乱贼的长墙,突入乱贼腹地,那是好事;如果没有,反而被乱贼杀的大败,对我们也是好事!”
“王!你的意思是驱虎吞狼?然后是二虎相争,我们便是那得利的渔翁?南方乱贼败了,我们可以在背后袭击河静,河静败了,我们可以乘势南下,夺取河静。而且,经此一役,南方乱贼,势必也是元气大伤,我们正好可以一统安南!”
郑梉在轿子里捻着自己的胡子,“事情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不过,也未可知。”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这样,明日你去办这件事,将库房里姓李的新运来的那一千柄绝户刀,一千二百杆丧门枪,送给南方阮家,告诉他们,我们之间打仗,是兄弟阋墙,但是,李守汉打他们,便是要灭掉他阮家满门了。让他们拿着这些刀枪,和李家军打得更加热闹些,死的人,更多些。”
郑梉一边手里不停地捻着佛珠,一边面不改色的向部下布置着任务。
“还有,命令各个宿卫将军,加强对皇宫的守卫,防止奸肖之徒窜入皇宫,谋害皇帝。”
“是!臣下明白!一定要保护好皇帝!”心腹点头会意。
在船舱上,李沛霖也在和一干人讨论着。
“大人,我们已经对升龙地区的地形、山脉、河流、农地进行了初步测绘,统计,然后会安排人手进行详细测量。大人特别交代的几处河流的流速、流量、水深、河底是硬底还是泥地,我们也进行了调查。为日后大军北上,做好情报。”
一个身着灰色衣服的人,低声向李沛霖禀报着此行的收获。
“那天在酒宴上说话的黎慕华,她的底细调查的如何了?”
李沛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提到这个黎慕华,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阵阵的不舒服,似乎这个黎慕华是他前世的宿敌,今世的冤孽一般。
灰衣人有些慌乱,退后一步拱了拱手,尴尬的道:“大人,关于这公主的的资料,卑职无能,未能查得许多,请大人责罚。”
李沛霖瞳孔猛然收缩,却仍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灰衣人陪着小心,继续道:“宴后卑职差遣了人使些银钱想从宫女仆役中探些消息,却不料这些宫女侍卫一听说是问公主的消息,原来紧紧攥在手心的银钱反而像拿了烙铁一般,忙不迭的还给卑职的手下,抵死也不肯要,至于消息更是一句也不敢说。”灰衣人顿了顿,像是还有些惊魂未定,“后来卑职使了些手段,才从一名侍卫口中知道,这名公主端的是手段厉害,自幼便能杀伐决断于闺房之中,尤擅于钱粮刑诉,两年前,郑王派遣在宫中掌管钱粮供给的官员,因为虚报浮耗,被她审阅账目之时查出,一张文书写与郑王,据说文辞犀利如老吏断狱,逼得郑王不得不将此人亲自监刑,活活杖杀!一名大臣看不过去,只不过说了句讲情,也被狠狠的抽了20鞭子,端的是血肉模糊啊!至此以后,宫中有谣曰‘宫墙之外数郑王,宫墙之内看三娘。’!”想那公主两年前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竟有如此狠辣手段,着实让人吸了一口凉气。”灰衣人继续道:“后来卑职派人偷偷接近那公主乳母的儿子,成了酒肉朋友,一次酒醉后,每日听那男子酒后吹嘘,倒也探得些许,这公主虽说不是嫡女,却最是狡諧多智,几个哥哥被她玩弄的到地上当马骑,稍大一点后,也不好女红,也不好骑射,只是读书,却也不读女论语列女传之类,读的皆是老子商君货殖列传这类权谋营运之书,逢人便夸老子如何如何。又时常化作小厮仆役,接待往来使者,竟无一人看出,后来干脆宴会之上,黎王专门给她设了个屏风,她列坐其后,折冲樽俎指点臧否人物,倒也博得了些许名气。”灰衣人一气说完,彷佛还在回味。
李沛霖也轻轻的点了头,道“我也尝听人说,黎皇常对着公主叹气,说奈何是个小娘,若是个郎君,使他治国,使他领军,哪如现在,唉!也有人言道,幸而公主是女儿身,若是男儿,恐怕早已身遭不测。我初还对这句话摸不着头脑,如今之间,这位公主还真是个厉害角色啊,你传令下去,加紧在公主的渗透,最好让我们的人在公主的身边潜伏下来,这关键时候,可不能让主公大业有所意外啊!”灰衣人低头唱了个喏,缓缓消失在黑暗之中,仿佛从没有出现过一般。
大家给个建议,是否让猪脚收了这个安南的公主?这个提法是不是过于没有节操了?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五十四章 祸起萧墙 逆子弑父
乘着一帆北风,李沛霖的船队一夜便到了鸿基港外海面。
从船舱向外望去,李沛霖隐隐约约的看到在鸿基港外海上停泊着大大小小几十条船只。被击穿的桅杆,弹痕密布的船体,被火烧得几乎只剩下骨架的风帆,被鲜血浸透的甲板,让人一眼望去感觉惨不忍睹。在这些船只周围,几艘疾风舰在执勤,充当着护卫的角色。
“大人,那是水师张大人的座舰!”李沛霖身边有眼尖的,早看见了那疾风舰上用黄金白银铸成的地狱三头虎。
无数的老弱妇孺被穿梭往来的小船从这些船只上接下,运往鸿基港口,时不时的有担架和受伤者从船上被小心翼翼的运到小船上,身着白色制服的医官们在旁边看护照料着。
甲板上还有一些木匠和船工,在用木板维修着船只被炮弹击毁的部位。
出了什么事?
李沛霖船队的大小人等都在心里画了一个问号。
“打旗语!问问码头上,这几天有什么异常吗?”船长麦朝栋有些按捺不住,大声的向旗语兵吆喝着。
旗语兵挥动着手中的小旗,向迎面而来的引水船打着旗语,对面也用旗语回应着。
“船长,回答说最近几天,码头和河静城里都没事,天下太平!”
怀着满腹狐疑,人们回到了河静。
李沛霖乘着自家的马车,径直来到了李守汉的将军府门前。
在李守汉明显逾制的辕门外广场上,横七竖八的或是坐,或是躺着百十来号人,被海风吹得赭红色的脸膛,有些眯缝的眼睛,都说明,这些人是海上讨生活的汉子。但是,从眉间脸上带出来的气势上,还有那手中紧握着的刀柄、火枪,可以确定,这些人,绝非善类。
签押房内,张小虎和他的两个哥哥,已经停住了悲声。
“宗兄,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李守汉摆手示意李沛霖坐下,“这二位是张小虎的三哥和四哥,携带部属来投奔我,你和户房的人去安顿一下,衣食住宿,另外,让王廷奇多带些人,给他们好好的搞一下体检,海上漂泊多日,身体状态不是很好。别再感染什么疫症。”
张小虎的两个哥哥,三哥张小麒,四哥张小彪,一身麻衣缟素,千恩万谢的随着李沛霖去安顿老小部众,留下张小虎和李守汉在签押房内说话。
当晚,李守汉、李沛霖、福伯等人在签押房中再次密议。
守汉已经得到汉元商号商情室和将军府统计室的报告,那些前去广西巡抚衙门的老人们困于客栈之中,廖三爷几次欲寻短见,还好都被人及时发现,救了下来。一众老者,正在凄惶度日。
“大人,以在下看来,此时应该派遣得力人员,前往省城,接回众位乡老,以安其心,而后徐徐图之。”
“嗯,再有几日便是除夕,也好,明日便请福伯前往一趟,接回众人,还要请福伯告诉他们,咱们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来办的好!求人,不若求己!”
福伯点头称是。
“一来,福伯是府中老人,德高望重,二来,您年高德劭,和这些老者,正是,正是,”守汉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有共同语言?似乎不太恰当。但是,似乎也没有别的词汇了。
“哈哈!都是一群老而不死之辈。”福伯倒是颇为爽利,拿自己戏谑起来。
“福伯,您不过五十上下,正是鼎盛之年,我还要借重您。日后,我的儿子也要靠您来教导。”守汉的这话,一半是应景之言,一半则是发自肺腑。
一番话,说的福伯眼角有些湿润,家臣和主公之间能够处到如此地步,也是极为难得的。李沛霖在一旁也是颇为欣慰,主公能够如此重情重义,对待老臣,日后的前途和光景,是这些老臣们可以想见的。
“主公,”李沛霖正式的换了称呼,“张家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如此惨烈的战斗?”
“唉!也是张家家门不幸!”
当日,张小虎投了李守汉之后,便派遣手下一名船主骆阿炳回去向父亲和一干部众的家属报信。结果,在路途上被张家的老大手下截获,得知自己的继位对手六弟没有死,相反,还得到了一个更大、更强悍的靠山,一狠心,便将骆阿炳和他的手下全部处死,身体投入海中。
在处理骆阿炳船上的货物时,张家老大和澳门的葡萄牙人有了接触。
“佛郎机人分为西班牙和葡萄牙两个国家,一个皇帝,但是这个皇帝是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一直不服,想要自立山头。不久前他们得知我们攻破了吕宋,认为这是一个好时机,可以消耗西班牙人在东方的实力。但是,他们自己的势力又不足,于是,便和一心要坐上大当家宝座的张老大一拍即合。”
在张小虎和左小鹏的海战中,张家的船只、水手、士兵损失严重。但是,从内部派系山头而言,损失的,都是张小虎和他老爹的嫡系,以及一些和他们父子二人走得比较近的船主。而张老大这个山头,主要是他自己和他两个弟弟,以及其他的几个小船主而已。
以往张家是因为张宝山有实力能够压制住各个山头,如今,他的船只、人手都损失很大,张老大的势力便开始抬头。
在得到了葡萄牙人二十门火炮、四百只火枪、一百桶火药,两艘西班牙战船,另外,还有五千金币的物资、财政支援下,张老大决定,夺位!
腊月十七日,张老大在自己寨中设宴,邀请各位寨首和自己的老父亲,以及各位兄弟饮酒。
没有俗气的摔杯为号,张老大的心可比任何人都要狠。
在酒宴进入高潮的时候,他起身离席,和他的亲信们借口去方便一二。酒宴中,这种行为也属正常,别人也未在意。其余人等继续轰饮高歌。
“老大,我们准备好了!”张家的老五带着二百名火枪手在密室待命集结。
“好吧!老头子不仁,偏心,一心想把位置留给小六儿子!就不要怪我手狠了!动手!”
一声令下,五十名火枪手直奔大头领和船主们宴会的大厅,其余的,则去解决那些保镖、护卫之类的。
“砰,砰砰,砰砰!”火枪轰鸣,弹丸横飞,从杀人的效果来讲要远远强过刀斧手冲出。很快,宴会厅内,便是血流满地。
检点了宴会厅内的死尸之后,张家老大便派遣嫡系,四处发兵捕捉清除张宝山的中级头目,接受船主的部众、财物。
一时间整个海盗巢穴,哭声、喊杀声、呻吟声,惨叫声,此起彼伏,火光冲天。
但是,百密一疏,张老大在反复检点了宴会厅内的尸体后,突然发现,尸体里面没有自己的三弟张小麒,四弟张小彪。
这两个人能够逃出生天也是实属侥幸,当张老大借口方便离席之后,这二位却是实实在在的要去方便。从五谷轮回之所出来,二人却又被张老大寨子中的几个漂亮侍女迷住,一时拔不开脚步,开始调笑起来。等到遭到了几句叱骂之后,宴会厅的火枪声也是四起。
这二位,海战、陆战、劫掠、经营等等诸般本事那是样样稀松,唯独逃命一件,那是在张家几个儿子中数一数二的。见势不妙,立刻拔刀将眼前几个见过他们的侍女杀了,然后,将尸体堆在一起,叠成垫脚,二人越墙而走。
由此可见,二人军事素质之一般。连逃命时跳墙都跳不起!
双脚一落地,便是发足狂奔!逃到海边,招揽自己嫡系部众,升帆解缆起锚,逃之夭夭。
等到天明时分,张家老大发现自己的这两个宝贝弟弟已经逃走了,不但自己逃走了,还使得其他的十几个小船主的部众也跟随出海逃走,让自己的人马船只损失了不少。不由得他勃然大怒,于是命令亲信手下,登上西班牙战舰,升帆出海追击,务必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路追踪下来,终于发现张老三和张老四的船队在仓皇西逃,于是,一面加速追上去,一边派人向张老大送信,要求派援兵前来。
就这样,一边是疯了似的逃,一边是拼命的追,后面还有大队船只跟进,一时间海面上帆樯如林。白帆如云彩一般,遮蔽了天日。
在昏燕岛东部海域,张老大的船队终于追上了自己的两个弟弟。
彼此二话不说,炮火如同冰雹一样向对方招呼。张老三和老四都明白,自己的这个大哥连老爹都能下手干掉,我们这两个平日里和他不和睦的弟弟,又算得了什么?拼命吧!
但是,彼此的指挥能力和技战术水平实在是差的太多,就像是中国队和德国队对垒一样,基本上是被人家压着打。
不知道是二人的运气实在是好,还是张宝山死不瞑目保佑这两个宝贝儿子,就在张老大的船队堪堪要将张老三、张老四的船队包围的时候,张小虎的船队恰巧刚刚通过昏燕岛,前锋舰发现了有两支船队正在进行海战。
最要命的是,双方的旗号都是张宝山的团伙!
张小虎的心猛地一沉,难道家里出了事?他自小生活在海盗团伙之中,见多了内讧、火并等等诸般事宜,家里出了什么事?他不敢去想。
“传令!各舰战备!准备开火!”
三艘疾风舰利用自己的高速,强悍的火力,快速的将正在交战的双方切割开来,被追杀的一方倒是无所谓,反正也是被人用炮火狂虐,而追杀的一方则很是不爽,斜刺里杀出来的这一支舰队,一轮炮火下来,便令张老大损失了七八艘船。
很快,追杀的和被追杀的,都发现了这只舰队的主帅是谁。
“是小虎!对!是小虎!我们有救了!”
“妈的!是那个该死的小六子!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于张小虎的海上战斗力和指挥能力,双方都是认同一致。就连一直在心里骂着老爹处事不公的张老大,都认为如果自己坐掌盘子的宝座,让张小虎统带水师的话,那么张家团伙还要再上一个台阶。
恶狠狠的看了一眼疾风舰上密集的炮火,张老大咬了咬牙下令,“转舵,回去!”
张小虎兄弟三人在海上相见,张老三和张老四可是真的见到了亲人!少不得将家中变故向张小虎哭诉一番,听完了两个哥哥的哭诉,张小虎不由得暴跳如雷,便要下令船队追击。
倒是黄练成老成持重一些,“统带大人,如今令兄所部刚刚经过大战,且又是长途劳顿,是不是先行回到鸿基港,暂时整理休息一番,向将军请示之后,再行发兵?”
看着自己的两个废物哥哥部下的惨状,张小虎知道,如果硬要去给老爹报仇的话,这些人和船怕是一点用也没有。于是,只得恨恨的下令全体转舵返回鸿基港。
在鸿基港传播主的福音阿方索牧师,在写给远方的朋友信件中,描述了这一事件。
“在李将军那似乎无孔不入的情报系统的侦察下,人们终于得知了远方的张氏家族海盗团伙的近况。在得知自己有可能成为李将军强大的海上力量的下一个打击对象之后,很多半独立的团伙成员纷纷选择了离开张氏家族成员。有一部分在张小虎将军和他的两位兄长的邀请下,选择了加入李将军的海军;另有一部分,应该说是很大一部分,据悉应该占据原团伙实力的三分之一强,向东面,与在那里活动的新近崛起的海盗,李旦合作,他据说是我们的教友,他的手下一名教名为尼古拉·嘉斯巴特的更加得力。不过,很多人都称呼他为尼古拉·一官。他在最近同其他各个海盗团伙的战斗中,得到了首领的赏识和重用,而且,如今同日本往来贸易的航线在他的控制之下,这些人希望能够在他手下得到足够的经济利益。”
“而李将军本人,相信他得到了至少两千名以上的熟练水手,这对于他强大的造船能力和水手严重缺乏的矛盾,会起到暂时的缓解。”
“而张氏家族团伙的现任领导者,相信已经被葡萄牙人雇佣,成为他们的海上力量的辅助部分。”
“在中国的新年过后,得到了补充和加强的张小虎,带领他的舰队,出海去同他的哥哥作战,他的理由是,他的哥哥在夺取权力的过程中,杀害了自己的父亲和几个弟弟。”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五十五章 春风吹,战鼓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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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得灶神天未晓,爆仗喧喧,催要开门早。新褙钟馗先挂了,大红春帖销金好。炉烧苍术香缭绕。黄纸神牌。上写天尊号。烧得纸灰都不扫,斜日半街人醉倒。”
沈明德一首《蝶恋花。元旦》词,将新年的景象描写的淋漓尽致。河静这个新年,虽然比不上沈明德笔下的苏杭二州,但是却也相差无几。
从腊月二十五封印那天开始,到除夕夜守岁,到子夜时分,守汉就不停地周旋于各处。除了要祭祀瘟神,换门神、桃符,更春帖,祭祖先之外,还要在道路上以白灰画弓箭射祟。
天启四年的大年初一,早晨起来由他这个李家的一家之主率家人奴仆,拜天地、祖先,不过,好在没有了长辈,少了给上辈叩头的环节,然后便是盐梅儿这个管家太太给家人佣仆丫鬟婆子们发放红包。
将用来祭祀祖先的三牲熟食散福给众人享用之后,盐梅儿宣布府里放假二天,个人可以出门去给亲戚朋友拜年,或者是在府里休息。
此言一出,府里的佣人、丫鬟、婆子纷纷打扮的头光面滑、光鲜异常的去街市上游玩,去寻朋友、亲戚饮酒斗纸牌。几个婆子更是满头插满了花朵,嚷嚷着去给儿子相看媳妇。
盐梅儿给李守汉书房的花瓶里更换了几朵新剪下来的鲜花,有些娇嗔的埋怨自己的男人,“你把人都放走了,身边连个伺候茶水的人都没有了,我看你怎么办!?”
守汉放下手中厚厚的一摞新年贺帖,笑了笑。“没关系,反正也是过年,除了看看这些贺年的帖子之外,便是各处饮酒,也不会有旁的事。便让我偷上半天闲又如何?”
话虽如此说,但是,作为一个实力团体的领导者,守汉还是不得空闲。
“主公,巡抚衙门的事情下面的人办得很好,如今在各处村镇,特别是那些江南难民中,对巡抚衙门的所作所为皆是怨声载道,骂声不绝于耳。以廖氏家族、麦氏家族等家族为主的对于广西官府有着正统观念的人,也开始觉得求人不若求己。当日福伯前往省城,接回这一干人时,廖家三爷便是哭泣不绝。”
李沛霖说的这些,守汉已经通过统计室和商情室的密报中了解到了,但是,李沛霖的当面禀报,他还是很认真的听完了。
“宗兄,刚刚接到的密报,从升龙传来的消息。郑家一面同我们示好,另一面悄悄的将我们卖给他的刀枪、火药等物转给了阮家,试图让我们和阮家两败俱伤,至少,是让我多耗费一些元气。”
听到这话,李沛霖不由得后背直冒冷汗,和郑家的交涉是他去办的,如果因为这件事情牵涉到他,进而使得李守汉对他产生不满,那可是损失太大了。
“主公,这个消息,从何而来?”
守汉颇有意味的看了他一眼,怎么地?打算打听老子的情报系统?
“嗯,在升龙的一处暗桩,年前来了一群黎皇宫里的宫女,采购一干女孩用的物品,临出门时,一个女孩家突然对掌柜的说,‘你要告诉你的东家,别让我们把你的好东西给了你的同行对手。好比说,你这次卖给我们的一千朵绢花,一千二百份香粉,还有二百件衣料。’他们走后,暗桩的人觉得此话大有深意,便开始暗中查访,结果发现,我们给郑家御林军的一千柄绝户刀,一千二百根丧门枪,二百桶火药,被人装上了船,准备运往阮家!”
李沛霖听完了,心中大凛,看来,郑家的人也是豺狼恶虎之辈啊!
“主公,如此在下就先行告退了,回去安排底下的人去做事了。”
“好!该当如何做,就如何做!”
照着大明官场的规例,正月朔日,各地官府要望阙遥贺,礼毕,即盛服诣衙门,往来交庆,也算是这个时代的团拜会。守汉自从来了之后,也经历过了两次。
但是,这个团拜会,和往年有些不同。
正当将军府的大小官员,文武众人素具朝服准备向北方叩首遥祝的时候,通往将军府的大道上,浩浩荡荡一群群的百姓向辕门外走来。
为首的便是日前在广西巡抚衙门前跪香不成的廖三爷等人,王宝的父亲王金也在里面。而守汉府中的内账房先生吴存节,赫然站在人群中,也是头顶着一具香炉。
数千人一时涌进了辕门,令执勤的近卫营士兵大为惶恐。
“止步!你们是做什么的?!”带队的队官额角冒着汗,没想到刚刚接岗便出了如此的状况。这些人,是来喊冤的还是来告状的?!
一面命令士兵们做好准备,一面拔脚向将军府内跑去,向他的主官近卫营营官、兼理河静城防事务的叶淇禀报。
“你派人去看看,百姓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被称为勇悍如薛仁贵,谦和如大树,风流似周郎的叶淇,在守汉军中也是个传奇人物。
叶淇,字少宁,南直隶安庆府人,良家子,十六以文学补府学廪生,而性好武事,身长七尺,勇略过人,尤善火器,尝从卫所老兵及红夷求得诸法,传习颇精,百步洞飞鸟若反掌,同舍生皆笑之,以为不足用。
东林兴起,以党争为主业,凡不附己者尽除之,淇忿而上书言:“唐宋党争殷鉴未远,相公宜稍缓颊,岂以私情坏国事。”相公怒,讽其党以无德行陷之。必欲得之,少宁先具棺堂中,立其侧,慨然受逮,乡人为之流涕,缇骑亦为之泯然,遂私纵少宁于道,少宁无所至,乞食道中,遇一道士,云:“君可至南,当不恶”!少宁遂之南。
在李沛霖眼中,叶淇是一个和自己政治观点、出身都很类似的人,他的情形,有意无意的,了解的很清楚。
“在南逃过程中,我辗转来到了安南安身,凄惶过了几年后,投奔到河静。托庇于将军手下。正好将军招募新兵,我便弃文就武,投身军旅了。”
在一次和李沛霖兄弟的饮宴之时,叶淇将自己的家世说与李家兄弟,拜托李沛霆在淮扬地区代为寻找自己的亲人。
看着辕门外熙熙攘攘的几千士民,叶淇当然是心知肚明,不过,他不能和这个值勤的队官明说。
人们进了宽阔的辕门,在广场上站定,百姓们很多都是上了岁数的老者,不像壮丁那样接受过军事训练,立刻将能够容纳数千人的广场塞得满满当当。
“噗通!”
“噗通!”在为首的一干老人的带领下,人们纷纷跪倒在地,双手扶持着头顶的香炉,满含期待的看着队列前的老人们,期待着他们能够给自己带来好运。
廖三爷和在巡抚衙门前一样,双手高高举起一份万言书,这是一份用整匹的平机白布写成的文书,上面赫然有无数人用鲜血盖就的指模。
“请将军出来,受我等小民之一拜!”
廖三爷、麦家的两位老人,吴存节、扈安固等人带头发喊,数千人一起高声发喊,引得在河静城内的人们也纷纷向将军府前奔来。
“出了什么事情了?将军府出了什么事?”后来人向先来的人询问。
便有那好事之人乘机向人们宣讲。
“你们不知道吗?年前廖三爷他们那些老人家不是去省府跪香,要求大明官军出兵讨逆,征讨江南屠杀劫掠我汉家百姓的阮家,结果,你应该是知道的,大明官府是不会为我们这些化外弃民而擅启边衅的!这怎么办?!人家夺我田园土地,掠我牲畜财物,淫我妻女姐妹,焚我祖先庐墓,我们该当如何?!”
“该如何?!请将军出马!出兵荡平南方!让大家有更多的田地!”
“就是!请大将军出马!出兵!!”
“请大将军出兵!”
“出兵!”
“出兵!”
人们在带动下,高声呐喊着,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在辕门值勤的士兵们兴奋的满脸通红,对他们而言,外出作战,便是军功、土地、封赏。和家族的荣誉,以及各种经济利益。他们同样的期盼着能够向南方进军,光是在西面同那些寮国的土人打仗没意思,既得不到多少良田,也没有多少军功,大军刚刚开到,那些奴隶先把土司、头人杀了,要求内附!
想来,出兵去灵江以南作战,阮家的军队不会那么快就跨了吧?!
于是,值勤的士兵们也开始高声呐喊。
“出兵!出兵!”
过了半晌,在人们的高声呐喊中,将军府紧闭着的大门打开了,李沛霖和福伯两个人面带着愧色走了出来。
“出来了!有大人出来了!”狂热的人群在诸多老者的努力之下,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站在将军府门前的点将台上,李沛霖望着眼前无边无沿的人头,突然感觉有些头晕目眩,这就是民心,民意。不知道古往今来,有多少人利用民心民意,最终成就了王霸之业。
今天,便让某家也来试一试!
“列位乡亲父老!在下,李沛霖,蒙将军错爱,忝为将军府长史!这位长者,更是大家熟悉!便是将军府中老人,福伯!”
如同我们熟悉演唱会等大场面一样,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狂热的掌声和欢呼声、呐喊声。
慢慢的,声浪低下去之后,李沛霖向四外抱拳行礼,“各位父老,不知今日此来,所为何事?”
“小老儿等人,此番前来,却是要请将军出兵江南,为我等伸冤报仇!为死难同胞报仇!”
廖三爷高高举起那份用白布写成的万言文书,旁边有两名彪形大汉急忙接过用木杆挑起,老人一边接过旁人递过的香炉,一边高声朗读起来。
“。。。。南阮妖魔小丑,欺我中华无人,夺我土地,毁我家园,掠我财物,辱我姐妹,侵我主权,藐我武功!”
伴随着数十位老者的高声诵读,不知道何时,麒麟营和凤凰营、近卫营的士兵,也三五成群的来到了人群中。
“泣血百拜,恳请将军提一旅之师,渡江南下,洗荡巢穴,还黎民清平世界。”
“这个?!”李沛霖一脸的为难,“将军大人身为朝廷官员,如果朝廷不发话,兵马粮饷如何解决?以何等名义出师?莫要陷将军于不忠之境地也!”
“小老儿等数十人在巡抚衙门前跪香数日,无一官员出来答话,只得回转河静。托庇于将军羽翼之下。我河静兵强马壮,何惧南阮妖魔小丑?”
“话虽是如此,但将军之兵,亦是朝廷之兵,不可不通过朝廷,而擅启边衅!”
叶淇站在李沛霖身边,看着广场上越来越多的百姓和士兵,“李先生,还是请您先向将军说明一下情形,凡事请将军大人定夺。”
“列位父老士绅,李某这就去禀明将军,将各位意愿禀明,一切事宜请将军定夺。”
“如果将军不答应我等要求!我等便死在这里!”从人群中,远远的传来一个声音。仿佛是一个信号,很多人便开始高声喝道:“如果将军不答应,我等情愿一死!”
“就是!我等各营士兵,愿为将军死战!愿为百姓战死!”那些站在百姓人群中的士兵也高声呐喊着。
“李守汉和他的一干帮凶,是利用民意,强奸民意的窃贼!”
几百年后,在里斯本的一间小房子里,自称是阮家嫡系子孙的持不同政见者阮福晪,正在奋笔疾书,在关于正月民众请愿事件的描写,他根据自己掌握搜集的材料做出来了这样的结论。
“以李守汉自己标榜的对军队的掌控,和对河静地区的控制能力,如果事先不知道此事的话,那些请愿的民众,能够如此轻易的进入到核心地区?他的将军府?如果事先没有安排好,在李守汉拒绝了民众的要求之后,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做出了如此激烈的反应?”
“列位,小老儿先走一步了!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将军!小老儿虽死,然一点忠魂,依旧会化作长风,围绕我军南下之战旗!望将军早日挥师渡江,百战百胜!”
说完,廖三爷便一个箭步直直的向旗杆冲去,他的目标,便是旗杆的基石,意图要进行死谏!
老人的举动,令所有在场的人措不及防,眼见得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就要血溅当场,很多胆小的人将眼睛闭上,他们不忍心看到老人脑浆迸裂的那一幕。
躲在将军府大门内偷看的李秀秀也是将双眼紧闭,吓得花容失色。
在廖三爷身后,十几位老人也是毅然决然的跟随着,“家园被毁,祖宗墓庐被辱,我们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就在廖三爷那颗花白的头颅即将碰撞上旗杆基石的那一刹那,斜刺里一只大手拉住了他的袍带,猛的向侧面一拉,廖三爷不由得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为啥不让我死!?”他老眼里满是泪水。
那边,十几个老人也被近卫营的几名执勤士兵拦住。
胡礼成从人群中分开众人跑了出来,“各位老丈!咱们千难万险都熬过来了,却为啥行此短见?”
“恩公!”因为胡礼成舍弃家财,仗义援手,救下了这些人,在江南难民眼中,胡礼成便是他们的恩公。“将军大人不肯出师南下,为我等出头伸冤,小老儿等此生难以苟活于世,索性,便以此残躯,祈求将军能够体谅我们!”
叶淇将廖三爷扶起,掸掸身上的泥土,老人们的此番举动,也是大大超出他的意料。“这是哪个混蛋在下面鼓捣的?!真是出了人命的话,我看谁担着这份责任!”
仪门内,满院子肃立的文武官员也是脸色煞白,在战场上杀人不算啥,可是,看着一个白发老人,就这样一头碰死在你的面前,但凡有些心肝的人,都要为之动容。
“大哥哥!你就答应那些老人家的要求吧!难道,你就真的忍心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你的面前?”秀秀跑到李守汉的面前,满脸恳切的摇动着他的手臂,站在守汉身后的盐梅儿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不豫之色,但是旋即消失了。
“我等恳请大人顺应民意!”在安天虹等人的带领下,在院内肃立多时的文武官员们纷纷撩衣跪倒,山呼要求李守汉顺应民意,出兵讨伐南方,为受难同胞报仇,顺便拓展一下自己的生存空间和地盘。
“列位请起!”李守汉轻轻推开秀秀的一双玉手,伸手在空中虚扶一扶,但是,那些跪在院子里的文武官员们心里很清楚,如今的时刻,便是自己升官发财的关键时期,一旦李守汉同意了南下的军事行动,那么,灵江以南的土地、森林,以及众多的人口带来的市场,在场的衮衮诸公,未尝没有染指的机会。
“大人不肯顺应民心军心,我等宁愿跪死在大人面前!也不愿意大人背负上骂名!”
“请大人不要拘泥于小忠小孝,而是为我华夏一脉考虑,顺应民心!”李沛霖一只脚还没有迈过门槛,就已经高声疾呼起来。
“卿等不知。”
“李守汉的这一句话,被很多文字材料记载了下来,在这毫不起眼的四个字里,他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卿这个汉字,在汉语里,是君王对于臣下的专用词汇,他只不过是一个腐败没落的明王朝的一个小小的五品千户,如何能够使用这个词?!”阮福晪继续奋笔疾书。
“我李家世代皆为大明守边,如今虽有民众冤屈之事,但是,大明朝廷有令不得擅起边衅,我身为大明臣子,上有大明朝廷,下有列祖列宗之训示,岂能行此兵戈之事?还望诸公好言抚慰众人,多加抚恤,令其暂且散去,一俟大明朝廷有旨意,守汉必身先士卒。”
“大人如此说来。便是拘泥不化了!想本朝太祖,当年以布衣之身,提三尺剑,起兵于淮西,可曾想过所谓的忠义?所谓忠义,自古以来,便是有大忠大义,和愚忠愚孝之分,二者之间,判如云泥!”
李沛霖的话,不仅在院内的人们听到了,院外的人们也听到了。
在广场上的叶淇,听到了李沛霖的慷慨陈词之后,轻轻的将廖三爷扶到一旁坐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人群中的几个心腹。那几个人立刻会意,振臂高呼:“我等愿为百姓死战,愿为将军战死!”
“我等愿为百姓死战,愿为将军战死!”
“我等愿为百姓死战,愿为将军战死!”
“某!世袭百户衔总旗!愿为将军效死!”
“某!世袭总旗!愿为将军效死!”
“某!世袭百户衔总旗!愿为将军效死!”
“某!世袭百户!愿为将军效死!”
“主公,如若不愿成为大明的逆臣,我等便不用大明旗帜、官号,以民间推戴大人之名号行事便是!”李沛霖终于抛出了今天的目的。
“今我等拥戴将军为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兼督理钱粮民政!”
数日之后,李守汉正式登坛拜将,接受了由守备府属民中选出的五位乡老授予总统官金印。这枚金印,是由属民们捐赠的金子铸成的,代表着权利来自于民众。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五十六章 日丽的准备
“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一面红色的旗帜在阮福渶的单筒望远镜里很有挑衅味道的飘扬着。红底白月光里,一个硕大的李字,仿佛一个巨大的楔子,钉在了阮福英的眼里。
江面上,十几艘帆船在江中耀武扬威的游弋着,时不常的向江南方向驶来,待到似乎要进入阮家火炮的射程之后,又迅速的离开。
北岸的土地上,无数士卒在带兵官的铜哨声中,不停地变化着队形,或是演练着手里的兵器,或是练习登船、越沟、跳壕。数百面大大小小的红旗,在江风的吹拂下,猎猎飞扬。
“对面都是李家的哪些兵马?统兵官是谁?”阮福渶手里扶着新近从葡萄牙人手里买到的那门八磅青铜大炮,似乎是漫不经心的问着。
一名管奇,作为三王子阮福渶的心腹,左右看了一眼,面带得意的在同僚们面前开始向三王子禀报对岸的军情。
“回禀王子殿下,根据旗号和细作的刺探,对岸的李家兵马番号为近卫营,凤凰左营,麒麟中营三营兵马,乃实打实嫡系精锐,不可轻视,另有所谓的铁肩队数千人,做些搬运粮草、修桥补路的勤务活计,也就是些苦力。负责次要方向的警戒、作战和辎重搬运,补给运输,主要就是些苦力夫子,但是李匪财大气粗,铁肩队这些穷汉手里居然也端起了丧门刀和绝户枪。为数大约在万人上下,也经受过数月的训练,也不可小视啊。李贼的近卫营乃嫡系,故全为火器,其他两个营稍差一点。乃是火器和刀枪并用。据细作回报,统兵将领是李守汉的嫡系,近卫营营官,兼领内卫的叶淇,叶贼以大军前锋的名义统带各营。河里有大小船只二十余艘,火炮不下数百啊。”
“丧门刀和绝户枪?”
阮福渶和周围的管奇、率队们不由得吸了一口气,眼里露出了很是复杂的神情,羡慕、贪婪,恐惧,北方送来的绝户刀和丧门枪,已经让这些人大开眼界。
“另,据细作抵近观察,叶贼所部,按照甲、队、哨、营设立营伍,一甲十二人,甲长和从甲长。十名士兵。一队四甲,六十人,含队官,护卫、旗鼓、伙夫之类。然后一哨五队,360人。一个营五哨,另有营部直属炮队,大约全营2400人上下。”
“我们的丧门刀和绝户枪都发下去了吗?”阮福渶看着眼前的部下们。
作为阮福源的第三子,他的野心远远的超过了他的身份,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要请缨自告奋勇的来到日丽执行筑垒和守边任务的原因。
利用这样的机会,抓住实力,为他的野心提供枪杆子的支持!
机会和实力,如他所愿,都被他抓住了!
如今,在日丽地区(如今的越南同海),阮家共计有二十个奇的部队,将近一万人,另外还有战象百余头,另外,灵江之中,还有大大小小将近四十艘舰船供他指挥。
阮家一半以上的军事实力都在日丽了!
阮福渶在日丽,利用从各处掠夺来的资财,其中就包括从胡礼成手里勒索来的那一大笔财货,大肆的在沿江地区修建长垒。历史上,这条长垒是在1631年才开始修建,但是,随着李守汉的到来,这条长垒也就提前出现了。
靠近江心的位置上,无数衣衫褴褛的苦力们,疲惫的站在几乎到了胸口的江水里,用简陋的打夯锤,费力的将一根根木桩打进江中,然后,再用刀斧,将木桩的平头削尖,作为阻挡船只向南岸靠拢的障碍物。
如果,阮福渶的耳朵够长,又没有江风的噪音,他应该能够听到那些汉人、苗人、景颇人、佤人的低声咒骂和议论。
“陈大哥,如果,北边打过来了,您这名正言顺的汉人,自然是受优待的,我们这些苗人、佤人、景颇人怎么办?”
陈大哥左右看看,那几个手提篾条,如同凶神恶煞一般的京族监工离这里比较远,他低声说,“江北飘过来的桐油板子你们也看过,只要不是阮家死党,到时候,往地上一蹲,双手抱头,然后,就等大军给你登记户口簿子,然后,可以分田地、到工场做工,换钱来买那些精盐和别的好东西!”
“可陈大哥,你是汉人,自然不用担心,我等可是汉人口中的蛮子啊!”
“别担心了!对岸的凤凰营,据说大多数人都是你们苗人!连营官都是苗家好汉!”
“回殿下。我们用丧门枪和绝户刀,加上火枪,共计装备了十个奇的部队,这些船佬造的刀枪还是很不错的!”管奇黎笋很是得意的回禀着。(船佬,是越南人对华人的蔑称,因为入越的华人大多都是乘船去的。)
“那些火药呢?!效果如何?”
郑家将自己得到的火药全部支援了阮家,意图就是让李守汉和阮家拼得头破血流。
阮家的炮兵也是让郑家头疼不已的一件事,在以往的战斗中,让郑家的军队损失惨重,成为阮家割据江南的一件利器。
经过试验,北方送来的火药,能够将阮家的那些火炮射程提高半里左右!
这对于如今在日丽长垒和灵江上的大小近五百门火炮来说,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各位,你们想想看,如果北贼和李贼渡江来犯的话,我等应该如何应战?”
此话一出,如同一瓢凉水倒进了热油锅里一般,立刻将原本十分热烈的气氛冷了场。
“殿下,据说,李贼所部,火器犀利,炮火猛烈,兼士卒刁悍。如果,他们大举来犯,属下等自然督率所部,拼死作战。”那个心腹管奇,看看周围的同僚们一个个缄口不言,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阮福渶的问话。
“说完了?”阮福渶的话,让这些人感受到了冰一般的寒冷。他们都是跟随着这位三王子有了一段时间了,此人的冷酷无情,刻薄寡恩,早就让他们领教到了。
“如果让李贼前锋登岸了,你觉得,你们能够挡得住他们吗?”
阮福渶又一次让诸位军官们面面相觑,是啊!对岸的军事实力,通过北方的郑家送来的情报,以及自己家的探子刺探来的军情,还有葡萄牙人几经转折得来的消息,都说明,北岸的这支军队,不像郑家的御林军那么好对付。
“属下等愚钝,还望殿下指点方略。”管奇脑子转的飞快,终于给自己和同僚们找到了一个台阶,捎带着,不着痕迹的拍了一下主子的马屁。
三王子满意的点点头,命人取过地图,铺设在地上,用宝剑的剑鞘指点给手下的一干将领,向他们阐述着自己的战术安排。
“尔等来看。李贼所部,在对岸登船渡江,然我已经在靠近江心水域钉下了无数木桩,让李守汉的那些快船根本无法靠近南岸,大军在江心滞留,素为兵家大忌。我军水师,在开战前,调往上游埋伏,见李家水师渡船在江心滞留时,立刻顺流而下,以炮火杀伤船上的士兵。”
“然后,利用我军船小的特点优势,转头上游,准备迎击李贼的下一次攻势。”
阮福渶正在兴致勃勃的讲述着自己从安南的历史书里照抄来的战术,长垒下,一马奔来,“报!顺化王爷有急报!”
“个老不死的东西!又有什么新花样?!”阮福渶在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虽然声音小,但是,周围的一众管奇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很多人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自古以来,宫廷内部,为了一个权力,父子相残,兄弟反目,随处可见,如果自己卷了进去,成为从龙之士固然是人之所欲,但是,不留神站错了队,那可是会身死族灭的!而历史上,这位三王子阮福渶殿下,为了自己的功名富贵,和郑家勾结,意图献关给郑氏大军。
“传来使!”
一迭连声的传召之声,将顺化的来使传到了城头,“我父王可安好?”虽然野心勃勃,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回三王子,大王安好!”
“我父王命你来,可有何旨意?”
“大王有旨意给殿下!”使者取出了阮福源的旨意,阮福渶草草的看了几眼,立刻面带不豫之色,但是,又不能在使者面前发作。
“请贵使先下去休息,我一定遵从父王旨意,将水师交由贵使带走。”
有人将使者带走去安顿在驿馆休息,管奇凑过来,“殿下,王爷那边,如何旨意?”
“哼哼!他说,顺化附近海面发现李贼的水师,他担心李贼水师南下顺化,袭扰王城,命令我,将灵江水面的水师,交给来使带到顺化海面上,护卫顺化王城侧翼。”
“殿下!那样的话,您方才制定的破贼方略,可就缺失了关键的一环啊!”管奇黎笋一脸的忠诚忧虑。
“那倒也不一定!探子们有没有搞清楚,李贼的火炮,能够打多远?”
“探子们在北岸也曾经远远地窥视过叶淇所部炮队的操演,他营中装备的六磅炮,应该可以打三里左右。”
“三里,三里。”阮福渶嘴里喃喃自语。
第二天,那个汉人劳役陈大哥,和他的苗人同伴接到了新的任务。
“上山去砍竹子!削制成竹签!”
无数的竹子被砍倒,苦役们按照阮福渶提出的标准,将竹子削成四尺长,两寸宽的竹签子。然后,密密麻麻的竹签子被苦役们用粪便搅拌后,运到了江边,密密匝匝的栽在了江边树林的后面,恰好是北岸的视线盲区。
“陈大哥,这些家伙们打算做什么?”看着绵延数里纵深的竹签子,一个身上满是文身的景颇小伙子不解的问道。
“你看,这里到江心,咱们布设的那些木桩,大概有四五里远,北面李大人的火炮打不到这里,就算能够打到,也是打到了自己人头上,可是你看那边。”陈大哥示意同伴们向南望去,一群群的苦役们汗流浃背的在赶修炮垒。
“这些大炮对准了这里,一旦渡江的人冲到了这里,脚下是竹签子,前进不得,就算是一面拔除竹签子,一面向前,可是,那些红毛番的大炮,只要对着这里开火,势必是血流成河。”
“好歹毒的计策!”
“啪!”一记篾条带着风声,狠狠的抽了下来,“玛德!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殿下有令!如果在天黑之前,不能铺设完五里的竹签子,一律不许吃饭!”
站在日丽城头,阮福渶用那具葡萄牙人送的单筒望远镜巡视着自己精心设计的防御体系,江心密密层层的木桩,可以将纵帆船的优势化解,迫使对岸的敌人只能够用小船渡江。江岸边,茅草后面,是无数用粪便处理过的竹签子,是登岸步兵的噩梦。在绵延数里的竹签阵后面,是一长列炮垒,从炮船上扣下的火炮,都摆放在这里,同长垒上的火炮形成了交叉火力网。
长垒里,一阵阵传出来战象巨大的嘶鸣之声。
那是他的又一张王牌。
“李守汉,我在这里等着你!就算你不计死伤的冲过了我的防线,我还有这些战象,用它们来击败你!将你的河静,变成我的财富!成为我登基、一统安南的基业!到那个时候,我会在祭祀的时候,给你上一柱香的!”
阵阵江风吹来,将江北的歌声带了过来,隐隐约约的,虽然听不太真切,但是,歌声中的那股雄壮之意倒是清清楚楚。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
枪在肩刀在腰,热血似狂潮,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好男儿好男儿报国在今朝。”
快奋起莫作老病夫,快团结莫贻散沙嘲,
快奋起莫作老病夫,快团结莫贻散沙嘲,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枪在肩刀在腰,热血似狂潮,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好男儿好男儿报国在今朝,
国亡家破祸在眉梢,挽沉沦全仗吾同胞,天仇怎不报,不杀敌人恨不消,
快团结,快团结,快团结,快团结,团结团结,奋起团结,奋起团结。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枪在肩刀在腰,热血似狂潮,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好男儿,好男儿报国在今朝。”
歌声,压过了灵江上的波涛之声。
歌声,伴随着江风,让阮福渶不由得感觉有些发冷,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竹签子,传统的杀招使出来了,欲知我南中军将士如何破解,请看下一章。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五十七章 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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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六。晴,江面有风。
一个阮家的士兵打了一个哈欠,揉揉眼睛,看着被初升的太阳照耀的波光如金的灵江,水面上,偶尔有几条鱼跳出来,迅即潜入水底,不知去向。
“多好的一条江啊!”士兵站在竹子搭建成的哨楼上,向北方望去。尽管看不到,但是,在平时的议论中,他也知道,江北,是如何的欣欣向荣,如何的富庶繁华。
“三殿下说了,打败了李贼,江北的那些好东西,现成的都归弟兄们,他只要工场和工匠。”
一边臆想着打败对面的敌手之后如何的大肆掠夺财物,迅速的发家致富,哨兵一边懒洋洋的打量着江面,监视着对岸的敌情。
突然,他用力的揉了揉眼睛,在北岸,突然冒出了一点白色,在阳光的映衬之下,显得分外刺眼夺目。
紧接着吗,又是一点,很快,白色边连成了一片。那是十几艘纵帆船的船帆,以往也有纵帆船在江中游弋,但是,自从阮福源将水师调到日丽海面上之后,灵江江面上,便成了这些纵帆船的天下。
但是,出动的如此之早,这还是第一次。
很快,纵帆船耀武扬威的向南岸驶来!
“李贼!李贼渡江!”
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的高声喊道,同时,使劲的敲打着报警铜锣。
叶淇,一身严整的甲胄,百花图案的蜀锦战袍,肋下佩戴着太平洞军工厂精心为营官们打制的宝剑,站立在自己的指挥舰船头,随着江风的吹拂,战袍不时的起伏,衬托着他显得越发英气勃勃。
在李守汉的这群得力干部中,叶淇的外在形象是数一数二的,守汉自己也曾经开玩笑说,不能够和叶淇站在一起上街,免得自尊心受打击。
这次南下灭阮,守汉采取的战术,其实也是抄袭两位东西方名将的成功经验。
“你们看,阮家的军队主力,都猬集在他的老巢顺化,和江南的日丽一带,顺化自不必说,那是老窝。日丽,是他和北方,当然也包括我等对峙的前线,不久前,他们刚刚和郑家在日丽战了一场。”
陈天华用一根紫檀木杆在地图上指画着。
“所以,按照主公的方略,我们此次南下之兵,分为两路,一路,主公亲领,水陆主力俱发,直取顺化!一路,便是由叶淇带领一部偏师,牵制日丽地区的敌军。这个战法,主公给起了个名号,唤作‘一点两面,两栖登陆。’”
不知道阮福源何德何能,居然能够享受到林大帅和麦五星上将的得意战术的协作待遇?
叶淇自然不知道李守汉心里的那点小心思,他只是觉得,自己作为近卫营的营官,统领着李守汉手下最精锐的部队,却要担任所谓的佯动牵制,心里颇为不乐。
不乐归不乐,任务还是要不折不扣的执行。
近卫营编制的炮队有四门六磅炮,八门佛郎机炮。其他两个营也是如此,另外,还有加强的炮队。八磅炮六门,十二磅炮六门,火箭四组。
再加上配属的十几艘纵帆船上的火炮,纵帆船上,那些预留的军事接口都安装上了火炮,差不多,每条纵帆船上能够有十二门八磅炮。看到纵帆船在灵江里耀武扬威的行驶,叶淇和麒麟、凤凰两个营官这才对守汉不顾别人的进言,大力发展纵帆船有了一个理解。
“毕竟这是江河,不是海。如果把舰队的那些疾风舰弄来,怕是在这江里就要行不通了!可是这猎风舰就没事,江海两用,特别是在江里,正是大显身手。”
兵力就更不用说,一个近卫营就有将近两千五百人,再加上麒麟和凤凰两个营,单是火枪就有两千多支,铁肩队虽然没有装备火器,但是,因为是由江南难民子弟组成,儿郎们复仇心切,每日里只是摩拳擦掌,士气高涨。
昨天下午,传令兵送来了守汉的命令,“明日渡江,务必拖住阮家军这一万多人!”
“拖住?主公也未免有些看不起我叶少宁!”叶淇望着越来越近的南岸,心中很有些怨言。
昨天的信使透露了这样一个信息,驻守在西部寮国地区王宝的部队,已经开始南下,凤凰营的主力,兵锋直指位于寮国和安南边境地区的穆嘉关。这里是长山山脉的重要山口,贴近甘蒙高原的崖壁,有山间道路盘旋其中,不论是西去寮国他曲,还是东进安南福泽,都是必经之路,是湄公河中游通往南海之滨的重要通道。攻占穆嘉关,就从侧翼钳制住了日丽的阮家军,这里距离日丽不到二百里,而且,居高临下,向东冲击,是阮家的那位三少爷无法抵挡的。
但是,那个带兵将领愿意自己受到这样的刺激?在别人的帮助下,打赢一场战斗?
于是,连夜动员,在日出时分,部队已经准备完毕,登船,渡江!
“打下了日丽,就可以直接去水真腊!那里有着几百万公里的未开垦土地!每个人以后都会成为大地主!而且,你们会被子孙供奉在祖先堂最显要的位置上,永远享受着香火供奉!”
在登船之前,叶淇用极其富有煽动性的语言,为士兵们勾画了他们以后的生活,包括生前和死后的境况。燃烧的士兵们一个个眼睛冒火,是啊!活着的时候,能够拥有在家乡时想都不敢想的土地,死了之后,还能够被子孙后代永远香火供奉,这样的事,哪个不想?
“殿下!王子殿下!作为您的顾问,我有必要提醒您!”葡萄牙军官费尔南德斯中尉站在哨楼上,焦急的向他的雇主喊着。
“在我们已经丧失了水面舰艇部队的支持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我们的炮队拉到江边,用我们的炮火,压制敌人的登陆行为,否则,一旦敌军登陆,我们就不得不丧失时间优势了!”费尔南德斯有些词不达意,但是,阮福渶还是听明白了,“半渡而击之!”
可是,他还有时间改变部署吗?
上百门从船上卸下来的火炮,如今都放列在炮垒里,而炮垒对面又是绵延纵深数里的竹签阵,如何能够在叶淇部队登陆前拖曳到位?并且完成放列、驻锄等射击准备?
“轰!轰轰!轰!”江面上的猎风舰发出的炮声,替他下定了决心。
“命令全军,放敌上岸!待敌人陷入竹签阵之后,炮垒火炮先行开火杀伤敌军!”
今天有事,要去开会,只能先更这么多了,大家见谅!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五十八章 有朋自远方来(上)
河静城外的商埠,经过几年的发展,已经成为了比城区面积大几倍,集生活、商业、餐饮、娱乐的综合性区域。每天,有数万人在这里出出进进,外来的商人在此接洽生意,刚刚登岸的移民试探着在这里寻找自己最初的机会。
当然,也有人志不在此。
从福临客栈的窗外向街道上望去,街道上到处可见鞭炮的残渣和纸屑,几个顽童还在地上寻找着未爆的鞭炮,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的硝烟散尽之后的味道,来往的人群无不是喜笑颜开。
“如果李守汉把制造鞭炮的火药拿去打郑阮二贼,则安南大定矣!”房间内,端坐在酸枝太师椅上的一个妙龄女子,满脸的不屑。
“殿下,外面纷传,南方的战事对李家大大有利,所以街市上的百姓才会大肆庆贺,并非是李家的授意。”一个在下垂手椅子上的老者,满脸恭敬地回答。
“笃笃,笃笃笃,笃笃。”几下节奏鲜明的叩击门环声传来,屋内的数人立刻止住了谈话,有一名小丫鬟将房门打开。
却是去街上打探消息的一名手下回来了。
“大人,殿下!果然是李家进展顺利!这是刚刚传来的战报,外面街上的人,正在说的就是此事!”
“《叶少宁突破灵江,王宝攻克穆嘉关。》这是战报还是话本?”看了一眼战报的标题,老者有些不屑,但是他还是很认真的诵读起来。
对于室内的几个人而言,攻克穆嘉关,和眼前的战事似乎关系不大,那是李家为了拓展自己的势力采取的行动,而叶淇的渡江行为,则是吸引了他们的眼球。
叶淇在付出了五艘猎风舰的代价后,突破了江防工事,部队冲上了灵江南岸。
那些当年用来对付宋军的水中木桩,用来对付如今的纵帆船,却是有些力不从心,但是饶是如此,面对着密密麻麻的木桩,叶淇也不得不下狠心,用一艘接一艘的猎风舰去强行冲开水道,为后续船只打开通道。
一艘猎风舰冲上去,撞击开一段水路,但是,很快,被江底的木桩将船底刺破,汹涌的江水涌进船舱。“打开各舱!”在水手们的吼声中,战舰又努力的向前冲击了一段,开始慢慢的向一侧倾斜。
“掌好舵!给后面的兄弟们留出位置来!”在弃船之前,船长不忘叮嘱自己和自己的兄弟们。
“这些船佬,这些唐人疯了?!用这么好的船只,就这样冲开水路?”江堤上,负责在望楼监视的阮家士兵,看着江中,一艘艘猎风舰前赴后继的将他们耗尽无数人力,损失了数百人的性命才完成的拦船木桩,撞击的七零八落。看的他们一个个心惊肉跳,一股股温热的液体在身体上流淌。
这些人自然不会知道,在几百年后,同样是在这块土地上,为了教训一群忘恩负义的家伙,中国人同样的狂飙突进。为了阻挡中国军队的攻势,丧心病狂的安南鼠辈,炸开了自己国土上的水库,试图以水带兵,阻挡一下中国军队的钢铁洪流。
面对着洪水,坦克部队的指挥员下令,用坦克作为部队前进的桥墩!一艘坦克开到水深没顶处,驾驶员弃车。第二台坦克冲上去,在第一台车的基础上向前。如此这般,付出数辆坦克代价,部队前进的通道打开。
叶淇当然不会知道几百年后的事情,不过,他这种有我无敌,压倒一切敌人的气势,已经显现了出来!
江堤就在眼前了!
在指挥舰上的叶淇看着江堤上如同蚂蚁一般慌乱的人群,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拔出了腰间的宝剑,斜斜的向前方指去,“登陆!”
顿时,船队中爆发出一阵阵暴雷也似的吼声,“登陆!”
火红色的人群从战舰上蜂拥而下,如同大海怒潮一般,漫过江岸,冲到江堤前。
“动作快点!快!快!”从甲长,到队官,哨官,各级军官纷纷督促着自己的部下,快速登上江堤。
红色的人群,渐渐的在江堤前猬集成一团。
江堤,高有数丈,被阮家督促民工将江堤切削成陡壁,在几乎是一面墙一样的陡壁前,人们束手无策。没有攀援工具,携带武器的人员很难爬上这样的陡壁,更何况,近卫营和麒麟、凤凰两个营还有大量的火炮等重装备。
“大人!这该如何是好?!”麒麟中营的营官黄石安,急得满头大汗。没办法不着急,部队都堆积在江堤下面,后续的部队还在不停地下船登岸,前锋又不能打开通道,如果这个时候,敌军发动反击,不用炮火,仅仅使用滚木礌石这些比较原始、传统的守卫武器,就能够使得进攻部队伤亡惨重,甚至丧失战斗力。
看着密密麻麻挤在陡壁前搭着人梯向上攀爬的士兵,叶淇习惯性的咬了咬牙,“命令已经登岸的部队,向两翼开进,扩大地盘,”这个时代的叶淇自然不知道登陆场这个词,不过地盘倒是大家都明白的。
“还有,命令在船上的部队,先不要着急下船,先行把六磅炮和火药桶搬下来。特别是火药桶!要快!”
几门火炮在人们震天的号子声中,被费力的从船上搬运下来,在泥泞的江滩上推进到了陡壁前。
“大人,我等该如何操作,还望大人示下!”炮司派来协同作战的指挥官黄雷挺,擦了擦头上的汗珠,略略喘了口气,向叶淇问道。
叶淇指了指他身旁炮手手里的钢制锄头和十字镐,“派几个人,过去,到崖地下,挖几个洞,把火药桶填进去,埋好,压实。然后,开炮!老子要用火药开辟一条道路出来!”
“好嘞!”叶淇的话,让黄雷挺听得满眼放光,“这不就是开山炸石头一样吗!你就瞧好吧!不过,您也要下一个命令,让各营的兄弟们退后,给兄弟们留出来干活的空间,也防止被自己人伤着。”
在尖利的铜哨和鼓点声中,刚才乱糟糟的登陆场,迅速的变得整齐有序起来,大批的人员携带着自己的随身武器,沿着江滩向两侧跑去,几十名登上了江堤的士兵,在甲长们的率领下,在江堤上插上了红旗,为堤下面的兄弟们指引着方位。
河静的火药定装制度已经很完善了,一个火药桶里装着四十斤火药,作为炮兵的发射药。但是,作为爆破使用,这还是第一次。
几十个炮兵在陡崖的中部挥动着手里的锄头和十字镐之类的工具,按照火药桶的尺寸要求挖掘着,很快,土崖就被挖出了一个个硕大的洞。“好了!把火药填进去!”
在场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盯着那们由黄雷挺亲自掌握的六磅炮,炮口瞄准的目标,就是方才填好二千多斤火药的位置,那里,已经被临时工兵们用土原样封好,并且狠狠的压实了。
在炮位的两侧,几百名担任选锋任务的近卫营士兵,眼睛死死的盯着陡崖,手里抬着从船上卸下来的跳板。那是准备用来登上江堤的。
在人们的眼睛里,引信燃烧的时间似乎特别长,但是,终于,那一点红色消失了。
“轰!”一声闷响,带着人们的怒火,炮弹从炮膛中飞出,向陡崖扑去!
“轰!轰轰!”火药按照人们的要求,将数丈高的陡崖切削成一个缓坡,漫天飞扬的尘土将人们的红色军服染成了红土色。
“上!”没等叶淇下令,近卫营的选锋们便高声呐喊着抬着跳板冲了上去。在漫天的尘土中,踩着脚下还在喧腾的浮土,将一块块跳板覆盖在土坡上面。
前进的通道被打开了。
人们拖曳着火炮,呐喊着冲上了江堤!
对面,是密密麻麻,三尺高,纵深数里的竹签阵,竹签上,还在散发着一阵阵的恶臭。竹签的远处,便是一长列的炮垒。
几个被前锋俘虏的阮家军哨兵,很是知趣的早早的放下了武器,跪在一旁,向大军投降。口中不停地念念有词,“小的们恭迎大明天兵!”
黄石安一把将一个哨兵从地上薅了起来,“对面的这些乌龟王八的东西还有多少?!”
“回禀天朝大将军!对面的竹签子大概五里左右,可是,炮垒里的火炮大概能够打三到四里远。别的就没有什么了!”这几个哨兵大约也是很愤怒,将他们放在第一线的第一线,来顶住南中军的攻势,充当第一个炮灰。刚才,几个南中军的前锋还没有来到望楼下,他们就自己下来向南中军投诚,特别是当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之后,几个家伙都暗自庆幸,自己的选择是如何的伟大光荣正确。
特别是当他们看到那个帅的不像话的将领看了看对面的竹签阵之后,冷冰冰的下令,“炮兵放列!准备射击!”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些看上去就十分精壮的炮手们,迅速的推过一门门闪着光芒的青铜炮,在土地上挥动着锄头十字镐,在那里为火炮构筑起炮位。
“甲位好!”一门火炮完成了装填,炮长向黄雷挺大声报告,申请开炮。
“开炮!”
一枚铁球在火药的推动下向远处的竹签飞去,落地之后,铁球在巨大的动能作用下,将拦阻它的那些竹签齐齐的折断,铁球的高温,使得那些已经风干的竹子迅速碳化,燃烧起来。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五十九章 飘着香味的炮火
一个青年将领崭露头角,为了日后的秦淮夜梦,正在努力奋斗,此章献给每一个拥有秦淮夜梦的有志青年,共勉!
“我军的阵地就这样部署,几位觉得如何?”
江面上起了风,吹到江上往来穿梭的猎风舰的点点白帆鼓鼓的。抵达江边登陆场的,正在急急忙忙的将船上搭载的几个营的铁肩队,以及无数的器械、物资、给养、弹药卸载下来。
江风吹动着风帆,也同样的将叶淇等人的斗篷吹动着,远远望去,十几个人站在用木头搭建起的高台上,猩红的斗篷被风吹动着,显得威风凛凛。旁边各人的认军旗也在风中飘摆。这座高台依托着江堤上的一座小土包而建,充分的利用了地形。放眼望去,正南方向,那便是阮家军的营垒,也是人来人往,马嘶人喊,一片嘈杂的景象。显然,南中军的渡江动作太快,超过了他们的想象,进而打乱了他们的部署。
“近卫营抽出左哨,和前哨两个哨的兵力,配属六磅炮六门,部署在正前方,监视阮家军的动向。麦子。”叶淇亲热的叫着凤凰营的一个营官麦大明的外号,“你们凤凰营的兄弟,就在左翼布防,也是抽调一个哨的兵力在前面,其余部队在二线构建营垒。老黄,你们麒麟中营就部署在右翼,同样的部署。炮队和炮司的兄弟们,和近卫营的右哨、中军、后哨,一起驻扎在大营。铁肩队的兄弟们,目前成建制登岸的有五个营,便辛苦一下,在后营,担任警戒任务,负责保护我军粮道,联系与北岸和江中的舰队。”
七八个人眼睛盯着桌案上那张简易的营区布防图,这个阵型,其实便是明军比较通用和常见的三叠阵的一个变形。同三叠阵不同的地方是,每一个可能与敌人直接接触的方向上,都构建了炮位。用掘起的泥土,装载布袋之内,密密匝匝的堆砌起来一个个炮垒,高高推起的炮垒,有效地阻止了敌人火炮对炮兵的杀伤,以及对火炮的摧毁。鉴于这个时代火炮的技术状况,炮弹大多数是实心弹和散弹,守汉为炮兵制定的规范,对于炮垒的要求,只是用土袋和木料、竹子等构筑成掘开式工事,不必成为覆盖式,即便是遇到了雨雪天气,当然,在南中地区很难有雪天,每一个炮位都有专门的防雨油布,可以完成在雨中的装填,发射。炮手们可以依托这些工事,很轻松的将炮弹倾斜到敌军的阵型之中。
以炮垒为火力点,周边挖出了一道道深壕。壕沟深四尺,宽六尺,恰恰是一个成年人无法一步越过的尺寸。而在壕沟的后面,三到五步之内,便是用从附近砍伐来的竹子、木料搭建而成的围寨。寨墙是按照传统的中国式扎营方法搭建而成,内外两层,外侧略高,内侧略低,只不过,南中军的寨墙里用大量的泥土进行了填充。这样一来,如果敌军使用火炮攻击寨墙,寨墙的防护能力要高出许多。为了增加防护能力,铁肩队的士兵们甚至用木夯将泥土进行了夯实。并且,在寨墙上,专门为火枪手们设计了射击位置,挖好了射击口,八字形的射击口,既确保了火枪的射击角度,又最大限度的掩护了火枪手的安全。
防线初具雏形之后,在防线的后方,便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铁肩队的士兵,将从猎风舰上搬运下的营帐、给养、炊事车,等等辎重,按照部队的番号运送到各营营区,然后负责安营扎寨。
按照防区的划分,各营的士兵们将自己的旗帜按照营、哨、队、甲的建制层次分别划出各自的营区,同样的,先修筑好防御工事,壕沟、土墙,壁垒森严。沿着从辕门笔直的大道,到处是火炮的炮位和火枪的射击位置。
士兵们从辎重车上,将每一甲的棉布帐篷卸下来,将两头有金属接口的樟木杆娴熟的连接好,为自己的帐篷搭接起骨架,然后,喊着号子,将厚厚的棉布搭在骨架上,再用连杆穿过帐篷,同原有的骨架连接。然后,挥动大锤,将熟铁打成的大钉子钉进地面,用绳索为帐篷固定。
完成帐篷的搭建,士兵们快手快脚的抄起铁锹,沿着帐篷的四周,挖了一圈一尺深,两尺宽的排水沟,用挖出来的泥土,将帐篷的下沿压实,有士兵用从军需官那里领来的的硫磺,均匀的洒在排水沟里,以预防蛇虫鼠蚁的侵入。同时,排水沟与大营外的几道壕沟相连,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排水系统,将营区内的雨水,排到营外,成为防御工事的一个组成部分。
各甲,各队,各哨,各营的营区,如同棋盘一样,整齐的罗列在江畔的冲积平原上。
江面上,猎风舰队向上下游各派出了三四条哨船,担负着警戒任务。
从上空向下望去,叶淇所部的态势,已经稳稳的占据了不败之势。虽然有大江横亘在与后方的途中,但是,江中的猎风舰,恰当的充当了桥梁和纽带,无数的物资被猎风舰输送到南岸。
在江风的吹拂下,太阳渐渐的落了下去,余辉将江面染得如血一般红。随着夜幕的降临,营区内掌起了灯火,在各哨司务长的组织下,伙夫们开始在炊事车旁准备晚饭。
炊事车的灶膛里,煤块在熊熊的燃烧着,几个穿着白色围裙的伙夫,挥动着锅铲,为自己的兄弟们准备着晚饭。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香气,鱼、猪肉、鸡蛋,米饭,以及各类的蔬菜的气味在大营上空飘着。士兵们端着自己的铁制饭碗和餐盘,在炊事车前排好队,准备用餐。
顺着风,香味向南飘去,几个趴在草丛中的阮家军士兵,贪婪的抽动着鼻翼,“炖鱼的味道!”
“肉的味道!”
“炒鸡蛋的味道!”
“好像是炖鸭子!”
“这群家伙,吃的还真好!”几个黑瘦的阮家军士兵,看着对面的灯火,那里,不啻于一座城镇。他们用贪婪、嫉妒、愤恨的眼神看着那灯火,狠狠的咬了一口手里的冷饭团。
大营内,叶淇同几位营官已经用罢了晚饭,正在叶淇的大帐中讨论下一步的战事。
如今,唯一阻挡叶淇前进的,便是那纵横数里的竹签阵。
“这个东西着实惹厌得很!我们要想突破,到了阮家的炮火射程之内,弟兄们就要用血肉之躯去面对阮家的火炮了!”麦大明有些担忧。
黄雷挺紧锁着双眉,手里摆弄着前哨士兵拔来的竹签子,四尺长的竹签子,大约一寸半宽,上端削的十分尖利。
“大人,标下倒有一个愚见,可以突破阮家的竹签阵。但是,恐怕费用很高。”黄石安期期艾艾的有话要说。
叶淇几乎无法察觉的皱了一下眉头。这个黄石安,带兵不错,打仗也肯动脑子,也能够身先士卒,就是一点不好,做事说话,有些窝囊,有些犹豫不决。
“老黄,你有什么主意就说出来,费用不费用的先放到一旁。你的主意灵光不灵光先来听听。”麦大明大大咧咧的坐在马扎上,用斗篷的一角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就是!阿石,你这么一个大肢的仔,怎么讲话像个女仔?”黄雷挺和黄石安是同族,虽说是分属不同的房,但是毕竟一笔写不出俩个黄字。细论起来,黄雷挺还是黄石安的长辈,言语里,少不得有些开脱。
“列位,对面的是竹签子,方才炮司的兄弟们放列之后试炮时候,我恰好在场,一炮过去,数十丈内,便是一条通路,炮弹所到之处,这些,”他指了指手里的竹签子,“或是被炮弹摧毁,燃烧,或是被推倒,不再成为我军前进的障碍。所以,标下以为。。。。。”
“你想要用炮火开路?!”黄石安的话,惊得黄雷挺跳了起来。“你要晓得,一颗实心炮弹要几多银子?火药呢?!还有,咱的大炮,能够打多少炮都是有数的,你把炮弹都用了来开路,回头同南方逆贼作战时,如何对你炮火支援?!除非,除非。”黄雷挺也是嘴里开始嗫诺起来。
他的意思几个在场的营官都明白,“除非使用大人的得意利器,火箭。”
几个人当时都无语了。
虽然炮司的南下部队携带了四组火箭,但是,出征时,李守汉说的很清楚,火箭的职能和任务是攻击敌人的阵地和筑垒地域,而不是用来开路。
南中军的军法之严苛和待遇之优厚,都是一样的特别。
如果用攻敌利器来做这种得不偿失,且又将自家利器过早示人的事情,会面对李守汉如何的处置?军法处的包中辰,会如何处置?
几个人当时都低下了头。
那边厢,急得黄石安满头大汗。
“不是!大人,各位,我说的不是使用快炮!”
“哦?!”闻听此言,几个人立刻精神抖擞,“石仔!”黄雷挺大手猛的一拍黄石安的肩膀,“你这个温吞水的性子,真是耽误事!说说你的主意!”
黄石安的主意也很简单。
“我们一共有铁肩队一万多人,再加上各营战兵,便是将近两万人。可以让全营的弟兄们每人装一袋土,按照建制序列,丢弃到阮贼所设置的竹签阵中,再在土袋上面,铺设上木板,便可开辟出一条通道。”
“在开辟通道时,我炮司将士,可以在前,左、右三个方向,为大军提供掩护,压制敌军炮火。”
“我们可以抽调各营的火铳兵在这三个方面,为大队提供掩护!击退来犯之敌!”
看到自己的部下们战意滔天,叶淇也是很满意。
“如此甚好!中军!传令下去!晚饭后一个时辰休息,各营军需官带领司务长到辎重队领取布袋,各处取土,夜间,听炮声站队。”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六十章 历史的正义记载
历史总是有人书写的,关键看书写历史的那个家伙是个什么东西。
“在明朝天启四年三月二十日这一天,李守汉手下的得力帮凶,屠杀我安南京族百姓的头号刽子手,叶淇,率领他的强盗团伙,在另一个李守汉的爪牙,苗族的败类王宝率领的军队的策应之下,悍然发动了对我先祖率领的军队的进攻,从这一天起,安南,在李守汉的铁蹄下被践踏,人民在他的统治下呻吟。”
这是阮福晪在里斯本的楼梯间里对灵江之战的定义。
那一天,注定要成为阮家的噩梦,永远的噩梦!
从费尔南德斯中尉手中的单筒千里镜向北望去,南中军的士兵正在号角和哨子声中将一门门火炮推进炮位。不过,在他眼中,仔细的数了几遍,也只看到了十二门六磅炮,二十四门弗朗机炮。
“还好!似乎北方的敌军炮火没有传说中的那样猛烈,这一点,从他们的火炮数字上可以确认。”
不过,费尔南德斯中尉没有读过中国书籍,不知道中国的古圣先贤们说过,“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按照各个营的编制。营炮队有四门六磅炮,八门佛郎机炮。他看到的火炮数字正是这三个营的火炮。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叶淇手中还有加强的炮队。为数多达八磅炮六门,十二磅炮六门,火箭炮四组。
火炮阵地前,正是阮家军和阮福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布置而成的竹签阵,在前几天,已经被叶淇用几条草袋子和木板,摧毁的千疮百孔。
在叶淇大营之前,用木板和草袋将竹签踏在脚下,铺成了一道宽达千米的屏障。原来要阻止南中军进攻的竹签子,却变成了阻止阮家军进攻的工事。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终于可以大干一场了!”
南中军的大营之内,到处是刚刚吃完了早饭的士兵,正在紧张的整理着自己的装备。刀盾兵用磨刀石将自己的绝户刀磨得更加锋利一些,长矛手,将石栎木杆上的白布缠了又缠,使矛杆在手中摩擦力增大。为数众多的火枪兵们,则在辎重官的面前排起了长队,领取定装纸筒弹药。
自从李守汉取代了前任李守汉以来,推行分田制度,大力发展辖区内经济,如今,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土地已经开垦了四百多万亩,其中水田有两百多万亩,其余的大多为山地,旱田,这些土地平均下来,可以达到每一季亩产三石左右。注意,这是平均值,是将刚刚开垦的熟荒都包括在内。如果仅仅计算那些可以正常收获的,这个数字差不多要翻上两番。
按照守汉制定的十五税一的公粮缴纳标准,差不多每一季收上来的公粮便可以满足军队、工匠、以及那些官奴等非农业人口一年口粮的消耗,并且略有盈余。
大量的渔船在近海、远海进行拖网捕捞,为人们带来了大量的鱼虾,提供了丰富的海洋蛋白;而稻田养鱼养鸭的技术,不但消灭了可能导致瘴气疫病发生的蚊虫幼虫,又为农民提供了可以肥田的肥料,大量的鱼和蛋类。那位王宝的姨夫、兽医黄夺和他的同事们,进行的劁猪阉鸡等等行为,使得养殖这些动物,能够为人们提供大量的肉食和蛋类。
丰富的食物品种,和充分的供应,令李守汉的军队士兵脸上泛着油光,身上肌肉隆起,能够承担高强度的军事训练。
营帐之内,叶淇和几个营官在帐内吃着早饭。黄雷挺一边大口的吞咽着,一边高声的叫骂着。
很快,一碗冒着热气,铺满了红艳艳辣椒的米粉,就被黄雷挺干掉了。
“老黄,你少吃一点,统领大人已经命令大司务们准备庆功的酒宴了,打完了南边的这群小鬼儿,有的是好东西吃!你别总是像饿死鬼投胎似的!”旁边的麦大明嘴里嚼着一块风鸡,含糊不清的调侃着自己的同袍。
“你那个样子,比俺也强不到那里去!”黄雷挺回骂了一句,转身又端起了大碗开始同米粉进行坚持不懈的战斗。
“辣椒下饭嘛!”旁边的黄石安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接着大口的吃着自己的早饭。
“辣椒有的是!你们都少吃一口,别一会打仗的时候追不上去!”旁边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句。
说者可能无心,但是听到这话的叶淇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的一动。他放下手里的大碗,示意亲兵去把辎重官请来,小声询问了几句,然后,摆手让他下去准备。
不约而同的,两支军队在一声号炮之后,撞出营门,在双方的工事之间列开了阵势。
看着对面的一面面旗帜下,彪悍精壮的士卒,再看看自己身边瘦小羸弱的京族士兵,费尔南德斯中尉,小声的用家乡土语向周围的同事们传达着这样的信息:“一会如果情势不妙,我们立刻向北军投降,希望他们的统帅不仅是一个良好的军官,也是一位骑士!”
周围几个负责为阮家军操作火炮的葡萄牙军官和军士,也无不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更有人神色黯然的摘下了帽子,“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能够看到我们的葡萄牙,脱离该死的西班牙的那一天。”
站在战象竹屋内的阮福渶,倒是意气风发的,“今日,便要大破北贼!直取河静!”手里的单筒望远镜不停地观察着远处的叶淇所部阵型。
同印象里明军常用的三叠阵不同,叶淇所部的阵型,似乎是一个反转的三叠阵,正面是数十门火炮,看上去便是这几日同阮家军不时小规模炮战的那些火炮。(为了隐藏实力和麻痹对手,南中军使用的都是六磅炮。)用布袋装满泥土,堆成的炮垒,将那些两轮炮车掩护的很是严实。火炮炮位之后,整齐的堆积着不少的木桶,里面装的是火炮的发射药。炮手们手执一应器具在各自的炮位后腆胸迭肚的站在那里。
在炮队后面大约十五步左右,插着一列旗帜,很明显是炮队和步队的分界线。从旗帜的颜色和图案上看,应该是各个部队的部队旗,各营的营旗,各哨的哨旗,各队的队旗,一一罗列在此。
从营旗上看,在与阮家军正面列队的南中军,便有八个步营之多,第二梯队的中军有三个步营,两翼则各是两个步营,在与大营衔接的位置上,有两个步营的旗帜和部队在那里列队。步队按照各自的建制,以甲,队,哨、营等级列队,除了从江面上吹来的风卷动旗帜的声音之外,在南中军阵地上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不过,令阮福渶有些不解的事,在南中军中军的位置上,明明部队没有那么多,只有三个步营的旗帜,但却占据了几乎五个步营的地域。显得极为广大。阵地上,还有不少车辆用篷布蒙着,不知道是何物。
“奇怪,为何在北贼的部伍之中,见不到将官的认旗?难道,他们不知道要为各级官佐配置认旗吗?”
阮福渶有些奇怪。
在对面,叶淇也同样的用望远镜端详着对面的阮家军。
镜头里的阮家军,同这个时代全世界的军队一样,将自己的火炮放列于步兵前列,大大小小的数十门火炮,倒也显得威风凛凛,不过,通过这几天的摸底,叶淇已经晓得了对方的火炮底细,只是在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
在炮兵后面,大约十五个奇的部队在那里列阵,准备同南中军作战,在管奇和队官们手里挥舞的藤条帮助下,乱糟糟的阮家军士兵以奇为单位列阵,三角形的认旗和长方形的军旗在风中飞扬。
从旗帜和人数上看,阮家将十个奇的部队列阵在炮兵之后,五个奇的部队作为中军护卫和预备队,在阮家军的中军后方,便是绵延不绝的长垒,长垒上探出了黑洞洞的炮口,为阮家军提供着炮火支援和掩护。而在长垒的阴影里,同样有数十个庞然大物在那里列阵。叶淇从投诚过来的阮家士兵,和逃过来的民夫口中知道,那就是阮家的又一件杀手锏,战象。
阮家军和南中军都是将主力放在了第一线,试图毕其功于一役。不仅列阵的阵型相似,而且,双方都是依托着自己认为很是牢固的后方列阵,南中军背靠大营,大营后面便是舰船纵横的大江;而阮家则是背城借一,依托城池同南中军野战。
“开始吧!”
“开始吧!”
双方的统兵将领几乎同时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在南中军的阵地上,随着一声令下,司号长将手中的令旗摆动,十名号手吹起了手中的铜号。在炮兵阵地上指挥炮手们装填的黄雷挺咧着大嘴嘿嘿的笑了起来,“小子们,早上都吃饱了没?”
周围的炮手们异口同声的高声回答,“饱了!”
“那就卯足了劲给老子狠狠的打!把对面的那些废铜烂铁给老子干掉!”
炮声怒吼,上百枚炮弹在空中交叉掠过,按照各自的弹道,落在彼此的目标附近。
一颗颗铁球呼啸掠过阮家的炮阵地,冲入阮家军军阵内,军阵内血肉横飞。
炮声响起,阮家的炮兵立刻发现,自己与对面的同行的差距。同样的六磅炮,自己的火炮顶多打二里,而且还是要冒着炸膛的威胁,装填火药。对面的六磅炮,则很轻松的就将炮弹送到了自己的军阵后方,将数十枚炮弹,变成了数百人的催命阎罗。
拜硝化田和厕土所赐,如今南中军所有的火炮都采用粟色火药作为发射药。在这样的距离内,南中军装备的所有火炮都在有效射程之内,而且命中率极高。阮家军排列的以奇伟基本单位的阵仗,这种密集的军阵,一枚实心炮弹冲进去,便是一片血肉模糊。不过,好在阮家军中全身披甲的,特别是批铁甲的不多,如果身上披有铁甲,甲叶子在实心弹的作用下,会变成预制破片,造成更多更大的伤亡。
南中军的火炮打完一轮齐射后,黄雷挺很是得意的命令炮手们暂时停止射击,他要让观测手们利用硝烟散去的短暂时间,观察一下对方的阵地情况,对这一轮的火炮打击效果进行评定。
在阮家军整个阵内到处可见残肢断骨,鲜血满地。那些瘦小的京族士兵,抱着自己被炮弹带走的手脚大声的嚎哭着,旁边的人避之如同鬼魅,如此可怕的火炮,自己的炮火历来是自恃的利器,如今却发现,完全无用!阮家军军阵内立时骚动起来。
费尔南德斯中尉脸色苍白,额角的汗珠沁湿了鬓角,口中喃喃自语,不停地在胸前划着十字,“圣母玛利亚。请您保佑你的子民,圣母玛利亚!”
完全出乎费尔南德斯的意料,对面的火炮完全是六磅炮,但是却打得如此之远,如此之狠,给己方的士兵,如果那些京族士兵勉强算是他的同袍的话,造成了如此大的打击。
在他的身后,那些平日里如狼似虎的士兵,已经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人们或是如无头苍蝇般乱转,或是似乎不知道敌军远在射程之外,毫无意义地端起手中的火铳向着对面的南中军射击,一边尖声大叫。更有人哭喊着往后阵逃去。
几名管奇跃马而出,挥动着手中的绝户刀,刀光闪过,十几个失魂落魄到处乱跑的士兵被砍翻在地。在管奇们的带动下,各队的队率们也纷纷拔出刀来制止部下溃散。
经过一阵短暂的混乱之后,阮家军的阵势恢复了平静。为此,阮家又付出了近百人的生命作为代价。
但是,又一轮南中军的炮火来临了。
“王子殿下,这样不行!”费尔南德斯中尉急切的对着阮福渶吼叫着,此时,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阮家的客卿,是雇佣来的顾问官。
“如果明人的火炮一轮轮不停的轰击,那我军势必被明人的炮火摧毁,或者自己溃散!”
阮福渶也被对面循环不绝的炮火惊得有些手足无措,在轰隆隆不绝于耳的炮声中,他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仿佛都被震出了窍。
“那你说,我军该如何?”
“殿下,要么我们撤回城内,固守,但是这样,就会被敌军围困起来,敌人会利用他们的火力优势,压制我们,消灭我们!而且,撤退过程中,我军可能会溃散。”
“此举断断不可!别的办法还有吗?”
“有!”
费尔南德斯中尉的眼光投向了军阵的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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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六十一章 史上最卑鄙的反战象武器
谁说铜角渡江,火箭射象?且看叶琪这厮的最卑鄙的反战象武器!
旗门磨动,几声长号响起。
在炮队后面列队的十个奇的步队,听到号声,看到旗门的舞动,迅速的向后退去,如同潮水一般拉开了与炮队的距离。
退去了约有数百步之后,在管奇们的指挥下,原本的十个以奇为单位的方阵,两两合并成为五个千人大方阵。
各奇中的长矛兵和火枪手们分别列队,长矛兵排成密集的横队,每横队正面大约50人,纵深为10列,成为一个长方形的方阵,方阵的4个边角是同样排成密集方队的火绳枪兵。手执绝户刀的刀手们,则是排成小队,以各奇为基本单位,游弋于各个方阵之间往来策应。阮家军通过迅速变化阵型,在南中军面前展现了自己的训练水平。
方阵与方阵之间相距约有十余丈,留出了极宽的一条通道。
方阵列成后,阵中传来一阵整齐的呼喝之声,想必是阮家军的呐喊助威之声。
不过,士卒的呐喊声,很快被另一种声音掩盖下去。
随着地面的微微颤抖,隐藏在长垒阴影下的数十头战象,高声嘶鸣着,从战阵之后,缓缓的来到了阵前。
战象,在这个时代,在热带地区的杀伤力,便如同坦克的集团冲击。试想一下,数十辆,数百辆坦克向着步兵阵地冲击,那种视觉震撼和给人心理带来的压力,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
如今的战象,便是那数十辆、数百辆的坦克!
“战象!阮家的战象!”在最前沿的炮兵们有些慌乱了。同在安南,这些人也是见过大象,不会认为这些庞然大物是什么长鼻子牛妖。
战象们迈着慢慢的脚步,在象奴的引领下,通过方阵与方阵之间预留的通道,来到了阵前,让南中军的士卒看的更加清楚。
长达近五尺的长牙上,绑扎着长刀,锋利的刀尖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战象们硕大的身躯上,披着用牛皮条穿成的皮甲,可以防护敌人的箭矢。象背上竹屋里闪动着五六个人的身影,从小小的窗口人们仿佛看见了火枪的枪管。
随着战象的前移,阮家军的士卒们从方才被火炮打击的颓废、慌乱中摆脱出来,士气迅速回升。当战象缓缓的经过各个方阵时,方阵内的士卒爆发出一阵阵欢快的呐喊助威声。
在以往阮家军征伐南方的土人村寨,或者是占城的城池时,战象都发挥了极大地作用。这些身高丈许,体重数千斤的大家伙,不管对面是坚固的寨墙,还是高大的房屋,都是一撞而倒,而后,在战象后的步队便可一拥而入,大肆的杀戮之后,城池便告易主。这还只是用于攻坚,在野战状态下,不管你是多么的武勇过人,力大无穷,在这个看上去憨厚温顺的家伙面前,都是脆弱无力的。只消它的长鼻子一卷一甩,一条好汉登时便告了账。
很快,在象奴的调教之下,数十头战象在方阵前排列成一线。
战象引领排列成方阵的步队出击,这方阵是费尔南德斯中尉的前任教练给阮家军的,西班牙大方阵的变种,在人数上、武器上进行了调整,适合在安南使用。
战象在前冲击,破开敌人的阵型,西班牙方阵随后,以有备击敌散乱,阮家依靠这两件战术,在灵江以南所向无敌。
黄雷挺看着对面的阵势,又仔细看了看身边的炮手们,几个炮手眼睛有些发直,嘴角、手脚微微发抖。
也不能怨这些炮手们胆子小,试想,面对着一头头面目狰狞的大象,任何人都会害怕。包括黄雷挺自己。
但是,作为一个统领数十门火炮的炮兵军官,黄雷挺对自己的火力打击能力还是很自信的,“小子们!你们把大炮里装填上散弹,我就不信,咱们几十门炮,打出去的几十万枚散弹,还不能将这几十头笨象给干掉?!”
一句话,让炮手们如梦方醒,急急忙忙的到副车上去取榴散弹,装填手手忙脚乱的向炮膛内装填着发射药包。
“这就对了!小子们!按照将军大人的说法,我们炮手,要么将敌人消灭在我们的阵地前,要么就是让敌人踏着我等的尸首过去,儿郎们!你等可愿意让敌人踏着你们的尸首过去?可愿意让敌人抢夺你的财产,焚烧你的田园?!”
几句话说的炮手们愤愤怒吼,“不愿意!”
“我等要让敌人在我们的炮口前尸积如山!”
看着自己的部下求战士气高涨,黄大指挥官很是满意。不过,当他看见叶淇手下的司号长方宁轩气喘吁吁的率领数十名士兵前来,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听完了方宁轩的来意,黄雷挺先是一阵惊愕,然后又是一阵狂笑,他转过头向着叶淇的旗阵遥遥的一拱手,“叶少宁,你也是一个人间极品啊!”
在炮兵的协助下,方宁轩带来的几十个士兵,快手快脚的在炮垒前挖了二百余个浅浅的土坑,将携带来的火药包左右摆弄一番,放在坑内。
做好了这一番布置之后,便手执火绳,采取蹲姿在各自挖就的坑后等待着。
随着阮福渶的一声,“让北贼看看我军的战力。”阮家军齐声呐喊,“杀!”数十头战象在象奴的驱赶下,开始缓缓的向前走动,慢慢的变成小碎步快走,然后逐渐加速,奔跑起来。
“准备迎敌!”随着阵中一阵战鼓疾鸣,黄雷挺也向炮手们下达了战令,虽然有方宁轩带来的叶淇的御敌之法,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命令炮手们装填好散弹,准备迎敌。
炮司的测距手,手执一具炮队镜紧张的观察着由远而近的那一条黑线,口中不停地报着距离的数据。
“敌人战象距我一千步!”
“距我八百步!”
“距我七百步!”
“距我六百步!”
“距我五百步!”
随着一系列的数据报出,炮手们也在不停地调整着射击角度,炮口的位置一点点的被放低。
“距我四百步!”
黄雷挺听到自己的心跳越发的强烈,他已经感受到了脚下地面在数十头战象疾驰而来的时候那种强烈的震颤。他舔了舔有些干燥额嘴唇,“目标!敌军战象!各炮开火!”
“点火!”
就在炮手们准备将手中的火绳向信管挥去的那一刻,在炮队前待机的那数十人,点燃了火药包的捻子,然后,迅速的跑到另一个土坑前,点燃了另一个药包。
转瞬之间,二百余个火药包争先恐后的向半空中飞去,歪七扭八的轨迹,在半空中飞的乱七八糟。
“大象,温顺的性格,庞大的身躯,长长的鼻子,慢吞吞的步伐,历来是动物园里最受孩子们欢迎的对象。而在当年的安南,也是人们日常生活生产劳作的好帮手。用它巨大的力量为人民提供帮助。在抵抗李守汉匪帮的入侵战争中,大象从劳动帮手,变成了英勇无畏的战士。但就是这样的可爱的动物,人们的好助手,李守汉最凶残的爪牙之一,叶淇,竟然用最为骇人听闻的、卑鄙无耻的武器来对付它们。”
阮福晪在自己的著作里,特别的提到了这一战术和武器。言语中忿忿不平。
一个个火药包在空中炸开,绽放出红色的烟花。几百朵烟花在空中形成了一道红色的风景线,只不过,这道风景线不仅仅是美丽的,还是刺激的。
“妈的!怎么搞的,这么辣!这么呛!”黄雷挺虽然距离这道风景还有数百步之遥,但是依然被传来的刺鼻的辛辣呛得咳嗽不止。
远处疾驰而来的战象们,就更是苦不堪言,方宁轩预定的射击区域,恰恰就在战象们即将冲击到的位置上。
高亢尖利的叫声直刺人的耳膜,甚至压过了隆隆的炮声,那是战象们在痛苦的嘶鸣。就在第一波次的火药包在空中炸开的时候,头象就已经感觉到危险的来临!
火药包里添加了大量的辣椒粉,采用了李守汉传授的解放军土工作业中的经典战术,320爆破法。也就是针对不同目标距离设置时挖掘抛射坑,设定好坑底角度,计算好抛射药用量,能够抛射的最大药包重量等,使用的火药包上的导火索长度(由于具体不同,药包在空中飞行时间不同,所以为保证基本是在目标上方爆炸,用作延时的导火索长短也不同)
大量的辣椒经过火药的抛射,短暂燃烧之后,形成了刺鼻的辛辣味道,在空气中形成了任何动物都无法忍受的一道障碍。特别是大象这种号称聪明程度仅次于人类的陆地动物。
大象这种动物,体积大,力量大,对于不了解它的人心里震慑力很大,但是,它的弱点也很明显。敏感、聪明。而且生理上的一大弱点,就是它的嗅觉也很灵敏,大象的鼻子甚至据说比狗的鼻子还要灵敏。这样的动物,在面临着刺激的生化武器袭击时,焉能不发疯?焉能不发狂?
大象们嘶吼着、翻滚着,彼此之间用巨大的身躯冲撞,把背上的竹楼掀翻,把驭手、弓手枪手压成肉饼,将试图拦住它们的象奴用长鼻卷起,远远大的抛掷出去,然后红肿着眼睛,流着眼泪,(被辣的!)掉头狂奔,向着除了南中军军阵之外的所有方向狼奔豕突,将拦住它们的障碍物,那些阮家引以为傲的火炮掀翻在地,一头直直的撞进了阮家军的军阵。
本来意气风发士气高昂的阮家士兵,排列着整齐的大方阵,正在准备伴随着战象冲击,不想转瞬之间,风云突变,原本自己的先锋,却变成了敌人的尖刀!跟在后面的步兵慌乱的用手里的火枪向疯狂的战象开火,但是,却越发的刺激了这些已经癫狂的庞然大物,红了眼的战象们,迎着飞来的子弹直接扑了过去,列队整齐的士兵们就倒足了血霉,象群将阮家精兵的西班牙大方阵踩踏的乱七八糟,在一条条大象的逃亡路线上,就是一条条血河!到处是散布的断肢残骨,倒地呻吟的人群。
趁你病,要你的命!叶淇和一干营官们可不是宋襄公。等待的就是敌军阵型发生混乱的这一时机的到来!
看到对自己的炮队威胁最大的战象,被叶淇的生化武器——辣椒粉搞得神魂颠倒,黄雷挺咧着大嘴笑了两声。然后挥动手中的令旗,“开炮!”
炮口的角度原已调整为几乎是水平,目的是为了平射战象的冲击阵型,但是,如今战象成了自己的尖刀部队,自然不好再去打击。
“嘿嘿!给你们添把火吧!”
数十门火炮在黄雷挺的指挥下,依次喷发出一股浓烈的火焰,然后便是白烟升起,上百枚弹丸争先恐后的在火药的推进下,扑向远方,冲击进人的或者是战象的身体。
“换炮弹!换实心弹!”
在一轮散弹,一轮实心弹,两轮火炮的射击之后,阮家军的阵型已经在战象和火炮的联合蹂躏下,变得破烂不堪。方才还是整整齐齐的大方阵,如今已经是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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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六十二章 牛肉军!
一个青年将领正在用他的残酷和忠诚践行着自己的崛起之路,一将功成万骨枯,留给历史评述吧!
“是时候轮到我们了!”
从望远镜里看到了对方的情形,叶淇很是满意。
他朝着气喘吁吁跑回来的方宁轩笑了笑,“命令前营,列队出击!”
“命令炮队!继续火炮压制敌人!”
为了指挥起来方便,在昨晚的会议上,叶淇同各位营官商定,暂时取消各自的麒麟营,近卫营等等营号,而变之以前后左右中等营。原来的近卫营,叶淇利用自己指挥官的权利,将它摆放在了前营的位置上,为全军充当刀锋。
一阵红旗摆动,几声铜号吹响,前营的司号官也很快用旗帜的摆动,和铜号的号音做出了回应。
炮队则是用大炮的持续轰鸣,回应了叶淇的命令。
很快,在大炮的两轮射击之后,一个针锋相对的阵型便在前营排列出来。
乍一看上去,前营列的阵势同对方的方阵一样,都是整齐的方阵。但是,不同的是,南中军摆下的是一座空心方阵。
宽大的正面,以三百人一列,分成四列。集中了前营五哨中近三分之二的火枪手。两翼则是以刀盾兵和长矛手作为护卫,承担着保护侧翼和肉搏突击的任务。后方,则是将营中其余的火枪手采取同样的队形排列,不过,人数便只有二百余人。
炮火在持续射击了五轮之后,暂时停止,让微微发热的炮膛降温。利用这个空挡,前营的士兵在军官们的带领下,按照哨音调整着步伐,缓缓的,压向了阮家军的阵地。
阮家军此刻已经基本不能称为军队。
前锋的十个奇,基本上被战象、火炮轮番蹂躏之后,已经溃不成军。
引以为傲,并且多年来依靠它们来对付南方的占城和土人,对抗北方的郑家,莫家的两件法宝,火炮和战象。如今却成了摧毁自家军队的利器。
火炮没有人家的打得远,打得狠,战象,则是甫一出击,便被对手的一通不知道是什么火器的东西,打得四散奔逃,践踏自军阵型。
“杀!将这群怕死鬼给我老实点!”阮福渶从自己的那头有些慌乱的战象上跳了下来,换了一匹滇马。挥舞着手中的宝剑,高声吆喝着,命令自己的亲兵们去弹压溃兵。
连续斩下了几十颗血淋淋的人头之后,溃兵们终于安静了下来,听候着各自的队率和管奇们重新编组,整队,捡起丢弃在地上的刀剑火枪,准备继续同北方的敌人作战。
就在此时,一声声惊恐的尖叫传来!
“北军的队伍上来了!”
这一仗,胜的简单而漂亮。
“停止前进!”军官们用铜哨发出了这样的命令。
在距离阮军大约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上,前营的部队止住了步伐。
“检查火铳!准备射击!”
所有的火枪手们将肩上的火枪取下,拔掉枪头帽,再一次检查自己的弹药装填情况。“射击准备!”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之后,士兵们端起了手中的火枪,向着前方瞄准,黑压压的一排排枪口,瞄准着惊慌失色的阮军士兵。
作为接替叶淇指挥的军官,方宁轩狠狠的吹了一下口中的铜哨,一声尖锐刺耳的哨音,将大屠杀的命令传达到每一个士兵的耳膜中。
猛烈地射击声旋即响起,一股股白眼在队列上空升起,密集。结成了一道灰白色的硝烟。在这道硝烟之前的一百多步的距离上,被子弹打穿了身体的阮军士兵,倒卧在地上,抽搐着身躯,进行着痛苦的挣扎。试图逃离这种痛苦的状态。
南中军的弹雨,如同驱赶鸡鸭牛羊的杆棒一般,使刚刚才停止溃散的阮家军雪上加霜。将稍微有些摸样的队形又一次打乱,而且,比上一次还要乱。
无数的士兵们尖叫着呐喊着,冲撞着,四处逃跑,或许,他们也不知道该逃到那里去,只是觉得,此刻,自己所在的位置,便是最危险的。也许下一刻,被子弹击中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同别的方阵不同,南中军的方阵不像别的属于缓缓退却,而是第一列射击之后,原地不动,第二列上前三步走,站立在最前方射击,以此类推,周而复始。当第四列上前射击时,部队已经向前行进了十几步。
徐进射击!
李守汉对于火枪的排枪射击训练抓得很紧,在他看来这是日后他同若干强大军队战场逐鹿的根本所在。人数肯定没有李自成、张献忠的农民军多,精锐、强悍程度不会胜过满洲八旗,那么,就让我的恐怖一分钟来抵消你们的诸多优势吧!
一分钟两发,这是李守汉对所有的火枪兵提出的要求,“如果不想被敌人捅死你,不想被我夺了你的户籍,你就给我达到这样的射击成绩!”而这只是及格成绩。在李守汉的印象里,装备发射纸壳弹筒的燧发枪的普鲁士军队,每分钟可以射击四次。如果士兵能够达到这样的水准,那么,他可以享受甲长的薪金待遇。
每分钟每支枪至少两发子弹射出枪膛,缓缓前行的阵型,如同一头猛兽的利爪,不停地撕裂着阮家军的血肉。
短短的几分钟,便有数百人倒在了密集的弹雨之下。
“败了!败了!打败了!”
阮军的阵型,彻底的崩溃了。无数的人哭喊着,嚎叫着如同没头苍蝇一样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有人手里拿着一把刀,有人倒拖着长枪,有人手握着火枪的枪管,还有人压根不知道手里拿着什么。不时的传出被子弹击中,或是被自己人踩踏在脚下,发出的濒死的哀号之声。
“就这样完了?”
在阵地的后方,阮福渶苶呆呆的望着前面如同被点着了蜂巢的蜜蜂一样乱作一团的士兵,以前可以完虐南方的十个奇的部队,可以摧毁坚固村寨的数十头战象,在南中军面前,几乎连一个回合都没有走下来,就被打败了。
一个小时前,他还是自信满满,充斥着雄心壮志,甚至想到了在战后,是立刻挥师北上,同郑家决战,还是先解决掉碍手碍脚的父亲和几个兄弟。
可是,这一下,全都完了!
他的手不由得去摸腰间的宝剑剑柄,与其说回到顺化,被几个兄弟折腾的生不如死,还不如在这里自我了断,倒也死的干净利落!
一道寒光,他将宝剑搭在了脖子上,放眼望去,准备再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但是但凡目光所及,都是南中军的炮火和士兵在虐杀他已经丧失了建制和战斗力的部队。
“算了!来世再报仇!”他用力拉动宝剑,准备用这口使用绝户刀重新熔炼之后打造的宝剑解决掉自己。
“殿下!不可以!”旁边,他的那个心腹管奇抱住了他。
“我们还有五个奇的兵马,城内还有五奇兵马。还有数百门火炮!殿下,我们只是打了一次败仗而已!事情还大有可为!”
擦了擦眼泪,阮福渶定了定神,“阿笋,你说,我该当如何?”
“请殿下下令,我们城内的火炮发炮阻击敌军,然后,中军五奇压住阵脚,令散兵游勇先行撤入城内,以期重整旗鼓,而后,我们便依托深沟高垒,以火炮杀伤敌军。守住日丽!”
“统领!是不是该让我们出击了?”
同样,在叶淇的旗阵之下,几个营官,也是急不可耐的请战。
南中这种以军功决定经济和社会地位的体制,令人们有着闻战而喜的心态。何况,这又是李守汉就任总统官之后的第一次大战。
“也好。左右各营,分批次出击,每次以两哨为限,谨防敌军反噬。”
正当叶淇在同麦大明、黄石安等营官下达出击命令之时,不料想,左右两翼后方突然爆发出一阵阵雷鸣似的呐喊之声。
紧接着,两股人潮,如同汹涌澎湃的决堤洪水一般,直撞出来。
“谁!是谁让他们出来的?!”叶淇等人看清那两队人马的旗号,不由得怒从心头起,
那是负责在各营的侧后方担任警戒值勤和辅助任务的铁肩队的七八个营的人马。
伴随着暴雷也似的一阵阵“报仇!”之声,数千条血性汉子高高举着绝户刀和丧门枪,以营为单位,呈纵队冲了出去。
“统领!这!这是不尊军令啊!”麦大明有些瞠目结舌,在李守汉建军以来,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不尊军令,擅自行动的事情发生过。这要是追究起来,不知道要有多少颗人头落地。
“派人把他们追回来?!”黄石安试探着发问。
“不可!那样的话,势必造成混乱,一旦敌军趁势反击,我等势必伤亡惨重。”叶淇略略沉思了一下,“也罢!两位,烦劳你们,从你们营中各抽调一哨火枪兵,前往两翼的铁肩队,为他们压住阵脚。就算要执行军纪,也是要打完仗,我们不能够看着自己的兄弟吃亏!命令他们,缓缓的压迫阮家,让阮家的溃军向中央集中。”
说完,叶淇翻身骑上了那匹滇马,喊出了一句后来成为标志性的口号。“近卫营!前进!”
在一哨火枪兵的助威之下,铁肩队的几千人马,形成了一道绵延数里,纵深四层的人墙。
第一层,手执丧门枪的长枪手,采取预备用枪姿势。
第二层,是手执四尺绝户刀的刀盾兵,他们要在长枪兵刺出那致命的一枪之后,迅速前出,斩下对面敌人的人头或是肢体。
第三层,又是长枪兵。
第四层依旧是刀盾兵。
虽然铁肩队没有命令,在复仇的心理作用下擅自出动,但是几个月的强化训练,使得他们并非乌合之众。由南到北,人们依次按照以营旗区分各营之间的区域,同样的,各哨、各队,各甲也是用旗帜区别开来。
在队伍中间的一哨火枪兵,哨长通过号音同各个营的营官联络之后,取得了统一指挥的权利。
“以两排枪齐射为号,长枪出击!”每一个长枪手们心中重复着各级官长们的命令,有人悄悄的用手摩挲着枪杆上的白布,让白布吸取手掌中的汗水,令双手保持着干爽的状态。
“嘭!嘭!”东西两路的铁肩队,在两排火枪齐射后,长枪手们向前小跑几步,口中暴雷也似的呐喊着,“杀!”
群枪攒刺。
刀山猛击。
东西两路的铁肩队,如同两道闸门一般,死死的卡住了阮军向两翼溃退的道路,一层一层的刀枪出击,缓慢,但却有效地收割着阮军的生命,压缩着阮军的空间,迫使阮军向中军集结。
而越聚越多的中军,恰恰有暴露在了叶淇、麦大明、黄石安等人的枪口下。
几千名火枪手,正在那里列队等候。
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如果此刻有神仙或者菩萨从此路过,在半空中按住云头,他就会发现,北方的军队,如同一只扑食的猛兽一般,大肆的吞咽着眼前的食物。
哦,不太好意思,将阮家比喻成食物了。
不过,在事后很多人的讲述中,都有类似的描述。“阮家?同咱们比起来,打之前牛轰轰的,打起来,肉了吧唧的,打着打着,就变成了咱们盘子里的牛肉,砍瓜切菜,都是抬举他们!”
于是,安南的部队,被南中军将士起了个外号,“牛肉军!”
东西两翼的铁肩队,便是猛兽的两只利爪,死死的按住了猎物,中央突进的部队,在炮火的掩护下,便是猛兽的血盆大口,大口的吞噬着眼前肥美多汁的食物。
“方宁轩!方宁轩!”
一面缓缓的指挥着部队轮番射击前进,叶淇大声的吆喝着司号长方宁轩。
“命令交通队,往各处传令!总统官有令,凡弃械跪地者免死!”
方宁轩高声答应一声,“标下领命!”
“等一下,东西两翼的铁肩队,你亲自跑一趟,这群家伙,我怕他们被报仇冲昏了头,杀戮过重,坏了将军的大计!”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六十三章 日丽三原则
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如何将敌人的资源迅速转化为自己的财富?几个前线将领提出了自己的做法。
“少宁,干的漂亮!”
三月二十一傍晚,当王宝的凤凰营风尘仆仆的从穆嘉关方向赶过来的时候,近卫营的旗帜,已经在日丽城头飘扬。
王宝的部队依然有着很强烈的苗族和景颇族的味道,凤凰旗下,一队队彪悍的战士,虽然长途跋涉,依然士气不减,杀气腾腾。让人一眼便知,他们是最擅长山地丛林作战的战士。
“王兄客气了。少宁不过是侥幸得胜罢了。”
在日丽城内,原来三殿下的衙署大堂之内,两支部队的将领们集聚一堂。
“诶!少宁,不要过谦了!一天之内,先野战,再攻城,击溃了阮家二十奇的部队,夺获各类火炮二百余门,缴获刀枪器械无算,还有数十头战象的掠获。光是打死的战象象牙就有数十对之多,这样的大战,还不算大捷?!”
“还有,日丽全城,一鼓而下,所获人口数万,府库虽然不算特别充实,也是收获颇丰。数万人的军饷粮草,器械,足以支撑贵我两部,此次南征的消耗。”
“诶,王大哥,你说的话,却是有些差池啊!”叶淇板起了脸,声音很是严肃。
嗯?王宝倒是没来得及反应,身边的几个军官眉毛眼睛却是立了起来。“就算是你叶淇的近卫营打了胜仗,我们凤凰营这一路,也是连破险关要隘,为大将军拓地数百里。你不过是渡过了江,击破了贼,夺去了城池,便是这般的消遣我等?!”
心中虽然有些言语,但是,军纪森严,却是不敢造次。
“你我同属于大将军麾下,谈什么你我?这样,府库的缴获,那自然是要造册呈报给大人的,军纪如山,少宁也不敢拿自己的项上人头玩笑,不过,战场上缴获的火药、粮草、哦,还有打死的战象,自然是共享共有。此番前去顺化,便可以因粮于敌了。另外,我们此次还缴获了数十头战象,连带着象奴一起向我军投降,另有千数匹骡马,这些战象,我们自然不会用了来冲锋陷阵,但是嘛,把来做拖曳背驼也是不错的。大军的辎重,转运不成问题。”
一天云彩满散!
叶淇的话,说的让凤凰营的军官们一个个眉开眼笑,就是嘛!都是在大将军麾下作战的,谈什么你我?!
“金银财货我们一路也缴获甚多,都由军法官、军需官、和我三人联署,登记清册,不过,那些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的物品,我等厮杀之人又有何用?”
王宝黧黑的脸上,也是面有得意之色。
“只是,我营官兵,数百里奔袭而来,辎重,粮草来不及携带,这个,还望少宁多加援手。”
“诶!王大哥,我方才说了,粮草,火药,军装,器械,皆有贵我两部共有。凤凰营的兄弟们千里奔袭,我们自然要多体谅。我们依托大江补给便利。此次攻克日丽,城中府库所存储粮草,除了分发民众之外,你我两家各一半如何?还有,我营中军需所储存的各项物资,一会,凤凰营的军需也可以支取。”
一番寒暄之后,话题开始向别的方向转移。
“两位大人,这些人如何处置?”黄雷挺指着城墙下黑压压一片的阮家军的俘虏。
白天一战,阮家的三殿下率领自己的亲兵队和能够收拢的几个奇穿城而逃,直奔阮家的老巢顺化而去,大队的溃兵,就在日丽城下被近卫营和铁肩队围歼。
清点战果,在俘虏群中,居然发现了几乎所有的二十个奇的番号,里面还有十来个管奇官。不过,差不多人人带伤。(如果把被士兵的大脚丫子踩踏造成的淤青也算上的话。)全部清点下来,俘虏人数达到了近六千人。
刨去那些身上有着轻重伤的俘虏,还有将近四千人的精壮士兵。
这些人,显然是不可能留着日丽,任谁也不可能在自己后方和粮道上留下敌人的大队俘虏,但是,随军押送,也是不太可能,这些人的行军速度,明显的不如经过严格训练的南中军。
“少宁,不如,你我各抽出两队兵,一营铁肩队来押运这些人,让他们在后方搬运粮草辎重如何?”
王宝提出来一个建议。
“王大哥,我们本来就兵力不足,且又刚刚大战一场,疲惫不堪。如果再抽调将近三营人马用来看押这些人,那么,我们眼前到顺化还有大大小小十几座城镇,如何攻取?如何守御?到了顺化城下,怎么配合主公攻打城池?”
几句话,说的两营的军官们无言以对,是啊!不可能为了这几千俘虏,损失掉自己的机动性,但是,如果不带着他们行军,将这座刚刚攻下来的城池用来关押他们,一旦发生暴动,后果不堪设想。
“大人,您的意思是?”麦大明脸上露出一丝狰狞之色,右手有力的向下一挥,“这样?”在场所有的人,其实心里都这样的想法,将这些俘虏全部杀掉,一劳永逸。而且,也缓解了部队里,特别是铁肩队那些江南的少年子弟,面对着这些曾经肆意杀戮他们的亲人,抢夺他们的财物,夺占他们的田产,侮辱他们的妻女姐妹的仇敌,如何能够坦然面对?
“杀掉?”叶淇和王宝对视了一眼,老实说,他们心里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想法,那几千精壮的俘虏,虽然是俘虏,但是也曾经是士兵呵!还有这日丽城中的数万居民,谁能够保证大军东去之后,不会在背后捅刀子?
总不能为了自己的后路和粮道的安全,将这座日丽城都屠了吧?!
大堂上的气氛此刻紧张到了极点。没有人说话,但是,所有军官的目光都盯着叶王二人。只等着他们的口中发出的那条命令。
几个营官的手里已经满是汗水,不停地用刀柄上的红绸擦拭着。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王宝看了看叶淇,“少宁,不如这样。”他有些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叶淇的脸上也是一副犹犹豫豫的神色,和二人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样子判若两人。
“王大哥,列位,我问问,大家觉得,主公治下,如今最缺的是什么?”叶淇理了理自己的思路,开始同在场的军官们侃侃而谈起来。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亲兵给各位长官上茶,然后安排酒食。
喝着茶,等着晚饭的时间,大堂的气氛显得轻松闲适起来,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人们的思路也逐渐开阔起来。
“主公治下,粮食、钱粮,火炮,船只、兵器都是不缺的。您说缺少些什么?”凤凰营的一位营官木日琨,哦,不对,他的名字应该是彭坤,木日琨是他的景颇名字。很是不解的问叶淇。
王宝笑了起来,“彭坤兄弟,平日里我让你读书,你不读,让你听先生说书,把你难受的和杀了你赛的。你可知道,水田、旱田都是要人耕种的,钱粮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船只、火炮、兵器都是要人打造的!”
“而且,我们眼下手里就有这几千精壮,而且,这城里还有数万人丁户口!”叶淇很有默契的补充上来一句。
“两位大人的意思是?收编他们?”彭坤等人有些明白了。
“我说不太明白,你们听叶指挥的。”王宝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虽不中,亦不远矣!”读书人出身的叶淇,转了一句文。
“收编他们,让他们为我们打头阵,去攻取从这里到顺化沿途的大大小小十几座城镇,让那些守军知道,只要投降了,就不会死。然后,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为主公获取大批的劳动人口!”
很快,在忐忑不安的日丽城中,居民们在胆战心惊的心态里听到了盼望已久的声音。
“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麾下中路军指挥、西路军指挥军令!大军入城,不得妄取一物,不得滥杀一人,诸军士兵,不得**妇女,抢夺财货,擅入民宅!”
声音传入一座座民居,宅院,令主人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紧张的神经骤然放松了下来,男主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总算是逃过一场兵灾!”
但是,紧接着传来的声音又令人紧张起来。
“奉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军令,依照大明律。自即日起,凡我军辖区内,不得有蓄奴之事,不得买卖人口。所有卖身契约等全部作废!所有人丁,不论男女老幼,良贱尊卑,重新登记。”
这!听到这里,男主人一个屁墩坐在了地上,要是不准蓄奴,不得买卖人口,他这个硕大的宅院里,几乎就没有人来伺候他了。那些城外的土地,也就没有人为他耕种。
半晌过去了,也没有人去扶起在地板上呆呆发愣的男主人,在一旁服侍的男女仆人们,都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想着心事。
“你!你们!你们!”男主人气的浑身打颤,颤抖着双手说不出话来。
此刻,用过晚饭的叶淇、王宝等人,施施然的来到了羁押那数千俘虏的大校场。
在校场四周,摆放着数十门火炮,从佛郎机到十二磅青铜炮,火炮黑洞洞的炮口对着校场;吃饱喝足的炮手们,有些百无聊赖的看着那些或蹲或坐的阮家军士兵。
远处,按照叶淇等人的安排,架起了几口大锅,锅里煮着肉,(军需官可没有那么好的心肠,给他们煮的,是白天被打死的大象,剥了皮之后,剁成块下锅煮。)煮着米饭。
被俘的士兵们眨着眼睛,不停地用鼻子吸着气,一天没有吃东西,在惊恐慌乱中度过了一天,如今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人的本能反应出来了。
不过,这顿饭,显然没有那么好吃。
一群群如狼似虎的南中军士兵,用手里的兵器抽打着阮家军的俘虏,将他们一群群的分开,逐个的甄别。
那些身穿军官衣甲的,还有身上有伤的,被从人群中提了出来。
然后,一群医官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对伤兵的伤情进行了检查。
然后,用手中的毛笔,在那些伤兵的额头或是一点朱砂,或是一点墨汁。等等,不一而足。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六十四章 历史的正义声音
历史总会发出最正义的声音的,哪怕这种声音基本上没有事实根据。
对于军官们待遇自然不同,每人面前摆着四菜一汤的菜品,还有一壶米酒。几个平日里作威作福,威风八面的管奇,看到这些酒饭,嘴角颤抖不已,有那胆小的,干脆哭了出来。
“哭什么哭!赶快吃!吃完了,长官还要训话!”
一个南中军士兵不耐烦的用手里的绝户刀刀鞘,抽了那个哭哭啼啼的管奇后背一下。“没种的东西,战场上不行,当了俘虏也不像个爷们!”
军官们刚刚将眼前的酒饭食不甘味的吃下去,还没有咽下去最后一口,眼前的一幕就让他们骇然了!那个胆小的管奇,甚至尿了裤子。
方才那些在额头上被医官点了墨汁的伤兵,被一群南中军士兵拖了出来,很明显,他们都是一些伤情过重,或者就算是治好了,也是残废的。
“看好了!这就是同我南中军,同我家将军,同我华夏作对为敌的下场!”
一个管队官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喇叭,对着俘虏群高声喝道。
“行刑!”
一阵刀劈枪刺,那几百个重伤号尸横就地。
“你们是想死还是想活?”那个刚才一声令下,便要了几百个阮家军性命的管队官,笑嘻嘻的来到了军官们的面前。
“回禀上国军爷,我自然是想活。”被问话的,恰好便是那尿了裤子的管奇。
“好的,想活便是好的。我家两位指挥大人秉承我家将军的仁恕之心,不忍多加屠戮,决定,收容尔等从军。杀贼自赎,尔等可愿意?”
一言天堂,方才还在死亡线上的人们,听到这样的话,顿时觉得,西天我佛如来坐下三十万迦陵鸟儿齐声欢唱也不过如此。
“多谢将军大人,多谢二位指挥大人!我等愿意立功自赎。”
“我愿意献上全部家财,充作军饷!”
“不知大人可曾婚配?在下之妻。。。。。。”
那个管队官实在是听不得这样谄媚、表忠心的言语了,“哪个说你们就能够活了?”
“大人的意思是?”
“你们不是都说愿意杀贼自赎吗?很好!”管队官有些狰狞的笑了笑,“但是,大人不知道你们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只好这样做了,来人!”
几个士兵挑了几挑子刀剑过来,丢在军官们脚下,“拿起这个,杀掉一个你身边的人,大人就知道你的忠心了。”
听了这话,很多人都目瞪口呆,原本以为,那些刀剑,是让大家歃血为誓,却不想,是用来纳投名状之用。
那个尿了裤子的管奇,突然一跃而起,抢过一柄刀,斜斜的将身边的一个队率劈倒在地。“我,阮成大,向将军大人效忠,向南中军效忠!”
“被御用文人无耻的称赞了很多年的所谓日丽三原则,就是这样,在我的祖国南方一座美丽安详的小城,在叶淇、王宝这两个李守汉手下最凶残,很狠毒的得力爪牙手里发明的。”阮福晪挥动着如椽大笔,无情的揭露着敌人的丑恶嘴脸。
“第一,收编俘虏。第二,解放奴隶。第三,摊丁入亩。或者是分配土地去开垦。这些都极具欺骗性和危害性,剥开它的外衣,我们就会看到,其中的吃人罪恶!从那时起,我美丽的家乡,原本安宁祥和恬淡的生活,如同一首田园诗般的生活被彻底摧毁了,人们失去了他们原有的生活,财产,奴隶们起来打倒原来养活他们的主人,原来美丽的土地森林被践踏,生活变得喧嚣杂乱。”
所谓的日丽三原则,是李守汉匪帮,用来欺骗和掠夺的工具,它和从它的卵翼下衍生出来的南中十条,组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为李家匪帮疯狂的掠夺人口、土地和战争资源。从日丽到顺化,沿途的城镇无一幸免,从顺化到升龙,从升龙到其他我们熟悉的各个城市,一直蔓延到整个南中,整个东亚,在李守汉匪帮魔掌所到之处,我们都可以看到这十条规定的魔影。它彻底的摧毁了人们原来的生活基础。让我们记住这臭名昭著的十条吧!
除了方才提到的那三条始作俑者之外,还有第四条废除贱籍,第五条官绅一体纳粮当差,第六条缴纳商业税,第七条缴纳关税,第八条基层干部就位,第九条官吏一体,第十条推广强制义务教育。
从人身到财产,从土地到贸易,从政治权利到经济权利,人们失去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含着泪水,阮福晪控诉了南中十条的罪行。
“上百年过去了。还有几个安南人记得,野心家、安南民族的叛徒、大独裁者、国外势力的走狗李守汉,勾结一小撮泥腿子、暴政的爪牙、流氓无耻的篡夺了我亲爱的祖国的政权,处死了我的家人,掠夺了我的财产,将我亲爱的祖国笼罩在个人独裁的铁掌之下,今天,我作为一名有良心的流亡海外的精英和学者,一定要向大家揭露发生在我神圣国土上的悲剧。”
“李守汉匪帮利用自己辖区内发达的经济条件,大肆扩充军备,截止到XX年月日,李守汉匪帮陆军就从30个营扩充到120个营,全都是训练有素、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每名匪徒都装备了先进的燧发枪,炮兵则得到了其国外主子的大力支持,一共拥有1234门大口径火炮,海军呢,光排水量200吨以上的军舰就有321艘,平均每艘军舰载大炮123门。。。。。。不要问我这些数字都是哪儿来的,因为真相早已被李匪及其御用文人扼杀了,反过来再看官军,官统区虽然占据了最大的地盘、最大的城市、最多的人口,但是由于连日的自然灾害,比如一月份发生了万年一遇的洪水、二月份则是千年一遇的地震、三月份是百年一遇的蝗虫,四月份则是十年一遇的台风。。。。。。。国军不忍百姓受灾,一直致力于救灾不暇,国军不忍百姓受灾受苦,一直致力于救灾不暇。一月份在山区帮助百姓搬家,二月份在日丽募捐钱物支援灾区,三月份在田间帮助百姓运送粮食,四月份在海边帮渔民打渔早已精疲力尽,安能对阵李匪这帮养精蓄锐的虎狼之师?不是官军作战不力,奈何李匪太狡猾啊!”
“李匪军从建军那天起,就得到了其国外主子的大力支持,炮兵一共装备了1234门大口径火炮,海军呢,光排水量200吨以上的军舰就有321艘,平均每艘军舰载大炮123门。。。。。。而官军呢,官军长期爱好和平,大量的资金都投入到农业生产和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上了,比如说白银十年,就是在朝廷手上一手发展起来的,截止到XX年月日,官军一共才三十个不满编的奇,官军手中只有老式的火药枪、破损的刀枪、生锈的铠甲,即使这样,官军有时三个人才能合用一支枪,如此,怎么能对阵船坚炮利的匪军!不要问我这些数字的真伪,因为历史的真相早已被李匪及其御用文人扼杀了!”
“而相比之下,我官军在对比如此悬殊的前提下,依然进行了殊死的搏斗来保卫自己的家园。灵江之战,官军拥师数万,大炮千门,军舰百艘,更兼拥有地利和坚固工事,更是得到了海外盟友的大力支持,却为何在李匪的攻击下不到三个小时就放弃防线、含泪转进了呢,原来狡猾残暴的李匪抓来附近几个村子的乡绅地主女儿和儿媳妇——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农户啊,强迫她们脱了裤子冲向国军防线,听着她们悲惨的哭声,官军将士泪如雨下,发信号对指挥部说:兵无、援绝、百姓苦,职部唯率三军将士曲线救民,以报万一!随即一部分国军含泪转进日丽,但更多的国军为了帮助百姓,不得不暂时投降于李匪的旗下。现在的历史只教给孩子么只知道日丽城29分钟就被李匪攻破,却不知道,李匪集中了十万大军、三百门大炮,对我城防工事狂轰乱炸,官军伤亡掺重,但仍然坚持与李匪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只见高墙之下,李匪血流成河,尸体摞的与城墙一般高,李匪爪牙叶淇暴跳如雷,竟然丧心病狂的向居民聚集区开炮,官军泪如雨下,为减少居民伤亡,一部分官军继续转进,大部分官军随即委身于匪窝之中,曲线救民。”
“世界上最英勇的将军的不是李匪的叶淇,而是官军中的黎大炮,灵江之战,面对狡猾凶狠、枪炮无数的李匪,张将军毫不畏惧,面对李匪最精锐的近卫营三千余人的包围(李匪一共只有六个近卫营)和猛烈进攻,张将军和他手下的八十男儿坚守阵地,平均每人要防守五十米的阵地,最终,胜利仍然是属于张将军的,在歼敌2000之后,胜利转进日化,叶匪哀叹:生平之战,仅此一败。”
“在李贼和他的御用文人编著的历史中被称为“黄旱水汤”的汤恩恩,被泼了无数的脏水,但是在真实的历史上,却是一名令李匪闻风丧胆的虎将,大家只知道在李匪宣传中,汤将军只知道收刮地皮、刻薄百姓,而事实上,这全都是李匪为了污蔑李将军而编造出的洗脑之词,因为在李匪军中,至今没有一人能够追上汤将军,从灵江到日丽,汤将军无数次创造了野外强行军的神话,包括一夜行军300里,不仅跑过了李匪的脚板,还跑过了李匪的军舰!甚至出现了李匪一个营的军队在追击汤将军时被活活拖跨的情况,累死数百人,完全丧失了战斗力,被李匪视为奇耻大辱,以至于今后,李匪再无一只军队敢于追击汤将军,而汤将军也胜利转进大后方,有效保存了官军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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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六十五章 葡萄牙人来了
依照地球球主的尿性,怎么能够看到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呢?但是,也得看面对的人是兔子还是秃子,当然,要是神鞭门就不用说了。
“职等所部,以所俘之阮家士兵编为自新军三营,共计三千余人。以之为前锋,以铁肩队为后援,职等统率凤凰、近卫诸营随之跟进,沿阮家所筑之长墙东进,五日之内连克三城。以铁肩队分兵守城,将三城之降兵编入自新军。预计十日之内,可以抵达顺化城下与主公会师。到时主公督率海陆两军合攻顺化,定当一举破城。”
“日丽一战,另有二百余葡萄牙人被俘,其人皆称为自行放下武器,属于光荣投降,不应被视为战俘。据其头目供称,为阮家所雇佣之人,内有炮匠,弁兵头目等等,或为阮家铸造火炮,打造船只,或为阮家训练士卒。其众在我军突击时,收拢火炮,皆敛手端坐于地。职等愚见,阮家之跳梁,尚且知用人之长,。。。。。”
书案上,一具颇有古意的铜香炉在缓慢的向室内熏着香,香烟缭绕中,李守汉看着用快船送来的叶淇和王宝二人联名的呈文。
端起了盖碗茶,很是惬意的喝了一口,提起笔来,在呈文上批复,“凤凰、近卫二营作战勇猛,且,知道收拢人心,爱惜人力,如此甚好。着,王宝、叶淇所部将士各记军功一次,配属叶淇所部作战之各营,于营号上加近卫二字。为近卫营之一部。另,汝等所提之葡萄牙人之处理方式甚好,着既派人送往河静,担任铸炮、造船之用。按其技能水平每月支给薪俸。其头目,可随军而行,沿途解说军机之用,待攻克顺化后,再行商讨如何处置。”
丢下笔,将桌上的文件简单的整理一下,李守汉推开舱门,走到了甲板上。
甲板上的气氛同船舱里的气氛截然不同,水手们在紧张的收拾着船帆,索具,打理着炮位上的菜油桶,羊毛刷,在炮长的检查督促下,炮手们在整理着炮位上的拦阻网。
附近的几艘舰上也在进行着类似的工作,只不过,有的几条船上随船的木工还在叮叮当当的修补着甲板。
远处,一轮红日正在缓缓的落入海平面。海面上,燃烧着的木板,漂浮在海面上的船只的残骸和人的死尸,告诉人们这里发生了什么。潮湿的船板在海面上燃烧,夹杂着海风的腥咸味道,以及火药燃烧爆炸后存留的硝烟味,让人们清楚的知道,这里,是海战的战场。
白天的时候,河静的水师同阮家的水师在同江海面上小小的接触了一番,河静方面的水师被阮家击伤了两条,但是不太影响战斗,死伤了十几个水手,毁掉了五门火炮。万幸的是,火药没有发生殉爆。
而阮家的水师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船小,炮少,药力弱。”这是水师将领许还山给阮家的水师下的评论。
被阮家三世子截留了火炮的水师,被击沉七艘舰船,击伤了五艘,损失水手数百,损失火炮数十门。
十几个被南中水师从海上捞救起来的阮家水兵,蹲在甲板上卖力的擦拭着甲板,一桶一桶的海水被他们泼洒在甲板上,然后小心翼翼等等用手中的棉布擦拭干净,凌乱的甲板逐渐的变得光可鉴人。
“打扫完前甲板,你们就可以去吃饭了!”手里用一块细棉布擦拭着双筒短火铳的炮长闻着从二层舱房里传出来的饭食香味,抽抽鼻子。
“行礼!”随着莫金的一声断喝,在甲板上的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物件和活计,向刚刚从舱房里走出来的李守汉行注目礼。
按照守汉制定的南中军军法,士兵在遇到比自己职务级别高的上级官佐时,必须下拜行礼,但是,在训练操课时、作战时只需行注目礼。守汉可不想像纳尔逊那样,打赢了海战,却被一发子弹结束了生命。
巡视着自己的这条座舰,伏波号;经过了战火的洗礼,这条吃水一千二百吨的艨艟巨舰,显得越发的威武。在海风中,桅杆顶上的日月旗和李字大旗,猎猎飞扬。
周围的七八艘疾风舰如同众星拱月相仿,护卫着自己的领袖,仿佛是一群猛虎在虎王的脚下匍匐,又如同一群蛟龙在龙王驾前待命。
甲板的一侧,整齐的排列着十门八磅炮,这些是临时加强给水师的,守汉为了这一仗,几乎动用了自己全部的家当,在甲板的下面,还有总计二十二门十二磅炮。
还有在隐蔽之处,不太容易为人所发现的火箭,那才是真正的大杀器。
守汉准备在以后的决战中,突然拿出来,一举而定乾坤。
正在思忖间,桅杆上的观测手摆动着手中的小旗,“远处有舰只靠近。”
随着他的信号通知,在外围护卫的疾风舰,迅速的进入了战备状态,炮手们将药包、炮弹麻利的装填好,将鹅毛翎管制成的信管插入引火口,确认就在药包上方,一旦确定来者是敌人,立刻刺破药包,准备发射炮弹。
“蓝白色旗帜!”桅杆上又一次传来信息。
“主公,似乎是佛郎机人。”
“是佛郎机人中的葡萄牙人!”
南中,接触西方殖民者要比内地要早,人们也能够区分出大人先生们口中大而化之的佛郎机,是西班牙人还是葡萄牙人,抑或是吕宋人。
蓝白色旗帜是自从阿方索一世建立葡萄牙王国以来,一直在使用的旗帜,虽然图案有所变化,但是,主色调却始终是蓝白色。
这群家伙到我这里来作甚?
守汉满腹狐疑,但是,看到来者在防御圈外抛下铁锚,并且释放礼炮,放下小艇,便摆手示意,“去一条小船,把这群家伙接过来,我要问问他们来此作甚!”
作为一个小贵族,阿隆索,认为自己这一趟为扩大马六甲在南中地区的影响力,为自己的合作伙伴或者是雇主,统治安南南方的阮家来说情的行为,是一次轻松愉快的旅行。
按照阮家的说法,他们的敌人不过是一个明国的地方小军官而已。
说不定,他,阿隆索,也可以为伟大的帝国在安南建立丰功伟业。
“我,伟大滴西班牙帝国皇帝陛下及葡萄牙王国国王陛下腓力二世的忠实臣子,阿隆索,(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的名字都太长,避免骗字数的嫌疑。)谨代表伟大的西班牙帝国,向你提出如下郑重要求!”
向端坐在书案后的李守汉,这个在阿隆索眼里的明国小军官行了礼之后,阿隆索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在他看来,这个小军官不值得一提。
尽管他有着巨大的军舰,庞大的舰队,似乎看上去还不错的火炮,但是,当年巨大的印加帝国,不是被伟大的皮耶罗,用一百多人就征服了?
伟大的西班牙,一样可以用几千名士兵,就征服这个东方的帝国。
这个地球,按照教皇陛下的划分,就是属于如今的西班牙帝国的,而我,皇帝陛下的忠实臣仆,就是地球主人的臣仆!对面的这个明国小军官,应该听到自己的话,就立刻起身离座,跪在自己的脚下,亲吻着自己的皮靴,然后痛哭流涕的双手奉上土地、香料、金银,丝绸、瓷器和一切能够给帝国和他创造出巨大财富的物品。
他的蓝眼珠狠狠的瞪了一眼李守汉,以及他桌上的那七八个碗碟,从一阵阵传来的香气,他知道,那应该是对面的这个明国小军官的晚餐。“该死的!东方野蛮人,面对着西班牙帝国的高贵贵族,居然也不请我喝上一杯,然后请我吃上一顿丰盛的酒宴!”
于是,带着胸中的怒气,他抬起来欧罗巴人的下巴,很是傲慢的对着李守汉说出了让他后悔一生,让西班牙帝国剥夺了他的贵族头衔,让日后的西班牙学者大骂不止的一番话。
“作为安南南方的合法统治者,阮福源先生的忠实朋友,伟大的西班牙帝国皇帝腓力二世要求你,立刻停止对阮福源先生的军队的军事进攻,并且退回到战争爆发前你的原驻地。并且,要赔偿阮福源先生在此次军事冲突中的全部损失,包括,他的军队,土地,城镇,经济,税收等等,预计折合西班牙金币为。。。。。。”
听着通译传译过来的阿隆索的言语,李守汉努力的控制住自己想笑的欲望,端起摆放在桌角的那个酒杯,啜饮了一口里面的黄酒。
嗯,糟香扑鼻。很是入味。
如今,在河静的几家酒坊,因为有了大量的粮食供应,稻米、玉米、土豆,红薯,酒的品质和种类也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好。从几两银子一坛子的上等黄酒,到几文钱一斤的地瓜烧和甘蔗酒,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守汉自然不会去喝那些只有官奴才会买来喝的地瓜烧,他有钱,有钱给自己搞点小腐败,自然也是可以的。在他面前的,就是如今最贵的黄酒“玉壶春”。
品着大师傅精心烹制的糟熘鱼片,千张烧肉,喝上一口热热的小酒,颇有几分南面王不易之乐。
可惜的是,旁边有一只苍蝇不停地嗡嗡叫,聒噪的让人心烦。
“如果你不能够一次付清这些战争赔款的话,可以用你的领地上的其他出产,或者货物来冲抵。你的瓷器出产,我们西班牙帝国可以用每一箱瓷器一个金币的优惠价收购。”
我太阳你西班牙帝国的父亲的哥哥的!
进舱来向守汉汇报军情的许还山等人,听了阿隆索的条件和要求,无不是心中大骂不已!
黄麒英等人搞的瓷窑,经过试验之后已经开始规模量产,虽然还没有景德镇和潮州的规模,但也是让大家看到了又一头吸金兽的雏形。
而且,这头吸金兽,是大家共同拥有的!
在建设瓷窑之初,守汉便有意识的向河静的人们提出可以大家一起来共同出资建设。“也算是股份制的一种吧!顺便给大家谋点福利。”
可是,习惯于摸着石头过河的人们看到黄麒英等人在最初试制骨质瓷时不停的失败,不停的往里面赔钱,很多人都是望而却步。
倒是王宝、许还山、叶淇这一群年轻军官们拿出来了自己的薪俸和家底,来投入了这个“主公建议”的行业。
但是却没有想到,很快的黄麒英和林阿荣二人就烧制出了主公说的那种瓷器,一个路过河静的英吉利人,立刻用二十枚倭国的金判买下了一套餐具,并且同黄麒英签订了购买合同,每年要黄麒英以十五枚金判一套的价格卖给他至少两千套餐具,以八枚金判的价格,出售至少三千套茶具。
转眼之间,大家投入的钱粮,就都变成了黄澄澄的金子。虽然说要建设新的窑口,益常兴陶瓷号还不能给大家分红,不过,让大家看到,自己的投入就快变成黄澄澄的金子了,那个不高兴?
尼玛的,你用一个金币的价格买一箱?那一箱子可就是一套餐具啊!
你怎么不去抢?!
守汉看了看气的胸脯一阵阵起伏不定的军官们,心中暗自偷笑。唉!利益啊!
“说忘了?”守汉用一方盐梅儿给他装上的手帕擦了擦嘴,满不在乎的问了一句。
“你说完了,该我了!”守汉冷笑了两声。
“虎子!我问你,你愿意把你们的钱这样送给眼前这个佛郎机人吗?!”
“回将军,我等不愿意!”
“你们愿意将血战得来的城池、土地,河流、山川拱手让与他人?”
“我等不愿意!”
“你们愿意付钱给杀死你的亲人的仇敌,鼓励他,有机会再杀你的兄弟姐妹,甚至是你自己?!”
“不愿意!”
“告诉你!漫说你就是西班牙的一个附属国,就是西班牙的吕宋总督,也被老子收拾的服服帖帖!你们数年前在会安开始同阮家贸易,帮助阮家铸造火炮,训练士卒,屠杀我华族民众,今天又来这里讹诈老子!”
“如今我就明确回答你!”
守汉摆了摆手,莫金莫钰兄弟两个,一拥而上,带着几个亲兵将阿隆索按到在地,让他的脸与船舱的地板近距离接触。
“你,回去旧港,也就是你们所谓的马六甲,见到你的上司,替我带个话。旧港,原为我大明旧港宣慰使司驻地,自武宗时被汝等侵占,但,我大明军民无一日忘却。旧港,是我大明自古以来的领土。某身受国恩,自当收复。滚!”
“你!你不要得意!我西班牙帝国的怒火,不是你能够承受的起的!”通译很是尽心的将李守汉的话传译给阿隆索。
“你能不能活着回到你的兔子窝都是个问题!”
“你这几十条船,会被我们几家联合送到海神那里去!让你去面对波塞冬的三叉戟!”
阿隆索口中喃喃的大骂着。
莫钰从通译嘴里得知这个被按倒在地,正用脸给将军擦地板的家伙,还在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骂着,抄起自己的佩刀,用包着黄铜的硬木刀鞘狠狠照着阿隆索那张正在喋喋不休的大嘴抽打过去。
“主公,他说的没错。哨船来报,在我们锚地大约数十海哩之外,出现了几家船队。”在阿隆索的惨叫声中,许还山低声向李守汉禀报着。
“拖出去!”守汉看着阿隆索鼻子嘴边肮脏的血迹和鼻涕、口水,有些厌恶的低声吩咐着。
“都有哪几家?”
“有三条蓝白旗子战船,大约每艘有炮十余门。另有四条倭奴船,上悬的旗帜是圆圈里一个十字。另有二十余条沙船等,悬挂的旗帜是李字大旗。似乎是李旦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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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六十六章 火力全开
喜欢看爽文和战争场面的朋友,不知道这样的描写能够入大家的法眼?
脸上缠裹着纱布的阿隆索,费力的摇动着船桨,努力的划着小船,向远方自己的船队划去;身后,他乘坐来的那条军舰,正在火光中缓缓的下沉。
被莫金带人一顿乱棍打了出来,刚刚在水手和卫兵的接应下,连滚带爬的上了自己的小船,还没有来得及解开缆绳,一个寒冷的如同北海的冰水一样的声音传来下来,在阿隆索的头顶如同一个霹雳一般炸响。
“瞄准葡萄牙人的战舰,全舰开炮!”
伏波号上的炮窗一个个快速的打开,一门门在月光和海水的反射下闪着寒光的大炮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紧接着,便喷出了它们的怒火!
在伏波号的带领下,其余的大小二十余艘舰只也纷纷的加入到这场夜间海上打靶活动。
可怜的阿隆索在肉体上被暴打了一顿之后,又在精神上被狠狠的虐待了一把。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那条座舰,被人仅仅用了一次齐射,还只是一侧炮火的齐射,就如同一个里斯本的贵妇小姐,被十多个二十多个北非的柏柏尔人围攻,那啥一样。只剩下了惨叫和呻吟的余地。
“我一定要报仇!”某个人用几百年后的孩子们熟悉的一句台词含糊不清的喊了一声。
“我的老爷,您如果伤口不是那么疼的话,那就拿起一支桨,和我们一起划船吧!从这里到我们的舰队,可是要划一夜的船的。”一个水手很不耐烦的递给了他一支船桨。
“升帆!”
伴随着值更官的一声令下,所有的船只都将洁白的船帆升起。顿时,在海天之际出现了一片白色的云海。
伏波号上桅杆顶上,枪帆手在刁斗里向四外望去,“我丢伊个老母!看见这个,这一年在平巴吃的苦就不算白挨!”
平巴港,(哦,还是叫新被李守汉命名的金兰湾吧!这样的话大家容易记。)经过许还山一年多的建设,已经成为了南中军水师的训练基地和锚地。
一年来,水兵们在许还山的鞭子和军棍督促下,咬着牙进行着操练,强度之大,后人根据航海日志和很多水兵的家书、家谱中研究得知,不禁令人咂舌,也有人说这是典型的学术造假。
“没有理由证明,中国这种传统的大陆民族在海洋战术上有如此超前的意识,在金兰湾海训时期就进行了双战列线的训练和推演!”
“而且,从第一次大规模的正式海战开始,到双战列线战术出现,中间时间跨度很大,不能够说明,这个战术就是在南中初期就被提出了!而且,在国际承认的李守汉第一次海战中,他的舰队也没有采取这样的战术!”
“准备列阵!”
一阵令人激动不已的令旗摆动从伏波号的桅杆上传来,舰长们立刻向自己的部下们传达着口令。
“一字阵!”
伴随着唢呐的尾音,二十多艘舰只开始缓缓的移动,在伏波号的带领下,七八艘疾风舰护卫着它在阵型的中间,其余的十几艘猎风舰在两翼担任护卫,还有一百多艘刚刚赶到的小艇,则是在一字阵的后方担任着辅助舰只的职能,当然,还有杀手锏的职能。
“大人!北贼的炮船过来了!”
阮家的舰长范文宏向统带何文鄂紧张的报着敌情。
“我又不是瞎子。”何文鄂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端起了手里的黄铜为筒,包着鹿皮,镶着金边的千里眼向海面上望去。
“看来李贼的水师主力都在这里了!”何文鄂数数对面隐约可见的桅杆,“都说李贼是个纨绔,只知道弄钱的纨绔,此话一点不假。海上搏杀,如何能够将大船列阵于前?我军小艇齐出,围攻他,或跳帮,或火攻,其船再大,火炮再凶,又能奈我何?”
阮家的旗舰上也是令旗摆动,一百余艘小艇从大船的间隙中一涌而出,如同一群海上的恶狗一般,在自己的阵前列阵完成。
“我军逆风,不能迎风而上,将士们丧失体力过多,不利搏杀。待敌船接近后,再行突进!”何文鄂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千里眼里,南中军的舰船顺风顺水,船帆吃饱了,如同御风飞行一般直直的冲了过来。
手里攥着绝户刀的士兵们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些船只,长官们早就传下来号令,斩杀一个北贼,赏银五两。有那心急的,早就盘算了拿了赏银,在顺化城里做些啥逍遥快活的事情了。
有眼里凌厉的,盯着那条在船队中最为庞大的大船,那想必就是北贼李守汉的旗舰,如果能够最先登上那条船,斩杀了李守汉,会不会像大人说的那样,获得李守汉一半的家财?
“大约有五百丈,四百五十丈,四百丈,”他悄悄的整理手中的铁爪长索,准备着一会的跳帮登船厮杀。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银子进入到了大约在四百丈的距离内,那条最大的船上,一阵旗帜摆动,在前面的二十几条大船,开始转舵,摆动船体。
转瞬之间,方才还在直直的向阮家船队冲来的南中军舰队,竟然变成了侧面向敌的状态。“不好!北贼要跑!”一名在小船上的队率高声喊着,“快!快!快靠过去!不能让北贼跑了!”
挨挨插插的小船,在队率们的吆喝、叫骂声中,纷纷的向南中军的船队扑去。何文鄂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是也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姑且先让儿郎们上去试试吧!”
很快,双方的距离就拉近到了三百丈之内。
在伏波号船首的李守汉,已经能够从千里眼里看到那些面貌扭曲,张牙舞爪的阮家士兵,并且能够区分他们的五官。
“发号炮!各舰,火力全开,对着敌人小船,全舰开炮!”
“各炮注意,实心弹!装填!”炮手们在炮长的大声命令下,汗流浃背的将一枚枚实心弹塞进炮口。
“标尺一!距离一百八十丈!”炮长眯缝着眼睛,看了看正在快速向自己接近的阮家船队的中部,最后一次报出了射击诸元。
“开炮!”
沉重的十二磅大炮将一枚枚实心弹发射了出去,炮身在巨大的后坐力下,向后退去,被炮位后的绳网拦住,几名炮手顾不得观察设计效果,扑上去将炮身迅速复位,用羊毛刷子沾了沾菜油,麻利的清理起炮膛,防止未燃烧尽的火药引燃即将装填的药包。
伏波号上一侧的舷炮再加上甲板上的火炮,大大小小就有二十多门,再加上其他的二十多艘疾风舰和猎风舰,各种火炮加起来足有数百门之多。
面对着从一个半弧形的战线上飞过来的几百枚炙热的实心弹,方才还在臆想着自己如何发财的阮家水兵们,此刻就如同抓着烧热了的煤球的猴子,在火海中惨叫不已。
那个第一个冲出来的队率,运气着实好得很,在伏波号发出号炮之后,第一发炮弹就从他头顶掠过,稍稍的擦了他的头盔一下,将那顶使用了很多年的头盔带走了不说,捎带着,将队率的发髻和天灵盖都带走了。
“噗!”一股红白之物抛洒在狭小的船头,然后,巨大的冲击力将身体带倒在一个士兵的身上,“长官,长官!”
“我丢!这么凉!。。。。”这是队率脑海中最后的印象。
那枚炮弹则是继续沿着弹道曲线向前飞去,在密集的船队中制造着人身伤害案件,所过之处,惨叫声和身体栽倒在甲板上,或是栽到水里的声音不断。最后,心不甘情不愿的落在了一条小艇的船头,将船板击穿。
一轮炮火过去,守汉在舰艏观察了一番,摇了摇头,命中率还是不是太高,彼此都是在移动,这种状态下的命中率最高也不会超过一成,而对面的小艇已经被这一轮炮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已经接近了自己的船队,而另一部分,正在踯躅着是否调头逃跑。“命令炮手,分工!甲板上的八磅炮换弹!换霰弹!杀伤敌人的士兵!”
“八磅炮换弹!”
“十二磅炮拦阻射击,压制敌人小艇与大船之间的联系!”
在炮手们紧张而有序的操作下,甲板上加强的那些八磅炮,调整了射击角度,几乎是低于水平,炮长略略的观察了一下,几乎海面上所有的小艇都在射界之内,满意的点点头,“装弹!”
大拇指粗细、比栗子略小一些的弹丸被棉布包着塞进了炮膛,旋即在炮长“开炮”的口令下,又被火药产生的巨大力量推出了炮膛。伏波号上的十门八磅炮,以及其余船只的近百门八磅炮,喷射出的霰弹弹丸,天文数字的弹丸,在短短的一瞬间覆盖了整个海面。
如同海上起了大风,天空中落下了冰雹一般,小船上的人们几乎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被一阵阵密集的弹雨击倒在地,或是掉入海水中,在海面上,不停地泛起一股一股的血花。
那些比栗子略小的霰弹,在火药的助推下,往往穿过了一具身体之后还是意犹未尽,又恶狠狠的沿着被人体改造的弹道轨迹向前扑去,寻找下一个受害者。
几具死尸在海面上飘起,身上密密麻麻的血洞,在向外流着血。尸体的旁边,几条被霰弹殃及的鱼无辜的在海水中沉浮。
“调整炮口角度!”炮长简单观察了一下海面,距离舰队最近的那些小船上已经没有了可以对舰队构成威胁的生命,稍稍靠后一些的小船上倒还有一些人正在手忙脚乱的转舵准备逃跑。
“清理炮膛,重新装填!准备发射!”一连串的动作在炮长急促的口令下完成。
“开炮!”
第二轮密集的弹雨又一次在海上肆虐。
八磅炮霰弹齐射的效果,丝毫不亚于重机枪侧射集团目标。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六十七章 会喝茶的狗来了
每当华夏的历史走向一个隘口的时候,抑或是爬坡,抑或是坠落,总少不了家门口一条狗的搀和,就算我们辉煌,他们也不忘汪汪叫几声,凸显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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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海上隐约传来的炮声,轰隆隆的一阵阵,仿佛敲打在武士们的心口上。
但是,武士的荣耀和尊严,要求他们不能够露出一丝一毫的惊慌和恐惧,所有的武士都是腆胸迭肚的双臂交叉,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圆睁着眼睛的向远方望去,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看到海天相接之处,那场海战的情形。
舱内,须发皆白的大野权左卫门尉大人或者桦山治部大辅久高大人,桦山久高,已经是六十四岁高龄了。
这个老而不死的家伙,十多年前,被萨摩藩藩主岛津忠恒派遣,以总大将的身份,带领3000人马,进攻琉球。俘虏琉球王尚宁等一百多人回到萨摩。他还有一个在中国历史上更加臭名昭著的后代,桦山资纪。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兼第一任台湾总督。
“若殿样,请用茶。”
拿起了放在岛津光久与他之间的折扇,表示,茶已经泡好,可以喝了。
桦山久高双手捧起茶碗,必恭必敬的递给了眼前和他孙子岁数差不多的光久面前。
“多谢美浓守。”光久接过茶,小小的品了一口。
两个人带着庞大的水师,(嗯,至少在岛津家眼里看来,是庞大的。其实就是四条船而已。)到了这安南的海域,不是来喝茶的,而是为了继续十多年前的光荣,为岛津家扩张势力和地盘来的。
嘴里品着茶,光久却有些神不守舍。
“美浓守大人,不知道南蛮同安南明人之间的战事进展如何?”
自从十多年前,在幕府将军的指示下,岛津家出兵3000人马,夺取了琉球,为岛津家谋得了无尽的利益,虽然比较起将军的所得来,属于九牛一毛,但是,对于在九州的岛津家来说,已经是很满足了。
但是,自从去年开始,那些俯首帖耳奉上田地里种植的甘蔗以及经过初榨的蔗糖的琉球人,突然变得不那么听话了。上缴的甘蔗和蔗糖也是数量不足。从倾向于岛津家的琉球人口中,他们听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琉球王同明国驻守安南的将军合作,用甘蔗换稻米!”
桦山久高的长眉抖了抖,那已经不再是花白的须发,如今是全白了。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他也不会在64岁高龄还风波涉险的同少主从九州萨摩同南蛮人一起来攻打在安南的明国人。
“若殿样,明人的兵法经典里,有卞庄刺虎,和趁火打劫等等诸多战术,讲的就是审时度势,在最恰当的时候,投入自己的兵力,来获取最大的利益。”
桦山久高的话,虽然很少,但是却一语道破了岛津家数代人的为人处世之道。不错,在最恰到的时候,选择站队,来为自己获取最大的利益。
从镰仓时代的地头开始,一步步走到了如今,几乎统一了九州的外样大名,多少代人的苦心经营,不就是依存着这样的原则?才能在这战国的乱世生存下来,发展起来,壮大起来?!
“我们就在这里等,等前方的消息。”
两个人又都不说话,继续品着茶。
桦山久高和岛津光久都不敢轻易的将这四条船投入到局势尚未明朗,双方正在血战的海战中,这是装载了八百人的船队,虽然说,大多数都是征召的农兵,手里就是一根长枪,铁炮兵不到一成,武士更是少的可怜,不过数十人。但是每条船上还有十门从葡萄牙人手里买来的国崩,要比岛津家自己制造的大筒要凶悍十倍的国崩,真正的南蛮原装货。
为了这四十门国崩,岛津家在琉球逼迫土人毁去稻田,改种甘蔗,用收获的甘蔗榨糖,来同葡萄牙人贸易。奄美诸岛和琉球本岛上,不知饿死了多少土人。
同样,如果不是为了保证岛津家和自己家族在琉球的利益,自己又何必万里波涛的前来?
若殿样奉主公的令旨来此,不过是为了开辟疆土,积累威望,如果有个闪失,那么,他如何面对主公?怕是不是切腹谢罪能够挽回的。
“美浓守大人!美浓守大人!”
一阵急促的木屐声,伴随着前去打探消息的武士急切的叫声,终于令室内的两个人松了一口气,前方有消息了!我们可以做出决断了!
顾不得看那个打听消息的武士跪倒行礼,两个人都急急忙忙的要从他口中得到前方的情况。
“快!双方死伤如何?”
“若殿样!美浓守大人!”去打探战场态势的武士,擦了擦脸上的海水还是汗水,满脸兴奋和迷茫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神情。
“下臣看来,败了!肯定是败了!”
海面上已经飘满了尸体,试图接近南中军船队,实行火攻和跳帮的小艇,无助的在海水的抚弄下摆动着。
守汉收起来了手里的千里眼,有些落寞,“发信号,全体压上,目标,阮家的大船!”转身回了他的舱房,胜负,在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什么悬念了。作为统帅的他,在这个大炮对轰的时代,似乎在海战上不用身先士卒的去拼杀,那我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去观战?与其说留在这里,让舰上的人们还要花费心思,浪费人力去保护我,倒不如回去做些别的事情,也可以让人有一种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感觉。
“弟兄们,好好的打!让阮家的猴子们看看,如何打海战!”李守汉回去摆弄他的图纸,许还山松了一口气,大声高喊着,命令旗语兵打信号,全军转舵,去围攻阮家的大船。
仿佛是在练兵一样!经过了方才的三轮炮击,水兵们信心大增!原来对付猴子是比在训练时轻松的多啊!
只要按照操演时的动作要领和要求,在炮长的口令下,完成装填,瞄准,发射,清理,复位等程序,然后重新装填,点火,发射,就可以了。
丧失了小艇的阮家水师,就如同一个手里没有了剪刀的良家少妇,可怜巴巴的暴露在一群海上流氓的淫威前,阮家水师的指挥官何文鄂,浑身颤抖着,从千里眼中,他将小艇水兵的那一幕被屠杀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骇的他手脚冰冷,不知所措。
“大人!大人!佛郎机人!佛郎机人的战船啊!”旁边的军官一句话提醒了他,着啊!咱们虽然是不行了,但是,宁可失身给欧洲骑士,也不能上你明国人的船啊!
“快!快请佛郎机人的炮船上来支援!”
面对着海上恶棍的淫威,阮家的少妇,寄希望于高贵的葡萄牙骑士的挺身而出,来个海上安南版的英雄救美。
哪怕是事后以身相许,哦不,多加金银珠玉回报都可以!
于是,百余艘阮家战舰,可怜兮兮的躲在两艘葡萄牙炮船的身后,等待着葡萄牙人的大展神威,击退眼前的这十几条海上恶棍的炮船。
但是,恶棍就是恶棍,丝毫没有骑士精神,面对着西班牙帝国骑士们的凛然正气,南中军水师丝毫没有迎面而上,堂堂正正对决的勇气。而是远远的兜起了圈子。
“远远的红光一闪,紧接着,冒起了一阵白色的烟雾,烟雾很淡,也很小,很快就被海风刮散了。水手们都知道,在船队中间的那艘最大的船对着我们的船队开了一炮,这一炮,仿佛是信号,面对着我们的南中军舰队的所有火炮都开始向我们倾斜着炮弹和火药。那一瞬间,仿佛是伊比利亚半岛的火山爆发一样。我很感谢圣母玛利亚,感谢她在炮火中用她那慈悲的光芒眷顾着我,让我免受伤害。”
葡萄牙人的女神号炮舰水手蒂亚戈在写给家里的信上,感激涕零的感谢着圣母的恩泽。他在信中还表示,自己在俘虏营中生活的很好,被俘的长官们正在和这里的君主,一位年轻的将军接触,试图得到他的宽恕。
南中军并没有冲进阮家和葡萄牙水师的阵型,而是远远的围绕着他们的阵型打着圈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在旗舰的统一号令下,朝向敌人的一侧舷炮全体开火。被火药爆发的怒气推出炮膛的炮弹,将被赶出家门的火气发泄在了阻挡它前进的船板上。
被炮弹击穿的木板,如同一把把利刃一样,在船舱的狭小空间里到处乱飞,充当着炮弹的帮凶,被这些木质飞刀刺中的水手和炮手们,捂着伤口惨叫着,船舱里到处是火药和鲜血交相混合的味道。
那些心理有些阴暗的炮手,将炮口略略的调的低了一些,有十几枚炮弹出膛之后,直直的就冲向了葡萄牙炮船的吃水线!炮弹这个不受欢迎的客人,不但自己不请自来,还拉着海水冲进了别人的空间。
但是,葡萄牙人能够在海上纵横百余年,成为最早的一批海上帝国,这海上的本领也不是浪得虚名,在第一枚炮弹出膛后,葡萄牙的指挥官也下令,“开炮!”于是,炮弹在半空中彼此交汇,在空气中留下了一条条人的肉眼都可以看到的炙热的弹道。
在十几个流氓的围殴下,两名葡萄牙骑士仅仅坚持了不到十分钟,就很悲哀的发现,自己的船舱进水了!一条葡萄牙船开始缓缓的下沉。
看着燃烧的风帆,倒在甲板上的桅杆,被密集的炮弹打得东倒西歪的火炮,还有那些正在呻吟着的水手,放眼看去,满处狼藉,指挥官很绅士的摇了摇头,“挂白旗,落帆,抛锚。我们投降。”
“没骨气的东西!”在伏波号指挥位置上的许还山撇撇嘴,冷笑了两声,“去两甲人,把人和船给我控制起来!”
定远舰上的舰长楚大雷也是皱起了眉头,他看了看伏波号上打来的旗语,“让我们给后面的小船让开通道,让他们上去对付阮家的水师?打旗语!问问为什么?!儿郎们还没有打过瘾!为什么给后面那些民船让路?!”
话虽如此说,但是,命令必须执行,定远舰很不情愿的让开了航路,看着那些比自己的船小了近一半的民用船只鱼贯而过。
“大人!你看!”眼尖的炮长,指着小船上的一个用巨大的帆布苫盖着的木架。“似乎和我们的一样!”
“该死的!难道我们的船上没有吗!老子好歹也是和主公一起去过吕宋的,摆弄这个玩意,难道还不如一群渔船吗?!打旗语!我要去找徐大虎这个狗东西好生分辨一下!”
何文鄂看着比自己的船只相差无几的南中二线战船队在疾风舰和猎风舰的掩护下,慢吞吞在在自己眼皮底下列开队形,那个架势,就如同有大人撑腰的孩子准备往你家院子里扔大粪一样。
“南中军想让这群老百姓来对付我们?这也未免有些太看不起人了吧!?”何文鄂一边搜索枯肠的想弄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战术,一边有些不满的发着牢骚。
倒是旁边的那名军官提醒了他,“大人,南中军历来诡计多端,花样百出,我等已然吃了大亏了,要谨防这些民船有诈!”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后来,在何氏家族祠堂里,一直有一个无名的恩公牌位在何文鄂的旁边接受着何氏家族的香火供奉。
“快!命令船队,向前,与这些敌船交锋!我们,我们,我们先转进!”
这是怎么回事?葡萄牙人满腹狐疑?明明这些中国人占据了绝对优势,为什么不用大船趁胜追击开炮把安南人送去喂鱼呢?难道是炮弹用完了吗?不像啊?
何文鄂高声喊道:“发令,就说南中军大船炮弹用完了,现在要靠小船上了。孩儿们冲上去,赏赐翻倍!”
在十几海里外的桦山久高听到这里,突然拔出了腰间的太刀,指着正在自己脚前述说着军情的武士,“临阵怯战,谎报军情,斩!”
吓得那个武士连连叩头,“美浓守大人,下臣的确是在战场边上看到的啊!那些悬挂着李字大旗的明国海盗船已经开始撤退了,阮家确实是完了!”
“那你说!明人这是怎么了?明明南蛮人已经投降了,正是应该利用大船趁胜追击才对啊,怎么大船停了下来反倒是派小船上前?难道是明人的国崩没有国崩玉了吗?说的不对,老夫的利剑立刻斩了你!”
灯芯草制成的席子上,不知道是什么液体在武士的周围慢慢的弥漫开来,“美浓守大人,下臣看到的情形是这样的。”
火海!一片火海!
在船队的最后方的何文鄂,脑子里只有这个词可以用来形容眼前的景象。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六十八章 被烧的猴子和怕烧的鬼子
三十多年前,有一个号称世界第三的猴子,不把自己的老师放在眼里,全然忘记了自己那点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张牙舞爪,于是,老师被迫举起了自己的板砖菜刀,用火焰喷射器把洞里的猴子一个个烧出来,打他们的屁股,一直打了十年!
火箭船是船业公所的动员船只。
这几年,船业公所采取守汉提出的,官助民营,募集民间资金的方式大肆的建造船只,筹集够了一条船的建造经费,便建造一条。拖网渔船的经济效益在那里摆着,往来于河静与泉州等地的商船也是赚的盆满钵满,不亦说乎。
几乎每个月都有新船下水,忙得负责造船的王全痛并快乐着。以前哪里敢想如此疯狂的造船啊!几乎每日里都有人登门来或是软磨,或是硬泡,要求尽快安排自己的船。
老狐狸胡礼成就是其中一个。
因为他在两个关键时刻的选择正确,成为了最早投靠李守汉的那批百户之首,并且在阮家在灵江南岸屠杀汉人的时候,毅然决然的用自己的财货换取了近万人的生命。守汉特意在核销了他的财货损失后,特意奖励了他一条四百吨的疾风舰,当然,是用来捕鱼运货的。
手扶着舵杆,闻着船舱里还若有若无的油漆味道,老狐狸胡礼成捻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暗自有些得意。
此次动员,他又是第一个站出来积极请缨的,将自己的这条新船金狮子号献了出来,作为动员船的指挥船。
守汉也乐见这些老人能够积极主动的将自己的利益同他的利益紧密的结合在一起,利益集团其实并不可怕,关键是你要控制它的成长、发展和向何处去。投桃报李,守汉便给了胡礼成一个动员船队指挥长的头衔,当然,具体的作战行动,还是要听炮长的。
在指挥船的旗语兵的调动下,动员船排列成两列,船与船之间间隔二十余米,两列之间大约有五十米的间隔。
何文鄂用千里眼死死的盯着对面的这些奇怪的船只。船上的水手们快手快脚的将船头木架上的苫布掀下,露出了被遮盖的木架,然后,迅速的从船舱里搬出了一个个木箱,从箱子里将一根一丈余长竿子,竿子的一头呈现圆锥状,看上去有些像过年过节时燃放的烟花,只不过,个头大了一些而已。
“南中军不是想要用这些烟花来对付我们吧?”何文鄂越发的摸不着头脑了,为了安全起见,他的船又与前锋拉开了一些距离。
金狮子号上的炮长莫大,眯起了本来就不大的小眼睛,估算了一下距离,在检查了发射架的角度和方向后,抬起头,看了看桅杆上的旗帜,旗帜被海风扯的展展的,斗大的一个李字绚烂夺目。“东南风大概是五级风。”又同身边的测距手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点了点头。“各船注意!检查尾舵,调到丁字状态!”
“开火!!”桅杆上的旗语兵向各船发出了命令。
随着各船上的一声声口令,如同烟花般的火箭如同火龙般呼啸着扑向对面的安南船只,湛蓝色天空中立刻出现了一道道灰白色的弧线。还未等到弧线消失,安南人的舰队中就传来了阵阵爆炸之声,被火箭击中了的船只立刻成了海面上的火把,纵然是落入水中的火箭一样可以在弹着点附近形成一个十步范围的火海。
安南人立刻就乱了套,着火的船只有的掉头就跑,或者手忙脚乱的从海中提水想要剿灭这来势凶猛的大火。然而令人惊奇的是:让安南人陷入火狱的大火就仿佛西游记中的三味真火一般,居然扑不灭!
船队密集的阵型,原本是为了集中兵力,(也是为了互相壮胆!)最大程度的加强突击能力,但是,现在却成了送命的阎罗,勾魂的判官。一条船被火箭击中,迅即变化成为一只硕大的火炬,不仅燃烧里自己,同时也点燃了别人。
方才还在意气风发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准备趁南中军炮弹不足的时候,贴上去与南中水师肉搏,去夺取那双倍的杀敌犒赏的阮家军,瞬间,变成了炼狱里的亡魂。在燃烧的火船上惨叫着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有那身上的衣服盔甲被火点燃了的,哭喊着,哀告着,在甲板上翻滚,试图将火扑灭,也有的跳到海中,想让海水将这邪火扑灭。
人与人冲突,船与船相撞。
有那侥幸没有被火箭击中的战船,试图脱离队形,逃之夭夭,不料,那些已经被点燃成火炬的友军,却试图靠近他们之后,跳帮,一起去逃命。结果,变成了火炬接力赛。
一条接一条的船只被点燃!
“后列!开火!”莫大还嫌不够,命令后列船只开火。
同前列的船只的射击方式略略有些不同,前列的船只是近乎于直接瞄准,而后列的船只则是进行间接瞄准,这也就是为什么,各船之间采取了疏散的队形,一旦有误伤的,可以将损失降低到最小,不至于上演一部安南版的火烧战船。
带着一丝兴奋和恐惧,胡礼成看着一排排火箭从自己的头顶掠过,又一次的充当了海上纵火犯的罪恶角色。何文鄂悲哀的发现,原本庞大的船队,如今,只剩下自己身边少的可怜的七八条船,这些船,还都是因为船上是自己的亲族子弟,才将他们调到身边充当护卫的。
巨大的烟柱在海面上升腾,阮家的船队已经被火海牢牢的围困在海中。而胡礼成和莫大,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懂得慈悲为怀的心肠,面对着眼前的一片火海,丝毫不愿意给安南人喘息的机会,丧心病狂的下令,装填,调整射击诸元!很快就发起了第二轮射击,而这一次的射击目标则是放在了安南人的舰队中部。很快,原本浩浩荡荡的安南人舰队如同燃烧的火柴一般,一阵辉煌之后化作了一截截黑色的残木,慢慢沉入海中。幸存的安南人早已吓破了胆,在船上哭爹喊娘请求宽恕。
“噢!!!圣母玛利亚啊!!!这些明国人难道都是撒旦吗?竟然能够引来地狱的烈火??完了,这帮可怜的安南人完了.....上帝啊,请拯救一下您的信徒吧,让迷途的羔羊回到主的怀抱吧?”早已投降的葡萄牙人庆幸不已的议论道。
“佛祖啊!这难道是阿鼻地狱的烈火吗!?”何文鄂胆战心惊,一边用手指着船帆,一边口角颤动,他已经被惊吓的说不出话来了。还是那个军官稍微的镇定一些,一面指挥水手们转舵改帆,向南方逃去。“大人高见!若不是大人有先见之明,吾等恐怕早已被这邪火烧为灰烬了!”一面扬帆南逃,军官还不忘称赞一下何文鄂的英明神武,先见之明。
“难道红莲业火降临了吗?”桦山久高听了武士的汇报喃喃自语。他和岛津光久从船舱中走出来,甲板的武士和农兵们已经有些惊慌失措了,远方那一簇簇巨大的烟柱,在海水中跳动不已的火焰,以及大大超出正常的海水温度,都证明了武士的话是真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古贺,”须发皆白的美浓守大人低沉而威严的唤过那个去观察战场态势的武士,“你做得很好!不愧为我桦山家的鹰!”
那一雄一,元不过是一名铁炮手,天生的目光锐利,被取了一个外号,唤作古贺鹰的便是。也正是因为他的目光特异,所以,桦山久高才派他前去观察战场态势。
“美浓守大人,我们该当如何?”光久的战场经验比起久高来那是差的太多了,虽然身为少主,也要客客气气的向这个老家伙请教。
桦山久高看了看光久,“殿下,我们岛津家的传统,便是跟随强者!”
“升帆!起锚!全体备战!”
“嗨咦!”
“玛德!终于搞完了!”丢下了手里的铅笔,守汉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看着眼前这幅金兰湾水师母港规划图,自己也是颇有几分得意。
这个港口,日后可是曾经被法国人,俄国人,美国人轮着上啊!如今,就不用你们这些南蛮了,我既然来了,就没有你们什么事情了!
有了这个港口作为基地母港,自己的水师就可以南下满剌加,去收复旧港宣慰使司,成为东西方航路上的收费员!
“炮声怎么停了?”守汉从无限美好的畅想中突然反应过来,询问在门口站班的莫钰。
“回禀主公!战事已经基本结束,我军正在打扫战场!”莫钰一脸兴奋的向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主公禀报着战况。
“哦?!”李守汉伸手示意,莫钰急忙将千里眼递到他手上。
海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在火海中往来穿梭,将那些还没有变成火炬的阮家战船从火海中拖走,把那些在燃烧的海面上挣扎的落水士兵捞起,让他们以后有地方去发挥余热。
“怎么会这样?”守汉的眉头皱了起来,很明显,敌人的伤亡和损失要远远的大于他的计划。要知道,在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守汉已经将阮家的士卒水手,船只火炮,列入到了自己的战利品当中。甚至让几个参谋制定了人力分配计划,某个矿场派去多少,某个船厂派去多少,某个冶铁所派去多少。
还有那些阮家的战船,虽然以南中军的标准来看,做战船远远不够,可是,用来做渔船总是可以的吧?做货船总是可以的吧?实在不行,还可以拆了,把木料用来重新制造成船只?总而言之,要比眼前这些在海上燃烧的巨大火炬强!
还有那些船上的火炮,虽然口径小,射程短,但是,或是回炉重新铸造,或是给各处的新屯堡用来做防御性火炮都是上上之选啊!
“该死的老狐狸!就顾着自己打的过瘾了!说好了只齐射一轮的,谁让他打两轮齐射?!莫大这个混蛋!居然齐射了两轮,居然白白打死了这么多劳动力!下个月要扣他薪水才好!”守汉很是没有风度在船头大骂。
“好我的主公啊!火箭的发射架,不过是些铁皮、竹竿、木头支架这些加一块撑死不过五钱银子,人工费也不过是一百多文。就算是从缅甸买来的猛火油跟发射药稍微贵一点,加在一块一枚火箭弹估计也不过就是二两多的银子吧?!用二两多银子换一条船和若干人命,您还嫌不划算了啊?!还在嚷嚷着,说没有把别人的家当都抢回来?!”身后的莫钰,为守汉整理着斗篷,心中不由得一阵阵的腹诽。
远处,一条疾风舰分波裂浪而来,船头的水手们左右摇动着红旗。
“主公,报捷的!”
“报!我舰奉令追击残敌,行至距战场十二海里左近海域,逃窜敌船遇到船只拦截。起先我们认为是兄弟舰只迂回至此,但是,这些船只从旗帜到形制都与我舰不同。采取跳帮方式作战。在斩杀几名军官后,逃窜舰只投降。”
有人助战?!守汉大感意外。
几个身材异常矮小的家伙从报捷的舰长身后闪出,顾不得打量这艘巨大的伏波号,五体投地的跪在甲板上,用着诡异的口音,在守汉的耳朵里,似乎是福建口音夹杂着陕西话,“外臣倭国萨摩藩家老桦山久高拜见大明天朝大将军殿下!大将军殿下武运长久!”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六十九章 岘港和会安
大家对对鬼子和猪脚的未来发展,有什么好的建议?
岘港的码头上熙熙攘攘的,都是往来的南中军水师人员,或是向船上运送着弹药、清水等给养补给,或是将俘虏押到临时设立的战俘营中。
五天前,南中军水师攻克了岘港,从南方和海面上完成了对顺化城的战略包围。并且利用这里的码头设施,将这里变成了自己的临时军港。与此同时,挥师从西面冲过来的叶淇、王宝所部,也完成了从西面对顺化的包围。这样,顺化的东面是大海,西面、北面、南面都是南中军的部队,顺化,已经变成了李守汉盘子里一块肥美欲滴的烤牛肉。
同时,部队挥师南下,占领了六十公里外的另一座重要城市,会安。将这座十六世纪不亚于马六甲城的通商口岸控制在自己的炮口下。
在会安,人们惊喜的发现,这里不光是一个繁荣的商贸口岸,还是一个具备一些工场的工业城市。早在几年前,葡萄牙人就在会安设立了商站,同时开设了几座工场,在这里帮助阮家铸造火炮。
单单半成品的大炮,南中军就缴获了十几门,崭新的八磅炮和十八磅炮也有五六门,合用的火药更是有上千桶之多。
而作为贸易口岸,这里将成为又一个对外的窗口和吸金兽。更加重要的一点是,这里几乎是一座在华人手里建设起来的城市。潮州会馆、福建会馆、广肇会馆、琼府会馆,还有关帝庙、佛寺、各姓宗祠等建筑让人仿佛置身于内地的某座城市。
在阮家的横征暴敛下,这里的汉人或是忍辱偷生,承担着巨大的经济损失,上缴着高额税金,来守着自己的一点家业;或是扬帆出海,沿着来的航线,先是到达隔海相望的琼州府,然后再从岛西到岛东,回到闽粤老家,也有走得更远的,沿着海岸线南下,或是去了暹罗,或是去了满剌加。而眼下,一支强大的,而且是属于自己的军队从北方扬帆渡海而来,而且,甫一登岸,便贴出榜文,宣布是来吊民伐罪,征讨暴虐不仁的阮氏的。
紧接着,便是日丽三原则的贯彻实行。
南中军士兵不仅仅是将城头上的阮家旗帜拔掉了,也利用日丽三原则带来的效果,将人们心里的旗帜变更成了日月旗和李家的南中大旗。
水师的士兵们可以利用短暂的休整时间,在岘港的水天一色的长滩上约上三五知己,用自己的饷银和奖励来痛饮一番,洗去这些日子以来的征尘和疲惫。
而军官们则没有那么闲适的机会了,在李守汉的指挥下,他们或是负责测绘地图,测量水深,或是在岘港地区征集民夫,在港口的山茶半岛上建立灯塔和炮台。
而王宝和叶淇二人,则是赶到了守汉作为行营的会安关帝庙,来接受下一步的军事行动命令。
“王宝。穆嘉关打得不错,部队的士气和体力如何?”
攻克日丽之后,两个人的部队一直合并一处沿着阮家的长垒行军,在顺化郊外安营扎寨之后,便将部队交给副手,登上快船,到这里来向守汉禀报战况。
日丽一战,叶淇一共缴获战象三十余头,六磅以上火炮四十余门,而沿途缴获的火炮则是这个数量的两倍以上。参考一下灵江以南的原始经济条件,阮家的横征暴敛,就可见一斑。在几乎一片荒野的地区,能够制造出数以百计的大小火炮,这需要多大的人力物力支持?
所以,当南中军一路将由日丽三原则细化而来的日丽十条公之于众,并且派人组织实施后,几乎所到之处,不说欢声笑语扭秧歌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最起码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当然,这和充当前锋的自新军也是有关系的,这些前阮家的精锐,和沿途的守军都是同僚、同族,有的甚至就是亲戚或者是兄弟,当阮家三太子惊慌失措的率军东窜之时,命令他们死守城寨,阻击追兵,这样的命令,已经令他们心惊胆战。听自己的熟人详细描述一番那一日的战况,还不马上开城投降,更待何时?
“回主公。标下部队儿郎们,一个个吃得,走得,打得!”王宝的话依然很少,但是言简意赅。
“人员情况如何?”守汉有些担心,因为长途行军,历来是造成非战斗减员的一个重要因素,王宝的部队,是行军距离最长的一支,从寮国的山区,一路向东,直到大海边。
“有些伤兵,病号不能随军行动的,已经在日丽进行安置,为数在四百六十三人。阵亡和因伤因病死亡的,合计三百四十七人。按照将军府的军册,标下目前缺少八百一十人。火炮缺少八磅炮十门,十二磅炮六门。骡马损失三百余头。”
“如果,我给你补充上缺额,把这些物资火炮都给你,你还能够打吗?”守汉一脸笑意。
“主公!标下方才讲了,标下儿郎,走也走得,打也打得!”
嗯,这家伙,让李守汉很是放心。
走到书案后,提起笔来,守汉在一张印着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的信笺上,写了几行字。
“王宝,河静送来了一批新兵,大多是接受了三个月军事训练的赫蒙人,你的同族兄弟,两千人。我把他们交给你,一来补充你的缺额,二来,你可以再编一两个营出来。至于你说的火炮,你可以从在会安缴获的火炮中挑选;还有,把你标下的铁肩队,也升级成为营伍,缺少的火器,刀矛,缺少什么,你就直接去辎重那里领取。我只要你给我办一件事。”
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王宝伏地叩头,“标下等愿为主公效死!”
“不要你效死!你和在金兰湾的张小虎合作,去把占城给我灭了!”
这个时候的占城,虽然不是当年那个屡次兵临升龙的占城了,却也在安南的南北两大军事集团的对抗中混得风生水起。为了获取占城的支持以对抗北方的郑家,阮家一直在与占城修好。阮家的家主阮福源甚至将自己的女儿玉姱公女嫁给占城君主。而占城亦趁安南内战之机起兵复国,正式的恢复了王国的称号,虽然只是对内。而就在万历二十二年,占城国王婆阿甚至还出兵马六甲,支持柔佛苏丹国以对抗葡萄牙殖民者的势力。
原因就在于,这些国家,在历史、文化、血缘上,同占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眼睛盯着地图看了一会,王宝突然发问,“主公,我攻克顺城(本来应该是所谓的宾童龙,但是这个名字实在太别扭了,还是用越南人的名字吧!),灭掉占城,是否沿海南下,直接去干掉那些占城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国家?”
“不!满剌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国家,不用你劳神。你的部队,善于奔袭,长于山地作战,灭掉占城,如果还有余勇可贾,便折而向西,会同在九龙江进行屯垦的屯堡,沿江西进,去收拾真腊!不要求你能够一战灭国,但是,首先保证不败,然后,打疼真腊,把他的地盘给我抢过来!”
如此赤裸裸的侵略者口气,但是在王宝等人耳中却如同天籁一般。几乎是在一年前,李守汉就着手进行对于九龙江地区(就是所谓的湄公河三角洲。)进行移民屯垦,如同下棋做眼一般,建造了七八个移民屯堡,有几千户屯民在那里,想不到今天这些人就要派上了大用场。
“和兄弟们讲好,打下来了这里,这就是我们以后永远的米粮川,任何人也休想夺走,有了这里,我们的子孙后代,就永无饥馁之虞!”
守汉的手,在地图上拍的啪啪作响。
“少宁,你部的铁肩队,也一并拨给王宝,你和我一起,拔掉咱们身后的这颗钉子,顺化!然后,我们就可以踏踏实实的种田,搞我们的建设!”
王宝叩头拜过李守汉,又同叶淇握手告辞,转身出来,准备去寻负责辎重和新兵事务的大使郑一桶,其实此人的本名是郑义桐,但是因为豪饮,结果被人称为郑一桶。却不想迎面正撞上今日当班的莫金。
“见过王统领!”王宝又一次独当一面,带兵出击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在守汉身边的莫金,“标下给王统领道喜了!又有了立功的机会了。”
南中军以军功为尊,或是开疆辟土,或是斩将夺旗,或是攻城拔寨,或者是研究出来了什么新武器、新工具、新工艺,兴修了水坝,开垦了荒地,开辟了新的商路财源,这样的人能够得到普罗大众的尊重,而不是说你在朝堂之上,夸夸奇谈一番就可以的。这里的一切,都是要用实际效果来说话的。
换言之,打嘴炮没用。
“怎么,在主公身边,没有立功的机会?”王宝也是和莫金莫钰兄弟熟悉了,少不得闲谈几句,开个玩笑。
“唉!护卫主公就够了,哪里还有机会去杀敌?更不要说立功了!”莫金一脸的无奈。
“好好的在主公身边,有道是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德高,你看许营官和左营官不都是主公身边的人放出去的?如今手下也是管着许多的船炮不是?”
几句安慰的话之后,王宝看到了莫金手中的剔犀漆器拜匣,“有人来拜见主公?”
莫金向庙外呶呶嘴,示意王宝向外看去。
庙门外的旗杆下,齐刷刷的跪着一群人,头顶的月代头,腰间的太刀,很清楚的显示了他们的身份。
“倭人?”
“对,前日在海上帮助我们截击阮家水师败兵的,就是他们。”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七十章 会安见闻
不做饿死鬼,可是撑死鬼就光荣么?什么武士道,什么神道,四个岛而已,此章献给那些哈倭人士,在你们哈之前,不妨仔细研读一下倭国的历史,何谓料理?因为没有烹饪的条件,所以只好搞些随处可见的东西煮熟了来吃!
桦山久高和岛津光久跪在关帝庙前求见李守汉的时候,古贺一雄等人正在码头上充当着苦力的角色。
虽然登岸时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会,但是依仗着自己的眼力过人,古贺一雄还是很清楚的了解了周围的态势:
两艘疾风舰在栈桥的南北两侧,舰上的炮窗都齐刷刷的打开着,黑洞洞的炮口若有意若无意的指着自家的那四艘船。
而自家的船队,就在人家的炮口下,可怜巴巴的停泊在几艘猎风舰和运送补给物资的给养船后面,被别人用炮口指着。
自己和手下的十名足轻,同别的同僚一样,一下船就被那些南中军士兵用手里的铁炮指着头,“把你们的这些破烂都放到筐里!”一个至少是侍大将的军官恶声恶气的向这些岛津家的武士们吼道,他指的是足轻手里的竹枪和古贺们腰间的太刀和肋差,至于说铁炮手的铁炮,则是毫不客气的有人上前一把夺下,顺手将火药丢进了海里。
一个铁炮手有些冲动,嘴里低声的吼着什么,想要扑上去同对面的南中军士兵理论一番,不想,对面压根就是毫无征兆的对着这名铁炮手开了铁炮。
“嘭嘭嘭!”至少四枚铁炮穿过了铁炮手的身躯,矮小的身躯几乎被巨大的冲击力带起来在半空中飞舞,七八道血箭在他的身体上喷射出来。
“不要乱动!”美浓守大人低声喝止住了想要扑上去的众人,“都听上国将军的!”
很快,岛津家的八百人被解除了武装,连四条船上的舵工水手也一并被轰了下来,“上国将军大人,我们是帮助天朝大军作战的,喏,那些人就是被我们拦住之后,才由贵军俘虏的,若何我们也成了俘虏?”
在美浓守大人的一番解释下,天朝大军的态度稍稍有了些许改观。
美浓守大人带着十几名徒士和自己的侍大将,前去拜见天朝的大将军,留了这八百人在码头上等待着。
天色逐渐放亮,古贺一雄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的看看这个据说比江户还要繁荣的城市,就被一阵吆喝驱赶起来。
“都起来!都起来!”
人们懵懵懂懂被带到了栈桥上,“一百人一队!每一队搬一种东西,东西集中堆放!不能搬错了!”
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被天朝人用一组大大小小的轮子从船上吊下,卸载在栈桥上,人们在天朝人的指挥下,开始搬运这些堆积的像小山一样的物资。
古贺一雄搬起了一个稻草捆,顺着用力的方向手指向稻草里面伸去,摸到了一丝寒意,他立刻明白了,这是一柄刀!这捆稻草里包裹的,都是刀!
轻轻的用手指捻了一下,一阵疼痛从指间传来,好锋利的刀!似乎不亚于传说中的村正!但是,这样的好刀,居然就如此对待,用一捆稻草包裹着,丢弃在露天地上?
一边在肚子里腹诽天朝人真是败家,一边努力的搬运着,顺便偷眼看看旁边的几组人,正在费力的推动着那些巨大的国崩。国崩身上,还有着海水的痕迹,很明显,这是被从海里捞上来的,难道是那些被击沉的战船上的?古贺一雄偷偷数了数,那些从海里捞上来的大炮怕是有百余门之多。
稻草捆倒是很快就搬运完毕,不过,古贺一雄这一组,又被派遣了别的活计。
两两一组,搬运着巨大的木桶。
起初,古贺一雄认为这些木桶里装着的应该是火药,但是,看着那似乎源源不断的从船舱里推出来的木桶,他有些瞠目结舌了,这如果都是火药的话,便是八幡大菩萨降下的天雷,也不如它爆炸的威力啊!
运起来才知道,这沉甸甸的一个木桶,里面绝对不是火药,不仅仅是从木桶里散发出来的味道来判断,从木桶上黏贴的一个小纸条上,古贺一雄还发现了水泥两个汉字。
“水泥?纳尼?”
带着疑惑,古贺一雄搬运着这些沉甸甸的木桶,直到大约辰时三刻,太阳出现在了海平面上。
一阵刺耳的铜哨声响起,四辆奇怪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码头上。
“现在开始吃早饭!”
那个带着八瓣帽儿铁尖盔的天朝军官大声宣布着。
人们很是规矩的在车子的两端排好队,准备领取自己的那份朝食。
几个巨大的竹筐摆在队列的前头,里面是看上去有些让人感觉头晕目眩的大碗,整整齐齐的码放在那里。“每人一副碗筷!自己动手取!”
古贺一雄带着自己的十名手下,端着大碗来到了车子前,面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
车上的两口大锅里煮着热气腾腾的大米粥,粘稠的米粥在锅里冒着热气,翻滚着一个个泡泡,一根长筷子立在米粥上,稳稳当当的。
那个掌勺的,狠狠的抡起了巨大的勺子,在锅里盛了一碗,递给旁边的人,那人从一口小锅里又舀出了一勺鱼,顺手丢了一个咸蛋在碗里。
“不够的一会可以再添!”火头军叮嘱了一句,但是古贺一雄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的眼睛里只有那一大碗泛着热气,冒着香味的大米粥,不对!是大米饭和咸鱼!
居然还有一个腌的冒着油的鸭蛋!
古贺一雄傻眼了!
虽然是在充当着苦力的角色,但是,倭国中那森严的等级制度依然起着作用,很自然的,足轻们在一起,而古贺这样的足轻头也不敢去徒士和铁炮大将那里。
他旁边的一个足轻头突然双眼含泪,抽抽嗒嗒的哭了起来。
“这个,这个,难道就是天朝话本里说的断头饭吗?”
自万历以降,明朝的话本小说纷纷的被仰慕中华文化的倭国盗版印刷,所以,对于三国、水浒、西游记,金品梅,三言二拍之类的,这些武士们并不比南中军士们知道的少,甚至比王宝凤凰营中的那些苗族、景颇族战士更加熟悉。
如此的饭食,再加上登岸时那凶神恶煞一般的举动,不由得不让人联想起小说话本里,送给即将往生极乐的死囚们的那顿断头饭。
“马鹿!”古贺一雄低声骂了一句,禁不住食物的诱惑,往嘴里填了一口,滚烫的粥,烫的他口中发出一阵阵怪叫,一边唏嘘着,一边嘲笑着这个同僚,“没有听天朝老爷说,不够还可以再添?!你见过那个藩主杀人前还让人吃饱?再说,法场在哪里?行刑的刽子手又在哪里?!”
嘲笑了同僚几句,古贺一雄开始努力消灭自己眼前的这一大碗白米饭了。不错,就是白米饭,只不过煮的时候水稍微多了一些而已。虽然说这顿朝食早了一些,但是,能够吃得到这样的白米饭,还有一条咸鱼,一勺咸菜,一个鸭蛋,这样的伙食,已经让自忖也算是跟着美浓守大人见过些世面的他,大大的震惊了!
难道是因为我们在海面上截击了逃窜的阮家军,为明国大军立了战功,天朝老爷们就让我们享受他们的大将军直属旗本的待遇吗?可是,似乎当年太阁大人的直属旗本也没有这样的待遇啊?!
古贺一雄很是鄙视那个同僚,方才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转眼之间,硕大的一碗米饭煮成的粥,已经被他完全的祭了五脏庙,还很是热切的跑到车前,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掌勺的大司务。
那个有些微胖的大司务,看他过来,二话不说,抄起大勺子,又给这个家伙盛了满满一碗。于是,呼啦一声,几乎所有的人又一次重新的在车前排起了长龙。
古贺一雄很是悲哀的发现,自己也身在其中。
朝食饭后,人们继续在码头上搬运物资,不过,这次与饭前不同,人们干的热火朝天,几个家伙还一边干,一边唱起来家乡的歌谣和小调,一时间,码头上满是一幅热闹非凡的劳动场面。
人们发现,肚子被大米饭装满之后,再干活的感觉是如此的快乐啊!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仅仅两个多时辰,头顶的太阳刚刚到了正中,也就是所谓的午时三刻,人们又一次被尖利的铜哨声集合起来。
这一次,又是那几个大司务,站在一个个硕大的木桶后面,手执着巨大的勺子。
从木桶里飘散出来的香气是如此的浓郁,香的让人,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
但是,刚刚才吃过朝食不到三个时辰啊!古贺们抬头望望天上的太阳,现在就吃大食,是不是有些太早了?而且,虽然说方才的活计很累,搬运了几乎上千个水泥桶,码头上堆积的货物几乎都被搬运到了货场上,用巨大的布苫盖起来。但是,似乎肚子还不是很饿的啊!
人们依然很规矩的在车子前排好队伍。一脸热切的看着那些硕大的木桶,想象着里面的内容。
“如果是和朝食一样的就好了!”有人小声憧憬着。
当那几个大司务将木桶的桶盖打开之后,人们再一次被眼前的景象击倒了!
最大的那口木桶,怕是和家里的风吕一般大,一个人完全可以在里面泡汤。可是,里面竟然是满满的一桶米饭!
一个接一个的桶盖被打开,人们的眼睛被桶里的景象闪的直冒金星:
整条整条的鱼和肉炖在一起,炖好的猪肉,还有那些能够辨别出的鸡肉和鸭肉,“和早晨一样,不够了可以再添!”大司务吆喝了一句,准备开始工作了。
但是,令大司务吃惊的一幕出现了。
几个足轻跪在地上,头抵在地面上,低声的抽泣起来,更有人满脸泪水的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佛祖啊!”
“闹什么闹!还吃不吃了?!”最后,还是大司务的一声断喝,才结束了这一切。
人们围坐在一起,端详着眼前的这些饭食,喷香的咸鱼炖肉,用油剪过的鸡蛋,肥鸡、大鸭子,就连那一盆青菜也是油光水亮。还有每人面前那冒着尖的一大碗米饭,这完全是过年过节的时候,或者是藩主殿下有了喜事的时候,才能吃到的东西啊!
足轻们由衷的觉得,这一次和美浓守大人、若殿样大人出来,那是绝对的可以回去向家人邻里吹嘘的事情了。别的不说,单单这朝食和大食,完全就是在天堂一般啊!别说岛津殿下,怕是就是天皇陛下和幕府的将军大人也没有这么好的美食吃啊!
突然,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带头大喊了一声,“大将军!满赛!”
大食过后,稍稍的喝了一些热水,人们以一种近乎于疯狂的速度和干劲开始在码头和货场之间往返,早上一个装满水泥的木桶,两个人搬运着很费力,如今,古贺一雄觉得,如果不是木桶圆滚滚的,不好用力的话,他自己完全可以搬走一个。
看得在一旁值勤的南中军士兵有些奇怪,这群倭人,至于的吗?不就是吃了一顿咸鱼炖肉吗?所有的民夫都是吃的这样的饭食啊!就连那些官奴,都是一样的。
当人们快手快脚的完成了所有的活计之后,才发现,太阳已经快要落到大海的那一头去了,海水被落日的余晖映衬的异样的璀璨辉煌。
古贺一雄开始琢磨着晚上是否在船上宿营的时候,铜哨声又一次响起,人们呆住了,难道说,还有饭吃?
果然,和中午的一样,只不过多了一份汤,每十个人可以喝一小坛米酒而已。
当古贺一雄嘴里冒着酒气,和同僚们讨论,这样的日子,天皇能不能一年过上一次的时候,美浓守大人和若殿样大人回来了。
同样的,美浓守大人和改扮成他身边小样的若殿样,也是脸上酡红,口鼻中发着浓烈的酒香,口中不时的喃喃有词,也不知道在说着些什么。
跟随着大人前去的十几个徒士,也是一路低声的唱着歌谣,浑然忘记了武士对于主公的职责。只是在口中不时的叨念着,“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列队!”美浓守大人老虽老矣,但是,中气却是依然充足,一声大吼,震的人们耳中一阵阵作响,他的一把银髯,在灯火的映衬下,兀自抖动不已。
看着迅速在自己面前列队完毕的足轻、铁炮、足轻头,徒士、侍大将们,桦山久高颇为得意,这些部属,虽然远远不如大将军的直属旗本那样精锐,但是在九州,也是精兵了。
“我们,在海上,协助天朝大军截击了安南的叛贼!大将军很是满意!特为派遣了他的侍大将,莫钰大人!前来宣读大将军的诏旨,并宣布对我们的赏赐!”
对于这个倭人老头的肉麻,今天莫钰已经是领教了多次了,也算是有些免疫力,点点头,腆胸迭肚的站在了队列前面,开始宣读守汉对岛津家的嘉奖。
古贺一雄和他的同僚们,虽然能够看得懂话本,但是对于这篇骈四俪六,用句古朴,辞藻华丽的文字,还是听得如坠五里云雾之中。
只听得大概意思是,知道尔等夙怀忠义之心,虽为岛夷,但也久慕我中华,今奋身杀敌,吾心甚慰。特嘉奖岛津部士卒头目云云。
“汝等倭丁之足轻、舵工水手等,人皆给赏米五石,上好染色棉布一匹!各级头目者,赏赐加倍!”
古贺一雄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轻声问了问身边的人,“大人说什么?”
那人也是目光呆滞,连口水都忘记擦,“五石米?!”
五石米,在江户时代的日本,特别是在当时处于经济严重不发达的九州地区,意味着什么?
按照大明的,或者是李守汉的度量衡计算,一石米,是188斤,五石米,就是将近一千斤。而在江户时代的日本,五石米,相当于一个古贺一雄这样的足轻头,一年的俸米。而加倍的奖赏,就是十石,十石啊!这可是足轻大将的俸禄了啊!一个侍大将,一年的俸禄也不到三十石米!这十石米,可以让全家人吃饱一年了!当然,是朝食和大食,一日两餐,不同于天朝的这种丰盛的饭食。
而商人们收购武士的俸米时作价可是一石米,一两金。十石米,就可以在倭国国内换十两金子。至于赏赐的上好染色棉布,更是让人们想都不敢想,一尺棉布,至少要800多永乐通宝,这还是良心价,有的无良商人,一尺麻布就卖800多永乐通宝!好一点的松江棉布,不卖你一贯永乐通宝,人家都不好意思说这个是明国的松江细布!
更何况是染色布!
还是按匹算的!
一匹棉布四十尺,就算是回家之后卖给那些商人会被折价,克扣一些,至少,至少可以换回三十贯以上的永乐通宝啊!那可就是三十两金!
古贺手下的农兵,开始畅想回国之后,是不是把邻村的花子娶回来?
“大人,是不是可以把我们的武器赏还给我们?这样,夜里我们也好为大人的货场提铃喝号,防备宵小。”桦山久高想起来早上被缴械的那一幕,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不过,还好,明国那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将军大人,许给了岛津家那许多的好处,也足以遮去被夺走武器的羞辱了。
“哦,对!你老人家要是不提,我都忘了,似乎还有一个因为误会而殉职的士兵,是吧?”莫钰顾左右而言他。
“对,那是外臣手下的一名铁炮手,因为乍一登岸,未能领会上国大军的意图,而被大军诛杀的。”提到那一幕,美浓守大人心中,一阵阵的屈辱、胆怯、恐惧等等诸般情感在心头交织。
“哦!我家将军有令,对于这名因误会而殉职的士兵,给予五十石米、十匹布的抚恤!他家中妻小,每年可以得到五石米的抚恤!”
此话一出,顿时哗然。古贺一雄恨不得自己能够替那个幸运的家伙去死!
“大人,我们的武器。。。。。”
“哦,还不快去找!”莫钰呵斥了一下一直在码头上当班的管队官。那家伙一溜烟的去了。
少顷,管队官带着几个人挑着几只竹筐回来了。
“大人,火铳还在,铅子在,但是,火药不知道是不是被炮司的兄弟们给误收走了。这些腰刀都在,不过,。。。。”管队官有些为难。
“不过什么?!”莫钰背对着桦山久高,在火把的掩映下,周围的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促狭的向那个管队官眨了眨眼。
“不知道是不是被附近的小孩子捣乱,刀鞘都没有了,而且,损坏的颇为严重。至于说那些长枪,方才辎重队的兄弟们给大家伙做饭,给当成柴禾了!”
“啊!”美浓守大人脾气再好,这个时候也忍不住要发作了,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位年轻气盛的若殿样岛津光久。
“上国大人,这个事情?!是不是不太妥当?!”老头子桦山久高有的须眉倒竖的意思。
“诶!我说美浓守大人,你好小家子气!你的那些破烂东西,坏了也就坏了!我在我家将军面前,也是有些微末职分的,一些事情,也能做得主,这样,你这八百人,除了八十名铁炮手外,有六百人的长枪兵,余者都是各级头目,是也不是?”
“然也!”
“好!这六百长枪兵的长枪,我替我家将军做主,替换成我们的丧门枪,至于你的头目们的佩刀,损坏了的,那就各自回国去找合适的刀匠修补,我们,赔偿给你们每一个人一柄绝户刀!”
“还有,将军说了,战阵之间,戎马倥偬,不能好好的招呼你,就由我陪着你去河静游览一番,你的各级头目愿意去者由你挑选。”
这六百柄长枪,一百柄绝户刀,还有在守汉看来几乎微不足道的大米、棉布,“姑且就是些广告投入而已!”日后却在东瀛三岛,掀起了滔天的波澜。
当晚,各级头目一面不停的跑肚拉稀,一面展开了前所未有的争吵。
几个在港口上值武装更的水兵,在货场看押给养的辎重队,耳闻目睹了这一事件。
“这群矮子!不就是吃了两顿油大的嘛!你瞧这点出息劲儿!一趟一趟的去茅房,也不怕拉死!”辎重队的一个士兵满脸的不屑。
“切!你也别说他们,你忘了,咱们刚刚入伍的时候,不也是如此?人啊!肠胃都是一样的,长年累月不吃油性的,不吃荤腥的,偶然吃一顿,肯定是要跑肚拉稀的。”一个略略年长些的老兵,还是颇为厚道。
不过,日后军中就流传出来了一个歇后语,来形容某人某事工作或者态度时往往这样说,“矮子吃肥肉,拉稀了!”
岛津家众人争执的,便是谁和名义上的领袖,美浓守大人前往天朝大将军的主城去游历一番,谁负责等候大将军的赏赐,并且将这些物资押运回去。
而岛津家的少主,若殿样岛津光久,则是始终沉思不语。
一开始,桦山久高就以保护他的安全为理由,建议不要向李守汉说明他的身份,只是将他混杂在久高的随从当中。尽管也是从始至终参与了桦山久高同李守汉的会面,但是,从内心深处,让岛津光久很是不爽。
特别是当南中军的辎重队将那些长枪和大刀送来之后,这种想法更加的强烈了。
那刀虽然不如自己的村正锋利,但是,要远远超过一般武士的太刀。而且,就算是自己的村正宝刀同这样的到对决,也未见得能够讨得了好去,因为这刀相对于村正而言实在是太重了!单单凭借着重量,就可以将自己的村正击飞!
而那名来送刀矛的辎重官,在自己的金判攻势下,终于说出来这些刀矛的价格。
一柄他们口中的绝户刀,作价五贯钱,一条长枪,他们口中的丧门枪,作价三贯钱,但是要用金子支付。
相对于足轻手中的三间枪,丧门枪明显制作的更加精良,同三间枪的一样的长短,但是,钢制的三尺枪头,杀伤力却远远的大于足轻的三间枪。毕竟,最好的三间枪就是用橡木和竹片制成的,绝大多数的三间枪,都是竹子制成的,这样看来,用坚韧程度都要强过竹子的石栎木做枪杆的丧门枪,并且,这样的枪杆还用油近过,不论是价格还性能,同三间枪比起来,都是完胜。
可是,用这样的武器武装起来的八百人,应该归谁?
从隶属关系上,这些人是美浓守征召来的,但是,美浓守也是我岛津家的臣子啊!这些人,理所应该的归我指挥、所有。
年老成精的美浓守大人桦山久高,用眼皮扫了一眼身旁的少主,对他心里的想法,也是揣摩的八九不离十。
“好了!不要吵了!”
美浓守大人提出来的解决方案是,少主和少主殿下的随行人员,如果要去的话,自然是乐观于行,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烦请少主先行回国,向殿下禀报这里的情形。顺便,将他手下的这些农兵,带走二百人,其余的六百人,留下来看守天朝赏赐的物品。因为我们的船只实在是太小,容纳不下如此庞大的赏赐,只能是分期分批的行走。
这样的方案,倒是搔到了光久的痒处,别的不说,这二百人回到九州,自然是他的口中美食。他已经在考虑,是不是将这二百人的装备,给他的母衣众。
而他手下的各级武士,除了留守会安,统领其余农兵,看守物资之外的人手,便都是随同他前往大将军主城的人员。
一行数十人在莫钰的陪同下,启程前往河静。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七十一章 途中所见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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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船沿海北上,绕过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的顺化,从海面上远远的望去,顺化城已经在南中军的炮火射程之内,南中军的士卒、军官,正在往来奔走,做着战前的准备:一门门的大炮在士卒的努力下,被牛马拖进炮位,一桶桶的火药、炮弹码放在炮位附近。
“看来,顺化的陷落,也是屈指可数了。”
数了数在千里眼中能够隐约分辨出来的大炮数量,桦山久高心中暗自庆幸。如果自己不是当机立断投靠了大明南中军,怕是如今就没有这座上客的待遇,而是阶下囚了。想想那一天被俘的阮家军官士卒,据说都是被发去充当苦役。
绕过了顺化,渡过了灵江之后,船只靠岸,一行人或是改乘车辆,或是徒步而行。行不多远,已是傍晚时分,人们在莫钰和随队的管队官的吆喝下,停住了脚步,眼前不远处,一座建筑映入了眼帘。
“这便是大将军的主城啊!”
饶是桦山久高当年也曾随着岛津家远侵朝鲜,算是见过些世面,但是,对面的这座城池,还是让他有些惊讶。
城池并不是传统的中国式,四四方方的那种,而是依托着河流,呈五角星状,在凸出部都有炮位和角楼,角楼上飘扬着巨大的日月旗和南中讨逆诸军总统李的官衔大旗。城墙下,引来了河水在城池的四周充当着护城河,隐约从城内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音,那分明是街市上人来人往的声音。城头上,往来巡逻的士卒,手中的武器,在夕阳的映衬下闪烁着光芒和杀气。
随着步伐的临近,从城门可以隐约看见城中的状况。
我们的美浓守突然脑海中浮现出来了当年他在忠义水浒传中看的一篇文字。
“千门万户,纷纷朱翠交辉。三市六街,济济衣冠聚集。凤阁列九重金玉,龙楼显一派玻璃。鸾笙凤管沸歌台,象板银筝鸣舞榭。满目军民相庆,乐太平丰稔之年;四方商旅交通,聚富贵荣华之地。花街柳陌,众多娇艳名姬。楚馆秦楼,无限风流歌妓。豪门富户呼卢,公子王孙买笑。景物奢华无比并,只疑阆苑与蓬莱。钱粮浩大,人物繁华。千百处舞榭歌台,数万座琳宫梵宇。东西院内,笙箫鼓乐喧天。南北店中,行货钱财满地。公子跨金鞍骏马,佳人乘翠盖珠帘。”
“果然是上国将军的主城啊!就算是江户,也是远远不如。”
桦山久高由衷的赞叹着。
“好了!咱们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宿了,这里原来是我军同阮军对峙时期的边界,这就是一座屯堡,里面条件比较差,大家凑合一宿,明早继续赶路!”
莫钰的一番话,不亚于一个霹雳,炸得美浓守大人粉身碎骨。
“侍大将大人,这里,难道不是将军的主城吗?”
“什么主城,我方才说了,这里是原先的堡垒,要提防阮军的偷袭,在这里设立一座屯堡,安置了一营人而已!”莫钰有些不耐烦的解释着,心中暗自嘲讽,真是倭国的乡下脑壳,见到一座屯堡就如此激动,见到河静,又该如何?
不过,脑子里当天李守汉的交代又在耳边响起。
“这些矮子,同你一道回去,想吃什么便给他吃什么,想喝什么,便给他喝什么。秦楼楚馆,风月场所,愿意如何就如何,我已经写信给在家的李长史和福伯。商号也是随便去,但是,你记住一条,是死命令,咱们的那些工场,兵营、学校一个也不能让矮子们进去!”
李守汉虎着脸告诫着莫钰。
“如果有矮子进去了,立斩不赦!跑了的,你莫钰也就不用来见我了!”
这些话,莫钰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几年来的经验证明,李守汉的话,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反正不会让你吃亏的。
“不知道这座城中城主是谁,可否让我前去拜会一番?”桦山久高还是有些唠叨。
从城池的规模来看,这座城的城主,至少拥有上十万石以上的石高,而这座城,看着那高达三丈有余的城墙,敲打上去,不知道是什么石头砌成。久高自忖,单单这道城墙依靠自己的财力,怕是几代人也建不起来。
莫钰哼了一声,有些不耐烦了,“这座永昌堡,都是我家将军麾下的,没有什么城主,只有驻军、屯丁在这里。”
哦,原来如此,这里是将军的直属地,想必那些在城头,在街道上往来的士兵,都是大将军的直属旗本,或者是母衣众,哦,不对,按照明国的叫法,应该是家丁。有着这样多的家丁的将军,确实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了不起啊!
在会安和顺化城外,作为一个资深将领,桦山久高就有意识的统计了李守汉的队伍人数和实力。从那些旗帜、炮位,舰船,久高吃惊的发现,这位李大将军在顺化地区的兵力,应该在三万人左右!怪不得,怪不得能够夸下如此海口,许下给岛津家那么大的赏赐。
如果让他知道,在一炷香之内,在这座永昌堡,可以用一千人投入战斗,并且集结起两千人作为预备队,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一夜无话,第二天用罢早饭,一行人启程继续北上。
过了永昌堡,那种在战场边缘的气氛就淡薄了许多,在类似于青石板铺成的驿路上行走,人们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开始向四下里打量着这春天的景色。
“大人,这条路是否便是通往将军的主城?”桦山久高本想问今天何时可以到达将军的主城,但是又怕出糗,不敢问何时到达,而是转弯抹角换了一个方式。
“不错,这条路确实是通往河静府的道路。”
“大人,烦劳一下,在入城之前,是否能够为我安排一个所在,沐浴更衣一番?”美浓守大人想起了参见的诸多礼仪。
莫钰骑在自己的那匹小马上,有些奇怪,“我们还要走三天才到河静府,你现在就要沐浴更衣吗?太早了些吧?!”
桦山久高在四轮马车上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道路,在国内的话,基本上只有到了大名和将军的主城外才能够看得到。在这里,居然说还要走三天?就算是这样的石板,材质稍稍差了一些,但是,如此长的一条道路,该花费多少钱米才能够修建而成?想当年,我岛津家的先祖秦皇嬴政修建的驰道,也不过如此吧?
“大人,此道路不知用何等材料修建,为何石板如此之长?如此的石板,倒也难得。”桦山久高坐在车上,四下里张望着,为自己解嘲。
莫钰笑笑不答,只是催动着队伍前行。
四轮马车的木轮在驿道上发出有规律的咯愣咯愣声,道路两侧的稻田已经可以看到有农民在水田里忙着插秧,茁壮的秧苗在农民手里,被整齐的栽在水田里,一条条翠绿色的线条,煞是可爱。
可能是听到了道路上有人马经过,一个农民抬起头来,发现时从南方前线下来的队伍,“大人,前面的战事如何啊!?”他朝着骑在滇马上的莫钰高喊。
“主公亲自出马,哪里还有不胜的道理?咱们已经将顺化围了,你就等着明年,去九龙江吧!那里有的是好地!”
“那好!等我把晚稻收完了,就去将军府给儿子们申请,让他们去九龙江,给我的孙儿们挣下一份家当去!”
“阿伯,今年的收成如何?”莫钰也是有些闲得无聊,在马上同老者有问有答的聊起了闲天。
“嗨!这是新田!去年刚刚开出来的,今年主公又有了新技术,让咱们在收了晚稻之后,马上种上油菜,小老儿想,反正地闲着也是闲着,听主公的话总是没错的。便让儿子们在田里种了油菜,从将军府领出了的二十多斤油菜籽按照一亩地半斤的要求都种了下去,开春的时候,没想到一亩地竟然打了将近300斤油菜籽!送到油坊去一问,差不多能榨出一百二三十斤油!而且,主公说了,油菜的秸秆什么的还可以肥田,榨过油的籽饼还可以喂牲口。小老儿和家里的婆娘,已经在家里的祖先牌位上,给将军立了长生牌位啦!”
老汉唧唧呱呱的说的很快,莫钰和老者一问一答说的也是眉飞色舞。
“大人,要不要在小老儿家中用午饭啊!?小老儿正有些江南的事情要请教呢!俺们家里有鸭子,有四五斤的大鱼,还有腌好的腊肉,新酿的米酒。”
“阿伯,今天就不去叨扰了,我这里有将军的公事在身,等到收了晚稻,我一定到家里来,讨一碗酒喝,和您说说九龙江的事情!”
二人的对话自有那懂得的人悄声在车上通传给桦山久高听,听得久高大人有些心惊胆颤,怪不得这个老头如此的放肆,敢和将军的侍大将如此对话,而且居然不跪拜!
原来是地头一级的人物,有着几十亩水田的家伙!
但是,久高看到的,那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的稻田,就让他越发的觉得,将军的石高,恐怕是个恐怖的数字。在车上沉吟了半晌,桦山久高大人终于被自己的好奇心打败了!
“大人,不知这样的水田,一年的石高能够有多少?”
“石高?”莫钰乍一听,有些摸不着头脑。
“哦,这是下国的语言,意思是大将军殿下领内的这些稻田一亩能产多少粮食?”
“这要看是什么田地了,水田还是旱田,新田还是老田。不过,这样的田地,”莫钰抖了一个漂亮的鞭花,“啪!”一声脆响,“怎么也得十石!”
桦山久高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他的头无力的靠在车厢的板壁上,示意身边的小姓把车厢的竹帘都卷起来,让外面的风进来。
吹着有些暖意的风,看着外面星星点点的绿色,喝了两口小姓泡制的茶,感觉头不是那么疼了,桦山久高大人开始计算李守汉的实力了。
如果,从永昌堡到河静府的三天,都是这样的水田的话,那么,李守汉手里,至少有二百万亩水稻田!按照方才他的侍大将莫钰桑讲的,十石的标准算,便是二千万石的石高!即使是按照公四民六的仁政标准收取,那么,大将军殿下可以用来养兵的大米,也有八百万石之多!怪不得,怪不得,一下子能够许给我将近五千石的赏赐!
看来,我们同他如果为了琉球而大起争执,那是十分不智的!岛津家几乎没有获胜的希望,倒不如,和他好生商谈一番,把那片蛮荒之地,卖一个好价钱!
默默无语,美浓守大人有些瘫软了。那个面容姣好的小姓,以为他被风吹到了,便急忙将车窗的帘子放下,又将车厢的帘子掩好,然后依偎在美浓守大人的怀中,假作娇嗔的发起嗲来。如果换了往日,少不得,美浓守大人要听他唱上一曲后庭花,但是今天,老大人没有兴趣和心情。
终于,莫钰淡淡的通报美浓守,“老先生,河静府,马上就要到了!”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七十二章 和岛津家的交易
鬼子要干他们在几百年后办得事情了,什么?侵略?姥姥!他们也敢?!想想看,如今鬼子和你最接近的产品是什么?最没有节操的那种。
“海上生涯元不像那些酸腐的文人写的那些狗屁不通的小说那样浪漫,!想想看,你在一条小船上,要和几十个身上散发着恶臭的粗鲁男人一起吃着那些乞丐都不愿意吃的猪狗食,闻着彼此身上的臭脚丫子味睡着,每天看着一样的天,一样的海,和风浪,海盗,鲨鱼,败血病搏斗!”
“这个时候,突然一片陆地如同神话一样出现在你眼前,一个港口,一个繁荣的港口仿佛是海妖的魔法一样出现在你面前,这个港口,拥有着巨大的码头,在海面上停泊的船只桅杆好像树林一样茂密,船帆就如同天上的云彩一样多,日本人,中国人,吕宋人,暹罗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被这里巨大的灯塔吸引过来,在这里进行着各式各样的交易,卖出自己的货物,买到自己需要的货物,得到相应的补给,这就是鸿基港。当然,你得缴纳可观的税款。”一位西班牙的海军上尉写给家里情妇的信,随信寄去的还有一匹绸缎。
这里就是大将军的主城?!!!
古贺一雄的口水将前襟都打湿了,也顾不得去擦。
将这一行人安顿在了商埠的迎宾馆,招呼人负责照顾他们的起居饮食,(其实就是看起来!)莫钰立刻飞马入城去向负责河静府一干事务的李沛霖、福伯等人禀报。
这样的街市,原来只是市町?看着迎宾馆外面热闹的街道,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在人群中,你可以看到有汉人,汉人打扮的苗人,景颇人,摆夷人,以及那些依旧是断发纹身的土人,甚至还有几个南蛮人,金发蓝眼的,煞是抢眼。
不过,似乎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同胞。
方圆似乎有几十里的地区,几乎就是一个巨大的市场,七八条宽阔的街道,两侧是各式各样的店铺,店铺的门前挂着自己的招牌和幌子,向往来的人们宣扬着自己的商品或者是服务。
古贺按照美浓守大人的吩咐,和同僚们数了数一条街道上的买卖铺户,居然就有二三百家之多!卖绸缎的,卖粮食的,卖油盐酱醋的,卖农具的,卖酒的,还有那些各式各样的酒楼,饭馆,饭铺,让人感觉一阵阵的眼花缭乱,甚至是头晕目眩。想来,天堂也不过是如此了吧?当年太阁大人,一心想要宁波养老,可是,估计宁波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这么多的商铺,里面该有多少货物、财富啊!要是能够像老人们传说的那样,进去大大的抢掠一番,是不是这一辈子,还有儿子、孙子的花销都可以挣到了?古贺一雄脑子里突然有了这个想法,不过,看了看街道上不时可以看到的那些手执长矛,腰间悬挂着细绳,被称为巡检的家伙,他的心就往下一沉,远处城头上那些清晰可见的大炮,更是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想在这里打劫,还不如说想去抢劫将军大人的府邸!
听迎宾馆的人讲,如今在河静府的人,就有一万多户之多,这还不算那些个在历次战争中被俘的官奴,还有那些没有户籍的土人,往来做生意的商人。人口是没有江户城多,但是,从商业的繁荣程度、生产力、城市的防御力、攻击力什么的绝对远胜江户,至于岛津家的鹿儿岛,呵呵,桦山久高和古贺一雄们几乎第一时间将这座城池同小村庄画上了等号。
带着一番兴奋、幸福,惶惑,在用过了一顿更为丰盛的晚饭后,桦山久高等来了他期盼的好消息。
“我家负责河静事务的长史李沛霖大人,明早召见你。”
汉元商号的办公地点设在河静的财神庙后身。
起初,守汉将这里设为商号的办公地点,主要是为了节省开支,不愿意在大兴土木花费钱粮的去修建商号。但是,随着商号买卖的越发兴盛,从股东到掌柜,乃至到底下的伙计,一致认为,商号的生意火爆,除了主公大人的福泽之外,便是财神老爷的眷顾,于是虽然商号的生意好的一塌糊涂,修建总号的事情,却没有人提起,人们都不愿意搬走。
今天,留守河静的长史李沛霖大人,便要在这里,同桦山久高会谈。
在财神庙门前值班的门丁,很是得意的看了看通往后院的那扇大门,门口高高的悬挂着一副对联,或者是汉元商号的信条。
“不掠夺,不威胁,和气生财;做生意,做开发,共同富裕。”
今天,留守大人,便要在这里,接见三批客人。
作为负责李守汉地盘上的民政、钱粮、兵马征集、训练、鼓励农桑,抚育移民等诸多事务的李沛霖,他充分体会到了当年的萧何、刘文静,本朝的李善长、刘基、姚广孝等诸多先贤的感受。
用一句守汉那里听来的话,痛并快乐着。
每日里,四更天便要起床开始一天的工作,前线大军所需要的兵器、火药、钱粮、军装,后运伤兵的治疗、安抚,阵亡将士的抚恤。从闽粤地区来的流民、移民的隔离、安置,发给口粮,借给工具,种子,租借耕牛,等等诸般事物,令他每日里忙碌不停。
但是,这些,都是可以靠钱粮来解决的,而主公府库之中,最为不缺的,便是钱粮。
令人头痛的是别的事物。
在决定出兵南征前,李守汉和匠师协会的人,经过一番琢磨,搞出来了一台机器,在别人眼里,只不过是一台纺纱织布的机器而已,但是,在李守汉眼中,却是另外的一番情景。
这是一台介乎于珍妮机和足踏多锭纺车之间的机械。
本来守汉很是无耻的想搞出来珍妮机,但是,痛苦的发现,根本就无法完全这台机械的,因为资料实在是太少。不过,在匠师协会的几位工匠的努力下,人们竟然搞出来了,这台机械。
“就叫秀儿机吧!”守汉连名字的命名都要剽窃别人的,他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李沛霆。这句话,让李家兄弟兴奋不已,几年下来,秀秀已经越发的出落了,小姑娘完全继承了母亲的美丽。这句话,让李家兄弟越发的觉得,自己同守汉的利益绑的更加紧密了。
很快,便在凌正、冯默峰等人的主持下,制造出来了二百台秀儿机,按照匠师协会和汉元商号诸人的意思,还要继续制造,但是却被守汉制止了。“造出来先试用一下,觉得好,大家再大举制造。”
结果,在主公提出的一套生产模式下,人们惊讶的发现,在所谓的集约化、标准化、流水线环境下,一台秀儿机,一天,可以生产出将近十匹布!这还是在李守汉要求不能让织工太累,有所谓的两茶一歇的情形下的产量。
“此物一出,江南,杭嘉湖、苏松太的织户们,从此无噍类矣!”
粗粗的算了一下,就算是在苏松地区的织户们,五口之家手脚忙碌的忙个不停,每天也只可以织出来一匹布,但是,一台秀儿机,一天如果满负荷,换人不换机的一直干下去的话,一天应该至少可以生产十二匹布。
眼下的这二百台秀儿机,便是相当于将近三千台江南时下通行的织机了!
股东和掌柜们的眼睛看到的秀儿机,织的不是布,而是一根一根的金条。
在最初的惊喜之后,李沛霖就敏锐的发现了一个问题。
查阅了户籍清册之后,李沛霖写信给在前线的李守汉。
“职下查我南中军所属汉苗夷傜诸部,截止于本年三月初五,丁壮男女约有七十余万户,人口四百余万。然,数百台织机,一日即可有二千匹棉布出产,一月即六万余,职下恐用谷贱伤农之虞。。。。。”
李沛霖显然是无法说出市场供给和市场饱和等词汇的,但是,他的脑子里显然已经有了这个概念。
于是,守汉咬着牙,将心里恨得牙根儿痒痒的岛津家的美浓守桦山久高,打发给了李沛霖。
门口把门的门丁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许多事情,他只是看到了商号里的掌柜们一个个兴冲冲的来了。那个负责船务的张小麒更是咧着大嘴笑个不停。
不多久,一辆漂亮的马车就载着客人到了。
“丢那妈!果然是倭寇!”看着几乎还没有包着白铜的车辕高的美浓守,门丁在心里鄙夷了一句。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美浓守大人脸上阴晴不定的走了出来,身后随行的武士们,怀里抱着大包小包的样品、礼物,一个个喜笑颜开。
短暂的会谈,因为有了李守汉之前的允诺,进行的异常顺利。
南中军向岛津家出售棉布、大米,南中铠甲,包括那种竹甲,刀枪,还有武士们头一次见到的各类罐头,猪肉的,鸡肉的,鸭肉的,鱼肉的,腌腊的各类肉制品,等等,几乎是南中目前出产的一切。一旦运到萨摩和九州,岛津家和他桦山久高都可以获得丰厚的利润。
作为交换条件,岛津家在请示过家主后,放弃琉球的一切权益,转交给河静的讨逆总统官将军府。
同时,负责帮助河静商号收购赤铜、硫磺、倭铅(锌)等日本特别是九州特产。除此之外,还有岛津家属地的许多不值钱的东西,
干货(鲣鱼、鰯鱼、牡蛎)、俵物、紫根、茜草等等。
但是,看着自己用了官印的那份契约。美浓守又皱起了眉头。
价格,在南中这里来看也不算贵,一匹棉布两枚金判而已,一箱十二合装的猪肉罐头,也只卖一两银子,但是,却无一例外的要求,现金交易。
岛津家有多少金银,他还是多少有所了解的,一旦贸易开始的话,岛津家几乎无法支付这些商品的货款。
为了缴纳第一期贸易商品的定金,他美浓守大人将此次携带的一千枚金判全部给了汉元商号的那些商人们,如今,他是一个彻底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了。
从擦得雪亮的白铜车辕的反光里,古贺一雄发现了美浓守的神情,“大人,其实,我们似乎有别的方式可以解决这个难题。”
“大人一向教诲我们,作为一个武士,要仔细的观察周围的环境,不管是在战场还是在别的什么所在。”在车厢里,那个漂亮的小姓略带有一丝醋意的看着在桦山久高脚下匍匐着的古贺一雄,看着他高高撅起的身躯,不乏恶意的想着,这个满脸胡子的家伙,难道被家主大人看中了?
“小臣在街头仔细的看了一番,发现,在街头的汉人中,绝大多数都是年轻精壮的男人,而相应的女人却是不到一成,大人,我们可以这样做,。。。。。。”
被人毁誉参半的古贺一雄,就此迈出了他人生关键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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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七十三章 公主来了
打发走了桦山久高一行人,李沛霖不由得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
“这些个倭奴!真真的令人厌恶!”他从窗户上的玻璃眼向外望去,已经看不到那一溜矮小的身影了。
出身辽东李家的他,自然是对这些曾经和叔伯辈们血战连连的家伙们没有什么好印象,特别是来者是曾经名噪一时的倭国悍将鬼石蔓子的部将,这就更加让他从心底感觉厌恶。不过,多年的宦海生涯,特别是这几年的大起大落,已经让他修炼的宠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了。
更何况,这在主公的信里已经写明,这是解决眼前问题的一把钥匙。
几番讨价还价,南中方面以岛津家看来极为优惠的价格出售商品,但是,这样的价钱,已经让代表张家在汉元商号管理船务事项的张小麒在心里乐不可支了。特别是当那一千枚金判在从屋顶的亮瓦透过的阳光照射下,闪烁着光芒的时候,在场所有的人都有些呼吸粗重起来。
金子的光芒晃得人眼花,晃得人们说不出话,只听见越来越响的心跳声,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说实话,在座的诸位不是没有见过钱的主,但是,却没有领会到工业产品高附加值的厉害。
区区的一匹棉布,内地的织造、运输成本是每匹平机白布四钱八分银子,秀儿机的织造成本则是它的十分之一,通盘计算也不过一钱银子,至于说通和染坊的印染成本,则是更让人大跌眼镜。满打满算,一匹染色棉布的成本,亦不过是五钱银子。
这个,还是在守汉提出的,工人要有两茶一饭的休息时间前提下,工时成本无形中提高了许多。
“怎么,都傻了?都没有见过这许多的金子?莫要如此的小家子气度!”李沛霖含着笑调侃了眼前的这些掌柜们。
“我干伊娘诶!”张小麒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回大人的话,不是我等没有见过这许多的金子,只是觉得,这些金子,来的太容易了!比老子当年在海上剪径打劫来得还要容易!”
他的话,引得大家一阵哄堂大笑,不过,也是道出了在场诸人的心声。
一匹棉布,不过五钱银子,却以二两金子的价钱卖出去。这样的利润,比抢劫来得要大得多。不过,接下来的话,却是又一次说出来很多人的心声。
“要不是将军大人那么宅心仁厚,让工人们有那许多的时辰喝茶、吃饭、休息,要是日夜不停的赶办,不晓得能够多赚多少金子?!”
好几位掌柜,特别是在通和织坊、通和染坊有着股份的,都纷纷的点头表示赞同。
“莫要贪心不足,你们可是知道的,大人一再强调,对于我华夏士民,一定要有张有弛,不能过于盘剥。”李沛霖的话,让他过了很久之后,也一直自责不已。这些掌柜们,一个个都是年老成精的家伙,在他的话语里敏锐的捕捉到了漏洞,很快,在织布、印染等行业,各个环节上,出现了大批的官奴和没有获得华夏户籍的外族人。他们从事着最累、最繁重、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然而,工资薪酬福利,比较起具有华夏户籍的来,却是低得可怜。
“诸位掌柜的,先行到后面休息,我这里还有一批客人要见。稍后,我们还有一位大客商要来。诸位不妨打叠好精神,等着迎候这位财神的到来。”
眼下要接待的这批人,不是来做生意的,确切的说,是来告帮的。
不久前,李沛霖接到了牛千刀的统计室和包中辰的执法处联合送来的密报,称有一伙从北方过来的人,男女皆有,在城中的运来客栈中行为颇为诡异。经过监视,初步判断,这些人是从升龙到河静,为首的,似乎是黎氏家族成员,但是,却是个女扮男装的。
请示是否继续监视,抑或是秘密处决?
大军在前方作战,根本之地留给自己镇守,李沛霖可不想城中混进来奸细宵小。但是,当他刚刚要在呈文上签署批示,准备密捕这批人的时候,一张拜帖递到了将军府。
“升龙故人黎慕华顿首百拜。”
原来是她!
李沛霖登时想起那日在升龙黎神宗的酒宴上,同自己唇枪舌剑的那个没有见面的小姑娘。她不在升龙宫中好好的做她的公主殿下,风波涉险的来河静做什么?
虽然心中疑惑,但是,远来是客,少不得让礼房主事吴存节将这一行人悄悄的安顿到迎宾馆住下,然后,派人严密的保护起来,封锁内外消息。
几番彼此摸底,李沛霖终于搞清了这群人此行的目的。
效仿申包胥,来做秦庭之哭!
黎神宗之女黎慕华在南中将军府礼房主事吴存节的陪同下,悄悄的一辆小车,来到了财神庙中。却也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防止被郑家在河静府中的细作们发现,以免坏了大事。
吴存节引荐之后,李沛霖开始打量眼前这位易钗而弁的黎皇公主。
一袭青衫,用新上市的棉布制成,裁剪的恰到好处,显得长身玉立,打量一下,大约七尺不足,六尺颇有余。
往脸上看,真个眉如翠羽,肌似羊脂。脸衬桃花瓣,发如金凤丝。用在街上的“卿元春”胭脂店买来的鹅蛋粉匀了脸,越发的显得赛过西施,强过昭君。
一开口,正是当日在宫中听到的那个声音。
“大明安南都统使黎讳维祺之女黎氏慕华,参见大明南中总统诸路军马官麾下长史官大人。”
在李沛霖面前,黎慕华自然不好再以所谓的黎皇公主身份来招摇,只得以大明安南都统使之女的身份来参见。
大明安南都统使这个官衔,还是万历二十六年的时候,万历皇爷封给她的祖先的,想不到,短短的二十多年,自己家又被权臣凌虐,自己的祖父被权臣逼死,父亲成为郑家手中的傀儡玩物。为了重现昔日祖先的荣光,夺回属于自己的江山,没奈何,只得来求这个大明的五品衔的守备。
半晌,也没有听到李沛霖说出一个字来。
旁边的老臣黎韬见李沛霖丝毫不作言语,心中明白,示意黎慕华的侍女,“请殿下以大礼参拜!”
委委屈屈的,黎慕华以参见上官之礼给李沛霖叩头行礼。
礼毕,李沛霖才大喇喇的说了句,“免礼,下官不敢当。”
听了这话,不由得黎慕华和黎韬等人心中暗自大骂,“说是不敢当,却又为何让我叩头?!”
几句寒暄,分宾主落座,有从人献上茶来,双方开始口不应心的进行尔虞我诈的谈判。
“小女先恭贺将军大人此番为我安南荡平叛逆,出师大捷。犁庭扫穴,就在今日。”
“小姐此言差矣,我南中军为大明百姓请命,吊民伐罪,扫荡阮氏跳梁,言何谓安南荡平叛逆?!”
“大人此言却有些不对了,那阮氏一族,身为我安南臣属,却行那割据僭越之事,焉能不是我安南的叛逆?大将军出师讨伐,正是为我安南剪除叛逆之臣,小臣在这里遥祝大将军虎威,定能战而胜之,一举克复顺化老巢。”黎韬见话锋不对,急忙出言试图帮助自家公主。
两个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感谢天朝大军帮助我安南,但是,你们打下的地盘却是应该属于我的。如果要是李守汉在此,他定要慨然长叹,原来,安南人的这个本事是有历史渊源的。不过,眼前的李沛霖,却也是久经杀场的老资格,这君臣二人的一点点小招数,在李沛霖的面前,还不值得一晒。
更何况,李沛霖身后,还有一样东西做为支持,实力!绝对的实力!
“二位冒险从升龙潜出,到我河静府来,难道就是为了向我将军府道贺的吗?要是如此的话,在下即刻替我家将军拜谢二位,然后修书一封,请升龙的郑王派人接二位回升龙。”
李沛霖的单刀直入,着实厉害。如果他写了信给郑松的话,那么,怕是眼前的这二位,还有宫中的黎神宗黎维祺都要去见西天的如来佛祖。
听了这话,黎慕华不由得脸色一阵雪白,旋即一阵冷笑。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是狂放。
“我原本以为,天朝将军能够为我安南主持正义,讨伐逆贼,还安南百姓一片清平世界,却不想,大明将军也是个糊涂昏庸,只知道眼前一点蝇头小利的人!”
黎韬也是双眼垂泪,“殿下,不想你我君臣却俱是有眼无珠之辈!不过,小臣能够身死社稷,也算是死而无憾!”
看他们哭了半晌,也哭得有气无力了,坐在桌案后的李沛霖放下手里的呈文,有些不耐烦的问了一句,“哭完了吗?哭完了,就和我说说你们的正事!”
看到自己竟然被李沛霖用如此惫赖的手段逼出来了真实目的,两个人顿时有些垂头丧气。相互对视了一下,还是黎慕华开口回答。
“拜上大明大将军,我黎家恳请大将军为我家做主,剪除恶奴郑氏,重振朝纲。日后,重张社稷,小女子全家定当厚报。”
“要我们为你家去出兵打垮郑家?”李沛霖皱了皱眉头。对于这种事情,他以前听叔伯们提起过,当年李成梁经常干这种事。一个部落内部发生了权位之争,他便出头以大明辽东总兵的身份进行调停,如果不听调停的,好办,遣大军伐之!
从中,李家也可以获利丰厚。但是,如今轮到自己了,这样的事,又该如何处置?每天从会安传回的将军的信件,从中可以看出,将军对郑家也是早晚要动手铲除的,但是,是否将这样的消息告诉给眼前的这两个人?如果,事机不密,走漏风声,岂不是坏了将军的大事?
他的沉吟,在黎慕华、黎韬眼中,却是另有一番含义。
“这个家伙,是想要好处!”
“看来必须要出大价钱了!否则这个狗官是不会帮我家夺回江山的!”
“大人如能劝说将军出面主持公道,为我安南清除权奸,我黎氏一族定当感激将军,并有薄礼奉上。”黎韬开始摇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试图让李沛霖知道,他的付出是会有回报的。
李沛霖端起桌上的茶碗,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细细的品了一下茶的味道,“汝可知贿赂上官,该当何罪?”
黎韬也是在官场上打滚的人物,听得李沛霖的话语,虽然是责难之词,但是,却不是方才那种刀也砍不进去的腔调,果然是天大的官司,地大的银子啊!
“大人如能劝说将军出兵北上,我等愿意以万金为酬!”黎慕华抬起了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俏丽面孔,毅然决然的说出了价钱。
“万金?!”李沛霖心中冷笑,以为老子没有见过钱吗?方才老子随随便便的就见到了一千两金子!
“如果将军能够助我父皇重掌朝纲,我父皇愿意以灵江以南阮家窃据的土地、人民为酬!”
“小姐,此等军国大事,你一介弱女子,这样的说,”李沛霖眉头微微的挑动了一下,脸上一脸的不为所动。
“现有我父皇啮臂所写血书在此!”说完,黎慕华站起身来,将身上的外衣解开,露出里面的月白小衣,悉悉索索的摸索一番,从中撕下一块绸子来,上面斑斑点点的写着一些文字,仓促之间看不清楚,只见上面盖着黎维祺的私章。
“此乃我父皇用自家身上的鲜血写就!”
“这是黎都统使写给我家将军的信件,在下不敢擅专,此等军国大事,自然由将军定夺。”李沛霖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取过一个公文袋,将其密密实实的封好,“明日随快船送往会安将军处!”
“二位可知,我家将军经常对我等言讲的一句话是什么?”
“愿意聆听大人教诲。”
“自古以来打仗,打得便是钱粮二字。”
黎慕华和黎韬四目相对,心中窃喜,你只要肯开口谈钱,事情便有三分光了。
“下官深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之理,将军大军如果北上,我等自然要有军饷等物犒赏大军。”
“但是,大军的军费便是要预先着落在你们身上!”
听了这话,黎氏君臣二人,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话已说到这个地步,将军出兵势在必行,复国夺权有望。忧的是,不知道大军的胃口如何,自家的那点积蓄,能否满足大军的需求,这几日在河静府,耳闻目睹,也算是对南中军的日常待遇、军饷给养等项有所了解。绝对不会是一个小数字。
“但不知,大军所需,大抵是个什么数目,下官回去也好筹措一二。”黎韬低声下气的向李沛霖求告着。
“这个,”李沛霖捻着胡须,略略沉吟了一番,“岂不闻,韩信点兵,多多益善的道理?”
“黎韬大人!”在一旁半晌没有开口的黎慕华,突然一脸的决绝,出言制止黎韬,似乎就如同做了什么重大决定的样儿,
“大人!”黎慕华拱手向端坐在桌案后的李沛霖言道,“当日我家先祖为了以防万一,在安南某处,也曾窖藏了部分金银,今日,为了我黎家的祖宗基业,小女子,特意将此窖藏献与将军麾下,以犒赏士卒,充当军需!”
将数代人积累的金银埋藏地点,数量,埋藏地点的标记,一一在地图上为南中军标识清楚,黎慕华仿佛整个人都空了一般,瘫软在椅子上。
“慕华另有一番不情之请,烦请大人转告将军。”
“哦?小姐请讲当面。”勒索到了黎家几代人的窖藏这样一笔不小的财富,李沛霖心中大喜,他不介意再听到黎慕华别的什么。
不过,黎慕华的话,令他心中猛地一沉。
“小女子久慕李将军威名,以弱冠之姿威震四方,创下好大一番事业,慕华虽为蒲柳之姿,却也愿意为将军侍奉日常起居。”说着这样的话,饶是她平日里自负决断决绝,毕竟也是一个女孩儿家,少不得两颊绯红。
“但求将军能够助我父夺回祖上基业!”
你个无耻之尤!
李沛霖心中大骂,他处心积虑的要重振李家门楣,为此,他和兄弟李沛霆南北奔走,甚至想将幼妹嫁给李守汉,以前担心的是李守汉不愿意,在秀儿机命名之后,兄弟二人一块石头落了地,就差寻一个合适的时机来道破了,然后,便是如何规避同姓不婚的礼法,如今你这安南的土司之女,也敢来和我辽东李家来夺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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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七十四章 买办还是合作伙伴?
带路党是古今中外都有的,关键是看他起到了什么作用。
喝了杯茶,略略平了平复心情,李沛霖发现,已是正午了。
草草的用过了午饭,和几个主事谈了谈这一日应该办的事情,略略休息了一会,“大人,约定的江南方家的客人已在会客室等候。”
承启官在门口依据今日的日程安排,向他提示着下一步要见的人。
沛霖略微沉吟了片刻,“这样,你安排人去和汉元商号的几位掌柜说一声,请他们先和方家的掌柜喝茶叙话,我这里稍候片刻就去。另外,你去将牛千刀、包中辰二位管事,和凌正先生请来。我有事要和他们讲。”
看着凌正衣服上几个不太显眼的地方,被钢花铁水烧烫的小洞,脸上微微的烟火之色,李沛霖知道,眼前的这个冶铁坊管事,一定又是在现场看着那些家伙们一锅一锅的炼铁炼钢了。
“凌工,”他学着李守汉的称呼,虽然他不懂得守汉为何要给这些匠户们如此的礼遇,无论是政治地位还是经济利益,都比内地的工匠要高出数倍,像凌正这样的人,在内地如果见到他是要跪地叩头参见的,如今却是平起平坐。
说归说,他心里却是明白的很,守汉的地位权势军队财富,怕是有一半是和这些匠户有关,在他心目中,怕是宁可损失一府一县的地盘,也不愿意损失这些匠户。
“如今可不要事必躬亲了,有些事,安排底下人去做就是了。”
“大人,没办法。如今将军的辖地一日大似一日,人口一日比一日多,前面还在打仗,后面又是大批的垦民涌入,前方的兵器,后方的农具,锅铲,菜刀,修房建屋,船坞里每月修建船只也是急如星火的,到处都是要用钢用铁的。不盯得紧些,如何能够支应过去?”
李沛霖心中不由得长叹一声,罢了!守汉这一条,便是至少一代枭雄。能够让工匠和他想到一起,甚至他没有想到的,这些工匠都想到了,如此得人之死力,焉能不成一番事业?
“是啊!从开年截止到上月末,也就是叶淇渡江南进的那几天,根据码头和几处关口的清册,一共有三万多户,五万多垦民到了我南中,这些人的农具,以及江南、西山的各处屯堡(所谓的西山,指的便是寮国的地盘了。那里靠山。)所需的兵器,都要依靠炼铁坊的各位。”
“如今主公从会安前敌派人送了来信件,要我等将眼下采用的所谓坩埚炼钢,搞成高炉炼钢。不知凌工有何意见?”
“这个,当日起造炼铁坊的时候,主公就提过,要效仿佛山镇,搞高炉炼铁,但是因为当日缺乏钱粮和劳力,不得已,才将鸡笼炉变成了坩埚炉,用来炼铁炼钢。不过,主公提出来了让我等试验一下,铸造钢炮,这样一来,坩埚就更不足用了。所以,。。。”
“所以,照主公说的,高炉必须要建起来!不知道还缺少些什么?”
“回禀长史大人,当日要建高炉,缺的便是钱粮,和劳力,如今要建高炉,自然也是如此。按照主公的意思,砌筑一座高炉,炉壳要用钢板制成,炉内砌耐火砖,外形呈竖直圆筒状。从装料、送风、排渣到出铁出钢,都要用水排等物来助力,人力、畜力均不能行。而且,因为炉内容量大,燃料多,必须要用焦炭来供应,还要用少灰、低碳毒的焦炭。”
这些话,技术性和专业性实在是太强,听得李沛霖有些云里雾里,旁边的统计室管事牛千刀,执法处管事包中辰也是似懂非懂,但是,依然勉强的听着。
“主公说的这样的一座高炉,一次可以冶炼多少斤钢铁?”牛千刀插了一句嘴。
“多少斤?”凌正猛的站起身来,他这个时候已经完全进入了技术领域的忘我状态,“按照当日主公的设计,最大可以容纳,我们南中的尺寸,100立方米!粗粗算来一炉至少可以出钢铁600吨上下!”
乖乖!600吨?!至少?别的不说,佛山,如今最大的一炉也不过日产铁6000斤而已,六百吨,意味着什么?牛千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那这样一座高炉,大约要多少钱粮?”别的李沛霖不懂,但是,做什么事情,都是要用钱粮的,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明白。
“这个,目前不好说,主公要求能不用人的就不要用人,咱们南中别的都好说,就是人力太少。一要用水排,二是要用钢板来做炉壳,三是炉内的耐火砖,还要考虑铁矿石是阳性还是阴性的,来烧制。所以,我们打算像瓷器工房那样,也是先搞出试验窑口来,成了之后,再大上高炉!”
“不过,这样一来,一座试验炉至少也有前期投入万两以上的白银,还有数百人三个月的口粮工薪等。但是,一旦此炉试制成功,我军钢铁将大大增加,且,炼铁坊所占人力,也可以转由他用。”
“凌工此言,却是着实的老成谋国之言。这样,方才说的钱粮问题,因为今日得了一笔意外之财,二位管事,今天请你们过来,就是为了此事。”沛霖将刚刚从黎慕华那里敲诈来的黎氏家族数代人的积累,拿了出来,“这地图上标注的位置,便是黎氏家族埋藏金银的所在,你二人派遣得力人手,按图索骥,把这些黄白之物给我弄回来!照黎家所说,约有金七万两,银四十余万两,铜锡之物未算,你们两家可以各取一成作为经费。余者交给府库,作为高炉建设专用钱粮。”
“凌工,烦劳您,以冶铁坊名义写一份呈文,要求建设高炉试验炉,我将这份黎家金银数目附在后面,我等四人共同署名,用印之后,快船送至会安行营,交由将军阅处,你看如何?”
“如此一来,日后佛山的炼铁匠人,将无衣食矣!”
门外传来李沛霆的声音。
扬州方家的掌柜江春,三十多岁,看上去微微有些胖的,五官倒也端正,只是眼睛略有些小,不过,一副玳瑁架的眼镜架在鼻梁上,立刻弥补了这个缺陷。
头戴儒巾,一身襕衫,按照大明的衣冠制度,眼前的这个江春,应该是一个有功名在身的生员之类的人物。
落座之后,李沛霖自然有一番官场中请教功名、科年的问话,这也就是他这个在内地官场打过滚的老油条能够问得出来,其他人,估计都是睁眼瞎。
江春倒也坦白。
“学生籍隶江都,忝为贡生。也曾数次秋闱,然皆铩羽而归,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自知此生无望,便去而行那陶朱公之事。”
“贡生?不知是何样的?是岁贡、选贡、还是恩贡?”
江春有些骄傲的昂起了头,“学生是选贡。”
按照大明惯例,选贡的要求,都是要学行兼优、年富力强、累试优等者,方可充任。江春自然有骄傲的理由。
几句客套话说完,双方开始切入正题。
这数年来,李沛霆与盐漕两帮合手,在长江两岸,运河上下,大肆的贩卖南中所出产的精盐,虽然双方都努力的做到保密,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久了,那些在茶楼酒肆,赌场妓院挥金如土的两帮帮众,自然会在言谈话语中透漏出一些自己知道的江湖秘辛。
这些东西被有心人归纳整理起来,然后顺藤摸瓜,自然将幕后的李沛霆找到了。
江春就是这个有心人。
直接投帖到盐帮、漕帮在松江府华亭县为李二公子准备的公馆拜见。
被人拆穿了面具的李沛霆自然有些尴尬或者恼羞成怒,甚至想让随行护卫将江春灭口。
但是,当江春说明来意后,双方立刻勾搭成奸。
“我此番奉家主之命南下与诸位商谈合作大计,为表诚意,家主命我带来了四船棉花与两船生丝,全部以进价让给南中诸公。另有十万两纹银,都是足色台州锭,作为我在南中采购货品之用。”
四船棉花,两船生丝,放在南中,足可以让那二百台秀儿机忙上些日子了!
“不知年兄想着在南中这蛮荒贫瘠之地,烟瘴遍地的所在,采购些什么?是象牙?犀角?豹皮?珍珠?还是别的?”李沛霖故意的将话题引开。
“年兄,如此就有些过了!二公子在江南,搞得江南卤业,人人鸡飞狗跳,盐漕两帮又大举收购生丝瓷器茶叶等物,如何却对江某遮遮掩掩?”
沛霖打个哈哈,将这话接过。
“我方家在镇江、扬州、南直隶、苏州、松江、太湖等处,共有大小盐号七十七家。往来盐商也有数十户,每年进出盐斤数十万石,奈何家口众多,各处费用浩繁。所以,家主希望能够同南中诸公合作,”江春指了指门口的那副对联,“共同发财。”
“如果是要盐的话,货源自然没有问题,”李沛霖也是一副商人面孔。“但是,有这几个难处,还望年兄体谅。”
“哦!年兄请讲当面,大举求财,总是要前半夜想想自己,后半夜想想别人,帮别人就是帮自己。”
江春话里话外的意思,李沛霖听得很明白,我已经向你展示我的友谊了,我没有举报你那个大肆走私私盐的弟弟,而且我带着你需要的棉花生丝等物,带着银子来,就看你的意思了。
“年兄怕是误会了,李某的意思是,当然也是我家将军的意思,当年是我这个不成材的弟弟去找的盐漕二位帮主,蒙他们不弃,同我们合作,我李家才算是在这南中立下了脚。如今,年兄和贵东家,财雄势大,又是官府给予盐引的盐商,自然不把盐漕两帮放在心上,可是,两帮数十万人,却是以此为生。不知年兄和贵东家如何处置此事?”
得!销售范围的问题踢给了方家!
“年兄仁厚高义,令人钦佩,不过,这点,请兄台放心。我此番出海前,已经同家主商谈过,如蒙诸公不弃,与我方家合作的话,我家主定当与盐漕二帮鼎力合作,不敢说井水不犯河水,至少,只要是两帮的地盘,我家绝对不会去碰。扬州有大小盐商数十家,我们三家可以一个一个的将他们击垮!”
“况且,年兄请看!”江春扶了扶玳瑁镜框,展开了护书中的一份地图,地图是一份简略的舆图,很明显是江春自己绘制的,上面用不同颜色标出来了各个省,以及一些大的州城府县。
“这是长江,这是运河。贵方的盐货主要是从长江口附近上岸,然后由盐漕二位帮主接收后,利用他们的船只,堆房,沿着长江,沿着运河向沿岸城市销售,这也就是为何他们能够一次吃下李二公子第一次运去的四万石精盐的缘故。”
“但是,他们的销售范围狭小逼仄,盐帮,北不能够过淮河,南不能至浙西。而漕帮,亦只可以沿运河向外发售。”
“且,二帮中人口众多,成本倍增。”李沛霖听了江春做的分析,眼睛盯着图上那标注着盐漕两帮的淡红色和浅黄色色块。口中不由得说出来了自己心里想的话。
“年兄高见!盐漕二帮,所经营的不过是养家糊口的营生而已,如果想要将南中之盐大举销往内地,与我方家合伙,便可事半功倍!”
其实,李沛霆每两个月发往内地的三万石盐,在盐漕两帮眼中,已经是看着香,却是着实吃不下的一块大肥肉了。他们自己的地盘已经趋于饱和,别人的地盘又在短时间内无法进入,在李守汉等人看来,必须要在内地寻找另外的合作伙伴了。
如今,有着合法盐商外衣的方家上门来要求合作,自然是极好的了!不过,即便是内心狂喜,表面上也是不能够带出来的。
“但是,年兄能够代贵东主允诺,不去抢夺盐漕二帮的地盘?”
“诶!李兄,方才我已经说过了,盐漕二帮,我们三家合作,抢别人的地盘去,万万不会在自家窝里杀将起来!再说,我家老爷安安稳稳的在扬州纳福,无端的打破了数百万苦哈哈的饭碗,这个,折福损寿不说,难道要日夜提防着那些苦哈哈们去寻仇不成?!”
“但不知,贵东家,和年兄你打算要多少的盐斤?每一个船期。”
“咦?在下鲁钝,不知年兄你所说的船期,指的是?”
“就是我的船队,在码头装好货物之后,到你指定的港口码头卸货,然后再返回,这一个往返,我们便是称为船期。”
“那么,南下时,会不会回空?”江春显然发现了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回空,也是一个漕运的术语。指车船空载返回,不载旅客或货物,造成运力的浪费。
“怎么,江大掌柜的有要关照我们的地方?”负责汉元商号的船务事项的张小麒眼睛里放着光芒。
“大人,贵军的快船,着实是厉害,我的六艘福船,头一天出发,却是迟迟未到。如果不是在下搭乘二公子的座舰前来,估计今日还在海上颠簸。所以,我打算,日后,贵方的货船南下时,便是运载我家的货物了!”
一群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财神面前肆无忌惮的讨论起如何北上运送私盐,如何南下运送豆麦、棉花、生丝等物。
“大人,”生意谈的到了这样的地步,江春也悄悄的将称呼改变了。“方才您说了有几个事情,以学生看来,无非是盐漕二帮的销售范围和利益不能受到影响,再就是我家的需求数量。初步我打算每一个船期便和漕帮的相同,三万石。另外,我想请问大人,贵方要那许多的棉花与生丝做何用处?自然,生丝可以卖给洋夷,但是,也不用那许多吧?”江春开始试图了解对方的意图。
李家兄弟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睛里交换了彼此的意思。
“来人!”在福伯的吆喝下,几个人捧着几匹布走了进来。
“这是番布吗?”江春一眼就看到了听差手里的布,似乎与松江府出产的番布很是相似。番布出自上海县乌泥泾,为黄道婆所传授。质优价昂,“一匹有费至白金百两者”。明朝成化年间,常常以此为礼物行贿朝廷高官及接近皇帝的大臣,而且布织得越来越精美,甚至织出龙凤、斗牛、麒麟等图案。
眼前的这几匹布无一不是错纱配色,综线挈花,端的是好东西!
“我们要的棉花,便是来制造此物,另外,要的平机白布,是用来制造这个。”福伯指了指后排一个听差手里的染色布。
“松江棉布衣被天下,这个,我们自然不敢望其项背,但是,我们也有我们的好处!”
所谓收不尽的松江布,是指在松江府靠着纺纱织布谋生的人多,自然产量就上去了。但是,在河静,如今有了那秀儿机,人工成本和产量,自然不是一般家庭为单位的机户们能够相比的。
但是,具体的产量和成本,李家兄弟和福伯这些人,打死也不会告诉江春的!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嘛!
“这样的布,要卖多少钱一匹?江某想独占这个布匹的售卖之利,不知可否?”江春看着这一匹匹的布样,眼中看到的是白花花的银子。
“年兄何必操之过急,请看此物。”
李沛霖从一旁取过一个类似于账簿之类的东西,递给江春。
江春见到的奇人奇事也算是比较多了,自然有点处变不惊的修为。但是,打开这个簿子,着实令他吃了一惊。
随手翻动了一下,完全是布,是不同种类的布匹,被染成不同的颜色,粗粗的数了一下,各类颜色,便有二十多种。
“年兄可知这些布匹要价几何?”李沛霖依然是温和的声音在江春的耳边响起。
“学生不知,但是,这南中似乎不产木棉,千里之外从江南运木棉过来,自然价格不菲!”江春用手指仔细的摩挲着布样的手感,体会着与松江府布匹的差异之处。
“你手中的染色布,我们卖给倭人是一匹布两枚金判,合金二两。这样的番布,是四枚金判一匹。但是,兄台自然与倭人不同,我们便五折售给兄台如何?”
这样的染色布,一匹布十两银子,自然不算是贵,运回家去,也是颇有利润。
“那好!学生此次运来的棉花、生丝等物,价款便全部折成这布匹了!”江春心中默默的计算了一番,四船棉花,两船生丝,大约是合银二十多万两,可以运回去一两万匹布了。
“不知道这一万多匹布,什么时候能够织就交给学生?”
“你算错了吧?后生。”福伯用一把胡梳子细细的打理着稀疏的胡子,“不是一万多匹,是将近三万匹!”
嗯?难道不是一匹染色布十两?
“内地兑换金银,是大约一两金子换十两银子,但是,我们同倭奴那里换银子是一两金子换四两五两银子,自然不能让兄台吃这个暗亏!五两银子一匹染色布!但是,只能够在我指定的区域内销售,如果卖给倭奴或是别的人,江兄,是否视我南中为无物?”
“大人!”江春顾不得自己选贡的身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恳请大人将布匹的专营交给学生!学生定当供应南中所需棉花、坯布、生丝,无论多少,绝不欠缺!只求大人能够将这布匹专营交给我!”
很多年以后,当家资亿万的江春得知,当年南中的纺织成本后,不由得一脸苦笑,一匹染色布不过五钱银子。“居然只要5钱不到的银子??这还是李将军大发善心每月给工人大发工时银子发三节两寿的赏钱,每天两餐,发工作服,还限定了每一班不得超过五个时辰,超额工作有赏钱的结果!要是我的话绝对可以把成本压到一钱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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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七十五章 顺化城下
一旦兵临城下,很多人会发生变化,原来口号叫得震天价响的人,也许就是打开城门投降的人。
顺化城外。这个时候的顺化,其实还是叫富春,但是,为了大家能够知道说的是哪里,便挑一个大家熟悉的名字。
几天的外围战斗下来,南中军已经将顺化城外阮军据守的全部堡垒、寨子一一攻克。顺化的城墙,已经在人们的视线里变得清清楚楚。在千里眼的镜头里,守汉仔细的观察着城头士兵的状态。
城头上,阮军的士兵们手持刀枪,努力的让自己振作起来,但是,远处的那些隐约看见的大炮,却让他们明白,即便自己再怎么振作,这座城,也是会被城外的那些明国军队冲进来,就像一百多年前一样,很轻松的就将安南打回原形。而自己,估计会成为最先一批的京观建筑材料。
看着城外那些不久之前还是自己的同袍的家伙,如今,牛哄哄的打着大明讨逆诸军的旗号,拿着明国的军饷,不但保住了小命,还可以小小的发上一笔财,为什么,当初当俘虏的不是我?!
“如今自新军有多少人马?”守汉也是很想知道自己的这支炮灰部队,哦不,先锋队的数量。
“大约有五千人!这是根据他们的伙食消耗情况统计出来的!”一旁的营务处会办陈天华,向李守汉回报着自新军的人数。
“不是只有三千多人吗?怎么这一路征战下来,人数反倒多了不少?”
“主公,有所不知,”陈天华因为管理着营务处,各个部队往来公文,军械粮饷,兵员补给等事情都要经过他,各种各样的事情自然也是了如指掌。
“日丽收编他们的时候,确实是只有三千多人,但是,一路东进,他们一路招降纳叛,前几日的攻坚,又是收容了不少阮军残部。很多阮军军官听闻我军有此营,纷纷带着队伍前来纳降,要求加入自新军。这批人大约有千余人,另外,攻克城外堡寨,又有近千人按照自新军的程序,被编入营伍之中。”
守汉点了点头,所谓自新军的程序,那便是在身体合格的情况下,军官要杀掉另一个军官,纳了投名状之后,才准许加入的。至于说那些自己带着队伍来投奔的,更不待言,往往是官有你当的,但是队伍却不是你的那支。
“阮成达在不在?”阮成达,便是当日第一个杀掉身边的同僚,宣誓要效忠的那个尿了裤子的管奇阮成大,如今,也是自新军的统领。不过,他也是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这样的人,是专门干脏活累活的降将,守汉今日召集各营议事,他自然是不敢太过于靠前。免得让主公看到了碍眼。
远远地,他寻了一个座位,带着自己的几个营官老老实实的躲在那里。
听到李守汉传唤,阮成达立刻如同屁股下面被安了弹簧一样,一跃而起,跪倒在地,“主公,标下自新军统领阮成达在此候命!请主公示下!”
李守汉看了看眼前跪着的这七八个人,心中着实的有些别扭,换了以往,他压根不会收容所谓的自新军。但是,如今作为一个军队、一个团体的首领,他要考虑的事情很多,要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
“你等自日丽归顺以来也算是建立了不少功劳,克敌垒一十七座,劝降敌寨五座,受降、缴获无算。我军一向是赏罚严明,有功劳就必须要赏。来人,记录!”
“自新军上下人等,统领、营官等人,各记功一次,赏赐九龙江田亩一千亩,队率等人,各赏赐银十两,田亩百亩,士卒等,赏赐纹银五两,田亩五十亩!”
“愿为主公效死!”阮成达等人听到这话,个个喜笑颜开,他们家中都是不缺钱的主,自然不会在意那些赏赐的银钱,但是这记功一次,就说明李守汉已经拿他们当自己家的部队一样看待了。
“我军不日就要对顺化发起总攻,你等对顺化城池熟悉,可有话要说?”
“主公既然问起,那么末将就知无不言。”阮成达站起身来,“请主公移动贵体。”
到了一个视线更为开阔的所在,众人站定,阮成达手指着顺化,“大人,顺化西面是长山诸峰,成为西面的屏障,我们脚下的玉屏山便是最近的一座。城池有一条江从城外通过,成为了天然的护城河,这条钱场江对于我军在进攻时,会造成很多的麻烦。东面大约十五里便是大海,我军炮船已经封锁了海面。”
“沿钱场江江而上十里左右,便是天姥寺、文庙等处,我军日前已经将这些据点一一攻克,标下斗胆建议,如果攻城的话,主公可以将行辕搬至天姥寺坐镇,将前敌所需之辎重弹药囤积于此,或前方伤兵后送至文庙。”
“顺化城池,分为内外城。城池呈四方形,每边长约五里,四周又引来钱场江水灌入壕堑中,形成了又一道护城河。城墙高有三丈米,厚约六七丈,全部为青砖砌城。一共有十座城门,每座城门高约五丈。城南有城门四座,城东有城门三座,城西和城北各有城门两座。城墙之上设有大小炮台二十四座,大约有各类火炮在百门以上。城内有阮家所属官吏办公办事的区域,还有阮家的所谓内城。内城,便是阮家贼子,僭越建造的王府,据说通盘仿照北京的紫禁城建造,有阮贼平时处理政务的勤政殿,后面有他居住的乾成殿,他老婆住的坤泰宫,他大儿子居住的光明殿,其他后妃居住的顺辉院等。城内还设有旗台、太和殿和祭祀历代先人的宫广殿和庙宇。”
听完了阮成达的介绍,李守汉有些发憷了,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的城市攻坚战。这个时代的攻城战,大约还是停留在城墙的争夺上,往往是攻方通过云梯爬城,在城墙上占据一段之后,向城门攻击,打开一座城门后,大军涌进,宣告一座城市的陷落。很明显,城南的城门多,似乎容易突破,但是,如果将兵力投入到南门,那么就要面对着钱场江和护城河两条水系的阻隔,对于火炮众多的南中军而言,兵力兵器都无法展开,而且,兵力又被两条江河阻隔、分割,无法形成优势。
“阮成达,我问你,如果我攻城之时,委派你做先锋,你尚有余勇否?”守汉先不去想将哪里作为主要的突破口,他要选定一个攻城的先头部队。当然他也是死人最多的部队。
“大人,标下愿意!”阮成达清楚,这个任务的危险性,但是,危险的话,也不是自己这个统领。死的都是那些士兵而已。
“大人,天华有一句话。”半晌不开口的陈天华,皱着眉头死死的盯着顺化城。
“说!”
陈天华拔出腰间佩剑,在地上横竖划了几道,开始将他的想法说出来。
“顺化城门有十座,南面最多,二十四座炮台,虽然是按照东西南北四面均摊的,但是,据探马禀报,火炮却是在南门附近最多,东门其次!西门和北门最少。所以,天华以为,我军如果攻城,效仿先贤的围三缺一战术,只攻打东门、北面、和西面,留下南面。南面,正如阮统领所言,有护城河,有江水阻隔,对我军不利,对敌军同样不利。我留下一营人马牵制敌军,令他不敢搬迁火炮到其他城门处。”
“东面是大海,且又有江水入海,我军舰船可沿江逆流而上,以炮火袭扰东面的守敌,同时,以二营左右兵马攻城。”
“主力在西门!”守汉将代表着主力的几面小旗,狠狠的插在西面。“我们就攻西面的两座城门!”
“主公可知,西面的守将是何许人?”陈天华嘴角露出来一些笑意,言语中带着一丝不屑。
“是谁?”
“是我军的老相识了!日丽之战时的主将,阮福源的第三子阮福渶,带领着大约五到六个奇的兵力,把守着西面的城墙。据说他从日丽兵败回来之后,几次要入城,都被他的父亲阮福源骂了回来,令他在城外驻守。前几日我军在城外攻打甚急,玉屏峰、天姥寺相继被攻克,他苦苦哀求,这才被允许入城守御,但是,却是最面对我军的西面。据说,到现在也不让他进内城。”
这些宫廷内部争权夺利,狗屁倒灶的事情,守汉在各式各样的辫子戏里看的多了,别的不说,此时此刻,在辽东正在四处劫掠的野猪皮家族,很快就会上演一幕幕精彩的活剧,可惜,自己分身乏术,否则一定要去看看,到底**哈赤是怎么死的。是被袁督师的大炮给轰死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死掉的。
守汉自己认为,老**哈赤,极有可能是被他的八少爷给干掉了。
从人性上看,老八有这个狠心。从另外一个角度上看,老**哈赤死的时候,最先赶到的就是老八。而且,老八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自然是最大的嫌疑犯。
他努力的摇摇头,让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子里滚出去,然后,让各营营官回去,准备接受营务处的作战文书,按照文书的交代执行各自的任务。
自然,自新军的七八个营的人马,被调到了西面,准备充当攻城的第一波部队。
当晚,阮成达鬼鬼祟祟的来到了守汉驻扎的天姥寺,要求见李守汉,并说有极秘密的军情禀报!
“标下恭喜大人!”见到了李守汉,阮成达立刻跪倒叩头,口中说着拜年的话。
“少废话,有话说有屁放!”守汉用脚轻轻踢了阮成达一脚。“老子没工夫听你的废话!”
挨了这一脚,听了守汉的喝叱,不由得让阮成达浑身的骨头都轻了二两,这分明是拿我当了自己的嫡系了嘛!投降的这些日子以来,阮成达处心积虑的想成为守汉的新贵,他听说,守汉对自己的那群最早的班底,都是说话很随便的,对于后来投入的人,视情况采取不同的态度,总之,越是生分的,越是客气。
“大人,小人有一个亲戚,在对面的阮军中充当队率之职,他一心想着投靠王师,弃暗投明,也好修成一个正果。”
“拣要紧的话说。”
“他的管奇是阮福渶手下的心腹黎笋。据他说,阮福渶有意献城投降,只求大人能够保全他的身价性命。”
“就这些?”
“当然,来人说了,如果大人能够答应让阮福渶承袭阮福源的官职,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丢那妈!我都兵临你的城下了,你还想着继承你老子的官职?
守汉心中大骂。
借着摇动的烛火,阮成达看到守汉的表情阴晴不定,心中也是暗自惴惴不安,历来,对于降将,最为忌讳的就是与旧日营中同僚们往来。如果守汉追究起来,怕是自己的这颗大好头颅便保不住了。
“老软,”守汉叫着阮成达,“你回话给来者,告诉他,万事可以商量,但是,在我军攻城之日,他阮福渶必须打开城门,让出城墙,带着队伍在城墙下等候我军入城。入城之后,我保证他的个人身家性命,此其一。其二,他所说的,承袭他父亲官职的事情,等我入城之后,和他详谈。”
“还有,你办事用心,这段时间也是立了些功劳,我答应你,入城之后,你的部队可以在城中驻扎,休整数日。明天,营务处会有文书给你。作为日后的依据!”
听了这话,阮成达心中狂喜不已!
入城之后,可以在城中驻扎、休整数日?这分明就是让我在城里撒开来劫掠一番啊!
送走了阮成达,担任宿卫的近卫营营官兼中路军指挥叶淇走了进来,“主公,你真的相信他阮福渶是要投降?”
“鬼才相信他是要投降!不过,凡是都是两手准备,一面准备打,用人命给我换这座城,一面,准备接受阮家的这位三少爷的投降。还有,我明天会回会安,这里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你,你必须这样的办好这几个事。”
夜深人静,李守汉压低了声音,向叶淇交代着。
几天以后,惊天动地的大事情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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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七十六章 顺化,顺化!
顺化。
已经是农历五月初,稻田里的早稻已经开始扬花吐穗,个别的地块,稻子已经开始灌浆。一片片的看上去煞是喜人。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今年应该又是一个丰收年。
稻田的田埂上,几个头戴着斗笠,裤腿高高挽起的农人正在那里高谈阔论,讨论着今年的收成会不会比前年那次更好。旁边的孩子们手里的青蛙在不甘心的跳动着,试图从束缚中逃脱。
不过,顺化城中的守军却没有心情欣赏这丰收在即的景色。他们眼中,只有稻田前方的南中军大营,和那一座座的炮垒。
南门外的六座炮垒,已经不间断的轰击了一个上午,几百发炮弹砸向了顺化城墙。城头上的官兵在督战队的钢刀面前,又不敢逃下城去,只得是躲在城墙的另一侧,来赌自己的运气。
还好,今天上午大家的运气似乎都不错,没有死太多人。只有不到一百五十个人去见了佛祖,另有二百多人受了程度不一的伤,在砖石瓦砾中呻吟。
“妈的,打了一早晨,也不怕大炮炸膛!”城头上的管奇狠狠的朝着城下吐了一口吐沫,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他不知道,炮垒里面的六门新铸造的钢制大炮,目的就是为了试验,看看什么情况下会炸膛,取得各项技术数据。要不然,那些胆怯的炮手们,为什么在炮垒后面又修建了一个防护垒,就是为了防止火炮炸膛。
“大人您看!”一个眼尖的队率用食指指着远处,示意管奇大人。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沟通钱场江和护城河河道、水闸已经被填平。没有了江水的补充,护城河中的水就是一潭死水,很快就会干涸。那么,赖以阻挡南中军前进的一道屏障,就被南中军用一堆草袋子加泥土给破解了。
不由得管奇大人皱起了眉头。
炮声虽然停住了,但是,更加令人讨厌的声音开始了。
“城上的弟兄们,现在是午饭时间,俗话说,雷都不打吃饭人。我们不开炮,大家吃饭。”一个有些沉闷的声音从炮垒中传了过来。
“你们今天吃什么?我先说说我们的饭食。我们每人一份芋头粉蒸肉,半斤肉啊!还有从北地来的面粉,制成的肉馒头,你们吃什么?!是鱼露拌米饭吗?”
“当个饿肚子的兵有啥意思?城里的粮食还能支持多久?不要想着有援兵了!阮家已经没有一兵一卒在别的地方了!知道为什么这几天一直没有打城吗?就是因为我们去扫荡别的地方了!如今,从北到南,没有一个村寨城镇是阮家的了!想突围吗?好啊!看看周围的大炮,我们还有无数的火枪。东面是大海,南面、北面、西面,都是我们的军队。弟兄们,好好的想想,是愿意饿着肚子给阮家陪葬,还是愿意吃的饱饱的为我大明南中军效力!”
“妈的!这群船佬太欺负人了!”管奇大人被气得怒火中烧,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你们围困我们就算了,还告诉我们,说我们为啥不打你,我们是打你别的城池去了。如今你是守城,粮草不足,而且,绝对不会有援兵。突围,无处可去。
“我们的炮呢!对着那个放屁的家伙,给老子来一炮!送他去见阎王!”管奇大人在城头上疯了似的寻找着火炮。瓦砾堆中,被轰塌了的敌楼废墟里,他拳打脚踢着每一个他认为碍事的官佐士兵,“快!把大炮搬出来!给那个家伙来一炮!”
终于,在瓦砾堆里他发现了一门六磅炮的身影,“快!把炮拖出来!给城下的那个家伙来一炮,快来人!把炮拖出来!”
身边的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刚刚从宫中侍卫变成管奇的家伙,“大人,不可以啊!”队率小声的在他耳边提醒,“昨天玄字号炮台的兄弟们就是因为向城下还击,结果,连带着黄字号炮台的兄弟都一起去见了佛祖。本奇的前任管奇也是在昨天的炮火中以身殉职的。”
“我不管!老子不管!我今天一定要干掉城下的那个家伙!”
“大人,您看!”队率急忙拉住了管奇,制止了他在疯癫状态下的进一步行为,“风筝!风筝又来了!”
半空中,十几个风筝在暖暖的风中起起落落。从风筝扎制的工艺水平上看,这些风筝丢在路边都没有人看,既没有图案,也没有彩绘,顶多就是能够飞起来,并且,载弹量很大。
没错,就是载弹量。
风筝的腹部,用细细的棉线绑扎着一个纸包,棉线上,一根线香的火头被风吹的正旺。风筝飞越了城墙,线香的火头也烧到了棉线。“哗啦啦”在南风的作用下,纸包里的那些弹药纷纷破巢而出。
纷纷扬扬的纸片,五颜六色的在半空中飞舞。
“没事!不就是那个讨伐我阮家的檄文嘛!什么夫南中者,自古以来,便为我大明领土,今有奸邪作乱,人民不得安乐等等官样文章而已,顶个屁的用!他们就不知道,咱们军中,有多少人识字?!不识字的人,看到这些东西,不就是上厕所的草纸?”管奇大人很是不以为然。
但是,当一个士兵捡起来一张落在城头上的传单看了一会,管奇大人感觉情形有些不对了。一个什么字都不认识的大头兵,会看什么传单?!
他一把抢过那个士兵手里的传单,上面却是一个字也没有。
是一套图画。
粗看上去,图画画的不过就是一个阮家的士兵和一堆服色,官帽之类的东西,另外便是一个个元宝。看着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城上的兄弟,听好了!我来说给兄弟们听听!免得大家不明白!”远远地,那个声音又一次恰到好处的传来,一幅热心人的样子。
“凡是来投奔我南中军的,每一个士卒都有一两银子的赏钱,如果是携带自己的武器刀枪来的,另加一份。如果是杀掉你们的叛逆长官来弃暗投明的,视其官职大小另有不同赏赐。赏格分别是。。。。。。”
管奇这才仔细的看着那幅画,果然,在他最熟悉的管奇服色官帽后面,赫然画着三锭元宝。也就是说,如果有谁杀了他,拿着他的头颅去投南中军的话,便有至少三十两银子的赏赐。
转眼之间,他看周围士卒的感觉都不对了。原来那些如牛马,似奴隶的士兵,似乎眼睛里有着一种不同的东西。让他感到不寒而栗,似乎,在士兵们的眼睛里,他就是那一锭锭的银子。
“看什么看?!还不快点修复城墙去!”管奇大人色厉内荏的大吼着。
“兄弟们,记好了啊!黄色的,便是我南中军的归顺证!拿好它,我南中军攻城之日,只要你弃械跪地,双手高举此物,我军不但不打不杀,如果符合条件,愿意加入的,可以加入,不愿意的,我军发放路费,可以回家。
从铁皮喇叭的声音,如同一个魔咒,让城头上的人,一个个呆立不动。
“又来了!又来了!”突然,城上一阵嘈杂,几个士兵用手点指着城下。
一群群士兵从南中军大营中如同一阵阵潮涌一般,无声无息的直奔顺化城方向而来。队列中,有士兵十几人一组扛着长长的毛竹制成的云梯。炮垒中也是无数的人进进出出,运送着炮弹和火药。
“快!快!”管奇大人挥动着腰刀,“明军要攻城了!”
人们在他的吆喝声中,懒洋洋的搬运着狼牙拍子和擂义夜等守城工具器械,丝毫没有大战即将到来时候的紧张气氛。
南中军的队形在带队军官的铜哨声中快速的向城墙涌来,越来越近,从千里镜里,城上的人们也可以看到,炮垒中的炮手们,正在紧张的装填火药和炮弹。
“快!快!准备!”一边大声疾呼,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下城的马道。管奇大人一把拽过身边的那个队率,“说,你们是不是找到了门路?”他在城楼的背静处低声询问着这个自他就任以来还比较顺从听命的家伙。
如果这些家伙找到了门路,同城外的大明军队联系上了,那么,他也不介意弃暗投明。可不能把自己的大好头颅变成别人立功领赏的筹码。
“大人,兄弟们都是忠心于主公的,哪里会有悖逆之心,城下的明军,呵呵,他们是在那里搞训练的。”队率苦笑了一声。
这个场景,自从炮垒筑成,城下的火力能够完全压制住城头的炮火后,就接长不短的出现。练队形,练爬云梯,练如何越过护城河,如何通过那些密密麻麻的竹签子,如何毁去鹿砦和拒马。如今,就差真的有一天,在炮火的掩护下,南中军登上城头。
“原来是这样!”看到城下的队列在炮垒侧后停住,人们开始紧张的动作起来,从炮垒中出来的军官们,在和训练队伍中的军官热烈的讨论着什么。
“很好!汝等既素怀忠义之心,我当禀明主公,为汝等请功请赏。”一块石头落了地的管奇大人,又恢复了官威。
“如果大人想打听门路的话,不妨去西城看看,那里据说有点。”队率与管奇侧身而过的时候,小事在管奇耳边嘀咕了一声。
这一声,如同一个霹雷在管奇耳边炸响。
炮垒里,几个铸炮场的工匠用竹制的夹子将一张纸条放在炮口处,炮口的高温使得纸条迅速被炭化,但是却没有燃烧起来。
“怎么样?”为首的工匠低沉的嗓音问他旁边的助手。
“和炮尾、炮耳等处的情形差不多,都是停止炮击后五分钟,温度就降了下来。纸条不会被点着,按照会董的说法,就是温度不到二百度,达不到燃烧点了。”
“那也不要大意,用别的东西试验一下,看看能否将生肉烤熟。”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将几片生肉展平放在刚才用纸条测试的位置上,很快,一阵阵烤肉的香气在炮垒中弥漫开来。
这是南中铸造的最新的火炮,不光是钢质。在炮架上匠师们也是很是琢磨了一番。按照他们口中的会董李守汉的要求,要便于火炮机动,还要方便火炮发射的精度,同时,又要降低炮手们的操作强度。
一番周折,依据戚继光练兵纪实的记载,匠师们研究出来了新式炮架。但是,却被他们自己给否定了。
“按照会董说的意思,这个似乎还差点。”
几番修改之后,匠师们终于比较满意了,将图纸和模型派人送到前线,请会董指点。李守汉看过图纸和模型,我靠!这不就是后来龚振麟研发的四轮磨盘炮架的升级版吗?
感谢高阳!感谢胡雪岩!拜高阳的历史小说之赐,守汉当年也曾经读过红顶商人,对里面这个笔墨不多的前辈产生了兴趣,并且寻找过他的相关著作。
拜读之后,大为佩服。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他的铁模铸炮法和轮机炮架,要比技术水平最高的英国人还要高明。
于是,一纸诏令,命令铸炮场将新铸造的五门钢炮装载在这轮机炮架上,千里机动,南下顺化,特别在命令里叮嘱,要做好每天的纪录,行军时用多少畜力拖曳,用几人推拉,行军速度如何等等。
到了顺化城下,更是将这座城池当成了最好的训练、试验对象,当成了一座活靶子。
叶琪带着各个营的营官,一面督促着部队训练攻城的各种战术动作,步兵与炮兵之间的协调配合,各营的认知标识,冲锋的队形如何为炮兵引导指示目标。另一面,便是来看这新式大炮的厉害。
“这就是新式炮架哦?”营官们新奇的看着炮垒里那四轮炮架。“你们倒是真的散漫着花钱!这上好的黄黎木、精铁就被你们拿来做炮架?”他和熟识的匠师开着玩笑。
炮架的四个轮子确实是用钢铁制成,下面车轴上还加上了齿轮与棘爪,平时不用时,将棘爪收起,自然可以前退后拉,需要时将棘爪放下,便可决定是前进亦或是后退。而炮架,则是用安南出产的黄黎木制成,看中的就是它的坚固耐用。(娘的!用越南黄花梨做炮架,典型的败家子行为啊!)
“这个炮架下装四个轮子,可以后推前拉,架面置有磨盘,大炮安放在磨盘上,可以四面转动,故又称磨盘架四轮车,最要紧的就是这个,方器(矩度)和圆器(铳规)。”匠师为营官们逐一指点着炮架上的各个附件。
“这个棘爪,”匠师指着轮子上的一个小构件,“这样销上后,”大炮发射后,便只向后退,所以,我们的炮位,大家看,后面修成了一个斜坡,比前方略高些,大炮向后退去,后轮冲上斜坡,力竭之后,自然向前。只要稍加调整,炮位自然便回到原位,炮手兄弟们就不用那么辛苦。”
“这个炮架,最关键的便是一个轮轴,两个齿轮,有了这两样物件的正常运转,大炮便可以俯仰自如,回环如意。”匠师指着炮耳处油乎乎的两个齿轮,“放在这个位置,炮,便可以平衡稳定,且轻重相匀,无后坐跳之虞。”沉重的红夷大炮需要打桩固定,是因为要在桩上与炮身连上驻退索,有绳索连引,这样火炮就不会退得过远,复位时也较为容易,弊端是基本只能前后打,难以左右转动。
“拿这个东西做啥用?”炮司的一个营官,顺手拿起来炮架旁边的一个铁棒,“这是孙行者的还是雷震子的?”这个时代,西游记和封神榜的故事已经深入人心,看到这根铁棒,营官少不得拿它开个玩笑。
“这位大人,烦劳您将此物插入这个孔中,顺势旋转。”
那营官将信将疑,按照匠师的吩咐操作起来,但只见巨大的炮身,在铁棒的作用下,缓缓的向左移动起来。“诶!有点意思!炮口动,炮架不动!而且直娘贼的,恁的省力!”
“叶指挥。如果要调整大炮的俯仰角度,便将铁棒插入这个孔中即可。”
叶琪全神贯注的盯着几个营官兴致勃勃的操作着大炮,左右俯仰的炮口不停地移动着。旁边,一名葡萄牙人在那里惊诧的看着硕大的二十四磅的炮身在两个壮汉嘻嘻哈哈的笑声中被不停地移动着。
“好了!停下。”
叶琪命令手下的几个营官助手,“从这里到城头上阮家的星字号炮台,大约多远?”
“回禀指挥。大约二里多一些。”一名炮手眯起眼睛目测了一下。
“禀大人,一千一百步。”另一名炮手从炮架上抬起头,他刚刚通过炮架上的方器和圆器上测量了距离。
“是这样的。”几名匠师和其他的炮手纷纷符合两人的说法。
“那好!”站在炮架侧后,叶琪用千里镜仔细观察了一下星字号炮台,旋即从甲胄内侧掏出一个包裹的十分紧密的牛皮护书。展开了之后,对照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符,口中念念有词。紧接着,报出了一连串数字。
“按照我的要求,装填,瞄准。目标,炮台左侧第三个垛口上的旗子。”炮兵们如坠云雾之中,旁边的炮司营官到是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
“指挥让你等做么子,你们就照做便是了!”
离得那么远,又只是打一面旗子,如何能够打中?!炮手们一面操作,一面心中抱怨。
“轰!”随着一声炮响,垛口上多了一个硕大的坑,被炮弹打得砖石乱飞的炮台上,早就看不到了那面方才被叶琪盯上的旗帜。
防护垒里的炮手,匠师们无不大惊失色。这尼玛也太过分了吧?!就算咱们的火药有力,大炮强悍,但是,打中一千多步以外的一面旗帜,这个,也确实太过分了!
“这是大将军密授的炮击秘术,尔等好生操练,闲暇时,我们自然会将此等秘技一一传授给大家。”
炮司的营官站出来大声向眼前这群呆呆发愣的手下们吆喝着。“这些大炮,如今是南中军中最新、最好的大炮,尔等好生操练,日后必有大出息!”
这是密位制第一次用于实弹射击,对于守城的部队倒是没有造成什么震撼,但是,对于了解内情的人们震撼就十分强烈了。
“大将军将一个圆分为6000份,每个等份是一密位,用这个测量目标的位置,再结合其他器械,自然是只哪打哪。”在回大营的路上,被几个不知情的营官纠缠的有些头大的叶琪,不得不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他方才的行为。以证明,他不是在掐诀念咒。
堪堪到了大营门口,迎面一马飞出,直直的奔着叶琪这一行人而来。
“叶指挥!会安将军有军令到!请您签收!”来的这人正是守汉身边负责往来传递文件信函的交通队队副。
仔细验看过了信封上的火漆封口,叶琪掏出自己的印鉴,在接收簿子上仔细用了印,又命在场的几个营官在见证人的位置各自用了印,这才挥手示意大家回营。
“通知下去,明天起,全军发动对顺化的总攻。”
叶琪看完了十万火急的信件后,低沉着声音,向自己的这群手下发布命令。
“大人,这却是为何?我军虽然已经围城,但是攻城之事,尚有诸多事务未能完善,为何匆匆便要攻城?”
“怎么?怕了?我近卫营,近卫凤凰左营,近卫麒麟中营三营兵马,乃是围城部队中主力。只指挥大人一声令下,我们自然可以攻进顺化城中,生擒阮家小丑。”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吵吵起来。
“都给老子闭嘴!”叶琪有些烦躁了。“为将者不因怒而兴兵。主公这么做,自由主公的道理。实话对尔等讲,河静有细作来报,北方升龙郑家,正在调动兵马,筹措粮草,似有南下骚扰之意。我军若久顿兵于坚城之下,恐怕北方家园有事。”
晚上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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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七十七章 顺化!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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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三年六月初九。晴。
阮福渶在城楼里仔细听着从远处传来的一阵阵炮声。
从早晨开始,顺化城头的士兵们就惊讶的发现,城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多出来了几乎一倍的炮位,太阳刚刚一露头,炮火就开始了。
那五门钢炮发射的二十四磅实心弹,充当了对城池破坏的主力。一枚枚炽热的炮弹,很是蛮横的冲向城墙,冲向城楼,或是破坏城墙上的防御工事,或是将城楼中的军官们赶了出来,让他们不得不在城头上迎接十二磅炮的榴霰弹的到来。
十二磅炮发射的榴霰弹,在那些得到了指点,初步掌握了密位瞄准射击方法的炮手们操作下,成为了杀伤城头人员的绝佳利器,人们不敢在城头露面,甚至不敢将自己的身躯暴露在有可能被城下发现的缺口附近。只能是尽力的贴近地面,用身躯拖动着一个个土袋,用来填补缺口,有时候,往往一个土袋还没有投下去,一发炮弹过来,人就成为了填补缺口的材料。
第一轮炮火急袭过后,炮弹慢慢变得稀疏起来,以两门二十四磅巨炮为基准,在它的周围布置了十几门十二磅铜炮,分片对城头进行压制和监视射击。
城下的人们,开始慢慢的向护城河方向移动。
他们的行军路线,恰恰好是正对着被炮火压制封锁的城墙范围。
近卫凤凰营的士兵在护城河边上加起来几门六磅炮,竖起了和炮队联络的红绿两色信号旗,开始对城头进行监视射击准备。
铁肩队的士兵押着那些沿途东进时的俘虏,驱赶着他们将一个个装满泥土的草袋子运到护城河,将草袋子丢入已经不那么深的河水中,渐渐的,河床里的草袋子漫过了河水,漫过了河床中心,向护城河对岸漫过去。
“大人!这该如何?”看着在河中央逐渐成型的一条条通道,几个队率心急如焚,再这样下去的话,唯一一道屏障,护城河也就不成为屏障了。
还没等管奇大人反应过来,城下,一阵嘹亮刺耳的号声响起,一声呐喊,打着黄色旗帜的自新军开始扛着云梯向城墙冲来。
同样是安南人,作为自新军的前阮家士兵,在城头上的守军眼里,显得如狼似虎。他们那疯狂的眼神,狰狞的神情,都令城头的守军有些不寒而栗。
看着越来越近的冲击队形,管奇大人如梦方醒,“快!快准备檑木!羊头石!还有,火炮!”一边吆喝着部队进入阵地,一边一把拽过那个心腹队率,“你快去西门,向三世子禀明这里的情形,告诉他,我们需要他的火炮支援,他那里炮多,哪怕是先调几门过来,我们也是好过很多!”
从城上向下望去,自新军的旗帜和队伍,仿佛无边无沿一样,从护城河直至城墙脚下,宽阔的城南正面,三个城门几乎同时受到了攻击。
城上的阮军手忙脚乱的将檑木,羊头石,撞竿,狼牙拍子、擂义夜等等诸多守御器械推到了垛口边缘,等待着自新军的登城。
随着自新军的越来越近,城头的火炮也开始进行还击,硝烟在城头上升起,炮弹在城下的人群中飞舞,所到之处,惨叫声不绝于耳。城头上的火炮虽然大多数是六磅左右的小炮,但是,胜在占据着地势的优势,而且又不用瞄准,只管向城下人头密集的地方发射就是了。
一斤左右的炮弹,在人群中翻滚,将人们的头颅,肢体冲撞开来,鲜血、脑浆和其他不知名的液体在人群中飞溅。
城下的自新军,也在炮火的掩护下,努力的将竹子制成的长梯子竖起,向城墙方向放倒过来。在城上的人们奋力挥动起撞竿,将试图靠近城墙的长梯撞倒。
一时间,城上城下,呐喊声,炮击声,伤者的哀号呻吟,厮杀的叫骂声彼此交汇着。
“你们也是安南人!为什么给明人做走狗!”在阮福晪笔下,他的那些先烈们义正词严的指责那些祖国的叛徒。
“放你的狗屁!老子是堂堂正正的大明天军!你们这群逆贼!识相的,赶快投降!免得丢了自家性命!”
城上城下不停的对骂,对射,渐渐的,自新军的第一波次攻势,在丢下了百十具死尸和二百多名伤者之后,失败了。
当退却的人潮刚刚通过护城河,后面的大炮又开始发言了。
顺化城头虽然是用砖石砌成,但是在二十四磅和十二磅大炮的轮番打击下,也是逐渐出现了颓势。没办法。城下除了那五门二十四磅大炮之外,还有十二磅炮二十余门,八磅跑数十门,加起来近百余门火炮对这南面的城墙轰击。而且,火炮根据口径的大小,很有规律的进行了分工。二十四磅跑攻击城墙的中部,十二磅炮轰击城墙的垛口以下位置,而八磅炮,则是用来对付城头上的一切生命。
炮火硝烟中,那名往阮福渶处求援的队率连滚带爬的回来了。
“火炮呢?!”吃够了城下炮火的亏,管奇大人无比希望有火炮的增援。
“大人!三世子说,如今西门外,明军有数百门大炮在那里列阵,不敢抽调火炮来我们这里,怕明军借机攻城。他拨了两队人马给我们,让我们坚持住!”
“放屁!到现在,西城那边一声大炮都没有响过,他还说什么?!老子这里死的人都远远超过两队了!”管奇大人挥动着手中的宝剑,面带着杀气,仿佛眼前的队率就是阮福渶本人。
“快!把你带来的人马带到炮台上,把黄字号炮台交给他们守卫,其余的人撤到城楼这边来!”
“大人,”队率很是为难的表情,“路上人家就说了,一路奔跑,体力不支,要先休息一个时辰左右。所以,他们要在城下先行休整。有什么事情,一个时辰之后再说。”
“我噶你母亲的菠萝和小香蕉的!”管奇大人涵养再好,也忍不住发起脾气来,从西城到这里,不过数里,那些家伙,平日里逛玉青楼的时候,都吹嘘自己如何的神勇,如今却要在城下休息?!
“难道说?!”突然,管奇想起了那个可怕的想法,“三世子真的要?!”他有些不敢往下想,作为侍卫出身的他,对于几个阮福源几个儿子之间的明争暗斗,那是心知肚明,宫闱之间,为了权力地位,丝毫讲不得亲情义气的。
“他为了抬高自己的价钱,故意让我们死拼,他拿我们的性命,来和明国大将军讨价还价?”
骤然之间,城下的炮火异常猛烈起来。
一群又一群的实心弹,榴霰弹,被火药推出炮膛,轰击着城墙,扫荡着城头上的生命。猛烈的炮火下,几乎没有人敢直着腰站在城头。就算是这样,还是有不少人或是被八磅炮发射的榴霰弹击穿身躯,惨叫着倒在城头,或是被十二磅炮打在城墙垛口处炸起的碎石烂砖打死打伤。城头上几处炮台在管奇和队率的狠力叫骂下奋力还击,但是,毕竟火炮数量少,药力也不像南中军火炮那样强劲。最重要的是,不像李守汉那样,拿着几乎不花钱的火药大肆的进行火炮射击训练。炮火反击的效果自然可想而知。
稀疏的炮弹,在人群中没有造成方才的效果,冲锋的人们,反而迎着炮火愈发的士气高昂起来。“兄弟们,上啊!大将军有令!我军先破城,便可以在城中休整数日!!灌啊!”
一架架长梯靠在城头上,攻城的人们开始蚁附登城。
城下的大炮也开始对城头进行猛轰,丝毫不顾及那些在长梯上的人们,不停地有人被城头上丢下的石头或者擂义夜击中,惨叫着栽倒城墙脚下,更有那倒霉的,整架长梯被撞竿撞到城下,一连串的人,和长梯一起同地面亲密接触。留下了一堆彼此不能分割的骨肉鲜血。
城下如此,城头上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八磅炮密集的弹雨下,阮军士兵刚刚将羊头石投到自新军士兵头上,紧接着,便是一发或者几发霰弹击穿了他的身躯,被巨大的冲击力将身体扭曲着,飞了出去。
“去!将那两队人马给我拉上来!如果不上来,就把队率的人头给我拿来!”管奇大人打量着城下依然如疯似狂的攻城队伍,心中一阵阵发冷,他知道,这些人口中的休整数日是什么意思。
这些勾当,他也不是没有干过,屠戮了别人的村寨城镇,解散军纪数日,让士兵放手大肆**掳掠,自己也可以借机大捞一笔。可是,如今事情轮到了自己头上,自然是万万不可以的。
自家新纳的小妾,还有小妾的那娇怯怯、鲜嫩嫩的妹妹。怎么可以在别人的胯下婉转呻吟呢?!
守住!必须守住!
隐约中,东面,北面都有炮声传来,呐喊声,在城市的上空盘旋,似乎血腥气已经横穿了整个城池,城市如同沉浸在这血池一般中,空气中都是一阵阵的腥甜味。
只有城西,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李守汉,你这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啊!”
阮福渶躲在城墙垛口后面,透过箭眼向城下望去,在护城河的对岸,赫然罗列着数百门火炮。一个个腆胸叠肚的炮手,手执火绳,毛刷,在各自的战位上列队。
在列成一线的炮位后面,是数十面军旗。军旗后面,是一个个整齐的方阵,通过旗帜上的标识,可以看得出来,“近卫左营,近卫右营,近卫中营,近卫凤凰左营,近卫麒麟右营。”
身后,他的心腹管奇黎笋凑了上来,“殿下,儿郎们数了数,一共有大小火炮近四百门。”
南城那里,不过是自新军的部队,尚且打得沸反盈天,一佛涅槃,二佛出世,而西门这里,是南中军中数一数二的精锐,却是从早晨列队到现在,一枪未发,一炮未放。
“还有,宫里又派人来了。使者请您过去接旨。”
从南中军发动进攻开始,宫中的使者便如流水介一般。从督促他勉力守御城池,到责令他抽调部队去支援战事激烈的南门,种种理由不一而足。不过,每次使者来宣旨之后,看到西城这里双方无战事,彼此无伤亡,使者无不面色有变。
不知道这个使者,来宣读的是什么旨意?
早知道李守汉如此手段,自己当初何必要他答应继承父亲的官职呢?如今可倒好,羊肉没吃到,惹得一身膻气!
塞给了来传旨的使者一锭赤金后,使者笑吟吟的向阮福渶拱了拱手,“三殿下,今日我军初战告捷,大王意欲犒赏各军将士,特派小臣前来相请,请殿下随我入城,宫中有家宴。宴前大王会和诸位殿下,大将军们商讨犒赏各军将士之事。烦请殿下随小臣前往。”
看着使者那张面带春风的脸,阮福渶忽然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冷。
使者还在那里舌灿莲花,突然觉得后背一痛,低头一看,一个尖利的刀尖,在胸前正在滴血。袍服上,血迹正在不断的扩大中。
黎笋抬起右脚,将使者一脚踢翻,顺势拔出宝剑,在他的袍服上蹭了蹭,“殿下,主公要你前往宫中,只怕是凶多吉少,标下斗胆,请主公早日决断。”
看着在地上还在抽搐的使者,又向城下望了望那密密麻麻的炮位,十二磅炮,八磅炮,六磅炮,还有十余架火箭。他不禁咬了咬牙,“你不仁,便休怪我不义了!”心中默默的念着父亲的名字。
“汝等可愿意跟随我一同弃暗投明,归顺大明李大将军麾下?”他瞪着血红的眼睛,逐一扫视着手下的各个军官。
随着他的话音,黎笋挥手示意,一队士兵蜂拥而至,将在场军官团团围住。手中的刀矛直指军官们的胸腹头颅。
“汝等可愿意随我投奔李大将军?”阮福渶又一次的发问了。
“你!回殿下的话!”黎笋用手中宝剑点指着军官。
“我,我,我。。。啊!”那军官略一嗫诺,黎笋下巴一抬,早有士兵一挺手中长矛,刺透了那军官的前胸甲胄,三名士兵合力,将他的尸身挑起,从众人的头顶挑了过去,扔到了城墙的马道上,尸体顺着马道滚了下去。
“汝等可愿意跟随我?”阮福渶第三次发问,这一次,他的声音倒是缓和了许多,可是,在那些主意不定的军官耳中,却如同修罗恶鬼咒一般,
有那脑子转的快的,急忙顾不得腌臜,跪倒在地,“属下等愿意追随殿下,弃暗投明!”凡是有了带头的,自然就好办了,其余犹豫不决的,立刻也急忙跪倒,向三殿下表示,我们早就想投奔光明了。
“传令各营人马,除留一队人马在城头外,全部下城集结,前往王城护驾!另外,将城头旗帜掷下城去,所有炮位,炮口冲内。各奇管奇,随本殿下一同前往王城护驾。黎笋,你打开两座城门,迎接大明天军入城!”
西关两座城门被缓缓打开的时候,叶琪正在和手下几位营官在西关与南关交汇处,带着各自的亲兵在那里观测着自新军攻城的景象。
看到人们在城墙上下生死相搏,从城头上,长梯上,不断地有人惨叫着坠落下来。各营的营官们一个个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怪不得主公让这些自新军打头阵!”
其实,让自新军打头阵的目的不仅仅局限于此。
“派人去炮司,传令他们,不要顾忌伤亡和炮弹,只管向城头开火就是,只要是城头没有出现我军红旗,就接着开火!”
按照守汉的本意,是打算借着此番攻坚战的机会,通过自新军的攻击,演习一下部队的步炮协同的战术要领和衔接,但是,却把仗打成了如此的胶着状态。
“告诉阮必达,破城之后,除了庙宇,学堂,悬挂着红旗或者门口贴着红纸的住户之外,其余的地方,他们任凭挑选驻扎!”
两道不同的命令,如同给战场本来就已经狂热的空气中又加上了一捧干柴,然后在干柴上泼洒上了汽油。攻城的人们嗷嗷叫喊着又一次扛着长梯,握着刀枪向城墙扑来,浑然不顾脚下的地面已经被尸体和伤兵铺满,炮弹就在身边呼啸,不停地有霰弹从耳边、头顶、身边掠过,身边的战友,不停地一声闷哼,被霰弹或者是实心弹炸起的碎砖乱石击中,就此倒地不起。然而,能够进城之后大肆发财的欲望,依旧让人们拼死向前。
庙宇不能去,那是神仙佛祖的地方,学堂不能去,那是读书人的地方。贴着红纸、挂着红旗的民宅不能去,那是已经投顺的住户,但是,各级官邸,衙门,还有硕大的王城,里面可是积聚了无数的财富,金银啊!
“万胜!”
“威武!”
一阵阵巨大的欢呼声从西关那边传了过来。
“狗娘养的!阮福渶献了城!”一阵阵巨大的欢呼声从西关那边传了过来。
“狗娘养的!阮福渶献了城!”管奇大人心中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是在城头死拼,为阮家效忠,还是和阮福渶一样,弃暗投明,投奔明国李大将军?
就在管奇大人心中一阵阵纠结,脑海中两种想法不停搏斗的时候,城头上的人们听到了更加动人心魄的声音。
“城上的兄弟,打开城门,咱们都是一家人,一起去发财!”城下的自新军,一个个喜笑颜开的列队在弓箭火枪射不到的地方,整齐的叫喊着。声浪一波高过一波,这声音,比方才的火炮对城头守军的威胁似乎还要大。
“城下的兄弟,我们打开城门,你们会不会杀我们?”一个守军大着胆子回问了一句。
“城上的兄弟,我要是眼睛不花的话,你是不是姓吴?”自新军的统领阮必达手执一具白铜制成的大喇叭同他答话。
“我是大明南中讨逆诸军总统官李大将军麾下自新军统领阮必达,不久前和阮福渶在日丽同将军对垒,按说也是罪孽深重,可是如今你们看,老子不但没事,还升了官!”
“就是!我们都是投顺大将军的!你们要是聪明的,赶紧投顺,要不然,稍待一会,大军入城,再想投诚可就晚了!”
一时间,自新军发挥了他们的人脉优势,对城上守军呼朋引类,喊兄唤弟的进行起攻心战。
“开城!开城!开城啊!”一瞬间,管奇大人听到了从西门附近传来的喊杀声,为自己而奋斗的念头,将做忠臣的念头彻底杀死。
几十架长梯又一次靠上城头,这一次,城头上的人们伸出的不再是兵器的锋利,而是热情的双手,“我来拉你一把!”
“好了,兄弟,咱们赶快下城,去晚了,好东西可都是被叶指挥的近卫部队给弄走了!”
阮家的军旗被人一把扯了下来,丢到了城下的死人堆里,在原来的位置上,插上了自新军的黄旗。看到了黄旗在顺化城头飘扬,叶琪和身边的营官们不由得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顺化,这座横亘在南中军南下道路上的城池,这颗大钉子,终于变成了南中军战争机器上的一个部件了!
看着颜色驳杂的人群,形成了一股股洪流,向城下涌去,坐在行凳上的叶琪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口中占了一首五言诗出来。
“累战是非空,山河景不同。
投鞭断流处,吴山第一峰,
茅封非今事,油雨待蛰龙。
徒烦腰间剑,云台首记功。”
正在叶琪在心中推敲自己的这首新作平仄韵脚如何的时候,旁边有个煞风景的家伙出现了。
“大人。”黄石安叉手施礼,“我等是否可以入城?”
叶琪抬起头向左右望了望,西面,近卫营的部队已经控制了西城,大约一个营的部队正在沿着城墙快速向南城推进,沿途扫荡着试图顽抗的散兵游勇。
大队人马正在沿着西城的两座城门入城,接管各类衙门、府库,控制城内的居民区治安,防止有盗匪流氓、溃军乱兵趁机作乱。
而南门这边就有些混乱了,自新军的兵。原来阮家的兵,混杂在了一起,各自的带兵官们也约束不住,反而被人流席卷着,向城内冲去。很快,城内就有几处火头冒了出来。
“派人迅速控制外城,城内的各个衙门、府库、庙宇、祠堂之类的,全都要完好的保存下来。”
很快,在围绕着内城,也就是所谓的阮家王城,开始有着一面一面的南中军旗帜飘扬,
不仅是在王城附近,在钟鼓楼的东北西三面,也就是顺化的几乎整个城池,都是飘扬着南中军的旗号。
城中的有组织抵抗已经停止,但杀戮仍在继续……
南门内的关厢半空之中,火光四射,街道两侧的房子还在燃烧。街道上砖石碎瓦落了一地,街上到处都有死尸,还有许多重伤未死的人,正在发出呻吟。鲜血流在地上,凝结成冰。还有的死尸靠在墙上,墙上也沾满血迹。各式各样的衣物、财物,撒落在地上,看上去令人触目惊心。在从南门通往内城的城区内,特别是那些没有红旗或者红纸在门口飘扬的城区街道内,开始响起来打门声,叫骂声,哭喊声,东西被打破了的声音,女人的哭嚎声,男人们痛苦的呻吟声。
很快,从南门入城的人群来到了内城前,不知道是因为惊恐还是一时疏忽,内城的一座城门竟然没有关闭!一群冲到这里的自新军和原阮家的士兵,互相看了看,在彼此的眼里,他们看到了一份惊讶,一份狂喜,一份恐惧。
“管他的!咱们后面是明国大军,就算是有埋伏又如何?胆大做王!兄弟们!进宫!发财去!”
“嗷!进宫啦!发财去了!”
“干!老子要睡娘娘!”
“娘娘啥的你也配?!那都是给大将军留着的!咱们睡一个宫女什么的也就够本了!”
人们互相叫骂着。鼓励着。如同山洪暴发一般,冲进了王城。
顺着宽阔的石铺甬路,人们冲进了王城。
甬路的两侧,栽着松柏云杉等树木,路的尽头,是一片平台,俗称丹墀,磨光的青石铺地,左右摆着鎏金香炉、大鼎、仙鹤。丹墀三面都围着汉白玉栏板,云龙柱头,雕刻精美。平台前是七级石阶。明显僭越规制的五间盖着黄琉璃瓦的楼房,赫然数十根一人无法合抱的朱红立柱,楼房下是并排三座六扇朱漆大门,院子两侧有廊房、钟楼和鼓楼。
院子中间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都是阮福渶的部下。沿着甬路一直到黄色琉璃瓦的楼房前,横七竖八倒卧着许多尸体,男性尸体大多是宫中的侍卫另有几个胲下无须的太监,被各式各样的兵器刺的血淋淋地躺在地上;女尸体多是在一些较为偏僻的角落里,浑身赤裸或者是下身赤裸,显然是在破城时被人凌辱而死。
“快!印信在哪里?!”一个声音在人群中高声喊叫着。
他所谓的印信,便是郑家借着黎皇的名义颁发给阮福源的节制顺化二处水步诸营兼总内外平章军国重事太傅国公等诸多印信,这些印信,可以用来证明阮家的合法地位。自然是可以拿来向南中军献功的最大战利品。
被逼问的正是阮福源的心腹谋士阮有镒。
“背父逆子,如何敢问我印玺何在?”已经是满头鲜血的阮有镒,颇有几分亡国孤臣的味道。
但是,周围的乱兵们,却顾不得讲究这些,他们眼睛里,直盯着那些金灿灿、明晃晃的东西,还有那些躲藏在角落里、隐蔽处的正在瑟瑟发抖的美女们。
终于,人群中有人一声发喊,“抢啊!”
人们的欲望被这一声叫喊,点燃了。
针对王城的洗劫和杀戮,**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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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七十八章 年年有余
占据了新的地盘,之后该怎么办?大力发展生产啊!
大军攻进顺化的消息被叶琪用快船第一时间送到了会安,李守汉的行辕之中。
和攻击顺化得手的消息几乎前后脚抵达的,是王宝所部凤凰营主力,从富安举兵南下攻占占城藩郎以北地区的捷报。占城王室已经在王宝的兵锋下被压缩到了藩郎以南的狭小范围内,获得人口丁壮数十万以上。
捷报连连传来,行辕内的人们不由得欢声雷动。
“大将军军令!藩郎,改为平顺,设一营。编制银口,户籍,一名等,保甲等。”站在行辕门口大声宣召着军令的承启官,不晓得是口齿不灵,还是因为过于激动,连连出错,引发了围观的人们一阵阵善意的笑声。
扈仲康,胡礼成,林震缨三个人,此刻却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他们按照各自的官职规规矩矩的廊下的一排椅子上,忐忑不安的等待着李守汉的接见。
作为子侄辈的扈仲康和林震缨二人,自然是要唯人称老狐狸的胡礼成马首是瞻。
“世叔,将军召见我等,到底为何事?”扈家的二少爷扈仲康忧心忡忡。
“唉!估计你们两家是受老朽牵连啊!”胡礼成放下手中的烟杆,轻手轻脚的在椅子腿上磕了磕风磨铜烟锅里的烟丝,“当日海战,老朽图一时之快,命令炮长,发射了两轮火箭。”
“世叔,那一枚火箭也不过五两银子。便是一千枚,也不过五千两,我们三家怎么也能够抵得过那五千两银子吧?何况世叔当日破家为国,为将军大人收揽了多少民心?如此大功,即便是小有过失将军面前,自然也应见谅则个。”年轻的林震缨有些按捺不住,在那里开口大放厥词。
“林贤侄,你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这第二轮火箭射出去,我军可以俘获的战船,俘虏,登时便少了一半。”胡礼成也是满脸的懊丧,“那可是近百条船啊!还有两千多人。别的不说,交给船业公所,一年下来,可以赚多少银子啊!”
听了这话,扈、林二人也是哑口无言,三人只得在廊下继续喝茶,闷声的等待。
终于,一袭月白便服的李守汉面带笑容的出现在廊下。
登时,三个人一颗悬了半天的心咕咚一声落了地。
无他,李守汉心情好,就不会计较他们这些人犯下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而且,如果要处分他们,李守汉又何必亲自来见他们?随便一个亲兵吆喝一声,他们不也得乖乖的前去拜见上官?
给文庙中的夫子上过香,四人便在子路颜回子贡等贤人的塑像前落座,守汉命亲兵端来水果茶点等物招待三人。这便更让胡林扈三人心中大定。
用过了几杯茶,吃了几样点心,守汉用一方棉布擦了擦嘴角的点心残渣,“我说老狐狸,眼下江南的仗大局已定,我是不是该和你算算账了?!”
得!绕来绕去,还是要提那两轮火箭的事情。林震缨到底有些年轻,不由得就要开口为胡礼成和自家辩解一二。倒是旁边的扈仲康沉稳老辣,狠狠地踩了他一脚,示意他稍安勿躁。
“下官有错,不该擅自发射第二轮火箭,令我军蒙受了不该有的损失,减少了本来应该的缴获和人口俘虏。”胡礼成一脸沉痛的向李守汉承认自己的错误。
那日海战时,胡礼成在金狮子号上,命令莫大再打一轮火箭,将何文鄂和阮家水师最后的一点意志也彻底的摧毁了,转身逃离战场,让战斗迅速结束。不过,也造成了巨大的杀伤。海面上,弥漫着一股肉被烧焦了的焦香味道,让很多水师都赌咒发誓的不愿意再吃肉了。
“查一查!是哪个败家玩意下令开火的?!让老子损失了这么多?!”据说,看到了缴获的清单和俘虏的数字之后,守汉在船舱之中的叫骂声,让船尾值更的水兵都不寒而栗。
“老子要扣他的薪饷,老子要扣他的分红!”这话,很快便在舰队中传扬开来,顿时,很多人都用或是同情,或是有点幸灾乐祸的神情看着莫大和胡礼成的金狮子号。
“我说老胡,你先坐下。不要那么慌张。”守汉很是满意胡礼成的默契配合,这个家伙的演技也不错,很传神,很到位。
“老胡,你说你是愿打还是愿罚?”
“认打如何?认罚又如何?”
“认打嘛!我这里有的发财机会你就不要要了,而且,一年之内,将军府有什么好事,你也不要参与了,好好的在家闭门思过。”
“这个?!”胡礼成不由得半真半假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真的在家吃上一年的老米饭,那自家同别人比较起来,一下子就拉开了距离了。且不说损失多少银钱,单单这一年的辰光就耽搁不起。旁边的扈、林二人也是有些焦虑起来。
“大人,那认罚又如何?”一旁的扈仲康壮起胆子替胡礼成半是求情,半是询问。
“认罚的话嘛!看着世兄你们二位的面子上,胡大人就出五千银子给学堂,给孩子们添个菜。”
五千银子虽然不少,但是在胡礼成眼前的身价看来,同一年的时光比较起来,还是划算的多。何况,从古到今,给书院捐献些膏火银子,都是可以上功德碑的事情,这样的处罚,自然是保留了体面给他的。
“大人,属下愿意认罚。但不知大人说的,有好事关照属下的,指的是?”
“胡大人捐资助学,在下谨代我南中万余学子,感谢胡大人。”守汉却不理胡礼成故意做出的一脸贪婪之色,倒是好整以暇的整理衣冠,郑重其事的向胡礼成深施一礼。
“世叔捐资助学,我扈家自然没有旁观之理,愿效仿贤人,追随一二,也捐出白银五千,以为众多学子笔墨之费。”
“我林家也捐五千银子。”
如今南中富庶,这些当日依附李守汉的旧军官,一个个都是家资丰厚,捐五千银子,对他们来说,虽然有些心疼,但是也不会伤到元气。
“如今我南中地域扩大,自不必说。每天从各地进入我南中地区的丁壮便要有数百人之多,一月下来,便是有万余人。这些人的生计和衣食住行,便是我们这些人要考虑的。”
今天守汉找这三家来,却是另有深意。是要推广农业技术,捎带着,扶植他们三家成为南中集团中的农业资本家。
“老胡,江南地区,河湖水面甚多,我有意将这些水面交给你,让你去养鱼,你意下如何?”
养鱼?这话让老狐狸胡礼成有点踌躇了,如今他作为盐号的几大经销商,控制着从灵江一直到占城和水真腊的大片区域,每天可以用日进斗金来计算收入,大人却让他去养鱼?这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T他那里在心中飞快的计算着得失入账,倒是旁边的林震缨年轻口快,“大人,如今河静府市面上,五斤上下的鲤鱼才不过一钱银子,已经直追万历皇爷时期的市价。当然,这都是拜大人稻田养鱼之法所赐。如果让我等去养鱼,这个,这个。。。。。”他一时想不出来应该怎么说,总不能说,我们不愿意去做赔本的买卖吧?
“你好小家子气!”守汉看着嗫诺了半晌,都不肯说出来,我们不愿意赔钱这句话的胡礼成等人,不由得笑骂一声。“胡大人,听闻你在老人们中,以一手好算盘著称,双手能打两部算盘,可有此事?”
“不错,那是属下一点微末之技,不敢在大人面前卖弄,不过,积千累万,却是毫厘不爽的。”谈起自己的得意之处,老狐狸也是面有得色。
“那好,我就烦请胡大人为我算两笔账。”
“请大人赐教。”
一把紫檀木做框,象牙为柱,玉石做子的十三档算盘摆在胡礼成面前,他平心静气的端然稳坐,聚精会神的等着李守汉的题目。
“如今我南中地面,大约有百万亩的稻田使用了硅肥作为肥料,此物好便是好,但有一样不是,施用了此物的稻田,便无法养鱼,试问,按照一百万亩稻田计算,可以养殖多少鱼类?”
“大人的意思是?。。。。”老狐狸胡礼成的眼中开始发出一丝精光。
“按照我新近颁布的条例,这百万亩水田,要有多少人耕作?”
“这个。。。。。禀大人,至少两万以上的丁壮。”胡礼成的秃脑门上开始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个似乎已经超出了算账的范畴,他敏锐的觉得,这个账目,似乎,和大人说的发财大计有关,但是关联诀窍在哪里,他又想不到。
“大人,您的意思是说,这些水面,和这些人,往日里吃惯了鱼,如今吃不到自家水田里的,便要想法去买?”倒是旁边的林震缨,开口替胡礼成解了围,让老狐狸有了缓一口气的机会,
“如果我有办法和技艺,能够让这二万人,乃至更多的人,都吃你养出来的鱼。按照目前的市价,胡大人,一年下来,可以获利多少?”
“大人,自从大人推广稻田养鱼养鸭之术一来,鱼苗的价格大概是每一尾一文钱。五斤重鲤鱼,市价一钱白银,三五万尾,便是三五千银子!!”
话甫出口,老狐狸急忙有进行补充,“但是,主公您是知道的,五斤以上的鱼便愈发的贵了,特别八斤以上的。差不多可以卖到二钱银子。”
他这话,便是暗有所指。李守汉在推广稻田养鱼养鸭的同时,自己悄悄的进行了网箱养鱼的试验,当然,不是现代意义的网箱了。不过,就算是这种低科技的水平,也能够搞出八斤以上的鲤鱼等品种。说到此时,胡礼成不由得心突突直跳,难道说,将军说的财香便是这个?如果我能够养出来几万尾八斤左右的鱼,那一年下来,也是坐拥数万两银子的入账啊!更何况,还有海上的渔船,陆地上的精盐销售。
他用小孩子期盼新衣服、好吃的的眼神,眼巴巴的看着李守汉,守汉笑了笑,“还是我原来说过的那个数字,一百条鲤鱼,雌雄各半。如果按照以往我的方法技艺去做,孵化孕育出鱼苗后,进入水塘之中喂养。”
一边听,胡礼成一边不住的点头,犹如鸡啄碎米一般。
“喂养最好用豆浆进行。”
这话顿时让在场的三个人大吃一惊,这个,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豆浆?如今也不是谁都能够喝的到东西啊!无他,眼下虽然安排了一些地块种植黄豆、花生、芝麻等作物,但是,毕竟是数量太少,还要从内地购买。但是,守汉却是依然不管不顾的在那里说着。
“喂养鱼苗孵化出小鱼后用豆浆去喂,每亩地要用一桶豆浆(50斤)。记得在喂豆浆之前一定要先用木勺敲桶,告诉鱼苗开饭了。连续喂养15天之后,就把长大了的鱼苗捞起来放入之前制作的网箱中,扔到池塘里进行喂养。”
“主公,属下愿意将家中余财全部投入此项事中,但是,尚有几件事不明,还望主公明告。”盘算了半晌,胡礼成下了决心,赌了!自己当日在城楼上赌了,换来了今天的日进斗金,今天再赌一把,说不定,日后可以时时刻刻都进斗金!
哼哼!由你奸似鬼,也要喝老子的洗脚水!守汉心中暗自得意,他的目的就是要扶植手下的人在各个领域成为类似于垄断资本的人物,这三家,便是农业资本中的养殖业、加工业资本。在技术带来的巨额利润面前,无人可以抵抗这种诱惑。
双手击掌,守汉示意身边的亲兵,将书房里的那个拜匣取来。
打开拜匣,胡礼成匆匆的扫视几眼,只见有图画,有文字,什么甩籽时要在水中敷设柳条等类枝叶,孵化时要将柳条捞取出来,在平地上铺开,让阳光充足,还有保障柳条的水分,不能让鱼籽干燥。最为让老狐狸感到惊讶的是,在对鱼类甩籽的网箱的相关篇幅上,几乎有一半的文字是讲洗消之法的。网箱要用盐水浸泡一天消毒,消毒完后拿出来晒干,然后在放入盐水中消毒,起码要搞三次以上,这样的网箱才是干净的,适合鱼类甩籽使用的。
“主公,不知如此一番下来,可以收获多少?”草草的翻阅了一下这本薄薄的册子,胡礼成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方才你算过了鱼苗的数字,我告诉你,按照我的这种方式方法,喂养鱼苗存活率在九成左右,如果你再精心些,说不定可以达到九成五。你算一下,一文钱一条鱼苗,你卖给稻田养鱼的农户,可以收到多少?然后再自家养殖每年可以收入多少?鲜鱼自不必说,你可以加工成咸鱼、鱼松,罐头等等。”
守汉的话不错,眼光也不错,选择的胡礼成这个人也确实很用心,不几年下来,南中的养鱼事业发展到了什么成都呢?两个事情可见一斑。一个是新来的移民,在养猪场做工时惊讶的发现,这里,给生产的母猪都喝鱼汤。目的同人一样,保证营养,下奶。另一个,则是民间的一个标准,只有穷人,才每天只能吃鱼。
胡礼成双手捧着拜匣,如同捧着一个聚宝盆一样的离开了。他的身后,扈仲康和林震缨二人满是嫉妒的看着他手中的拜匣。恨不能一把夺过来,据为己有。
“二位兄弟,”守汉同这两个从辈分上和自己论兄弟的少爷,自然要换另外一个腔调。“我把养鱼之法给了胡家世叔,自然不会厚此薄彼,你们两家,我也各有技艺相送。”
“大人,经过数年的修建,这江北的道路已然四通八达,难道大人要在江南大举筑路?”家里从事营造行业已经三代人的林震缨有点小激动。“亦或是修筑堡垒、村寨、炮台、军营、港口?”
扈仲康白了他一眼,“休要罗唣,听大人的训示便是!”
守汉笑了笑,这些大规模的基本建设自然是要搞的,但是却不是现在。
“我们南中,眼下什么东西最多?”守汉又开始循循善诱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扈仲康和林震缨满面兴奋和憧憬的跌跌撞撞的上了自家的马车,各自翻阅着守汉给他们的册子,“乖乖,原来猪可以这么养?!”
“是啊!想不到,我们的几处磨坊、椎坊里的那些原本无用的谷糠、麦麸,还有不怎么值钱的豆饼,都是喂养的好东西啊!”
“这个自然,最令我想不到的,竟然是将军将猪只按照重量分为三六九等,并且有了不同的饲料配方,虽然里面有白糖、鱼粉、食盐、油菜籽这些东西,但是,半年内,能够让猪仔变成一百三十斤上下的大猪,这个钱,花的值!”
“不错,连豆类、谷物粉碎后春夏秋冬各个季节的浸泡时间和水温都详细标注出来了。”
“二哥,”林震缨换了一个亲热的称呼,“大人将江北的桑树都交给了我们,这大约二十万亩桑树,一年可以产出多少?”
自从当年守汉提出来桑基鱼塘的概念后,这几年下来,在灵江以北地区,已经有了将近二十万亩桑树,守汉特为将这些桑树也交给了这三家经营,条件就是,必须把蚕茧都卖给他。另外,在养鱼和养猪两项中,李家要占据两成红利,除此之外,三家还有拿出一成的利润用于捐资助学。
“愚兄曾经听内地丝绸商人说过,每亩桑田可产桑叶1600斤,可养蚕虫10斤,生茧100斤,缫丝10斤。也就是说,这二十万亩桑树,可以产生丝二百万斤。按照将军提出的八甲制度评定等级,也是获利不少啊!”
“二哥,你说,顺化方向出了什么事情,让将军如此恼火?”
“似乎是降兵入城之后,见到王宫中堆积如山的财宝金帛,美貌妇人,不听节制,大肆劫掠之类的事情。看来,此番前敌的带兵官,要有人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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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七十九章 街头即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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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启四年六月,李守汉引兵克顺化,降兵作乱,尽屠阮家氏族,守汉大怒。褫夺前线各将。以指挥叶琪为甚,免去本兼各职,近卫营各部,由守汉自领。尽缴原自新军各部刀枪,发为工役。
守汉好言抚慰阮福渶,愿意保举其承袭父职。阮福渶顷刻之间,家破人亡,不觉心灰意冷,起了归隐田园之心。守汉遂将其所部及原自新军之工役编为丰顺联号,专司修建各处道路、疏浚河道,筑港建城之职。
留凤凰营主将王宝等专司占城攻守事宜,水师许还山部南下巡航满剌加诸地。遂引兵还。
河静城外。
江春用过了在他这个扬州人眼中也是颇为丰富的早饭,带着从人在商埠到港口沿途看着风景,询问着各类商品的行市价格。倒也是颇为自得其乐。
街市上,早市刚刚散去,小贩们开始收拾自己摊位上的货色,打扫早晨的交易产生的垃圾,为上午的营生做着准备。
“劳驾!劳驾!让一让!”从江春的身后,一个爽朗明快的女人声音急促促的传来。伴随着这个声音的,是板车特有的嘎啦嘎啦声,滚过烧灰路面越发的清楚。
“掌柜的!咱们这几天都是早市采购这许多的肉食,我可是一直担心卖不出去的。”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过来。
“你这厮!平日里让你多留心街上的消息、布告,你就是不听!只管去茶馆里听说书!”那个女人停了一下,喘了一口气,“我告诉你,如今南方主公的仗还在打,各处工坊里都在大肆制造各种兵器,以保障前方的需要。主公仁义,所有的官营工坊,不论是匠师还是官奴,都发了加餐的菜金、计件的赏钱。”
一边说,一边那板车从江春身边走过。江春一眼便认出那说话的女人。
苏四娘!
“这些人一来出力赶工,二来主公给了赏钱,咱们又是做的饭食生意,正是咱们做生意的好机会!你不去琢磨主顾,整日里琢磨什么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有个球用!”女人爆出来一句粗话。
那伙计被苏四娘几句话抢白的哑口无言,低下头用力拉车。看着他们的身影从眼前掠过,江春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街市上的名人。
苏四娘,是福建来的垦民,相公在家乡当过铁匠,来了之后不久,便被招募到了太平洞工场。苏四娘仗着自己做得一手好菜,一狠心将名下的三十亩水田租给同乡耕种,自己到了河静城中,靠着一口锅一柄菜刀,做起了饭食生意。
起初只是靠着几块门板搭在条凳上充作饭桌,做一些官奴和工人的生意,仗着口味好,量又足;一年多下来,居然被她在几个工坊中赢得了口碑。几位主事私下里合计了一番,索性将工坊内的伙食承包与她。
苏四娘也是极为爽朗决绝的人物,虽然是女流之辈,立刻向几位主事表示,“十五文能够吃饱,二十文多加一个煎鸡蛋,二十五文多一个素菜,三十文多一个荤菜,五十文一荤一素带一碗甘蔗酒。”
很快,她便由一个小饭摊子的小老板娘,变成了一个雇佣着二十多个大小伙计和厨师、帮佣的老板娘。
不过,苏四娘在河静的出名,不仅仅在于她的精明和善于经营,更是在于她的强悍。坊间传言,在她出来摆设饭摊之初,她的丈夫,一个老实木讷的铁工,要求她收了摊子回家伺候田地和老公孩子。不料想,苏四娘眼睛一瞪,厚厚的嘴唇里吼出来一句让人传颂千古的话。
“老娘如今赚的银子比你多!纳的税也比你多!手下靠我吃饭的人也是四五个,凭什么要老娘回家伺候你?!要我伺候你也行!你先把你的纳税标准也升到三级再说!”
此话一出,立刻在街谈巷议中哄传,很多在外面做事挣钱的妇人也纷纷用这话来回击自家丈夫,搞得很多学究们纷纷摇头,大呼世风日下。
“掌柜的,话是如此,可是您买的东西也是太多了!我的腰都快折了!”那伙计也是在故作一副苦力状,呲牙咧嘴的向苏四娘叫苦。
“你少在那里罗唣,等咱们买卖好了。再过些日子,攒点钱,老娘就去买一匹广西矮马回来拉车用,你就可以不用拉车了!”
“好我的掌柜的!您可要说话算数!那一匹矮马,如今可是卖到了十几两银子一匹,您舍得?!”
“少在那里一个劲的聒噪!快走!”
看着头上用绢帕罩头,一件浆洗得十分挺括的围裙,两只套袖套在手臂上,一副标准的厨娘打扮的苏四娘推着满是肉蛋菜米油的板车,嘎啦嘎啦的碾过烧灰路面,江春不由得想起这位奇女子的那句名言,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翘。“这个女人,不愧是人称梁山泊三女贼的妹妹,着实泼辣。”
“哦,江,我的朋友。”阿方索神父有些奇怪的腔调从马路对面响起,江春这才发现,站在对面,一身杭州绸制作的前襟两截而腰下打裥,下裳散摺的曳撤装束的,不是阿方索神父又是谁?
江春也是生就的一个喜欢搜奇探秘的性格,在松江时曾经和人称上海相国的徐光启学习过几何原本,顺便学了几句葡萄牙语,而泰西各国的语言,特别是地中海周边国家之间的语言差异,不客气的讲,远不如我天朝的山东话与四川话之间的差距来的大。
不想与阿方索打过交道之后,竟然令这位耶和华的牧羊人有了他乡遇故知之感,顿时引为知己。但是,江春却是心中苦笑,他可是隐隐约约的听说过,将军大人对这位神父不是那么友好。
但是,出于礼貌,他又不能够不去同这位仁兄打招呼。
“方神父,您怎么在这?”
“我的朋友,我来给我的教堂采购一些物品,还有这个!”阿方索毫不顾忌自己身上的杭绸袍子,伸手递过一只煤饼。“这个东西,如今也涨到了五文钱一只了!太贵了!我喝一杯茶烧的水,也要合计一文钱了!”
江春看了看,那煤饼,用八成的粉末加上两成的黄土打成,从大小均匀的十三个孔洞望过去,为了燃烧起来方便些,似乎还添加了些稻草屑和谷糠之类的东西。
“方神父,如今这市面上都是这个价格,也不算什么。”
“不!不!江!你不知道!他们这是在哄抬物价!三年前,这个东西刚刚出来的时候,三文钱一个,如今,却是五文钱!这是为什么?!”
他那腔调奇怪的话语,本身就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加之声音又大,顿时引发了那卖煤饼的掌柜不快。“您莫要翻三年前的老黄历,那时候,各处工坊用煤的还少,如今,到处都是用煤的,太平洞,冶金坊,还有什么化工坊,那里不用煤?还有这家家户户的烧火做饭,如今也都是此物为主!咱们河静又不产煤,煤都是从北面运来,煤船一来,先是工场挑走大块的煤炭,拿去炼什么焦炭,然后是化工坊,他们是煤块和煤矸石都要。几处工坊挑剩下的煤末子,才是咱们这些苦哈哈们用来打煤饼!”
“您嫌贵!我还不卖了!东西放下,赶紧走!别碍着我做生意!”
那掌柜的常年在市井之间打混,早就练就了一张利口,几句话将阿方索神父驳得哑口无言。
“算了!算了!五文钱就五文钱吧!”江春急忙打圆场,从荷包当中拽出几张五百文的钱票,“掌柜的,受累派个人给方神父送到教堂去。多谢了!”
看着江春将钱交给掌柜的,安顿好了送货的事项,我们的阿方索神父这才开口,“江,你大可不必这样,我不是没有钱,而是要一个原则。”
“我知道你不缺钱,吕宋的分红不是足够您再盖好几座教堂的?不要为了这单小事随便生气。”
“江,你是了解我的。我不光是一位上帝的奴仆,我也有很强的商业才能。不久前,我的朋友将一些将军需要的植物种子辗转送交给我,为了这些种子,将军赏赐了我一大笔钱。虽然这不是他获得的第一批种子,但是这些钱也足够我做一个富裕的神父了。”
“而且,我在政事堂和小学校还有个职务,担任他们的测绘教师。这个职务也给我带来了丰厚的津贴。所以,我不缺少钱。”
“辣块妈妈的!”江春心里不由得暗自大骂,“你不缺钱,你怎么不在老子付账的时候掏出来?!”
“哦,江,我差点忘记了!”似乎是要感谢江春为他解围、付账的好处,阿方索从袖子里掏出几张纸,“这是前天,长史大人给我的委札,大人要对河静进行大规模的扩建和规划,因为我的测绘技术,我被聘为顾问。”
“据我所知,要对商埠的街道重新布局、修缮。”他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而且要重新命名。这样,我担心会对您的商业活动造成不利影响。”
江春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阳光相,“没有关系的,方神父,只要大人的工场能够按时交付我的货色就可以。至于说街道叫什么名字,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大碍。”
“不!不不!”阿方索神父挥动着毛茸茸的手,“我在户房福大人那里,看到了一群日本猴子,他们看好了你的办事处附近的一块地皮,正在申请执照,准备购地建房!”
“据我所知,似乎将军大人同他们的商业往来,同您有重叠的地方,希望不要对您的商业利益造成侵害。再见!我的朋友。”
同阿方索拱手道别,江春的心里开始心潮起伏:那些倭国矮子要做什么?在我的附近?难道是那块正在施工的空地?可是那里不适合建库房啊!?即便是建了库房,按照大人同我的契约约定,鬼子的东西只能卖到他的东洋三岛去,不能运到内地销售,更何况,大人给岛津家的价格,要比给我的价格高得多,这些倭人,要搞什么名堂?
满腹狐疑,但是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搞得江春也无心再看街景,索性回住处去看看近几日的账本。
带着从人转身要回去,却不料迎面正有人向他快步走来。
“江先生。小的奉长史大人之命,给您送请柬。”来人是将军府的听差之一。
“何事?”
一面看着那红色烫金的请柬,江春一面打听原因。
“主公今日回师。预定于十日之后,于府中设宴祝捷!”
当晚,在江春的铺子外,一条大汉带着几名亲随,投帖拜见。
“江南同乡叶琪?”江春登时大惊,这位近卫营的大将,虽然因为顺化屠城遭了贬黜,但是谁都知道,此人日后必将大用,眼下只不过是要堵住悠悠众人之口。
“快去!取我的衣袍来!我到大门迎接!”
江春有些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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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八十章 善后和各方反应
李沛霖虽然对安南各地、各种势力彼此之间错综复杂的格局有所了解,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势力对于南中讨逆的军事行动,反应如此激烈。
细想一下,他便释然了。安南这种诡谲的稳定局势,是建立在各派势力彼此都不敢轻易动武的前提下的。如今,从河静出来的这股汉人势力,突然灭掉了在安南、在南中也算是颇为强劲的阮家势力,无异于将鼎之一足斩断,各方势力格局要重新进行组合调整,这如何不令处于风暴中心的河静成为各方瞩目的焦点?
于是,从渡江以来,便有使者出入河静。近日来,迎宾馆驿中更是人满为患。
“外面的事情,我们先姑且不去理他,”在将军府二堂的藤萝架下,十几把山间老藤制成的凉椅围坐成一圈,在长史李沛霖的召集下,将军府各方的主事和头面人物齐集于此,“大人吩咐的几件事情,大家议一议,该当如何落实?”
在场的各方主事彼此之间打量了一下,都低头默默的算计着自己管辖范围内的事情。
“此间田亩、人口甚多,村寨稠密,望兄弟见信速组织五百至一千名村镇官员南下,与我河静派遣于九龙江、水真腊地区之垦民汇合,彻底打通、控制南下道路,完成对江南地区的占领。”
老实说,从战果上看,一千名村镇长一点都不多,江南地区可是比河静大得多,人口也是稠密了不少,土地田亩,如果照着将军说的那样,开垦出来,便是留给子孙吃用不尽的衣食饭碗。
但是,这一千人上哪里去寻?
政事堂今年的学生,虽说马上就可以投入到江南新区去,但是,区区的不到四百人,面对着从灵江到大海如此广大的区域,无异于杯水车薪。
况且,这一地区还有着不少忠于阮家的村寨、土司,单单的文事,不足以应付这么复杂的局面。一旦出现了大规模的叛乱,那该如何是好?
半晌无语,大家都在那里喝茶,脑中仔细的思忖着。
“咳咳!”终于,礼房的安天虹咳嗽了两声,打破了沉默。
“长史大人,列位,安某有一愚见,愿意与列位共同探讨。”
他的法子说穿了倒也简单。
“我们第一批的政事堂学生,如今有八十多人作为前辈学长回来给学弟们讲述在日常行政当中遇到的一些问题,如何解决的技巧;同时,我们学堂里也有一批娃娃,都是即将成丁的年龄,很多人打算七月结业之后,便去寻觅一个伙计,这些人也是学习过大人提出的各项技能技巧的,况且,如今的娃娃,哪个没有跟着家里父母在田地、在海上做过活计的?!这批人,大概有五六百人之多,调剂一下,应该会有半数左右的人愿意去到村镇去的。”
“这样算来,我们从老区各处,便可以调剂出三百人左右的熟手南下。再加上前面我提出的那八十余名,这样便有了四五百人,我们再将这批政事堂的学生凑一凑,大人说的数目便也相差无几了!”
“另外,我们可以向大人请示,在江南新区,不采取一村一寨的固定村官,因为我们暂时没有那许多的人手。”
李沛霖手捻短髯,“那以安兄看来应该如何?”
安天虹拱手向李沛霖行了个礼,“大人,属下以为,可以将从灵江以南,直至我在九龙江、水真腊地区这一地带,划分成若干个区域,每一区域,由一名老人,带领几名新人,配属刀枪器械,统率一甲或数甲兵,对这一地域内的六政三事监督办理。”
“这个,涉及到调动兵马,要兵房同营务处的认可才行。”
“大人,我们可以先由兵房和营务处的几位大人测算一下,划定多大的区域为好,然后写一份条陈,交由将军审定。”
这个同日丽十条一样,被很多人诟病不断的“安天虹工作法”就这样诞生在藤萝架下,它确保了李守汉占据的大片地区,能够迅速的真正变成他的辖区,完成从核心到行政单位的最基础——村寨的政令畅通。
这样的难题解决了,下面的问题便显得相对简单多了。
“选择一处所在,要相对偏僻,安静,通风、向阳。取水便给。”
大家都清楚,这是要做什么。
“雷主事,您计算一下,如果我们营造可以供两千人驻军的一座营房,大概要多久?花费多少钱粮人工?消耗多少材料?”如今负责营造事务的雷明生低声唱喏,手中的笔不停的在大腿上滑动,想来是在计算长史所说的数目。
“王先生,如今惠民药局的库房内,各类药物可还充沛?”
执掌惠民药局的王廷奇,同自己的副手,原同春堂的程掌柜对视一眼,“禀大人,各类药物,尚称充足!”
大战之后,前线伤病人数立刻攀升。
“前方大批的伤病兵员长夫俘虏,急需大量的药材和器械。主公的信函里要求,诸葛行军散、辟瘟丹、刀伤金疮药,脱脂棉、烧酒,这些物品务必责快船南下运抵顺化、会安两处大营。”
“另外,有时疫在前方流行,为数眼下约有千余人,缺少药物,亦是要随船运回河静将养。”
“大人,烧酒尚有二千余坛,约千石之数,脱脂棉有四百二十大包,可立刻装运三百包;辟瘟丹、刀伤金疮药亦可马上南下,唯有这行军散稍有些麻烦。”王廷奇倒也直言不讳。
诸葛行军散是王廷奇在天启元年研制的急救药品之一,对于中暑昏晕,腹痛吐泻,热症烦闷,小儿惊闭等症极为有效,但是炮制起来也是交关麻烦。
麝香3克西牛黄3克珠粉6克冰片3.6克腰黄6克马牙消0.6克姜粉1.2克。上药各取净末,共研至极细为度,分装七十瓶,每瓶约0.3克。
前线每一个士兵夫役行囊之中都配有至少五瓶的行军散。
“麝香和冰片眼下有些不足,库存药物如果全都起运南下,一旦河静这边。。。。。”
“不必担心,主公已授权与我,但凡钱粮度支之事,我可一力任之!你们马上写一个禀帖上来,我批复之后,便去户房会计科支取相关银钱,去广州,去桂林,只要能够将所需药物补齐便是。”
河静如今有钱,财大气粗。一切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大人,我这里也计算出来了。”雷明生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写满了想来只有他能够看得懂的字符。
“大人,如果只要建设竹屋,我可以保证十日之内完成此处营造,不会耽误大军伤病的将养。”
“十日?不可以!最多七日!”李沛霖也是不讲理的人物,“多招募些人手,多给菜金和加班银子,一定要在五日内给我把这个营地搭建起来!大人可是将这个营地的名字都随信附来了!”
“叫什么?”众人无不打起精神,数年来,除了当日王宝的凤凰营、麒麟营、玄武营等营头之外,似乎还没有哪个营得到李守汉亲自命名的荣誉。
“卫生营!护卫众生之意!”
卫生营的建立,对于守汉来说也是一件措不及防的突然事件,原本在河静对民众和部队推行了多年的基本卫生习惯,在南下之后,却遭遇了麻烦。
麻烦的源头,一是那些铁肩队的小伙子,他们大多原籍灵江以南,对于守汉推行的不得喝生水、不得随地大小便等政策不是那么熟悉,只是在军训时勉强执行,南下后,每日里不是行军便是作战,早就将原本就不是十分牢靠的规定丢到了九霄云外。喝生水,随地大小便等现象一时间此起彼伏。
二一个便是那些自新军的原阮家部队,这些人更是没有这个概念,营地之中屎尿遍地,污水横流,苍蝇蚊子乱飞。到处可见食物的残渣。
很快,被称为时疫的传染病便在军营之中爆发、蔓延起来。
起初,是在自新军中,不久便是铁肩队各营之中也发现了病人,逐渐的,凤凰营和近卫营各部也出现了数量不等的病号。
“丢那马!老子打一场大战,都没有这么多人丧失战斗力!”气的李守汉在自己的房间里大骂不已。几位营中病号多的营官,一个个灰溜溜的都挨了处分。
气归气骂归骂,这些人的病不能不治,于是,雷明生和王廷奇又开始忙了起来。
“各个房屋除了采光通风等必须条件之外,彼此之间的间距也要考虑到,以防止互相之间再度传染。”守汉在信中给负责营造的雷明生交代。
“除了药铺和药局的青蒿之外,组织人员去采集此物,此物的汁水对于疟疾有效!”
一场大战下来,并不是欢庆胜利,而是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
“打仗容易,打胜仗也不难,难的是战前和战后啊!”打发走了一干人等,李沛霖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打开自己的护书,他要看看还有什么事情要办。
“我丢雷哥老母!”他骂了一句刚刚学来的粗话。护书里,密密麻麻的记载着大大小小十几个人名。
都是有来头有背景的,从广西巡抚衙门、巡按衙门,到升龙的郑家代表,还有南掌的帕武吧玉瓦拉王特使,甚至远在高平,被郑家打得就剩下一口气的莫家都派了人过来。
哦,还有一个,是海的东面,琼州府的一位推官。
广西巡抚何士晋,巡按广西御史贾毓祥这二位,派来了自己的侄子和师爷,估计是来摸底的,毕竟眼下内地的奢安之乱正是到了关键时刻,如果要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引发了土司和安南的共同反应,同内地的奢崇明等辈南北呼应,那么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作为巡抚的何士晋倒还好些,他已经收到京中来信,不久就要调任广东,担任两广总督一职。而贾毓祥,对于广西的局势有着更加直白的说法,按照他写给朝廷的奏折上说的,“粤西之患有三,一为交夷,二为土司,三为瑶僮。现设之兵饷但防瑶僮,而交夷土司不与焉。今交夷擅兵,蚕食思陵、迁诸土司,逼我上石、西太平、思明,侵地计二百七十二村。水西之变,泗城、南丹,阴通安酋,思州不受调,瑶僮伺同掠,宾州八寨为群盗根株。土舍名为我用,实相窥隙。宜相度险要,增兵防守。”
守汉很不幸,似乎他口中的三患都与他有关。
他的驻地就在安南,属于贾巡按口中的交夷,他的家族和主要班底,也是多年在这里形成势力,属于不是土司的土司,部队里又有大量的瑶僮苗彝等少数民族士兵,所以,他在广西的大佬们眼中,属于比奢崇明危险系数不低的家伙,如果不是他当日用食盐贸易稳定了广西方面,谁也不敢想会有什么后续的招数出现。
如今,河静方面打出了南中讨逆诸军总统官的旗号,而且一举荡平了盘踞南方多年的阮家势力,这如何不令大佬们心惊肉跳?
虽然说这云南诸多的宣慰使司彼此之间大打出手的事情已经看得司空见惯了,但是一个守备衔千户,却能一战而灭掉另外一个实力不容小觑的势力,这如何不令人心惊?
于是,这两位大佬,便派人前来一探虚实,当然,如果能够给自己带来一些好处自然更好。
久闻那阮家在会安等地同佛郎机人贸易通商,宫中蓄积甚多,而河静又是素有富名,那李守汉少不得会有一份战利品送上。
而琼州府的推官,却不这么想。
他来的目的很简单。那一日海战之时,打着李字旗号的船队,却是那纵横海上的巨寇李旦,他见势头不好,在战斗开始前便转舵扬帆东去,洗劫了琼州府的几个州县。推官大人是受同僚公推,来找李守汉要些钱粮以抚恤难民,重修城池的。
这三批人,倒是都好对付,只要舍出去些钱粮利益便可以,比较令李沛霖拿捏不好尺寸的,便是北方的邻居郑家和更加遥远的莫家。
至于说那位名字比一匹布还要长的南掌或者说是寮国的王,李沛霖压根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因为,他很清楚,守汉的下一个打击目标里,南掌是已经排在前列的。
在守汉掌权之初,便将寮国作为扩张对象,此次南下,王宝更是占据了大片的南掌土地。这样的国君派来的特使,能够有什么作为?
至于说北方的郑家,如今是继续维护盟友的关系,还是立刻化友为敌,李沛霖不敢去想,他只能先去与郑家的代表郑杖虚与委蛇,一切,都要等待李守汉回到河静再说。
但是,即便是要动手,也要大军稍事休整,补充损失的兵员、物资、器械、弹药,同时,各个工场完成库存物资的补给,还要囤积大批的煤炭,防止战端一开,煤炭的来路断绝,这些如今河静的命脉停止跳动。
价码和生意
“这?。。。。。李兄也是忒特客气,太铺张了些。”
作为一省巡抚的亲信幕僚,胡永闻自然也是吃过见过的人物,但是,这样的场景,他还是生平所未见。
望海楼是眼下河静府最好的酒楼,一座四层楼的建筑,从三、四层的回廊栏杆向外望去,恰好可以看到海上的景色。
河静府的商贾,无不以在三层、四层宴客为荣。
今晚,这里的一层、二层依旧人声鼎沸,生意兴隆,但是三四两层却被李沛霆包场。
四层的偌大空间里,如今只摆放了三张桌子。呈“品”字形摆放,在桌子的对面,用至少八张桌子拼起来的一张长长的条案,摆满了各类的吃食,各类的时新果子,干鲜果品,冷热甜咸俱备。
单单这个,还不足以令胡永闻同贾巡按的内侄关宝琼惊讶。
令这二人惊讶的是,在大厅的另一头,用巨大的玻璃窗隔开,在窗子的那一头,一个精赤着上身,只着一条犊鼻短裤的苗家汉子,正在那里舞动手里的牛耳尖刀,进行一项很是精细的活动。
庖丁解牛!
“河静僻处蛮荒之地,自然饮食不能与内地繁华之地相比,不过,倒也有些海外吃食,二位仁兄,切莫哂笑。”
这几天,李沛霆奉命与这二位打交道,充分发挥了他的特点和长处,同这两个公子哥、幕僚打得火热。
分宾主落座之后,关宝琼眼睛依然依依不舍的从那个一身精壮,满身花绣的苗家汉子身上移开,“这蛮子,好一身花绣!”他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欲望和想法。
桌上,赫然是一件巨大的铜鼎。
“我家将军常言道,大丈夫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今天,我等便尝尝这鼎食。”
作为替何士晋掌管钱粮的师爷,胡先生用眼稍稍打量一番,便给眼前的这几具铜鼎估出来了价钱。“上好的黄铜,至少在百十斤以上,人工暂且不算,单单是这些许的黄铜,便值得几两银子。”
他的手悄悄的按了按那两份礼单。
赤金四百两。
白银三千两。
缅甸翡翠十块。
锡兰宝石十颗。
。。。。。
黄铜五百斤。
另外一份是他胡永闻的,虽然比不上给巡抚大人的档次,但也是价值千金,单单白银就有四百两。
这一趟到河静,没有白来!
东翁和他自己都是盆满钵满。
有服侍的侍女将酒具摆设上来,这一次,倒是关宝琼惊呼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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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八十一章 价码和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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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玻璃?玻璃的?!”
每人的桌案之上,摆放着一整套四件酒具,一个精巧可爱的玻璃酒壶,三个大小不等的酒杯,在烛火映照之上,闪耀着可爱的光芒。同佛郎机人在广州、壕镜等处出卖的器具不同的是,不像广州、壕境等处的器具那样是绿色的,而是如同水晶般晶莹透明。在烛光的映射下,侍女倒酒溅起的酒沫、气泡,一眼望去,了然于胸。特别是那酒杯上镂刻的花纹,折射着光线,愈发显得酒具的精致纤巧。
“那里摆放的是些许俗物,二位兄台看到那个尚可下口,便让她们盛来便是。来人!”李沛霆双手一击,“上菜!”
几样小菜摆放在各人的面前。
“糖拌番茄,油酥花生。”
“菠萝虾球,宫爆鸡丁。”
“两位兄台,主菜还要许久,不如我等先饮上三杯如何?”
三杯过后,胡永闻看了一眼对面的关宝琼,“这个小白脸,中看不中用的货色。还得看某家的。”他心中暗中思忖。
“李兄,叨扰多日,蒙你和令兄照拂,公事上我们回去也有了交代,又蒙厚赐,不知道有何事需要我等回去代为转达?”
得!人家收了钱,要问问你想要什么货色了!
李沛霆倒是依旧的满面春风,“两位仁兄,先请尝尝这菠萝虾球同宫爆鸡丁,这个可是我家将军独创的菜式,任你走遍大江南北,都是吃不到的。”
看着眼前这二位吃下了几口眼前的菜肴,不住的赞美,沛霆这才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请托之事。
“两位仁兄,某家胸无大志,只想腰缠万贯,醇酒妇人而已,如今,便荫庇于将军麾下,做些小生意,虽然不敢比陶朱公,却也衣食无忧。”
“这是自然。李兄同守汉将军既是同族,又为至亲,李将军自然是要多多照拂的。”关宝琼眼睛从那个苗族汉子身上收回来,口中语带讥讽的刺了沛霆一句。
沛霆仿佛没有听到这话,倒是将胡永闻骇了一身冷汗出来。“这个该死的兔儿爷!说点什么不好!偏偏说些人家的阴事!”
李家兄妹同守汉之间的事情,在河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秘密,只要稍加留心,就会听到一些传闻,当然,在内地这些人耳中,同姓之人往来,并且兄长意图将幼妹嫁给同姓之人,便是有违礼法的悖逆之事。
但是,即便是如此,李守汉身处化外之地,且又大兵在手,这又算得了什么?况且,圣人早有教诲,“为尊者讳。”
“所以,某家只想同二位仁兄一起合手做些小生意,聊以糊口罢了!”
小生意?!饶是关宝琼是个典型的公子哥儿,他也对李沛霆的话嗤之以鼻,你辽东李家出来的子弟,眼里会有小生意吗?
倒是胡永闻老成一些,起身为三人把盏,逐一将酒杯中添满之后,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李兄,广西与你河静毗邻,且河静又有不少垦民原籍广西,这广西的情形,料想,你比我等二人清楚许多,广西历来便是要靠广东协饷省份,地狭人稠,且又有各地土官,民风刁悍,衣食尚且不足,又有何生意可入尊兄法眼?”
“嗯?衣食?”胡永闻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说出了李沛霆的目的,“难道吾兄意图?”
“不错,河静蒙将军福泽,已是多年风调雨顺,人民鼓腹而歌,稻米,着实便宜!”尽管屋子里只有沛霆等三人,几名侍女也远远的贴在墙边站立,“我便想,将这粮米运到广西发卖。这生意,便要借重二位仁兄了!”
如果说别的地方鼓腹而歌,胡关二人绝对不会相信,但是,在河静居住数日,这里的情形他们也有所了解。随随便便一座村寨,便有数千石的义仓储备,足够村中父老吃上几年。
“但不知兄台能够运输多少粮米到粤西发卖?”两个人如今看李沛霆,简直就是善财童子一般,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银子的响声。没办法,广西是多少年以来的粮食输入省,如果能够手中有一大粮源,便是攥住了钱袋子。
“粮食有的是。前日,我在家兄书房中,看到一份呈文,说的是要求拨付兴建粮仓款项事,大概内容说,我们第一年储备的稻谷,已经达到了近百万石,如果不想方法处理掉,或者派别的用处,便要增加仓廪,用于储备粮米。”
“百万石?!!”胡永闻几乎要咬人了。
“如今怕是不止这个数目了。”李沛霆很是恰到好处的给胡永闻加了把火,“如今南方战事已定,南方的土地如若都照我河静的法子耕种,怕是稻谷今年收的更多。”
河静用什么法子耕种,胡永闻没有兴趣知道,他关心的是,如果我把这些稻米弄回广西,我的东家会得到什么,我会得到什么?
“米价多少?”关宝琼有些迫不及待了,如果我把这件事办好,回去我就可以向姑父讨要家中戏班的那个小生了!
“咱们便照万历皇爷在世时的米价,五钱银子一石。如何?”
胡永闻狠狠的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这厮!果然是个不知稼穑艰难的纨绔子弟!他难道不知道如今已经不是万历皇爷在世时的米价了?玩笑!五钱一石的米价,这不是要让人笑死?!
“运到价格。”
“哎呦呦!”这次,想必是关宝琼用力过于猛烈了,疼的自家叫出声来了。
“但不知,兄台一次可以供给广西多少?”胡永闻到底是负责钱谷的师爷,要比关宝琼脑子清楚许多,知道粮食这种东西是要一石一石运到自家手里才是作数的。
“唉!二位,您想必也是对我家将军有所耳闻,对于钱粮之事,把的一向细致,如若此事不得他的允可,单靠我和家兄的作为,怕是一次只能出口五万石。”
五万石?听起来数目不少,但是胡永闻心中悄悄的计算了一下,广西的各个衙门,各位主官怕是都要分润一二,从抚台衙门,布政使司,到总兵府等等各处,都要打点,都要分一杯羹,这五万石,怕是狼多肉少。
“家家水槽引清泉,唯有我家流不断,唯有我家水潺潺;家家骡子坠铜铃,独有我家响叮叮,独有我家最好听。。。。”
一阵阵歌声从楼下传扬上来,令胡先生的思路不由得一滞,“李兄,这是什么人在下面唱歌?”关宝琼眨巴着漂亮的丹凤眼,向李沛霆发问,“却是很好听哦!不如叫上来,给我等唱上几曲,也是一桩风雅之事。”
李沛霆含笑示意,点手命侍女下去唤那唱歌之人上来。
“二公子,能否令尊兄费心向李将军禀明,这五万石粮米,不敷使用啊!一次能够多些才好啊!”
借着这个空,胡永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要说与将军分说一二,自是我的事情,但是,眼下却是不得行。”李沛霆一副事情都在手中掌控的表情。
胡永闻也是顾不得那许多,为了东家和自己的荷包考虑,他必须刨根问底了。“前方不是大捷吗?阮家叛逆,已然被大军荡平。李将军还有何事困扰?”
“据家兄言道,将军所虑者二,一是以守备官身,灭了阮家,怕是各处土官不服,起来滋扰地方。二者,当日水战之时,有海上巨寇李旦在左近窥视,见大军威武,便转而东进,袭扰了琼州府,日前,琼州府发来咨文,想要让我家将军赔上些钱粮,也好赈济一下被贼匪骚扰的百姓。”
“这又有何难!”终于看到对方也有为难之事,这一点,让胡永闻和关宝琼二人抚掌大笑,“二公子,您也是久经宦海的人物,怎么不晓得一字入公门九牛拉不回的道理?”
“这样,前日关公子的尊长贾大人已经上了折子,那么,某家此次回去,便请鄙东家依照贾大人的前番奏折,行文兵部,称,‘为震慑交夷,平定逆匪,特责令守备李某,便宜行事,相机剿办’便是。”
“至于琼州府所提钱粮要求,更是无稽之谈,他们不能抵御海匪,却要李将军出钱粮为他们去赈济灾民,更是从何说起?”
“胡先生说的极是!不要管他!”
“但是我家将军,宅心仁厚,常说,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每每念及此事,长吁短叹,茶饭不思。”
“我去你的宅心仁厚!”胡永闻是一个多年的老油条,岂能不知李沛霆的意思?只不过,这话要从自家口中说出便是。“那琼州府也是孤悬海外,苗夷杂处,便是交给你,你又能够如何?”
“想要扩充地盘,也不要找这样的借口!”
心中腹诽了一番,胡永闻依然是面带正气,“想哪琼州府,不能抵御海寇,却又向李将军讨要钱粮,某家定当禀明鄙东家,日后将琼州府的海防诸事,便交予李将军了!”
胡永闻的球踢得也不错,我说是日后将这个琼州府的海防事务交给你,这日后二字意义可是深远得很。
第一,要等何大人由抚台大人变成部堂大人,总督两广之后,第二,便是要看你等在粮米一事上的表现。
李沛霆笑了笑,正待开口,方才那个下去寻歌女的侍女悄悄走了过来,“回二爷的话,方才楼下唱歌的,是一群佤人官奴,因为庆祝将军大人赦免了他们,又加发了一月钱粮;故而诸多家人在此庆祝。”
“佤人彪悍蛮野,我们还是不要去招惹的好。”沛霆举起手中的玻璃酒盏,“二位兄台,请!”
有侍女将那苗家汉子仔细分解的一片片牛肉用银质小钳子夹起,轻轻地放入早已翻滚着油花的铜鼎之中,那鼎中早已放好了诸多香料,鼎盖一掀起,顿时室内满是异香。
“这就是我家将军平日爱吃的一物,五鼎全牛!用这铜鼎,将一头肥水牛放翻之后,取牛身上各个部位最为精致之处,放入这鼎中,稍加烹煮,便是人间至上美味,二位,不妨品鉴一下。”
“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李将军好生豪气!不想决胜千里、带甲数万的李将军,对于饮食之道也是颇有一番造诣啊!”胡永闻尝了一口,不由得赞不绝口。(废话,明末的人哪里吃过什么糖拌西红柿、什么油酥花生,还有宫保鸡丁?)
“方才说什么赦免,什么官奴?”关宝琼很是好奇,放下酒杯之后,开口向沛霆询问。
“这河静,自将军掌权主事后,对附近的土人不从王化者,大加征讨,俘虏之人,悉数充为官奴,从事诸多劳役。日前,为了庆贺南方大捷,将军发下军令,将从事劳役五年,或者虽从事劳役三年以上,有一技之长者,其勤勉肯干,归附王化者,赏还民户身份,编制户籍。愿意留下生活就业者,按照民户人等加发钱粮作为安家费。想来,这些佤人,便是拿了安家费,来庆祝自家从此是将军治下的自由人了。”
想起那些在河静街头背负着沉重的货物依然健步如飞的佤人官奴,一张张黧黑却又面相凶恶的嘴脸,胡永闻和关宝琼自是掩口无语,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呀!该死该死!”沛霆用象牙骨折扇用力敲敲自己的额头,“将军的这一做法,固然收拢民心,但是却要耽误我等的大事啊!”
天下大事,发财第一。这是眼前这二位,和他们背后的人的看法。听到李沛霆言道,可能会耽误将粮米输入内地的发财大计,二人不由得有些恼怒。
丢那马!如果东家在广西巡抚任上,能够拉低米价,保障民食军需,那么,对于东家升任两广总督也是颇有助力。
而且,五钱一石的糙米,运到广西,也是大有利益的!
不行!绝对不能让任何事情破坏了这件大事!
“二公子,不知何事如此惊呼?”定了定神,胡永闻故作平静。
“往日里,码头上搬运货物的都是官奴,不必给工钱,管饭便可以,但是如今,官奴为百姓了,便是要给付工钱,这样一来,咱们这五钱一石的粳米,便是不好成交了!”
“噗!”关宝琼一口酒便喷了出来,被呛的咳嗽不止。
五钱一石的粳米?!!
胡先生脑子里迅速的计算着,就算是在河静交了税,运到钦州,在广西各地发卖,至少可以卖到一两五钱银子以上!这样的好事,便是走遍了两京十三省,又到那里去寻?
“二公子,便要看着广西全省百姓的面子上,务必想法成就此事!”胡永闻打定主意,起身离座,撩衣服作势便要在李沛霆面前行大礼。
“胡先生!这万万不可!折煞在下了!我在想,咱们如何变通一下。”
“不如这样如何,先生不妨写封信回去,将此间事务禀明贵东家,请他出面,为我在广西收购果下马一批,儿马和骒马各三五百匹即可,我在这里用来在码头货运使用。”
原来如此!几百匹果下马算得来什么?同几十万石的上号粳米比较起来,便一钱不值!
“二公子,如此重情重义,我们自然不敢不领情,当着关公子的面,我也不说什么见外的话!如今何大人正是要升迁的关节之上,如今得了这样的助力,这粤督之职,更是掌握之中。二公子如果在两广境内日后有何事吩咐,只管寻我胡某便是!”
“还有关某!”
就等你说这个话呢!李沛霆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脸上一脸认真听讲的样子。“如今倒是想不起什么大事件要烦劳二位,倒是在下的商号,日前同高平的莫家定了契约,买了他境内的几座山,或是开矿,或是收购些土产,二位晓得,高平到此,要么走陆路,要么便是北上广西,经海路到河静。如果日后商队货物在广西境内行走,还望二位多加关照便是。”
“这些无耻的官吏、买办,在自己的蝇头小利面前,便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和职责。”阮福晪奋笔疾书,“李沛霆为南中当局掠夺了大批的果下马资源,造成了这一原产广西的珍稀马种在原产地的迅速流失。”
“大批在我的家乡,高平附近的重庆(没错,就是这个地名!)蕴藏的锰矿,被李守汉和他的帮凶采用欺骗的手段获得,并开采出来,经过广西官府的庇护,被一船一船的运到了河静。成为李守汉赖以耀武扬威的资本之一!”
“更为恶劣的事,居然用一套玻璃酒具,便收买了替当时的广西巡抚担任文案的幕僚,起草了由李守汉协防琼州府的文书,这为李的黑手伸向海南岛,提供了合法的名义和借口。当年,西方有人为了一碗肉汤,丧失了继承权,而在东方,有人为了一套酒具,将一个偌大的岛屿,拱手相让,我不禁要问,这个朝廷怎么了?!”
当晚,李沛霆、胡永闻、关宝琼还就钦州港如何停靠河静的船只等技术细节进行了磋商,最后,依照李沛霆提出的,先行支付一部分钱粮,不少于一万石的稻米,由巡抚、巡按两衙门出面,招募流民,进行以工代赈的活动,修造、疏浚钦州港周边的码头、道路。
数日之后,二人在拜会了从会安赶回河静的李守汉之后不久,兴冲冲地带着守汉赠给两位大人用于装备家丁的千余套铠甲刀枪回了广西。
泗城、南丹、思州、宾州八寨等处往日听宣不听调的土官,一改往日的作风,在巡抚大人手下那盔明甲亮刀枪犀利的家丁面前俯首帖耳,驱赶着各自的部民、奴隶,上山种植药材、采集锡矿。这些药材、锡,将会被抚台大人和巡按大人推荐的商号收购,换来白米、银子和其他的物品。一时间,广西一片安宁景象。
这一系列行为,使得巡抚大人、巡按大人在年度考核中又得一分。
几个月后,大批的稻米北上钦州,广西的米价数日之内下跌二成,升斗小民无不感恩戴德,口中不住的称赞抚台大人和巡按大人青天大老爷。
半年后,新任两广总督就属下的防务做出调整,琼州府防务,守备李某,有协防之责,琼州府各官吏务必服从云云。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不过,当晚酒席散后,倒是有一个小插曲。
据坊间传言,关宝琼关相公,被一苗家汉子暴打一顿,躲在房中,数日不敢见人,关于此事的起源,有着很多说法。
其一,“那关宝琼嗜好男风,想必是求欢不成,被人痛殴也是有的。”这是普罗大众的看法。
其二,“那关宝琼口无遮拦,拆穿了辽东李家余孽同李守汉之间的隐私之事,自然李沛霆要报复他了!”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八十二章 夜宴图天魔舞
似乎更加毁三观的情节和土科技出来了,欢迎拍砖。
一轮红日已是渐渐地落到山的那一面,只是将山渲染的通红,仿佛着了火一般,那山峰、山体,边缘上仿佛都是有些微微的透明。
将军府辕门前的校场上,没有了白天的操演和人来人往,稍稍的恢复了一些平静,只有旗杆顶上,那面绣着“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兼督理钱粮民政”等字样的纛旗仍然在夜风中迎风飘摆,随着风的摆动,旗帜中间那一个斗大的李字清晰的展现在人们的视线里。提示着人们,这里是谁家之天下!
从辕门到将军府的正门,分左右两路,各有四甲士兵在甲长的带领下如同铜浇铁铸一般,站立不动。在他们的侧后方,四座新筑成的炮垒,八门大佛郎机火炮,四门十二磅钢炮,黑洞洞的炮口将辕门外的一切来路封死。
围绕着将军府,不时地有近卫营的士兵一甲一甲的荷刀执枪巡逻走过。
无他,将军近日已经回府,挟南方已平之威风,宴请北方来的郑王使者,郑梉的族弟郑杖。
郑杖来的目的已经很明确。
一,你李家已经打败了我南方的叛贼,是不是应该将该叛贼窃据的土地、裹挟的人民还给我们?要知道我们可是安南的唯一合法统治者。
二,如果你不想把你血战得来的土地人民还给我,那么,我作为你的盟友,在你作战期间保障你的北部不受到威胁,我能够得到什么酬谢?
三,打败了阮家,你的实力,不论是兵力、土地、人口,已经和我并肩而立,你的军队,不管是装备、训练、待遇都要比我的强一些,那么,你打算如何对待你的盟友我?
几天了,双方就在彼此之间的讨价还价、摸清底数和尔虞我诈之间度过。
“请贵使回报郑王,我家主公意欲同郑王合力,取了这南中地面!”最后一天,长史李沛霖的出面,顿时让局面出现了石破天惊的转变。
“贵军在南,我王在北,如何并力取了这南中偌大的地盘?”郑杖很是怀疑这个方案的可操作性。
“取地图来!”
指点着地图,双方的意图开始明显起来。
“我南中军在贵军南方,这不假;但是贵军如果要接受南方逆贼的土地人民,怕也是很难。且不说有横山之险要,辎重难行,还有诸多江河阻挡,大军更是难行。”
“倒不如,转而向西,我两家一起灭了那南掌国,到那时,我军愿意与郑王平分南掌,然后,或是南下真腊,或者西征缅甸,此辈在我家主公眼中,皆为土鸡瓦狗尔!”
用手中的炭笔,在地图上比划了半天,郑杖不得不承认,这个提法,似乎对于郑家来说,是一个投资小见效快的项目。
大军南征,势必要同李家死拼一战,孰赢孰输,尚在两可之间,但是,大批的军马钱粮武器资财却要填进去。同李家拼财力,似乎不是上策。
但是反过头来看看南掌国,这似乎是个软柿子,而且,也是一块比较有肉的骨头。
郑家早就和李守汉一样,开始了对于寮国(南掌)的蚕食,对于南掌国兵将的战斗力,也是心知肚明,吞并了南掌,将所谓的上中下三部分分一半到手,也是可以大大的增强实力的手段。
于是,郑杖将自己的对于此事的看法写成奏折,命人快船送回升龙,面呈郑王陛下。
很快,郑梉的旨意到了,“打南掌自然是可以的,也是朕多年的夙愿,但是,南中军务必先行出动,从中寮地区突击,牵制南掌军。同时,为我军提供不少于三十个奇的武器刀枪。而且必须是与南中军眼下在用的刀枪无二,我军在战事期间的粮饷供应,亦要劳动李将军多多费心。”
“乖乖隆地洞,韭菜炒大葱!”看了看郑家提出了的条件,守汉在手里掂了掂,“没想到安南的狮子大开口,不要脸不要皮是祖传的!”
“告诉他!要我先出动,打下了南掌一寸地都没有他的!还有,要刀枪器械,可以,拿钱来换!没有钱,那就拿我想要的东西来换!白给?当老子是什么?!”
几番信使往返之后,双方的意见终于开始靠拢。
“我郑王陛下旨意,每月至少提供三十到五十船煤炭给贵方,(煤船煤炭多少数目?)放心,煤船至少在一千石左右。贵方必须用刀枪成本价折抵货款。同时,允许我方商人在贵军辖区内购买盐、布、力田粉等物品。”
“我军会知会贵军,同时出兵,先到者先得。那一块土地,哪一方哪怕是一个火头军插上一面旗帜,便归属于哪方!”
“至于说我军在战事期间所需粮饷物资,便是要先行赊欠一二,待到平定南掌,或是以南掌王府库资财偿还,或是以土地抵债皆可。”
“我家将军的意思,煤炭,至少每十日供应五十船。每船不少于一千石。为此,我们会向郑王提供一批九转钢所制工具,以提高煤炭产量。”
“赊购物资之事,恕难从命,我军大战刚刚结束,也是疲惫不堪,需要大笔资财抚恤将士、安顿难民。不过,我们可以先从府库中挤出一部分武器铠甲等物,支援友军。到时,便以南掌王国库或土地充抵便是。”
双方便是这么你来我往的谈判。
今天,是尔虞我诈的双方签订条款的日子。
正午时分,正是阳光灿烂的时刻。
迎宾馆的院落里,郑杖坐在竹椅上,细细的品着茶,“你此番回去的事情,都清楚了?”
跪在眼前的一名亲随,低声答道,“回老爷的话,都清楚了。”
“给老爷我重复一遍。”
“小的一会便坐船赶回升龙,持老爷给我的令牌面见郑王陛下,将此间的事物一一禀明。”
“都要说些甚么?”
“第一,请陛下下旨,多发囚犯到广宁,去挖取煤炭,至少要保证每天有十船的煤炭装船起运。”
“第二,务必请陛下派人,将李家与我军的结盟之事通报南掌国王,让他早作准备,同时,将库里的器械赠予南掌。”
“第三,多多准备金宝,派遣亲信,来河静收购一切我军有用之物。”
“说的很清楚,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吗?”郑杖很是满意这名亲信的才干,他眼里满是笑意。
“回大人,属下只知道做事,不敢问为什么。这不是我们这种身份的人该打听的事情。”那亲随越发的将头贴在地面上。
“很好。我在给陛下的奏折里抬举你做宿卫的一名队率,回去之后,你也是有了官身的人了。”郑杖轻轻的用茶盏撇了撇浮沫,喝了一口,然后放在一旁的扶手几上。“记得,一定要把我的话记清楚,免得陛下和文武问你时说不清,误了军国大事!”
“便是杀了小的,小的也不敢耽搁!”
“好!那我便听你问问我,你对这几件事的不解之处。”郑杖示意让那亲随起身,又让人搬来一个小凳子,命他坐着说话。
“大人,如果朝中列位大人问,为什么要增加给李家的煤炭数量?小的该如何回复?”
“早就告诉你们,不要每日里只是醇酒妇人的!也要在闲暇之余读读书!这样的招数,在明国的古籍中就有记载!”郑杖训斥着眼前的亲随,那亲随心知肚明,他说的其实是远在升龙的同僚们。
“让你们读读《管子》,就是明国古代齐国的宰相管仲,他的著作!”卖弄了一下胸中的学识,郑杖有些得意,“如今我们同李家相比,兵马、器械、钱粮,都不具备优势,唯一有优势的地方,便是,那李守汉年轻!大凡年轻的国君,无不是好大喜功之辈!如今李某灭了阮家,又要同我郑家结盟,司马昭之心,谁人不知?结盟是假,怕是假途灭虢是真!”
“那大人为啥还要请主公多卖煤炭与他?直接断了他的煤炭来路不是省事?!”
“蠢材!这就是不读书的弊病!如今我们增加他的煤炭供应,一来可以获取兵器铠甲,用这些不值钱的煤炭,换来我们需要的铠甲兵杖,还可以用这些甲杖转手卖给南掌,从中大赚一笔。二来,如今河静各处工场、作坊、民间炊事,都是少用柴草,多用煤炭,如果让他们越发依赖此物,如有一天我军与李家战端一开,断了他的煤炭来路,他的工场造不成甲杖,我看他用何物与我军对抗?!”郑杖脸上浮现出一丝狰狞。
“那大人您所说的赠予一部兵器给南掌,是不是也是为了抵御李家?”
“诶!你能够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也!”
“南中兵甲,河静为最。试想那南掌何尝见过如此的刀枪甲胄?一来可以示好与他,二来,我们的贸易,也可以就此开端。”
“大人,那我们还打不打南掌?”
“蠢货!刚刚夸奖尔几句,尔这奴才,便越发的回去了!南掌我们自然要的。只不过是要让李家同南掌拼的筋疲力尽,我们大举出兵,一鼓而平这两家。”
“李守汉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大将王宝,正在南掌的南方大举进兵,下寮已经归了李家了!他在阮家那里抢了来的地盘,已然同下寮连成一线,开始移民屯垦了!”
亲随听到这里,急忙起身离座,“事情如此紧急,大人为何不亲自向郑王陛下面呈?反而要抬举小人?”
郑杖的脸上露出一抹落寞,“我又何尝不想回升龙去与家人一起共享天伦,但是,这半月,想来你也看到了,这河静自李守汉掌权以来,可谓一日千里,我郑氏,如果不出奇谋,不在谋略上想法子,被李守汉消灭,只是旦夕之间的事情!”
“所以,我在奏折中已然向陛下说明,此番留在河静,但有死之志,绝无生之心。某家,便要学那毁秦的赵高,想法设法,要让李守汉耗尽财力、民力!”
“大人!”听到郑杖这样的话,那亲随不由得两行眼泪流了下来,“大人,小的回去禀明陛下,立刻回来守在大人身边便是!”
“蠢货!我要向李守汉进献宫室之图,蛊惑他修建宫室,建造驰道,大兴刀兵,压榨民财。日后青史之上少不得一个奸佞小人的罪名,你又何必随我趟这浑水!”
“前番说的那枪炮师丁十五,已经暗中向我出售了一份草图,虽然粗糙些,但也可以试行铸造,一定要让陛下用九转钢试行铸造火炮。”
“还有,我在奏折里向陛下建议,效仿河静的财税制度,这守汉之所以有钱粮挥霍,便是这税收二字的功劳!在河静,自他以下何人不纳税,何人不交粮?可是我郑氏可曾有这样的赋税?我向大王建议行此制度,试问,朝中的衮衮诸公还能够容得下我?”
一席话,说的那亲随不由得痛哭失声。
“这些,是这段日子河静各处送与我的财物,你一并带回,交给我家夫人,请她缴入内库之中,以充军饷!”郑杖指着台阶下几个硕大的木箱,箱子没有上锁,也没有贴封条,只是虚掩着箱盖。在阳光下,箱子里的财物闪耀着光芒。
“大人,您怎么把这七彩琉璃盏都。。。。。?”
“我孤身在此,留着这些财货也是无用,我作为郑王使者,自然不受亏待。这七彩琉璃盏,也是李家贿赂我的,倒不如交给陛下,让他充作军饷。”
说完这话,郑杖痛苦的紧闭双目,一行热泪流了下来。
“走吧!”
将军府的规模这几年也是不断的在扩大,随着河静的地盘扩大和府库的不断充实,而越发的显得规模宏大,气势不凡。
不过,在诸如胡永闻和郑杖等人眼中,将军府的建筑群颇有些暴发户的气味在里面。
在衙署后进院子里,一座新建造的船型大厅就很是说明问题。通体使用花梨木、紫檀等贵重木料搭建不说,这些木料在南中地区倒也平常。极为奢侈的是,这间船厅所有的窗户都使用了玻璃!透过门窗上的花格,人们可以借助着厅内的灯光将室内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同样,在室内的人们也可以将院内看得纤毫毕现。
“到底是年少之人,乍掌大权,且又顺风顺水的过了这几年,自然是有些得意忘形了。”看了这间船厅,几位宾客不由得在心中给李守汉下了这样的结论。
“这玻璃比郑王宫中的,不论是尺寸还是,那啥,都要强胜百倍。”打死郑杖,他也说不上来透明度之类的词汇来,他只是觉得,这玻璃窗,要比宫中安装的佛郎机人的那带有浅绿色的玻璃强得多。
所有人都用艳羡的目光狠狠的看了一眼,然后心中暗自告诫自己,“如此奢华,断然非圣人之道,切记!民脂民膏,断不可随意挥霍,要爱惜民力。”
“叹民生之艰难,我独怆然而涕下!”
宾客的亲随和侍卫们被安置在船厅的外屋,那里有预备好的肥鸡嫩鹅大鸭子,各式各样的酒水肉食,让他们随意取用。
“诸君!请满饮此杯!”
担任着晚宴司仪的长史李沛霖,满面春风的端起手中的酒杯,玻璃酒杯中,微微发黄的液体透过镂刻精细的花纹,显得煞是可爱。
“居然是贵州来的酒!想不到贵州正在打仗,酒的来路已经断了。这厮居然还能用茅酒招待我等,起居之豪奢,可见一斑。”作为一名合格的老饕,胡永闻闻闻酒香立刻就判断出了酒的产地和大概年份。
今晚的宴会,目的有二,一是为胡永闻和关宝琼这二位饯行,作为名义上的上差,这场酒席是少不得的。二是庆祝李家同郑家的军事同盟条文和商业契约签订,当然,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
而可怜的另一位大明安南都统使莫家的使者,则是早早的掩面痛哭而去,只是带走了汉元商号购买重庆几座山头的契约。那位南掌或者说是寮国的帕武吧玉瓦拉王特使干脆就被客客气气的打发走了。
开玩笑,王宝的凤凰营在攻克穆嘉关之后,李守汉立刻指示派遣后续部队跟进,偏师西进,如今已经快占据了整个的下寮地区,开始向北,也就是中寮地区扫荡,对于中寮地区的移民和商业、农业的调查,地图的测绘工作已经展开。这个时候,谁和你谈判?
“为大将军寿!”在李沛霖的带领下,在场的一干人端起酒杯,向端坐在主位上的李守汉祝酒致意。
守汉很是喜欢这种感觉。
检点战果,平定了南方,让他有了一个巨大的战略空间和回旋余地,而不是局促于南北之间,随时都在提心吊胆,唯恐遭到夹击。户籍簿子上多了近百万的人口,地理图册上增加了几万里的土地,这些人口、土地对于守汉和他的势力集团而言意味着什么,只有守汉心底最清楚。
“为诸君寿!”
所有的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将军,外臣郑杖,祝将军武运长久,所向披靡。”
郑杖起身离座,很是恭敬的行礼,祝酒。
“吗特批,你才武运长久!”守汉心中大骂,不由得在心里将眼前这个长得极为端正的郑杖打入了另册。
饶是如此,他已经修炼的遇事不惊了。心中大骂,脸色却仍旧满是得意之色。“多谢郑大人美意,也祝福你家主公武运长久。”
“将军,外臣在河静还想多多停留些日子,还望大人恩准。”
“将军治下,民生富庶,兵甲精利,通衢大道贯通南北,烧灰所筑之坦途,四通八达,自河静府至任何一个江北乡镇屯堡,皆有道路相同。此一项,便值得外臣好生学习一二。”
妈的,你想在老子的地盘上做啥,以为老子不知道?守汉在品尝着茅酒味道的同时,心中大骂不绝。
他已经收到牛千刀的密报,近日来,河静外表气氛平静,一片祝捷之声,私下里,却是暗潮汹涌,各方势力的探子、细作、眼线层出不穷。最为疯狂的,便是北方郑家派来的坐探,手已经伸进了枪炮所和冶金坊等处。
对此,守汉的批示是,“严密监控,摸清网络,一举全歼!”
但是,对于郑杖这样的人,还是要好生敷衍一番的。
“郑大人是我的贵客,愿意在河静盘桓多久,便待多久。只要郑王不找本将讨人就是。”
打过几个哈哈,郑杖开始他的计划。
“大人,外臣发现,似乎灵江依旧是隔断南北的天堑啊?大人的大计,难道就因此一衣带水而受到影响?”
“嗯?”在场的南中诸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看看这厮下面要唱什么戏。
“主公!臣要开始疲秦之计了!”郑杖心中默念,“祖宗保佑!”
“将军!胡先生,关公子,诸位大人,在下久居安南,对于山川地貌也是颇有兴趣,历代典籍都说,灵江河面宽阔,且江底泥沙较多,不得架桥。两岸之民往来只得靠舟船,费时费力不说,且又有风波之险。在下听闻,此番南征,缴获舟船甚多,外臣以为,大人大可将这些舟船链接起来。”
“郑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要李某行那连环计?”守汉开了郑杖一个玩笑。
“大人非魏武帝可以比拟,外臣亦无凤雏先生之才,诸位大人又强胜程昱荀彧等人数倍,此地又非赤壁,便是连环计,也无用之极。”不着痕迹的,狠狠的拍了一通马屁,郑杖轻松的将守汉的诘问化解。
“外臣的意思,便是在灵江之上架设浮桥,以大船一艘为母船,小船五艘或六艘为子船链接一起,用铁链链接。大船之上,钉设铁锚、钢锭,已作压仓之用,便是修桥时候的桥桩,诸多船队如此连接起来,便是一条坦途,贯通南北。只不过,可能花费稍大一些。单单这连接的铁索、母船上的铁锚、钢锭,便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更何况,在南北两岸,还要铸造铁牛,以做固定舟船之用。”
守汉听来这个法子倒也有它的可行,而且,灵江的阻隔,也确实是将南北交通线贯通的一大障碍。在此之前,他已经命雷明生等人主持对南方的道路情况进行摸底和论证,并且拿出一个条文出来。
不想,今天这个场合,这个家伙却提出来了这样的建议。
“外臣心中惶恐,此事耗费过大,唯恐府库开支过于浩繁。”以退为进的激将法,被郑杖运用的不错。
一边的李沛霖和雷明生等人用眼神快速的同守汉做了一番交流,守汉心中有数。
“不就是钱粮吗?!老子正想为南部这几十万人找点事情做呢!正好!郑先生你提出来的这个连环计不错!雷主事,你明日便着手进行!需要多少钱粮,拟定一个数字上来!”
一旁的老狐狸胡永闻举杯偷笑,“这蠢材!这样的简单计谋都不能识破,他就不是李守汉了!吾老人家倒要看看日后你怎么收场!”
按照三国演义的桥段,连环计之后,便是横槊赋诗。
守汉也不例外。
几个仆人熄灭了几盏灯火,将大厅中央铺上一张硕大的波斯地毯,又在屋顶上取下几盏宫灯,将一个巨大的琉璃球小心翼翼的套了上去,然后,点燃里面的大蜡烛,顿时,室内一片惊呼之声,从那琉璃球上的孔洞之中,向外发散着五颜六色的光线,原来却是孔洞上用不同颜色的轻纱蒙好,才有此效果。
几个仆人小心翼翼的试验了一下,那灯在站的远远地一名仆人手中长绳的拉动之下,缓缓的转动起来!霎时间,大厅内一片光怪陆离。
几名仆人向一旁的执事点头示意,那胖胖的执事双手一挥,顿时一阵银铃声大作。
“天魔舞进!”
一阵激昂欢快的乐声从大厅两侧的附间传出,原来,早有乐师在那里候命。随着一阵阵乐声,一群舞姬鱼贯而入。
来到厅中的地毯上列队完毕,登时,让在场诸位宾客以及守汉手下众人大惊失色。
饶是郑杖平日里自诩精研程朱理学,所谓的不动心,把持的心神甚定,见到这群女子,却也是心中一荡,胯下之物昂首怒目,蛙跳不止。
“河静偏僻,无有娱乐,便以蛮荒之地之天魔舞以娱嘉宾。”
但是,没有人注意听李守汉的话,他们的眼神都死死地盯着眼前这群女子。
挑选的明显都是摆夷、苗家、瑶家等各族女子,一个个皆是腰细腿长,丰胸削肩,随便把那一个拽出来都是人间尤物。
最令人瞠目结舌的便是此辈女子的衣着,如若说不着片缕也未必能够令在场诸人大为失态。
每个女子上身皆都是一袭裹胸,此外触目所及,便是大片裸露肌肤。那裹胸不知何物所制,以蕾丝做边,在灯光下隐隐中似乎两点樱红依稀可见。
下身倒是似乎有衣物,但是一眼望去将一双双长腿包裹的曲线毕露,那衣物似绸非绸,仿佛长裤一般,将脚趾一直到大腿包裹的严严实实。腰胯之间似乎是同样质地的亵裤,但是,尺寸小的万分不像话,仅仅能够遮掩住羞处而已,有那眼尖的,似乎看到了桃源洞。那亵裤与腿上的衣物用一根根同样材质的细带连接,灯火摇动中,显得愈发的诡异妖魅,充满了魅惑之气。
随着音乐的响起,这群舞姬开始缓缓的摇动着身躯,摆动着四肢要腰身,将一阵阵媚态向四外放射出去。
看得在场的人们一个个不知所以,停杯不饮。胡永闻心中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原以为李某是个枭雄,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偏安一隅,小富即安之辈,我广西从此无忧矣!”
随着音乐节奏的加快,舞池内的舞姬开始做踢腿,下腰、扬手等诸多动作,越发的看得人们血脉贲张,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场合,想来会有人冲进舞池中,掠出一名女子就地正法也未可知。
“嘿!”一声娇叱,池中女子,已然排成一个十字阵型,在场的宾客,每一个人面前都有一组女子正面相对,还可以大饱眼福,窥视其他女子的背后风光。
随着音乐的舞点,舞姬们开始手臂相连,玉腿纷飞,不住的在地毯铺就的舞池中旋转,几个节奏中,便有一组女子向上高踢玉腿,更是让人无法忍受。
那关宝琼也是此间行家,多年的走马章台,留恋梨园,让他对于砌末、行头之类颇有心得。他很有水准的发现,女子们脚上的鞋子,颇有文章,似乎是皮革所制,鞋底后部要比脚尖处高出不少,女子们脚上穿着此物,必然是要抬头挺胸,这样一来身材毕现。
“好东西哦!不知此物是什么材质制成,如果想要一套,不知如何开口,这物件要是拿回去与我那书童穿着,不知道要迷煞多少人。”
他那里胡思乱想的如何开口,此时一曲终了,舞姬们迅速在舞池中列队跪好,这一举动,又是让很多人鼻血狂喷。
“很好!舞的不错,每人赏绸缎一匹!金二两!银十两!”作为主人的李守汉,照例要放赏。
一名舞姬头目出班跪倒谢赏,燕语莺声中让在座诸人如同浑身泡在温水中暖洋洋的。
主人发赏,宾客们自然也不能空手,一时间,胡永闻、关宝琼等人纷纷慷慨解囊,衣料首饰不一而足。郑杖心中狂笑,“如此奢侈,如此荒淫,为了这样的生活,势必要大肆搜刮,再加上某家的献计,让你大修道路,耗尽物力财力,治下民怨沸腾,李家安得不败!”
他那里筹划着军国大计,关宝琼举杯而起,“在下有幸,蒙将军赐予如此眼福,但是,在下鲁钝,不知诸位美女,身上所着何物?为何如此美丽妖娆?”
“哈哈哈!”守汉想来也是吃酒吃的有些多了,脚底下伴着蒜,跌跌撞撞的便来在舞池中,点手招呼关宝琼过来。
“兄台,你来摸摸,”他伸手招呼关宝琼,胡永闻也借机前来一探就里。他指着那舞女头目的一双长腿,示意关宝琼去摸。
“这?这个?”一半是做态,一半是不敢,关宝琼略略迟疑了些,还是壮着胆子伸手去摸。触手所在,极是光滑,虽然隔着一层,但是一样可以体会到软玉温香的感觉,更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间,灯火通明之处,不由得关宝琼心中一荡!
“仿佛是丝,但是,不知道是何等丝,能够制成此物?”
身为绍兴人的胡永闻,也借机大肆的上下其手一番,说完之后,还将手指放到鼻尖用力的去嗅。
“胡先生,果然好见识!”守汉一屁股跌在地毯上,顿时身边莺莺燕燕娇呼成片,他索性顺势倒下,伸手拽过一名舞姬,将头枕在那女子丰腴的大腿上,伸出双手,高挑拇指称赞胡永闻。
胡永闻努力的将目光从那一片雪白出拉开,面上一副求知欲要得到满足的神情,“愿闻其中奥秘!”
守汉用手指用力拉起那女子腿上之物,“这叫丝袜!乃是用这南中极荒僻处、亘古未有人烟的所在中,有一上古遗存的亚种,名曰冰蚕。此物所到之处,便是一道冰痕,且此物有剧毒,触之草木,草木枯死不说,且草木亦是剧毒无比。每隔三年吐丝一次,吐丝之后,便是交尾产卵,此时人可以将蚕茧取走,用热油缫丝,这丝袜便是用此物吐出蚕丝所制的。端的是闺房秘戏的情趣爱物啊!”
“原来是上古神物!怪不得!怪不得!”胡永闻拱手施礼表示受教了。守汉那里肯依,拉过他来,又是一番狂饮。
几轮酒过后,关宝琼少不得开口赞叹此物的精美绝伦,守汉倒也大方,点手唤过数名舞姬,吩咐一声,汝等今夜便为吾之贵客侍寝便是。
三方的客人少不得客套一番,各自搂着两名舞姬回房安歇。
八千字奉上,大家是不是把票什么的也拿出来啊?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八十三章 吃醋的境界
晚了,大家见谅。继续上土科技。
郑杖努力睁开双眼,将一条裸苏玉腿从胯间挪开,披衣起身,回过头来看看床上两张俏脸,不由得老脸一红,想起这些日子的荒唐,“唉!老夫聊发少年狂啊!”
连日来旦夕折伐,让他颇有力不从心之感,下床走了两步,只觉得腰间一阵酸痛。“噫!不服老是不行啊!要是让老夫年少十岁,哪怕五岁,这两个小蹄子算得来什么?”
他也对脑中这样冒出的荒唐想法吓了一跳,怎么会冒出如此**的念头?缓步走到书房外,廊下已经摆放好了早饭,一碗兀自冒着热气的鸡汤香气扑鼻,想来是从人吩咐馆驿的厨子为他补养身体熬制的。
草草用罢早饭,回到自己的书桌前,他要将这几日的见闻和想法尽快禀报给郑王。
“。。。。。李氏虽甲坚兵利,然其主年少轻狂,望之不似人君,每每大宴,有酒池肉林之设,有天魔舞女助兴。近日有闻,其以上好黄铜为其座舰包底。以上好黄铜打制成铜箔,逐一定装在船只吃水线以下。臣曾见识此铜条,应似比较昔日明国嘉靖皇帝、永乐皇帝所发之通宝不遑上下,甚至略胜一筹。此子虽有小才,然其穷奢极欲,荒淫无耻,昔日之隋炀、元顺不及也!上有好者下必倍之。臣观河静,户牖有玻璃之窗,车马为精钢所制,道路灯火彻夜不息,农夫蹑丝履,走卒类士服。”
“臣粗粗理来,李氏之败除穷奢极欲之外,尚有七败。一败,贪婪无度,搜刮极重。河静之地,无人不税,无事不税。除田赋外,人民凡年入十二两以上者,皆按值百抽五之率纳税,超出部分倍之。以此类推,直至收取四成五的税率,此外,尚有一税种,循环搜刮,凡物品生产加工后,增加价值,便要纳一次税,税率值百抽十七。赋敛之毒,前无古人!二败,重金搜购海外异种,逼迫百姓种植。臣闻,往来河静、会安等处佛郎机人、红毛夷人,除货物之外,皆有容器盛载或种植海外异种植物,抵埠之后高价售予李氏,据闻有一斗玉米草种子一斗金的价格。除用来点缀自家花园外,强迫各处百姓种植。昔日宋徽宗之花石纲景象已现。三败,滥兴大工,修筑驰道。南方初定,常人以为应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然此子不然,征发数万民夫,每百人为一队,以军法部勒,修筑灵江以南各处道路,言称所有村寨堡垒必有可供车马并行之烧灰驰道!为此,河静各处工场、矿山,无不昼夜赶工制造烧灰、工具等。驰道之修筑,此李氏效仿秦皇之败也!四败,勒令百姓养殖牛马。前番所提之玉米草,除供守汉本人观赏玩乐外,其犹嫌不足,令部民百姓在房前屋后,田间地头种植此物。为防止此草生长过于高大,有碍观瞻,又强命百姓养殖牛马,食用此玉米草。哀哉!北宋王安石之害民马政今又重现矣!五败,滥开民智,擅改圣人之道。圣人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今李某好大喜功,强令领内男女之童读书识字。其学堂所授之学,无非是些升斗小民谋生之术,圣人之道委弃不用,此举非但劳民伤财,更是祸乱之源。六败,穷兵黩武,强令壮丁编制成军。又行保甲制度,十户为一甲,十甲为一保。治下之民,凡授田者,必先编为军户,农闲之时或集中操练,或维持地方,战事一起,则以一甲一兵之策征集入伍,治下百姓,苦不堪言。七败,重用异族,营伍不纯。圣人教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故而主公用人,必为同族同乡,然李氏不然,所部蛮夷之人众多,外则佛郎机,内则苗瑶溪硐。此辈之中,焉知无安禄山史思明乎?”
“臣以为,今日之安南,当。。。。。”
洋洋洒洒的写完了十几页纸,将自己的看法和意见条分缕析的向主公禀明,郑杖很是仔细的签名处用了印记,又在几个不显眼的地方悄悄加上了密记。这才放心的将从人唤进来。
“拿着信到鸿基港码头,等待北方来的煤船,发现桅杆中部有悬挂黄角牙旗,写着安字的,便上船去将此信交给船主便是。”
。。。。。。
一辆马车驶出河静府城门,沿着河静到西山卫生营的道路疾驰,钢制车轮在烧灰铺就的道路上发出隆隆的响声。从城门出来的一路之上,不停的有路人向这辆车弯腰行礼。
从车的外观上看,这辆车与在河静府大街上跑的其他车辆并无二致。一样的四个钢制车轮,一样的玻璃小车窗挂着竹帘,一样的白铜包裹的车辕。不同的是,两匹拉车的挽马,竟然是一色雪白的大食骏马,马的辔头之上,镶嵌着一粒硕大的珍珠,在初升的阳光下时不时的闪动着光芒。车顶上,一面不大的旗帜在晨风中飘扬。
三角形的认旗,红色火焰,黄色月光里绣着一只青鸾,所有的南中军士兵军官都知道,那是太太盐梅儿的认旗!
车厢内,盐梅儿手捧着账本,斜靠着一个锦绣靠枕,不时地用手中的笔在账本上点检着一笔笔的收入和支出。
“太太,稍稍歇一下吧!”
盐梅儿的心腹蔡婆子手里捧着一个茶盅,低声劝着她。
“好容易有了喜信,大人为此还到祖先牌位前烧了香,要不是您过于操劳,为大人南征的事情费心费力,这一会,怕是一个哥儿都出来了。”
蔡婆子兀自在那里絮絮叨叨,盐梅儿听到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假借着拨弄发丝,手指触碰到了头顶的那支钗,心里才好受了些。
守汉南征之前,一面忙着筹划战事,整顿军马物资器械,一面很是勉力的在盐梅儿这块熟田上耕作了一番,不久,喜信传来,盐梅儿有孕。
为此,在出征前,守汉还借着祭告列祖列宗的机会,将此事向祖先禀报。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守汉在南征战场无往不利,盐梅儿却因为日夜筹划军粮军械,为各处工场发放加班赏、菜金,超件赏钱,过于劳累,孩子没有了。
此事一出,吓得留守河静的一干官员六神无主,三魂六魄走了一半。主公虽然青春正盛,但是眼下无后也是一大隐患,好容易屋里人有了喜,却在这个时候流产了?!
守汉在会安接到关于此事的请罪呈文,很是黯然了许久。提笔给盐梅儿写了一封信,又命人取出从阮氏宫中抄得的一顶很是僭越的金冠,快船送回河静。
信里写的是什么,除了这夫妻二人之外,所有的人都不晓得,但是,那顶金冠,却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那是阮家正室的金冠。
一时间暗流涌动,议论纷起。
盐梅儿做完了小月子,便听到了许多的议论,一度气得她背地里不知道流了多少次泪。
是啊!一个娘家人都死光了的丫头,被主公收了房,成了管家太太,还在那里不知足,妄想着做正室夫人!
盐梅儿自己也清楚的很,如今府里就有一个潜在的对手,李秀秀,论家室、论长相,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是对手的。不久前,又有一个黎家的公主过来,愿意以身相许,只要自家相公帮她夺回江山。
“这以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女人来和自己争这个相公!早知道这样,情愿当初相公不搞出这泼天也似的家当来,便守着自己安安稳稳的度日便是了。”
无数次的暗自后悔。
后悔归后悔,让李守汉重新回到那个守备衔千户,守着一份薄产度日,怕是盐梅儿自己都不会甘心的。蛟龙可能会留恋自己最初的水潭,但是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回到那一小汪水中。
不过,眼前的这个蔡婆子,倒是一个颇有些见识的人。也很能揣测主人的心思。
“太太,可是对将军日后的妻妾。。。。。有所顾忌?”蔡婆子的话说的很含蓄,也很隐晦,但是意思很清楚。
这个世界,不吃饭的女人也许有,但是不吃醋的女人基本是不存在的。蛾眉善妒,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看着盐梅儿不说话,只管在拨弄那顶金冠上的叶片,蔡婆子便心知肚明,自己的主子,却是吃醋了。
也难怪,自古以来,年少多金的男人,有几个不是珠围翠绕的?便是你自己不要,也有那狂蜂浪蝶向上扑。
“太太,可知道这醋也有会吃与不会吃,吃的好与不好之分?”蔡婆子有点象王婆一样,开始为自己的主子分析形势。只不过,与王婆的十分光不同的是,她是为了守汉的家庭和谐作出重大贡献的。
“大凡男人要纳宠娶妾,夫人心里总是不愿意的。但是太太,您又有所不同,您是最早服侍将军的,与将军也是从患难中走过来的夫妻,这一点是别人万万比不了的。所以,在将军纳宠的事情上,您务必要大度,甚至要比将军自己还要着急,为他着想,张罗此事。这样,大人在欢喜之余,也对您有一份感激,一份愧疚在心中。此其一。”
“再有,便是您要把这内宅的诸项事务管理的井井有条,让将军不为内宅分心,全力的去打天下。这样一来,您便是这将军府真正的女主人,有哪个敢不认您是将军的贤内助?此其二。”
“三来,您要在河静府广施仁义,让军民人等都感念您的恩德,在民间树立您的慈母之名。此其三。”
“前两样您做的是出类拔萃了,不久前又和那佛郎机人玻璃啥的学到了复式记账法,我老婆子在旁边都听得清清楚楚,啥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这府里的日常开销,进出,那一天不是积千累万的?您用这个法子,可说是毫厘不差,锱铢必究。”
一席话,说的盐梅儿心中的乌云登时散去,着哇!我的位置是后来人无论如何也取代不了的,我只要做好了,别人,便是真正的北京城里的公主娘娘,也要在我面前做低服小。
“你这老东西,从哪里学来的这许多?”盐梅儿啜了一口燕窝,调笑了蔡婆子一句。
“嗨!老婆子上那里去学?还不是走了几户大户人家,见到了些事情。又听人家在街上说书,说本朝太祖的马皇后,也是出身卑微,相貌平平,但是太祖一生都敬之爱之,为什么?马娘娘会做人啊!”
今天,盐梅儿便是和往常一样,到卫生营去看望照顾那里的病患。
卫生营坐落在一座山谷之中,四周数里之内没有村寨,对于一座收治了大批伤病员的养伤治疗场所而言是颇为合适的。
山谷内一条溪水流出,虽然水量不是很大,但也保证了伤病的日常用水需求。这里原本有一座储备稻米的廒仓,储备了数十万石稻米。自从开始在南方用兵、修筑道路以来,这座仓库之内的稻米便如流水价一般运出,充作军粮和筑路工人的口粮,很快库房便空了。
于是,近百座廒仓,便被征用,变成了临时病房。连同搭建的上百座竹屋一起,收治着近万人的伤号和病人。
对于这些情况,卫生营的长官王廷奇已经向盐梅儿说过,并且请夫人代为转禀主公,是否可以将我军、降兵、新区之民区别开来医治?否则日常消耗过于庞大。
“属下恐有失将军信任。”
这里的近万人口中,除了南中军的一千多伤兵在此接受治疗之外,还有降兵和俘虏中的近三千多名伤兵,其余的,便是原阮家地域内的普通百姓,或是因为战火而受伤,或是因为一些疾病被南中军收治。
病人占了大多数!
病种也很清楚:有钉螺引起的血吸虫病,由蛔虫等引起的肠道传染病,以及俗称打摆子的疟疾等病症。
同刀伤、枪伤、烧伤、炮伤等外科伤员,这些疾病才是最为让人头疼的。
“他们既然已经归附将军,便是同样将军治下赤子,又何必厚此薄彼?一样的医治便是,所需钱粮,府库不够,便写一个呈文上来,由内库暂且垫付便是。”掌管着内库开支大权的盐梅儿,有些财大气粗。
她知道这些伤病对于自家男人意味着什么。
“说一说那些病号吧?”
“回禀太太,病号里,南征各部人员较少,只有百余人。但,”王廷奇略略沉吟了一下,“铁肩队各部患病者较多,属下率领各位同僚查问时发现,该批患病人等,大多未能执行大人的条例,饮用生水,随地排泄。铁肩队兵士尚且如此,那江南的降兵、百姓中患病者病因便一目了然了。”
卫生营的病人病因统计做的不错,伤病的病情、症状被整理分类一一作出统计,“所以,属下等便将这些人分隔开来,避免彼此之间再行传染,同一病症之间,亦根据病情、年龄等区分住房。”
听着王廷奇的情况介绍,盐梅儿心中着实踏实了不少,“王先生,您是府中老人,每每有大兵大疫之时便是劳动您的时候,诸多人家蒙您的救治而转危为安,这一次,还是要劳您费力费心。”
“太太说到了要紧处!历来是大灾之后,大兵之后必有大疫!学生不才,却也有些心得。对于那些外伤,料无大碍,只需些时日,便可以各自归还建制,或是回乡务农。只是,这些疫病,这个。。。。。”
盐梅儿放下手中的茶杯,“先生,有话但请讲来。”
“太太,治疗疟疾,咱们河静已经是颇有心得,大人当年的青蒿之法,还有最近根据西洋佛郎机人提供的金鸡纳种子引种成功后,从树皮提取的金鸡纳霜,都是治疗疟疾的良药。这些疟疾病患,太太大可以放心,稍稍加以时日,便可痊愈。”
“只是这钉螺引起的大肚子病,轻则无法劳动成为废人一个,重则丧失性命。而且,此病病人的排泄之物一旦进入水中,被人用于饮用、炊事,便又是传染之源。”
“为了杜绝此病的蔓延扩张,学生斗胆建议,在南方新区,特别是筑路工地,实行严刑峻法,有随地大小便者,处以鞭刑;有在河中大小便者,饷以军棍。有饮用生水者,拘禁数日,且不得饮食。唯有实行此法,方能杜绝民众之恶习。”
“另外,治疗蛔虫病、还有绦虫病症的方法,学生和诸位同僚业已摸索出来,只是。费用较高。”
王廷奇侃侃而谈了半晌,就是为了这个事情。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但是,如果大人和太太能够拨出款项来救治这些人,能够得到数千劳动力不说,对于南方民心归附也是大有裨益。
盐梅儿对此也是心中雪亮,不由得嘴角上翘,隐隐的一丝笑容浮现:你这老夫子,莫要小觑了俺盐梅儿!如今俺可是掌管着每月数十万、上百万金银的进出!你那些病号,便是用人参当饭吃,俺也供应得起!
“王先生,莫要小家子气。方才太太已经讲过了,如果正项钱粮不足,内库可以先行垫付。”换好了一身白色医师衣裤的蔡婆子,从掩口巾后面发出一阵阵瓮声瓮气的话语。
“也罢!太太,这治疗绦虫的方子中别的倒也是寻常,唯独有南瓜子和槟榔、泻盐等物,较为难寻。且,南瓜引种不久,市面上我们收购以来,一两南瓜子,已然涨到了一千文一两。端的是一两瓜子一两银啊!学生们左右为难,一面是一条条性命,一面又是不知道多少的银两开支。”
“要多少?”居移气养移体,这几年盐梅儿执掌府内事务,又管理内库,已经修炼的神态中隐隐然有一丝威严。
“太太,病号晨间空腹服用一两二钱到一两六钱之间的碾碎南瓜子,一个时辰后再服一次。同时饮用槟榔煎汤四两。四分之一个时辰后再服用泻盐,用此法,我等做过试验,此药服完后,一个半到二个时辰间便可排出虫。每百人中大约有九成的治愈率。”
“那治疗蛔虫的呢?”想起当年在马桶中看到的在粪便中不停蠕动的长长的蛔虫,盐梅儿心头不禁一阵恶心。“这个病,也是很是让人痛楚的。”
“太太说的极是!蛔虫要用四君子汤:党参、白术、茯苓、甘草、槟榔、雷丸、苦楝皮、黑丑、木香、茵陈、皂角。”
听得盐梅儿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王廷奇始终不敢大范围的使用这些药物,这其中几味药材都是河静不出产,必须外购的药物,比如党参、甘草等。
“如何治疗?”一面随着王廷奇等人在营院内巡视诸多病房,盐梅儿一面发问。
“治疗此病,需分三步。一者曰安蛔。二者曰驱蛔。三者曰调补。方药:陈米醋口服四到六钱,四分之一时辰后可再服一次。疼痛缓解后便可作常规驱虫治疗,治以安蛔驱虫。方选乌梅丸加减,药用乌梅、川椒、黄柏、槟榔、苦楝皮、干姜、细辛。水煎服。虫体排出,腹痛缓解,宜安蛔补脾胃,用五味异功散:党参、白术、茯苓、陈皮、甘草。水煎,日分三次服。”
“效果如何?”
“回禀太太,诸多同仁可以作证,效果极佳!”
“那钉螺造成的大肚子病又该如何处置?”
“太太,关于此病,日前将军也曾经提起过,他说,除了养成良好的饮食、卫生习惯外,似乎有药物可以治疗此病的发生。另外,我南中地区,气候湿润,水网纵横,这些地方确实是钉螺的活动范围,却也是我南中军民讨生活的地方。但是,因为此物,无数的移民便是成了此小虫的口中冤魂。枉自送了性命。为了将军的千秋大业,学生等便是肝脑涂地也要将此法研究出来!”
“有了治疗此病的方子了?”盐梅儿可是知道大肚子病的后果的,轻则无力耕种,更不要提上阵杀敌,重则便是丢了性命,留下无数的寡妇村、棺材田。
“此病也是分为预防和治疗两部分,预防没有什么新鲜的,不要饮用生水,不要到处排泄。”
“如果要是治疗的话,便是要分为急性和慢性。急性的,用于初患此病者,慢性的,用于已经患病较久者。”
“急性期:青皮10克、川朴10克、半夏10克、苹果6克、茯苓15克、柴胡10克、茵陈15克、黄芩10克、滑石30克(包煎)、甘草6克、薏苡仁30克、生山栀10克、槟榔15克、苦参30克、半边莲30克。文火煎服便是。慢性晚期:柴胡10克、枳壳10克、赤白芍各15克、甘草6克、茯苓15克、猪苓10克、泽泻15克、川朴10克、茵陈10克、川楝子10克、元胡10克、制乳没各6克、郁金12克、冬皿皮15克、炮山甲,5克。同样是文火煎服。同时还要用川连3g,炒黄芩5g,木香5g,茯苓5g,秦皮5g,白头翁5g,赤芍5g,延胡索5g。加水2两,文火煎熬后每日灌入谷道之中一次,连续灌半个月,便可彻底根除。”(以上药方,均出自农村赤脚医生手册,经过实践检验。但是更换计量单位较为麻烦,大家体谅。)
“这方法好用便好用,难的是药物不好寻觅。很多需要外购。”王廷奇又一次犯了知识分子或者文人的老毛病,又在那里期期艾艾的。
“只要能够救民众于水火,区区银钱,又算得什么?便照此方子治疗便是。”说话间,盐梅儿来到王廷奇的桌案之前,取过一支狼毫,轻轻的在砚台上舐得笔饱,写好了一张条子,用上了自己的小印。
“派人去府里的内账房,支取一应银两。有什么事体,便让你这里的采办同我来说。”
(开玩笑!这个方法如果当真如同王廷奇讲的那样管用,便将此法或者药物作为配发之物,晓谕各处村寨屯堡,不知道能够救活多少人,能够替自家男人收服多少人心?!)
手里捧着这张便笺,看着上面用一手秀丽的小楷写明的事项,王廷奇少不得跪倒行礼。“属下谨代数千生灵叩谢太太,叩谢将军!”
“先生哪里话,先生为了军民百姓,日夜操劳费心,倒是奴家要向先生叩谢才是。”命蔡婆子搀扶起王廷奇,盐梅儿却又盈盈倒身下拜。
唬的在场的一干郎中们急忙还礼,一时间颇为慌乱。
行礼已毕,王廷奇带领着盐梅儿一行人来到了方才说的那已经使用过新药病人所居住的廒仓前,“太太,这里便是那些病患所在之处。”
“头前带路,我要一一看望一番。”
“夫人!这却是不可!”王廷奇急切之中,口不择言,竟然忘记了盐梅儿此刻似乎还不是李守汉的夫人身份。“一来,此地为污秽之所,疫病之人所在之处,夫人贵体,焉能轻易进入?二来,此辈病人,往往赤身露体,观之不雅,夫人还是不看为好。”
。。。。。。
一番辩论之后,王廷奇还是拗不过盐梅儿,本来么!人家来了又是给钱又是给物,只要进去看看病号,这点小事情你都办不好?
一行人在王廷奇的带领下鱼贯而入。
房间内倒也收拾的干净,每个病人都是一架竹床,床上有蚊帐被褥。天气炎热,这些人又是大病刚刚得到控制,一个个身体极为虚弱,很多人都是昏昏睡去。
盐梅儿走了几步,皱起来眉头,停住脚步,蹲下身子,将脚上的绣鞋脱下,提在手中,仅仅一双布袜子在地上行走。蔡婆子急忙上前接过盐梅儿手中的绣鞋。
“太太,这是为啥?敢是鞋上有什么不对?”
盐梅儿低声细气的小声说道:“鞋子无碍事,只是鞋底在这地面上会有声响,只怕耽搁了这些兄弟的休息。所以才将鞋子脱下。回头记得,给我备上一双软底鞋子,走路不要有声响的。”
蔡婆子急忙点头称是,倒是让王廷奇等人汗颜,忙称夫人就是心细。
关于盐梅儿此番的行为,后来有很多种说法。
比较黑暗的一种,便是此女子心机极深,利用病号伤兵收买人心,来建立自己的威信和形象。
但是也有另外一种说法反唇相讥,收买人心?你去那种病患遍地的瘟疫之所在去收买人心?那些人哪个不是有今天不一定有明天的人?收买人心也不会下如此大的本钱吧?
而且每三日盐梅儿必去一次,风雨无阻,便是做伪,能够坚持不懈的做这么久,假的也是真的了。
几十年后的争论,盐梅儿自然是听不到了,不过,不久之后,从卫生营传来好消息。
除外伤伤兵外,患有肠道传染病、血吸虫的七千余人,康复如初者四千余人,虽然康复,但是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者一千余人,丧失劳动力者四百余人,死亡者近千人。
听到这个消息,守汉还是很不满意。
“化了那么多银子,居然还有一千多人死去、丧失劳动力,唉!”
“好了!我的大将军!王先生说了,这要是换在往年,这七八千人,还有在南方的大小村镇,不死伤一半人,那才叫稀奇呢!”
王廷奇的这一说法,守汉一点都不奇怪。此刻,他想起来了主席的一首诗,不像沁园春雪那样脍炙人口,让无数穿越者用来展现王八之气的诗词。“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千村霹雳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牛郎欲问瘟神事,一样悲欢逐逝波。”
“你在哪里唠唠叨叨的说什么呢?”在一旁的床上铺陈着被褥的盐梅儿听到守汉口中的念念有词,有些嗔怪。
“哦!我在和诸天神佛商量,是不是给你这个病患口中的跣足观音塑像、修庙,让你永享香火。”
“呸!”
“哦?观音娘娘不愿意修庙祭祀?享受人间香火?那本官少不得勉力奉承,为娘娘增加些人间香火!”
低声调笑间一声娇咤,盐梅儿被守汉合身抱起,放置在牙床之上,跃马挺抢,便是驰骋起来。
几番极乐,盐梅儿已是周身慵懒,侧身用舌尖舔弄着守汉的耳廓,她知晓,这里能够让相公浑身舒爽。
“相公,奴有一事相求。”
“嗯?”
正在浑身舒爽回味方才景象的守汉,有些意外。“何事?”
“可是要某家再上一炷香火与菩萨?!”
“嗤!莫要没正行!便是那蔡婆婆,她攒了些养老钱,想投到海船公所去,奈何想投钱到那里与人合作造船的人实在多得很,几番造船都没有她。她便来求我,我又不好向海船公所诸位大人开口,只得求自家相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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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八十四章 江南来了新主顾
是的,我们要开辟第二战场,江南之地,鱼米之乡,人杰地灵,此地必争,自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粮草者,含义却极为广泛而且深邃。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秋天,特别是秋末冬初,在文人墨客眼中,正是杭嘉湖、苏松太这两块东南膏腴中的膏腴最为美好的季节。
天启四年十月,叶琪同江春漫步在苏堤之上,浏览着眼前的三潭印月,看着远处杭州城的点点灯火。“叶某数年前亡命过此不能仔细的访一访这东南福地,当日以为此生憾事,却不想有今日。”
在一旁的江春示意从人到一旁的茶馆中候着,一面低声笑道,“将军虽然因顺化之事免去了大人的本兼各职,但却将原在松江府上海县的李二公子调回,负责两广事务,将这东南金粉之地交给大人,难道不是要委以重任?”
听到这话,叶琪只是笑笑不语。
叶琪自从那日自新军屠城之后,便按照守汉所授方略,率领所部在城头之上架起大炮,勒令城中所有人员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即便如此,当他率部挺进王城时,才万分惊愕的发现,阮家成员,“悉数被难。”
于是,便有了免去叶琪本兼各职,夜访江春的事情。如今,他是汉元商号的大掌柜之一。负责南中的各种货物在杭嘉湖平原、苏松太平原的销售,还有各种原材料的采购,以及技术人才的引进。
同时,守汉还交给了他一项任务和权力,便是将汉元商号的商情调查室、统计室等两个机构的江南江北事务交给他统辖。
“上江、下江、江西、赣南、浙江、福建这一地区,包括地理、民情、风俗、气候、河流、矿产、特产、田亩、税赋、营伍、军备、战船、炮台等等诸事,你要多多留心,编辑成册。各处也要多设眼线暗桩。”叶琪的耳边,依旧回响着守汉的话语。
只是,船只经过吴淞口,叶琪便觉得,这个时候的东南福地,似乎同数年前自己亡命天涯时经过的有些不同。
一路前来,但见房倒屋塌,流民遍地。原先巍峨的城墙,倒坍了不少,鳞次栉比的民房,变为废墟,往日里被人称为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江南,似乎变成难民集中营。触目所及,便是伸手乞讨的流民。
细问之下,叶琪才得知,南直隶的应天、苏州、松江、凤阳、泗州、淮安、扬州、滁州等地州府,在天启三年的十二月二十二日,遭受了地震。震中在扬州府。扬州倒塌城垣三百八十余垛,城铺二十余处。应天墙垣摇动,屋脊梁柱俱各有声,城垣墙垛倒塌,高淳地震有声,屋宇倾、水泛溢,句容瓦坠屋覆。常州、镇江、扬州,声如巨雷,摇倒民房无数,压死多命。淮安府湖水翻房宇动。泰州墙垣摇动,江河皆啸。常熟墙屋俱摇,行者皆仆。东刹浮图亦摇倒其顶,城内外地面多裂。崇教兴国寺,塔顶斜倾。吴江、震泽、嘉定、江都、通州(今南通)、泰兴,吴淞所,常州府宜兴,俱震声如雷。松江府华亭、上海、南汇守御所、以沙堡、无锡、靖江,俱屋宇摇动,武进坏屋湖水皆飞。应天府、上元、江宁、六合、吴县、江阴、丹阳、金坛、丹徒、溧阳及江西,同日皆震。
而到了四年的正月,杭州又发生了兵变。因为失火而导致了兵卒乘乱而起,抆钱塘门外更楼十座。
二月三十日,京师滦州(今河北滦县)地震。先是,十三日,蓟州、永平、山海关等地屡震,震坏城郭、庐舍无算。至是,滦州大震,坏庐舍无数,地裂涌水异物。乐亭旧铺庄,地裂涌黑水,高尺余。迁安声如巨雷,塌坏城垣民舍无数。卢龙震倒官民房舍甚多。京城内宫殿动摇有声,铜缸之水腾波震荡。
七月十六日深夜子时,居民正在熟睡之际,河决奎山堤,浊浪冲入徐州城内,须臾之间,民房、官署、庙宇、文物、典籍、书画、金银财物以及居民全部淹没在六七米深的水中,繁华喧闹的徐州城,一夜之间变成了湖泊。
天灾人祸,累累在目。看了不由得令叶琪这个在战场上见多了尸积如山场面的人,也是摇头心酸不已。
“好漂亮的马车!”孤山道上,冲下来的几个纨绔子弟,艳羡不已的指点着叶琪的四轮玻璃马车,并且极为放肆的围绕着马车指指点点,评头品足。
精钢所铸造的车轮、车架浑然一体,用上好的紫檀、花梨木打造的轿厢,用清油刷了,保持着木材的本色和花纹,在夕阳的映衬上,煞是可爱。再配上打磨的光可鉴人的白铜车辕,三面数尺宽大的玻璃窗用白色轻纱在里面蒙着,看不清车厢内的装饰,但是,从专为车夫设计的座位上看,便可知道,车厢内的设置想必也是极为豪华。
“喂!”一名纨绔在马上用折扇点指着叶琪的亲随,“兀那土包子,这车是谁的?”
那亲随却是随着叶琪大小战打过数次的亲兵出身,眼睛一翻,“却是我家主人的,便有如何?”
“我要买这车,大概要几多银两?”
“谁要买?”一旁四名盐帮、漕帮派来陪同叶琪的执事人等穷形恶相的转了过来。
这几个人虽然是纨绔,但却都是极其能够看得清风色形势的,眼见得这几个人虽然也是衣冠楚楚,但是神色中隐隐然一股江湖气势,且马车旁边的几名家丁也是手按佩刀刀柄,随时准备发作的,从那家丁的神情、派头,还有衣服、刀剑上看,定然是久经沙场,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命的人物,这西湖边上,每日里不晓得有多少达官显贵出没,能够有这样华贵的车辆,有这样彪悍的家丁,天晓得是哪位大人物出来游山玩水?还是不要惹事的好。
脑子中电光火石的转动了念头,摆手制止住身边的家奴,为首的纨绔下马赔笑,“不知这位上下如何称呼?我兄弟几人也是爱车之人,见到贵车驾极为精巧,忍不住便观瞻了一番,不想到打扰了。万望见谅则个。”
一旁早有江春替叶琪低声介绍。“眼前这几个,都是湖州、杭州一带巨贾之子侄兄弟,本身也有功名,家中又豪富。每日里便斗鸡走狗,游山逛景,流连于歌台舞榭。”
几名纨绔打过招呼,转过马头便走,行不数步,听到后面有人呼唤。“几位公子请留步!”
一名亲随打扮的人快步追上,手中的拜盒打开,将叶琪的名剌一一奉上。“我家主人说了,今日相逢,便是缘分,只是此处仓促,不便与诸位畅谈,此物虽然简慢,还请各位留好,日后我家主人打造出新车,列位公子可以凭借此物到店中品评一二。”
那名剌居然是用白银打造,上面用金子写就了叶琪的名字。“松江府上海县?你们的丰联号?”
原来也是个商人!几个人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但是,如今朝中大佬,各地显贵,又有哪个家族中没有人经商?
“这个有什么好处?”一名纨绔掂量着怕是有三四两重的名剌向叶琪的亲随发问。
“我家主人经营些海外商货,洋广物品,譬如这马车,玻璃,镜子,还有若干闺阁秘戏之物,等等不一而足,家主人定的规矩,只要是持有家主的名剌的,便是家主的贵宾,各个店铺便要给予九折优惠。”那亲随也是口齿伶俐,随口几句话说的这群纨绔一个个眉开眼笑,“替我等拜上贵主人,九折就不必了,日后少不得到店打扰。”
这样的名剌,叶琪在江春和盐漕两帮的引领下,这些日子不知道发出去多少,应天府的操江衙门,苏松太分巡道,运河的河防营,扬州的盐道,等等江南的大小衙门。
“大人!不是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可是咱们到这江南也是有些日子了,看到的不是难民便是此辈酒囊饭袋,照我说,这苏杭、这江南,还未必比得上咱们河静府!”一名亲兵伺候叶琪、江春上车,嘴里小声向叶琪发着牢骚。
“就是!最起码,咱们河静没有这许多的乞丐,街上也没有这么多的垃圾!道路也要好上很多!”另一名亲兵开始评论两地的市政市容了。
江春听到两名亲兵的议论,心中却有同感,回来之后,他很痛心的发现,往日在自己心中如诗如画的江南,变得如此不堪?街上的乞丐,随处的垃圾,河埠头上洗菜淘米刷马桶的人们,让他看了之后觉得是如此的不习惯。
“叶东家,我那一万匹布,方东家的三千引精盐,还有您前番说起的白砂糖,不知道可曾起运了?”江春提起面前小几上的紫砂茶壶,为叶琪轻轻倒了一杯,有些熟不拘礼的口气同他谈论着自己的生意。
“应该是快了!五天前有船只带来了主公的信件,你说的这些东西已经备货完毕,就要装船起运,放心,耽误不了你抢行情。另外,还有一些你想不到的好东西,也要随船前来,到那时,你的铺子怕是要人满为患,这些公子哥儿们要排队同你攀交情了!”叶琪的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不知道为何,江春一下子想到了那些天魔女。
“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很快就是腊月里,各处都要筹备年货,铺子里头一是怕货色少,二是怕头寸不足。”
“诶!江兄,大可放心,怕是我们在扬州吃长鱼,吃灌汤包的时候,这些货色就到了。”
“哦!那我一定在南曲包上一条花船,好好的感谢一下叶大人!”
半个月后,应天。
留都的大人先生们很少如此惊奇的发现,秦淮河上,一贯被南曲压制的北曲,赫然有反客为主、后来居上的势头。
“不晓得是那个外地赤佬,搞得来如此有伤风化的曲目,让姑娘穿着那样的衣服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舞,娱乐宾客!”
“嗯是不得行!除了这样的舞蹈,据说还有别的诲淫诲盗之物,换做什么情趣内衣!”
“胡闹!秦淮河上,乃是文人雅士,同姑娘们谈诗论画,品箫抚琴的所在,焉能容忍有如此乌烟瘴气的事情?!”
一时之间,市井街巷,书斋画室,各色人等对此议论纷纷。
“这南京,乃是国朝定鼎龙兴之地,更有太祖陵寝所在。那南京守备,河防营,镇守太监是白白吃了朝廷俸禄,便容忍如此诲盗诲淫之物招摇过市?”东林书院的正人君子们痛心疾首,顿足捶胸。
“诸多衙门都说,试问有没有赤身露体?一干舞女,衣着整齐严谨,至于说穿什么,来往宾客想什么,却不干姑娘的事情。”派往各个衙门投书控诉的家人伴当们回复着主人的话。
“还有,您让小的去丰联号南京的铺子去给姨太太、几位丫鬟购买冰蚕丝袜、情趣内衣、高跟鞋这些东西,店铺的伙计说,每套内衣白银四十两,一双高跟鞋十五两,一双冰蚕丝袜八十两;概不还价。还说,如今南京城里只有十五套了,愿意买就快点,买,不愿意买就让小的赶紧走,别耽误他做生意。还说,守备府徐公爷家一次就买走了上百件,给家妓、戏班穿用。”
“混账东西!不中用也就算了,你报花账报的也太过分了!”大少爷勃然大怒,“南浔的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怎么到了杭州的铺子里就买到了?而且还便宜了许多?”
捂着脸,一脸委屈的仆人跪在地上辩解:“回大少爷的话,那事我也问过,丰联号的伙计说,凡是有他家东家的名剌的,第一可以优先购买,第二,可以货品打折扣。如今,南京城里的少爷班子,都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叶琪的名剌来排座次了。小的听说,私下里,有几个公侯府里的管家出租叶琪的名剌给别人,一次要四十两。”
“混账!我!我要写信给老师!请他出面,把这个叶琪拿问,问罪!充军!”一向自持有度,君子之风的大少爷,有些气急败坏了。
“少爷,我劝您还是别费劲了。我听说,这叶某,如今和操江衙门,守备衙门,镇守太监,江苏巡抚都是走动的很是频繁,怕是。。。。”
“呸!你这奴才!我东林的训条是什么?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叶某贩卖这类污秽不堪之物也就罢了,还交通官府,联络太监,走私贩私,偷漏国家税银,眼里还有王法吗?!”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八十五章 巡视匠师协会
种田情节又来了,又有一些土法上马的科技。希望不会被大家反感。
很多在河静长大的人,回忆起他们的童年,都会说起每年冬天,空气里弥漫着一阵阵的甜香味道。那是因为榨坊开始一个榨季的工作,大批的甘蔗被钢制榨辘碾压的粉身碎骨,流尽体内最后一点汁液。
学堂里放了假准备过年的孩子们,便循着味道赶来,在高墙外,贪婪的呼吸着这免费的甜香味道。
稍大一些的孩子,便聚集在校场旁边,观看着那些新丁的集训,有的手里还举着长短不一的竹棍,模仿着操场上新丁的动作,间或嘲笑那些新丁的反应迟钝和动作的笨拙、错误。
城市的上空,便弥漫着糖分的甜香,稻谷的浓香,以及各类熏腊食物、米酒、甘蔗酒的阵阵香气,如果有过往神灵的话,也定然会被这些香气所吸引,进而驻足不前。
不过,稍稍一会,神仙们便会发现一阵阵的不和谐气味。
校场上、靶场上一阵阵杀气冲天,喊杀声不绝于耳,直冲云霄;而远处靠近山区,则是火光冲天,昼夜不停,火光中夹带的烟尘,足可以呛得神仙们咳嗽不止,涕泪横流。
“这就是我们的试验高炉!”
几个月的施工、试验,匠师协会的试验高炉已经运行比较平稳,几天是特为邀请守汉前来,让他这位匠师协会的会董,也来观看一下自己的心血成果。
“主公,按照您的提点,我们呢,将炼焦池子,同此高炉设计在了一起,这样,炼焦产生的热气还可以用来温炉,废物利用,一举两得。”
冶金坊的主事凌正谈起自己业内的事情,总是容易进入忘我状态。这似乎是技术人员的通病,不过守汉也是对此见怪不怪了,有的时候,他也迅速进入这种状态,同这些人们展开激烈的争论,甚至是争吵。
“这炉子,如今一炉可以出600吨,着实能干,强盛过坩埚数百倍。不过,也是个大肚子汉。”仿佛说自己的儿子一般,凌正用一种宠溺的神情语气描述着眼前这台在21世纪属于绝对打击取缔对象的小高炉。
“我们做过测算,差不多,每出一吨钢,需要消耗一吨七的焦炭,如果算上炼焦时消耗的煤炭,差不多每炼一吨钢,便要消耗两吨煤。算起来,同坩埚炼钢相比,还是便宜的。不过,主公,如欲大兴此高炉技艺,一来,采矿人员要增加数倍,二来,每日里消耗的煤炭要增加进口,三来,便是各个炉子上的匠师、技工要增加。单以此炉计算,每次出的钢,便足够我南中军民消耗。”
“但是,属下等不明白的是,既然九转钢业已有了十多个品种,可以满足从铸造火炮、军营中盔甲刀剑到民间菜刀的各种需求,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的炼钢?”
当着众多人的面,凌正还是有些话没有说出来,除了这些之外,他还接到守汉的信,要求他在从莫家控制的高平等地山中采来的矿石中,进行煅烧、分选,将所得之物,在炼钢过程中进行试验。
凌正不知道的是,另一位安南都统使莫家残余的地盘上,有着储量高达一亿多吨的锰矿,锰是做什么的,守汉当然清楚,否则,也不会用九转钢所制造的刀矛铠甲同莫家交易了高平境内重庆地区的几座矿山。
经过对运来的矿石进行分类,凌正和他的同事们将矿石分为软、硬、黑三种,然后再将这三类矿石进行分拣、煅烧等活动。而那些被标注为软的矿石,在炉内煅烧后,便得到了著名的二氧化锰。而且差不多是纯度在百分之七十左右的二氧化锰!
经过几次坩埚炼钢的实验,凌正不得不承认,主公又得到了一件好东西。将煅烧所得之物,按照一成或者一成三的配比同铁水结合,得到的钢,较之九转钢更加坚硬,且不论是韧性还是延展性都要强得多。(开玩笑!这是高锰钢,仅次于钨钢,效果能够差的了吗?在这个时代,绝对是神兵利器啊!)
在得到完整的工艺流程和配比之后,凌正悄悄的趁热打铁,将铁矿石、二氧化锰、焦炭混合,试图得到更加疯狂的制造工艺,竟然也看到了成功的苗头。
这些新得到的钢材,还没有正式命名,只是有几个匠师协会的重要人物知晓,那些制得的钢,被悄悄作为工具钢制造成为各类工具分发给得力工匠使用。
“凌先生,你却不知道,我军在与南方逆贼作战时,发现他们也装备了九转钢的器械,假如我们不搞些新技艺,超越贼寇,天长日久,我们的长处却变成了短处,这却又如何是好?”守汉自己也清楚,关于技术储备之类的概念,怕是这些老先生们听不懂,便只能用他们能够听懂的话来说。
“主公如果一定要开设高炉场,那势必要增加煤炭进口,耗费巨大啊!”凌正还是从自己的角度来看问题。
“先生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旁负责屯田垦荒事宜的郑全芳,笑吟吟的开口辩驳。“如今,我却只盼望先生这里能够多用煤炭,多出煤灰。”
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凌正,顿时被郑全芳的话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郑先生莫要调笑某家,某家正为这每一炉一千余吨的焦炭发愁。您却来说这样的话。”
郑全芳满脸得意,“凌工,您可知今年的米价如何?油价如何?由此二价,而衍生的酒价、肉价、菜价,又如何?”
“这些事,家中有老妻承担,工场中有庶务负责,某家却是不知。”凌正很是老实的回答了郑全芳的提问。
“你莫要调侃凌工了,馨远,凌工是厚道人。”
“凌工,列位,这煤炭炼焦之后,焦炭与铁矿石一同燃烧,所得之物除了钢铁,便是煤灰等残渣。困扰凌工的,却恰是在下的宝贝,粉煤灰同纯碱混合之后,煅烧四分之三个时辰,所得之物,主公称之为贵肥。最是肥田不过,特别是用于对生荒之地。贵肥问世后,我等粗粗算过,新开辟的生荒便多达四百余万亩。且不说那些原有的田土,有如此利器,米油肉菜怎么能不贱?连带着,有数十万亩旱田被人用来种植甘蔗,皆是因为米粮便宜,便有人要种植些甘蔗等物。便是此物之功啊!”
“每亩田要播撒多少?”凌正也是种过田、挨过饿的人,自然知道世上万事吃饭第一的道理。
“做底肥的话,每亩田至少要五十斤,如果要效果好,则是要一百斤。所以,我说您这里便是有再多的焦炭消耗,也会是不够用的。”郑全芳整整衣服,深深的向凌正施了一礼,“全芳谨代数十万垦民,多谢凌工了!”
“馨远兄!这礼数老头子可是不敢领受,全赖大人之功。”凌正手忙脚乱的向郑全芳还了一礼。
虽然说是沉迷于技术,凌正倒不是那死脑筋的人,忽然想起一事,“主公,往日炼焦,除焦炭外,所得之物便是焦油,此物历来由通和染坊用来制造燃料,印染布匹。日前几位炼焦池上的徒儿,将所得焦油进行二次分馏,又得一物。徒弟们用来试验了一番,发现此物竟与猛火油相仿,燃烧起来效果颇佳,不知能够派上何处用场。”
“嗯?难道说下面搞出来了煤焦油深加工?进而催生了轻油?”守汉的左眼皮不由得跳动了起来。“要是这样的话,以后的燃油来源又多了一项,不必担心缅甸那群家伙不卖给老子猛火油了!”
“好!稍后,看过这一炉钢之后,我等便去看看你说的那油。如果好用,便让那几个炼焦池的徒弟,转去化工坊,专门制造此物。”
“大人!那煤炭进口和人力的事情?”关于自己的问题,凌正还是死不松口。
“煤炭,郑家的使者郑杖已经表过态了,我等要多少,他家便供给多少,只要我用钢制刀剑盔甲冲抵货款即可。另外,上个月,我们不是卖到了广西二十万石粳米?所得银十万两,秉承主公之命我已写信给广西,请他们代为购买郑家煤炭,转运我处。照主公的意思,我南中,必须要有能够保障半年消耗的煤炭储备才可以。”执掌对两广贸易的李沛霆手里摇动着一柄象牙骨的折扇,很是得意。
“大人,听说广西运来了一千匹果下马?据说这马特别有力气,善于拉车?”看到煤炭的事情有了眉目,凌正又开始关心运力问题。
“不错,是有一千匹马,二百匹儿马,八百匹骒马,不过,这些马匹,你们暂时不要打主意了!我要派别的用处。”
“主公!我不多要!给我五十匹,我就能省出好几百人来!”凌正还是有点不死心。
“馨远,你把你此番南下所见所闻,和诸位先生说说。”守汉有点懒得自己去一一解释,点手示意郑全芳来给这群虎视眈眈盯着这些马匹的得力干将们。
“列位,十月里,在下奉命南下下寮地区,进行农桑之事的观察,赖主公之赫赫之威,将士之英勇善战,此地已尽在我手,方圆数万里啊!除田地外,尚有山林、草场等。主公已经命人运送三十石玉米草种子南下富琅山区,交给在那里进行畜牧的胡礼成家人,不日,这些马匹也将南下,在富琅山区放牧,繁殖。主公给胡家的要求是,天启七年年底之前,要上交至少三千匹马!还有,下寮除了田地之外,主公还命在下在此地试种茶树和佛郎机人搞来的滴泪树。馨远相信,不久之后,此地势必又是一个聚宝盆,列位大人、先生,不妨回家与内当家商量一二,拿些银钱,安排子侄兄弟前往,已着先鞭。”
听了这话,各个工坊的主事,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猪尿泡一般,一个个掩口无语。是呀,主公要繁殖马匹,这个理由,搬将出来,谁能抵御?
“火候到了!”炉前一阵发喊,显然是钢水马上就要出炉了。
“请主公与各位大人戴上眼镜,以防伤损目力!”冶金坊的几位仆役手里捧着一个木盘,里面是一副副黑色护目镜。
历来烧窑、锻造、冶金等事,除了肢体损伤之外,便是对眼睛的伤害,很多地方的窑工,为了保护自己的眼睛,特地供奉眼相娘娘,祈求她保佑信众的目力不受或者少受损害。
在冶金、陶瓷、玻璃等工坊设立之初,便有主事们将窑工要求建庙祭祀的的事情转秉上来,作为一个接受过现代工业生产的人,守汉自己自然不会相信什么眼相娘娘,但是,工人的劳动保护措施是必须的。
在开始玻璃生产制造之初,除了进行玻璃的脱色、透明度等要求之外,守汉的另一个要求就是如何制造出黑色的玻璃。
玻璃的烧制和脱色倒是不难,在守汉的提示之下,工匠们将草木灰与茅厕老土熬煮冷却后析出的晶体——硝酸钾添加进去,作为玻璃的脱色剂,在玻璃烧制成液态时不停的搅拌,将气泡搅拌出去,然后加入脱色剂硝酸钾,通过氧化完成脱色过程。(前面说的茅厕老土制品另有大用,没有用于制造火药,用处便是在此。)依照这样的技术,虽然制成的光学玻璃比不上21世纪的产品,但是在17世纪,也是一项惊人的技术了!
那些桦山久高、郑杖、关宝琼、胡永闻等人见到的玻璃窗便是通过这样的工艺制造出来的玻璃。如此低廉的成本,却白白的让我们的猪脚背上了败家、亡国之君的黑锅。
将玻璃烧制成液态后,通过玻璃本身的重力作用,做出的凹透镜和凸透镜镜片悄悄的变成了各级军官手中的千里眼,也变成显微镜的镜片。顺带说一句,著名的列文虎克,便是用重力制成的镜片,欺骗整个世界说他是通过磨制的方式获取的,这样简单的手段,竟然骗了世界几百年!
但是,脱色容易,将颜色如何加进去,却令所有的人为难了!各种各样的方法试了无数,却始终无法让玻璃再有颜色。
最后,在陶瓷工房的两位主事和股东黄麒英和林阿荣的提示下,人们想起了烧制瓷器时为瓷器上色时使用的朱明料。
工匠们小心翼翼的将铜绿、黑料等各类颜料一一添加进去,果然,玻璃开始呈现不同的颜色,而且与添加进去的颜料基本一致。
这样一来,大家心里边有数了!要想得到黑色,最简单的一个办法就是,将各类颜料混在一起!
很快,第一批黑色护目镜便问世了。
对于护目镜的由来,这些各个工坊的主事们自然也是有所耳闻,只不过不是很明白其中的奥秘,只知道是主公体恤部下,命人费尽心思制成了此物。而且,被工匠们一个个登记编号在册,珍而重之的存放在个人的更衣柜内。
“准备开炉!”一声声嘶力竭的断喝,唬的众人急忙将护目镜戴好,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远处的高炉。
几个壮汉用铁钩将炉门打开,一股热浪迎面扑来,饶是众人离着远,也是顿时周身大汗淋漓。
随着炉门的开启,顿时钢花耀眼,火星四溅,人们顾不得惊叹,只是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以往便是在梦中也不敢想的事情。
一块块还在冒着烟的钢锭被抬到众人面前,“主公,列位先生,这便是这一炉钢!”
“列位先生以为高炉炼钢如何?”在为冶金坊庆功的酒宴上,守汉端着酒杯,笑嘻嘻的看着周遭的诸人。
“主公英明!我等万不可及!”匠师协会、汉元商号、通和染坊等等众人,便是丰顺联号的大掌柜,阮家的唯一传人,眼下正在江南筑路的阮福渶,也是举杯欢笑不已。
“诶!莫要吹捧,守汉便是浑身都是钢锭,能够打几根钉?”
“大人,属下有一句心得,愿意与诸位同僚共勉。”负责造船的王全,站起身举着酒杯向守汉祝酒。
“那便是,主公的话,理解的便执行,不理解的更要执行,在执行过程中便理解了!”王全将酒杯一饮而尽,翻过来向众人照了照杯。“当日,主公命在下在伏波号吃水线一下用黄铜敷设一层。老实说,在下心中颇是不以为然的!觉得主公是暴餮天物啊!用上好黄铜包船底!但是,近日对水师各舰船进行检修,主公的座舰,基本上船底没有贝类附着,更不要说水草生长!这样的船只,在水中航速不减!而其他船只,老实讲,可是要了老夫的命了,我要带着大家伙,一点一点的把船底附着的那些讨厌的家伙清理下去!算起来,这耗费的钱粮,不比在船底包铜少!而且每年都要清理啊!”
“老王,你在那里罗里啰嗦的说了半天,是不是想让主公拨钱粮给你,让你把所有的水师炮船都包上铜?”
“然也!”王全很是痛快的干了一杯。眼睛炯炯的看着主位上的李守汉,不光他在看,在场的水师军官也死死的期盼着。
“只要是用钱粮能够解决的事情,便不是事情!”守汉的话,令在场的水师诸将欢声雷动,是啊!谁都知道,如今南中不缺的就是钱粮。
“诸位,听我一言,莫要说我英明,我只是比列位敢想一些,所以,列位也可以做英明之人,只要敢想!敢于去实验,我想,诸君也都是英明之人!没有不能用的废物,只有我们不知道的用处!”
一个月后,天启五年正月,南中的枫树岭实验室开始奠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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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八十六章 扶桑新娘
毁三观的情节又来了,秋月馆和山打根八号其实是一回事,只不过一个是批发,一个是零售。差别就是提前了几百年而已。
梁宽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带着新娶的媳妇,到这归乡祠来给祖宗上香。
几年下来,特别是在守汉有意无意的限制各个姓氏的宗祠建设以来,归乡祠,便成为了南中,特别是河静居民的共同祖祠。人们每逢大事或者节气,都是先去天**给神仙烧香,然后再到这里,祈求列祖列宗的保佑。
几进院落里人头攒动,都是临近年尾,执行着祭祖大事的人们,从祭祖的祭品,梁宽大概可以看出,是老人还是新来不久的新人。
那用整头猪和高有一人的蜜供来祭祀的,应该是最早一批享受了主公的分田地仁政的林、黄几姓移民;其余的应该都是这几年陆陆续续来到河静、来到南中的新人。
“我以后一样会用整猪来祭祀祖先!然后让新人们吃着我祭祀的祭品,来积累功德!”
梁宽心里默默的发誓。
这些祭品,按照守汉同老人们的约定,祭祀完成后,都要送到新移民集中的地区,为这些人改善伙食,守汉美其名曰,“为大家积累功德。”
“惠子!走快些!”
“哦!哈伊!好的相公!”
娇滴滴的一声答复,梁宽身后的惠子,加快了脚步。
她是岛津家,准确的说是桦山久高同南中展开贸易以来,第一批新娘。
新任麒麟营新营甲长的梁宽,便是用自己在南征过程中积累的军饷、击毙一名队率的赏银,还有,为了击毙这家伙,而付出的三根肋骨骨折的代价,获得的抚恤金以及将养津贴等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名目繁多的钱,买到了,哦,不,娶到了这个媳妇。
那一天,本来刚刚当上甲长的梁宽,向营中值日的军官请假,是打算到城中和商埠去逛逛,顺便到城里的酒楼中大快朵颐一番。营中的伙食虽然不错,但是在味道上就差了。
酒足饭饱,却不想信马由缰之下,来到了商埠。在由倭国人新开设的秋月馆门前,他停住了脚步。
“秋月馆?不知是茶楼还是酒馆?直娘贼,管他的!反正老子腰包里有钱票,还有银子,只管去就是了!”打着酒嗝,满心想着寻些东西来解渴的梁宽,望着秋月馆门口的门帘。
看着不停的鞠躬的古掌柜(前面提到过的古贺一雄,他负责主持这个店铺),梁宽觉得,自己似乎走进了一家黑店。
“什么!”听完了古掌柜对本店经营范围和业务的介绍,梁宽身体里的酒精一刹那间变成了冷汗排出体外。
“在我南中治下,你们竟然敢如此放肆!?”梁宽一面大声训斥古贺一雄,一边伸手去拔腰间的解手刀。“明目张胆的买卖人口?!”
“大人!大人!”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官话,古贺一雄不停的拱手作揖,“我们不是不守法纪之人!您看,墙上挂的,便是我们的牙帖,我们也是要纳税的!我们是户房合法注册的婚姻介绍所!”
“啥是婚姻介绍所?”听闻说是在将军府有登记,且要交税,梁宽这才悻悻的收起解手刀。
“大人,按照上国的习惯,敝号便是牙行的一种,专司为上国青年男子介绍妻子或者小妾的便是。”
“哦?!介绍媳妇?那你们不就是媒婆了?”梁宽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嗯,茶的温度不错,喝着正是解渴。
“大人,是否可以向您介绍一下?我们这里的姑娘个个都是出身名门,相貌姣好,保证完璧。”古贺很想用梁宽开张,否则的话,每天几十口子人,光是白米饭就要吃掉好几大锅,这些吃货!还都号称自己是旗本武士、庄头老爷家的女儿,见到白米饭,简直就是一群饿死鬼托生的!
那个铁炮队长的女儿,居然不用吃菜就可以干掉一大碗米饭,当得知还有鱼肉青菜可以佐餐下饭的时候,竟然又吃掉了一大碗!吃饭倒还是小事,反正这里的大米就和不要钱一样。但是,这一群莺莺燕燕的,古贺怕自己或是别的男人一旦把持不住,出了点什么事,那后果。。。。。
“哦?是不是也要三媒六证?纳采问名?”听到这里是管娶媳妇的,梁宽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了一些反应。
“不必!不必!只要您有这里的户籍,能够拿出合适的聘礼,便可以在这里的女孩中挑选一个您看着有缘的女子回去,当然,是要到户房办理手续的。”
“那倒也省事!”梁宽反正也是孤身一人,只想有一个女人暖被窝。“要多少聘礼?”
“大人!”眼看着第一单生意就要做成,古贺也是万分兴奋。“不敢和您多要聘礼,只是,敝国贫瘠,养女儿不易,所以,您要付出一些聘礼给您的岳丈家,另外,敝号也要收取一些中人钱。大约。。。。”
“少废话!莫要在哪里罗唣!”梁宽如今只想看看这些女人。“说说聘礼多少,你们的中人钱又多少?!”
“女孩的聘礼,便是二百石粳米,或者十匹染色棉布。给小号的收益,便是二十石粳米,或一匹棉布就可以。”
“什么?!”梁宽在心中大吼一声。他方才可是关注了一下米价的,原因无他,他名下的三十亩水田,转租给了他的老长官鲁云胜家去耕种,每年光是租子就不止这么多,自然要关注一下自己的利益。
想想看,用不到一年的租子就可以娶一个媳妇,生孩子接续香火,这样的好事,打死也要上!
他解开腰带,敞开衣服,让身体不那么热。“米、布都不成问题,人呢?!”
于是,一个个按照如今河静府流行的服饰、妆容打扮起来的女子,按照出身等级的高下,一个一个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娇滴滴的来到梁宽面前,自己报上名姓,然后由古贺一雄负责介绍女孩的家世背景、受教育程度,擅长女红的某一种,等等。
对于这些似乎都是高官大户的女儿,梁宽看上去都是一个标准,他要的是一个能够暖被窝,能够生孩子的女人。自然要看女人的身材,特别是奶子、胯和屁股。
终于,当古贺一雄介绍到第二十七个的时候,梁宽眼前一亮,这个女人符合他的审美!
“惠子。父亲为岛津家旗本,拨在桦山久高大人旗下听用。擅长烹调,家政,茶道,插花。。。。。”
“好了!我就要他!稍等,你派个人同我一起去通和染坊的铺子买布就是了!”
一番奔波下来,梁宽买齐了所有的东西,还很是场面的给那些远离父母的女子们买了几斤糖和蜜饯果子,稻香村的点心之类的,换来了一片娇声惊呼,纷纷感谢这位新姐夫。
“丢那妈!要是有这么多小姨子,老子可就。。。。。”梁宽兀自心中胡思乱想。
“梁长官,现在您可以带好这些文书,带着您的妻子惠子,到将军府的户房去办理相关入籍手续了。”点验过那十余匹棉布,古贺一雄又一次深鞠躬,“承蒙关照!”
走在商埠的大街上,梁宽和他的倭国妻子都有些如在梦境之中。一个在想,“我这就算是有了老婆了?我也是有家的人了?”另一个则是睁着漂亮的大眼睛,到处打量着繁华的街道和那些商铺,还有商铺里那些女人们没有免疫力的各类商品。这里似乎到处都是数不清种类的食物,还有那些漂亮的丝绸、棉布,以及各式各样的首饰。
“喜欢啊?”在瑞记绸缎庄门口,看着有点迈不动步子的惠子,梁宽故意虎着脸询问。
“哈伊!哦,不,夫君,我只是,只是看看。太贵了。”惠子很是害怕。要是因为自己喜欢这样的奢侈品,而被丈夫暴打一顿,这个可是太正常不过了。毕竟不是谁都能够买得起绸缎这种奢侈品,就算是买得起,也要看丈夫愿意不愿意给自己买。
“跟我进来!”
梁宽用自己的将养津贴,为惠子置办了几身衣服料子,春夏秋冬,从内到外。看着瑞记的女裁缝在自己身上比比划划的量着尺寸,惠子终于从梦中醒来,她咬了咬嘴唇,很疼,一阵咸咸的东西在口腔、在舌尖涌动。
“好了,这位军爷,这是领衣服的凭条,三天以后,您让这位小娘子自己前来取便是,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小号还可以修改。”
当瑞记的柜头将取衣服的竹制号牌递到了惠子面前,惠子终于把持不住自己了。
她迈着小碎步快步来到梁宽面前,“夫君,您对惠子太好了!”语音未落,惠子已经在热闹的绸缎庄里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在双手上,整个人形成了一个很好看的拱形。
这已经是今天二人缔结婚姻关系以来,惠子第二次给梁宽跪下行礼了。上一次是在街头的一家小饭铺,当惠子看到摆在桌子上的红烧鱼,火腿肉,半只切好的酱鸭,一只不知道用什么原料加工的鸡,以及摆放在桌子一角上满满的米饭桶,不由得泪如雨下。
“夫君!切不可以如此!惠子已经是你的人了!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岁月要一起度过,这样的对待惠子,惠子虽然觉得很幸福,也知道夫君对我很好,但是,这样的奢侈,是要折损惠子的寿命的!”
跪倒在饭铺地上,也顾不得满地的油腻,梁宽的新媳妇惠子哭的如同梨花带雨,搞的梁宽甲长面对别人质疑的目光大为尴尬。
“你说什么?!”
梁宽的老长官,如今的新营队长鲁云胜,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老子放你一天假,让你出去散散心,你就给我鼓捣了一个扶桑娘们来?你说,你把这个娘们,也就是你的媳妇放在哪里?你还到户房给她申请户籍了?这段时间她住哪里?总不能住在兵营里吧?!还有,你的新房设在哪里?!”
看着眼前这个军官在自己丈夫面前吹胡子瞪眼睛的,惠子很是害怕,她担心丈夫会因此被责令剖腹谢罪,期期艾艾的站在梁宽身后,用小手拉着梁宽军服的衣襟。
倒是梁宽很沉得住气,笑嘻嘻的看着眼前的长官和老兄。
等过了一会,鲁云胜也骂的差不多了,“队长,我也想有个家,有个让我惦记的人,你看,我是多少年都不知道家在哪里的一个孤魂野鬼,只有来的了南中,才算是活人了。我也不想别的,只想有个女人,养几个孩子,把家里的香火传下去。”
“可是如今,河静府啊,男的多女的少,我又不想娶一个蛮子回家,倒是这扶桑女人,和咱们汉家女人,广东的福建的女人差不多少。我也想好了,头,您家里不是还有一间厢房吗?暂时先让惠子到老爷子哪里叨扰几天,等她的户籍办下来,我在城里再找一处房子就是了。”
“说什么呢?!啥叨扰?晚饭让伙房加几个菜,添一瓶酒,给你小子庆祝一下,然后,我陪着你们两口子回去。一会我就让人回家送个信,让老爷子把房子给你收拾出来。”
“嘿嘿!要不说还是得老长官呢!”
“你少废话!晚上的酒菜从你的菜金里出!这还不算完,你还得请老子们好好喝一顿喜酒!”
“那是肯定的!咱这也是明媒正娶,户房发了龙凤喜帖的!”
“还有一个事。”鬼鬼祟祟的往四外望了望,鲁云胜低声的问,“那个秋月馆,真的能够花二百石粳米就能娶一个媳妇回来?”
“我的哥哥诶!我这鲜嫩水灵的一个媳妇在这里,您还怕是假的?”梁宽拍起了胸脯,“明天一早,我就陪您去!”
“少在那里扯臊!好像老子着急娶媳妇似地!”鲁云胜踹了梁宽一脚,“赶紧的去买酒去!”他将腰间的钱袋丢给梁宽,“再给弟妹卖点胭脂花粉啥的!新娘子嘛!就得打扮起来!”
古贺一雄很是高兴,第一单生意做成后,紧接着,便是十几单生意上门。很快,库房里便堆满了成捆的棉布,还有几匹新娘们寄给家里的丝绸。信袋里的家书也是一天比一天多,都是写给家里报平安,描述自己在丈夫家的幸福生活的。也有些信件是新娘们写给闺蜜们的,劝她们想办法来的河静,姐妹们一起过每天三顿饭,每顿都有大米饭的日子。
“还有城主大人都不一定舍得给你买的丝绸衣服哦!”
“这些信要是都寄回九州,主公那里,怕是比分配那些三间枪还要吵的凶哦!”古贺一雄想起那日岛津家的家主、少主和美浓守大人,为了六百名长枪足轻的武器分配问题,而争论的面红耳赤的场景,不由得摇了摇头。
最后,那六百装备了丧门枪的足轻,摇身一变,都成了岛津家的母衣众,只不过,三百人是家主的,二百人是美浓守大人的,一百人是少主的。
“不知道主公那里会怎么分配这些财富,怎么分配下一班船哦!”古贺一雄抚摸着眼前这些柔软的棉布,仿佛在抚摸着情人的肌肤。
“古贺一雄这个卑鄙的人口贩子!他的女性贩卖行为,极大的缓解了李守汉领地内青壮男人多,适龄妇女少的危机。”
有人如此评价古贺一雄的作为。
但是,也有人这样看:“双方的婚姻,直接导致了南中的工业品、粮食制品,特别是军事装备的大举输入日本列岛,直接导致了日本各大名之间的新一轮军备竞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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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八十七章 新年的规划与展望
那几位说六万万有关话题的朋友,麻烦仔细看一下上下文的语气。有关于六万万的说法,是出自著名玄幻架空作品清史类,在下是拿来恶搞一下。
腊月二十三,在满城的祭灶鞭炮中,将军府的院内,也是一片喜庆祥和的气氛,丫鬟仆妇佣人们不停的进进出出,一套套纯银餐具被摆放在餐桌上,用金线绣成的椅披被套在一张张紫檀、花梨木的椅子上,厨房的大师傅、红案、白案、切菜切肉干墩活的,负责刷盘子洗碗干油活的,都在忙着自己手上的活计,筹备着晚上的宴席。
在后花园内,一片水面,几只水鸟在享受着冬日下午的阳光,在离它们不远的水中,一座亭子中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宗兄,那就是这样说定了,出了正月,我便拜托福伯,作为男方的媒人,到你府上行纳彩之礼。”
亭子里,守汉、福伯、李沛霖、李沛霆兄弟等四人围坐在一起,议论着守汉同秀秀的婚事。
一转眼,李家兄妹到守汉这里也是几年了,别人的变化姑且不说,秀秀已经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逐渐成长为一个容貌摄人心魄的大姑娘。照李家兄弟的想法,便是要将自己的幼妹嫁给李守汉,让自己同守汉的联系更加紧密。
“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六礼如果逐一行下来,可是迁延日久啊!主公可是要牵扯精力,沛霖担心影响了主公的北征大事。”虽然心里乐开花,但是,作为臣下部属还是要提醒一下,不能因私废公。
“嗨!难道因为公事,守汉便不能娶媳妇了?无妨!便让北征的战果与迎亲的喜事,双喜临门!”作为李秀秀名义的父亲,身为将军府元老的福伯,很是有发言权。
“嗯,这些程序礼仪都完成的话,怕不要半年之久,便是到了那时,估计北方之事已是传檄可定。”
“现在是不是要商量一下男女两方的媒人问题?”李沛霆故意的提出一个很是弱智的问题,试图表现一下自己的存在。
亭子里的其他三个人没有接他的话题,只是李守汉摆手示意,在连接亭子与陆地的长桥那头,莫金莫钰兄弟二人立刻转身督导亲兵们四下里散开,做好警戒。
李沛霖见状,知道到了说正事的时候,取过一旁椅子上的皮护书,从中取出厚厚的一摞文书。李沛霆只得悻悻的用火筷子拨弄着火盆里的炭火,间或摆弄一下火盆边上的几个甘薯。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按照买卖商户的规矩,要开始盘点结账,我们今天不妨也用这半天时间,盘算一下我们的家当,也好知道我们能够办多大的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守汉心中也是颇有感慨,从万历四十五年,到天启四年,经历了万历、泰昌、天启三个年号,七年的时间,在这七年里,李守汉从一个朝不保夕的弱冠少年,成长为一个坐拥数万雄兵,地方万里,户口数百万的地方霸主,可以同这个时代的众多牛人一争短长,这如何不令人唏嘘感叹一番?
“主公,主公。”李沛霖看着守汉似乎有些神游天外,便小声的呼唤,“是不是近日过于操劳?”
李沛霖的话,倒也不是拍马屁,从进了腊月,守汉便是利用冬闲的这段时间,征集民夫,大肆疯狂的修路、采矿。
“一定要在明年开春耕种之前,完成河静到顺化的干道,完成一些重要屯堡的道路建设,从顺化到九龙江,到平巴港的道路,也要完成勘查、定线、踏界等诸多环节,如果有条件的话,完成路面的筑基、硬化也是可以的。”这是守汉在众多屯堡保长面前的讲话。
但是这样的话,让众多保长们不由得暗自皱眉。
河静到顺化将近六百里,中间还有灵江阻隔,虽然说主要路段在江南,但是也是有三百多里,要完成能够并排行驶三辆马车的烧灰道路,从河静到九龙江,陆路差不多有三千里,如果都修成烧灰道路,这个造价可是不便宜。而且,还要每隔四十里设立一个驿站,临近南北主干道的屯堡村寨还要构筑同主干道连接的道路。
这个费用?想想便让人头大。
“我计算了一下,干道的标准工价,应该是每里路一百多两银子,这部分费用,有将军府统一出了。至于说支路工价饭食,按照四六分配的原则,府里出六成的工价银子,其余的,诸如人工口粮,则是由各保自行筹措。人工,除了阮大掌柜的丰顺联号一万多人之外,便是从江南征发雇佣的数十万民夫,一定要在这个冬天,完成这条道路!”
于是,江南的几十万民夫,在隆安、西宁、小河、嘉定、平阳、厚义、同奈、安江、同塔、永隆、槟椥、芹苴、蓄臻、安江、建江、茶荣等等诸多河静移民建设的垦区开始大动土工。不过,似乎这样劳民伤财的举动,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流窜在各地的前阮家的残兵败将,还有那些心怀不轨的野心家们,无法找到青壮年兵员。单靠各地的一些老弱病残,只能是给散布各地的武装工作队刷刷作战经验,积累一下战功而已。
“哦,没事!想到了今年我们的最大收获,便是平定了南方的劲敌阮家,进而打开了南下的通道,让我们的战略发展空间空前巨大,而不是单单局促于河静一隅。”守汉猛地惊醒,发现自己居然走神了!
的确,如今在地图上放眼望去,自河静向南,一条宽阔的大道,如同树干,向南方延伸,不断的向周边放射出支线,将无数的屯堡村寨连接在一起。
“如今的这条驰道,哦,照主公的说法,公路。差不多每七天可以完成一个驿站的施工,也算是差强人意了。”虽然是这样谦逊的口气,但是得意之色,在李沛霖的脸上洋溢着。
将这条公路的施工总承包给阮福英的丰顺联号,是守汉力排众议乾纲独断的结果,并且在江南新区大举征发民夫,给予口粮、银子,让他们来进行路基的硬化等基础施工。
“这半年的施工,差不多吃掉了我们邻近江南的四十多个屯堡村寨的两年屯粮,每个月要花费上万两的银子,还要支付十几万斤的精盐给民夫作为工价费用。总价差不多要花费三四百万两银子,几乎和鸿基港、平巴港的费用相当了!”执掌户房的福伯,捻着胡子啧啧不已。
“话不能这样算,福伯,如果我们不修这条路,那么南下道路艰难不说,阮家的残余势力势必会纠集民众起来同我们对抗,这样一来,我军势必要旷日持久的同此辈消耗,花费的银钱军粮,可能比这些要多出数倍十数倍。可是,我修筑这条道路,数十万南方民众,不管是京族,还是苗族、泰族,是佤人,是景颇人,都走出村寨山林,来赚取工钱口粮。而且,他们用了我们的精盐、布匹,便是无形中为我们开辟了市场。”
“话虽如此,但是,天启四年,两项大开销,一是征讨南阮的军饷军械,另一个便是修筑这条南北道路。”
“是啊!我家先祖,神宗三大征经历了两个,哪一仗不是将府库打得精光灿烂?”李沛霆将烤好的甘薯递给守汉,趁势接过了话头,“但是我们灭了阮家,似乎河静府街头的买卖生意还兴旺了不少?”
两只手不停的颠倒着烤的焦黄香甜的甘薯,口中不停呼烫的守汉,美美的吃了几口甘薯,这才正面回答李沛霆的不解。
“二哥,这你就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了。万历皇爷的三大征,打得还是江陵相公留下来的家底,都是以田赋为主的,但是,各种勋贵、官员、生员、太监、皇庄、宗室都是不交粮不纳税的,可是,你在河静、在南中看看,自你我以下,有哪一个敢不交粮,不纳税的?老实讲,我交的税比哪个都多!”守汉谈起自己的施政,不由得眉飞色舞。
李家兄弟沉默了,官绅一体完粮纳税,是河静乃至整个南中地区不惧怕战争,甚至喜欢这种大规模消耗钱粮的活动,原因无他,从各个工坊到农户,都会得到大量的订货和采购,而他们得到的金钱,又以税收的形式回到府库一部分。“这样便是生生不息。”
“这一年,”手里拿着从护书里取出的几张文书,沛霖侃侃而谈,尽管他根本就不用看那几张纸,上面的数目早就在他的脑海里了,但是他还是习惯的将这几张纸捏在手里。“根据港口和税关的报告,我们进口的大宗货物主要是生丝、丝绸、棉花、小麦、茶叶这几类,其中,生丝和棉花主要是供给给各个工坊的原料,小麦,按照一石稻米换一石小麦的价格看,我们吃亏了不少,但是却补充了我们面粉的需求。丝绸、茶叶这两部分,六到七成之间是用来做转口贸易,卖给何塞那一班西班牙人,以及岛津家和英吉利人。”
“出口的大宗,首推稻米,对于广西的稻米出口,维持在每月二十万石上下,过了年,打算推广到广东,将出口量变成每月至少四十万石,让湖广、江南、福建的军民人等都吃上我们的稻米。”
“二哥,这下知道为啥把你从松江调回来了吧?我们这几年连年丰收,再加上九龙江垦区也开始大量生产稻米,再不出售,便会谷贱伤农。”守汉笑吟吟的递过一杯热茶,为李沛霆讲述着他的重要性。
沛霆心头一热,正待开口,那边沛霖继续在讲,“稻米之外,便是诸多我南中的产品,精盐、白砂糖、染色布,钢铁制品,这四大项皆是我南中财富来源的支柱,也是主公纳税的大户。”他调侃了一下李守汉,守汉故意做了个哭脸,然后示意他继续讲下去。“精盐已经通过和盐漕两帮,扬州方家的渠道销售到了中原,特别是以长江、运河为主要销售范围。白砂糖,销售对象和范围较精盐更为复杂。东至扶桑,岛津家退出琉球后,主公将白砂糖的扶桑贸易独占权交给了他,这几个月,他岛津家差不多运走了四五千包砂糖,还有上千个铁锅,无数的针,几千匹棉布,还有几千石稻米,运来上千个女人。北面,白砂糖和精盐一样,成为了东南财赋之区的重要商品,我们的这两样白货,为我们赚来了整船整船的银子。”
“还有那些红毛夷人!差不多每天都在商号里拿着金子银子在那里等着,砂糖、生丝、棉布、茶叶,没有他们不要的!如今他们对钢铁也开始感兴趣了。”福伯放下吃了几口的甘薯,美滋滋的喝了一口茶,财政收入好,他这个管家人自然就好当得多。
“不!日前,那个英吉利商人查理,同黄麒英商谈,想要独家占有我们的瓷器,也就是主公命名的百合瓷、圣瓷的欧罗巴独占权。给出的价格很诱人,黄麒英有点心动,但是,他们两个的股份不足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打算在年后吃年茶的时候向主公和其他各位股东禀明此事,由大家定夺。”
“让黄麒英告诉那个英吉利人,一口吃不下一个胖子,他先把英伦三岛的事情搞定,再和我说什么欧罗巴的事情!”守汉杀伐决断的否定了英国人查理的独家野心。
在渡江之后,守汉第一件事,便是命令叶琪控制了高岭土的主要产区,同时命令黄麒英加快修建瓷窑窑口。为自己的下一个聚宝盆打好基础,如今这个聚宝盆马上就要成为守汉的另一个吸金利器了,他怎么能够让一个英国人独家获得对整个西方世界的独占权?
“让老子给你打工?门也没有!”他在心里破口大骂。
“二哥,我知道你和何塞那群西班牙人关系不错。回头你找何塞那几个谈谈,就说我打算把这瓷器向西班牙、突厥、法兰西等处销售,问问他们,觉得自己的钱包是不是很饱满了?”
守汉的一句话,说的沛霆后背冒出了一身冷汗,“难道他知道当日我打算不交税款,把货物卖给何塞这班人的事情?要么,就是何塞这群红毛赤佬为了讨好主公,通风报信的?”
“主公,这却是为何?那查理自己上门来,要包买我们的货色,而且他以往给的价钱也是很高了。一枚金判一箱餐具啊!我们又何必多费周折?”
“二哥,狡兔尚且三窟,何况我等?和他们谈的时候,顺便说说那查理的利润。我相信,何塞这群人肯定会把你当成他们的上帝来伺候的!”
李沛霖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满脸掩饰不住的得意神色,不由得摇了摇头,暗自叹了一口气。
“主公,如今我们在南北各地统计的田亩数,截止到十月二十的数字,水田一千四百二十一万七千零六十三亩四分,旱田和山地八百零三万一千三百四十亩。其中约有三分之一的水旱山地,是新近从阮家、下寮等地的缴获所得。按照我们的评判标准,大多属于可以增产的土地。因为这些土地,水田,每季收获不过一石五斗,如果能够达到江北老区的标准,那么,单单这些水田,便可以养活我们和两广、福建、江西等处人口。另外,叶琪来信说,在开春之后,将会想办法运送一批茶树苗过来试种,如果我们的地头上真的能够种植茶叶,我们便可以减少从内地的进口,大量出口我们的茶叶。”
“派快船告诉叶琪,不光是茶树苗,还有大豆。我需要大量的黄豆种子,告诉他,至少给我搞够种一万亩的豆种来!”守汉有些兴奋的咆哮着。“那些旱田,山地,可以考虑种植玉米、番薯、土豆,小麦,大豆,花生,茶叶,还有西班牙人带来的烟草!”
“还有,除了河静义安等地之外,棉岛和吕宋,也要大种特种甘蔗。至少要在明年达到五十万亩左右,要不然,几个榨坊是吃不饱的!他们吃不饱,我们就少挣了不少钱!白花花的砂糖,便是雪白的银子啊!我们的甘蔗来源,除了琉球之外,还要再加上本地自产和吕宋两处,只有有了稳定的原料来源,才能确保稳产、高产!”
亭子里的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副复杂的表情,包含着无可奈何,对于守汉这种贪心不足的鄙视,对于拥有这样的主公和亲戚的欣慰等等诸多神情。
“那,种植多少合适?”这几样东西,除了玉米小麦之外,似乎都是不可食用的,掌管着钱粮人口,又是守汉长辈的福伯,自然要问问清楚。
“大豆,至少给我种上一百万亩,玉米,照着二百万亩种,茶叶,也是百万亩的标准,花生吗,在青化、义安、还有河静等处沿海地区旱田种植,标准至少也是百万亩计!还有烟草。。。。。”
三个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从座位上起身跪倒,“主公,莫要如此!”
“主公,慎行啊!”
“就是啊!这样的搞法,怕是要出事啊妹夫!”
守汉正在为自己以后强大的经济作物种植计划而兴奋,看到眼前的这三个人一个个跪倒在面前,苦苦劝谏,猛地一盆冷水泼了下来,“该死!又犯了急躁的毛病。饭还是得一口一口的吃啊!”守汉在心里自嘲着。
“福伯,宗兄,二哥,何必如此。”守汉一个个将三人搀扶起来,“大年根底下的,莫要如此惫赖,要我发赏钱?”
“主公,农桑之事,不比用兵,这一旦有失,可是无数人的衣食无着啊!”
“是啊!主公,虽说这玉米土豆番薯都是高产,且可以用来酿酒充当饲料,但是,大豆花生等物,除了做些豆腐,榨取油脂之外,似乎便无大用,那茶叶烟草,虽然价值高昂,却是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之物,我南中地区,久经战火,人民需要先饱暖,而后求小康。”
“就是啊!我们也没有那么多人去种这些东西啊?!”
守汉的脸禁不住一红,好在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亭子里的光线不是那么清晰,三人倒也看不太清。
“我也没有说明年一年就要种这许多啊?”他那里兀自为自己辩解,“这个是以后的总体规划。就像我给胡家定的指标一样,到天启七年,给我三千匹马,以后每年两千匹。”
看守汉不再提要马上完成这样的农业种植计划,三个人这才安心,继续坐下喝茶吃烤红薯。不过,话头从方才守汉提起的下寮地区,开始了。
“明年移民的重点区域,除了九龙江等处之外,便是下寮的八色地区(老挝的巴色平原),这里地方万里,一马平川的好地方,最是适合种植水稻,二哥,明年起,九龙江的大批稻米就要海一样收成了,菩萨保佑,我打算让他们以后改成一年三季,不要搞两年七熟了,粮食太多,也不是好事。”
“没关系,打得粮食多,我便辛苦些,继续往内地卖便是了。”李沛霆嘴里咀嚼着一块红薯,如同蜜一样甜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口腔。
“其余地方的土地,特别是下寮和江南新区,要想办法增产。”
“这个?却又是为何?”福伯和李沛霆都有些不解,倒是李沛霖,捻着胡子频频点头。
“宗兄,福伯这些日子有些疲劳,你给他讲讲里面的关窍所在?”
“这个,我也不敢妄自揣测,不过,以主公定下的平定南方‘五分政治,三分经济,二分军事’的原则,想来和惠民药局派遣郎中先生到各地巡诊一个道理。地方初定,人民惶惑不安,主公派人下到村中寨头,巡诊送药,安定人心。”
“而后再派人员指点这些人完成对自家田地的升级,多打粮食,多吃些荤腥之物,也有余粮去买些好东西,这样,我们生产的商品才有地方销售。这些地方,才算是真正的归主公所有,这就是主公所说的,治乱容易,治平难。”
沛霖正在亭子里摇头晃脑的讲解着守汉此法的利害之所在,远处,盐梅儿身旁的丫鬟修竹急匆匆的奔水亭而来,在桥边同莫金兄弟说着什么。
“让她过来。”守汉摆手示意莫金带着修竹过来回话。
“禀老爷,奴婢奉太太的示下来请示老爷,酒席都已经齐备了,客人已经都在船厅候着,太太让问老爷一声,何时开席。”
“回去和太太说,我这里马上就好,过一刻便可开席了。”
修竹白皙的皮肤上突然涌上一抹红,“还有一件事,太太不让告诉老爷,但是蔡妈妈以下,奴婢们觉得不应该隐瞒老爷。太太这几日连着呕吐,喜酸,奴婢算着,也有两个月月信没有来,奴婢们担心,太太身上有喜了。”
“梅儿有孩子了?!”守汉一跃而起,快步向岸上跑去,福伯也是大笑起来,“修竹!你这个信报的好!回去告诉2一声,就说我老头子替太太做一回主,这个月阖府上下,月钱双倍再双倍!”
“奴婢们谢谢福伯!谢谢长史大人!谢谢李大掌柜!”修竹的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神情。
李家兄弟二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天空中,一个个烟花和鞭炮不停的爆炸着,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和酒肉香火的味道,祭灶的活动达到了高潮,河静府里,各处的酒席都开始了。
享受过丰盛酒席的李沛霆,酒气酣然的上了马车,一名贴身亲随伺候他舒服的斜靠在锦绣大枕头上。
“嘿嘿,这么巴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乘着酒兴,李沛霆和底下人开着玩笑。
“嗨!二爷说的哪里话来?便是有事才巴结?没有事情,小的们伺候二爷也是本分。”
“好小子,会说话。不对,你还是有事?”沛霆虽然酒吃的多,脑子还算清醒。
“是这样,小的有一个朋友,想和二爷做笔生意,很大的生意,如果二爷能够答应他这个生意,小的也有点跑腿钱赚。”
“你也是个没出息的,谈生意,这是好事情嘛!说说,什么朋友,打算做点什么生意?”
“是小的一个福建同乡,久在海上做生意,听闻咱们南中的军器犀利,他打算购买二十门火炮,四十门大佛郎机!”
听到此,沛霆当时浑身的酒都从三万六千个毛孔里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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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八十八章 升龙的谋划
大家中秋节快乐!月亮看见了?月饼吃了吗?
在多少年来的中华文化熏陶之下,安南的风俗在很大程度上同内地相仿,一样要过清明节、端午节、中元节、中秋节、重阳节、春节等。有民谣云:“肥肉姜葱红对联,幡旗爆竹大粽粑”。讲得便是过年时分的情景。
郑梉在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团龙红袍,正正头上的金冠,十分虔诚的向供奉着郑氏列祖列宗神位的神龛上,奉上刚刚从寺庙里采来的一枝茂盛的绿叶,将这象征着天地所赐福禄的恩物,贡献给祖宗。
在锦缎制成的拜垫上毕恭毕敬的行了三拜九叩之礼后,郑梉起身,命令世子上前为祖先奠酒。有内侍捧着一柄金丝嵌龙纹的玻璃酒壶,将酒浆轻轻的在世子手中的玻璃酒杯中斟满,世子举过头顶,洒在地上,如是者三,奠酒仪式算是完成。
这是每年郑氏必须要搞的年终祭祖仪式,也是几乎每一个有些体面和实力的家庭都要搞的。祭祖仪式之后,才是大年初一会同黎皇一起接受百官朝拜恭贺新春的日子。
“王!”刚刚走出供奉祖先的祠堂,迎面便跑来一名侍卫。“河静郑杖大人有表章到。”按照郑梉王爷的吩咐,郑杖的奏折、书信一定要在第一时间送到他的面前,哪怕他正在宠幸某位妃子,也要让宦官送到他的眼前,“此乃军国大事,万不可轻慢!”
“不会又是建议王爷试行李家那肆意搜刮民财、剥脱读书人体面的官绅一体当差完粮纳税的法子吧?”侍卫将火漆封印的奏折递到郑王身边的宦官手里,低头暗自揣测密折的内容。
“好哇!好!”粗粗看了几眼,郑梉王爷便大声叫起好来,“这小贼,如此的不爱惜民力,残暴虐民,可谓多行不义必自毙!来人,”他左右望望,“你报信有功,赏!”
他伸手示意内侍将方才世子用来奠酒祭祖的那柄金丝盘嵌龙纹的玻璃酒壶赏给送信的侍卫,“此物是南中商人所进,方才用来祭祖之物,赏你了!”
“臣!臣!”那侍卫顿时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感打击的泪流满面,“臣,誓当为陛下效死!”这话,如果换了别的国度自然是大逆不道之言,但是,在郑王这里,却是表忠心最好的方式。
世子很是奇怪,是什么好消息能够让父王如此高兴?连祭祖所用之物都赏赐给了报信人。“传旨,郑杖办事得力,精忠王事,加官一级,赏田百顷,民二百户。”
“传旨!各部院大臣今日暂停朝贺,到王府议事!”郑梉王爷大声的吩咐身边的宦官,而后快步向自己的寝宫兼处理政事的院落跑去。骇得身旁的一干人,在世子的率领下,侍卫、官员、宦官、宫女、捧着旗罗伞扇纷纷紧追不敢落下半步。
“父王,何事竟欢喜至此啊?”在书房之中坐定,略略平心静气一番,世子半是埋怨半是好奇的问自己的父亲。
“我儿,你师父可曾教你读史记?读隋书?读新旧唐书?”放下手里的百合瓷茶杯,郑王爷开始考校起儿子的学问和功课。
“夫子们都有教导过儿臣,夫子说,强秦之所以灭亡,便是始皇帝好大喜功,不爱惜民力造成。那隋朝也是如此。若不是隋炀帝开挖运河,征讨高丽,以大隋朝之富裕、之强悍,焉能有李家的天下?”
作为一个从华夏文明中分娩出来的政治生命,对于母体的历史和文明自然是很清楚,为了培养合格的接班人,统治者们都要求继承者要仔细学好中华文化。
郑王将郑杖的密折递给儿子,“你看看,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郑杖的密奏很简单,只是说明目前李守汉控制的地区之内,从河静出发一路向南,都在大兴土木,修筑驰道,“每四十里修建驿站一座,可提供饮食、住宿。”
几个和修路有关的工场、矿山都在昼夜不停的开采石灰石,烧制俗称烧灰的水泥,用于保证这条贯穿南北的通衢大道的修建需要。
信里说的事情,不算是什么新闻,但是如此详细的说明了征发的民户数量,道路的标准,建筑材料,施工范围和要求,却是前所未有的。
“取地图来!”
早有机灵的内侍取来安南全境地图,在王爷和世子面前展开。紫檀木制成的画框,将地图上的山川河流变得一目了然。
“父王!”在地图上端详了片刻,世子的脸色也变得异常兴奋,“李家小贼所修筑的这条大道,丝毫不亚于当年秦始皇隋炀帝所修筑的驰道、运河!”
用闻讯赶来的近臣在地图上粗粗的量了一下,不由得也是大惊失色,“陛下,李贼滥兴大工,四处征伐,不恤民力穷兵黩武乃是取祸之道!纵然不如杨广那般身死国灭也难逃嬴政二世而亡!”
“正是!想那杨广,身死国灭,方才修成此运河,却便宜了后来人。便是为圣天子清道尔!”
“臣等恭喜陛下,贺喜世子!李某如此倒行逆施,殷鉴不远,便是我安南解民于倒悬,救民于水火之时!”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地图,那条粗粗的红线,被内侍用毛笔沾着朱砂在地图上向下延伸,从布政(河静、广平)、广南道(广南、广义、平定),沿着海兴、边和、河仙,一直修到藩镇营(西贡的古地名)、定远州!沿着海岸线一路南下,越江河,过平原,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越看,越是让人喜形于色。
海河以南,便是热带丛林气候,气候潮湿闷热,蚊虫多,传染病多。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下,平素每年都有瘟疫流行,整村整村的人死绝的事情发生,修筑公路,无疑是将人命大把大把的丢弃到荒野之中。
“陛下,据细作报知,顺化阮逆所辖地域内壮丁人数不过十二万六千八百五十七人(此数字是1776年的数据),李贼如何征发了数十万民夫来修筑道路?”一名大臣仔细研读了一遍郑杖的奏折,发现数字有些对不上账。
“先生,”世子向这位曾经辅导过自己读书的大臣恭恭敬敬的行礼,“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壮丁数目不假,但是李贼暴虐,想必是扫地征发,上至七旬老翁,下至黄口幼童,一律发到工地修路便是。”
“世子所言极是!想必是连那溪硐之人,也要在李贼淫威之下,迫不得已而为他的荒谬之举流血出力!”
这话倒是被大臣们猜对了,也不能说全对。壮丁的数字固然不对,但是,不要忘记,守汉的地盘上是执行官绅一体完粮纳税的制度,大批原先依附于阮家官绅贵族的奴仆成为了自由民,这些人是不在丁口簿子上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历朝历代在开国之初轻徭薄赋之后,人口增加的原因,不用缴纳人头税了嘛!
另外,便是日丽十条的威力。在这个原则框架下,所有的人,都可以获得开垦荒地的权力,但是你必须要缴纳税赋。这样一来,顿时在垦荒局登记的人口数量立刻呈爆炸式增长。
“想哪秦始皇、隋炀帝,为了一己之私,在全国各地征集百万民夫,修建宫室驰道,建造长城,开挖运河,最后导致亡国,李贼想来也是为期不远!”
此话一出,顿时室内一片附和之声,所有的大臣都暗自垂涎,这几年同南方贸易,河静出产的各宗商品,不论是王公大臣喜欢的玻璃、百合瓷,还是升斗小民需要的食盐、菜油、布匹,米酒,军队强烈要求全部装备的九转钢制造的兵器铠甲,哪一样不是让经手人大赚特赚的东西?
这要是一旦李守汉的政权发生内乱,主公大举南下,自己们是不是可以从这块肥肉上狠狠的割下一块来?想到那些传说中几乎是吐金屙银的工场,还有那些年产十石稻米的肥沃土地,大臣们一个个在内心流着口水。
“臣等恳请陛下,早日挥师南下,以解民生倒悬之苦!”大臣们发出异口同声的心声。“好让我们发大财!”
“李贼虽然残暴不仁,但是如今正是邸张之势,要待他多行不义,我军才好南下,解民于倒悬。”抖抖团龙袍的衣袖,郑王爷大义凛然,却又无可奈何的向诸位公卿解释。“敌人虽不仁,却是强敌,我虽仁义,但却弱小,只能相持以待变化。”
“但是,本王已经决定,待禀明皇帝之后,便挥师西向,解救那里的黎民百姓!”
这个!?。。。。。大臣们都哑口不言了。向西?那是寮国的地盘?这分明就是惹不起富人去欺负穷鬼嘛!寮国同河静比起来,有什么?除了荒山还是荒山,有点田地也是出产不足。
“陛下!臣不才,蒙陛下重用,执掌钱粮度支之事,臣愿意为陛下及诸位同僚剖析一二,试看李某之地,还能支撑多久!”
说话的人是户曹主事。
很快,他从钱粮开支的专业角度为郑王爷和同僚们开始分析。
“李贼征发了数十万民夫,我先按照四十万人计算,这些人沿着从南到北这三千里的地域内进行辛苦劳作,每天要吃掉多少粮食?按照每人每天一斤半的最低消耗,便是六十万斤。再加上沿途运输的损耗,中间环节的消耗(其实就是经手人员的中饱私囊。)每天至少要消耗百万斤粮米。施工已有数月,何时完工,不得而知,但是,每月至少要耗费三千万斤粮米之数。此乃粮米消耗。”
“郑杖大人所说,路面完全使用烧灰铺就,且可以并行三辆马车。那烧灰臣下家中也曾用过,一桶二百斤,要价银5两,这条道路从河静直抵定远州,三千里路途,不知道要消耗多少桶烧灰?如此铺张,如此奢靡,李家便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消耗的!”
“更不要说,还有那些工具、车马、人力的消耗,这厮,此番必亡!”户曹说的激动处,不由得咬牙切齿,面貌狰狞。
他的话,让郑梉王爷、世子和百官无不点头称是。
正月初二,黎皇上朝接受迟来的百官元旦朝拜。
正月初五,郑王上奏,寮国不行仁义,屡次犯我边境,焚我村庄,杀我边民,掠我财物,要求出兵讨伐。黎皇照例恩准。
正月十一日,郑王发布诏令,各军务必整顿军马,拴束兵器铠甲,准备出征。
正月十二日,南方又有线报至。
“李贼果然暴虐!”
看了线报后,自郑王以下,诸位大人都是众口一词的评价。
“每人每天至少完成两方土石方的工作量,否则,当日工作视为未完成。且又实行分段包干制,一人未完成,则一段未完成。每日应完成多少,皆有数量。民夫为了完成工作量,不得不昼夜辛劳。”
大人们不得不对李守汉刮目相看,我怎么没有想到这样的办法呢?乖乖得!分段包干,每天每人应完成多少都有定额!有了这样的办法,我看那群奴才们还怎么偷懒!
(守汉哭了!你父亲的哥哥的!郑杖你个昏官!老子是提出了按劳取酬,计件给饷,怎么到了你这里变成了残酷压榨民夫了?我可是一日三餐米饭管够,咸鱼风鸡的随便吃,油水充足的供给啊!这你怎么不说了?还有,我的民夫可都是花钱招募来的,虽然说带点强迫性,可是,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工钱,在哪里都不算少了!如果不要工钱,可以拿着发工钱的竹牌,到工地附近的市场上,购买自己想要的东西,盐,布,铁锅,刀斧。而且是不论男女老少,不分种族,都可以到工地上干活,只要你干了活,便可以在工地上吃饭领钱。然后用工钱买你以前想买买不到,想买买不起的东西。你怎么没有看到这些人干活时候热火朝天的情景?背着土筐唱着山歌在工地上奔跑的情景?)
“诸臣工!这里还有一份密报!大家可以猜猜,里面说的是什么?猜中者,朕有重赏!”郑梉王爷拿起龙书案上另一份密报。
“敢是南方之民不堪李贼压迫,有义民在阮家旧部号召下揭竿而起?”有大臣信心满满的揣测。
“莫非是李某的驰道工地爆发瘟疫,死者无数?”
看着亲信们一个个为李守汉设计着一件件倒霉事,郑梉很是满意,“众卿所猜,虽不中亦不远矣!”
“李守汉部将王宝,统领之南路军,同暹罗军大战一触即发!”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八十九章 素林府之战(上)
大家昨晚赏月赏得如何?
素林府。
暹罗东南的交通要地,越过大山,南面便是真腊。山间星罗棋布的散布着很多高棉人和孟人的寨子,在寨子里,时不时的传出一阵阵大象的嘶鸣之声,偶尔会有孩童骑在象背上,在大人的陪伴下去河滨饮水。
王宝的大营,便在山前的平原上扎下。
和以往的大营一样,在营区前面挖掘两道堑壕和散兵坑,一来可以充当防御工事,二来便是排水沟。挖出来的红土,被那些充当苦力的战俘们夯实,筑成五尺高、三尺厚的矮墙。然后在墙上预留出通道,充当出入口。在通道的两侧,筑起了炮垒,六门十二磅炮和八门大佛郎机封锁了冲击大营的可能。
土墙的后面,凤凰营的士兵们监督战俘砍伐来树木立起木栅,在土墙与木栅之间,一道宽八尺,深五尺的壕沟里面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竹签。挖掘壕沟的土在木栅后面又夯筑了一道土墙,一门门小佛郎机被安置在墙上的炮位上,在小佛郎机的旁边,整整齐齐的排布着一个个射孔。
大营的正中,凤凰营的营旗、王宝的南路军指挥的大旗在高高的旗杆上飘扬。
此刻,大旗的主人在营前的平原上观察着暹罗军的阵势。
凤凰营的诸位营官和王宝一起,手执黄铜做镜筒的单筒望远镜向对面望去,在望远镜清晰的镜头里,暹罗军的情形一览无余:
暹罗军的阵型排列在平原上,在上午初升的阳光下,如同被染上了一层金红色一般。在步兵方阵前,近百头战象在象奴的照应下一个个进入自己的位置,象背上的竹楼里,隐约可以看到几个火枪手的身影。
为了防御正面和侧面的敌人武器,每一头战象身上都披着巨大的铠甲,长长的象牙上也绑扎着锋利的长刀。几个象奴正在低头为战象解开锁在象腿上的粗大铁链,好让这些庞然大物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能够尽情奔跑肆意杀戮。
战象队列前面,赫然排列着二十二门大炮,炮手们正在紧张的搬运着炮弹和火药,苦力们在军官们的指挥下,费力的调整着火炮的炮口和位置,以便于火炮能够发挥出最大的杀伤效果。巨大的体力消耗,让苦力们赤裸着的上半身,在这正月的天气里依旧汗水涔涔。
步兵方阵前,军官们骑在矮小的战马上,举着同样的千里眼向这边望来。身后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人群。
士兵们手持长矛,腰佩细长的缅刀,黧黑色的脸上充满了杀戮欲望,“杀掉这些明人,他们的辎重、钱财,还有曾经是暹罗属国的真腊,便都是我们的了!”
“暹罗军主要装备有三类武器,长矛,缅刀,火枪,另外便是火炮和战象作为杀手锏。”被汉元商号策反的暹罗驻扎素林府的军官,华人洪差,用手点指着远处的暹罗军队形,一一介绍着情况。
“对面的将领是谁?”营官彭坤数着暹罗军的旗帜,询问着洪差。
“彭大人,暹罗军的主将,如果我没有看错旗帜的话,应该是窝罗翁,此人是暹罗颂昙王驾前的宠臣加权臣,为人最是奸狡贪婪,此番他统率这五万暹罗兵、战象百余头,四五千匹战马前来,无疑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在窝罗翁旗阵的左侧,那一个小阵型,是在大城的倭人义勇队,此辈皆为倭人在暹罗谋生之人,善用火器、长刀,据闻都是国内战败的武士,为了避祸远来暹罗谋生经商。按照他们的编制,从旗帜上看应该是一备,六百人上下。为首的,便是倭人在大城的头面人物,津田又左卫门、山田长政两个。津田是倭人中在暹罗颂昙王面前的通事,也是倭人在暹罗朝廷中官做的最大的。山田,则是倭人义勇的首领,最是能战。”
“火炮是在大城的荷兰人、葡萄牙人帮助铸造的,火枪兵也是葡萄牙人一手操练出来的,前些年,黑王子便是依靠着战象、火器将缅军打败,这些年,暹罗也是偃武修文,武力废弛。荷兰人又同葡萄牙人明争暗斗,故而,此番窝罗翁引兵前来,荷兰人百般推辞,而葡萄牙人,因与将军在广南国有旧仇,故而倾巢而来。指挥大人请看,窝罗翁旗阵右侧,便是葡萄牙兵的方阵,此辈善于用长矛、用火器。”
“暹罗军每战,必先以火炮轰击敌阵,而后战象突击,待敌阵混乱、奔溃之时,火枪兵上前以火枪攒射,而刀枪兵随后杀上前。如果敌军也有战象的话,便是战象互相厮杀,火枪手上前。”
听完了暹罗军惯用的战术,王宝笑了起来,“咱们这大半年,除了对付那些野人寨子,还有真腊的豆腐兵,真正的硬仗几乎没有打过,只顾的行军了,大家今日便放开手脚,大杀一场,也省的近卫营、水师的那些家伙笑话咱们凤凰营只会行军发财,不能打硬仗!”
自从在顺化城下王宝领受了任务,挥师征讨真腊以来,几乎所到之处,真腊地方守军一触即溃,抓到了俘虏和献城投降的官员了解才得知,这些年,真腊一直是处于被暹罗、被阮家轮番虐待的地步,官员、士卒早就习惯了秦来降秦楚来降楚的日子,拼死抵抗?对不起,凭什么?!
这样的攻势一直延续到了金边城下。
金边是一座古都,全国最大的城市。它位于四臂湾西岸,四臂湾是上湄公河、下湄公河、洞里萨河和巴沙河汇合处,这四条河流在这里汇聚成一片宽广的水面,又像四支巨大的手臂伸向远方。柬埔寨人称这片水面为“四面河”,当地华侨给它起了一个形象的名字叫“四臂湾”。当时华侨称之为“金奔”,在广东话里,“奔”和“边”发音十分接近,久而久之,金奔在华语中演变成“金边”,一直沿用至今。
原本以为在金边城下,可以大干一场,不料想,远远地就看到了在海湾上停泊着南中水师的舰队,为首的一条船头上赫然一个黄金白银铸成的虎头,正是张小虎的水师玄武营前营。
张小虎给王宝带来了补给的弹药和一千新兵,两个不知道害怕为何物的家伙,便水陆并进,一举攻克金边,可怜真腊王室,连金银细软都来不及收拾,便被凤凰营的士兵俘获,被张小虎以礼相待的送到河静去叩见李守汉去了。
真腊人称富贵真腊,王城中的殿堂庙宇,往往都是饰以金璧,铺银为砖。最是奢华不过。且又有“妇女易得,屋室易办,器用易足,买卖易为”的说法,入城不到两天,军营中便是妇女出入,士兵酗酒,军纪隐然有废弛迹象。
这样可不行!看着那些不久前还是悍勇无匹的小伙子,转眼间成了脂粉堆里打滚的英雄,王宝和张小虎当机立断,引兵退出金边,派人北上请守汉派人前来接管此地,王宝引兵西去,扫荡真腊各地。
几场小规模战斗下来,大大小小的寨子被拔掉了十几个,凤凰营的战士也恢复到了攻克金边之前的状态。但是,在继续作战过程中,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
很多苗人村寨,得知眼前的这支明国大军的主将是苗家人,军官、士卒中也有很多的苗家人,立刻前来投军,要求在军前出力报效,只要能够将我们一起纳入凤凰营即可。
提出同样要求的,还有诸如景颇人等等。理由也是竟然一样,“你们营中,有我景颇人(佤人等等)如何我等不能从军?如何我们便要两样对待?”
这该如何是好?
留下,最简单不过,而且,对于征讨地方也有大用场。但是,军饷、武器从何而来?不留,一来兵力不足,二来伤了同族的心。
“南征路上,有愿意归附者,可编为外营,所需武器军饷,暂行在缴获中开支。待经过检验,确有战功后,再行正式编练为军。”得到了守汉的允准,王宝便大胆的收容使用这些部族兵以壮声势。
“敌军约有凤凰营之兵万余人,中央数千人,应为敌将王宝所部,左右两翼之兵,阵型混乱,旗号繁杂,刀枪器械不一,应为王宝沿途收容的降兵。”窝罗翁从望远镜里细细的端详着王宝的军阵。
比较暹罗军的阵容,南中军的阵型规模就没有那么大的气势,原因很简单,没有那么多的大象。在军阵的前沿,是大大小小的四十多门火炮,大佛郎机二十四门,十二磅炮六门,八磅炮十四门。这些火炮,连同营地里的火炮,是将士们连拖带拽的从顺化城下一路拖曳到此,路上不知道累死了多少水牛。
炮队后面,是一辆辆的车,车上只有木架,木架旁似乎隐约可以看到几个绞盘模样的东西,车后面,是一个个的木箱,不晓得里面装着什么。
王宝本人和一群军官乘马在自己的军阵前,身后的阵容很是令山田长政惊讶,并不是他印象里明军习惯的三叠阵,也不是在暹罗,在广南国见过的所谓西班牙方阵,而是另外一种阵型。
军阵的正面,是几排铁炮手,肩并肩的站立在那里,从南到北约有千余人,如果是三列的话,便是有四千上下的铁炮手。在铁炮手队列的尽头,便是一列列的刀盾兵,由西向东纵向排列,战士们手中的长刀,在阳光下闪动着锐利的光芒。
刀盾兵的身旁,也就是阵型的最外层,是四列长枪兵,每个长枪手,俱都是身着铠甲,头顶八瓣帽儿铁尖盔,手执被人称为丧门枪,被倭人称为最强三间枪的长矛。看看对面的铠甲,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包铁铠甲,外面的阵羽织,山田长政突然觉得,似乎这一仗,不那么轻松。“但愿这些明人,和祖先们说的一样,外面好看,内心懦弱。”
“不过如此!”窝罗翁信心百倍,“只需打垮王宝本部数千人,其余的部族兵,便是一哄而散。”在镜头中,左右两翼的凤凰营外营兵,虽然也是以百人为一队,但是无论从军容、纪律都无法同凤凰营相比。
旗号摆动,一名通事跃马而出,“请明国将军出来搭话!”
彭坤看了一眼王宝,王宝点头示意,他双腿一夹,胯下的那匹小滇马不紧不慢的向前跑去。
几句场面话,无非是为何犯我疆界,我天朝大军,以正讨逆,汝等不知死活,妄图螳臂当车,抗拒天兵。
说完之后,各自回归本队,准备作战。
“我军,凤凰营各部向前九步。彭坤,洪差,你二人各带一哨火枪兵,分别前往左右两翼弹压。命令他们,原地不得妄动,闻令出击,有敢妄动者,斩!”
随着王宝的一声声命令,司号官吹响了铜号,挥动旗帜,军阵中间的凤凰营整齐的向前迈动步伐,形成了略略突出的格局。从凤凰营中分出的两哨火枪兵,则是在彭坤、洪差的带领下,分别往左右两翼传令。
“开炮!”窝罗翁令旗摆动,炮手们在葡萄牙军官、军士的指挥下,紧张的装填、瞄准。
“轰!”一发炮弹发射出来。直直的冲向凤凰营的军阵。
一声闷响,炮弹击中了一名士兵,那士兵随声而倒地,头颅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炮弹去势稍缓掠过了两列火枪手,飞到了军阵后面在空地上弹跳了几下滚到一旁去了。
轰轰轰!方才那一发炮弹显然是试射,重头戏开唱了。二十二门炮在葡萄牙军官的指挥下,分为两组,一组开炮,一组装填,炮火连绵不绝。
每一波次十几枚炮弹落到阵型之中,连续的两个波次,造成了十几个凤凰营士兵阵亡,三十多个士兵受伤,其中约有半数以上会残疾。
“果然是强军!”对面倭人义勇队的智慧山田长政死死地盯着炮弹的去处,“居然挨了四十多炮,阵型不乱,不喊不燥。”他回头看看自己的部下,虽然倭人俗称强悍,在暹罗也曾经创下不到三百人便企图发动宫廷政变的记录,但是,自忖不敢面对如此的炮火打击。
两轮炮火过后,对面的炮声开始稀疏下来,炮手们命令苦力从后方提来清水为炙热的炮筒降温。一桶桶的清水泼洒在青铜炮上,发出一阵阵刺刺的响声,清水转瞬间变成了热气飞到空中。
“命令象兵冲上去!”
随着窝罗翁的命令被一级级传递,战象们开始在象奴的驱使下一点一点向前移动,越过炮队阵地后,大象们开始加速,竹楼里的战兵也开始为火枪装填火药、弹丸,将长矛放在最为顺手的位置上,准备在马上就要到来的战斗中大肆屠戮一番。
大地的地面在几百条粗壮的象腿密集的频率敲击下,仿佛开始震颤起来,战象们又不时的发出令人恐怖的嘶鸣之声,仿佛修罗地狱就在眼前。
“又是这一套!”王宝放下单筒望远镜,轻蔑的哼了一声。“阮家是如此,暹罗军也是如此,便没有点新鲜的吗?”
“大人,我们是不是开炮拦截?!”
“打旗号!开炮!”
司号官挥动着手中的令旗,炮队的阵地上立刻发出一阵阵轰鸣,十二磅的大炮率先开口发言,用最为热烈的语言去欢迎这些庞然大物。
“回头可以还给叶少宁象牙了。”王宝看着空气中炮弹划过时留下的轨迹,口中不由得有些得意。“我还得加上利息!”
在距离不到二里的射程内,正是十二磅炮最为强悍的杀伤范围,几头正面被击中的战象顷刻间倒地,身上披着的铠甲被炮弹击穿,甲叶子成为了谋杀的共犯。
两枚炮弹击中了两头大象的象腿,战象顿时发出悲鸣,侧倒在地,竹楼里的战士也是狼狈万分的倒在地上,正要从地上爬起,迎面又一头战象低头冲上,两名火枪手登时被战象踩得血肉模糊。
如此血肉横飞人命如草芥的场景,早就看得左右两翼的外营部族兵一个个心惊胆战,原来,打仗同打冤家是完全不同的!
十二磅炮的轰击令战象的冲击势头稍稍一滞,也只是一滞而已,在带队军官的喝令之下,战象们稍稍调整了队形,拉开间距,排成两列向前继续冲去。
“大人!”看到炮队拼命的发射炮弹,但是,起到的功效却是不甚理想,眼见得战象的前锋距离炮队不过百余步,一名军官脸色都变了,“不如我带人上去冲杀一番吧!把炮队的兄弟们接应下来!”
“不!”王宝一声虎吼,“火箭!上油箭!给老子瞄准战象,射!”
在窝罗翁眼中,那些车上类似绞盘的东西,充当着高低机和方向机的作用,在操作手猛力的摇动下,火箭的发射架准备完毕,一枚枚火箭被从木箱子里取出来,迅速的装填到位。
这几年,随着稻田养鱼等技术的不断推广,在守汉的地盘上,鱼越来越不值钱,鱼油便大量的出现了。起初,太平洞兵工厂的人们想利用鱼油制成油坛,用来纵火焚烧。但是,当设计想法被守汉得知后,他奇怪的问,为什么不将鱼油熬煮,将里面的苯提炼出来?再加到猛火油或者轻油中,让这些油成为半固态的。这样,以前大家一直叫苦的油火箭在运输过程中发生渗漏的情况也就不存在了。
苯是什么,大家不得而知,但是,听将军的总是不错的。何况,用鱼油制造油坛等燃烧物,则是在五代时期就很成熟的技术了。
于是,有点象人类排泄物的半固态猛火油火箭,便应运而生了。装油量和威力都大大增加了。
“点火!发射!”
一枚枚火箭发出一阵阵的怪叫声,划过天际,从炮队阵地上飞过,吓得炮队的兄弟们比面对战象的冲击还要恐惧。“娘的!是哪个家伙在老子们背后用这个?想要害死老子们啊!”
火箭发射的密集程度,显然远非火炮所能比拟,第一轮火箭发射后,在战象冲击的道路前,便形成了一道火墙,若干堆的小火连接成了一道火墙,在地上熊熊燃烧。战象们猛地收住了脚步,它们试图要搞清楚这些跳动的火焰是从哪里来的。
“嗖嗖嗖!”第二轮的发射接踵而至,这一轮发射,目标便是战象的队形。几枚火箭更是落到了战象背负的竹楼上,顿时燃起了大火,竹楼里的战士们来不及逃跑,便被油火箭击中,发出一阵阵如同厉鬼一般的惨叫。背上发生的变故自然影响了战象的心情和战斗的勇气,几头背上燃起大火的战象开始左冲右突,试图摔掉背上的危险,不停地与周围的大象战友们发生碰撞,冲击,战象上的战士们开始慌了,他们试图驾驭住战象,让它们先暂时离开这烈火炼狱。
“大佛郎机!换霰弹!”趁你病要你命,指挥炮队的军官显然不是一个充满爱心的动物保护主义者,做不到到高速路上拦阻运输犬类动物的事情来。
炮手们迅速将装填着八枚比核桃略小一些的霰弹子铳装填,“开火!”
一百九十二枚霰弹,在火药的帮助下,迅速的扑向百步之外,正在烈火中挣扎的战象,噗噗声不绝,一阵阵的闷响,大约不到二成的霰弹穿透了披甲,钻进了战象的身体。
几头战象吃疼不过,竟然一声狂暴的嘶鸣之后,人立起来,两条粗大的前腿落下后,将几名从象背上逃下来,正在庆幸的士兵当即拍成肉饼。
当炮手们还没有来得及将子铳取出,更换新的子铳,第三轮的油火箭成为拍死战象最后一丝意志的凶手。
火箭还在空中沿着自己认定的轨迹向前飞行,战象们已经从复杂的战场诸多的声音中敏捷的分辨出这最要命的声音。
在头象的带领下,所有的战象一个狂吼,转身逃向出发的地方,他们认为那里是最安全的。
“火候够了!”
王宝的令旗摆动,三列火枪兵,肩背火枪齐步向前。
“派人通知左右两翼,待命出击!”
战象们继续疯狂的向本阵逃去,转眼间,已经逃过了炮队阵地,大象们还是很清楚,这些巨大的筒子是会喷射出火焰和可以致人死地,哦,不,致象死地的大铁球,还是不要去招惹的好。
擦着炮队阵地的边缘,战象们向本阵奔来。
“快!队形散开!给这些家伙让路!”看着迎面奔来的庞然大物,听着竹楼里的士兵发出的不像人声的惨叫,窝罗翁也是心惊胆战。几头战象背上的竹楼已经倾斜在一旁,士兵们在高速狂奔的战象身上哭喊着,几个士兵甚至被甩出了竹楼,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象背上的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不住的发出凄厉的求救声。他们的同伴,被甩到地上的后果,他们都看到了,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人,转眼就变成了一堆血水,一摊烂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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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九十章 素林府之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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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起落之间,战象已经冲进了刚刚开始疏散的队伍之中,顿时,肉体冲撞发出的一阵阵闷响,人的骨骼被踩碎发出的声音,人在濒死之时发出的哀鸣之声,不绝于耳。
几十头战象带着满身的血肉碎块,战甲的边缘还在向下滴着鲜血,巨大的长牙上挑着几个还在求救呼喊叫疼的士兵,穿透了暹罗军的阵型,向背后的大本营素林府城逃去。
“快!快!重新列阵!”
窝罗翁顾不得检点死伤人数,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之内,他眼睁睁的看着对面的炮火不慌不忙的发射,一颗颗炮弹飞向了自家的炮阵地上。
那些用来横行暹罗、震慑野蛮人、为暹罗带来无数利益和荣光的大炮,在南中军的炮火中如同玩具一般,被那些横冲直撞的炮弹撞起,飞到半空中。
面对着密集的炮弹,青铜铸就的火炮尚且如此,那些炮手的血肉之躯便更加脆弱。实心弹里夹杂着更小的霰弹,一枚枚大小同花生米仿佛的霰弹,对付没有披甲的炮手,似乎没有任何难度,转眼间,上百个炮手便发现身上多出了几个孔洞,随即倒地不起。
“我的炮!”窝罗翁心里如同刀割油烹一般,这些炮和炮手都是花费重金铸造、并聘请西洋教头训练出来的。扫荡蛮人村寨、镇压造反部族,都堪称利器。如今,却在南中军的炮火反击下,一轮炮火便损失殆尽。
这个仗,不好打!
山田长政倒是没有关心炮队的死活,他只是死死地盯住了对面的那些步兵。
作为一个浪人团体的首领,山田从小便听多了前辈们关于海对面那个国家军队的传说。有的说,那支军队军纪不动如山,攻则如霹雳闪电,动于九天;战则拼死向前,虽金银满地,目不稍瞬。也有人说,对面的军队不堪一击,只是仗的人多势众,才能作战。如果单打独斗,则一个武士可以完败数十个明国士兵。
可是,眼前这支似乎还不是那么纯粹的明国军队却有如此的气势。
每一个人的步伐都同整个队伍的步伐一致,如同一道移动的城墙,缓慢而又整齐的压了过来。正面的铁炮手们,左手压在腰间的皮带上,防止上面的子药盒子胡乱动。右手则是随着步伐整齐的摆动着,千百人的手臂一同摆动,煞是整齐好看。
仿佛这些人的步伐被一个个看不到的线绳牵引一般,步伐整齐,摆臂一致,连铁炮都是一律的斜背在身后,枪口在左肩肩头隐约看得见。
“是魔法?是妖术?”没有什么战阵经验的津田低声惊呼。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便是倭人最熟悉的戚家军,号称部伍最为严整,也要行走十几、二十步便要调整步伐,而眼前这支军队,却在单调的铜哨声中缓缓的压了过来,如同洪水烈火一般。
渐渐地,洪水的队伍行进到了炮队阵地的边缘。
南中军的队伍越过了自家的炮兵阵地,将炮兵的兄弟们严严实实的包裹阵型中间。一声铜号声嘹亮,所有的人止住了脚步。
“预备用枪!”队伍里,营官、哨官、队长、甲长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将长官的命令传下去。
“哗啦!”
“哗啦!”
响声不断,长枪兵将靠在右肩上的长矛取下,火枪兵们将斜背在身后的火枪转到身前,将各自的武器立在眼前。
“火枪手!拔掉枪头帽!装填子药!”
火枪手们开始向枪内填充火药,用通条捣实,然后将弹丸放入,再轻轻的捣一下,确定弹丸已经同火药紧密的结合在一起。
“大人,我们怎么办?”一个刚刚弹压完快要崩溃士兵的军官,凑到窝罗翁马前请教方略。“再不下决心,士兵们就要垮了!”
看着对面正在整理武器的南中军,窝罗翁咬咬牙,“让这些该死的奴才冲上去!同眼前这群明狗搅在一起!我就不信,明人炮火犀利猛烈,刀剑拼杀,血肉相搏,还是我们强!”
很快,在军官们的喝骂和皮鞭之下,暹罗军的队伍开始缓缓的向前移动,朝着对面南中军的队列前进,渐渐地,步伐开始加快,从正常步速变成了快走,从快走变成了小跑,从小跑变成了跑步。“快!冲上去!冲上去,他们的火炮和火枪便没有用了。”
勒马站在三排火枪手身后五六步远的王宝,冷冷的看着对面冲过来的人群。“蠢货!”他从牙缝里迸出了两个字给对面的敌手。
“准备射击!”
第一列的火枪手闻令立刻取捷径右脚向后迈出,蹲姿举起手中的火枪。一名伍长低声的告诫身边的火枪手,“没事,照着训练时一样打就是了。”
在他们身后的两排火枪手们,同样是举起手中的枪瞄准,等待着命令。
看着手执刀枪的暹罗兵越跑越快,越来越近,队形已然开始出现了混乱,他们脸上的五官清晰的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手上因为过于用力而暴起的青筋已经隐约可见。
“敌人距我七十步!”
“正是火枪的最佳射程,开火吧!”
王宝淡淡的命令着。
负责第一轮火枪手的军官兴奋的将手中的长刀猛力向下挥动,“开火!”
“砰砰砰!”一连串的枪声在人们耳边炸响。
第一排火枪兵射击结束后,原地站立,清理枪膛,重新装填火药、弹丸。
在排面指挥官的口令中,第二排火枪兵上前,在暹罗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瞄准几十步以外的暹罗兵,又一次的扣动了扳机。
两次的射击,让暹罗军的冲锋势头略略停滞了一下,但也只是停滞了一下而已,少顷,在军官们的呐喊和皮鞭之下,士兵们再一次挥动着缅刀长矛向前向前扑来。
“传令下去,一波停歇,一波冲上,一波预备,务必要让这些明人知道我大暹罗军队的厉害!”端坐在象背上的窝罗翁用单筒望远镜观察了前面的战事后,略带着些冷酷的吩咐着。
“王宝所部精锐全在中军,让进攻的部队,务必想办法引诱他的中军出击,而后左右两翼突击,击溃他的那些杂兵。令溃兵冲击他的主阵!”
说话间,第三排的火枪手也已经射击完毕,整个王宝的中军军阵,因为采取徐进射击的战术,已然同左右两翼相比,突出了约有十余步,形成了一个突出部。
一片火药发射后形成的白色烟雾,弥漫在火枪兵的上方,阻碍了射界视线。
最前排的火枪手们顾不得检查战果,急忙站在原地为自己的火枪清膛、上子药。
“不错,三排枪过去,至少暹罗兵死伤了三四百多人。”看着前沿的战绩,王宝表示比较满意。
“大人,据细作说,暹罗兵善于肉搏,善用火器,我看,在这南中地面,敢在我军面前说善于此道的,便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王宝的近卫队队官黄一山也在一旁凑趣。
“你,不好,马屁的拍。”另一个队官,一个傣族小伙子炎龙,用不太流利的汉话打击着黄一山。
“诶!暹罗人的战象是他们的杀手锏,这样厉害的武器都不能在我们面前走上一个回合,区区的暹罗军又算得了什么?”
“细龟,”炎龙明显有些说不过黄一山,他叫着黄一山的外号,“对面的暹罗军,有,五十个一千那么多人,还有三四千匹马,我们,就是去捉,也是要费些力气,何况,他们,是人?!”
几个人正在斗嘴,远处的暹罗军又一次的怪叫着冲了上来,这一次,比较前三次的规模都大了许多。
奔跑的人群之中,大大小小的认旗有数十面之多,旗下,身披着战甲的军官们在马上挥舞着战刀,大声吆喝着什么,想来无非是用重赏鼓励士气之类的话。看得出了,这一次,暹罗军是下了本钱了。
“命令我军左右两侧的长矛手、刀盾兵上前,长矛兵在前,刀盾兵在后,护住火枪手。”放下手里的千里眼,王宝命令司号长。
三阵铜号响亮,两面旗帜摇动。
在火枪手两翼列队严正等候命令多时的长矛兵刀盾兵,迅速而又整齐的向前奔跑,百余步的间距,不过十几个呼吸之间便赶到了。人们迅速的将队伍列在整个军阵的前方,这样,从三面将军阵包裹起来。
“预备!”
“杀!”
一声整齐的呐喊,站在最前面的长矛手们将肩头的长矛取下,斜斜的举向前方,刹那间,整个军阵的三面仿佛一只巨大的豪猪,展开了尖利的毛刺。在他们身后,第二轮、第三轮的长矛手,则是将长矛持在手中,随时准备刺出。
长矛兵之后的刀盾兵们,则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所有的人在队官的命令下,将盾牌放在地上,右手持刀坐在盾牌上休息,等待着出击的命令。
转眼之间,暹罗军已经冲到了南中军阵前,暹罗兵猩红的嘴唇,狰狞的面貌,已经可以看到清清楚楚,站在第一列的长矛手,似乎还可以闻得到一阵阵鱼腥味道和槟榔的味道。
“杀!”正面的长矛手们挺矛杀去,顿时间,丧门枪的威力又一次的得到了验证。
“噗!”
“噗!”
“噗!”
暹罗兵身上那简陋的铠甲,根本不足以抵御三棱枪尖的冲刺,血花纷飞中,惨叫声连绵不断。丧门枪的枪尖刺入体内,穿过肌肉组织,使得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最前列的二百余个暹罗兵在转眼之间便倒下了将近一半。
然后,暹罗兵手中的长矛、缅刀等武器也给南中军添了不少伤亡,蛮悍的士兵在长矛刺入身体的那一瞬间,也将手中的缅刀向对面的长矛手刺去,达到以命换命,我死你也死的目的。
几个身手不错的暹罗兵,挥舞着手中锋利的缅刀,在几杆丧门枪的攒刺中格击招架,为首的一个留着短短的发髻的小军官,用手中细长的缅刀磕开一支刺向前胸的丧门枪,腰肢很是灵活的一闪,顺着丧门枪刺来的方向挥刀揉身而上!
那长矛手眼见得一张狞笑着的脸,在自己面前迅速放大,紧接着,便是一阵寒风扑来,“完了!”他下意识的将双目一闭,“死了!反正老子也杀了不少人,田地也够吃了!”
那暹罗军头目,一击得手,迅速寻找下一个目标,挥刀直奔侧面的长矛手,以期为后面的人打开一个口子,用手中的长刀,在丧门枪的死角之内,展开一场淋漓尽致的快意屠杀。
“杀!”侧后方,一声低吼,一根丧门枪带着风声狠狠的刺了过来,那暹罗兵头目,用猩红的舌头舔舔嘴唇,又一次的故伎重演,用尽全身的力气挥动手中缅刀猛力向枪尖砍去,随着这一刀的去势,整个身体也随着刀锋旋转。
“好刀法!”
远处观阵的倭人义勇头目山田长政,不由得由衷赞叹,“此人虽是暹罗蛮夷,但是刀法中却有我扶桑剑法的精要,难道说与我扶桑有些渊源?待到此战后,少不得要与此人攀谈一二。”
且不说那山田在脑子里起了结交此人的意思,单说此人。眼见得又要一击得手,那头目不由得裂开大嘴笑了起来。“大人有交代,斩杀了明国军兵,身上的盔甲衣服财物都归本兵所有。我杀了两个了,这个。。。。”
正在胡思乱想中,眼角的余光中,一支闪着寒光的枪尖,正在他前进的道路上高速行驶。大家可以想象一下,两个高速前进的物体在一条线路上相遇,会是什么结果。
“噗!”
一声闷响,丧门枪的枪尖透体而出,鲜血在身体的两侧大量喷洒而出,有侧面上来的长矛手,恨此人杀戮同袍,两三根丧门枪纷份刺进他的身体,几个人合力,一声“去!”硬生生的的将一具尸体从阵中抛掷而出!
很快的,长矛手的队列在军官们的指挥下,做了一点调整,第一列长矛手保持原位不动,第二列位于第一列长矛手的侧后方。第三列的长矛手则是正对着第一列的背影。这样一来,无论暹罗兵如何突进,始终要面对着两三支丧门枪的夹击;在这样的夹击下,能够突破阵列的,几乎不可能是人类。
很快,暹罗兵的长枪兵也冲击到了阵前,双方开始用长枪对刺。除去长枪的枪杆长度,枪头的形制之外,这种对刺便是毫无技术含量,如果说有,便是枪手出枪的速度和耐力,可以确保他的生存。
双方的枪手都在咬牙坚持着,手中的长枪不停地送出,刺入人体,略微旋转一下,拔出,再一次的送出。有许多的枪手在没有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中便被人刺中倒地不起。
相对而言,南中军的九转钢制铠甲要比暹罗兵的强上数倍,里面又是一层竹甲。两层甲胄护体即便是被刺中,也是受伤不重,而暹罗兵就不同了,本身的枪杆就比南中军手中的丧门枪略显短小,身上简单的铠甲被丧门枪的三棱枪尖刺穿后,几乎都是透体而过。
南中军阵中一通鼓尚未敲完,暹罗兵便已是一声发喊,丢下手里的刀枪旗帜转身向来的路上逃去。
“快追啊!你怎地不追上来?”在巨大的战象背上的窝罗翁,眼见得自家军兵逃回,南中军却没有追杀的迹象,不由得有几分着急。
在他的战象身后,两个庞大的暹罗军阵型,已然等候多时,只待南中军发起冲击后,便从两侧发起攻击,将王宝的本阵同两翼的部族兵分割开来,就算不能一举歼灭,也要击溃这支嚣张的明国军队。
但是,当溃散的暹罗军队逃出百余步,却没有看到南中军衔尾追杀的部队,只是看到有人在方才交战的战场收拾着战死者的遗体,救治着受伤的士兵,丝毫没有追杀的意思。
“再冲上去!”
这一次,窝罗翁不再保留预备队,他将两部预备在王宝出击后左右夹击的部队一股脑全部投入到了冲击的队伍里。“一定要破开敌人阵型!”所有的军官脑子里都是这道命令。
方才,窝罗翁以作战不力,临阵溃退的罪名斩杀了三十名军官,并将首级巡示各营。
“拿枪来!”王宝伸手示意,旁边的护卫急忙递过他平素用惯了的那柄丧门枪,王宝在手中挥动几下枪杆,呼呼声在人们的耳边掠过。
“黄一山,炎龙。”
“标下在!”
“你们两个平日里总是吹嘘自己是这凤凰营中骑术最佳之人,今日,我便给你二人一个展示本事的机会。一会儿,我这里号炮响起,你二人便各领一百人乘马。各自携带旗帜,只管向暹罗兵后方冲去,待到了其阵营后方,便大肆鼓噪,只管高喊‘我大军已经将尔等包围,弃械跪地者免死!’‘同是明国人,自己人不杀自己人!’办成此事,我便上书将军,在凤凰营中编练马队,你二人便是马队营官!”
炎龙、黄一山满脸喜色,各自领命挑选人马不提。
王宝从战马上翻身跳下,整理了一下铠甲,将身上披着的青黑色披风脱下,免得耽误了稍后的搏杀。
在冲击的队列里,倭人义勇的十字架旗帜在一众佛菩萨的旗帜中显得分外耀眼。旗下,津田又左卫门显得有些紧张,“山田君,我们当真要去与明人拼命?”
“当然,不拼命,怎么显得我等的价值?”
手中握着家传宝剑的山田长政,头也不回的闷声回答了津田一句。
倭国义勇的铁炮手和葡萄牙人的火枪兵、暹罗军中的火枪手一样,被集中到了队伍的正前方,窝罗翁准备效仿南中军的战术,用火枪大量杀伤敌军之后,鼓舞一下低迷的士气,再让使用冷兵器的部队冲上去。
很快,双方的队伍接近了。
很是令窝罗翁奇怪,在他所有的火枪手还远在百余步外,南中军的火枪手们便开始放枪,虽然只是十几、二十几个人,却也让神经高度紧张的暹罗军火枪手们跟着放枪,引发了葡萄牙人、日本人的大为光火。
“妈的,不会用火器就不要用!”
窝罗翁做了一个让他后悔不迭的部署调整。
“火枪兵退后,长矛兵、刀盾兵向前!一个波次一个波次的不停冲击,直到击溃、击穿明国军阵为止!”
也许是王宝的部队到了再而衰、三而竭的地步,竟然长枪兵在暹罗军长枪兵的攻击下,开始缓缓的后退,虽然还是整齐有序,但是,退却却是很明显的。
渐渐地,在整个南中军军阵中,略微突出的王宝本阵,开始向后退去,逐渐的与相邻的两翼部族兵阵营平齐,并且,本阵也开始有一个整齐的方阵,缓缓的变成内凹的阵型,并且越来越明显。
两翼的那些新投顺南中军的部族兵,禁不住这样的恐怖局面,不由得有些哗然,但是,在彭坤和洪差的强力弹压下,斩了十几颗人头在那里,整个阵营又恢复了稳定。
不过,窝罗翁此刻倒也顾不得这些衣甲混乱,器械不齐的杂兵,他只是一鼓作气的击穿王宝的本阵,然后,聚而歼之!
渐渐地,王宝的阵型在暹罗军的压力之下,开始变成了一个弯月形,约有三四千暹罗军的精锐在凤凰营的阵前奋力拼杀着,眼睛里喷射着屠杀的欲望,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的战友,哪怕是刚刚为自己挡出了对面刺来的那一支丧门枪,后面的暹罗兵也会利用这短暂的一瞬,奋力刺出一枪,杀死对面的南中军士兵。
所有的士兵都死死的盯住了眼前的敌人,浑然忘却了两翼。此刻,暹罗军的突击部队,已经被凤凰营呈半月形包围。
被几个护卫死死拦住的王宝悻悻的将长枪插在地上,跳上马背,向南北两个方向望去,在喊杀声的掩护下,南北两侧凤凰营的四千火枪手和二十几门大佛郎机已经运动到位。
“发号令!开始杀猪!”
让暹罗人恐怖的景象爆发了!
在他们正在欢庆,马上就要击穿凤凰营那似乎越来越不堪重负的阵型的时刻,在进攻部队的两侧,突然响起了震天介的枪炮声。
大佛郎机全部换装霰弹,比大拇指略小一些的霰弹,一个子铳里装三十枚,一炮响起,完全可以击穿整个暹罗军进攻的队形。
在半月形包围圈的两个顶端,各有四门大佛郎机,和四百名火枪手,他们的任务很简单,“扎紧口袋口!”
第一声炮,是从南段响起,八门大佛郎机发射的几百枚弹丸形成的金属流,如同巨大的铁扫帚,将正在奋勇前进的暹罗士兵扫倒在地。进攻的队形迅速混乱起来,士兵们本能的开始向北侧跑去,试图离那些要命的弹丸远一些。
但是,当人们刚刚猬集到北侧的时候,北侧的炮火也响了起来。
在佛郎机更换子铳的间歇,火枪手们则是在甲长和队官的指挥下,开始打靶活动。
“好好地打!难得有这样的实际打靶训练机会!”一名甲长指挥自己的部下对着试图冲击佛郎机炮的十几名暹罗兵打出一个漂亮的齐射后,美滋滋的训斥着手下们。
“主啊!难道你抛弃了你的信徒了吗?”一名葡萄牙军官恐惧的看着不远处的屠杀,不住的在胸前画着十字,火枪被他扔在了他的脚下。
“明军!明军!”
“天哪!天兵!”
人们还没有从火器屠杀的惊愕中苏醒过来,后面又传来一阵阵的惊呼,整个暹罗军的军阵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数百面明军的红色旗帜,上面一只翱翔天际的凤凰在炮火硝烟中骄傲的看着眼前这群惶惶恐惧的人。
密集火力杀伤的效果摧毁的是暹罗人的身体,而且只是一部分人的身体,但是,虽然佛郎机炮只打了三个子铳,火枪手们每一个人至多打了四发,却已经让暹罗人陷入了崩溃的边缘,来自背后的危险,则是令暹罗军精神彻底垮掉的最后一击。
逃!离这些可怕的家伙越远越好!
“就这样完了?”窝罗翁在象背上有些痴呆,有些恐惧,在他的高度上,从佛郎机刚刚出现在进攻部队的侧后,他就意识到战局不妙,但是,还没有来得及等他做出调整,南中军便已经开始了大屠杀。
一直在担任预备队和侧翼警戒任务的刀盾兵们,终于得到了一个施展的机会,一个个右手挥动着四尺长的绝户刀,左手举着硬木包铁皮的盾牌,从南中军的两翼向暹罗军杀来。如同一头饥饿的野兽,转眼间便吞噬了几百暹罗军。
“大人,请大人上马!暂时回素林府城,从长计议!”一名亲将示意象奴命令大象跪倒,挥手命人牵过马来,“请大人上马!”
但是,此刻再走,还能够走得脱吗?
“大人有令!斩首一级者,赏竹牌一个!斩首三级者,立刻编入大营新兵队!杀!”两翼的部族兵,在彭坤和洪差的鼓动和指挥下,如同一股末世的洪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守汉自起兵之日起,便在南中军中规定,斩首一级赏银一两,如今更是涨到了斩首一级,赏银十两。但是,随着地盘的扩大和各个工场的投入生产,这个规定也悄悄的发生了变化。
最起码,在率师远征的凤凰营中,这个规定便成了斩首一级,依旧赏银十两,或者是代表赏赐十两银子的竹牌一枚,凭借这个竹牌,可以在随军商队中购买相当于一两银子的货色:铁锅、布匹、绸缎、盐、糖、刀斧等等不一而足。这样的赏格,在部族兵中顿时一片哗然。
“杀!”
“弃械跪地者不杀!”
“明国血脉者不杀!”
喊杀声与不杀声在战场上交汇。
“山田君,我们怎么办?”身上血污斑斑的津田又左卫门恐惧的看着冲来的部族兵浪头,他听到了这些短发纹身的家伙口中吆喝的是什么,他从心底不愿意变成这些蛮族的铁锅和其他奖品。
“我们死伤二百余人,已经不可能再打下去了!打白旗吧!我们向天朝大军投降。”
大明天启五年正月二十日,凤凰营主将王宝率部战于素林府,斩首八千,俘虏近三万。敌酋窝罗翁率部欲入素林府城,不料城中火起,有数百华人兵士起而内应。敌酋不敢入城,绕城而过。
素林府遂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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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九十一章 大棒之后是甜枣
感谢各位的支持,今天的章节送上。
“这两个混账东西!”
一阵阵的怒吼声从签押房中传来,伴随着吼声,还时不时的有书本、账册之类的东西碰撞到墙壁上的声音,茶杯等瓷器甩到地上粉碎的声音让门外当值的护卫和丫鬟们一个个都知道了这百合瓷是真正的薄如纸、声如磬。
这声音骇得他们俱都是眼观鼻鼻观口,屏住呼吸,唯恐一个不慎,惹到了里面的那位爷,给自己找来麻烦,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是,小心使得万年船。
有机灵的丫鬟,悄悄的跑去给管家太太送信,“大人不知道为何在书房里大发雷霆,不晓得是谁惹到了他!您还是快去看看,莫要气坏了大人的身子。”
很快,腹部已经有些隆起的盐梅儿,和正在她房中说话的李秀秀,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来到了签押房或者说是守汉的书房院落外面。
闻讯赶来的,还有福伯和长史官李沛霖二人。
四人在门外略微商量了一下,以福伯为首,盐梅儿其次,李家兄妹殿后四人鱼贯而入。
整个签押房内,似乎刚刚遭到了一次飓风的洗劫,各种图纸、账册、文书,被丢得到处都是,放眼望去,让人没有落脚的地方。
“守汉,这是为何?”
“大人,何故如此?”
“相公,谁惹你生气了?”
“大哥哥,你怎么了?”
李沛霖倒是猜出来了几分端倪,他俯下腰,捡起掉落在门槛上的一本账册,蓝布制成的封面上红色签条上写着天启五年江南各府县屯堡开支明细字眼。这样的账册在守汉的这间书房里到处都是,显得屋子里没有一点的书卷气,倒是钱粮气味十足。
踩着一地的碎瓷片,李沛霖将那本账册放在了原本它该呆的地方——靠墙的一面大柜子里,顺手将玻璃柜门关好。“主公,暹罗大城王的求和使者,我已经安顿到了馆驿了。这是他的国书。”
发泄完心中的火气,守汉也冷静了许多,看到怀孕的盐梅儿一脸关切紧张的目光,心中所有的不快都被丢到爪哇国去了!哦,不对,爪哇国离这里也不算远,应该是丢到佛郎机去了。
蔡婆子见状,连忙点手招呼几个不识字的婆子进来收拾屋子,打扫满地的碎瓷片。“所有有字的纸,都要放好。”
守汉命人在廊下上桌椅,扶着盐梅儿,在秀秀羡慕的目光里,搀扶着未来的母亲坐下,让初春的阳光洒在母亲的身上。
阳光下,盐梅儿的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和充沛的幸福感。试问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丈夫能够做到守汉这样?
五个人在守汉的示意下坐在了一起,秀秀扶着盐梅儿坐在一起,眨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未来的夫婿和兄长、名义上的父亲。
“相公,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发这么大的脾气,发脾气可不好,气大伤身。可是前线哪位大将打了败仗?”
守汉一脸苦笑,“要是打了败仗,我也不会发这么大的火。沛霖兄也在这里,你问问他,如今可有前线的败绩?”
“日前接到的前线军报,我军水陆两师齐头并进,陆路的凤凰营王宝所部,以降兵为前驱,新附部族兵押后,凤凰营本部督导,自正月二十日击破暹罗军以来,一月内连破七座城池,如今乌文叻、察他尼、四色菊府、黎逸府等与真腊接壤所在,俱为将军所有。目前大军已抵达呵叻城下,不日即可攻下此城,打开通往大城的门户。”
“王宝又打了胜仗了?!”
“水师的张小虎统带,率领七艘炮船,于暹罗湾海面大破暹罗水师,击沉敌船三十一艘,俘虏敌船五十七条,各级将佐官吏水兵炮手二千余人,眼下攻克毗邻暹罗湾的叻丕府、芭达亚等地,并遣炮船于湄南河口巡航,封锁奸狡小人偷渡的通道。”
军报说的这许多地名,盐梅儿一时也搞不清楚,但是,想来一定是地盘很大,或者位置极其重要。否则,这两个无法无天的家伙也不会在战报上特意注明了的。但是张小虎为什么要派炮船在湄南河河口巡航,这就有点让人费解了。
“哥哥,张小虎那厮为什么要占领这两个地方?”
说话间,有人取来了地图,秀秀急忙在地图上找到了芭达亚和叻丕府这两个地名,用一根春葱般的手指点指着这两个地方。
两个地方一东一西,隔着暹罗湾遥遥相望,北面不远便是湄南河的入海口,这些年在守汉身边,盐梅儿也多少有些熏染出来,“相公,这张小虎占了这两个地方,这不就是登堂入室,随时可以沿着湄南河打到大城去同王宝会师?”
“是的,我发愁的就是此事。”
“王张二位将军发来的军报里,都在请示何时发起对大城的攻击?‘为主公再添一枚王印!’”
几个人听沛霖说到这儿,不由得发出阵阵笑声,只不过,福伯是捻着胡须微微笑意,盐梅儿略有得意之色,只有秀秀则是一阵银铃洒向四方。唯独守汉自己,是一阵阵苦笑。
叶琪攻克了顺化,将阮家的大小印信数十枚全数缴获呈交,其中便有阮家受封的郡王王印,虽然说只是黎氏朝廷册封的,但大小也是一个王爷的印信。这让诸位将领们都起了好胜之心。
不久,在攻打占城的战役时,率先突入城垣的张小虎所部便直扑王宫,面对肉坦出降的占城王,第一句话就是,“把你的王印交出来!”
大概王宝的战绩同这二位比起来,似乎就缺少这样一枚印玺了。所以,王宝直言不讳的在军报里提出要为主公再添一枚王印,以供少主日后嬉戏把玩之用!
李沛霖连忙给守汉制造了一个话题,以转移这种令他有几分尴尬的局面。
“主公,那暹罗王派来乞和的使臣巴颂·乍仑蓬,已经被礼房安天虹安置在了馆驿,包中辰的执法处,牛千刀的统计室也都派了人在他们左右。属下等人要求一个主公的示下,对于暹罗,是战还是允和?”
“嘿嘿!来求和?带了什么求和的礼物来了?”守汉见盐梅儿起身离座更衣去了,而秀秀和一群丫鬟婆子也都陪伴前往,便露出一副贼忒兮兮的表情。(有没有送美女过来?有没有送人妖过来表演节目?)
“哦!那使者带了金银若干,另有白象一头,据说可以跟随音乐起舞,端的是吉祥之物。”
“除了这个呢?”守汉有点泄气。
“似乎还有些象牙、犀角、豹皮之类的特产,使者说,只要主公赐和,他们愿意年年进贡,岁岁来朝。”
“就这些?”守汉彻底觉得失望了,“妈的,要不是准备不足,担心脚步迈的太快会扯到淡,老子早就让你大城王室变成人妖表演团了!”
“有白象?还会跳舞?”蹦蹦跳跳的秀秀听到这话,更加兴奋了,“大哥哥,带我去看白象好不好?”
“秀秀!”看到幼妹如此的在守汉面前撒娇发嗲,沛霖作为兄长自然要呵斥几句。
“相公,你方才为甚要发那么大的火气?”落座之后,盐梅儿喝了一口茶,好整以暇的询问丈夫发脾气的根由。
“王宝所部正规军一万人上下,又有新在真腊、暹罗边境地区收容的各部族兵三五万人,素林府一战,降兵三万上下,加在一起便是十万人,要说这许多的兵马,拿下区区一座大城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况又有张小虎张小六子的水师在海上策应。”
“但是,攻取城池容易,守住便是难上加难。”到底是福伯,不仅了解守汉,同时他的资格也可以让他能够在守汉面前说话较为随意。
原来如此!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这一来,连盐梅儿都明白了,只要秀秀还在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几个人,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李沛霖心中雪亮,自己的这位主公,一心要打造一个类似于秦一样的政权,从中枢到州府,直到各处乡镇,要做到如臂使指,运用自如。那种士大夫、豪绅共同治理的天下,却不是他想要的。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政事堂,已经开办了数年,培训了数千人,这些人被分到各处村寨屯堡,或是村长、甲长,或是教谕,或是巡检,严格的执行着守汉颁布的各项法条、命令,推广着各种新技术,组织人员开垦荒地,种植各类作物,开挖沟渠,铺设道路。
“主公,可是因为政事堂拿不出那许多的基层官吏?”沛霖这句话,进一步将问题明确。
“宗兄,不错。你饱读诗书,熟知历朝故事。当年铁木真和他的子孙,起兵征讨四方,不过数十年,灭金、灭花剌子模,灭西夏,灭大食,灭大秦,灭宋。占地之广,兵锋之盛,前所未有。可是,你看,如今却哪里还有蒙元天下?”
“我太祖高皇帝起兵讨伐胡虏自不必说。那蒙元的诸多汗国却也不存于世上,试问原因何在?”
“我太宗皇帝在世之时,有元驸马帖木儿者,称雄于河中,兵强马壮。泰西各国,纷纷到大帐纳降,称子称孙之国,如同过江之鲫。试问,今日的帖木儿帝国何在?”
那蒙古帝国,帖木儿帝国,都是在开创者死后不久,各部便开始分崩离析,甚至互相攻伐,争夺大汗之位,这段事情,久在辽东与蒙古人、女直人作战的李家自然很清楚。
“那元驸马帖木儿病故之后,幼子与长孙争位,引兵互相攻打,国家遂由强变弱,直至最后灭亡。”
“宗兄,果然博学,但是,你却有所不知,那帖木儿的子孙,便是我们海对面天竺的莫卧儿帝国的开创者。子孙延绵,果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大哥哥,你快说,他们为啥那么快就完了?”
秀秀听得有些索然无味,吃了一口点心,开始催促守汉说出谜底,倒是一旁的李沛霖似乎有了一点心得。
“主公,可是因为那蒙古铁木真、帖木儿诸辈都是以兵马取胜,占领一地之后,依然交由当地贵族酋长治理,便如同我大明之土司一般,一旦兵马不再强悍,这些有马上得来的天下,便瞬间消失殆尽?”
“不错,昔日汉高祖刘邦便说过,马上可得天下,但是绝对不能马上治理天下。这话,换成我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要建立稳固的基层政权,这块土地才会最终属于你!”
“嗯,便如同垦荒,固然可以长刀大斧甚至一把大火将荆棘夷为平地,但是如果要变成良田,则是要弯下腰去,勤勤恳恳的耕作才是。”福伯也明白了。
所以,王宝和张小虎的这个战绩彻底打乱了守汉的战略部署,他原本是打算先北后南,解决了寮国和郑家之后,政事堂培养了可供使用的村长数量,再行南下之举。但是现在,这两个人已经是打到了人家的都城。
看看如何为此事收场吧!
盐梅儿很是识趣的起身离去,倒是秀秀,还是饶有兴趣手托香腮想继续听下去,看看眼前的这几个男人怎么处理这棘手的问题。
“秀秀,你去陪你梅儿姐姐去,她身子不方便。”李沛霖开口将妹子打发走。开玩笑,他绝对不能落下一个外戚和内宫联合起来的印象给守汉和福伯。
“王宝攻占的地域,约有数万里之多,其中山区占大多数,山高林密不说,且土人众多,如果硬是要吃下去,怕是要准备不少于万人的政事堂学生。”
在地图上量了量地域,守汉皱起了眉头。这一带正是呵叻高原地区,这里属于半干旱农田地区,夏季极干旱,雨季非常泥泞,不宜耕作。“就算是开垦,也一时半会儿见不到效果!”
而张小虎占据的南部地域就要另外的一番特点了。
暹罗人口中的昭披那河,便是湄南河,正好流经于此,向南进入暹罗湾。且不远处便是马来半岛,对于著名的满剌加,守汉可是仰慕已久了。“有粮,有可以造船的木材,再有了满剌加这样先天地理位置极佳的通道,比北部山区的原始森林可是强多了。”守汉暗自咽了一下口水。
“主公,您的意思是弃北而取南?”看着守汉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大城以南地区,李沛霖开始揣测这位年轻的主公的心思。
“可是这一带,虽然地势平缓,土地肥沃,但是,河湖港汊纵横成网,加上每年的雨水大,容易造成河水泛滥,怕是开垦起来不那么容易啊!”
“福伯,这一带约有五万里上下,如果让您选,您是要北部的山地,还是要这南部的水田?”
北面与真腊相连,在地理上连成了一片,但是地理、交通和自然环境较为恶劣,更要命的是,如果要彻底的占领这样的地区,如守汉计算的那样,怕是要准备上万的村长,其中可能要有几千人的伤亡,因为要同山林中的土人部落有接触和摩擦、战事发生。
相比较起来,南部的环境就要好许多。不仅地势平坦,适于开垦耕作,更有陆路与真腊连接,有水路可以用船只运送各类补给和人员。
“如果是我要选,我自然也是要选那南部的。但是,前线王宝那里,却如何安抚?”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九十二章 外交与实力
过节之后第一个工作日,五千字奉上,大家继续支持。
柏威夏寺。在真腊被称为PreahVihear,而在暹罗人口中叫做KhaPhraViha。柏威夏寺与真腊的其他庙宇的不同之处,她坐落于海拔达到550米的扁担山脉悬崖之上,整座寺庙建筑气势磅礴、震撼。最早开始建造帕威夏寺的是吴哥王国第四位君主耶索华曼一世(YasvaranI),他在公元889年登基后即策划在扁担山脉建造一所圣寺,最后选择了柏威夏现在所在的悬崖上。当时的人们认为这是一块福地。但柏威夏的建造屡经波折,一共用了200多年才建造完成。正式完工约在1152年。期间吴哥王朝经历了13位君主,一直在不间断的建造该寺。尽管一直以来皇室内部斗争不断,对于兴建圣寺的愿望从未改变。
柏威夏寺的建筑风格与吴哥窟相似。这个寺庙分布在长800米,宽400米范围的峭壁上,四面有长长的阶梯上下。在第一层和第二层之间,甬道两旁有28米长的雕龙,古刹围墙内还有七个石池。柏威夏寺每层都有山门和围墙。山门屋角翘起,上面是精雕细琢的花纹。围墙具有浓烈的吴哥窟式风格,曲线环绕。整个建筑呈褐红色,在绿荫和蓝天白云的背景下,古朴壮美。
摆在礼房主事安天虹面前的,便是这样一座寺庙。
“可以答应把这座庙给暹罗人,我们北线打下的土地也可以归还给他们,但是,南线地区,要听我们的。”
湄南河以那空沙旺为界,以北为上游,以南至河口为下游,下游地区便是著名的湄南河平原,这里高温多雨,水网密布,每年定期泛滥的河水,让这里的土壤深厚、肥沃。
守汉的眼睛冒着绿光,盯住了这块面积大约五万里的平原,当然,还有马来半岛。
“但是,为了弥补我们的损失,兵马、钱粮、枪炮,暹罗进出湄南河的货物,我们有收税权。”
“另外,为了我军车驾撤军方便,暹罗必须提供劳动力和钱粮,修建从大城、呵叻城、到乌文叻、察他尼、四色菊府、黎逸府等与真腊接壤所在的道路。”
“为了补偿我军水师的损失,暹罗每年应向我军提供造船木材若干,不得少于制造六艘两千料船只之数。超出部分,我军可适量给价。暹罗必须对此类物品免税。”
“暹罗王必须缴出原有王印,到呵叻大营叩见王宝将军。同时,我南中将军府会重新颁发王印与暹罗王。”
“我军在暹罗停留期间,全部粮饷由暹罗国库支出。”
。。。。。
安天虹的脑海里不停的浮现着一个个南中军提出的苛刻条件,“这些条件,暹罗能够接受?除了我们撤走北方的军队,被占领的土地还给他们。”他一阵摇头苦笑。
但是,安天虹的性格决定了,只要是自己认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下去。这个从他一开始和守汉辩论儒家教义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用守汉的话说,他比较轴。
所以,这次和暹罗使者谈判的差使,责无旁贷的落到了他这位礼房主事头上,
“蛮荒小邦之臣,见过上国老爷。”使臣巴颂·乍仑蓬很是谦卑的向安天虹叩头行礼。一口流利的官话,让安天虹大有好感和意外。
“贵使怎地说的如此好一口官话?”见礼已毕后,安天虹一面是好奇,一面是盘桓。
“大人有所不知,小臣本是华胄,祖上是跟随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本姓陈,为了在暹罗谋生方便,才改了名字,起了当地的名姓。不过,小臣未曾一日忘记自己为天朝后裔,每日都给祖先牌位上香。”
“不仅小臣如此,下邦中华胄众多,大城府中,每逢集市,官话此起彼伏。当日王宝将军在素林府,也是感念于此,才对敝国将士网开一面的。”
乍仑蓬,或者是陈伦的话,三分假七分真。说汉语的人多,暹罗华侨多,这是安天虹早就知道的,并且守汉自己也心中明了。但是,守汉也清楚,在中华民族在海外的侨民中,绝大多数都保留着民族的传统和文化习俗,只有在泰国的华人华侨被当地同化了。
“对于这样的国度,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对付。”这是守汉给安天虹的指示。他可不愿意以后有什么你不信他信,明不拉英拉之类的事情出现。
几句客套话说完,两个人开始进入正题。
“大人,下官受敝国国王委派,特来请罪,恳请将军能够俯允敝国求和之请。兵连祸结,生灵涂炭。漫天的诸多佛菩萨都是于心不忍的。”
陈伦的话说的颇为悲天悯人,如果换了别人,说不定会起同感,但是,倒霉的是,他遇到的是安天虹,此公已经是李守汉的铁杆追随者。如今,以河静为中心,在江北地区,有了几十所小学堂,在册读书的各族娃子有一万四千七百多人,这些娃子们读书识字,学了守汉推广的六艺,走出学堂,或是继续进入政事堂读书,接受村官教育,或是被各个工坊招去做预备匠师,学习冶金、化工等诸多墨家之学,但是,俱都是衣食无忧,前途似锦。
试问,有哪个先生不盼着自己的学生有出息有前途?
更何况,这几年,眼见得河静从一个蛮荒小镇,变成繁华大城,这里面也是有自家的一份功绩。
他的思想已经悄悄的被李守汉给改造了,已经不再是传统意义的儒生了,而是有点法家和纵横家的味道。“我管你是不是生灵涂炭,只要我的治下百姓合适就可以了!”
“这个自然,我家将军也是一副菩萨心肠,又是上天眷顾的人物,自然要议和的。喏,这便是我家将军亲自审阅定稿的议和条件,如果能够答应,本官便可上报将军,请他下令,王宝、张小虎二位统带、指挥,停止攻打大城的行动。”
厚厚的一叠议和条件文本,摆放在陈伦面前,晃的他有些发愣,“这许多的条款?莫不是要让我暹罗万劫不复?”
“一、割让呵叻府(包含)以北、以东土地,割让湄南河下游直至河口的土地。。”
“二、赔偿军饷一千万两白银,二百万两黄金。或用等价物品充抵。”
“三、征集民夫、提供钱粮修筑上述两地区道路,以供我军行动方便。”
“四、为了弥补我军在此次战事中的损失,我军有权对通过湄南河进行贸易的货物征收税赋。”
。。。。。。
“这分明是要灭我大暹罗啊!”陈伦恨恨的将手中的罢兵条件文本丢在桌案上。
“我暹罗虽然僻处南方,却也受圣人教诲,且又有佛祖保佑,自古以来,便是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今日下官来此,不过是我国国王,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刀兵四起生灵涂炭,不惜委曲求全,实乃舍身饲虎的慈悲为怀,却不想,贵军的胃口不亚于猛禽饿虎。下官也无妨了!大不了刀斧油锅,倘若不死,少不得北京城里走一遭,圣上面前告一次御状!”
他站起身来,正了正衣冠,一副昂然面对屠刀的正气凛然神色。
安天虹看到他这副神情,也不发作,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贵使,何必如此?我家将军曾经说过,两国实力相当时,外交便是外交。一国实力强大时,实力便是外交,而对实力弱小之国,外交便是实力。贵使如果觉得今天我们提出的罢兵言和条件与你们相差过于悬殊,可以先回馆驿,派人快马,哦,如果需要上奏贵国国主,我们可以提供快船。待禀明贵国国主后,由他定夺。不过,要快些,下官等得,只怕前线的将士们,南中的百姓们等不得。”
“来人。”安天虹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好,这百合瓷可比江西瓷还要贵重的多,一旦损毁了,可是要让自己的腰包肉疼不少。“送客!”
坐在土人抬着的轿子上,乍仑蓬,或者是陈伦心中不停的回味安天虹说的那些话,虽然很是赤裸裸,缺乏圣人教化之后的仁义道德,但是,在战场上讲究仁义的,似乎只有一个身死国灭的宋襄公而已。从将军府礼房出来,沿着去馆驿的街道,陈伦很是近距离的观察了一下河静府。
这时候正是上午最为忙碌的时刻,商铺都进入了营业的高峰期,从港口到商埠的道路上,土人或是人背肩扛,或是用板车装载,大件小箱的货物如同流水一般,在俗称烧灰的水泥路上川流不息。同陈伦熟悉的那些暹罗苦力或者平民不同,这些土人苦力,虽然汗流浃背,却是面带笑容,脸上洋溢着一种特殊的神情,对,是一种对生活的期待和满足感。而不是那种麻木和浑浑噩噩。
“实力,外交,外交,实力。”陈伦口中不停地咀嚼着这两个词汇,忽然,“轿子怎么不走了?!”
“回禀大人,前面有巡检拦路设卡,那条往馆驿去的路有军马钱粮过境,所以禁街了。”一名从人在轿子外低声回答。
嗯?这倒是个好机会!一直在前线那些武人的口中听说南中军如何如何,那些粗鄙武夫的话如何信得?还是要我等这些读书人亲眼所见,亲身见闻才能作数。“把轿子往前抬,本官要仔细的看一看这南中军的军容如何!”
在巡检设立的卡子前,陈伦的轿子挨了无数的白眼和指责从人群中挤到了最前面,巡检们的身后,一条大路已经被空了出来,平日里显得窄小逼仄的路面立刻变得宽阔了许多。却原来这条路也是有两丈左右,只是平日里人来车往过于频繁了。
“来了!来了!”人群一阵骚动,指着远处的一匹快马。
马上的骑士背后背着一根认旗,上面很是明显的绣着一个在云天中翱翔的凤凰,手中高高的擎着一面大旗,正是凤凰营的报捷信使。
他身后二十余步,两匹战马疾驰而来,马上的骑者正是南路军指挥王宝的两名近卫队官,黄一山和炎龙。两人手中各自举着一根竹竿,竹竿上高高挑着一块白布,上面淋淋漓漓的用巨大的字写着“我军攻克呵叻城,献马报捷!”
两人的身后,是似乎一眼望不到头的马群,在百余名凤凰营士兵的驱赶下,蹄声如雷,沿着大路而来。看着这些马匹,陈伦有发呆,这些马,分明便是窝罗翁北上时携带的那些马匹,想来是全数被王宝俘获,成为了南中军的战利品。
“大人,这些马匹全都是我们的!有几匹马仿佛是呵叻城中驻军的。”陈伦的从人低声向他禀告。
“我知道!”
他没有好声气的训斥了从人一句。
一马生风,十马生雷,千余匹马从街市上经过的声势可想而知。看着这些原本是自家的马匹,却成了别人耀武耀威的工具,听着耳边一阵阵欢呼叫好声,陈伦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百味杂陈。
终于,马匹全数过完,巡检们却仍然没有打开卡子,从人上去打听,却被巡检告知,“别着急,一会还要过兵。你们要是有什么急事的话,可以从别的路口绕一下,咱们河静就是这点好,条条大路都是通的。这可是将近一万新兵,可是要一些辰光呢!”
听到这话,陈伦有些光火了!这南中难道不是大明天下吗?怎么能够让士大夫给兵卒让路?身边的土人用一种很是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那就如同在看一个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人。
“难道,难道!这南中将军府,竟然暗中行的秦制度?士大夫也要为军兵让路?”
既然一时半会过不完,索性陈伦便带着几名从人从看热闹的人群中挤出来,到了路口的一家“潮江春”酒楼之上,这里,正是经营潮汕口味的。喝早茶的人们正在那里高谈阔论,谈论的除了生意,农桑,便是远方的战局。
在二楼上,塞给了堂倌一块碎银,央他找了一个临窗口的位置,陈伦坐下要了一些肠粉虾饺凤爪之类的茶点,等着远处的兵队过来。
“如今我们的老学长们,最次的也都是一保之长了,管领着数百口人,不知道以后我们会如何?”
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几个身着青色细布长衫的年轻人,围在一口大砂锅旁,一边喝着热气腾腾的砂锅粥,一边高谈阔论。
“看现在的势头,主公至少还要再扩大地盘才行。如今每月从各地入境要求垦荒的闽粤两省移民,已达二万户上下。按照大人的垦荒标准,去九龙江的,每户(不少于一个壮丁)就可以开垦五十亩土地。”
“每月两万户,每户五十亩,便是要一百万亩,不对外开疆拓土,上哪里去找这许多的田土?”
陈伦点手叫过堂倌,悄声询问,“他们吃的是什么?”
“哦!这位先生,您大概是从外地刚到河静吧?!这是我们潮州人的吃法,将海鲜、鱼生、鸡、排骨等物根据喜好个放在砂锅中,同米粥一起熬煮,最后,喝粥吃肉。您也来一份?”
“在下也是一个饕餮之徒,有如此美味,自然是不能免俗的,不知那几位小哥是做何种营生的?”
“他们啊!?政事堂的学生!今天恰逢是旬休之日,几个相好的便一同上街来逛逛,到小店喝茶。您莫要小看他们,现在是学生,过些日子鱼跃龙门,就是一村一寨,一屯一保的首领人物。”
堂倌的一席话,说的陈伦不由得汗毛倒竖。有众多的移民田土的要求,又有经过培训的村长,漫说是区区的一个暹罗,便是当年最为强悍的缅甸,不是都无法抵抗如同洪水一般涌来的南中军移民。
“照他们的那个,也给我来上一锅。”打发走了堂倌,陈伦开始心中忐忑起来。这次来河静向李守汉求和,暹罗颂昙王的意思是,只要保留王室和官位,便是将暹罗洗劫一空也没有关系,反正又不是没有被缅甸人洗劫过。但是务必要让南中军撤出呵叻府地区,那里的战略意义,对于暹罗而言,就如同燕云十六州对北宋的意义。
居高临下,一旦有战事发生,南中军的滚滚铁流怕是一夜之间就能够抵达大城城下。
至于说赔款,犒赏三军,入京问罪之类的事情,暹罗王室都有考虑。甚至什么肉坦牵羊,衔壁舆栋这样的事情都想到了。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南中军竟然提出了这样的一堆要求。
“这大城其实号称是永不陷落,其实,我看也是简单的很!”旁边桌上,一个满脸都是疙瘩的学生高声说出他的看法。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九十三章 不平等条约的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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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说说,你觉得该怎么打?”他的同窗们在一旁凑趣。
“如果我是前敌的指挥,王宝将军、张小虎将军的角色,我便充分利用大城府的地形。此城在三条河流汇合的一个岛上建成,我军的水师便可逆流而上,在河面最宽处停泊,以炮火封锁河面,杜绝外援进入城内。”
“同时,水师与陆上的兵马汇合,互相以炮火支援,在河面最窄处搭建浮桥,以期在大城城下建起立足之地,就算不能,也可以用浮桥来阻断敌人外逃之路。”
“而且大城鼎盛之时,也号称居民百万,我封锁了对外的通道,城中长不出粮食,庭院里没有肉类鱼虾,街道上也不会有油盐酱醋,要烧柴也只能拆房子,长围久困也是一个办法。”
。。。。。
一时之间,各种各样的想法层出不穷,听得陈伦有些脑胀,他不得不承认,而且这些政事学堂的学生并不同于普通的纸上谈兵者,连气候后勤士气什么的都考虑进去了。经过这些人的一番分析,似乎大城府的陷落也是指日可待了。
“咔咔咔!”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声音由远而近,不大,但是却充满了力量和气势。
“来了!来了!”楼下传来一阵阵骚动。
正是那一万新兵过来了。
这一万人,正是三月前进入河静,接受壮丁训练的那些移民和已经到了成丁年龄的原有人口,其中还有不到二成的土人少年。
队伍以营为单位,每一个营千人规模,每一个营又分为十个方阵。行动起来,百余个方阵绵延数里。
每个方阵前,是掌旗兵高高举起该部所属的营旗,之后数十名极为彪悍的长枪兵紧随其后担任护卫。护卫后面又有数十面旗帜和号手、鼓手之类的,掌着鼓号。
之后的各个小方阵便是以百人为单位,十个人为一排,十排为一个方阵。或是手持长矛,或是肩扛火枪,或是腰间佩着四尺长刀,手中举着厚木制成,蒙着铁皮的巨大盾牌。陈伦大略看了看,火枪兵同长枪兵、刀盾兵的比例大概是在四成、三成、三成之间。
难得的是,随着号角声,似乎所有的兵士,都是同时迈出一只脚,跟着在同时迈出另一只脚,且除了持盾、握矛、持枪的手之外,另一只手的摆动竟也是一个频率,一个幅度。手臂同衣物铠甲的摩擦声,一阵阵的脚步声,竟然让陈伦浑身有些发颤。
“这是修罗恶鬼!”
笃信佛教的一名从人,嘴唇颤抖着说出了这一句话,就再也没有说出什么。
他的话,让陈伦深以为然,如果不是妖法,那么,南中军用什么手段训练出来的如此精锐?而且听旁人讲,只是短短的三个月时间?一定是妖法!
“此非人力所能及也!”他仰天长叹一声,“王!气数!劫数啊!”
待队伍过完,整个街市恢复了往常的喧嚣和嘈杂,陈伦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大人,大人!”从人们将满满一锅放了排骨、母鸡、扇贝、螃蟹的砂锅粥喝完,也不见陈伦有什么动静。“我们是不是也回馆驿去?”
“不!吩咐那几个轿夫!抬我去礼房!我要接着同安大人谈和约的!”
在将军府下人的眼里,东跨院的三进院子,户房、兵房、工房、营务处,以及负责培训保长的政事堂,便如同一台构思精巧,动力强劲的战争机器一般。
兵房秉承将军的旨意,做出战略部署,提出兵器钱粮的需求,营务处负责调动军马,户部则是调拨钱粮补给,工房打造军器火药。然后政事堂将一批批经过系统培训的保长们送到各地主持工作,用不了多久,一片心开辟的地区便打下了将军府的印记。
一道道命令从这里发出,一批批钱粮军器根据这里的指示调拨到各地,成为在前敌厮杀的子弟们肚内的食物,身上的盔甲,手中的兵器,换来的是广袤的地域,无数的良田。
如今又获得了一场大捷,眼见得,暹罗的大片土地也要归属在将军府的旗帜下了。
负责报捷的黄一山、炎龙二人,此刻却没有在大街上的耀武耀威。两个人将八瓣帽儿铁尖盔放在地上,头压得很低,跪倒在守汉的面前。
“起来吧!你们是功臣,又是押运缴获的军马的,一路劳顿辛苦了。”
守汉温言抚慰这这两个凤凰营的悍勇之士。
“你们都是好样的,二百骑就敢去冲击暹罗军数万人的大阵。先声夺人,为大军的胜利打下了基础。”守汉开始历数黄一山和炎龙的战功,“前后共计斩下了首级二百余颗,你二人果然是我南中军中的虎贲之士。”
两个人听主公如数家珍一般的说出自己的得意之作,不由得咧着大嘴一个劲的傻笑,自己不过是统领一队人马的队官级别的人物,虽然说领的是凤凰营的近卫,但是毕竟官卑职小。眼前这位,可是南中军数万军马,数百万百姓的最高统帅,能够从他嘴里听到赞许自己的话,这比什么奖励都要来的让人兴奋。
“你二人此番押运来的马匹,我也有了安排,王宝在军报上对你二人大加赞扬,说你们有骑将之质,这样,我南中你的马队也要开始组建,你们有没有兴趣去下寮,一边养马,一面训练马队?”
“主公提拔,属下自然万分的愿意,只是王宝将军眼下正在前敌,且又是身染重病,我等此时离开,。。。。”炎龙没有黄一山想得复杂,听到黄一山说出了内心的担忧,急忙点头附和。
“无妨事!你们抽调出来,我从近卫营中抽调一哨人补充到凤凰营中,再下一个札子,让凤凰营的近卫队扩编为凤凰营近卫营。这样一来,你们的老部队,不但实力不会受损,相反还有些加强。你二人以为如何?”
提拔了两个有功将士,开始进入正题。
炎龙从内衣里很是费力的掏出一枚钥匙,黄一山则是将盔甲卸去,从前胸上摘下一个木盒,让炎龙和营务处的会办陈天华验过了木盒上面的火漆,才打开了木盒,取出了里面王宝的军报。
看了几页,守汉便挥手命令黄一山和炎龙到外面先行吃饭休息,其余的人留下来商谈。两个人自然知道,主公要和大佬们商量一下军国大计,这些事,不是我等这个级别的人能够参与的。
“王宝病了!军中疫病流行!攻克呵叻城也是凤凰营的作为。新附各营中十停中病倒了三停。俘虏的降兵差不多倒了一半。此番攻打呵叻,几乎全部是凤凰营的兵力。”
守汉极其简单的几句话,让几位重臣脸上的表情立刻从欢喜变成了严峻。
“那岂不是北线攻势势必要停下来?”陈天华从用兵的角度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不错,王宝也是也如此说的,他用他当年在山林中打猎采集时得来的经验说,作战如狩猎,如采集,先求不败,求稳当,再求全胜,如不能全胜,便要想法子获得最大、最多的猎物。”
这一点,倒是和守汉的想法一致,如果不能将一群猎物一网打尽,那也要尽可能多的获取收获。换句话说,就是利益的最大化。
“主公,这几日暹罗使者始终缠着安大人,已经明确的条款有如下几条。”
暹罗缴出王室及各级官吏印信,到大营中重新领取印信。暹罗愿意选送王室美女或官吏、贵族之女到南中和亲。愿意每年奉送造船木材,同意南中在湄南河口设卡收税,同意南中各色货物进入暹罗时免收税款。
“眼下,纠结的所在,就是王宝占据的北部地区,地位过于重要,必须交还给暹罗,此其一。赔款数额过于巨大,暹罗王拿不出这许多的款项金银,此其二。湄南河下游归我所有,暹罗也有一些顾虑,担心此地离大城太近,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的意思。此其三。”
“第一,赔款数额不能减少。但是可以采取折中额办法,分期付,或者用暹罗的山林、矿产、土地抵押。他暹罗王可以将北方的土地抵押给汉元商号嘛!让汉元商号替他赔军饷。两家商量一下条款,具体多少年的抵押期。第二,我要他的湄南河下游,我也不白要,我把在真腊边境的柏威夏寺给暹罗。以便他们弘扬佛法。”
守汉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听得在场的人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还能够这样搞?
主公你还能更加的没有节操吗?
拿别人的东西,来换取别人的土地?
用别人的土地,来当做典当品在自家的商号里借钱,作为赔偿的军费?
“第三,他们必须承认,马来半岛,一直到满剌加的土地,是我大明旧港宣慰使司的土地,是我大明自古以来的领土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在北部地区抵押期间,他们的军队可以驻扎在北部,但是,我汉元商号的护卫队,也有权对这一地区进行监督管理。”
“我南中居民,有权力在暹罗各地经商、贸易、采矿、砍伐等经营活动,在此过程中,享受暹罗贵族待遇。所有经营收入,暹罗不得收取税赋。”
“为了体现我们天朝大国泱泱上邦的气度,我们将用低于市价一成的价格,向暹罗出售我南中的各类物品,包括铠甲刀枪火药。帮助他们保卫自己的领土不受缅甸人的侵扰。”
“除了将北方地区作为抵押物外,为了确保我们的利益不受损失,我们要求对暹罗的对外贸易、财政系统、税收系统进行监管。”
“为了体现我天朝上邦对暹罗的恩泽,我们将对暹罗王室的统治地位进行保护,如有内部的奸臣、权臣,外来的敌人试图改变暹罗王室的统治,那是我们不能容忍的。我们要出兵恢复暹罗的正统秩序!”
。。。。。。
守汉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尽可能的回忆一下脑海里各个不平等条约的精髓部分,听得在场诸人眼里冒出一阵阵狂热的火星,原来,强抢豪夺,还可以这么冠冕堂皇的?看来,主公不光是深通莫家之道,对于法家和纵横家的那些厚黑之术,也是深得其中三味啊!
不过,当安天虹将守汉的意图要求做了一番整理之后,用骈四俪六的文字说出来,听得陈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时而兴奋莫名,时而垂头丧气。
“确保我们暹罗的统治,帮助我们抵御北方的侵略?这个好!”
“赔款数字不能减少,但是可以分期付,计算利息,这个?可以向王禀明情形。请王定夺。”
“向我暹罗低价出售南中各类物品,但是不得收取税赋?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啊!”
这到底是苦口良药,还是包裹着蜜糖的砒霜,陈伦不敢去往下想,他只能依照自己的权力和安天虹继续谈着一些技术上的细节,比如说是选拔宗室之女还是王公大臣的女儿,亦或者是在民间广选美女送到河静府来。
另一方面,搭乘着往前线运送药品的快船,陈伦派出信使前往大城,向颂昙王禀明这里的一切。并写成了详细的奏折,条分缕析的将南中军提出的各项条件的利弊逐一分析,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乍仑蓬无能!丧权辱国!”
任何一个政权里,都有这样的矛盾分歧,有所谓的主战派,主和派,中立派的区别,暹罗也不例外。
“尔等是里通外国之辈,一心要卖主求荣!”
“我等是里通外国,卖国求荣?我倒要说你们是空谈祸国,误国误民!”
“南北两个方向的百姓,官吏、溃兵纷纷涌进大城,试问,这些人如同受了雷雨打击的小鸟,如何能够展翅飞翔?”
“此辈家园被毁,正是一心求战、复仇心切之时,民心可用,南中贼千里远征,已是疲惫不堪,且细作来报,军中疫病流行,正是我军大举反击之时!”
朝堂上开始了无穷无尽的争吵。最终结束这样的争吵的,不是颂昙王的权威,而是一个消息。
“报!”
“有紧急军情!”
“讲!是什么紧急军情?!”
“大城以北四十里有南中军游骑探马出现,似有窥探我军防务之嫌。”
“大城南路,有南中军炮船出现!如今正在四乡大抓民夫,准备拉纤拖过浅滩,直抵大城城下!另外,炮舰后面似乎有大批的船队,遮天蔽日而来,船上有无数军马枪炮!”
顿时,如同给炙热的油锅灶下泼了一盆冷水,顿时,朝堂是一片安宁与祥和的景象,方才主战的人一个个站立的姿势就是南中军的甲长们也挑不出毛病来。而主和的人们,倒是有几分趾高气扬,“看!我就主张不能打,打是打不过的!没有前途!”
倒是方才一直不发言的中立派人士们开始有了动作。
“湄南河从来没有明人大船驶入过,就算是那些来往贸易的福船,似乎也远不如南中军的大船,他们是如何进入这一片水域的?”
“回禀大人,据炮台的士兵回报,似乎有英吉利人的船只为他们在船队前引水!登岸的军队,打的旗号是南中军近卫营字样.”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那英吉利人、荷兰人、葡萄牙人,都是在暹罗、在大城久做贸易。此辈红毛夷人,善于操作船只,对于湄南河、大城周边的水域,怕是比暹罗当地人还要熟悉一些。
那近卫营据说更是南中军中的精锐,当日强渡灵江,便是顶着阮家军的炮火前行,战力最为凶悍。这些家伙,千里迢迢的从安南海运前来,难道说到我暹罗,到大城城下来游山玩水的不成?!
主战派和主和派的态度立刻就如同跷跷板的两端,一个极其高涨,另一个低沉到了极点。
“王!天朝大军已经是兵临城下了,且又说了,保全暹罗王室,只是要些军饷、犒赏之类的财物,北方的土地,荒凉蛮野,正好可以抵押给汉人的商号,来换取钱财,暂时支应过去,以缓解国库不足。至于说事后的偿还,我们只要在那些贱民头上加些税赋也就是了。更何况,天朝大军也说了,愿意和我们展开贸易,卖给我们武器刀枪火药,帮助我们抵御北方的缅甸人。臣下愚见,还是速速派人出城与天朝大军接洽,告知对方,我们愿意接受全部条款,如今正在清点府库,选择美女,请他们不要误会,不要攻城便是。”主和派从各个角度劝说颂昙王接受议和条款。
“王!臣下和乍仑蓬一样,都是华人,也都有家人从事商贾之事,咱们不妨从商人的角度来分析一下利弊得失。”倒是原先的中立派,依旧在这种纷繁复杂、兵临城下的情况下,为颂昙王分析着情况。
“小臣仔细研读了乍仑蓬送来的议和条款,无外乎三大部分,权力、钱财、商贸。权力,所谓的华人享受我国贵族同等权力,这是虚好看,大多数华人在暹罗都过的不错,经商、做官者比比皆是,便没有这个条款,也差不多都是比那些贱民强得多。至于说北方与南方的土地,北方呵叻府,依旧是我暹罗的,只不过是暂时抵押出去而已,南方的那些土地,皆为沼泽滩涂,一场洪水过后尽成泽国,明人愿意要,便给他们便是,只是要折算一下赔款,算是我们卖给明人的。”
(注:这一时期,暹罗也是实行严格的等级制度。)
“至于说钱财,如果大军攻城,城池一破,所有的子女玉帛,自然是尽数归了南中军所有。然,议和条款上首先便说了,保护我王室江山万年。便是要些赔款、地盘也是值得的。”
“最要紧的,便是商贸。臣下家中,颇有子弟与南中有生意往来,其地大兴工商,有盐糖布瓷酒肉油等物,又有九转钢生产,每一物皆是大利,如若照议和条款所说,照市价低一成出售与我等,便是转手卖给泰西各国商人,也是大有利益啊!”
“所以,以臣看来,南中军所要的,无非是些虚的,只有些金银算是实物。别的都只是礼仪之争而已。至于说承认那些土地是明国的,便承认就是,只要我暹罗。。。。。”
“报!据报!南中军以三天一斤盐的高价雇佣民夫,已有数千人前往,无数的火炮粮草辎重车辆被从船只上卸下,蜿蜒不绝,正向北来!”
前哨的军报流水价报来,一条条消息,震得朝堂上衮衮诸公头晕眼花。
“王!”主战派也好,主和派中立派也罢,都将目光投向了高坐在黄金宝座上的颂昙王。
半晌,从宝座上飘下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便是伟大如黑帝纳腊萱也有屈服于缅甸的事,何况我等与天朝?方才郑大人说的不错,天朝大军不是为了灭我暹罗而来,恰如严父教诲幼子一般。又有帮助我暹罗抵御缅甸之承诺,有此,我等便可高枕无忧矣!”
“传旨,封存各处印信,送往天朝大营。”
“传旨,清点各处府库,准备犒赏天朝大军。”
“传旨,各公主、各王公大臣之女进行造册,以备挑选。”
“传旨,城头之上,悬起白旗,打开城门。”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九十四章 大城条约的签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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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南中军浩浩荡荡渡河北上的队伍,在城头上观察动向的颂昙王君臣一行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王!”那位为颂昙王分析利弊得失的中立派华人大臣郑召,跪地叩头不已,“恭喜我王,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方才臣下前往南中军大营缴纳印信,那位近卫营的营官郑安华将军言道,此次前来,便是接应北边部队南下回师。不久还要途径大城府,希望我王不要惊慌,军兵不入城,只是路过而已。还希望我大暹罗尽快签订和约。以免夜长梦多。”
颂昙王一时没有答复郑召的奏请,只是望着远远北去的大队人马,有些出神。
“你们可有谁清点了天朝大军的炮火数字?”
猛不丁的,颂昙王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顿时让城头上的大小文武官员如坠五里云雾中。倒是有一个城头上的武官低声回奏,“明军大小火炮,共计有二百三十一门。较之荷兰人、葡萄牙人的六磅炮,八磅炮有过之而无不及。”
“嘶!”在城上的人们不由得集体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此多的火炮数字,如果在城下放列,日夜轰击,不消数日,大城的城墙就不存在了。
城墙不存在了,在城内的人们还有一个好吗?自家的身家性命,子女玉帛,可就全都成了明军的战利品了!想到了这里,主和派和中立派的大臣们无不庆幸,暗中佩服自己的眼光。只有哪些主战派的大臣,在暗自侥幸之余,心中还在惴惴不已。
“我王英明!为我大暹罗化解一场刀兵之劫!正是我佛座下菩萨转世!”有那心眼灵便的,跪地叩首山呼万岁不止。
“万岁!”
“万岁!”
待得众人的马屁拍过一个高潮,颂昙王这才有些得意的开口,“汝等这时候知道,为什么要答应那南中军的议和条款了?郑爱卿,你火速修书一封,命乍仑蓬速速与明人签订议和条款。然后,命他在河静寻找门路,试探一下,那些大炮,是否可以出售与我国。”
“王,下臣马上就去办。只是,我国似乎可以自行铸造火炮,却又为何要采购那南中军的火炮?”
说到这里,颂昙王的脸色立刻一黑,“还不是窝罗翁那厮!在军报中说,明人炮火犀利猛烈,所以一战而败。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臣请诛杀窝罗翁以谢天下!”有人见国王提起这场战事的肇事者窝罗翁时脸色不豫,自然会揣摩上意,提出惩办罪魁祸首。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亦附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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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在河静,经过陈伦,哦,乍仑蓬,坚持不懈的苦苦哀求加撒泼打滚加耍懒放刁,终于以暹罗颂昙王特命全权大臣的身份,在议和文本上签字画押。
主要内容如下:
兹因暹罗国王、大明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兼督理钱粮民政,欲以近来之不和之端解释,止肇衅,为此议定设立永久和约。是以暹罗国王特派钧令便宜行事大臣乍仑蓬;大明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监督理钱粮民政特派全权使者南中礼房主事安天虹;公同各将所奉之命便宜行事及敕赐全权之命互相较阅,俱属善当,即便议拟各条,陈列于左:
一、嗣后暹罗国王、大明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兼督理钱粮民政永存和平,所属之人民彼此友睦,各住他国者必受该国保佑身家全安。
二、自今以后,暹罗国王恩准大明南中人民带同所属家眷,寄居暹罗沿海之林查班、拉塔克拉班、拉差、普吉、宋卡等五处港口,贸易通商无碍;大明南中商人在林查班等五处港口内雇佣暹罗民人,暹罗官府不得干涉;且大明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兼督理钱粮派设领事、管事等官住该五处城邑,专理商贾事宜,与各该地方官公文往来;令大明南中人按照下条开叙之列,清楚交纳货税、钞饷等费。
三、因大明南中商船远路涉洋,往往有损坏须修补者,自应给予沿海之地,以便修船及存守所用物料。今暹罗国王恩准将湄南河下游地域给予大明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兼督理钱粮暨嗣后世袭主位者常远据守主掌,任便立法治理。
四、因暹罗国窝罗翁等于天启五年正月无故攻击大明南中军王宝部,所造成之人员伤亡及物资损失,暹罗国国王恩准以白银三十万两予以赔偿。
五、凡大明南中商民在暹罗贸易,向例全归额设行商,亦称公行者承办,今暹罗国王恩准以嗣后不必仍照向例,乃凡有大明南中商人等赴各该口贸易者,勿论与何商交易,均听其便;且向例额设行商等内有累欠大明南中商人甚多无措清还者,今酌定白银三十万两,作为商欠之数,准明由暹罗官为偿还。
六、因暹罗国官员向素林府之大明南中侨民人等不公强办,致须拨发军士讨求伸理,今酌定水陆军费白银四十万两,暹罗国王恩准为偿补。
七、以上三条酌定银数共计100万两应如何分期交清开列如左:
此时交银30万两;
天启六年丙寅三月间交银15万两,六月间交银15万两,共银30万两;
天启七年丁卯三月间交银10万两,六月间交银10万两,共银20万两;
天启八年戊辰三月间交银10万两,六月间交银10万两,共银20万两。
自天启五年乙丑自天启八年戊辰止,四年共交银100万两。倘有按期未能交足之数,则酌定每年每百两加息五两。
八、凡系大明国人,无论南中、他地军民等,今在暹罗所管辖各地方被禁者,暹罗国王恩准即释放。
九、凡系暹罗国人,前在大明南中人所据之邑居住者,或与大明南中人有来往者,或有跟随及俟候大明南中官人者,均由暹罗国王俯降钧旨,誊录全国,恩准全然免罪;且凡系暹罗国人,为大明南中事被拿监禁受难者,亦加恩释放。
十、前第二条内言明开关俾大明南中商民居住通商之林查班等五处,应纳进口、出口货税、饷费,均宜秉公议定则例,由部颁发晓示,以便大明南中商人按例交纳;今又议定,大明南中货物自在某港按例纳税后,即准由暹罗商人遍运暹罗全国,而路所经过税关不得加重税例,只可按估价则例若干,每两加税不过分。
十一、俟奉暹罗国王允准和约各条施行,并以此时准交之三十万两白银交清,大明南中水陆军士当即退出大城、巴蜀(泰国的巴蜀)等处海面,并不再行拦阻暹罗各地商贾贸易。至叻丕府、芭达亚等处亦将退让。惟有乌文叻、察他尼、四色菊府、黎逸府仍归大明南中军士暂为代守;迨及所议款项全数交清,而前议各海口均已开辟俾大明南中人通商后,即将驻守二处军士退出,不复占据。
十二、条约画押之日,大明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兼督理钱粮民政即与暹罗国结盟,共讨真腊。所得真腊之土以扁担山脉为界,扁担山以东归大明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衙门所有,扁担山以西归暹罗国所有,考帕威寒山神庙为暹罗之固有土地,满剌加半岛、金洲岛、婆罗洲等地为大明旧港宣慰使司属地,为大明之固有领土神圣不可侵犯之一部分。
十三、以上各条均关议和要约,应候双方使者等分别禀明暹罗国王、大明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兼督理钱粮民政各用亲笔批准后,即速行相交,俾双方分执一册,以昭信守;惟双方相离甚远,不得一旦而到,是以另缮二册,先由暹罗国便宜行事大臣、大明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监督理钱粮民政特派全权使者各为其主定事,盖用关防印信,各执一册为据,俾即日按照和约开载之条,施行妥办无碍矣。要至和约者。
大明天启五年乙丑三月既望日由大城行大明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兼督理钱粮民政胜利号船上关防。
双方签字:
暹罗国王特派钧令便宜行事大臣乍仑蓬。
大明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监督理钱粮民政特派全权使者南中礼房主事安天虹。
(但是据几百年后的人们揭秘,湄南河下游,这块水稻的天堂,竟然被暹罗当局用每百里百两黄金的价格充抵了战争赔款。这群吃祖先饭,断子孙路的家伙!)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同样是几百年后,有人提出满剌加、金洲岛、婆罗洲这一地区的历史归属问题,中国政府很是坦然的拿出来了当年的历史文件。“瞧瞧,这是当时的暹罗地方政府承认的!你们也可以拿出别的证据来!”)
在条约之外,人们还发现了一些黑幕:比如南中军出售各类武器与暹罗王国,用来抵御北方缅甸人的入侵。第一批采购的十门大号佛郎机,在签约后随即交货。价格吗,也不贵,五百斤重的大号佛郎机,才作价8000两白银。而且包售后服务、维修保养、人员培训等等。
。。。。。。
同日,窝罗翁在大城被斩首,家产入官。共得银七十万两,金二万两。珠宝象牙等物若干。
这是后话,暂且不表。我们把镜头拉回到当日。
“主公,我们真的不打大城了?”
一面策马扬鞭督促着部队行军,近卫营前营营官郑安华一面按着腰间的刀柄,满腹疑问的探头向篷车内的李守汉请示。
守汉摆摆手,示意在车旁边的莫金把车停下,跳下车来,在路边活动活动腰腿,这个时代的路况简直令人无语了。虽然是在平原地区行军,但也是一路颠簸,搞得守汉腰酸背疼。
看着眼前的这几千士兵,一个个虽然被早春的阳光热情和长途行军路上的尘土搞得脸上一道道的泥土,但是,精神状态却依然饱满,脚下的步伐仍然是虎虎生风。
南中军虽然军纪森严,但是只禁止行军途中大声喧哗,不禁止低声交谈,时不时的,从队列里发出一阵阵欢快的笑声。
“弟兄们,唱个歌吧!”
守汉挥动着手中的长刀。
“步伐要精稳,炮兵标尺准为高,骑兵冲敌勇壮,卫兵辎重要坚牢。步精、马速、炮兵猛,兵力强,国威壮,真荣耀!一劝众军人,学在身,枪法皆练准,军威震外人;二劝急发忠烈心。走凯旋归日,箪食壶浆慰军……。”
“行军,行军,山路最崎岖。。。。。”
一阵阵的歌声在队伍里此起彼伏。驱除了人们的疲劳感。
将军中一干事务编成歌谣传唱,这个不是守汉的发明,他也不晓得这是谁的专利,但是,他只管拿来主义。这对于那些慢说是汉字,就连汉话都说的不大好的少数民族士兵而言就容易多了。
新兵入伍有《新兵歌》,吃饭有《吃饭歌》,起床有《起床歌》,晚上睡觉有《睡觉歌》,训练时,有《体操歌》、《打靶歌》、《节省子弹歌》,战术要求有《利用地形歌》、《筑城歌》、《夜战歌》、《夜袭歌》等等。
看着部队在豪迈整齐的歌声中大步流星的向北开去,守汉这才回过头来,问郑安华:“你说什么?为什么不打大城?我为什么要打大城?”他故意做出一副不解的表情。
“你数一数,我们这此到暹罗,带了多少辎重车?车上都装载了什么?还有,为什么这么急着行军赶路?每天行军六十里?”
“动动脑子!”守汉很不客气的用手里的鞭子敲了郑安华的头盔一下。
“动动脑子?”郑安华索性摘下头盔,让发髻被风吹一吹,将发丝中的热汗得到蒸发。他一面让风吹拂着有些湿润的头发,一面有些无聊的打量着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
近卫前营的队列后面,是辎重营的车辆。近卫前营是战斗部队中的精锐,讲究的部伍整齐严肃,而辎重营多的是车辆马匹民夫。如果说战斗部队是一条吞吐天地的蛟龙,那辎重营便是簇拥着这条五爪金龙的无边云海。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九十五章 比霍乱还要可怕的事
比霍乱还要可怕的事是什么?是来自内部的隐患,主席讲过,堡垒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的!
“粮食、被服、火药、炮弹、咸肉,咸鱼,菜油,大油,药品,药品,药品,药品!又是药品!”郑安华端详着每一辆辎重车的标示,几百辆辎重车中,运载着药品的车辆居然占了二成还多!
“郑兄弟,看什么呢?”策马而来的,正是执法处的主事包中辰,和他一同并辔而来的,则是那位永远不知道他的眼睛在看什么的调查室的主事牛千刀。他们的身后,是数百名手下。
看到这二位,郑安华顿时浑身有些不自在,后脊背上一阵阵发凉,急忙快手快脚的将头盔戴好,“二位大人,没啥,我在看看辎重队的兄弟们是不是要帮忙。”
从上船的时候开始,这两个在南中军中素有凶名的家伙就带着大批人手登船随军南下,他们来做什么?
难道说?
郑安华突然觉得有些头晕,他想起来前些日子在部队里流传的谣言:王宝到了暹罗、真腊边境,大肆收降纳叛,扩充实力,准备在暹罗北部、真腊边境地区自立。
这许多的统计室、执法处人员随军北上,难道真的要对王宝下手?
那也不对啊?!如果要抓捕、平乱的话,只要部队随行就可以了,为何还要有惠民药局的大把医生随行?随行的辎重之中还有那许多的药物同行?而且,出发前,每个人的随行背包里,还被强行塞进了大批的成药,“这些药物,绝对不能丢了,你就是把刀枪丢了,主公也不会怪罪你,但是,这些药物不可以丢失!这是你们的性命保障!”
两天后,大军越过大城府,抵达呵叻府城郊。
“这是我南中军的营地吗?”从郑安华、牛千刀、包中辰一直到南中军的普通一兵,无不发出惊叹。
以呵叻府为核心,方圆十余里之内,到处是南中军的旗帜在飘扬。人喊马嘶之声,响彻云霄。
但是,人喊,是面对亲人病痛时无能为力的痛苦呐喊,马嘶,是战马对主人即将逝去的生命的挽留。往日里,在战场上迎风招展,令敌军望风溃退、魂飞丧胆的凤凰旗,在热风中有气无力的飘动着。
近卫前营和近卫中营,护卫着众多的辎重物资,还有炮司的大小火炮开进了呵叻府。
这一路上,仿佛是人间鬼蜮一般。
沿途的凤凰营外营,也就是那些部族兵的营帐,乱纷纷的在城外的空地上,按照不同的部族这一堆那一簇的扎着,营外没有南中军要求的深沟高垒,营内,也没有挖设垃圾坑、排水沟、厕所,污水秽物满地都是,人粪马尿就在用草木树枝搭起来的窝棚边堆积着,密密麻麻的窝棚上空,一群群的苍蝇在嗡嗡的飞行着。不时的有人踉跄着从窝棚里走出来,用简陋的刀枪支撑着病弱的身躯,在一个略微宽阔的地方进行排泄活动。几个人抬着一具身躯,从窝棚中间走过,那具身躯还在微微的动弹,口中还在发出不太清楚的音节,但是,依旧被抬到了荒僻处,随手一丢,仿佛丢掉的不是一个生命,而是一件极其恐怖、污秽的东西。
那些暹罗降兵的营地略微好一些,毕竟他们曾经是国家的经制军队,有着比较正规的营盘设置和卫生要求。但是,就算如此,在暹罗降兵营中一样可以看到或多或少的病号。
在两层大营的侧后,一座座新坟连绵起伏,无声的告诉人们这里发生的事情。
人们强行忍住内心的一阵阵恶心,快步开进呵叻城中。
一阵阵连珠炮响,城中飘扬了许久的“王”字帅旗静静的飘落,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更大的“李”字帅旗。一丈二尺的大纛旗,黄色的火焰边,红底白月光,一个斗大的李字,晃得各处营寨内的人们眼睛直发花。
“王宝呢!”坐在帅案后,守汉看着彭琨和阿金两个凤凰营的营官,面沉似水。“怎么不来拜见?”
彭琨和阿金互相看了一眼,“主公,王指挥也染上了这场疫病,眼下正在后堂发烧。我等唯恐他身上晦气沾染到了主公贵体,故而未曾让他出来拜见主公。”
关于凤凰营爆发疫病的事情,守汉早已在军报中得知,但是,没有想到的是,情况如此严重。连一路军的统帅王宝本人都病倒了!
“二位营官,不知道营中流行的是何病症?因何而起?症状如何?”惠民药局的王廷奇作为医药卫生负责人,此番也是随行前来,虽然有乘马,但是一路风尘,也着实让老先生有些疲惫,但是,顾不得休息,马上开始询问自己业务范围内的情况。
见到王廷奇,阿金立刻跪倒叩头,“王先生!王先生!您来了,事情就好办了!还望先生这次一定要救救阿金的那些兄弟们!”
这次疫病,是在王宝结束了素林府战役,挥师南下的过程中发现的。起初,是在部族兵中发现有呕吐、腹泻之人,各级带兵官也没有在意,只是认为是饮食上没有注意,那些士卒吃的有些多了,吃的不太舒服罢了。但是,随即而来,是有这样症状的人越来越多,且很多人每日竟然泻肚一二十次之多;排泄之物仿佛水一样,稍好一些的如同米粥一般。
病症的发病范围,也从部族兵营寨,向暹罗降兵、凤凰营大规模蔓延。几天之内,便是全军都发现了病号,无一处幸免,并且在最先发现的部族兵营中,已经有数十人死亡。
王宝心知不妙。此时,如果被暹罗人发现,北路军怕是全军尽墨,匹马不得还乡。于是,他一面巡视各营,抚慰伤病,一面命令部队迅速南下,尽可能的压缩暹罗军。同时将声势造大,防止暹罗人发现北路军的实际情况后,大举反扑。当见到暹罗派来的使者,声称已经派人赴河静求和,恳请大军暂时不要南下时,王宝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此时,他本人也病倒了。
“眼下各营情形如何?”守汉听完了阿金和彭琨的情况汇报,脸色稍稍的好看了一些,他看到门外牛千刀、包中辰、郑安华等人站在那里,用极其细微的动作向他点头示意,这才开口询问二人。
“禀主公,我凤凰营病患较少,不到三成,皆因为我营严格执行主公的各条律例,扎营、饮食、宿营各条都执行的很到位,所以,病人较少。暹罗兵大约为四成以上不到一半,部族兵为六七成之间。”
这么多?病患人数结结实实的吓了守汉一跳,这样的患病比例,如果按照最坏的打算,北路军可以取消建制,凤凰营可以撤销番号了。
这几年,守汉也算是大杀四方,见过不少血流成河的场面,也曾经下令要了无数人的性命,但是,像这样,一次几万人染病,而且会危及生命的传染病爆发,却比在战场上还要可怕。
“主公,我想去各营看看,虽然眼下已经有了大概的方向,但也要看了病患的症状才好最后下结论。”
“事关人命,先生这样的做法自然是对的。阿金!”守汉喊过来阿金,“你陪着王先生四处看看,他才好认定那些病号得的是什么病!你可要护卫王先生周全!他可是救过你和你家人的命!”
“标下的身家性命是主公和王先生所赐,自然不敢不尽心!”
王廷奇在阿金的陪同下,带着一群医生到各处检查疫情略过不提。
“彭琨!你替我传令!凤凰营队官以上,炮队甲长以上,暹罗兵管领五百人以上的,我一个时辰后在大堂召见!”
彭琨叩首领命而去。
“主公,标下的近卫前营、中营,已经接管了呵叻府城防,对府库、武库、粮仓、辎重、火药等物进行了加派防卫。”郑安华抱拳行礼,向守汉禀明自己的作为。
“主公,标下人手,已经分别进入凤凰营各营之中,寻找各级军官问话,摸清情况。”包中辰的执法处工作进展的也不错。
“主公,似乎暹罗兵和部族兵中,有些不稳!几个营寨中,有人私下里串联,意图以王宝为号召,在这一带自立山头。涉及的人数大约有三千余人,七个营寨。”
听完了牛千刀的汇报,郑安华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却原来私下里的谣言也是有根据的!不知道王宝此次能够逃过这一劫吗?
“可有我军军官牵涉在内?”守汉的声音很冷,冷得让人感到害怕。
“根据目前我得知的线报,没有!只是一些新附军和降兵在下面串联。涉及到不过是些暹罗兵旧军官、部族头人之类的人物。”牛千刀低声回禀。
“安华,你命令炮司,立刻接管凤凰营的炮队,未生病的炮手归炮司指挥。”
“少顷庭参时,命令辎重队到凤凰营各营去分发药物和犒赏,顺便,解除他们的武装。安华,你率人在帅府附近布置,遇到有不良情况,格杀勿论!黑子,老牛,你两个,随在我身边,庭参时如有人有异动,立刻拿下!”
在温言抚慰过患病的大将王宝,捎带着探询了一下他的想法之后,守汉可以明确的认定,王宝本人,没有异心!
三声号炮响过,帅府中门大开。
从临时辕门到帅府大门口,两侧排列着数百名长矛手,手执丈六长矛,身着板甲,头戴新制的钢质八瓣帽儿盔,头上的翎羽骄傲的挺立着。
在长矛手的身后,隔不多远便是一面旗帜,各营的营旗、军官的认旗、还有充当仪仗的什么飞龙旗、飞虎旗、飞彪旗、飞豹旗等等,让来行庭参大礼的军官们顿时精神一震。
帅府大门前,用沙包垒砌起两座炮垒,两门大号佛郎机摆放在那里,炮垒旁,炮手们身着青色夹袄,红色裤子,打着绑腿,头上戴着同样的八瓣帽儿盔,右手叉腰,神气十足。
沿着帅府大门,数百名火铳手左右两侧分为两层站立,右手持火铳,赭红色水牛皮制造的子药盒子在腰间一巴掌宽的皮带上悬挂着。明眼人偷眼望去,铳口的枪头帽拔掉,扳机上的龙头搬起,看得出,随时准备开火射击。
帅府门内,则是二百名刀盾兵在院内站立,左手执盾,右手擎刀在手虎视眈眈的向鱼贯而入的军官们望去。
凤凰营的大小官佐们丝毫不以为意,本来嘛!自己是来见主公的这段时间仗打得不错,主公势必要奖励一番。但是,那些暹罗降兵的头目们却是心有戚戚焉。更有那心里有些小毛病的,不由得双腿打颤,浑身发抖。
生病的王宝,坚持要行庭参之礼,挣扎着从病床上起来,在彭琨和阿金等人的帮助下,行了一跪三拜的礼数,守汉便再不让他行礼了,命人搭过一张竹床,让王宝斜靠在上面,便在大堂之上行礼。
凤凰营的军官们按照各自建制逐一上前,向自己的统帅行礼。有彭琨和阿金二人代替王宝向守汉介绍这些人此次征伐过程中的作为、战功等等。
参见之后,便分班站立两旁,只待后面的暹罗兵行礼已毕后,再行封赏之事。
便在此时,辕门外一阵喧哗。
正是王廷奇风尘仆仆的从城外赶了回来!
他顾不得帅府门前的门禁森严,一鞭子将胯下的滇马抽的直直的奔到大门口的台阶前才堪堪停下,在站班的几名火枪手的扶持下,从马上踉跄着跳下,一路发足狂奔,直奔大堂而来,倒让那些在院内站立,等候着参加的暹罗军官们大为惶惑,这个老头,出了什么大事?
“禀主公!是!。。。。是,是霍乱!”
顿时,院内一片哗然!
所有的人,几乎都满脸恐惧。
“传主公军令!各营注意!一、所有病患及疑似病患,立即进行隔离治疗,并对其所使用过的物品进行消毒!二、加强饮水消毒和食物管理!禁止食用生水和生冷食物!三、各营以队为单位,重新扎营,所有宿营窝棚之间务必拉开至少一丈距离,挖排水沟,挖厕所,凡随地排泄者,立即杖责二十!各队、各营军官督导组织不力者,杖责四十!革除军官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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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九十六章 菩萨心肠屠夫手段
治疗霍乱有药方,对付内部的不稳定因素呢?需要的是什么?
“驻防原地者,务必将原有病患之排泄物打扫干净,集中挖坑,撒上石灰后填埋!不得有误!”
“各营辎重官,各哨司务长,到辎重营领取药物!各队队官组织甲长监督服用!”
一道道的命令被高声传达下去,整个呵叻府开始沸腾起来。那些在城内胆怯却又好奇的居民们也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如果你能够在三天之内上交一百只苍蝇,每上交一百只苍蝇,你可以获得盐一两。于是,居民们举着各式各样的家伙开始在自家房子里、院子里、街道上大找苍蝇的晦气。
就在王廷奇率领一群群的医生往来穿梭于各个营区之间,为那些患病士兵诊断病情,送去药品的同时,守汉也在各个营地之间监督那些身体尚属健康的士兵服下成药,以做到防患于未然。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阴风从营地的角落里吹了出来。
“都搞清楚了?”
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一堆翡翠手镯、钗环,十几块硕大的祖母绿,身旁几根巨大的象牙,看着这些战利品,守汉颇有几分目迷五色的感觉,正在想着如何挑选几件好的,回去讨好盐梅儿和李秀秀。
身后的王廷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切正如主公所料,营中大多数人都是霍乱。”
三天的时间里,王廷奇和他的郎中们,穿行于各个营地之中,将病患同尚未患病之人分开,病患根据病情轻重程度不同分开,施行分别诊疗制度。
整个呵叻府城,被划分成了几个区域,轻度病症患者,中度病症患者,重度病症患者,疑似病症患者,以及那些尚未有症状的人们,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被分别安置。
“大腹皮、白芷、紫苏、茯苓(去皮)各一两,半夏曲、白术、陈皮(去白)、厚朴(去粗皮,姜汁炙)、苦梗各二两,藿香(去土)三两,甘草(炙)二两半。上为细末。每服二钱,水一盏,加生姜三片,大枣一个,同煎至七分,热服。如欲出汗,衣被盖,再煎并服,”王廷奇描述着眼下人数最多的轻度霍乱患者的治疗方案。“另外,取一斤盐,以水蒸气凝结后结成的露水百斤配之与病患服用。”
。。。。。。
王廷奇一口气说了几种不同程度的病患的治疗方案,全然不顾身后的牛千刀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些时辰。
“莫玉,你去看看,让厨房给王先生熬些汤,滋补一下,这几天,王先生实在辛苦。”好言好语的嘉勉了王老先生一番,老先生满意的下去暂且休息。
“主公,已然查清,有占族、泰族,斯丁族几个头人,伙同暹罗兵中七八个小头目,在下面私下串联,准备在后天,大军调防之日,趁乱发动。焚毁粮草、抢掠火器、被服、金钱,而后,趁乱逃走,在这真腊与暹罗交界处自立为王,打家劫舍。原本,几个头目打算引诱、裹胁苗家兄弟,皆因苗家人数最多,且又有王宝作为号召。但是,主公近几日,巡视抚慰各营,分发药物,救济伤病,大收军心。此辈原叫嚣说,但知王宝将军,不知甚么李守汉!”
“属下手下一众打事件的儿郎们,或是扮作郎中学徒,或是扮作辎重营分发药物、犒赏的夫役,在各营中往来穿梭摸底,已经锁定了大小一众罪魁。只要主公一声号令,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属下便可擒斩此辈,献与主公麾下!”
对于自己的业务,牛千刀感到信心十足。
“涉及此次逆案的人,有多少?”守汉抚摸着一根巨大的象牙,光滑的象牙表面,隐约可以映照出牛千刀的身影。
“从各个主谋,到从犯,直到知晓此事,却未曾举报的人员,约有数千人之多!”牛千刀略略踌躇了一下,“主公的意思是?”他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狂热,又带着微微的杀气。
“涉及的部族呢?”守汉的声音更加的冷了。
“基本上,在北路军中,各个部族都有,连凤凰营中也有些人知晓此事,却未曾举发!”牛千刀的神情越来越激动,仿佛一头即将要饱饮鲜血的狂暴野兽。
“既然,他们要作死,我,便成全他们。”守汉的声音很轻,轻的如同吹过水面的一阵风,吹皱了水面,却没有惊动停留在水上荷花尖角上的蜻蜓。
三天后,当安天虹带着陈伦,押运着第一批赔款十万白银来到呵叻府的时候,陈伦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几乎从马背上掉下来。
城外一座不大的土丘上,赫然树立着南中军的帅旗,,土丘下不远处,大约二百余步远的地方,密密麻麻、横躺竖卧着近千具尸体,这些尸体或头插羽毛,或面带纹身,赤足裸腿,一眼望去便知是山林中的蛮族、土著。尸体绵延不绝,一直延续到离帅旗约有六七百步的地方。
很显然,这些人是列阵准备向土丘突击的时候被杀掉的。从手中依然紧握的兵器,脸上的表情,或是凶悍,或是恐惧,或是哀求,都可以看得出来。
“出了什么事?”安天虹悄声的问前来迎接他的彭琨。
“主公昨天命全军集结,准备为此次西征有功将士颁赏。同时,宣布那些伤病号的抚慰金,以及王宝将军以下的病患先行回转真腊、河静等处养病诸事。不料,这群东西!”他指了指倒卧在地上的死尸,还有远处被人监押的黑压压一片人头。“竟然意图哗变,并向主公帅位冲来,想要对主公不利!也要先问问咱们兄弟手里的刀枪是不是答应!”
陈伦心惊胆战的向不远处的那堆尸体望去,最外层的尸体,几乎被打成了碎片,很明显是炮弹的作用,内层的尸体有弹丸穿过的伤口,最核心的部分,则是火枪、刀矛都有。
他脑子里开始构勒这样的一幅场景:李守汉端坐在帅案后,正准备宣读对各级将士、各个营头的奖励。突然,这些部族兵举而发难,挥动着手中的兵器向守汉冲来。
而在此时,大炮开始对叛军发射,密集的弹雨,摧毁了叛军冲锋的队形,也摧毁了他们的战斗意志。人们开始嚎叫,投降、饶命之类的词汇。但是,被激怒的南中军士兵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向叛军发起猛攻,火枪从四面向叛军猛烈攒射,几排枪过后,长枪兵和刀盾兵开始展开新一轮对叛军的屠戮。
但是,又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脑皮层深处跳跃而出:为什么,为什么!?检阅部队的时候,居然火炮还是填装好了子药的?!那些大佛郎机为什么恰好摆放在了叛军的队伍附近?!陈伦不敢再往下想了。他只是将今日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悄悄的写在了自己的笔记里。
百余年后,他的这份日记,成为一些有心人研究呵叻府事件的重要佐证。
肝胆尽裂的陈伦,战战兢兢的同安天虹一道拜见了此时正在呵叻城中的李守汉,并且呈交了暹罗各级印信,以及此番的和约,同随行的军需官交割了那十万两白银的赔款。
“大帅体恤小邦疾苦,保全国体,又答应为小邦主持正义公道,小邦上下,无以为报,自我王以下,无不感恩戴德,遂在小邦之中,遴选美女五名,俱都是小邦王公大臣之女,其中有敝国宗室之女两名。以供洒扫铺陈之用。”
嗯?有美女?
守汉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许多和暹罗美女有关的信息出来,此刻,仿佛一首歌在他耳边回荡,“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但是,还是要考虑到自家的身份,不能露出了猴急相,反正肉已经在自己的碗里,想怎么吃,便怎么吃了!挥手示意有人将那五名美女带到后堂梳洗更衣,教授礼节不提。
眼睛的余光目送着那五具窈窕婀娜的身躯消失,守汉示意给陈伦看座。
“贵使此番前来,路途上辛苦了!”
“不过,依照贵我两方签署的和约,此次应缴纳三十万两白银作为赔款才是,为何本将军只见到了十万两?”昨天的大肆屠戮,让守汉心中有了很大一股戾气,话语中,言辞如刀。
“禀上天朝大将军!小邦连年受缅甸欺凌,国小民贫,此番那窝罗翁又擅起战端,冒犯天兵,自是罪不容诛,敝国国王已经下令,将其斩首,家产尽数入官,少待数日,那余下的赔款二十万两、另有敝国向大将军求购的刀枪火炮火药之款二十万两自当尽数运到麾下。”
守汉一阵冷笑,“贵使,且随我来!”
城外,原先的部族兵营地,此刻成为了一座大监狱。凤凰营的四个营,近卫营的近卫前营,炮司的二十门火炮,将这里包围的如同铁桶一般。
营区内,牛千刀与包中辰二人,正在对被缴械的部族兵、暹罗兵进行甄别,处置。
根据情节的轻重,人们被划分成了几大类:根本不知道此事的,知道此事,但是不相信,以为是谣言的;知道此事,并且知道此事属实,却未曾举报的;参与此次叛乱的。
身着黑色袍服的执法处人员,手执利刃皮鞭在一个个方阵之间的空隙之间往来巡视,那些前日还异常彪悍的部族兵、暹罗兵,此刻却一个个垂头丧气,躲避着那些凶神恶煞的视线,唯恐一不留神惹到了这群黑无常,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前两种人,按照守汉制定的规则,好言安慰,给了些钱粮布匹赏赐,按照每百人一队的编制,分配到各处暂时充当辅兵使用。
“尔等参与叛乱,意图戕害主公,实在是罪不容诛!本应全部诛杀尔等,”人称包小黑的包中辰满脸杀气。“但是,主公仁厚,有好生之德,又说春季万物生长,正是不宜杀戮之时。”
听到这话,得知自己又有一线生机,那些参与了此次叛乱的老族、斯丁族、泰族和暹罗兵们,如同一块石头投入了水中一般,顿时嗡嗡声响起一片。他们的眼睛里又露出了一丝求生的欲望。
“但!主公亲手制定的军法万不可废!故而,行逢十抽一之法!”
叛乱被俘的士兵们还在纳闷,什么是逢十抽一之法,便被冲过来的执法队们,一顿乱棍、皮鞭,按照每十人一组分开,围坐成一个个圆圈。
“你们这十个人中,自己推选出来一个,杀了!其余的,便可免去死罪!”
听到这话,俘虏们开始互相打量自己周围的这九个人,看看那个合适去用他的生命换来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我这里命旗鼓官擂鼓,一通鼓之后,尔等便要推出人选,哪一队推选不出的,尽数斩首!”包中辰还嫌给这些人的压力不够,又一次的加了砝码。
“擂鼓!”
“咚咚咚咚咚!”用一整张水牛皮蒙就的巨大战鼓,被鼓手们奋力敲起来。在鼓声中,守汉站在望楼上,细细的观察着这一幕人间活剧。
据说,当年有人食用猴脑,当食客选择猴子的时候,笼子里的猴子一个个都老实得很,当食客选定了猴子的时候,其余的猴子立刻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吱吱的怪叫,并且将被选中的倒霉蛋,奋力的推出笼子,去变成人类口中的美食。
如今这个招数,被守汉拿来,稍加改动,一样用在猴子身上。
一通鼓响过,一阵阵惨叫和哭喊声在人群中响起,人们扭打着,撕扯着,用各种最恶毒的语言叫骂着,将一个个同类推出笼子,哦不,是圈子。
早在一旁等候的执法队,将那个被同类推出来的倒霉蛋,一脚踹倒,当人刚刚矮下去的那一刻,一旁的长刀,人称绝户刀的四尺长刀,刀光闪过,一颗哟黑的人头便与脖颈分离,鲜血洒了他的同类一身一脸一头。
鼓声甫一落地,几百颗血淋漓的人头,便丢进了人头主人的同类们之中。脸上的肌肉还在抽搐,表情依然生动,令在座的同类们又一次的怪叫连连。
“贵使,此情此景如何?”守汉转过头来,笑吟吟的问着在身后已经面无人色的陈伦。
陈伦顾不得脚下湿滑(就是他方才被吓出来的尿液!)跪倒在楼板上,“小邦自知罪孽深重!小臣这就派人回去,禀明敝国国主,务必将余款尽快送来。”
“诶!先生说的哪里话!”守汉见目的达到,少不得假惺惺的安慰陈伦几句。继续低头看着包中辰等人如何发落。
“尔等死罪虽免,但是活罪难逃!仍需做苦役以赎罪孽!”包中辰的话语声在俘虏们头上回响。
呵叻府事件,便以最后行逢十抽一,自行推举死者的极端“民主”手段,斩杀了三百余个俘虏,将余下的参与叛乱的三千余人尽数变为苦役,发往矿场、冶炼场等处罚做苦役。
这种极端残忍的手段,却换来了极端和谐的结果,以后的百余年间,这一地区,很快完成民族融合。当有人从故纸堆里翻出来呵叻府事件时,很多人嗤之以鼻,“这些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此乃后话,恕不赘述哦!
当晚,守汉少不得宣召那五名暹罗送来的美女来叙话,将那两名号称是暹罗宗室之女留下侍寝,以发泄这数日来连番大肆杀戮心中积压的诸多戾气。
数日之后,暹罗送四十万白银至军前,守汉命王宝、郑安华率领近卫前营护送数千病患先行回防。
暹罗之事,遂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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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九十七章 基层政权建设同各人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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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静。将军府。签押房内。
福伯很是满意的看着地图,地图上,标注着南中将军府旗帜的地区又扩大了好大的一块。虽然按照停战条约的规定,将军府撤出了暹罗北部的驻军,但是,按照守汉制定的撤军战略步骤,大批的人马,分期分批的南下,经过大城,或是在湄南河口登船,船运到河静、到九龙江,或是就地留下,依照条约规定,在湄南河地区进行屯垦。
留在湄南河地区的,按照河静老人四成,真腊山区新附军三成,新移民三成的大致比例配属垦民。而那些暹罗军的俘虏以及他们的家属,则是被打乱建制后海运到了九龙江地区安置。
而西征的主将王宝本人,因为在战事最为激烈的时候,感染了霍乱,不得已最早一批乘船回到河静进行治疗。所部凤凰营暂时由营务处和兵房直接管理统辖。
“如此一来,我们的苦日子又要来了。”一旁的李沛霖半真半假的指点着地图,地图上,广袤的土地上,用不同的颜色标注着村寨屯堡军营港口。
“哈!长史大人何出此言?”福伯眯缝起眼睛,嘴里的眼袋吧嗒着,那个翠绿的似乎能够滴下水来的翡翠吊坠在他的动作下微微摇动着。
“福伯,您老且看。”李沛霖示意户房的主事章呈取过来一份清单。“按照主公当日制定的村屯标准,每一个村寨,不得少于一百五十户,或者是不得少于一百五十个壮丁。如今攻伐暹罗,我军所获丁壮人口甚多,但,安置这些人口,需要钱粮,。。。。。”
“我老头子知道要钱粮,可是如今府库充盈,钱粮嘛,自然是不缺的。”因为秀秀为了规避同姓不婚的礼法制度,如今认在了福伯名下,如此算来,李沛霖等人便是福伯的晚辈,说起话来,自然福伯也不会过于客气。“况且主公当日也曾说过,能够用钱粮解决的麻烦,便不是麻烦。”
“福伯,您老且听我把话说完。”李沛霖有些不高兴,但是碍于情面,也不好发作,只得出声示意。“钱粮之事,只是一个需求数字,自然不是什么大事情。但是。依照主公的标准,每个村寨,每一个乡镇,都有编配村长、教谕、巡检等职位。”
“可是。今年政事堂的学生,顶多一千二百四十人。就算全都投入到这湄南河地区,怕也是不够。更何况,各地都要分派一些人去。”一旁的章呈一直闷不做声,到了这个时候,也是愁容满面。
自从政事堂负责培训村镇干部以来,作为将军府的行政系统人员,李沛霖、福伯、章呈、安天虹、吴老狼等人便都体会到了这个制度的大好处。
无论是钱粮的征集,税赋的征收,各种农业新技术的推广,还有各项工程所需的民夫招募,壮丁的集训,当地的治安维护,遇到大的战事动员兵的召集,都可以做到心手合一如臂使指。“怨不得当年秦国有亭长的职位设立!端的是好法度!”对比内地政权不下县,乡镇一级的行政基本上为仕绅把持的局面,将军府的衮衮诸公们很是得意。
这样的局面便导致了另一个结果,随着李守汉地盘这几年不断的扩大,远在棉岛的谢应龙,近处在九龙江屯垦的许还山,还有在下寮地区的胡礼成,如今的真腊,湄南河等处,虽然还没有明确人选,但都如同饿狼一般的盯着政事堂每年的毕业生。
谢应龙:“如果不能保证每年给我400个,我这里的屯垦、开矿等等诸多事务就无法完成!到时候,你们看着办!”
许还山:“我要在九龙江地区垦殖,又要对平巴港建设,如此重担,怎么好耽误?比较起来,还是我这里是重头戏。”
胡礼成:“老夫受命在这下寮地区开展牧业,这里虽然水清草长,适合养殖繁育马匹牛羊,但是,各处马场也是要有合格的头目的,否则,到时候列位休要向老夫索要马匹!”
建设一个新的村寨屯堡,按照守汉的标准,一百五十户人家,或者是至少一百五十个壮丁,配备好全部的九转钢农具,建好房屋,再加上一年半左右的口粮,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五百两银子的消耗。但是,设置一个村寨容易,配备足够的村官却难得很。
“主公这样的做法,完全杜绝了家族势力在安南的发展,防止地方上势力的发生。果然是于不知不觉中便消弭了一个潜在的威胁啊!”在李沛霖的内心深处,曾经无数次的对于守汉的这个做法暗自赞叹不已。“这样一来,地方上的潜在势力没有了,割据势力也就不存在了。”
想到了割据势力,再看看眼前最近的态势,沛霖不由得后背冒出了一阵阵冷汗,“主公带领几乎全部近卫营的精锐,还有执法处、统计室的那些人手去了呵叻府,难道就是为了接应王宝所部南下吗?就算是王宝的部队疫病流行,只需要派遣郎中医生前往即可,犯得着兴师动众的,调动上万人马?”
“还有,一到呵叻府,便收了王宝的指挥权,让他安心养病,并且,在部族兵哗变鼓噪的时候,为何如此的痛下杀手,几千人就那样的处决了?”
这样的事情,李沛霖听得叔伯们说的多了,自己也曾经经历过,耳濡目染令他习惯性的成为了一个有点阴谋论的人。“王宝在西征过程中,滥收部族兵,队伍扩张过快,且部族兵又只知道有王指挥,不知道有李将军,这样一来,王宝的作为,便犯了大忌!”
“唉!那王宝,也算是一位悍将,可惜,不知道帝王之术,差一点,便成了淮阴侯。还好,我们这位主公不姓刘,对待老人和部属比较仁厚。”
沛霖一边厢在脑子里翻江倒海,脸上自然便是带出几分颜色来,而福伯和章呈等人也都是善于察言观色之人,“长史大人?”“沛霖?”两个人开口叫道,方才将李沛霖从神驰万里的状态下拉了回来。
“福伯,章大人,在下倒是有一个浅陋的主意,似乎可以暂时缓解一下当前的难题。”
“沛霖,你的主意,想必是极好的,只管说出来就是!”
沛霖站起了,到自己的桌案前柜子上悬挂的公文袋标注着待办字样的一个袋子里,翻检了一会,找出一份公文,“两位请看。”
“《请发伤残士兵军官抚慰金并请发放安置金事》?长史大人,这是?”
“这是凤凰营发来的公文,因为自从发起西征以来,连番战事,又有疫病流行,军中多有伤病,按照我南中军条例,凡军中士兵各级官佐,于军营中患病受伤,均要给予抚慰金。此项费用虽然有保险金支付,但是也要我等签署公文方可。”
“这样的公文,以往不是随到随签吗?这和我等说的各处村镇长缺乏又有什么关系?”
“是啊!这里面还有数百名因为各种伤病,无法在军中服役的官兵,他们的安置金也是要早日发下去才是!”
沛霖笑吟吟的拿着手中的公文,看着眼前这两个同僚。心中一阵阵的冷笑,“一群凡夫俗子,那里知晓偷天换日,移花接木的手段?!”
“在下的意思是,将这五百余名因为伤病无法在军中服役的官兵,进行遴选,确实是因为伤残丧失劳动能力的,自然要荣养起来。可是,那些只是不适合在军中服役的,就此回乡务农,岂不是可惜?”
“我大致看过了凤凰营呈上来的清单,重伤致残,或是因为伤病丧失劳动能力的,不到两成,也就是说,有大约四百人依旧是一条好汉。只不过是无法上阵厮杀而已。”
“但是当一个村长却是足够的!”章呈在一旁跳着脚高叫着。
“还有,我在兵房上报的文书中看到,凤凰营连番大战伤亡颇多,导致各营均有不少空缺,我打算向主公呈文,对于这些空缺营伍,将士兵补充到其他营伍中,以保持凤凰营的战斗力不受太大的损失。编余下来的军官,亦可以充当各处的村镇长、巡检等职务,原有的薪饷待遇不变。”
“我仔细看过,凤凰营,前后左右中,炮队、近卫、前锋八营中共计有缺额二千余人,这二千余人便包括方才说的那五百余因伤病不适合在军中服役的,另有七百余人由于伤病前去休养,暂时不在营中。”
“我的意思,便是将凤凰营的近卫营、前锋营等部保持全建制,从其余几个营中抽调士兵充实这两个营。对于这两个营中编余的军官,则是和其他几个营的军官一起,作为村镇长的人选到九龙江地区,负责那些真腊、暹罗等处投效的部族兵安插事务。”
“这样算下来,我们的手里,便有了至少七八百个村镇长的人选,这样一来,手中便活泛多了!”福伯点头赞许李沛霖的这个做法。
“哼!好处又岂是多了七八百个村镇长?整编不稳定的部队,掺沙子,拉出来打进去,这是自古以来的不二法门。就算是日后王宝养好身体重新执掌凤凰营,这个部队,也不是他说了算了的!”李沛霖心中对福伯的表现不以为然。
“不!长史大人,福伯,在下以为,这项制度,似乎可以在全军推广。这样一来,也可以防止政事堂的学生上下其手,朋比为奸!”
“此举甚好,想来将军也是乐于见到的。”
倒是一旁的福伯,嘴里不停的吧嗒着那翡翠烟嘴,不时地从口中吐出淡蓝色的烟雾,眼睛的瞳仁仿佛在看着虚空中的某一个点,似乎在和什么人交流一般,嘴唇翕动不已。
“章呈,查一下,我们在真腊、九龙江、会安、顺化、广平、永昌堡等处的存粮情形,不管是官仓还是各处的义仓。”
大军过境,需要粮食,特别是还要有大量的油盐副食品等项供给,如果不统计好,一旦几万人过境,饭食无着,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福伯,我已经查看过了,大概数目是这样,。。。。。”
“好!”
福伯摆手示意,制止了章呈的话语,“你以户房的名义给主公上一道呈文,向他禀明这一带沿途路上的粮食情形,跟他讲,如果大军一下子过境,怕是粮饷会出现短缺,影响军心士气,建议做一下变通,前日不是发来了滚单,说是大军分期分批撤离暹罗吗?”
“是啊!上面明白写着,第一波是王宝将军为首的数千伤病兵士,第二波是新附军的五千人加凤凰营的右营、前营,大约不到七千人,第三波是部族兵和家眷共计一万人,还有近卫左营和凤凰营炮队营。第四波是。。。。”
“好!便照着这个顺序,给主公行文,将沿途粮食情形禀明主公,请他下令,各部分散就食。否则,猬集一处,粮食供应会发生困难。”
说完,福伯很是满意的吐了一口烟,放下烟杆,端起手边扶手几上的骨瓷(哦,如今唤作百合瓷了。诶!只是商品名而已,想歪了的出去跑步去!)茶盏,美美的喝了一口热茶。
“可是,沿途的粮食储备充足,足以供应大军啊!”
章呈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倒是李沛霖心中雪亮,这分明就是进一步的将凤凰营、新附军、部族兵分散安置,将有可能发生的不稳定因素彻底扼杀的手段。如果说将凤凰营的军官变成村镇长是第一招,那么,凤凰营新附军等部分散就食,就是第二招。
而且,都是堂堂正正的理由。
看来,这个福伯也不是好相与的,绝非良善之辈。某家往日倒是小觑了他。看来,决不可小看任何人。李沛霖心中暗暗提醒自己。
这样的招数,用来对付凤凰营、新附军、部族兵,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但是,如何让这类的问题不再发生,却是一件极其令人头疼的事情。
“今日解决了凤凰营的隐患,他日麒麟、玄武等营是否还会出现类似的事情?解除了王宝的兵权,他日是否还会有李宝、赵宝出现?”
“这种带兵官拥兵自重,或者部下以主将为核心,形成一个势力的事情,历代皆有,我等如何处之?”
处理完手头的事务,李沛霖脑海中依然是李守汉对于凤凰营、王宝等人的手段,以及福伯的一番狠辣招数,易地而处,他不觉得守汉的做法有什么错误,相反,他认为守汉做的极为正确。“便是当年先祖成梁公,遇到部下有哗变之虞时,一样是毫不留情的铁腕处置。”
走出签押房,呼吸了一口室外略带有潮湿气息的空气,李沛霖努力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下,仰天望去,看着漫天星斗,院子里的花草树木的轮廓剪影,闻着一阵阵花香,不由得倦意袭来,“算了!权且不去想他!待主公回程之日,再行与他商谈就是!”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九十八章 回程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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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干得不错!”
站在凤凰山新修筑的炮台上,用黄铜单筒望远镜向平巴港望去,李守汉感到一阵阵心旷神怡,“不愧是亚洲的天然良港啊!”
这个巨大的海湾,被凤凰山和冲空山两个半岛分割为内外两个海湾,凤凰山外面的海湾被称为平巴港,凤凰山里面的就是守汉很熟悉的名字,金兰湾。
两个半岛将海湾分割成为内外两个,同时充当了天然的防波堤,为海湾内的船只提供了一个极为良好的港湾。
许还山在凤凰、冲空山上各修筑了两组炮台,为水师提供保护,同时,也对港口进行封锁。
“主公,您请看!”
许还山用手点指着山下的炮位,用球墨铸铁制成的十八磅岸防炮,如同一头头猛兽一般,蹲踞在炮位上,黑洞洞的炮口或是指向港外,或是封锁着进出港的航线。
“外湾略宽一些,大约有七八里宽,内湾狭窄,只有不足三里海面。主公,标下将枪炮所新铸造的十门九转钢炮分置在南北两座山头的炮台上,便足可以防御外敌袭扰!”
“更何况,炮台的子炮台上,还设置着火箭阵地和库房,一旦有事,标下手下的那些炮手们,可以在一泡尿的时间内,发射上百枚火箭出去!将外洋海面炸成一片火海!”
看着沿着航道,在引水员的带领下鱼贯入港的船队,守汉一语不发,只管看着那点点白帆,阵阵波光浪影。半空中,时不时的有一群群的水鸟飞过,可惜的是,守汉只认识海鸥,传说中的海燕什么的,一个也没有看到。
船队在内港停泊靠岸,一队队的士兵从船上登陆,顿时,码头上立刻嘈杂纷乱起来。随同守汉回来的,是一万部族兵和两千新附军,以及他们的家属。这些人顿时将码头填塞的沟满壕平,放眼望去,到处是一片喧嚣吵闹。
跟随守汉在凤凰山上巡视炮台的诸人,很是有几个回头横了一眼,表示对这些部族兵的不屑一顾。
“虎子,继续说。你的阵地是怎么布置的。”
守汉头也没有回,接着观察金兰湾的防御体系。
主要利用两个半岛构成的地形优势,对外海洋面和水道形成打击,是金兰湾的防御体系主要设计思路。
正斜面上,不但有火箭发射阵地,利用天然的石窟洞穴改造而成的弹药库、藏兵洞比比皆是。在距离火箭发射阵地大约数百步外,许还山将原来的八磅炮、十二磅炮摆放在了这里,充当补充火力。一旦敌舰进入到了十八磅炮的射击死角,或者放下小艇进行登陆准备,便是这些火炮发威之时。
随行的炮队军官们,悄悄地用拇指比量了一下射界,“乖乖!这么缺德的火力部署?”的确,十几门八磅炮,六门十二磅炮,对近岸之敌和登陆的敌人构成了一个极为密集的杀伤火网,军官们在脑海中勾勒出这样的一幅景象:
几艘夹板船,一面向凤凰山、冲空山两处正斜面上的炮台发射着炮弹,一面利用顺风的优势,升起满帆迅速向水道冲来,试图尽快通过狭窄的水道,进入内湾,以达到攻占平巴港的目标。
在遭到炮台山大口径岸防炮的阻击之后,夹板船改变了策略,他们分散队形,拉开船与船之间的距离,试图分散山顶的炮兵火力。但是,在外湾通往水道口的海域附近,遭到了火箭的无情轰击。
一枚枚装满了鱼油和从煤焦油里蒸馏出来的轻油、猛火油混合油脂的火箭,彼此招呼着,发出一阵阵的怪声,尖叫着向夹板船队扑来,伴随着一股股黑烟翻滚,被击中的船上冒起了大火,很快,大火引发了船甲板上炮位弹药的殉爆,眼见得一条夹板船便要沉了。
船长急忙下令放下小艇,全体成员登上小艇。一面是为了逃命,一面则是要迅速的登陆,同炮台上的守军展开搏斗。但是,部署在子炮台上的八磅炮和十二磅炮,似乎不想给这些人机会,很不人道的使用了霰弹。
大小如同花生一般的霰弹,如同雨点一样扫过海面,穿过船板、衣服、人体组织、骨骼,直到穿透之后,投入到大海的怀抱之中。海水很快的被鲜血染红了。
(嗯?为什么是夹板船?几个军官不解了。)
“虎子,”守汉依旧叫着许还山的小名,以表示亲近。而别人则是用羡慕加嫉妒的眼神看着许还山,没办法,谁让这家伙当年救过主公的命,后来又是主公的亲随加跟班?
“火箭的储藏室同炮位弹药库距离多远?”
“这一带海面上都时常出没什么船只?”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火箭加十八磅重炮一样,向许还山提了出来。
“主公,请您移动一下贵体,随我前往弹药室。”
峰回路转,沿着山路左盘右绕的走了一会儿,在守汉面前出现了一道山沟,透过丛生的树木枝叶向内望去,隐约似乎有人在沟内活动。
“主公,我军所用之火箭、火药等物,极易燃烧,且爆炸威力巨大,一旦在其受热、摩擦、振动、碰撞、曝晒就会出事故。标下也想过,一旦敌军进攻,万一一发炮弹击中了标下手中的火箭和火药,那咱们辛辛苦苦造出来的这些利器,不都用在了咱们自家头上?所以,标下便探勘地形,最后选择了这里,作为凤凰山炮台的弹药库所在。”
“这条沟山高坡陡,叉沟较多,沟底平坦,易于车辆进出。且又有山丘的天然屏障的保护作用,标下在山头和沟口布置了兵力,足以守御这军机要地的安全。”一路走来,许还山一边走,一边介绍自己的这个得意之作。
到了沟口,守汉赫然看到两个碉堡依托着山势而建,对进出的道路形成了交叉火力,一个巨大的射孔里,似乎可以看到一门火炮正在被几个士兵擦拭保养。
“来者止步!”
离沟口的碉堡还有三十余步,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大吼,紧接着,便是扳动火枪的声响。
“军机要地,莫要再往前走了!否则,我等便要开火了!”
另一个声音从另一侧传来过来。
在守汉身边的莫金眉毛一挑,抢步上前,挡在了守汉的身前,同时斜眼向许还山,自己的前辈瞥了一眼。
“今天带班的是谁?我是许还山!我陪着主公来巡视一下!”
“今日带班的是杨哨官,请大人稍等!”先说话的声音说完之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另一侧草木中,走出一个士兵。
从他走出来的方位,人们才发现,在沟口的碉堡附近,还有暗堡,上面用草木泥土覆盖,日子久了,草木滋生,便浑然一体了。
“这要是冒冒失失的冲进去,直奔两座明碉,那么暗堡里的火力便可以轻易的要了进攻一方的命。”几个近卫营的军官不由得后背冒出了冷汗。
验看过腰牌之后,那名哨兵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主公,列位长官,请将兵器先行放下,另外,身上是否有火种?是否穿着铠甲?是否脚上穿着铁网靴之类的?如果有,麻烦一起放在标下这里,标下会妥善保管的。”
你!
几个近卫营的哨官正欲发作,却看见守汉已经在自己身上反复搜索,将与那士兵所说的符合之物一一取出。
换上了用稻草编成的草鞋,一行人通过了那两座明碉,几个军官好奇的望去,发现碉堡的门口,沿着石阶,便是一条黑黝黝的暗道,不知道通往何处,暗道的上面,同样是草木覆盖着,几乎有半人高的野草,用浓郁的绿色掩盖了地下的杀机。
“那应该是一条盖沟。是玄武营的兄弟们挖的,不是天然生成的。这条盖沟,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虎子,应该是通往外面的那些暗堡的吧?”守汉笑吟吟的看了看许还山。
“主公果然是明见万里!当年您偶然的时候给我和小鹏讲过的事情,将炮台、碉堡、藏兵洞、仓库等等用盖沟、暗道连接起来。便可以最大限度的发挥兵力和火力。标下便在这平巴港试行了一下,不仅凤凰山炮台如此,冲空山炮台亦是如此。”
一行人谈笑着,来到了库区内。
“这里石质坚硬,土质均匀,山上都是同一类岩石,山体均匀完整。不会造成崩塌等灾害。”
“凡是那些具有土崩、沼泽、流砂、湿陷性大孔土、地下矿场等地质的地方都不宜作为弹药库的库址。洞库应选择在山体完整、岩体坚固、岩性单一的位置,避开冲沟、低洼等地形。避开滑坡、断层、陷穴、暗河、溶洞、危石地段。进洞轴线尽可能垂直等高线并沿山脊走向,每条洞库应有两个以上的洞口,洞口应力求选择在有隐蔽条件处,座向主导风向。弹药洞库的洞口前方不应对向开阔平地,半径250~300内最好有高山相挡,洞口中心左右夹角各30°~45°的扇面上,不应布置任何地面与地下建筑物,如洞口前方比较开阔,则扇面的半径还应增大。同一洞库的各个洞口的标高应大体一致,避免造成洞内坡度过大而影响物资堆码的稳定性和运输安全,洞口标高应高于附近地面和洪水最高水位,以利于洞库内渗水排出,防止洞外水入库。”
——摘自南中军军用仓库建设规范。
殊不知,这些都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经验之谈,最初的发端,就是守汉视察凤凰山炮台。
在金兰湾右岸的巴龙,玄武营的士兵用砍伐来的竹子为新来的兄弟们搭建了一排排的营房,新附军和部族兵的士兵们按照各自的建制一队队的进去休息。
码头上暂时安静了下来,两哨人马手执大扫帚打扫着沿途的垃圾和废弃物。几个士兵嘴里不住的骂着,“丢那马!这群萝萝,真是太没有纪律了!垃圾到处丢!随地大小便!”
“等着吧!等着挨军棍吧!咱们大人那棍子,可是要人的命的!”
“就是!陈(天华)扒皮,王(宝)抽筋。左天鹏的扁担细又长,许还山的军棍要你命。”
“哈哈哈!等着看热闹吧!”
士兵们一边打扫,一边幸灾乐祸的憧憬着新来的家伙们以后的美好时光、
被称为“要你命”的许还山,此刻正在不远处的一座同样竹子搭建而成的房屋内,同一群军官进行防卫战斗推演。
担任进攻的,是以楚天雷为首的随行船队的军官们,他们扮演着西班牙人的舰队,原因很简单,眼下,在这一带海面,没有什么力量是能够打平巴港的主意的,除了这些佛郎机人。
“今天守住了平巴港,明天我们就去拿下旧港!”这是守汉私底下的想法。
但是,经过几番推演,不论是炮船对战,还是进攻方登陆战,进攻战,引蛇出洞调虎离山声东击西指桑骂槐等等战术,都被许还山依托完善的防御体系,缜密谨慎的态度一一化解。
在一旁观战的李守汉,看着双方在花费了大把人力物力制成的沙盘上你来我往的移动着代表兵力兵器舰船火炮的小旗子,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看着许还山稳扎稳打的战术,点了点头,随后又轻轻的摇了摇头。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守汉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抖落了一下身上的衣袍,将一些点心残渣抖落在地。
“有兴趣,回头可以继续想办法,找时间来和许大人切磋。记住一条,没有攻不破的堡垒要塞。”
转过头,“虎子,不错!你把平巴港打造的如同铜墙铁壁金城汤池相仿,很好!我把这几万人放在你这里,没有白费。这几年,前后拨给你的银钱粮米也有几十万了吧?可是你的官署却还是用竹子搭成的,可见,你把钱粮都花在了要塞上了。辛苦你了!”
说完,守汉撩起衣服下摆,便要给许还山行礼,“守汉谨代南中百姓叩谢许将军!”
“主公!这如何使得?!”还是许还山动作快些,抢在守汉之前跪在一样用竹子铺成的地上,两人都是跪在地上,彼此对视一眼,守汉心中不由得一阵欣慰。自从来了之后,就是这几个人是最亲近的人。如今,都已经是独当一面的人物,老天对我也是很厚道的。
用罢了丰富的一顿晚饭,整个港口从白天的喧嚣嘈杂慢慢的安静了下来,营房里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各处房子里不时传出一阵阵的说笑声。
很明显,是那些部族兵和他们的家人在一起畅想以后的生活,中午和晚上的两顿饭,让他们见识到了这里的富足,并且让他们明白,只要听招呼,肯出力,这样的生活,就在他们眼前。
谁都希望自己的日子过得好。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九十九章 回程见闻(下)
踏着月色,在莫家兄弟的护卫下,守汉骑着一匹小马,漫无目的的在整个港区内闲逛,许还山在一旁与守汉保持着一个马头的距离。
“莫家兄弟,你们两个千万要尽心,主公从来不会亏待手下,特别是身边的人。你们看看我和左天鹏就晓得了。”
晚上的气氛就不像白天那么正式了,许还山完全是以守汉的前亲随的身份在教导后辈。两个后辈,哥哥莫金脸上露出些许腼腆和憧憬,而弟弟莫钰,则是笑嘻嘻的回了许还山一句,“许大人,这可麻烦了,万一我们兄弟外放了,一不留神升官升的比你还大了,你见了我们,岂不是还要行礼?”
照南中军军纪,上下级之间,等级森严,但是彼此关系却是十分融洽。这是守汉煞费苦心,试图将解放军中的上下级关系再自己的部队中重现的结果。至少看来,现在还是比较成功的。
“嘿嘿!那得看主公给你的机会,你小子能不能抓得住了!”
蹄声哒哒,在几个人的斗口玩笑声中,将整个港区行走了大半。
“虎子,我将这几万人留给你,是给你加了包袱和担子了,这些人,新附我军,其心未定,你要恩威并施,该赏便赏,该杀便杀,莫要手软。另外,需要多少钱粮?”
聚人曰财。这是湘军领袖胡林翼人生经验的总结,守汉也是很清楚这一点,只不过,他是学过哲学的,他把这一点上升到了哲学高度。
“你这里,修建房屋、港口、炮位、泊位,道路,都要花费大把钱粮。更不要说还要安置那些新附军、部族兵,这几处加起来,大概要多少钱粮,你尽快拿一个总数出来,在下半年的议饷会上大家议一议。这段时间,你所需的钱粮,便先从内府库中开支。”
从内府库中开支,这便是要李守汉自己掏腰包来养活这座港口,这些人。
“主公,钱粮,眼下我这里还是不太要紧的。您还是将那些钱粮,用在北方和西征上吧!”
许还山的话,不仅让守汉大吃一惊,连莫家兄弟俩也是吃惊不已。
“军中无戏言,你说什么玩笑话?!凭空多了几万张嘴,你那里去寻找这许多的粮食来喂饱他们?”守汉有些发急了。
“主公,您今日到了平巴港,便是着急巡视这里的防务,检点军备,却忘记了我还有另外一项差使。九龙江的屯垦,也是归我管的。”
几乎忘记了!守汉有些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大腿,让胯下的那匹小马以为主人要加速,正待小步快跑,却被守汉紧紧的拉住了缰绳。
“你不说,我几乎忘记了。最初去九龙江踏勘地势的,便是你去的。这里距离九龙江还有一段距离,这几年,辛苦你了。”
平巴港或者是金兰湾,位于芽庄境内,距离芽庄市区还有几十公里远,如果想要知道九龙江距离金兰湾多远,在地图上看看芽庄到胡志明市的距离就可以大概估计出来了。在公路不完善,没有汽车,只能依靠两条腿或者乘马,要么就是坐船的情况下,从芽庄到九龙江入海口的头顿、潘切一带,乘船也是要一天以上时间。
而许还山便是要两处来回跑!
“虎子,难为你了!”
守汉很是发自肺腑的说出了这句话。
几个人在山巅寻了一块宽阔的所在,许还山跳下马来,将马匹拴束好,而后,将自己的马鞍子取下来,摘下褥套,铺在地上,“主公请!”
坐定之后,守汉便开始询问许还山,如何的不要钱粮。
“主公,如今九龙江地域内,已有大小屯垦村堡数百座,几万人在那里开垦,每年至少可以收三季稻谷。而且,我将这些人按照保甲编制起来后,便在农闲时节、雨季,带领他们征讨附近的土人,以获取人口、田土。三年下来,单单这些土人的土地便缴获了百余万亩之多。可惜的是,这些土人,不晓得如何侍弄土地,粮食产量低得要死!”
“你把这些土地抢过来之后,如何处理?”
“很简单,出征将士,有功之人,可以优先获得分配权,哪个不愿意要熟田啊?!但是,我也有条件,便是在缴纳税收、公粮之后,这些土地的收成,要有一成到一成半作为公积金上缴。或是作为战死者的抚恤,或是留作它用。这个条件为期五年。这部分的积存稻谷,已经有了三十余万石。今年的第二季稻子还没有收割,收割之后,这个数目还会增长一些。”
“所以你说,这几万人的口粮你可以解决?”
“正是!”
看着月光下,莫家兄弟两个,带着几个亲兵在四外巡视的身影,守汉脑子里飞快的旋转着:许还山的性格,沉稳,扎实,做事缜密细致,如果是作为水师舰队的将领来的话,对他是一种折磨,舰队,要求进攻,而许还山的性格,则是善于经营,善于防御。
也许,是时候把玄武营和水师进行分割的时候了!将水师分为三个舰队,练习舰队由冈萨雷斯那班西班牙雇佣军为自己训练水手和炮手,顺便将他们的航海技术学到手。其他两个舰队,便是由张小虎和左天鹏这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率领吧!
“至于说银钱,主公,便更不在话下。离此不远,便是满剌加,商船往来穿梭如织,标下等便率领水师炮船前往。。。。”
“这个家伙!”守汉心中一惊,难道真的是蔫人出豹子?这家伙去打劫往来的商船了?抢夺张小虎原来的海盗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收取过路费,或者是保护费,护送他们通过海盗出没无常的海域,有的时候,也以大明水师的名义,收取税赋。这些收入,在官署的收支明细账上都详细记载。”
守汉在心里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这几年光顾着种田炼钢了,守着金兰湾这样的天然良港,不远处就是黄金水道满剌加,居然还会缺钱?眼下的满剌加和后来的李家坡,都在苏丹、土王的控制之下,葡萄牙人,只是控制了海峡的要点,修筑了几座要塞和炮台来保护他们的商站而已。他们的那种要塞,在守汉和他的军官们看来,不值得一提。
难道战略重点要做一下调整?
守汉的脑子,如同一锅滚开的水,各种各样的念头此起彼伏:
占据满剌加,会不会引起周围众多势力的围攻,西班牙人、英国人、葡萄牙人,当地土著,能否接受换了一个征服者?会不会陷入旷日持久的战争泥潭?现有的兵力、兵器、船只,能够维持这么长的战线吗?
如果攻克了满剌加,如何守卫,如何进行税费的收取?税率是多少合适?如果因为收税,引起了诸多海洋势力的围攻,自己的军事势力能够应付的了吗?
他狠狠的踢了一脚出去,恰恰好那里有一块石头,疼痛的感觉立刻从脚尖传到了大脑,不由得他呲牙咧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主公!”莫金急忙奔了过来,“老子没事!滚远点!”守汉很是烦躁的低声吼了一声。莫金讪讪的转身想走,“等着!去!问问他们谁的身上带着烟,老子想抽一袋!”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寻到了一个烟斗,给守汉装好了烟丝,用火石打着火,递到了面前。
烟,这辈子还是头一次抽,要不是面临着战略重心调整这样的重大难题,估计守汉也想不起来抽烟。一口烟被猛地吸到了口中,辛辣的味道给身体带来了巨大的刺激,呛得他不由得一阵猛烈的咳嗽,连眼泪都被呛了出来。
伴随着脚上传来的一阵阵疼痛,守汉继续在脑子里翻江倒海,一旁的几个人透过不时升腾起的淡蓝色烟雾,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生怕出了什么瑕疵。不过,在身边的几个人都是在他身边很久的人,都比较了解守汉的习惯,知道他此刻正在与天神交流,说不定过一会便有什么新的东西问世。
烟草和疼痛的双重刺激,让守汉清醒了一些,“我为什么只算了利弊中的弊,为什么不算一下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呢?!这一仗,值不值得打,打下来之后,我会获得什么?”
他用烟斗在眼前的地上画出了一个有些类似于腰刀刀鞘的形状,在上面勾勾画画起来。在一旁观看的莫家兄弟有些摸不着头脑,“兄弟,主公在画什么?”莫金用眼神向自己的弟弟询问。莫钰也是一脸茫然的摇摇头。
倒是在一旁的许还山,稍微看出了一些味道,他一边用眼神制止了一下亲兵们有些惊异的表现,一边悄悄的移动了一下身躯,伸手将从一旁斜出的一根树枝拉低,好让月光从树枝之间的空隙投射下来,为守汉提供一个较为明亮的思考环境。
“这里是河静,这里是会安,这是顺化,这是芽庄,这是西贡,这是湄南河,这是金洲,这里是满剌加。过了满剌加,便是印度洋!”
过了满剌加,便是印度洋!这意味着什么?
满剌加,是太平洋的西大门上的门闩!同时,也是印度洋上的门闩。占据了这里,便可以同那些印度的土邦主和所谓的成吉思汗后裔、莫卧儿帝国的阿克巴大帝们打交道,做生意。印度的小麦、长绒棉,可都是守汉需要的。特别是长绒棉,秀儿机的投入使用,造成了棉花的短缺,依靠江春和叶琪从内地贩运来的棉花根本不敷使用,而从阿方索等人那里高价买来的海岛棉种子,也是需要改良、适应南中的土壤、水分、气候等自然环境。然后才能大面积的推广。
而且,眼前的简略地图上,很清楚的显现出另一个问题。
守汉的行政中心河静府,不仅是行政中心,同时也是经济、军事、工业等等诸多中心的复合体。更加要命的是,很多的垦民,无论是从海上劈波斩浪,还是在陆地翻山越岭,第一个目的地,都是河静。让守汉手下的官员们不得不再行将他们分别或是西进,或是南下进行分配。
而河静,在守汉画出的这副图上过于靠北了,几乎是在整个政区的一端的一角上。
“唉!”
守汉不由得长叹一声,祖先给自己留下的家业,和自己的目标比较起来,过于偏僻了!在没有铁路、没有电报的时代,从河静到满剌加,就算是乘坐伏波号座舰,也是至少三天才能够抵达。这如何使得?
他在不久前才刚刚扼杀了一个有可能造成分裂、形成割据的萌芽,已经发现了庞大的地域和单薄的行政体系之间的矛盾。各地都是村镇长,互相之间只是守望相助,一旦有大军通过,统兵的将领无形中要比这些行政体系的官员高出许多,势必会造成这些行政体系的官员们不得不屈从于威压。
“现在是一个问题,引出了两个问题。”守汉将兀自在手中冒着青烟的烟斗放在地上,“本来是考虑是不是要打下满剌加。结果却发现地盘越来越多,行政区域的扩大和行政中心的地理位置之间的毛病。还有,是不是要建立一套行政体系的问题。”
“算了,不想了!这些事情,回去河静,和大家一起商议一下吧!”
甫一站起身来,身上火星点点!却是方才放在地上的烟斗里面的残余烟丝,引着了地上铺着的褥套,将褥套烧了一个大洞不说,顺便将守汉的大红中衣也烧出了大小不一的几个洞口,
“哈!烟头烟灰不能乱丢啊!否则会引火烧身的!”一群亲兵冲上来帮助守汉扑打身上的火星,守汉倒是不以为然,口中同许还山开着玩笑。
“火烧旺地,主公,好兆头啊!”
在平巴港安顿好了新附军和部族兵的几万人口,已经是五天之后。按照守汉的意思,大队人马乘船北上,他带着两哨近卫营的兵士留下走陆路,准备沿途看看各地的风景,看看各处村堡的情况。嗯,算是游山玩水?还是深入调查?
在这五天里,李守汉调整了水师的建制序列。玄武营,不再是水师的营号。水师就是水师。而眼下驻扎在平巴港、九龙江等处的玄武营六个营的队伍,依旧还叫玄武营,继续由许还山统领。玄武营以后的主要作战任务和方式,依旧是和水师合作,哦,算是南中版本的海军陆战队?
平巴港的防务,则是由楚天雷负责,同时负责统领这里的水师船只。为此,守汉给楚天雷的衣袖上,也加了一个星星。
在签押房里,守汉和许还山有些脱略形骸的海阔天空的聊着天。也算是交代工作吧!
“虎子,把玄武营给老子带好,以后攻打满剌加,就要靠他们。还有,从金兰湾到九龙江,这一带的屯垦,依旧交给你掌管,你在柴棍给我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修造房屋,起造官署,说不定,以后我就到柴棍来处理日常事务!”
“小的敢不尽心尽力!”许还山也是一脸的轻松,交卸了身上的几副担子,对他来说,压力大大的减轻了不少,终于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带兵,种田。可是比出海有意思多了的事。
“还有,我此番从陆路北上,也是要看看各处的屯垦情形,你在九龙江地域,也要仔细探勘一下,我们不能总是将军府下面就是村镇,如今地盘这么多这么大,单单靠村镇,如何得了?哪里可以建商埠,哪里可以修建城市,你要心中有数才好。”
“等到我打完了北方逆贼,安南便再无隐患,咱们便可以一门心思的对付南方的事情。旧港,我是一定要收复的!不收复旧港,以后我们怕是没有衣服穿哦!”
守汉打了一句哈哈,调侃了许还山几句。
不过许还山却是很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容,仿佛心中有着什么事情,欲言又止。
“骨鲠在喉,不吐不快。我的许大人,有什么事情,但讲无妨!”对于这个老资格的心腹,守汉还是很有感情的,他笑嘻嘻的问着。对于这批人,他有意无意的有些偏袒和宠溺。
“要是没钱,我从此次的缴获里给你拨付出来,要是想娶亲,你看上哪家的姑娘,我和福伯去给你做媒,你就是看上了那几个暹罗美女也没有关系,五个美女,我给你留下三个,怎么样?够用吗?”
话语有些戏谑,说的许还山脸色通红。
“主公,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他急忙摇着双手。
“只是您方才说到了屯垦之事,小的想起了一件事,有些不知道如何处置。故而有些失态了。”
看完许还山拿出了的一叠私人信函,守汉明白了几分。
这些书信,大多是许还山的亲眷、朋友、旧部等人写给他的回信,信中对于他的盛情邀请表示感谢,但是,不约而同的对于南下九龙江地域垦荒,表现出了不太大的热情,甚至有些冷漠。也难怪,书信的主人很多人守汉都见过,并且比较熟悉,都是最早一批分得了土地的守备府老人,先是获得了每个壮丁十五亩的田地分配,又获得了十五亩的附近垦荒权利,几年下来,经过辛苦耕耘,每一家的日子都堪称富足;依照国人的一般心态,自然不会再往那荆棘丛生、蚊虫遍地的荒野之地去辛苦垦荒,守着这几十亩水旱田地,又在将军府脚下,有什么好事都少不了自己的一份,何必呢?
“按照将军府的条文,前来九龙江的垦荒者,每人可以获得五十亩的土地,我便写信给他们,邀约他们南下垦荒,但是,写了几十封信,只来了几家人。主公您要我尽快把九龙江的垦荒搞起来,单单靠新人似乎力量有些单薄,且这一带土人众多,剿杀是杀不完的,必须要给这些人出路,否则,九龙江地域,势必会常年杀伐不断,那些新人也会望而却步的。”
“标下起初是这样想的,让他们放弃北方的土地,南下开垦,每人可以获得五十亩的田土,这样一来,他们带来的钱粮和耕作手段,势必会如同火种一样,带动其他新人,顺带也可以雇佣一些土人出来到各处村镇务工,稍加时日,自然便消去了彼此之间的畛域之见。”
看来,在实际工作中,确实是能够锻炼人,发现问题是水平,解决问题是能力。许还山在这几年中,水平和能力都大为长进,但是缺乏的只是权力的支持。
守汉暗自思忖着。
“你觉得症结所在在哪里?”
“主公,我觉得,一,安土重迁,小富即安。这是心病。”
哈哈!果然是我国人的心病和习惯。
“继续说。”
“二、心有顾虑,担心退路。这是眼前的事实。那些人怕放弃了北方的土地,南下后,一旦出现什么马高蹬短的事情,便是后路全无,一家老小辛苦数年,好容易过上了安稳日子,立刻又是家无隔夜之粮了!”
“标下愚钝,只是从书信中揣测亲眷们的想法,得出来的结论,还请主公莫要见笑。”说完,许还山咧嘴笑了笑,如同身上卸下了一个大石头一样,感到轻松自在。
他自在了,守汉却是为难了!
继续奉上将近六千字。大家是不是也把手里的东西都拿出了?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章 三反的源起
不知不觉,居然到了一百章了。继续的求支持!另外,国庆假期期间力争不断更,争取加更。
同他的同僚们相比,刑房的主事冯清烨很是悠闲。
每天审理完几个无关痛痒的案子,便到政事堂去教授学生们如何在日常行政中执法,如何依照法条来管理民众,作为一个笃信法家的儒家弟子,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很不错,至少,我将我的信条教授给了别人。
殊不知,十几年以后,他的作为,被东林的君子们痛心疾首顿足捶胸的大骂,“只知有法条,不知有圣人之道!”
今天也不例外,在审理了一起因为邻里之间因为盗割玉米草用来喂养自家的牲畜、鱼塘而引发的斗殴伤害案件时,他就准备将这起案情很简单的案子审判完毕后,继续前往政事堂,为那里的一千多学员授课。这批学员有些特殊,全部是原来南阮的行政官员,只不过之前的级别较低,且没有什么罪恶。照守汉的意思,教育改造后,可以继续留用的人员。
“吴千秋!你可认罪!?”
一拍手中的惊堂木,冯清烨大声的喝道。
“大人,小民无罪啊!”
作为被告的吴千秋,一脸无辜的站在那里,“小人家中也种了玉米草,便是在田间地头种植的,为的便是饲养家里的牛马,喂养家中水田鱼塘中的鱼。那一日,小的去收割玉米草,哦,大人,小人的玉米草是春天便播种下的,如今每天可以获得数百斤草料,用来喂养牲畜、养鱼最合适不过。去年小人便种植了几亩,一年下来,差不多可以获得数万斤草料。于是今年一开春小人便又在自家的生荒地和地头上种了十亩。按照村中教谕去年的教导,平整了土地,每亩地预先施放了一百斤农家肥作为底肥。播种前用和自己体温相同的水泡了一天一夜,才将种子下地,每穴两粒种子,盖土一寸。株行距一尺见方,每个月施放一次粪尿,差不多每亩地三十斤。”
“吴千秋!下官问你可知罪,哦!可认罪!那个问你这玉米草该如何种植?!”
“大人,那控告小人的何家,也在小人不远处种地,一样种了玉米草,那一日小人去割草,他家大儿子,非说小人割草割得是他家的,要小人赔。小人在自己家中田地上割草,如何要赔他?于是言语间便冲突起来,跟着便动了手。小人一时不慎,手中的镰刀割伤了何家大儿子的手臂,为此,小人愿意赔偿何家误工费、还有那个什么营养费、汤药费。至于大人说的那个什么偷盗罪名,小人却是万不敢认的!”
“大人!这厮不但盗割俺的玉米草,还不好好的割,将分蘖都割了,让俺家的草减产。而口中不干不净的辱骂俺家儿子,而且,还挥刀砍伤了我儿,导致我儿至今不能干活。我家这一季的稻谷,还是到集市上雇佣了十余个短工才勉强收割入仓。恳请大人主持公道!”何家的人自然不肯甘休。
双方立刻唇枪舌剑的对峙起来。
“住口!安静!”
冯清烨猛力一拍惊堂木,“汝等胆敢咆哮公堂!这样,原告被告双方各自回去准备物证人证,文书契约等物,并请你等所在村落的村长、巡检等人到庭作证。”
现在双方的症结所在,就是一个说盗割,一个说没有,顶多是误割,然后是割伤和砍伤的区别。只能从地契和认证等方面来确认,是否存在误割的问题。
回到后堂,冯清烨略略喝了杯茶,换下了出庭时所穿的那身官服,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来,各地都在忙于开荒,民户之间冲突不多,多的大多数是与附近村寨土人的冲突,由巡检带领壮丁便可以处理,顺便还可以获得一批土人官奴和土地财物。但是,如今随着各种技术措施的出现,民户们已经从粗放式经营逐步变成了精细化经营。每一处田间地头,每一亩水面都成了宝贝,都有可能出现冲突。
以后想必这些事情会越来越多,如果没有一个相对完善的法条来支撑,就算是我等累死,怕是也审不完这如山也似的案子。冯清烨脸上带着一丝苦笑的摇了摇头。
“主公的地盘,如今怕不是有内地一省两省?却只靠这样的机构来维持运转,这如何是好?”
“大人!大人!”
一名刑房的文员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四下里都寻遍了,不想您还在这里!”
“出了什么事情?让你如此失态?平日里我不是说过,身为刑房之人,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骤然临之而不惊吗?”
“好,大人,是这样,长史大人有紧急公务请您去商议。”
那文员平了平气息,说出了来意。
“什么事?可是要政事堂的学员提前毕业?还是小学校的学生毕业后去向问题?”
冯清烨提出了几个前日里同僚们一直议论的政务热点,却逐一被来人否决。
“大人,都不是!长史大人接到了主公的滚单,主公这次北上巡视各处,有的地方镇长似乎接待上出了什么纰漏,主公大发雷霆,要杀人啦!”
李守汉此次轻骑北上,沿途巡视各地形成了规模的村镇,每到一地,在出发之后都会发出一道滚单给河静,以及下一处的村镇,虽然说有可能看不到最原始的情况,但是,上千人的队伍,一千多匹骡马,如果不提前安顿好食宿,势必会形成扰民的事情。
但是,最新来的一道滚单,却是杀气腾腾。
“即日急行军,赶回河静。准备整饬纪律,刑房、执法处做好行刑诸事之备。沿途各村镇,只需供应饮食住宿即可,不再观看各地事务!但是,汝等所作所为,自思自量!”
看着这道充满了杀机的滚单,将军府的诸位高层们有些莫名其妙,多年以来,守汉杀人不少,但是大多数是对外征伐所杀,对于内部,大家仔细想想,似乎还没有过杀戮的记录。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主公?”
怀着莫大的疑惑,一干人等到了李守汉的归来。
行军队列中,虽然已经过去了数日,李守汉依旧是隐隐中面带怒气和杀机。随行的两哨近卫,一个个都是噤若寒蝉,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惹到了主公,把无上雷霆之怒引导自己身上。
队列的后面,几个执法处的兵士,监押着一名身穿青黑色长袍的人,此人虽然面色委顿,却一脸的桀骜不驯。
青黑色袍服,是阮家的官吏们习惯穿着的服色,守汉的部下们受此影响,也是入乡随俗,村镇长们都是身着一身青黑色长袍,当然下地时除外。
“想必便是此人了!”
果然,守汉回到河静的第二天,便召集文武会议。
“我此番从芽庄北上,巡视沿途各镇各屯堡,到处的景象都是十分令人欣慰,只有此人!该杀!”
冯清烨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那名镇长,却是依稀有些印象,仿佛是个福建垦民头目,当年收复会安顺化等地后,便派遣他做了会安附近美森谷镇的镇长,自己亦曾经同他谈过几次话,觉得此人颇为干练,也是个肯吃苦的人物,不想却如何惹了主公,要面临杀头之祸?
“那一日,我们本来是前往会安,准备从会安上船,前往顺化,渡灵江北上,主公听说会安附近有昔日占城国遗迹,便想去访古。便给美森谷镇下了公文,要他们安排人马食宿,公文中言明,不得铺张,不得扰民。”随行的亲兵头目莫钰替守汉介绍往来经过。
“不料想,在美森谷访古之后,到了主公用饭的时候,这厮,”莫钰点指着那跪在地上的镇长,“竟然给主公上了一盘龙须菜!”
“陈庆华,你抬起头来,你给列位大人讲讲,你那龙须菜是如何做的!?”守汉的声音清晰,低沉,但是如同从万年寒冰洞中飘出来的一般,听得众人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在主公身边多年,也不曾听到过主公有如此的反应,看来,此人确实是触到了逆鳞。但不知那龙须菜是何物?
“那龙须菜,乃是用鱼塘中放养的鲤鱼须子制成,每条鲤鱼不过两条须子,这一盘龙须菜,便用了六百多条鲤鱼!”陈庆华倒也豪爽,一口承认。
“列位大人,我事前已经说过,不得铺张,不得扰民,可是这厮,却视我的公文如无物,大肆铺张浪费,行此奢靡之事!此风断不可张!”
守汉高坐在帅案后,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而且,我每过一村镇,随行兵马的饮食草料住宿,均由内库负担,未曾耗费一丝一毫的民脂民膏,陈庆华,我来问你,这一盘龙须菜,该如何作价?你的所作所为,又当如何处置?!”
“这个!?。。。。。。”陈庆华还在那里有些嗫喏,守汉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处置决定。
“为了以儆效尤,杜绝各地的奢靡之风蔓延,来人,行文书,将陈庆华,斩首示众!”
“不!”
“不可!”
几乎是同时,陈庆华和冯清烨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我有何罪?要杀我的头?”陈庆华努力的挣扎着,试图挣脱两名近卫营士兵的束缚,他们正拼尽全力按着陈庆华。“我不过是为了表达全镇百姓对于主公的爱戴,将鱼塘里的鱼捞了出来,割掉了鲤鱼须子给主公做了菜,你们可以去美森谷镇上去打听一下,那一日我陈庆华可曾多吃了一口鱼?!所有的六百多条鲤鱼,全都是按照分量给各家各户分吃了,各处民户还在感念主公的恩德,赏赐了鱼给大家吃!”
“主公,此人有错,但是似乎从情节看来,不曾有罪,即便是要处分,也不可以杀头啊!须知,不可不教而诛,不可法外杀人啊!”冯清烨从技术层面为陈庆华辩解,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个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和自己手下的百姓对于李守汉的感情,而做出了一些出格举动的人。有错,但是无罪。
“毕竟他没有贪污,也没有将这几百条鱼据为己有。”旁边的凌正作为工房的主事开口为陈庆华辩解。
“冯先生,诸位,话不是这样讲的!”守汉依旧面色如水,但是,细心的李沛霖已经发现,不是一开始的时候那种连刀都砍不进去的表情了。
“我听人给我讲过这样的故事,当年纣王初登基时也是一位有为的君主,但是,后来,有人送了他一双金筷子,他欣然收下,但是,有了金筷子便要有金调羹,有了金制餐具,便不好再吃粗粝的饭菜,桌上摆着龙肝凤胆,便不好再住茅屋草舍,于是,修鹿台,建摘星楼,大肆征发民夫,搜罗钱财。遂有殷商之亡。为了防止我南中也出现类似的事情,这奢靡之风,便要从今日起,从萌芽起,绝了!”
这一番话,说的众人无法再开口。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零一章 不可以法外杀人
“主公所言极是!为了我南中的千秋大业,此风断不可张。”李沛霖首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转过身去又问陈庆华。
“陈镇长,我来问你,你来南中之前,可曾如同在这里这样,每日饱暖,每年有粮食吃不完发愁的事情?”福伯作为长辈,自然也不好明着反对李守汉的决定,他只能从侧面来进行“触龙说赵太后”式的劝谏。
“福大人,这一点,小的自然是感念主公恩德,不光是小人感念,便是小的治下数百户垦民,千余户土人,家家都立了主公的长生牌位,不敢说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但是,早晚间的祭拜也是不可少的。所以,小的在接到滚单之后,大为兴奋,全镇上下,就和过年相仿。乡老们纷纷商议要如何接待主公,方能显示出我们的感恩戴德之心。于是,有人便说了这道菜。说这道菜是扬州盐商宴请时的大菜,标下以为,那盐商乃是一介商人,他们能够吃得东西菜品,为啥我主公不能吃?于是,便下令将池塘中鲤鱼捞起,给主公准备了这道菜。这便是以往的经过,小的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忘语。”
“主公,情况很明了。这陈庆华,是表达治下全镇民众对于主公的爱戴之心,才一时做了糊涂之事,惹主公生了这么大的气。”李沛霖恰到好处的跟上了一句。
“对!大人,平日里您总是说,不可无证据杀人,人头不是韭菜,割了便长不出来了!”冯清烨敲钉转脚的跟上了一句。
几个人的一唱一和,为眼前的这个陈庆华求情,守汉岂能看不出来?但是,他要通过这件事,达到自己的目的。
“方才冯先生说的对,不可不教而诛,不可法外杀人。那么,陈庆华,现在你没事了。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的镇长职务,便交给你镇子里的教谕担任,你暂时在府中听候差遣!”
得知自己从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又回来了,陈庆华不由得喜出望外,跪在地上磕头不已。“多谢主公不杀之恩,多谢各位大人求情!”
“列位大人,”眼见陈庆华被亲兵们带下去,守汉在座位上扫视了诸多官员,“虽然今日赦免了陈庆华,但是,这个苗头必须要遏制住,歪风邪气,断不可成为主流!”
他将视线盯着冯清烨看了许久,看得冯清烨心中饶是没有亏心事也不由得有些忐忑,“冯先生,方才你说得对,不可不教而诛,不可法外杀人。那么,我如果提前教育了,你再犯,是不是可以杀了?我明文规定不可以触犯的事情,你触犯了,是不是可以杀了?”
“当然可以。”冯清烨在座位上拱手行礼,“当年孔子诛少正卯,也是没有证据,主公此言,强胜过圣人百倍。”
“那好!宗兄,烦劳你行文下去!各处军营、村寨、屯堡,都要进行诉苦活动,便是方才福伯所言,在来南中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对照一下,愿不愿意失去眼下的这种生活。此其一。其二,在各处进行反奢侈,反贪污浪费,反官僚主义的活动。各级官吏要对照检查,有没有尸位素餐的事情!此其二。”
“冯先生,你说的不错,不可法外杀人,那,便烦劳您和刑房的诸位同仁,依照大诰和大明律,结合我南中的实际情形,起草一部民约合集,作为日常行政司法的依据,同时,也要写一部大法出来,作为母法。”
冯清烨起身向守汉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这是学生的毕生所愿,敢不从命!定当竭尽全力,不负主公所托。”
同样让无数东林的正人君子唾弃不已的《南中基本法》、《南中民约合集》便在这样的环境下应运而生。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五天后,冯清烨判处了吴千秋的案子,证据确凿,吴千秋属于盗割他人玉米草,被发现之后,挥刀砍伤了何家大儿子,判处赔偿各项损失,并劳役三年。
半月后。一道公文从将军府发出,反奢侈、反贪污浪费、反官僚主义的运动,就此展开。
“在将军分田之前,俺家每天煮饭,都要加点野菜,才勉强能够让全家人填报肚皮,如今呢?昨天俺家煮了一锅饭,结果没吃完,剩下了不少,老婆子舍不得糟蹋粮食,早上起来就加了几个鸡蛋,给做成了蛋炒饭,换上以前,哪里敢想这样的日子?”
“我来河静之前,压根就不记得哪一顿吃饱过,不怕各位笑话,来的第一天,在码头上吃饭,差点没给我撑死。如今想想,那顿饭还那么香,可是仔细回忆一下,也没有别的什么好吃的,就是咸鱼用油煎了之后炖好。如今你看,吃的是肉,住的是楼,穿的是细布;缸里有米,瓮里有油,梁上有肉。这样的日子,上哪里去找?”
诉苦和三反运动在各地轰轰烈烈的展开,人们都结合自己的经历和家史说出了对于反对浪费和奢侈、贪污等事情的看法,无形之中,对于李守汉的威信又是一次促进。
“这样的好日月,是谁给我们的额?只有在将军治下,我们才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对嘛!我算了一笔账,要是每天每顿不浪费粮食,每天节省一斤米,我全家八口人,一个月就是二百四十斤,一年下来,就是二千八百八十斤大米,这些米可以和山里的土人买一头牛犊子的了!”
人们在热火朝天的讨论,作为始作俑者的李守汉却一头躲进了后宅。
枫晚亭上,守汉满脸笑容的看着眼前的盐梅儿。几个月下来,盐梅儿的肚子已经是高高隆起,“还有多久?”
两世为人,守汉都是第一次面临着做父亲的感觉,这感觉里,夹杂着惶恐,喜悦,期盼等等。
“郎中和接生婆都说胎位很正,大概还要一个多月。”盐梅儿也是一脸将要做母亲的幸福,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
“如今你身边几个人跟着?”守汉将椅子挪到了盐梅儿的对面,几个亲兵、丫鬟急忙过来将小茶几移动到两个人之间的空地上。
“除了蔡婆子之外,还有四个丫鬟。”
“人呢?都叫过来?”
一声令下,五个人诚惶诚恐的站到了自家老爷面前,尽管这个老爷只有二十出头。但是一股威压之气还是很明显。一个岁数较小的丫鬟已经开始有些浑身发抖,不知道是幸福、兴奋还是害怕。
“你们几个服侍太太,已经很尽心很辛苦了,但是,还要继续辛苦些!直到少主子出世,”守汉有些虎着脸,“太太身边只有你们五个人近身服侍不够,蔡婆子,你在这府里上下去挑选,挑不出来就到外面去雇,再给我挑八个人过来,每天十二个时辰,都要给我瞪大了眼睛注意着!等少主子降生,太太平安,我必有一番心意。还有,从这个月起,太太身边的人,一律双份月钱。”
守汉一遍说,蔡婆子一边如同鸡啄碎米一般点头,点着点着,饶是蔡婆子见多识广,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大为惊讶。
守汉很自然的捞起盐梅儿的左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伸手脱下了盐梅儿的鞋子,看了看盐梅儿的脚,“梅儿,你的脚有些浮肿呢!”的确,盐梅儿的脚腕和脚掌因为怀孕的缘故,有些肿胀。
“诶!没关系的,大白天的,。。。”饶是盐梅儿胆子、见识比一般的女性大一些,但是,大白天众目睽睽之下,自家相公握着自己的脚,这个,似乎有些超出别人的想象了!她的声音比起蚊虫来也大不了多少。
“不会是我不在家这段时间,有谁给你气受了吧?”守汉一边戏谑的问了一句,一边开始给盐梅儿按摩那浮肿的部位。
这句话虽然语带戏谑,却吓得蔡婆子等人魂飞魄散,老爷不在家,回来之后发现怀孕的妻子身上有浮肿的地方,这样的疑问自然是难免的,可是,谁敢给她气受?一旦追查起来,怕是倒霉的先是这些身边服侍的人。
“老爷明鉴,老身们可不敢有半点对太太的不敬!”
“老爷明鉴,婢子们侍奉太太和侍奉自己母亲一样,丝毫不敢怠慢!还望老爷明察!”
五个人跪在地上,头磕在地上一阵阵砰砰的响。
“都起来吧!哪个也没有说你们服侍的不尽心,我只是顺口一说而已。”守汉如今越来越喜欢这种上位者的感觉了,一言出口,可以决人生死穷通富贵。
几个人战战兢兢站立在一旁伺候着,那个年纪小的丫鬟,刚刚从恐惧中摆脱出来,看着守汉给盐梅儿揉捏着脚上的浮肿,不由得满眼都是小星星。
“太太的脚肿了,你们到库房里挑一下,看看有什么软和的料子,给太太做几双拖鞋出来,一定要软和,舒服的。”
守汉一边嘱咐,蔡婆子一边点头,没口子的称赞,“主公对太太的情意,那真是天高地厚。”守汉自然是很坦然的全盘接受,倒是盐梅儿,虽然和守汉做夫妻已久,房中各种各样的花样招数都试过,但是在众人面前,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却令她羞红了脸颊。
倒是那个年纪轻的丫鬟见机的快,从一旁搬过一张矮凳,将盐梅儿的腿放在上面,又寻了一条冈萨雷斯等人献来的薄呢子毯子,给盐梅儿搭在腿上,这才稍稍缓解了盐梅儿的尴尬和羞涩。
“外面忙活的四脚朝天的,你怎么有空回来和我聊天了?”一边享受着丈夫的按摩,一面关切的问着他,盐梅儿可不想因为自己让丈夫丢掉了好不容易才打下的江山,那可是用了多少的心血、精力和人头才换来的啊!
冯清烨等人组织编写民约合集的事情,盐梅儿在内宅也是听说了,而且,丈夫远赴暹罗处理凤凰营的事情,再加上暹罗的赔款割地等事情,往返下来,也是几个月的功夫,当日,那两个暹罗公主(一对双胞胎姐妹哦!)和三个号称是贵族的女孩到府中拜见她的时候,她竟然出乎意料的没有一般女人会有的吃醋等反应,“唉!他在外面打仗,我又是这样的身子,身边没有女人服侍又如何得了?何况,府里不是还有一个马上就要娶进门的?”
“那些公务?我的天呐!”守汉很是夸张的叫了起来,“堆得和山一样,我就和愚公一样,不停的处理,可是,他是挖山不止,我的这座山,却怎么挖也挖不完。真不知道,这段时间这些家伙们是怎么撑过来的。”在盐梅儿面前,守汉有时候表现的就如同是一个大男孩在宠溺自己的姐姐面前一样,他和盐梅儿两个人都很喜欢这种感觉。在外面威风八面,言出法随,回到属于自己的一个小空间,卸掉外壳和甲胄,都是需要别人呵护的。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零二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先生们其实也都是尽心尽力的,你看冯先生,你让人家去编法条,人家就带着一群人去了,没ri没夜的干,这话可不敢瞎说了啊!?”盐梅儿的话语里,满是姐姐爱护弟弟的语气。
“不管了!我今天就把那些乱起八糟的事情都丢下,凭什么?他们都有旬休,有沐浴期,我就得没白天没黑夜的?”守汉大肆的发着牢sā,听得周围的人不由得暗自咂舌,咱们这位主公,横扫千军,据地万里的人物,居然会为了没有休息而发牢sā。
“大家为什么叫你主公?我听先生们说过,他们给我讲书本的时候,说,公,大家的意思,主,主人,主心骨,合起来的意思,就是,你这个主公,是大家的主心骨,主心骨,自然是要辛苦的啊!”
盐梅儿用她半通不通的语言,给守汉一本正经的讲解,倒也让守汉心里颇为得意,“哼!我自然是这南中数百万军民的主心骨,没有了我,这里势必是一盘散沙!”
夫妇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旁的蔡婆子等人早就冷热点心流水般送了上来,在亭子里摆设上了一张小桌,桌上大大小小的碟子摆了二十多个。
“太太,您用点心的时候到了。”蔡婆子在摆设完毕后,低头行礼。
盐梅儿掩了一下身上那件云锦褙子,有些慵懒的看了看桌上的大小碗碟,“又要吃啊?不吃行不行啊?”
“不可以!你现在是两个人吃饭,绝对不可以饿到你和我的孩子!吃!起来吃吧!”守汉连搀扶带哄的,将盐梅儿扶到桌前,“给太太盛汤。”
从眼睛到嘴角都满是幸福感的盐梅儿端着一个jing巧的百合瓷碗,唏嘘的喝着碗里的热汤,“修竹,你到前面去一下,到前面签押房,看看哪位先生当值,和他说,有什么需要大人批的公文都拿到后面来,大人请他在这里吃点心,顺便议论一下公事。”
前面,后面,在将军府里,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说法,前面,便是各个职能部门办公的所在,后面,则是守汉的私宅。
“我的天呐!本来是想偷个懒的,结果还是被老婆逼着上班啊!”守汉在心里头满脸是泪的仰天呐喊。
“你可不能偷懒哦!你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爹,你得给他一个家业,还有哦,他的那么多姨娘需要你啊!”
盐梅儿一脸狡黠的看着守汉。
“见过主公,见过太太。”
当值的安天虹,十分严谨的给守汉行了跪拜之礼,同样给盐梅儿行了礼。
在夫妻独处的时候,自然可以亲昵,有部属在的时候当然还是要正襟危坐的。
“先生,有什么比较紧急的公文吗?”
按照守汉制定的制度,一般的事情,涉及到哪个部门,便有哪个部门依照自己的权限处置,涉及到两个以上部门的,则是由长史官李沛霖牵头组织进行公议,拿出一个处理意见之后,形成文字,报到他这里来,如果没有什么大问题,他在上面画个圈,也就算是完成了。
这也是他从明代的内阁制票拟制度和后来满清的军机处等制度剽窃来的。
“别的公事倒是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只是,属下有一个困扰心头多ri的想法,想要和主公探讨一下。”平ri行事颇为朴素方正的安天虹,如同古月的脸上也是隐约露出了一丝愁容。
“修竹,蔡婆子,你们扶我到那边走走,进的东西太多了,需要化化食。”盐梅儿不愿意落一个妇人干政的名声,她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安天虹这样的老夫子,是不会和守汉说什么的,于是,便寻了一个颇为妥当的借口,起身离座。
堪堪行到山脚下,便听得守汉的声音从亭子里飘了下来:“你们又把难题都交给我了啊?!”
“属下等愚钝,实在是不知道该当如何处理。还请主公明示!”
安天虹作为执掌礼房的主事,他所关注的自然是教育。自从守汉在河静乃至整个辖区内推广儒家原教旨主义,实行有教无类的教育制度以来,已经有两三万孩童上学接受教育,同时,有近七万的成年人在各村镇办的夜校等处接受了村镇教谕的扫盲,至少,自己的名字会念会写,简单的书信会写,基本的账目可以记录了。
但是,用安天虹的话讲,“如今,主公的功业,端的是一ri千里,便是坐上主公的伏波号都追赶不上。”
政事堂毕业的,被分配到了各处屯堡村镇担任各级官员,那些接受过基本教育的,则是成为太平洞兵工厂、枪炮所、冶金坊、通和染坊、船厂、织布场,黄麒英等人开设的瓷器窑口,玻璃场,到处都是要人的所在。
更加要命的是,守汉的水陆两军,也对这些识文断字,接受过基本训练的学生虎视眈眈。傻子才不要,学生们在学堂里,学过简单的ā作船只,ā作火炮,会使用刀枪,会打火铳,会计算,有的还会一些天方算数。
“各处都在要人,学生也曾经关注过,学生们倒是不必担心去向问题,但是,据学生所知,这些娃娃,到了各自的去处,都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学会岗位上的技能,短的三个月,长的半年到一年,这样一来,积累起来,可是容易误了主公的大事啊!”
安天虹跪倒在地身躯虽然有些发抖,但是,声音却是一丝一毫的也没有变化。依然是方正刚直。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年近五旬的部下,在这个时代绝对是步入老年人行列的人,在自己眼前跪倒,虽然被雷霆之怒骇的浑身发抖,但是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守汉也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虽然说出了像水太冷这样的伪君子,但是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们,还有有着自己的duli的思考和想法的。”
“去,请安先生起来。”守汉虽然依旧绷着脸,言语中却是和缓了很多,他招呼亲兵去将安天虹扶起身来坐好。
“安先生,这几年,你推行教育普及教化之功,在我河静,在整个南中军中都是有目共睹的,想来,便是至圣先师泉下有知,得知有你这样一位弟子,在这蛮荒之地推行圣人之说,想来也是很欣慰的。”
劝慰了安天虹几句,这位倔强的老夫子,虽然兀自有些惶恐,但已经惊魂稍定,想起方才主公的大发雷霆,看看亭子里地面上的碎瓷片,他还是咬了咬牙,“主公,请恕属下愚钝,关于我南中普及教化之事,属下以为,土地山川可以以刀枪铳炮得之,然若要经营,则必须要有。。。。。”
“有文事者必有武备,同样,马上得天下,不可以马上治天下。”守汉打断了安天虹的发言,“老夫子,这一点,咱们是志同道合的,我常以为,便是以军队而言,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汗!这个话这么耳熟呢?!)是注定要失败的!”
说到这话,安天虹清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主公正是明见万里。”谁说读书人不会拍马屁?这马屁拍的高深莫测,而且丝毫不着痕迹。
假山脚下,李沛霖和福伯二人急匆匆的赶来,二人是从盐梅儿派去通风报信的丫鬟那里得知了消息。
“这个老夫子,不知道又怎的让主公大发雷霆之怒了?”两个人心中惴惴不安。
在诸多的僚属之中,他们是为数不多的可以不经通报直接去面见李守汉的人物,其余的几个,则是主管营务处的陈天华,分管内部治安保卫的执法处的包中辰,对外情报工作的统计室的牛千刀等人。
来到枫晚亭上,看到李守汉正同安天虹言谈激烈,两个人俱都是面红耳赤,想来是言辞激励争吵所致。
“吵架就好,只要是讨论问题,安老夫子就不会有什么事情。”李沛霖心中暗自思忖着。
二人同守汉见礼后少不得见面寒暄几句,而后四人重新落座。
“主公,方才所为何事,同安先生讨论如此热烈?”福伯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如果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李沛霖来此作甚?
细细品味了一下稻香村的师傅们jing心制作的淮扬风格的细点心,守汉美滋滋的喝了一口热茶,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仿佛人间至乐莫过于此。
“主公刚才提出了一个方案,yu要将我南中地区的现有教化体系进行革新,在下觉得有些与圣人之说不符,故而与主公争论,倒叫二公见笑了。”安天虹的声音依然是清冷刚直,但是,从话语里,李沛霖听出了一丝不同。
“主公,这?”李沛霖将目光投向了守汉本人,希望从他口中得到真相。
其实也很简单,守汉提出来的,便是从明年,也就是天启六年开始,将学堂细化,按照学业程度和年龄分级。不能只是局限于让孩子们只是学会了几千个常用字,能够记账和驾船就可以了。
在原有的学堂基础上,要开设新的学堂。让学习了初级课程的大孩子们继续深造。不过,这些学堂学的可不是什么圣人之言了,“主公的意思,对冶金有兴趣,有天赋的,便去冶金坊的学堂,对枪炮有兴趣有天赋的,便去枪炮所的学堂,如此类推,直到那些对纺纱织布有兴趣的娃子,去织布场的学堂!”提到了这样的分类,安天虹便又有些进入了忘我的状态,他须发皆张疾言厉sè的大声说道:“当ri主公提出有教无类,却是至圣先师的微言大义,学生对此见识不到,这数年来,便以此鞭策自己,不论男女,不分汉家儿郎还是苗瑶子弟,一样推行教化,可是主公今ri提出的这样的教学方法,这分明是将我读书种子,当作学徒来看待!”
两个人仔细的分析着,从安天虹的描述来看,守汉提出来的方案确实是有些将读书识字的孩子变成了商家学徒的嫌疑,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守汉,看看他如何为自己的说法解释。
其实,同守汉相比,这三位毕竟短少了三四百年的见识,守汉的做法,无非是将前苏联的教育模式和国内的职业教育模式结合之后提出来的又一个山寨品而已。
当年苏联的教育体系,便是根据学生的特点,适合做什么的,便丢去学什么,这样的教育体系,从20年代结束内战之后便开始推行,从而保证了将一个扶着木犁的国家,变成了一个拥有强大工业体系的国家所需的各门各类人才需求。
所以,守汉要想建设一个相对完善的工业体系,除了丰厚的农业基础之外,就是人的基础,具备一定文化素质,具有一定相关职业技能的人,大量的人才储备、供应。
那些满口子曰诗云,圣人之道,程朱理学的,平ri袖手谈心xing,临头一死报君王的旧式文人,或者连一死报君王都做不到,做到的只是一队夷齐下首阳,只要朝堂上高坐的那个人说我尊崇儒家,他们便有了一层遮羞布,大模大样毫无廉耻羞臊之心的到新朝任职。这样的文人,守汉见了就想吐,更不要说指望他们能够为自己的工业体系建设做点什么事情了,他们不捣乱,不贪污就是好样的!
但是,这样的说法,是绝对不会为安天虹、李沛霖这样的人接受的,在这个时代,人们还是认为,只有接受了圣人之道的人,才会具有忠义之心,才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殊不知,祖师爷就是一个没有节ā的,要是有一点节ā的话,也不会周游列国,到处推销自己和自己的学说了。
现在就要考虑,如何能够让自己的教育体制改革,能够旧瓶装新酒,为以安天虹为代表的旧派文人接受。
看来,必须要给他们讲点道理了。
于是,守汉很无耻的剽窃了《范进中举》的故事。甚至连人物名字都没有更换。但是,他更加无耻的更换了故事的结局,结局是,范进没有中举,中举人的是隔壁县里一个同名的人,范进空欢喜一场之后,疯了。
“安先生,您是读书人,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想来您听得、见得要比我多得多,试问,如果范进有一技傍身,他的老母如何连下蛋的鸡都要拿到集市上去换些米来煮粥吃?如何他的岳父,一个每ri里同猪羊打交道的屠户,能够在他面前指手画脚?”
“须知!人的社会地位,是由经济基础决定的!大家都晓得,这河静街上的苏四娘,在外面人称女强人,手下数十个伙计,被她摆布的服服帖帖,回到家里,丈夫婆婆也都是毕恭毕敬,为什么?不是说苏四娘有多么刁蛮,相反,据说此人对丈夫和婆婆都很好,邻里有口皆碑,就是因为她比她丈夫能赚钱!”
提到了街市上的名人,三个人都不说话了,这苏四娘的事迹,早就在河静府传得尽人皆知,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但是,经守汉这么一分析,一拔高,三个人如同醍醐灌顶一般,顿时醒悟。
“所以,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这南中的读书人和眼下学堂里的一众读书郎们争取些ri后的体面,难道说,这些读过书的人,还要被没有读过书的人呼来喝去,像范进被胡屠户那样大耳瓜子打脸才好吗?”
守汉很是巧妙的偷换了概念。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零三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下)
听得安天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犹如染料铺子搬家一样。守汉说完半晌,他才如梦方醒,顾不得地上还有些碎瓷渣子,急忙忙跪倒在地,“主公深谋远虑,为南中读书之人谋划谋生之道,正所谓身修方能家齐,家齐才可以国治,学生枉读了多年的圣贤之书,却不知道圣人之道就在眼前!”
李沛霖和福伯对视一眼,都发现对方眼睛里的惊愕之色。一老一小两个成了精的狐狸,都知道安天虹这个方正君子被守汉给绕了进去,但是,守汉说的,却是堂堂正正之词,冠冕堂皇的话语,你说我说的不对,那好,以后读书人在家里被挣钱的老婆欺负,夫纲不振,你来负责?
“主公,方才只顾得说话,有一件事情未来得及向主公禀报。”李沛霖从随身携带的皮护书中取出两份信函,“广西巡抚衙门、总兵衙门转来的总督衙门公文,要求我们河静守御千户所,派遣得力人员,以一部兵力船只,驻守琼州府;协防琼州,免受海匪李旦的骚扰,保靖地方。”
派遣兵力协防琼州府,是守汉早在天启四年就同时任广西巡抚的何士晋达成的交易,经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这位何总督终于实现了自己的诺言。
“这是何士晋总督的亲信胡永闻先生写给主公的信,”放下了盖着硕大关防的公文,沛霖从一旁拿起了另外一封信。“他恭喜主公为我大明平息叛乱,安靖西南疆域。那些客气话,我就不说了,这信里,还是要主公想法子往广东调集些米粮,何总督要保证广东的军需民食,也是很艰难,务必以后每月保证输入广州等处四十万石粮米。他会知会市舶司,免税入口。还有,希望我们尽快提供五百套甲胄头盔,刀枪等物,以供何公装备督标营之用。”
“嗤!”守汉一声冷笑,这位何大人,果然是概不赊账!答应的事情办了,马上就要好处了。
“一个月四十万石粮米,运到广州,他们能够赚多少?”
“还有,五百套盔甲刀枪,压根儿就没有提出货款几何的事,这就是要我们报效嘛!”
五百套球墨铸铁的盔铠甲胄刀枪,这算不了什么,但是,南中的这群家伙们,历来都是只能占便宜,绝对不吃亏的角色,如此被何某人勒索,很是不爽啊!
“其实,我们也不算吃亏。”狠狠的抽了一口烟,福伯满脸坏笑的提出了自己的见解。“那何某人装备了自己的督标营家丁,总督大人装备了,巡抚大人呢?广东的总兵呢?市舶司太监呢?这就是主公以前说过的广告投入了。照我说给他!”
“给胡永闻回信,感谢他在何大人面前的鼎力相助,告诉他,四十万石粮米中,有一万石是给他的份额,请他寻找好妥当的商号来办理此事。另外,五百套盔甲器械有些少,不足以体现总督大人的威严,我给他八百套!另有二十只精细火铳奉送。”守汉一锤定音,相比较而言,同每月四十万的稻米输出,区区几百套盔甲刀枪,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但是我们在两广地区招募垦民出海,他们必须支持,就算是不能明着支持,至少也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言语中,几个人就议定了如何进行官商勾结,如何引诱人口出海等为以东林为首的广大精英知识分子深恶痛绝的祸国殃民行为。
一阵香味从假山脚下顺风飘了上来,盐梅儿在七八个丫鬟婆子的扈从之下,施施然的走了上来,一旁的几个婆子不住的说,“太太,慢些,脚下千万慢些。”“太太,这里有些青苔,莫要落脚。”
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盐梅儿在四个贴身丫鬟婆子的护卫下进了亭子,李沛霖等人急忙起身离座见礼,“见过太太。”
盐梅儿有些腼腆的笑了笑,“方才见诸位先生与相公在此议事,妾身不懂得军国事务,只好到厨下让人为列位先生制作了些点心。”
身后的几名在小厨房伺候的丫鬟婆子流水价相仿,抬过一个圆桌面,从食盒之中取出不少碗碟,顿时,枫晚亭中弥漫着一阵阵的清香。
“太太客气了。”安天虹依旧是一副恭谨严正的礼数。不亲热,但也绝对不失了礼数。
“相公,方才我听前面的弟兄们在一起闲谈的时候,说起去九龙江、去湄南河等处屯垦的事情,似乎大家都兴趣缺缺啊?”给守汉盛了一碗汤,盐梅儿在蔡婆子的扶持下,轻轻的坐在守汉身边。
“唉!”咽下口中的红枣百合汤,守汉苦笑了一下,“老人们不愿意丢下这里的田地,又去那么远的地方开荒,烟瘴疫病的,而且又不多给田土,新人又只能靠着府里的帮扶,这样一来,自然就开垦起来慢些了。”
“妾身妇人,原本不该干预政事,但是,相公,我们是不是可以带个头呢?”盐梅儿很是不好意思的看着守汉和眼前的这几个人。
“哦?梅儿,你的意思?”
“还请太太示下。”
“愿闻高见。”
“我们府里,好像从你当日宣布分田之后,就没有了土地了哦!是不是应该去你说的这些地方圈一些地,给我们建几个庄子?给各位大人、各级官佐将士起个头?”
嗯?田庄?
守汉混沌的脑海里仿佛看到了一丝光亮。
田庄,那不就是和庄园、农场一样吗?!
“但是,主公已经有了法条在先,每人只能占据土地五十亩,不得多占。其可以出尔反尔,食言而肥乎?”安天虹又在扮演反对者的角色了。
三个男人都在那里紧锁双眉,仔细的考虑着盐梅儿和安天虹的话,既要为圈占田庄找到理由,又不能让李守汉食言而肥,还要在南中现行的法条中找的到依据,至少是不反对的依据。
“每个人五十亩,每个人,每个人,。。。。个人,个人?!嗯?”守汉似乎抓住了一个漏洞,他不由得站起身来,因为起的过于猛了一些,袍服的前襟将桌上的杯盘碗碟之类的带落了不少,顿时汤汁和瓷器碎片到处飞扬四溅。
“快,快去取袍服来给主公和列位先生更换!”看着一块块的油污在守汉那崭新的月白色道袍上迅速扩大,盐梅儿疾言的吩咐丫鬟为守汉等人处理善后。
“莫慌!我这里想到了点事情,等我想通畅了,再更衣不迟。”守汉有些愠怒的挥手制止了几个仆人的慌乱。
亭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随着他在亭子里走来走去的踱步。视线被他牵引着,如同磁铁吸引铁屑一样。
半晌过去了,守汉终于开了口。
“福伯,宗兄,安先生,你们查一查我当日颁布的条文,是不是规定每个人可以占有田土多少?其中男的十五亩,女的十亩,后来又有了几次调整,变成了如今可以在九龙江地域占据五十亩土地进行开垦?”
“不错,另有军功可以占据田地奖励的说法。”
“这些说法,都是指的是个人,不包括买卖铺户吧?”守汉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狡猾的笑意,如同刚刚偷到了一只肥母鸡的小狐狸。三个人听得如同天书一般,什么个人占据土地多少,买卖铺子和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唉!你们的脑子里,还是没有自然人和法人的概念啊!守汉在心里摇了摇头,“梅儿,我们府内的度支账目是有你经管的,你说说,如今府里有多少银钱存着?”
“各处商号的股份分红未算,如今府里的金银存现有一百三十一万二千零七十五两三钱四分银子。”
“我的长史大人,回头算一下,九龙江、湄南河、还有下寮等处的生荒大概多少钱一亩合适,我打算给梅儿肚子里的孩子买些田土,作为产业。”
“另外,颁布一条法令,凡是在九龙江等处屯垦的,每雇佣劳工一人者,可以获得二十亩土地的垦荒指标,多者不限。”
手执一杆细细的毛笔在那里运笔如飞的记录着守汉的话语,准备回去加以整理的李沛霖,抬起头,很是疑惑的问了一句,“劳工?大人,指的是什么人?”
“凡是没有我将军府颁发的华夏户籍的,皆为劳工人选。莫要忘了,有户籍的,都有五十亩的土地权利呀!”
李沛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继续在那里记录。
“这些人,只要依照合同契约之约定,在农场内工作满五年,便可以申请获得华夏户籍。”
。。。。。。
一月之后,将军府以礼房的名义发文给各处,要求凡是接受了基本教育的孩童,年龄在十四岁以上者,必须经过考试,进入各类职业培训学校,来学习谋生之道。
同日,守汉宣布,成立南中军讲武堂,凡南中军建制内不论水陆各营,担任甲长职务以上者,必须经过讲武堂的培训。讲武堂按照水陆分班,水师炮长以上的,同样要经过培训。
为了保证自己以后有充足的军官团,守汉还下达了一道命令,在讲武堂内下设养成学校,收录十四岁以上的孩童以及一些遗孤,来接受军事训练,称之为养成生,而那些从各个部队中被推选上来接受军官教育的,则被称为士官生。
而就在议定了教育制度改革这一天,守汉一鼓作气的又同李沛霖、福伯二人研究了另外一件对他而言意义深远的事情。
“我们的地域越来越大,现在的体系远不敷用,我打算改变一下,依照原来阮家的体系、建制,和大明律的规条,在各地成立府州县建制,然后再选择几处要点,成了行政公署,负责一个较大区域内的行政事宜,几个行署之上,成立一个行营,负责这一区域内的军政事务。”
送走了满脑子都是守汉灌输的新招法的李沛霖等人,守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旁边的盐梅儿面带戏谑的看着他,“原本打算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结果,这一天,比我在前头批一天公事还累!”
“哼!那个要你偷懒的?”盐梅儿口中说的凶巴巴的,脸上却是一脸的温柔。
“你怎么想起给这个小家伙置下一份产业的?”盐梅儿握住守汉的手,轻轻的用面颊摩挲着。
“回头你看看府里头哪个人合适,就让他去做这个田庄的庄头吧!”
“嗯,那个被你从会安押回来的陈庆华,我看就可以。我看了户房里关于他那个镇子的账目,几年下来,田产翻了好几番,这家伙,经营是把好手的。”
“好啊!我早就说过,这府里的事情,你做主便是!对了,我今天给你的宝贝儿置下了如此大的一份产业,你该当如何犒劳我?”守汉故意做出一脸色色的表情。
虽然说知道是夫妻间的调笑,在亭子口上当值的丫鬟婆子们也着实吓了一大跳,“太太已经是八个月的身子了,难道老爷还要太太和他?。。。。。。”几个婆子面色青灰,这要是太太出了点什么事,主公定要拿太太身边的人撒气泄愤啊!
不过,事情不像他们想象的那种轨迹发展,盐梅儿轻轻的在守汉嘴上吻了一下,“喏,给你的奖励!”
“就是这么简单啊?我用一百多万两银子,给你得孩子添置家当,就这样只是香一下啊?”守汉故意的一脸委屈,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一样。
“哈!好像我给了你多大的冤枉似的,这样吧!暹罗的美珊和诗灵姐妹两个,自从进府以来,你好像还没有在她们房里歇宿过,这样吧!晚饭时,我跟她们说一下,安顿你今晚在他们姐妹房里歇宿,你可满意?”
提到了那两个暹罗大城的公主,守汉不由得顿时胯下蛙跳不已,那柔软的腰肢,玲珑的曲线。楚楚可怜的神情,都会让男人满是征服欲。
“多谢梅儿姐姐了!”
守汉突然在盐梅儿脸上亲了一下,一阵大笑着,奔下假山去了。
。。。。。。
就在行营、行署、府州县等各衙门紧锣密鼓的筹建的时候,守汉迎来了他人生的一个新阶段。
盐梅儿生了一个六斤八两的女婴,乳名二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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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零四章 贺客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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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棍行营许长官还山,进献象黄念珠一串,祝大小姐神佛庇佑,诸事平安!”
“水师左翼统领张小虎张大人献西洋八音盒座钟一具,以供大小姐玩赏!”
“江春江大掌柜献点翠头面一套,祝李大小姐。。。。。”
天启五年九月二十,盐梅儿为守汉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二丫儿满月。
两名知客在府门前高声接待着往来道贺的宾客,用嘹亮的声音唱出来者的名姓、所送的礼品,以及那些祝福之词。
因为守汉早已非正式的通报各处,来喝我女儿的满月酒的,我自然欢迎,但是,莫要忘记了正在进行的三反。送礼超过本人俸禄一个月的,一律乱棍打出去,到包中辰和冯清烨那里吃饭去。
不过,也有不怕的。
“少爷,我这个可不是花钱买来的。”老实人许还山,也有玩心眼的时候。
“当初我本来是想在几座庙宇里布施一下,请高僧大德们为大小姐念经祈福,不料想一个外路来的游方僧人听说是给您的宝贝女儿布施之后,便取出了这串念珠送给我了。”
象黄者,牛黄狗宝之类,生象肚上,大如白果,最大者如桃。非极大极肥之象不可得。一般只有象群中的象王才会有这个东西。
“更加难得的是,这一串念珠,通体纯白,数珠个头均匀,不知道这个大和尚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得到了此物。”
“好!我替你侄女谢谢你这个叔叔了!”
“老虎的念珠是大和尚送的,我的这个,可是战利品!”一旁的水师左翼统领张小虎,一脸的不屑,如今他率领一营玄武营的水兵,十艘舰船,驻守在琼州府榆林港,协防琼州府,免收海匪的侵扰。
“那一日,我率领船队出海巡哨,见到一队西洋商船,便上前盘查,看看是否有夹带,有偷漏税之事,不料想他们竟然开炮轰击我!这还了得?!一定是西洋海匪!”
昔日的海上虎鲨,说起海匪这个词来,一点都不脸红。
“为了防止伤及无辜,咱们没有使用火箭,结果,击伤了几条船后,他们打出白旗投降,说是没有看到我们的大明水师旗号,属于误会!这样的误会怎么可以有?于是,底下的儿郎们,也就误伤了他们!”
“这个八音盒座钟,构思制作都是极其精巧,是属下依照南中军条例分得的战利品,不值什么钱,给大小姐听着玩便是了。”
张小虎一脸的贼忒兮兮。
“我说小六子,你个龟儿子一定是跑到航道上去收人家的保护费,故意没有打出大明的旗号来,人家以为你是海匪才开炮的。你就抓住了这个错,开炮攻打人家的船队,之后再来个杀人灭口?”同样是水师将领出身的许还山戳穿了张小虎的把戏。
“谁说的?我只是惩办了几个元凶而已,其余的人,能够留下的,我全都交给冈萨雷斯那厮了,他的水师学堂练习舰队正缺少水手和炮手!”张小虎急赤白脸的为自己辩解。
“安南都统使莫大老爷献南海珍珠一斗,祝大小姐花容月貌。。。。。”
“安南都统使黎大老爷献翡翠十块,。。。。。”
花厅里的人顾不得听后面的话了,都憋着一脸的坏笑,趴在窗口的玻璃格子上,看着这两个安南都统使的使者该如何相处。
大出人们的意外,作为郑家代表的郑杖,压根儿就没有用正眼看莫家的使者,礼数周全的在知客的引领下寻了一个座位坐下喝茶听戏。
两家的使者都在之前就秘密拜会过了守汉,各自献上了重礼和自己的要求。
莫家的要求比较简单,无非是要守汉再卖给他们一些刀枪盔甲,不少于三千杆丧门枪,二千柄绝户刀,一千套盔甲,当然,这些武器装备自然是多多益善。为此,莫大老爷已经督令手下得力人员,日夜开采,取得南中需要的矿石一万石,经由广西运抵了河静。(哈!几年之内不用愁没有锰矿用了!)
而郑家的郑杖,则是有些趾高气扬,挟胜利之威。无他,这一年里,郑家全力西进,痛打寮国这条落水狗,大大的拓展了自己的地盘和实力,私下里,已经有不少人向郑王爷提出了劝进、禅让等主张了。
郑家送来的额,除了金珠宝贝若干之外,便是足足六十船的煤炭。令守汉不满的是,这次里面居然没有掺杂太多的煤矸石!
除了想要购买足够装备一万人的刀枪甲胄以外,郑家还提出了自己的新想法。
“我们想要购买一些贵方出产的火炮。至少十门,随炮带二十枚炮弹,足够的火药,价格,可以任由贵方开。”这是郑杖在面对李沛霖时交的底,“寮国的山寨城池,有些不好攻打,有了贵方的炮火利器,敝处可以少折损些人马。”
“东吁王使者,献上象牙二十对,宝石一斗!”
“阿拉干王特使,献上锡兰金刚石一斗!”
“这东吁王和阿拉干王是怎么回事?前世有仇啊?还是谁把谁的老婆拐走了?怎么互相的眼神都和乌眼鸡似得?”黄雷挺在窗口满是疑惑的看着两个同样从缅甸来的使者,不同的是,东吁王的使者是从陆路来的,而阿拉干王的使者,是乘船来的。
“怎么回事?”一旁沉默了半天的汉元商号商情调查室外号人称木牙狗的主事木牙,用没有什么特点的声音在一个角落里开腔。
“黄大人,始作俑者,还得说是您和您原来供职的凤凰营啊!”商情室负责对外收集整理分析各种信息资料,从各个大大小小政权的情况,到他们占据的地域大小、山川河流森林田地,亩产多少,种植农作物种类,治下多少人口,有什么林木矿产,拥有多少武装,带兵将领的能力性格,星座血型,喜欢吃豆腐脑放糖还是放盐,与周边政权的关系如何,彼此有联姻关系还是世代仇人,这些都是商情室掌握的东西。
“哦,木牙狗,木大人,您给咱们说说?”
一屋子的人都竖起了耳朵,等着听木牙狗讲这段东吁王与阿拉干王之间不得不说的恩怨情仇。
“几十年前,正是我大明神宗万历皇爷在位之时,那东吁王朝莽应龙父子在位,也算是一代雄杰,励精图治,整军经武,试图将云南府治下的三宣六慰统一到自己的麾下,然后北上昆明或者大理,建起一个以大理或者昆明为都城的国家。便屡次兴兵犯境,灭了我大明册封的无数大小土司官。但是,我大明奉天承运,铁桶江山,又岂是他这样的蚍蜉之辈所能撼动的?皇爷一道圣旨,刘綎、邓子龙等将领便率兵从陇川、孟密出发,一直攻打到了他的老窝阿瓦城,从此,东吁王室内部内乱频频,不是堂兄弟之间火并,就是原先归附的土司纷纷自立,很快,地盘就有原来的几乎整个南中地区,迅速缩水,不数年间,更被暹罗王和阿拉干王轮番击败,那阿拉干王,更是一个狠角色,率领雇佣的葡萄牙人和本部土兵,一鼓作气拿下了东吁王的老窝白古,更将当时的东吁王莽应里俘获(缅名南达勃因)押回东吁斩首。”
(三宣六慰,是指的当时明朝在中南地区册封的几个土司政权,三宣指南甸宣抚司、干崖宣抚司、陇川宣抚司。六慰指车里军民宣慰使司、缅甸军民宣慰使司、木邦军民宣慰使司、八百大甸军民宣慰使司、孟养军民宣慰使司、老挝军民宣慰使司。三宣六慰的范围除了国内部分外,大致还包括今缅甸那加山脉、亲敦江和伊洛瓦底江以东地,泰国和老挝的北部。所以说,自古以来。)
草草的一席话,说的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相去不远,在座的众人都有些耳闻,想不到,这遥远的两个国家竟有如此复杂的关系,灭了我的国,占了我的城,杀了我的王,基本上这样的仇恨,就是不死不休了。
“那和我们西征有什么关系?”黄雷挺还是没有搞明白。“你看他们那一个个和李大人巴结讨好的劲头,那卑贱的样儿,老子可是做不来!”
“老黄,我好像明白点了。”凤凰营右营营官麦大明似乎摸到了些门道,“咱们当日在暹罗王城之下,因为军中疫病流行,主公爱惜将士性命,便没有灭了暹罗,只是同他签了一个城下之盟,割了些地,赔了些银两。然而主公仁厚,许诺可以帮助暹罗人抵御缅甸人的攻伐,并且,卖了不少刀枪器械给暹罗人,。。。。。。”
“想来那暹罗人一是得到了主公的撑腰,胆气壮了不少,二来手中有我南中打造的精良器械,正要寻一个晦气的试试手段,三来两家又是世仇,如此,这暹罗便与缅甸大打出手了!?”黄雷挺也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
“所以,这三家,借着大小姐满月的喜事,到此道贺,所为的,想来不过是要向主公买些器械火炮之类,也好同对方在战场上血战一场。”
“方才木大人讲的三宣六慰,确实不假,都是我大明的属地,但是,最初的时候,我太祖高皇帝,册封的远不止这些,还有大古喇、底马撒和底兀剌三个宣慰司,但是因为年代久远,路远迢迢,这些土司便纷纷的自立,便和左近的寮国一样,自立为王。又有些土司,比如八百、老挝和车里三个宣慰司、木邦、蛮莫、陇川、孟养等司,都被缅甸所吞并。后虽经多次血战,收复失地。但如今我大明疆域只有三宣,六慰便没有了。所以主公起兵之初,便是要收复我大明失地!”执掌营务处的陈天华,对这些事情也是如数家珍一般。
听得花厅里的诸多将官们如醉如痴,奶奶的,原来,这如此广大的地域,都是我大明的!我大明在南中的长官是谁?是我家主公啊!也就是说,这南中的地盘,便是我家主公的额,便是我们的!
“大人,咱们什么时候去把这啥三宣六慰的地盘都抢回来,让主公一统南中,也好向北京城里的皇帝老倌要个大大的官做?”
“尼德兰王国东印度公司股东兼特使,范巴斯塔先生,献上鹿皮五十张,鹿茸一百对,二尺玻璃镜一面,大自鸣钟一对!”
从门口传来了知客高亢嘹亮的声音,随着声音,几个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的家伙,在一名执事的引领下走进了院落。
“嘿!小六子,让你在海上打劫别人,看!佛郎机人苦主来找你算账了!”有人一边看着那几个所谓尼德兰王国什么东印度公司的代表,一边忍不住挤兑着张小虎。
“不是佛郎机人,”木牙狗还是那副腔调,让人始终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声带受过伤,或者是附近山里的土人学了汉话。“是荷兰人,他们的旗号上有一朵大花,是荷兰人的标示。”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零五章 所为何来
任谁也不会想到,为一个刚刚满月的女婴举办的一场酒宴,居然惊动了几乎在这南中地区的所有势力,当然,被李守汉和郑家狼狈为奸轮大米的寮国就算了。正处于恋奸情热阶段的郑家自不必说,缅甸的东吁王、阿拉干王,暹罗的大城王,吕宋的西班牙总督,刚刚被赶出沙廉不久的葡萄牙人,还有以郁金香为标识的荷兰人,都纷纷为这个女婴送来了重礼,并且派出了专使来祝贺。
原因无他,她的父亲是如今在这一带举足轻重的政治势力、军事力量的统帅,强大富有的经济团体的所有者。
佛拉基米尔。伊里奇在《东方帝国》中,对于这件事有着很精辟的论述。
经过礼房、汉元商号那些精于交际接待的家伙们的一番周旋,很快,这些宾客的目的就很清楚了。
“果然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守汉摆弄着一枚锡兰天青石,逗弄着躺在缠绕着铜丝的楠竹婴儿床上的二丫儿,二丫儿的小眼睛不时的看着眼前这个人手里哪一枚枚漂亮的石头,嘴角露出一阵阵咿呀的声音。
“闺女,你说,爸爸应该怎么对付这群家伙?”守汉从手边又拿起了一块红宝石来逗弄着女儿。
“女儿才刚刚一个多月,连人都不认得,你却在这里询问这些军国事务,她哪里听得懂?”刚刚奶过二丫儿的盐梅儿,放下手里的鸡汤碗,有些不满的白了守汉一眼。
“诶!我这是从娃娃抓起,孩子今天小,明天小,后天就大了。都是一点一点的长大的嘛!”
同女儿玩了一会,守汉被盐梅儿“轰”出了房间,来到了书房之中,这里,几个得力的助手已经久候多时了。
关于这次会议,到底商议了什么,人们在当时不得而知,只能够从很多年以后相关人员的自述、年谱、书信等资料中进行推论,所以,当年在河静作为一个西方国家的代表的阿方索神父,他的书信就显得格外的重要。
“我不知道是不知这些该死的低地佬在给李将军女儿送的那面玻璃穿衣镜上施用了撒旦的魔法,据我的一个在将军府里服务的教徒说,将军见到那面镜子之后,便呆立不动,半晌之后,围着那镜子转了几圈,口中不住的喃喃自语,‘该死的,该死啊!我怎么把这个东西给忘记了?!’”
“随后,将军便将似乎首批接见的盟友郑家、准藩属暹罗大城王的代表,以及基于自己的地位安全,急于向李将军准备求得保护、并购买李将军这里的制式军备的缅甸两个地方政权的代表,都抛到了脑后,同那个该死的低地佬,荷兰东印度公司公司的家伙,范巴斯滕,见面,言谈甚欢!”
身材瘦高的像一根杉木一样的巴斯滕,他的姓氏让守汉想起了在AC米兰效力的那位球星,但是,这位球星的前辈,可不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
“总督大人,在您那英勇无敌的军队同暹罗军队的武装冲突中,处于对您和您的军队的敬仰和友谊,我们尼德兰王国的武装力量采取了严守中立的态度,不像那些该死的西班牙帝国的猪猡一样,试图用自己的力量来阻止您的征服。但是,您无敌大大军就像碾碎甲壳虫一样,碾碎了他们。”
吹捧别人的同时,不漏痕迹的吹嘘了一下自己的明智,巴斯滕也是此间好手。
他将王宝同暹罗窝罗翁的战役中,荷兰人找了无数的理由赖在大城,推诿不去呵叻府的行为,称为对李守汉总督的敬仰和友谊。果然好手段!
“将军的大军经过阿瑜陀耶的时候,我们东印度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也曾经目睹了将军的军威,果然是比当年的查理曼大帝毫不逊色!我们为在这一地区有将军这样的强大武装力量存在而表示欣慰。”
“我们希望,能够在商业行为上,尼德兰王国东印度公司公司,能够同李将军展开合作;共同谋求商业利益。同时,为了保证我们的商业利益不受侵犯,我们准备同李将军合作,展开对这一带海域存在的海盗船只,比如流窜在吉大港和阿拉干地区海面的葡萄牙人进行打击,同时拔除他们盘踞的巢穴,为建立一个公平合理公正的贸易秩序做出努力。”
听听这话说的,守汉听完了通译翻译过来的话语,禁不住都有一种报以热烈掌声的冲动。将巴斯滕的话翻译成大白话的意思就是,“哥们儿,你打暹罗人的时候,咱们可是在暗地里扯了暹罗人的后腿,帮了你的忙。咱们在暗地里也看见过你的队伍,果然很牛,咱们觉得吃不下你,又听说你的地盘上有很多的好东西,咱们就商量一下,共同的发财大计如何?不过,为了确保咱们的发财事业不会被人打扰,我觉得咱们是不是一起把我看着不顺眼的那个葡萄牙人干掉啊?”能够将这么无耻的目的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守汉自愧不如。
“没问题,只要贵公司能够支付足够的货款,符合我们的要求,南中的贸易大门,便是为贵公司敞开的。”
“但不知,贵公司想购买些什么货物,价格多少?用什么货币支付,或者,能够用我们感兴趣的何种同价值的货物抵价?”
“英吉利的查理爵士是我的商业伙伴,我们有过很多次的愉快合作,他向我推荐过将军的瓷器生产,那精美绝伦的瓷器,在海牙,在阿姆斯特丹,都引起了巨大的波澜,就在我此次前来为您的小公主道贺的时候,我的几位朋友还特意写信给我,希望能够得到您这里出产的瓷器,特别是那种圣母造像,我希望能够拥有这个幸福。”
守汉点了点头,他说的查理,便是那个最早发现了骨瓷,哦,百合瓷的商业价值的英国人,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什么爵士。可惜,这位查理爵士,没什么钱,无法采购太多的瓷器,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那些瓷器被别人买走。
“查理从我这里获得的只是英吉利地区的独家销售权,如果贵公司有兴趣,有实力,我可以将整个欧洲大陆的独家销售权交给贵公司。”守汉觉得,似乎一个不错的机会就在眼前,不过,接下来的话,让他和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为什么要交给我的公司呢?我觉得将百合瓷的欧洲大陆独家销售权交给我是将军您最好的选择。我和我的家族,也拥有足够的支付能力,如果将军提供的货物种类数量超出了我的支付能力,我可以暂时由东印度公司来为我们的贸易进行垫付。”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欧洲人并不是像被人吹嘘的那样,只有公司的利益,丝毫不考虑个人的得失的啊?!守汉惊愕了半天,方才想起,在西方文化体系里,似乎个人主义和个人利益并不是一个贬义词。
而且,在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历史上,似乎贪污,受贿,挪用公款,损公肥私等等事情案例屡见不鲜,这也就是为什么荷兰的东印度公司最终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中的原因。
“并且,我的家族在十七人委员会中也有自己的席位和朋友,对那些有可能损害我们共同利益的行为,我们会在萌芽状态就采取预防措施的!”
所谓的十七人委员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互相勾心斗角,拆台挖墙脚的事情更是屡见不鲜。
“可以!”
守汉拍板定案。凭什么帝国主义通过收买中国的汉奸,来获得巨大的利益,如今,一个尼德兰奸自己送上门来要当内奸,这样的好事,为什么要拒绝?
“我的兄弟,不知道你这一次想要带什么样的货色回去,需要带多少?”
守汉完全是一副奸商的嘴脸。
“如果货源足够的话,我希望能够带走至少一千套餐具,一千二百套茶具,那种漂亮的圣母像,则是有多少我就运走多少。因为我们是第一次进行交易,价格嘛,就和查理一样好了,我的船上带来了足够支付这些货物的金子。”
嗯?你一个来为我女儿祝贺的使者,船上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金子?此事必有蹊跷!
“我同您的生意谈完了,下面,我受尼德兰王国东印度公司董事会的委托及授权,同您进行商业谈判。”范巴斯滕一脸正气,仿佛刚才那个挖墙脚谋私利的人不是他。
“鉴于目前欧洲的局势,和我们的正义事业,尼德兰王国和英吉利王国,支持丹麦王国对罪恶的哈布斯堡家族进行神圣的战争。因此,大批的军事装备被调往欧洲大陆,为了防止我们被那些罪恶的战争贩子,该死的奴隶贩子,怯懦的葡萄牙人袭击时没有完善的武器,公司决定从您这里采购大炮,火药,以及那些精良的刀剑盔甲。”
“这些?”
“打算要多少?”
“在不影响您的战略安全和防务的前提下,东印度公司希望是越多愈好。”
“嗯,我的武备库房里,有一些没有装备部队的火炮,大小口径都有,数量大概是在二百门左右,另外还有一些配套弹药,数量就不太清楚了。我需要让我的军需官给我一个详细数字。至于说刀剑长矛盔甲,库房里有的是。不过,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要知道,我也有我的难处,地多人少,到处都要花钱,除了开荒之外,什么修路架桥,开沟渠,修港口,兴水利,到处都要用人,得花大价钱去雇佣民夫啊!”
“这个?付款方式问题,将军,我们是不是可以商谈一下,让我的随行船只先行运走那些我们之间贸易的瓷器,运到巴达维亚之后,即刻返回,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将全部的军购货款支付给您。”
这里面一定有天大的秘密!
想了一会,守汉心中一阵狞笑,这厮果然打得好一手算盘:先用公司给他购买军火的货款,支付了自己做的瓷器生意的款项,然后,将瓷器运到荷兰人在爪哇的总部巴达维亚脱手一部分,套取现金后,再回来支付军购款项,果然是好手段!不过,这种公款私用利用时间差抢帽子的把戏,似乎我们早就玩的精熟了!
看到守汉半晌不语,我们的巴斯滕先生心中一阵阵发凉,他仿佛看到一个个洁白的圣母像变成了一枚枚叮当作响的金币,然后,这些金币突然在圣母的光环下变成了一个个长着翅膀的小天使,飞到了圣母身边,然后,得意的看着跪在大地上无助的自己。
不!
巴斯滕先生在心中的深处发出了一声呐喊!
“总督大人,您的领地内缺少劳动力吗?我们东印度公司可以为您提供大量的黑人、爪哇人作为您的奴隶,从事那些繁重的体力劳动,每个强壮的奴隶,只要五百文中国钱币如何?”
一边紧张的同守汉讨论着生意,试图用刚才还被他唾弃的奴隶贸易来弥补李总督说的所谓劳动力不足问题,巴斯滕先生一面在身上的口袋里摸来摸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身上的呢子绣花礼服口袋过于深,当他举起绣花麻纱手帕。准备擦擦头顶的汗水时,“吧嗒”一个东西掉落在地上。
“不要动!”两名亲兵一声喝斥,一个抢步上前迅速挡在守汉身前,另一个拔出腰间佩刀,将雪亮的刀刃压在了巴斯滕的脖颈之上,一丝鲜血慢慢的从巴斯滕先生有些松弛的皮肤肌理中流了出来,悄悄的流到了绝户刀的刀身上,在打磨得十分光滑的刀身上绽开了一朵美丽而令人恐惧的花朵。
“主公。”莫钰从地上捡起了那个从巴斯滕口袋里掉出来的东西。“便是此物。”
一个用牛皮制成的小皮夹子,可以从手感上判断出,这个皮夹子价值不菲,被皮匠鞣制的十分柔软,略有些赭黄色的皮夹表面,可以看到漂亮的花纹和家族徽章。
守汉很不客气的横了巴斯滕一眼,“以后这些人再来,不能只是检查是否带了刀枪等危险物品!”他教训了莫钰一句,顺手打开了那个皮夹,他打算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情书,艳照之类的东西,满足一下自己的低级趣味。
但是,很令他失望。
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印刷的质量和纸张的质量在守汉看来都很一般,甚至很粗糙,“这个该不是这个时代欧洲流行的**之类的吧?荷兰可是那啥和吸食大麻都是合法的!”守汉准备用批判的眼光来审视一下这本作品,如过可以的话,他准备用学习的态度今晚在美珊姐妹两个身上实践一下。
但是,翻开之后,让守汉大失所望,旋即,他又兴奋的几乎要跳起来!
这....这竟然是对数表,妈的,我怎么把该死的纳皮尔给忘了!有了这个再加上三角函数,别说是牵星板了,就是六分仪也不在话下啊!不对!还有炮兵,炮兵的射击技术也可以提高好大一块!什么间接瞄准,测距,基准炮等等,都可以搞了!
“这个是什么?”守汉依旧绷着脸。他扬起手中的册子。
“这个,这是我的一点小小的业余爱好!”巴斯滕擦着头顶上的汗水,虽然那亲兵的刀已经离他的脖子很远了,但是他切身体会到了河静军事装备的精良,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要体验了!
“这是查理爵士给我寄来的一本英国数学家的最新著作,我最近正在研读,发现很有一些意思,便随时携带研读,不想今天惊扰了大人。”
“巴斯滕做梦也想不到,他的这个业余爱好,为我们的家族带来了多么大的成就!”很多年后,范巴斯滕家族这样的评价他的这一番奇遇。
“恰好当时的李将军也是一位数学爱好者,见到了这样的著作之后,两个人便从商业伙伴迅速变成了共同爱好者,巴斯滕先生将自己收集的各类西方数学家的著作很慷慨的送给了李将军,任由他阅读印刷。而李将军也很大度谅解了巴斯滕先生在资金调度上遇到的暂时困难,只是提出了一个小小的附加条件,就是如果有了最新的数学著作,一定要在第一时间给他搞到手。并且,作为一个富有的君主,他慷慨的发出邀约,‘到我的领地来吧!只要你们研究出新的成果,不管是数学的、还是物理的、化学的。’”
一个月以后,巴斯滕先生意气风发的启程返回巴达维亚,他的公文包里,一份巴斯滕家族同李家的契约规定了关于百合瓷的欧洲大陆独家贸易权归属问题,另一份,汉元商号同尼德兰王国东印度公司签署的关于展开双方全面贸易的协议,内容涵盖了包括砂糖、藤、白米,荷兰的药材,巴达维亚的香料、胡椒、琥珀、麻布、棉花、铜、锡与铅等金属,生丝、丝绸、陶瓷、黄金,日本的银两。
哦,契约的一份补充协议还规定,东印度公司每年向南中当局提供不少于一万名长期劳工,仅限于青壮年男性,不得用老人妇女儿童来充当。
另外,双方就共同打击印度洋上的海盗问题达成了一致。
东印度公司郑重承认,满剌加及其附属岛屿,是大明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土之一部分。
南中军当局承诺,保证东印度公司船只人员货物财产在满剌加以东直到广东洋面的安全。
船舱里,南中军淘汰的各类旧杂式火炮,诸如碗口铳、六磅铜炮之类的,经过保养,擦拭上油之后,被摆放的整整齐齐,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幽幽的金属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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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零六章 误会还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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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龙,郑王宫。
世子殿下得到内侍传唤,说是郑王陛下有紧急军国大事请世子殿下前往商议时,已然是上床准备就寝,听到说父王有要事传召,急忙推开那刚刚入港的美妾,吩咐人打水来稍事清洗一下,更衣前往郑王寝宫。
郑梉王爷的寝宫内外,加了不止一倍的岗哨,那些郑家的同乡士兵组成的宿卫精兵,横眉立目的手执刀枪在各处通道、宫门口上设立了哨卡,阻断内外交通,升龙城内,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断绝行人,一时间,以郑王宫为风暴眼,一个巨大的风暴仿佛在升龙上空快速形成。
“到底出了什么事?”世子殿下一边在轿子里仔细打量自己的衣着,看是否会有失仪之处,另一面心中不由得一阵阵忐忑,“难道是我在私下里说的那些话,同大臣议论的那几桩事情走漏了风声,被父皇知道了?”
一路在心里胡思乱想,世子的轿子来到了郑梉的寝宫外,这里的戒备越发森严,七八个宿卫将军带着自己的部下在寝宫外布下了天罗地网。看到这样一幅情景,世子殿下越发的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借着落轿、下轿混乱的功夫,世子悄悄的同上来搀扶自己的心腹内侍,悄声嘀咕了一句,“告诉那几个家伙,听到风声,立刻起兵攻打王宫!”然后,大声的说道:“打发个奴才回府去,给我取件厚实些的袍子来,父皇召集议事,一时来的匆忙,衣服穿的少了些。”
那内侍答应一声,转身便要离去,却不料被一名宿卫拦住了去路。“陛下吩咐,今日这寝宫,许进不许出,少不得要请世子殿下先顾及国事,再保重身体了!”
世子暗自交了一声,“苦也!”在几名内侍的引领之下,来到了郑王爷的寝宫内。
“儿臣见过父皇!”虽然还顶着一个王的称号,但是平日里的起居形制,礼仪等诸多事务,郑梉的派头已经和皇帝一般无二。“父皇深夜传召,不知有何军国大事,要教导儿臣?”世子努力的平心静气,让自己的语调尽可能的显得正常一些。
“我儿,你来看。”郑梉的语气也是很平缓,但是,世子的耳朵还是很敏感的感觉到了故作镇静中,隐藏的焦虑和杀机。
寝宫的地面上,一个大臣正以头触地跪在那里。从背影望去,世子觉得很是熟悉,但是又一时想不起了。
“好了,郑大人,这里只有我父子二人,你把你在河静的见闻再说一遍,让我儿为朕参详一番!”
跪在地上的大臣从郑梉的语气听到了一丝缓和,知道这位陛下的盛怒,已经稍稍的缓解了。他慢慢的抬起头来,有机灵的内侍急忙上前搀扶起他,好让他给世子殿下行礼。
“臣郑杖见过世子殿下。”
原来是他!世子顿时觉得一天的乌云散去了。这家伙一直在河静充当使者,用煤炭等物同李家交换刀枪器械等物,对于自己在私下里搞得那些小动作,想来就是想告密,也是无法得知内幕的。
“殿下,臣夤夜赶回升龙,便是要向陛下禀告一件可能会让我郑氏一族死无葬尸之地的秘密!”
“前日,李守汉为他的大女儿办满月酒,那一日,。。。。。”
那一日,河静史无前例的热闹。
虽然刚刚经历过三反,但是,大家的热情是守汉也不好驳斥的,没办法,大家的理由很是充分,“主公得了大小姐,大喜事嘛!”
拗不过自己的女人和部下的意见,守汉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他还是给自己留了后手,“我从自己的私库里拿出钱粮来操办此事。也好给孩子积些福德。”
负责治疗伤兵病号的惠民药局,负责敬老惜贫的济民总局,都收到了将军府拨付的钱粮,“给伤病兵加菜,庆祝主公得了千金!”“给老人添置些衣服用具,告诉他们主公得了千金。”
河静城中的寺庙道观庵堂,都得到了一笔香火钱,请他们为主公的女儿念经祈福,连阿方索的天主堂也不例外。一时间,各个庙宇诵经声、钟鼓声、木鱼声响彻云霄。
在呈上了一份丰厚的礼单,外加五十船的额外煤炭交付之后,郑杖在为来宾摆设的酒宴中得到了一个很不错的位置,同荷兰东印度公司、西班牙吕宋总督府、暹罗王室等处的代表、使者相邻。
与别处宴饮不同,河静府的这场欢宴,颇有些古风,每一个宾客都是独自一人一张长方形的桌子,桌上罗列杯盘,肥鸡嫩鹅,花糕也似的水牛肉,海中打来的各类鱼虾,如山相仿的堆积在桌上。
好巧不巧的,负责这一区域的知客,正是汉元商号的大掌柜之一,李沛霖的弟弟李沛霆。
“那一日,李二气焰嚣张,言语中对臣下颇不以为然,又有暹罗、佛郎机等处诸使者趋炎附势,令他越发的得意,饮酒时话语中便有舍我其谁之意。臣有些气不忿儿,便出言讽刺。”
听到这里,世子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如果此时同李守汉发生冲突,以他自忖军事能力,不敢说会比暹罗大城的颂昙王打得更好。
“你是如何讽刺他了?”
“臣下说,‘二公子昆仲是大将军手下数一数二的股肱之臣,又谊属至亲,定然会建立一番轰轰烈烈的功业,想来日后不是长孙无忌,亦是杨国忠。’。。。。。”
“你个混账东西!”听到这话,饶是世子平日里养气修身,脾气掩饰的极好,此刻也止不住的怒火。李家兄弟将自己幼妹许配给李守汉,这本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你在诸多使者面前,同李家老二,有名纨绔的李沛霆指明此事,这不是当面打脸是什么?
还有,你说什么长孙无忌、杨国忠之类的话?长孙无忌倒也罢了,凌烟阁上第一功臣,那杨国忠又是什么?害得李隆基仓皇入川避祸的元凶罪魁之一,让李三郎一世英名尽数毁去。这话如果被人传到李守汉耳中,若再有人煽风点火,添油加醋,少不得李守汉会对郑家另眼先看!
“你个该死的奴才!”世子殿下将这一路的惊吓、恐惧一股脑的都发泄在了郑杖身上,一脚踢了过去,正中郑杖的面门,登时脸上如同开了颜料铺子,青了眼框,红了口鼻,满脸都是乌黑。
郑梉一旁冷眼看着儿子对郑杖拳打脚踢,口中不住的破口大骂,他很清楚,儿子对待郑杖的态度是为什么。郑杖常驻河静,掌握着同南中军的贸易大权,在别人眼中,那是一个肥的不能再肥的差使。
世子殿下也是要用钱的,身边的一群人,也是少不了要些好处。偏偏这个郑杖,忠心倒是忠心,在这人事上,却有些过于执拗了,几次世子殿下和他身边的近臣想要从他这里获取些好处,都碰了软硬不一的钉子。世子殿下焉能不恨?!
看自己儿子打了一会,郑杖口中只是认错不已,丝毫没有求饶的意思,郑梉便淡淡的喝了一声,“够了!住手!”
“郑杖,你可知世子为何如此暴怒?”
一边训斥着郑杖,一边示意身旁的内侍太监给郑杖送过去面巾,也好擦擦脸上的污渍和血迹。
儿子打了人,爹总是要给儿子找些理由来遮掩一下,顺便安抚一下人心。
“小臣愚钝,虽深知过错深重,但,详情却是不知。”用一旁内侍递过来的面巾擦了擦脸上的血迹,郑杖兀自跪在地上。
“你在河静常驻,虽有些功劳,然而,过错也不少。比如那个丁十三,化了许多的银钱,耗费了无数的九转钢,可曾造成一门可以同李家匹敌的火炮?!”
丁十三,是郑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从枪炮所,半是引诱半是绑架的弄到升龙来的一位技术人员,原本以为,有了铸炮技工,又有了大批购买来的九转钢,自己也可以造成和李家一样的火炮来。但是,熔炼了无数的铁矿石,浪费了无数的木炭,最后,连高价买来的丧门枪和绝户刀都被狠心熔炼之后,人们很是恼火的发现,依旧无法造出李家那样的九转钢和火炮。
原因无他,丁十三只是在枪炮所里的一个环节上,其余的环节并不熟悉知晓。
为此,郑王爷也是对郑杖颇为不满!
“汝又在此我军西征的紧要时分,与南中军的要人起了龌龊,你须怪不得世子对你略加薄惩!”郑王在一旁为儿子的粗暴行为、为郑杖寻找一个下台阶。
“还不快谢谢世子殿下?!”
郑杖忙不迭的磕头向世子请罪,感谢世子的这一顿触及灵魂的教育。
“话一出口,小臣便知道失语了,李二立刻颜色更变,拂袖而去,再不到小臣这边来劝酒。小臣略坐了片刻,觉得也是无趣,便让贴身从人到外面招呼护卫,看看他们是否用完酒饭,准备回馆驿便是。”
“小臣新用的一个护卫头目黎锦标,同小臣的长随一同进来向小臣回话,说小的们已经用罢了酒饭,随时可以回馆驿。”
“就在此时,李二跌跌撞撞的闯了过来,口中满是酒气,他理也不理小臣,只是拉住了黎锦标说话,口中念念有词,‘老黎,老黎’的叫个不停。“
“是这李二酒吃多了?故意给你难堪不成?”世子隐约觉得,似乎要有大事发生。
“那黎锦标也是哭笑不得,又不好推开李二,只得好言安抚李二,二人纠缠了半晌。不料,就在这片刻之中,臣,发现了一个阴谋!”
说到这里,郑杖挺直了腰板,眼睛之中炯炯放光。
“说,你发现了什么?!”世子殿下有些不耐烦了。
“臣听到了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黎景淳!”
提到了这个名字,世子猛地一下,他明白了为什么来的路上,大批的宿卫如临大敌了。
那黎景淳,倒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只是黎皇宫中一个文学游戏之臣,每日里陪同黎皇父子,吟诗作赋,搞些对联,回文诗之类的文章,或是做些投壶射虎之类的游戏,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勾当。可是,这个名字如今却被表面的盟友、潜在的敌手中的重要人物随口叫出,这说明什么问题?
“小臣回到馆驿后,仔细问过黎锦标,此人倒也老实,他说,黎景淳同他乃是未出五服的兄弟。二人的父亲乃是一爷之孙!故而五官眉宇相貌间有些相似,想来那李二便是因此而酒后认错了人。”
但是,李沛霆又如何认识黎景淳的?
郑王父子二人有些不解了。
“启奏陛下。”
一名太监在殿外回事。
“说!”
“前去办差使的人回来了,他们说,那人今年一共出升龙四五次之多,每次大约十天上下。都说是回家照顾老母。”
这就对了!
想来,定是那黎皇黎维祺,要报当年平安王郑松的杀父之仇,故而派遣身边的近侍心腹,往河静去,与李家取得联络,预备里应外合,将清都王郑梉一脉诛杀干净,以夺回大权!
“另外,据小臣在河静收买的李家臣属所言,似乎三公主黎慕华亦曾经到过河静府。”
“请父皇早作决断!”
世子翻身跪倒,以头抢地。
“令黎维祺退位,立其子黎维祐为帝,以正朝纲!”
“臣郑杖附议!”
废了黎维祺的永祚年号,甚至废了黎维祺本人,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现在郑王爷想的是,如何的实至名归?
凭什么那把椅子上坐的人一定要姓黎的?
殿内,一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零七章 巡视工厂
咱说到做到,收藏过了3000了,加更一章,人品爆发,祖国万岁!
打发走了各处各方的客人,检点了为女儿满月而大ā大办所获得的各式礼金礼物,不由得吓了守汉一大跳。
自己体系内的各级官佐不算,因为守汉有言在先,那个送礼超过俸禄的,就去包中辰那里喝酒。所以,这些人的礼物大都是可以用礼轻情意重来总结。当然,像张小虎这样的家伙可以例外,他大可以振振有词的说是我以前的积蓄。
大宗的礼物是周边各个势力送来的。这些家伙们,一出手便是以升以斗计算的宝石珍珠之类。这着实让李守汉自愧不如,大声哀叹自己是一个土包子。
不过,无事献殷勤,自然是非jiān即盗。
哦,这个词汇用在这里不太恰当,自然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这些人的目的都如同商量好了一般无二。
“购买军火!”
“购买刀枪!”
“购买大炮!”
“购买铠甲!”
“购买棉布!”
“购买瓷器!”
“购买绸缎!”
“购买一切南中出产的,大将军又允许我们买的东西!”
于是,汉元商号的掌柜们,乐得合不拢嘴的点检着眼前高高摞起的一叠叠契约文书,看着库房里堆得如同山一般高的金子。
没错!就是金子,鉴于金银之间的兑换比价,所产生的巨大地区差距,守汉在对外贸易,主要是出口贸易中,一律只收金子。当然,如果收白银的话,就要考虑汇率的差距。
“统计出来了。”汉元商号的大掌柜林火风略带着几分矜持的手捧着账本,在守汉面前回禀。
“各处订购的染色棉布,合计十四万一千三百匹。其中全额缴纳货款的三万五千零六百匹,以原料,主要是棉花充抵货款的二万七千匹,其余的都是照规矩缴纳了三成定金的。”
“购买瓷器、绸缎、生丝等物的,数目、品种较为杂乱,容我稍后再行禀报。金额、数目最为庞大的货物,便是主公所说的军事订货。全部一次付清了货款,数目为。。。。。”林火风压低了声音向在座的各位爆出了一个骇人的数字。
倒退些年,这个数字也许会让很多人突发脑溢血,但是,现在,人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强大了许多。饶是如此,也有人为止咂舌。
张小虎的三哥张小麒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家伙,要这许多的刀矛枪炮做什么?”
“张掌柜的,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按照大人的说法,这唤作军备竞赛。你附近的仇人或者一个恶邻居,手里有了一柄好刀,或者一杆长枪,你手里只有把砍柴刀,你会怎么办?”
“鸟!老子一定要有两把刀,或者一刀一枪才可以睡得着觉!”
“话说的不错,可是,你有了一刀一枪,和你有仇的人又该如何?是不是该有火铳了?”
“说的不错!就该如此!”
“呵呵,三掌柜的,您的想法,正是此辈的想法,最后,便是我们接到了大小二百余门火炮的契约!盔甲五千余套,绝户刀三万柄,丧门枪五万支!还有些人在和我们商谈,想从河静购买些火铳回去,主公这里还在犹豫。如果算上火铳的话,那么,还要加上一万支。”
“要求我们,或者说是恳请我们,务必在三个月内将这些刀枪火炮之类的交给他们,哪怕是知会他们一声,他们的船只自然会来运走。”
“老林,”坐在帅案后面虎皮交椅上的守汉,半晌无言,“这些火炮,到了二百多门的订货数?都是些什么炮?莫要将自家的利器卖给别人,日后,这些炮子落在咱们身上!”
“禀主公,计开小号佛郎机八十门,大号佛郎机五十五门,三磅炮四十门,六磅炮四十七门,合计二百二十二门。”
“玛德!数字还挺吉利,成双成对的!”守汉骂了一句,拿起放在桌案上的一份清单看了起来。
按照这个时代的火炮制造技术水平和造价,守汉给自己的火炮对外销售制定了一个在外人看来很有良心的报价,以佛郎机为例,一门炮身重量在二百斤上下的大佛郎机,不含子铳和炮架重量,对外售价为三千二百两白银。奉送子铳五个,炮子二十个。而且派出炮匠进行售后服务,包教包会。
后来,这样的计价方式被发现很吃亏,原因无他,皆因为球墨铸铁的延展性、韧性、抗拉性要比传统的青铜炮和铁炮强得多,且自身重量也低得多。
这份订货名单,包括了荷兰人、日本人、北方的郑家、莫家、西面的缅甸东吁王和阿拉干王,还有同南中签了条约,俨然以藩属身份自居的暹罗人。
几乎囊括了周边的所有政治军事势力,至于说那些小号的土司,则是要求购买些刀枪盔甲之类的,如果有火铳出售,那就要感谢菩萨了。
“我们既然收了别人的钱,就要给人家东西。”略微思考了一会,守汉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明天,和我一起去工场。”
“这个强大的政权,在他的胚胎时期,一直到最近,都在技术上制造假象,欺骗全世界。就以最常见的金属制造工艺,或者说军事装备制造技术而言,长期以来,我们都是认为他是依靠庞大的人力来完成的,就如同很多人在自己的著作中指出的那样,所谓的人海战术。但是,我仔细的研究了当时李的统治区内人口情况和粮食消耗情况,我很吃惊的得出了一个结论,李守汉,不可能将我们想象中那庞大的人力来投入到铸造火炮、冶炼金属等活动上来。”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在他的鸿篇巨制《东方帝国—技术篇》中剥开了李守汉的假面具。
守汉接过一旁凌正递过来的黑色护目镜,仔细的看着铁水被小心翼翼的倾泻进模具之中。如今护目镜这个东西在水师和陆师的各级将领中已经成为风行之物。最早是张小虎那个惫赖的家伙,发现此物对于防止阳光刺目的效果极佳,便死乞白赖的从守汉这里半讨半要,半磨半赖的讨要走了二十副,分给了麾下各船,作为船长和枪帆长的准军事装备。见水师左翼有了,右翼的左天鹏也不甘示弱,一样讨要走了二十副。紧接着,便是讲武堂练习舰队的冈萨雷斯,近卫营、玄武营、凤凰营、麒麟营纷纷伸手讨要。
无奈,守汉只得雨露均沾,各营的营官每人一具,各炮队的队官每人一具,测距手每人一具。作为和千里眼一样的装备,登记造册。
如今南中军的主力火器,以火箭、十二磅火炮、八磅火炮、大佛郎机、小佛郎机、火铳构成,简单,廉价,有效。
采用的材质,便是最为欺世盗名的九转钢——球墨铸铁。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查一下,球墨铸铁的优良的铸造性能、耐热、耐蚀、耐磨性、减振性、切削性、经济性、延展性和韧性等指标,都远远的超过这个时代造炮的最佳材质青铜。
“主公,如今我们将原来的造炮工艺流程做了一些调整!”枪炮所里,人来人往,金属的撞击声,运输各类物资的骡马嘶鸣声,让凌正不得不大声的对守汉喊。
为了满足各处对火炮的要求,枪炮所的技师们将原来适用于青铜炮的圆筒锻造法,改革成了铁模水冷法。也就是将龚振麟提出的铁模铸炮工艺和罗德曼法结合起来,并根据自己的材料,球墨铸铁的特性,进行改进。经过小规模的试验,匠师协会批准了这项工艺流程。
今天,就是正式开始铸炮的日子。
被高炉经过一千二百度到一千三百度的高温锻炼,球墨铸铁变成了液态,液态的球铁被倾倒在加设了注水管道的空心铁模中,伴随着熔液的注入,一旁的工人开始缓缓的向铁模内的注水管道加水。水流缓缓的从设置在炮尾处的进水口进入铁模内的冷却管道,沿着人们设计好的线路在模具内缓缓的流过,用自己的冷静为熔液的热情降温,很快,冷水变成了温水,温水变成了开水,开水冒着热气从炮尾的出水口流出,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南中气候炎热,用内地流行的泥模铸炮显然不可能,主公当年提出的模具锻造法,固然高人一等,但是对于加工工具和员工ā作技术要求都很高。和主公提出的可以规模化生产,生产周期短,成本低的要求不符。”凌正为那些“胆大包天”、“擅自”改动主公制定的工艺流程的家伙们辩解。
不过,守汉的注意力却没有在这些话上,他只是有些漫不经心的的嗯了一声,眼睛却盯着车间里那些身穿黄色坎肩的年轻人。
“那些人是按照主公提出的职业教育,从学堂毕业之后,在各处学堂接受教育之后,到工场进行实习的。我们议过了,每五十人一队,每一队只学习一个环节的工艺手艺,互相之间不得乱窜。”作为工房主事的凌正顺着守汉的目光望去,旋即为守汉介绍这群人的来历。
“国之重器,不可以轻易示人。这九转钢的冶炼,火炮的制造,都是我南中军在这乱世中赖以生存的根本,切勿流失!”
十具模具很快就被熔液填充完毕,负责冷却的注水工们开始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大人,这模具铸造之法,似乎可以推而广之,农具,兵器,都可以用此法来制造。省工省时、一工收数百工之利,一炮省数十倍之资。且旋铸旋出,不延时日,无瑕无疵,自然光滑,事半功倍,利用无穷。”
耳边听着凌正的略带有自我吹嘘味道的话语,守汉不由得心中有些五味杂陈:原以为用青铜锻造炮是最合适的,却不想因为球墨铸铁的问世,而变成了铸造炮,还是被无数人推崇的铁模水冷法铸造。难道真的如众人所说,领先一步是天才,领先两步是疯子?
通过护目镜,人们清楚的看到原本通红的炮筒,开始变得黯淡下来。“继续冷却!”一名工长大声吆喝着,十几名负责向炮筒模具注水的工人齐声应和:“注水!”
几十个土人劳工担着扁担,挑着两个硕大的木桶为注水工们往来供水。
“主公,这还要有些时辰才能冷却完毕,我们不妨去看看别的?”分管兵工厂和枪炮所的冯默峰低声在守汉耳边询问。
“去看什么?”
“您说的弹簧,儿郎们搞出来了。”
弹簧的生产场地就不像枪炮所那样戒备森严,在太平洞兵工厂的一块空地上,人们根据自己的任务,热火朝天的忙着。
一根根粗大的粗瓷棒子,摆放在空地上,人们将用炉温烧治的通红的九转钢条用大钳子夹起来小心的在粗瓷棒子上缠绕。
平时坚韧刚强的九转钢,在高温的作用下,哼!也是百炼精钢化作绕指柔。在工人和钳子的作用下,乖乖的被一圈一圈均匀的缠绕在粗瓷棒子上面,每一道之间距离相等,远远望去,煞是好看。待到冷却后,将成型固定的九转钢条从瓷棒上取下,根据钢条的制造水平来确定是否是一个合格的弹簧。
按照加工时模具的大小,从巨大的棒子到拇指大小的瓷条,大大小小的弹簧摆在了人们眼前。
老实说,别的东西人们这几年被守汉引导的还可以猜测出大概的方向和用途,但是,这个叫做弹簧的东西到底可以用来做什么,人们互相之间争论了许久,也是不得而知。
“做什么用?”守汉满意的掂了掂大小不一的弹簧,“一会你们就知道了。”
“黄雷挺!”守汉大声的招呼着炮司的代表。
“标下在!”
“你去问问冯先生,你们炮司请他加工的炮架做好了没有。”
“回主公的话,炮架已经做好了,各种火炮均有两组,都在库房里存放着。”习惯沉默不语的冯默峰,在人群里回答着守汉的话。
很快,在试炮的靶场,从十二磅炮到六磅炮被分列两组放列,被随机抽来的炮手们,既紧张又兴奋的按照各自的站位站立着。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便是以李守汉为首的一干人等。
“火炮都是一样的炮,区别就在炮架上。一组的炮架上,喏,就是黄旗下的那一组,安装了你们新制造的弹簧,另一组,则是没有安装弹簧,同样的炮位,炮手的技术水平也差不多,过一会你们就知道,这弹簧的用场了!”
炮声隆隆响起。
一枚枚炮弹被火药推出炮膛,带着满腔的怒火飞向远处的土丘。
炮手们今天可以在主公面前卖弄一下自己的ā炮技术,无一不是打叠起十二万分精神,将清膛、装药、入弹、瞄准、发shè等诸多环节ā作的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但是,在炮弹出膛的那一瞬间,匠师们便发现了一些细微的不同:
两根安装在炮筒侧后方,与炮架紧密连接的粗大弹簧,被向后迅速移动的炮筒压缩的紧紧的,但是也将炮筒的去势吸收了不少,随着炮架向后的移动,那弹簧顺势弹开,将炮筒向前推去。几名炮手顺势将炮向前推去,迅速复位,清膛、装填药包,入弹,瞄准,发shè。之后,再一次复位。如此循环往复。
另一侧没有装弹簧的炮队,虽然炮手们也是信心十足的ā作,但是,几轮炮弹shè击出膛后,炮手们的体力消耗巨大,将火炮复位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速度越来越慢。终于,有炮手如同一滩泥一样倒在炮架旁。
原来是这样!
匠师们有些明白了。
那两根弹簧,以及和弹簧安装在一起的连杆,便构成了最原始的的复进机,弹簧便是复进簧,而连杆,则充当了复进杆的角色。工艺虽然粗糙,但是原理却是一样的。
火炮后坐时,尾端连在炮身上的复进杆被向后拉。此时,复进杆头压缩复进簧。后坐结束时,复进簧伸张,向前推动复进杆,复进杆带动炮身回到原发shè位置。复进机有许多不同类型,一些使用复进簧,一些使用压缩气体,一些两者兼用。但是,不论哪种类型的复进机,其工作原理都是利用后坐能量压缩弹簧。压缩气体或者压缩弹簧和气体,然后利用储存的能量使炮身回到原发shè位置。
“主公!这却是好东西啊!”黄雷挺兴奋的如同醉酒一般,满脸通红。“往日里,儿郎们每开上十几炮,就累得不行了,方才标下看了,黄旗炮队,开了十三炮,炮手们依旧精力十足,火炮复位速度很快,这样一比较,装了这,这弹簧的火炮,一组炮手,可以敌得过同样的两组火炮了!”
“黄大人,你却有所不知啊!”旁边的凌正不知道何时举着一支燧发枪站在守汉旁边。正yu将手中的火铳递给守汉观看。
“这东西还有大用场!”
凌正指点着龙头的位置,向守汉低声讲解着,黄雷挺急忙凑过去观看。燧发枪虽然ā作起来比火绳枪简便,火铳手们不用检查火绳,不用随身带着一捆绳子,但是这个东西的哑火率也实在是高了些,人品好的,在二成左右,人品不好的,几乎达到了三成!
这还不算,每次扣动扳机,都是恨不得要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到食指上,否则,你就无法打出火花来!
“我们将弹簧制作的小而且紧,装在龙头这个位置上,只需要轻轻扣动扳机,在弹簧的作用下击锤就可以狠狠地打在燧石上,既增加了发火概率有减少了扣扳机的力量,娃娃们测算过,每扣十次扳机,平均打火率在八次上下!”
“八次?”听得黄雷挺不由得暗自咂舌,这也就是说瞎火率在一成上下了?
“但是算下来,燧石的消耗却高了不少!唉!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甘蔗没有两头甜啊!”凌正咂咂嘴,表示着遗憾。
“无妨!”守汉很是大气的挥挥手,嗯这个感觉不错,很有点领袖的味道。“一块燧石能够值什么?你这一来,可是可以多杀多少敌人,让儿郎们少死伤多少?功德无量啊!”
这话,听得周围的人心中腹诽不已:别人积攒功德,都是烧香叩头,吃斋念佛,买鸟雀鱼虾放生,您可倒好,杀人就是积攒功德?
“敌人杀的多,我军伤亡小,这还不算是功德?”
嗯?
主公的话听起来也是挺有道理,而且,主公可是被天帝选中的人物,他说没错,那就是没错了!
“还有,这弹簧还有别的民间用场,今天不说了,回头我让人送图纸过来,你们照着打几件家具给我。”
守汉已经打好了主意,在盐梅儿、秀秀、美珊姐妹两个房里摆设上沙发椅子,最好将床也换成弹簧的!另外,似乎车上也可以安装弹簧作为减震装置,这样一来,嘿嘿嘿!
总是有人在守汉为了自己的一点私yu而进行无限遐想的时候,很不开眼的过来打断他。
眼下就有一个。
“主公,主公?”凌正的儿子凌力从枪炮所赶了过来。
十具模具已经冷却完毕,几个匠师正在用卡尺检测着火炮的口径。
“口径一致!”用同样一枚八磅炮弹对炮口进行了检测,炮弹与炮口之间的间距基本一致,几名匠师这才在清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且按上了指模。这些火炮从开始铸造时,每一个环节的匠师、技师都会在相关清册上签字留下指模斗箕,以后一旦出现在使用中的质量问题,兵房就会逐级追查下来,一直查到是那个人放行的为止。之后,便是可怕的追究责任阶段。
“一号炮。口径型号为十二磅炮,材质为九转钢,制造工艺铸造。炮弹与炮口游隙为内径的二十五分之一,属于可以允许的范围!”
一名技师仔细的测量了一门火炮的内径,用手中的卡尺仔细的测量了炮弹与炮口内径的间隙,比较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时代的普遍铸造火炮工艺,炮口内径与炮弹之间的游隙,基本在十分之一左右,南中达到了二十五分之一,单就精度而言。已经是超过了几乎这个时代所有拥有火炮制造技术的国家。
但是,还有更加严格的环节在后面。
检测口径之后,便是要进入下一个环节,用镗床对炮膛内壁进行镗光,以确保火炮内壁的光滑程度。
枪炮所的工厂外,修筑了一条引水渠,将远处的河水引到几个巨大的蓄水池中。这些蓄水池不是用来保证人员生活的,而是另有用场。
它们除了保证工场的生产用水之外,另一个用处就是为工场提供动力。
几声铜哨响,两面号旗摇。
在蓄水池上当值的工人,缓缓的转动绞盘,将蓄水池的闸门提起,池中存储的水沿着一条狭窄的通道向前奔涌而出。
通道口安置着一架水车,水车的叶片恰好在出水口通道的下方,湍急的水流迅速将叶片推动起来,水车缓慢旋转起来。同水车连接的一根长杆儿随着水车的转动,也缓慢而坚定的转动起来。
长杆儿为安装在室内的一个卧式镗床提供了原始可靠的动力。
镗床上,用呲铁钢(就是用莫家送来的高锰矿制造的钢铁,通过煅烧软锰矿,去除了矿石中的杂质,获得含锰70%左右的二氧化锰矿石,经过多次的坩埚炼钢试验,得到了含锰10%-13%的工艺配方,获得了较为满意的高锰钢,硬度极高的高锰钢第一批产品无一例外的成为工具钢,被打造成了各式刀具刃具。批量生产后,将工艺流程定为先行将软锰矿煅烧以去掉矿石中的杂质,得到较为纯净的二氧化锰。然后将二氧化锰跟铁矿石混合一起进行焦炭炼钢,铁矿和二氧化锰里的氧在焦炭的热情燃烧下就会被还原,之后的诞生的爱的结晶——高锰钢就出来了。为了延续守汉一贯的坑爹风格,高锰钢也不例外的被起了一个欺世盗名的商品名,呲铁钢。据说是从上古神兽那里来的。此物形状象水牛,但有巨角,皮毛漆黑,以铁为食。排泄物利如钢,可作兵器。)制成的刃具开始匀速的旋转起来,直直的奔向对面被固定在木架上的炮筒。
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切削声之后,有人打出手势,表示完成了对炮膛的加工。守在水车旁的工人急忙扳动闸板,将水车缓缓停住,同时给水闸上的工友发出信号,落下了水渠上的闸板,停住水流带给水车的动力。
几名学徒拉动滑轮组上的铁链,哗啦啦一阵响声后,火炮被高高吊起,一些金属碎屑从炮口、引火口等处飘撒出来。有人用细细的扫帚、刷子对炮膛内部进行清理、上油等活动。
很快,负责检测的又一组技师带着各自的器具前来。
两个人将一块切割成圆形、比火炮口径略略小些的钢板,从工具包内取出,将一个细细的金属杆,从钢板zhng yāng的圆孔中穿过,金属杆一端的两个小爪同钢板发出了一个轻响,“咔哒”。
一个稍胖一些的技师举起这简略的检测工具,沿着炮口直直的向炮膛内伸去,从钢板与内壁的接触传过来的感觉,略呈涩滞,但是钢板一直伸到了炮膛底部。
另一名技师在引火口的位置向下放置了一根燃着的信香,“看得到吗?”他问自己的同事。
胖子技师眇一目睁一目,向炮膛内望去,在钢板两侧预留的观测孔中,没有发现燃烧的香头,“看不到!”
这个检测方法通过利用光的直线传播原理,如果在炮口的人可以看到香火的亮点,说明引火口和炮膛的位置有偏差,不是引火口位置不对,就是开的过于大。
取出了充当模拟药包的钢板,技师又将另一个重量级的检查工具取了出来,
一枚十二磅的炮弹,与正式炮弹不同的是,在炮弹上有一处凹陷,上面一个细细的横梁在凹陷上方,一根用生丝编成的细细的绳索随着炮弹的入膛而缓缓延伸。
“甲位火炮,天启六年hun三月铸造,十七日镗床加工,经技师匡小山,李明喜检测,炮口正,炮膛直,引火口位置恰当,炮弹入膛顺利,内壁光滑。”
在一旁观察了半天,目睹了整个流程的李守汉,缓缓的点点头,对枪炮所的这套检测规章制度和技术表示满意。
“还有什么检查?”
“回主公,在正式入库之前,还要进行一次实验。因为咱们一直没有办法测您说的那个膛压,于是只好用最笨的办法。”已经成长为制炮技师主力的凌力,有条不紊的向守汉回禀着自己的做法。
“将铸得之炮,经过诸般检测环节后,移到试炮场,此试炮场非是大炮开火shè击之试炮场,而是选择的荒僻空旷之所在,将炮膛内实满火药,而不是军中发shè时的弹重三分之一分量的火药,用长心引火绳一点,各人尽远避藏迹,一经炮响腾越空中,跌落不坏以不炸裂为度,便无后患。”
经过这样的破坏性试验的火炮,合格的才可以正式作为装备进入建制序列当中。不合格的,要么重新回炉铸造,要么,就是在火炮的不显眼位置上打上一个标记,交由汉元商号处理。(咳!咳咳!一时手滑,打错了字。这绝对不是真的!)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零八章 夫妻夜话
几天的巡视下来,饶是李守汉自恃年轻力壮精力旺盛,也让他有些吃不消。
那些工场里,所谓教学相长的学生,或者说学徒,见到了他,往往不是欢呼热烈,而是围上来,将自己在实际学习ā作中遇到的各类疑问,向他讨教,也有些人,把自己的一些奇思怪想拿出来向他询问是否有价值,有没有可以进行试验和推广的前途。
殊不知,如今很多的技术和工艺,已经让守汉本人都感到有些瞠目结舌,如何能够为那些热情似火的学生们解答技术上的难题?
还好,凌正、冯默峰、雷明生等人作为匠师协会的元老,根据各自的特长,出来为这些学生们解答疑问,将他们心中的技术难题解决。
不过,劳累归劳累,守汉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几天的巡视各个工场,让他看到了自己领地内,被他精心呵护培植的种子:工业体系,标准化生产,流水线作业等等概念,已经逐渐成长成为小树,开始有了自己的一点绿荫。
“还是回家好啊!”他懒洋洋的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侧过身子,看着躺在一旁正在熟睡的女儿二丫,女儿刚刚吃过奶,在锦绣堆中睡得甚是香甜。登时觉得,如此的辛苦,也是值得的。他不由得眉开眼笑的看着女儿,一旁的盐梅儿有些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都看了这许久了,也看不厌!”
“那是自然!我自己的女儿,当然看不厌了!”
许是夫妇说话声将孩子吵醒,二丫睁开了黑黑的小眼睛,裂开小嘴哭了起来。盐梅儿急忙将宝贝女儿抱起来,哼着歌谣,哄着女儿,而我们的李大将军,则是在一旁嬉皮笑脸的逗弄着女儿。
许是二丫看着眼前的这个家伙如同大马猴一样的举动有些好笑,又是在妈妈充满了熟悉的气息味道的身上,不一会竟然朝着守汉咧着小嘴笑了起来。
“老爷,太太”一个新近提拔到盐梅儿身边的婆子杨氏,低眉顺眼的向守汉和盐梅儿回事,“厨房里说饭好了,请示一下,是不是可以开饭了?”
“我确实有些饿了,吩咐下去,开饭吧!告诉美珊姐妹两个,都到太太这里来用晚饭。还有,以后不要管我叫老爷,我有那么老吗?”
“是!大少!”杨婆子转身退了下去,招呼丫鬟到美珊、诗琳姐妹的房间去传话,要他们到太太房中来用晚饭。
“相公,这不好吧?虽说老太爷已经过世多年,但是,这个家业都是你这些年一手一脚打下来的,叫老爷也是应当应分的。叫大少爷,似乎有些轻佻,让下人们会觉得你没有那么威严。”
“哦,也好!听孩儿她娘的!”守汉从善如流。
一阵暗香浮动,门外有婆子通禀,“启禀老爷太太,美姗姨娘、诗琳姨娘到。”
“请进来吧!”
帘栊一挑,被几个丫鬟侍候的前暹罗王室用来和亲的美珊、诗琳姐妹两个,走了进来。
两个女人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这也许就是颂昙王选择将她们送给守汉的原因。双生姐妹,对于像李守汉这样血气方刚的统帅,杀伤力是绝对一流的。两个年龄、身材、相貌都一般无二的年轻女人,对一个少年得志的军阀来说,足可以让他夜夜笙歌,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第一眼看到这对姐妹的时候,守汉不由得心中赞了一声,“怪不得泰国是全世界那啥人都向往的地方,原来,这一项文化也是有历史渊源的!”
可以区分姐妹两个的,就是二人身上的衣袍颜色和首饰。姐姐美珊,耳朵上一对红宝石耳环,而妹妹诗琳,则是一对绿的仿佛能够滴下水来的翡翠耳环。
同首饰的颜色一样,美珊身上,是一件红色的黛袄,外面套了一件在安南很是流行的胸衣,将身材的线条勾勒的十分清晰。
黛袄,是从暹罗回来之后,守汉一时兴起,根据安南这里的服装习惯,和印象里被评为最适合东方女性穿着的服装——旗袍结合起来,改造而成,当然,是绝对不会叫旗袍的。
“这衣服穿在美珊姐妹身上,越发的衬托着美珊姐妹的眉锁hun山如黛了。”盐梅儿说不出和守汉内心一样的评价,只能用这样的诗句来形容了。
用丝绸制成的衣袍,穿在腰身柔软,身材修长的美珊姐妹身上,只给守汉一个印象,“性感,娇媚,风流体态,又不风sā!”
“好了,就依老婆的,这衣袍以后就是唤作黛袄了!”守汉改造的旗袍就有了一个新名字。
“见过老爷,见过太太。”美珊和诗琳在自己国内也是贵为公主,但是,现在却是和亲求和的赠品,自然要曲意逢迎,唯恐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这位看上去笑嘻嘻很是和善的相公,他的名声,如今在暹罗可是足以治疗小孩的夜间哭闹症,而且,效果不错。
两个人盈盈下拜,无袖的黛袄,衬得两个人裸露在外面的胳膊越发的欺霜赛雪,随着下拜的动作,手腕上戴着的十几枚金钏互相碰撞,叮叮作响。
站在盐梅儿身旁伺候的修竹,看着这两个外藩来的姨娘,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醋意,“呸!狐媚子!就知道用这些东西来魅惑老爷!”
但是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对姊妹花的装束,修竹不得不承认,这身打扮却是很让人心动,便是同样是女人的修竹自己,也不由得有些眼热。“哼!算什么嘛!我若是穿了这身衣服,定然比她们漂亮许多了!”
“起来吧!”作为执掌内宅事务的管家太太,盐梅儿自然要拿出些气度来,“两位妹妹,今天老爷算是将前面的诸般事物料理的差不多了,便与我们一起用晚饭。”示意一旁的杨婆子等人为美珊诗琳二人设座,又将唤他们前来的目的与她们分说了一遍。
老实说,二人归属李守汉的内宅已久,但是真正和李守汉一起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却还是很少的几次,更不要说今日这样,同盐梅儿一起吃饭。美珊见机得快急忙起身行礼谢谢老爷谢谢太太。
看着美珊姐妹两个花一样的容颜,再看看一旁在奶娘怀里沉沉睡去的二丫,守汉忽然觉得,在外面的辛苦都是值得的,“男人在外面打拼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吗?”
“相公,和你商量一件事?”一旁的盐梅儿故作庄重的开口相商。
“嗯?什么事?”
盐梅儿点指着眼前的美珊姐妹两个,在圆桌上虚画了一个圈。“你看,如今这里是咱们四个人用饭,过些日子,秀秀妹子便要正式入府,成为我们的一家人,还有那黎皇的公主,这样一来,这桌子怕是坐的有些拥挤哦?是不是该换张大一些的桌子了?”
二人做夫妻已久,虽然没有给盐梅儿正式的夫人名分,但是守汉对于这个同自己一路走来的女人感情是非比寻常的。听到她略带有些戏谑味道的话,守汉也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尴尬之色,不过还好,虽然说他的脸皮比阅海楼的炮台工事稍稍薄了一些,但也相差无几。
“没关系!老婆你觉得坐的拥挤了,就让下面去打造一张大些的桌子!”
说话间,丫鬟婆子将一道道冷拼热炒流水价送了上来。
虽然说美珊姐妹出身暹罗王室,但是也不曾见过如此排场的宴席。
几年来的大抓农业生产,让农副产品达到了一个空前丰富的地步。鸡鸭鱼、猪牛羊,已经成为了人们日常生活里可以吃到的正常品种,而不是只有少数人吃得起的奢侈品。而大量油料作物,花生、油菜、芝麻,特别是油菜的大面积种植,更是让食用油达到了极大地丰富状态。如今桌上摆放的,便是以这些为主要原料制成的菜肴。
但是,作为一个穿越者,似乎不应该只是在技术和制度上作出自己的贡献,在饮食之道上,也要留下自己的标记。拜冈萨雷斯、何塞一班西班牙人的帮助,大批的美洲植物被引种成功,或者大量的种子进口改善了可能发生的种子退化。
在以上的硬件条件下,守汉很是得意的搞出来若干府中名菜:以辣椒为主的,诸如回锅肉,宫爆鸡丁(很是无耻的用了三流街边店的菜名),麻婆豆腐之类,已经是河静府众多酒楼的招牌菜。
“鸭肠、牛肚、黄喉、百叶、鳝鱼,脑花。”一个厨房的执事婆子,口中念念有词的将一个个小碟子摆在桌子上,围绕这些食材的,一个黄铜打造的火锅,正在翻滚着热浪,随着汤花的翻滚,一个个红辣椒时隐时现。
看到这些,诗琳不由得食指大动,这种食前方丈的场面,她以前只是听说过,但是却无缘得见。这火锅她们入府之后也是吃过两次,着实是让人又爱又怕。
侍候饭食的丫鬟和婆子们为主子们捞取着各类食物,四个人依据老祖宗们留下的传统,食不言,开始消灭起眼前的食物。
吃过了几杯酒,用了些菜,有婆子将火锅撤下,几个人开始用别的菜肴。
“梅儿,如此的用度,府里的花销可还够?莫要硬撑着。”
“我的大少爷,你还知道关心一下家里的开销用度啊?”盐梅儿有些不太高兴了。她放下手中的百合瓷水果盏,用手帕擦擦嘴,将嘴角上的水果汁液拭去。
“如今府里只有不到一万两银子了!”
不会吧!守汉有些惶惑,他不久前刚刚看过汉元商号等几家“大型国有企业”的分红账目。
诸如汉元商号旗下的通和染坊、盐场、陶瓷工坊、玻璃工坊、铁厂还有棉纺等行业,那一个不是分红分得各个股东们一个个眉花眼笑的?
就这样,还是守汉强行以大股东的身份,勒令各家商号,分红不得在盈余公积金比例低于一成的情形下进行的结果,那盈余公积金是为了扩大再生产,这点道理,各个股东们都心知肚明。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零九章 夫妻夜话(下)
“不是汉元商号每股分了一万一千三百多两银子吗?我们在汉元的股份可是最多的!”
“你知道如今内地的读书人都怎么说我们南中吗?”盐梅儿扁了扁嘴。
“怎么说的?”守汉有些不太了然了。
“大明百姓,南中万税!”
这话是负责税收事务的税务司主事吴存节那天哭丧着脸到府里来向盐梅儿说的。这话的始作俑者,正是他的一个同年。也是吴存节好事,总是觉得富贵不归故乡,如同锦衣夜行。自己在南中也算是混得有头有脸,不说是风生水起,也是春风得意,虽然不能回家去炫耀一番,但是,可以请旧日的朋友到南中来游历一番也是好的嘛!
但是,他的朋友在他的盛情邀请之下,施施然的来到了这“化外蛮夷之地,不尊王化之邦”,吃饱喝足,连拿带偷的,将吴存节很是折腾了一番,走的时候,不冷不热的丢下了“南中万税”的四字评语。
“穷酸文人!”听到这里,守汉饶是平日里自诩涵养甚好,也是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用力之下,桌上的碗、碟之类的,叮叮当当的撞在一处,正在奶娘怀里安睡的二丫,被这声音吵醒,睁着小眼睛四下里望望,见没有什么动静,于是闭上眼睛继续睡。倒是吓得在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们脸色如土。
“于是,我便安慰了吴老狼几句,顺便让他看看,我将军府名下的这些产业,收入,按照将军府颁布的税则、税种、税率,应该缴纳多少税收。这一算,可不打紧!每一股一万多银子的收入,照你的统一累进税率,一下子就没有了五千!”
守汉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不对啊!就算是这样的税收,也是还有百余万两的收入呢?
“还有,防洪费税率千分之一,按照人头征收。我因为没有出去做事,所以,咱家只收你的那一份。按照你的收入,这二百多万银子,千分之一,又是几千两没了。”
“还有,城市维护建设税,征收范围也跟你那个增、增值税一样,除了在乡下种田不用交,只要是在城里、在镇上做事的,一律都要缴纳!那日吴老狼给我算账,什么应纳税额=(增值税+消费税+营业税)*适用税率。税率按纳税人所在地分别规定为:河静这样的地方百分之七,县城和镇百分之五,乡村暂定百分之一,但是现阶段不收取。各类工矿企业所在地不在城市市区、县城、建制镇的,税率为百分之一。还有,教育费附加的征收范围也是跟增值税一样,年应征税销售额白银二百五十两以上的(包含),税率为百分之三,应纳教育费附加=(实际缴纳的增值税、消费税、营业税三税税额)×3%。”
盐梅儿的记性不错,口齿也是十分流畅,转眼之间,将税收的几个大项税种说的清清楚楚。
“你算一算,这样一来,一半以上的银子都交税了!百分之七加百分之三,再加百分之四十五,五成五的收入,都进了吴老狼的税务司了?!”
守汉听着这一系列的数字,心里确实十分肉痛,不由得脱口而出,“那你缴税了吗?”
“当然交了!不但交了,我还让吴胖子这个家伙,把给我们家开具的收税凭据,送到汉元商号,让他们发在《南中商情》上面,另外,我让莫钰把税收凭据,贴在板子上,用竹纸包好,挂在了辕门口外的公告栏上,我要他们都看看,莫要说什么南中万税,南中的人,从将军以下,都是要缴税的!而且,我家交的税最多!”
“为了这教育费附加,我还生了好大一肚子气!”
吴老狼的同年当日走时,还不冷不热的说了几句,“打着圣人的旗号,行搜刮民脂民膏之事,却不将圣人之道教授于民,在这蛮荒之地普及教化,反而讲授一些微末道行,唉!不过如此!”
“当日姐姐就让人开了库房,把一箱一箱的银子点好,让税务司的人拉走,整个河静府都轰动了,无数人在辕门口看热闹,一车一车的银子往外拉的时候,街上所有的人都鸦雀无声的。再看看辕门口挂的税收凭据,那些不想交税的人也不敢说什么了。”妹妹诗琳在一旁为盐梅儿当时的英雄壮举鼓掌喝彩。
“后来,姐姐又把库房里的银子拨了好大一笔,交给咱们家在湄南河、九龙江地面的那些庄子的主事,那个叫陈庆华的。”姐姐美珊也出来为盐梅儿助阵。
陈庆华摇身一变,从一个镇长变成了守汉的管庄头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祸得福?反正在很多人眼里,这家伙一下子成了主公的近臣。负责李家在上述地区的那些农场,哦,按照现在的习惯说法,是庄子。但是,开垦荒地,使其变成可以利用的农庄,也是要有大把钱粮砸下去的。
于是,盐梅儿将库房里留存的三十万银子,拨付到了汉元商号账上,由汉元商号为陈庆华提供开荒所需的工具、粮食、衣物等等各类物资,按照老规矩,三节归总(端午、中秋、过年)年底结账。
“这样算下来,咱们家里留存的银子也就只剩下一万多两了,也就只能请大少爷你,还有两个花朵一样的妹子,一起吃这不到五钱银子一副的牛下水了。这一顿饭,不到二两银子。如今,咱们全家上下,一天的开销不到三十两。”
不到三十两?
这个时代,一两白银差不多可以换两千铜钱,一个烧饼也不过就是一文钱上下,一天花费三十两纹银,还说不到?似乎很节约的样子啊?!但是,仔细想想,如今阖府上下几十口佣人,还有各种的消耗,单单这一座宅院一天的维护,怕是就不在少数。
“梅儿,辛苦你了。”想想那些琐碎的家务事,守汉就不由得有些头疼。
“辛苦倒是谈不上,你我是夫妻。”借着这个机会,盐梅儿又在美珊姐妹面前悄悄的明确了一下自己的地位。
“但是,大少爷您能不能不那么大手大脚的花钱啊?!别的不说,那些湄南河、九龙江地面的土地,让新来的垦民去就是了,您可倒好,一下子一百多万两银子扔了出去,买了那许多的生荒地,做什么?看着好玩啊?!那些银子可是历年来的积存啊!”
二人做夫妇久了,盐梅儿又是有些产后忧郁症的表现,少不得将腹内的牢骚一股脑的都发出来。
“如今粮食都要府里给补贴价格收购,你还嫌粮食不够多?还要种粮食吗?还有,我听说,你在铁厂和枪炮所几处工场,许给工匠们每人每季一身棉袄棉裤?还有一个月一身棉甲?这是为甚?您的银子真的多的发霉了吗?”
盐梅儿的话,如同熟练炮手操作的大佛郎机一般,一炮接着一炮的向守汉猛烈轰击。
看到守汉面色不豫,识趣的美珊悄悄的摆手示意那些丫鬟婆子们退出去,起身给守汉和盐梅儿换了一杯热茶,然后,姐妹两个俏伶伶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眨着眼睛看着守汉。
“梅儿,粮食,从来就是不嫌多的。我们这里多了,未见得别的地方就有饭吃。今天这里多了,未必明天就有粮食。再说了,告诉陈庆华那厮,不一定全都种稻谷,我当年让冈萨雷斯那群人寻来的那些种子,这些年也培养了不少,那些滴泪树,可可树,金鸡纳树,都可以在这里试着种种。”他用手指点着美珊姐妹,“回头给你们家里写封信去,让陈庆华在你们家的封地上也可以租些土地来种种这些东西,租金我照付就是了!”
“这些土地上的收益,以后就是二丫他们姐弟们的产业了。”
守汉这话,不说一语谶成也差不多了,十余年之后,当陈庆华将湄南河、九龙江等处的农庄收入上解到府库的时候,将盐梅儿、美珊姐妹三人惊吓的花容失色,哦,那时候已经是徐娘半老了。
听了这话,盐梅儿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哪个做母亲的,也愿意听到为孩子打算的话,“少爷,”她用了一个许久不用的词汇,“你御下宽厚,这是南中军中有目共睹的,可是,凡事也要有个度啊!”
盐梅儿指的不仅仅是给工人发放棉衣棉甲作为所谓的劳动保护用品,她还另有所指。
“听莫钰说,那炼钢冶铁铸炮等处所在,如同红碳冶炉一般的热,人如果不穿厚一些,少不得一会便汗出如浆,不得不到稍稍凉快些的地方大口喝水,方才能够确保无事,否则身子骨弱一些的脱水而死,也是有的。你给他们发放棉衣,棉甲,保全他们的性命,为你效劳出力,这我明白,奈何还要在工场里设什么休息室?里面还有大桶的糖盐水让他们随便饮用?另外,还要发什么高温补贴?”
听了盐梅儿的话,守汉半晌不语,过了一会,他开口询问。
“这话是莫钰告诉你的?”
在门外当值的亲兵登时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坏了!主公要对莫统领执行军纪了不成?!从守汉冷森森的话语中,连门外的亲兵都感觉到了后脊梁一阵阵发冷。
自古以来,外臣与内宅交通,就是大忌。如果莫钰犯了这个大忌讳,不知道会是什么结局。
“不是莫钰说的,前日几个股东太太到府里来拜会,喝茶聊天的时候,他们同姐姐说的。”诗琳讲述了消息的来源,为盐梅儿解了围。“那天喝茶的时候,几个股东太太就说这样的做法,在工匠身上耗费太多了,影响盈利。”
“还说如今满街都是人,满街都是来河静找事做的新人,不必要在工匠身上花费那许多的银钱。又是棉衣又是糖盐水的。”姐姐美珊又补充了一句。
听了这话,守汉的脸上稍微好看了一些,夫人外交,内宅往来传递消息,是官场之中最寻常的事情,只不过这次是股东们不愿意自己提高工人待遇和劳动保护标准罢了。
“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就是,。。。。”美珊姐妹两个面面相觑,下面的话,她们可就不敢说了。
“相公,你是不是让人将秀儿机的机杼和其他部件都用九转钢制造了?”
千里来龙,结穴在此啊!守汉心里一阵暗笑,果然是蛾眉善妒,千古至理名言啊!
古龙先生说过,不吃饭的女人也许有,不吃醋的女人绝对没有。
在秀儿机定型、投入生产,特别是得到了江春这个明朝的买办相对比较稳定的棉花供应之后,秀儿机的功效开始发挥出来,大批的棉布每天从秀儿机下机被送到库房。
但是,面对着如此的大好形势,守汉又一次的出人意料。
将秀儿机的机杼和其他零部件逐步换成了由球墨铸铁制成的零件,取代了原先的木质零件。这样一来,因为零件的制造越发精密了,生产出来的棉布不论是品相还是质量都有了一个提高。
他嘴角带着笑容,将这个技术手段可以达到的效果和目的同盐梅儿、美珊姐妹原原本本的说了一般。“当然,这个也有毛病,这样一改,机器就可以歇人不歇机了,一台机器可以当三台用,如此一来,我们的织布工又不够了,还有,得从广西大量的进口桐油,来给这些部件注油,否则,会影响织布机的寿命,影响布匹的质量。”
他有意识的将秀儿机改换了称呼。目的只有一个,防止给盐梅儿的醋坛子又加上一桶酸水。
“那是不是就和用番茄枝叶浸水一个道理?”美珊眨着漂亮的眼睛,一只手在指点着,随着玉手的上线舞动,腕间的金钏碰撞的叮当悦耳。
将俗称西红柿的番茄新鲜枝叶取下,加少量水捣烂,去渣取其原液,以3份原液加2份水混匀,再加少量皂角水喷洒,专杀红蜘蛛,杀虫效果达100%。也是对很多害虫都有效的广谱杀虫剂,装入唧筒之中,对稻田、果林中的各类害虫进行杀灭。同样的原始农药,还有南瓜枝叶、辣椒枝叶、花生枝叶,种类繁多,不一而足,根据各处的农民种植作物的品种而不同。有人统计过,这样的原始绿色农药,可以让亩产提升不到一成左右。
“哦,却是如此!”
自己的老公原本就是为了正事,为了提升产量和质量而已。却是自己多心了。盐梅儿心中好受了许多,但是,这个台阶该如何下?
“梅儿,”守汉很是恰当的给她搭了一个台阶,“你刚刚生完了二丫,不要过于操劳了,万事切不可过于操切,免得上火伤了身子。”将盐梅儿的醋海生波,巧妙的变成了生了孩子之后过于操劳造成的。
“你们两个,入府也有些日子了,有些事情,也应该为太太分劳一些。”守汉指着美珊姐妹。
“相公,你不说我倒要忘了,方才我想请美珊妹妹帮我将内宅的这些人管起来,上上下下几十号人,丫鬟婆子的,以后就烦劳美珊妹妹了。”
“这府里的大小物件,出库入库,日常使用花销,便要劳烦诗琳妹妹了。”
后来,有好事者,从宫斗剧、阴谋论的角度出发,对盐梅儿的放权行为进行分析认为,“她此举目的有三:一是给自己寻找帮手,因为她当时的身体确实不太适合繁杂的家务管理,二来是寻找盟友,因为不久李秀秀的婚期就要到了,三来,是在李守汉面前表现出自己的风度气量。”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一十章 张小虎家的陆海之争
琼州府,崖州,红沙镇。
这里就是着名的天涯海角所在地,历来就是文人笔下发配官员最为悲惨的去处。
的确,在这个时代,这里就是蛮荒之地。
红沙镇上,带着一阵阵浓烈鱼腥味道的空气,用贝壳垒筑起来的院墙,沙滩上的大大的仙人掌,都告诉人们,这里的荒凉。
但是,自从海上一下子来了十条炮船,几千号人,红沙镇登时也热闹了起来。
镇上的人们纷纷的为这支水师提供各种方便,房屋,蔬菜,鱼虾,等等,也有些渔家的小伙子平日里自恃水性和操船本领都不错,纷纷想去投军。当然,这绝对不是明朝的军民鱼水情,而是看在了这支军队拿出的白花花、黄澄澄的各种金属份上。
在这个时代,军队不抢掠,相反还拿出钱来用比较合适的价格来买东西,不说是绝无仅有,也是凤毛麟角。
来的人正是南中军水师左翼,张小虎的舰队。
除了船队本身的人手之外,还搭载了一营兵,玄武营的前营和他同船抵达,这里,以后会是南中军的一个前哨和跳板、据点。向东,奔吕宋、琉球,向西是南中,向南是满剌加。
到了崖州,除了礼节性的同当地的州县官客气了一番,拿出些财货给这些被发配到天涯海角的官员,告诉他们,从此不必担心海匪的袭扰之外,张小虎便是全身心的投入到这榆林港的建设来。
一船一船的烧灰被运来,同时运来的还有河静的主打产品——精盐和大米,以及那些在山区黎族眼里几乎是神兵利器的九转钢制成的各类刀斧,还有各种锅碗瓢盆。
“到水师营去做工去!管饭!干一天可以获得吃一天的口粮!干一个月可以获得五斤盐!干三个月可以获得一柄刀或者斧子!”
这样的消息在黎家村寨、苗家村寨中如同长了翅膀一样流传。各个村寨中的青壮年纷纷到红沙镇来碰碰运气。
果然,昔日比渔村稍稍繁华些的红沙镇,此时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在那些学习了测绘技能的学生们的笔下,一张纸地图被绘制完成,通过花钱聘请当地渔民,航线上的明暗礁石和浅滩沙洲、水道被清楚的标注在了海图上。
利用“不值钱”的工业品,张小虎雇佣了大量的民工,对榆林港进行了一番精心的建设:鹿回头、马岭、南山岭等突出海面的山岭,这样的地形被很好的利用起来,和处于海中的东、西瑁州岛一样,修筑了炮台和灯塔。
“好了!就等着主公派人把大炮送来,咱们这榆林港就彻底建成了!”站在西瑁州岛上,用望远镜向港内望去,榆林港的工事建设和金兰湾、鸿基港比起来也不遑多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张小虎是海盗出身,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偷袭、钻空子。所以,在建设过程中,他的习惯性思维就是如何的防止别人来钻空子,或者,如何给别人设置陷阱,让企图偷袭的船队,陷入到前进不得,后退不能,三面火力夹击的境地之中,这样的陷阱,在榆林港的水道上,比比皆是。
岛上和山头顶上的炮台,均是按照棱堡的样式结合山形地势修筑,对于可能来犯的船只将要行进的路线都进行预先推演,根据推演的结果,布置炮台火力,形成了炮台火力同海底地形相结合,明暗两处杀伤的效果。也许为了躲避炮台火力而进行的规避迂回动作,会让船只搁浅在某个海底沙洲上,成为炮火的活靶子。
但是,眼下,炮台上缺少火炮。每一个炮台也就是安装了一两门火炮来充充门面,就这,还有几门炮是从炮船上拆卸下来的。
“大人!”一个亲兵提醒了张小虎一下,“那边有船过来了!”
张小虎手搭凉棚向西望去,水天相接处,一点白帆正在落日的余晖下向自己的方向驶来。举起手中的望远镜向西望去,口中还不干不净的吩咐那亲兵。
“丢那马!要是过路的船只,你们就上船,跟老子出去收个买路钱!从老子炮口下过,就要给老子交钱!”
他将望远镜的镜头对准了来船,口中突然大叫一声!“哈!来的是自己人!”
来的船上,桅杆上头高高悬挂着南中军水师的铁血十八星军旗,船头上,一个同样拿着望远镜的家伙,也在朝着瑁州岛方向望去。
“小六子个混蛋,居然把这里打造的如此,如此,如此,”他如此了好几次,也想不起来应该如何形容眼前这座军港。
来者正是张小虎的三哥,张小麒。
“八门十八磅火炮,每门炮附带五十发实心炮弹,二十枚榴霰弹,以及相关配套的火药。”
“左翼的这个月的军饷,菜金。一共一万二千两,出海津贴四千两,下个月的口粮一千五百石。另外,有汉元商号委托你代售的盐一千石,布一千匹。”
手里拿着一份清单,兄弟两个在码头的栈桥上就开始交割起来。
“另外,还有给玄武前营的一百柄绝户刀,一百五十支丧门枪,四十支火铳的补给,你也一并收了。”
除此之外,船队带来的大宗物资,便是一样极其庞大的货物——烧灰。
“小六子,我就不明白了,你几次三番的上呈文,要这么多烧灰做什么?修路啊?可是,你这里四下里很是平坦,就算是把炮台里都用烧灰砌筑地面,怕是也用不了这许多的数目吧?”
一面督促黎族劳工将船上的烧灰桶搬下,张小麒拿出了三哥的派头,口中喋喋不休的同张小虎叙谈着。
张小虎摘下黑色护目镜,将黄铜制成的镜架很是随意的别到了竹蔑编成的凉帽上,弯下腰,眯缝着被海风吹的有些睁不开的一双小眼,仔细的在栈桥上搜寻着什么,过了半晌,他,猛地欢叫一声,“老子看你还往哪里跑!”
张小虎手中紧紧的捏着一个正在蠕蠕而动的东西,递到了张小麒面前,“三哥,你还认识这个玩意吗?!”
“六叔,这是什么?”从张小麒身后,冒出一对小脑袋瓜。
“大狗二狗!亏你们还是我们张家的后代,还是在船上长大的!”张小麒低声喝骂了一句,“还有脸问这是什么?这是船蛆!”
一面将手里的船蛆递到两个侄子面前,让他们仔细的看看这为所有在海上讨生活的人所深恶痛绝的小生命。一面问自己的三哥,“你怎么把这两个小子带来了?四哥知道吗?”
大狗和二狗,是张家老四张小彪的儿子,也是张家这一代中硕果仅存的两个男丁,其余的,都在张家老大发动的弑父夺权中被杀了。
“哦,你四哥升官了,被调到了藩郎,如今的平顺营,当了一个知府吧!也算是手下管着几万人口呢!”
投了李守汉之后,张老三,也就是这个张小麒,因为善于调动船期,管理船只是把好手,被委派到了汉元商号,而老四张小彪,因为腿脚受了伤,无法再进行海上生涯,于是便在河静不远处安排做了一个镇长,几年下来,也是考评优异,在这次调整地区建制的时候,被委派到了昔日的占城王国旧地,当了一个知府。
但是,到那里去上任是没有关系的,这两个儿子,可是从混乱中,用十几个亲兵的命换回来的,不可以随便就跟着自己去那种蛮荒之地,老三老四商量了一下,觉得效仿一下古人,遣子为质,也可以表示一下自己的忠心。
“我就和你四哥给主公写了封信,说平顺那边也是刚刚平定不久,事情头绪万千,带着孩子去不方便,就想把大狗和二狗留在河静读书,最好是上讲武堂,以后也好给主公效力!”
“然后,主公很是好言好语的安慰了一番,还在河静府给你四哥留了宅子,让人安排这两个小家伙去讲武堂的养成班读书。结果,唉!也是家门不幸!”
提到家门不幸,张小虎不由得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想起了自己那个弑父屠弟的兄长。
“六叔!六叔!”大狗高举着那蠕蠕而动的小虫子,兴高采烈的向他跑过来。
“你说这东西是什么?”、
“船蛆!”
船蛆,虽然说是蛆,但是实际上是蛤的一种,属于贝类,而且据说吃起来口感还不错。但是,这种吃起来口感不错的东西,却以木头为食物。而且,如果不加以防范的话,生活在船上、码头栈桥上的船蛆,会在半年,顶多十个月之内,将一条船或者一座栈桥蛀得千穿百孔。
为了防止这种小生命对于食物和种族延续的追求,当时的人们,不得已在每隔几个月,就把船或是驶进河道里,用河道里的淡水对船底进行浸泡,来除掉这些令人讨厌的小生命。
如今,南中军水师的船底,拜真腊的菩萨铜矿所赐,已经开始逐步进行黄铜包底,这些小生命的活动空间被大为压缩,但是,张小虎新修建的这座榆林军港的码头、栈桥,可是以木头为主建成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几次三番的要你们送烧灰来的缘由!”张小虎虎着脸同自己三哥解释道。
逐步的将木质的栈桥构件更换成水泥浇筑的构件这对于栈桥、码头的寿命而言,都是大有好处的。
走在红沙镇的街头,一路不时的有军官和士兵停下来向张小虎行礼,也有些土人的头人带着自己的族人跪在路旁向张大统领叩头不已。
“老六,这镇子也太小了些,太乱了些!”
看了一会街头景象,张小麒吧嗒吧嗒嘴,给红沙镇下了一个结论。
没有办法不觉得小!
试想一下,一个原来的常住人口不过五七百余户,三千余人的镇店,突然间一下子涌进来两三千号的青壮年汉子,之后又来了至少是一倍以上的土人劳工,和左近村镇上到这里来寻觅活计的人,这红沙镇还能不是一派乱轰轰的景象?
就算是张小虎带来的人里,有对城市管理有点心得的巡检,但是,架不住这里来寻觅活计的人多,到处是想在这找到一个可以出卖劳力来换取温饱和生活必需品的人们,这些人,要吃要喝要交流要寻找工作机会,甚至还要排泄!
更有那蛮野之气未脱的土人,将自己诸多不顺心之事,都换成了酒,在街头借着酒气大打出手,调戏过往的妇女。
搞得红沙镇的乡绅们无数次的向张小虎哭丧着脸来诉说委屈。
“大人,您是来为咱们防御海匪的,可是如今海匪是不敢来了,这蛮子又来了!您得管管啊!”
正等着你说这个呢!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一十一章 张小虎家的陆海之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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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孝就坡下驴,派出了数支执法队,每二十人一队。每隔半个时辰在镇中巡逻一遍,见到那些肆意捣乱的家伙,随地抛洒黄白之物的家伙,毫不客气,上去就是一顿乱棍,然后,拉到码头上,去干最苦最累的水中的活计,只管饭,不给工钱。
这样一来,街上安静了许多,工程进度也快了不少。但是,也有些不知道是脑子转不过弯来,还是自作聪明的家伙,见到只要忤逆了手执大令的执法队,就会被抓到码头上干活,一日三餐吃的不错,不敢招惹别人了,却有些土人便有意识的在执法队面前撒尿拉屎。搞得执法队的酗子也是哭笑不得。
这样的景象,在张小麒和大狗二狗这样在河静生活惯了的人眼中,自然是嘈杂纷乱的。
“嫌这里乱?也对!我也觉得这里乱糟糟的!”张孝看着街市上那拥挤不堪的人群。哦,具体情况,请参考一下春运的售票大厅和大学生就业洽谈招聘会。
“算了!那我们便去叨扰一下别人,他那个地方很是清净!”
车辆越过金鸡岭,穿过一个客家人的村寨,向北行不多远,又是一座镇子出现在张孝等人的眼前。在镇子口上把守的丁壮见到远远的一队车马前来,早早的将道路让开,让车马进镇。
车队从这镇子中直直的穿了过去,大狗透过车窗向外望去,镇子的石墙上隐约可以看得到羊栏镇几个字样。
“六叔,咱们怎么还不到啊?就吃个饭,刚才都过了传说中的天涯海角了!”
“前面不远,就到了!”张孝在回答二狗的问题时言简意赅。
“这里是郑全芳那帮家伙搞得一个育种场,给河静各处培育种子,为了安全起见,我奉命在这里派了一哨人马,即是卫队,又是劳动力,按照大人的话,这就叫一手抓锄头,一手抓枪杆!这里既清净,又可以看得到很不错的景色,最重要的是,好吃的东西很多!”
张孝促狭的向自己的两个侄子眨了眨眼睛,伸手将他们从车上抱了下来。
张孝等一干兄弟子侄们本来到育种场来的目的,是嫌街市上乱,却不想,在育种场的大门口,一片混乱!
鸡蛋炒蛤蜊、荔枝烧排骨、大块的猪肉混合了红薯、南瓜、玉米,满满的装了一盆。还有七八样菜,不是海里的,就是山上的,哦,还有一盘酱烧船蛆。十几样菜将一张长大的黄花梨长桌摆的显得有些狭小。
夹起一块排骨,放到二狗的碗里,“吃吧!”张孝很是爱惜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小侄子。
坐在一旁的医官钟大书,面沉似水,“统领大人!我觉得您方才的处理方法很是不妥!”
在育种场大门口,张孝将在门口执勤的甲长喊过来问话,“这些土人在这里吵吵什么?也听不懂,简直就是鸡同鸭讲!”
那甲长是当年同张孝一同归顺李守汉的海盗之一,也算是他手下得力的人手,双手一摊,“天晓得了!一下午了,就在这里吵闹!他们说什么,我们也听不懂,我们讲什么,他们也不听!”
“让让,让我来试试。”沉静不语的医官钟大书,从张孝身后闪了出来。
“嗨!钟医官,您在就好办了!”那甲长喜形于色。
钟大书作为医官,在张孝等人初到琼州之时,便以行医送药之名,走遍了附近的各处村寨,广结善缘。这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被人敌视,但是,唯独医生和教师不会被人敌视误会。本来守汉想连教师一同派到崖州来,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一来是当地条件不允许,二来,自己的教师还不够使用。
方圆二百余里左近的几十个村寨,钟大书几乎每一个村寨都有被他医治过的人,对于各处的方言土语,他也是略懂一二。
一名土人看到钟大书,也是激动万分,口中一里哇啦的叫着,一边叫还一边向育种场哨楼内指点,仿佛在说着什么。
钟医官也是满面笑容的同他比比划划的沟通着,双方都用对方能够听得懂的词汇和动作交流着,现场的气氛顿时缓解了下来。
趁着这回功夫,张小麒仔细打量着这座育种场。
透过哨楼和用竹子、木头搭建而成的寨墙,向里面望去,这座育种场里面,整整齐齐的被划分成为了十几块田地,种植着玉米、水稻、南瓜、辣椒、番茄、玉米草等等诸多作物,几处波光粼粼的水塘除了为这些作物提供水源之外,想来里面还养殖了些鱼虾之类。
向后山的方向,张小麒隐约看到一群人影正在那里清理砍伐之后的山林,将残余的灌木和较为矮小的树木清理干净,准备种植其他树木。
“想来是种主公说的那效啡,和豆蔻、胡椒之类的东西,还有滴泪树、金鸡纳树种种,都是冈萨雷斯那班西班牙人搞来的种子。”
打量了一会,钟大书那里也将情形了解的七七八八的。
“大人,是这样,他们村子里的一头公猪跑丢了,有一个孩子看到说是进了我们这里,他们前来讨要。不想把门的卫兵兄弟不让他们进去,于是便争吵起来!”
“那头祸害我们田地的猪是他们的?!”没等张孝开口,育种场的一群人便群情激愤了!
“丢那马!那个畜生,跑到我们的田地里,偷吃红薯、南瓜不说,还祸害了玉米地,我的一分地,本来可以有几百斤的收成的,这样可倒好了,能够有一半就不错了!”
“就是,四个蹄子乱蹬乱刨,一个长嘴巴到处乱拱,也毁了我们的不少秧苗!”
“抓它时候,还踢伤了我们一个人!”
人们发泄着自己的愤怒,口沫横飞,戟指不已。
那些土人见状,也是叽里呱啦的吼叫起来,虽然听不懂说什么,但是,从表情动作上看,也是想得出大概意思。
张孝听了许久,吩咐那甲长,把那头肇事的猪牵出来。
那头“肇事者”被一条铁链锁着,从育种场内拉了出来,土人们见了,一声欢呼,便要向前。
“仓朗朗!”张孝拔出来腰间佩刀,一声断喝,“站住!”
见长官如此,在门前执勤的士兵也各执刀枪,做好搏杀准备。
“钟医官,把我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们!”
走到那头猪前面,张孝眼睛打量了一番,猪很肥,也很是壮硕,想来在村寨中也是被视若珍宝的。
“这条畜牲,闯入禁区,毁坏秧苗作物,必死!今日之事,我就只追究它,不追究尔等之责,若有下次,此刀,便不是斩向此处了!”
说话间,张孝手起刀落,“噗!”
笆斗大的一颗猪头,连带着猪头脖颈上的一圈铁索,被齐齐斩断!
听了钟大书的通译,又见了张孝的威势,顿时吓的土人一个个面如土色。张孝等人来的崖州,可不是当一个守护天使那么纯洁,但凡是有冒犯他们的。已经被剿灭了十几个土人的寨子,这些事迹都在各处流传,如今又亲眼看到哪一刀的威力,哪个还敢在此多停留?一声发喊,几十个土人顿时狂奔而去。
“好刀刀法!”
一旁大狗二狗两眼放光,拍手叫好。
张孝的刀,是专门为营官以上的军官们用呲铁钢,也就是高锰钢打造的一批长刀,最是锋利坚韧无比,可以说是这个时代里最牛的钢铁。所以才能够一刀斩断了铁链和猪头,从这个角度出发,那群土人也是识货的。
“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不管是人还是畜生,一刀杀了就是!”张孝在猪身上蹭了蹭,将刀上的血迹草草擦去,吩咐着眼前的兵士。
“那这头猪怎么办?”甲长眼睛放光,想来方才那一刀也是让他对张孝的钦佩提升了不少。
“抬进去,洗剥干净,吃了它!”
于是,这头猪便成为了桌上的美食。
“哦?老钟,你说说看!哪里不妥?”张孝啃着一块大骨头,嘴里含糊不清的同钟大书交谈着。
“大人。学生以为,对待土人,应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之后才是言之以义诱之以利。这样才能完成逐步教化。。。。。”
“但是你忘了最要紧的一条!临之以威!”张孝很是不屑的将那块被啃得清洁溜溜的骨头丢到一旁的木桶里,“咱们的码头上的那些官奴,哪个是用圣人之道教化来的?便是你吃饭的这张桌子,都是从袭扰我们的土人寨子里抢来的!”他顺手拍了拍那被摩挲的光滑无比的黄花梨大条案。
一句话,说的钟大书哑口无言。
从张孝率众登陆之初,除了与琼州府打交道之外,便是将大部精力用来对付各种各样的土人。
对付这些人,张孝把出在吕宋的手段,“凡是和我作对的,我便送你火箭和刀枪,让你知道厉害之后,把你全村全寨的人变为官奴。顺从和听命于我的,便给你各色货物和收买你的土产。”
这样一来,短短数月,被剿灭的十几个村寨,和迅速脱贫致富奔小康的二十几个村寨,给崖州乃至整个琼州府的土人树立了正反两方面的典型。
一行人用过了颇为丰盛的一顿晚饭,有人给送上了水果,大狗和二狗两个孩子,各自抢了一捧,到一旁边吃边玩。而张家兄弟两个,则是在草棚下看着两个侄儿,叙说家常。
“虎子,你在琼州府这么搞,官府的老爷们不管吗?”虽然在守汉麾下已久,但是在内心深处,张小麒还是将大明的各级机构和官员称为官府。
“官?管什么?”张孝撇撇大嘴,“早就让主公用银子喂饱了,如今,他们见了我就和那东西见了主子一样!”他用手指点着在庭院角落的垃圾桶边上寻找残渣剩饭的一条土狗。
在洽谈协防的时候,守汉便大撒钱粮,先是将各个被李旦骚扰过的州县给了些钱粮,多的一千石,少的三五百石,用来修葺城池。然后,便是到各处大批收购土产。
从被弃置在地的椰壳,到琼州府的特色农产品,槟榔、益智、砂仁、巴戟、胡椒、甘蔗、豆蔻,等等诸多土产,都成为了商队收购的对象。
消息传到了琼州府的老爷们耳朵里,让这些商人家庭出身的两榜进士们大为不解,别的倒也罢了,都是琼州府的特产,就是他们自己也是大量采购出岛贩卖的,但是,那些椰壳,可以派做什么用场却是不得而知。
(我会告诉你们,我把椰壳加工成椰壳炭,用来进行火药和白糖的制造吗?李守汉在自己的书房里很是得意
于是,老爷们通过各种途径找上门来,要求和张统领合作,共同发财的干活!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老爷们的货物,只要符合张大统领的标准,一律照单全收,给付的货款也是十足真金,或者是能够让老爷们换来更多金银的南中各类货物。
随着榆林港的建设热火朝天,老爷们又一次发现了可以去打秋风的理由。“大批的百姓丁壮都被将军招募到了崖州,各地田园荒芜,钱粮征收不易,琼州府怕是考核难以通过。还望将军予以变通,莫要为难学生及一干同僚。”
琼州府轻飘飘的一封八行书信,少不得让张孝扬帆北上,绕着岛子从南到北走了一遭。
最后,皆大欢喜的一个解决方案出炉。
“我们每年给他们五千两白银,算是包税也好,协饷也罢,总而言之一句话,老子们在这里做什么,你们都得配合。否则,这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就没有了。以后有海匪袭扰,咱们也当没看见!”
千里为官只为财,大家背井离乡的到这天涯海角来为的是啥?还不是那白花花黄澄澄的东西?五千两白银,足够缴纳琼州府的钱粮赋税,并且还有些富余。只要上面要的钱粮数目不少,还能有些盈余分润各级官吏,于是,各级官吏都闭上了嘴。
“三哥,您到这崖州来,不单单是为了给我送钱粮火炮来的吧?”兄弟俩在一起,便用不着那许多的转弯抹角,官话套话了,张孝直接询问张小麒来的目的。
张小麒张了张口,正待说话,不料想,一旁两个声音大吵起来!
“你个船蛆!早晚泡在水里的货!”
“你个不敢下手的怂包!只能在岸上跑路的家伙!”
却是两个孝在一旁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大吵大闹起来。
张小麒看都不看一眼,只是脸上满是苦笑。
“你四哥倒是去躲清静了。他这两个宝贝儿子可是让我着了大急了。我这次来,便是要和你商量这两个孩子的事情。”
守汉将张小彪的这两个宝贝儿子送进讲武堂的养成班,从十二岁开始接受军事理论和军队中的各项知识、技术、纪律、品德的教育培养。但是,千算万算,却忘记了一样,如果是他说好了将这二位少爷送到水师或者陆军学堂,这两个小家伙都不会也不敢有意见,但是,当时的一时疏忽,只是说你们二人挑选一下你们喜欢的学堂。
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
“大狗不错,是咱们老张家的种,一心想上水师学堂。但是二狗却一门心思的想去陆军学堂。唉!这些日子可是愁死我了!”
“所以我这次借着送补给的由头,来找你商量,也是为了让你管教一下这两个小子,太不成话了!”
张小麒讲述着“苦难家史”,间或着摇头叹息,但是张孝的目光和注意力已经不在他的身上,越过张小麒,他死死的盯住了大狗和二狗这兄弟两个。
两个孝大概觉得吵架似乎解决不了问题,自小生活在一个以武力为主的环境里,这样的孩子有几个是良善之辈?于是斗争的形式迅速升级。
二人各自从一旁的树上撅下一个树杈,开始动起手来。两个孩子都是从小生活在一群海盗,后来又在河静这样的带有浓烈军事色彩的环境中生活,对于刀枪技击之术那是自小便是耳濡目染。
拉开门户,将手中的短棍斜斜上举,摆了一个像模像样的起手式,而后,两个孝便将短棍当成了绝户刀来用,攻势,凌厉狠辣,守势,密不透风。往来之间也是颇有章法。
“快住手!住手!”张小麒大声的吆喝着,但是两个孝充耳不闻,依旧是一边喝骂,一边接架相还打得好不热闹。倒是张孝,索性将椅子摆在二人的正面,手中擎着茶杯,自己有滋有味的喝着茶,权当眼前两个侄子的搏斗是一场闹剧。
“小六子!你!”张小麒看着自己的弟弟,又看看眼前的两个侄子,不禁又气又急,“你怎么也不管管?!”
“我管?我为啥要管,等他们打完了再说。”
两个孝的武斗,越发的激烈。突然,大狗一个跃起,手中的短棍向二狗的左肩砸去,二狗躲闪不及,被结结实实的抽了一棍,一声闷哼,向侧面倒去。但是,便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手中的短棍并未离手,而是在大狗腾空跃起,无法闪避的这个空当,朝着他的腿狠辣的来了一记。
两个人几乎同时倒地不起。
旁边的亲兵便要上前去扶起二人,被张孝一声断喝,“都别动,让他们自己起来!”
两个孝在地上挣扎了半天,一个呲牙咧嘴的揉着肩背,一个一瘸一拐的捂着腿,起身之后互相看了一眼,还是彼此扶持着站立了起来。
“都说说,为什么觉得对方的决定不对?”
闻讯赶来的钟大书,给大狗和二狗两个小家伙上着跌打损伤的药,看着身上青紫色的伤痕,不由得让人倒吸一口冷气,自己的兄弟之间动手,也是如此狠辣,难怪这张统领如此凶悍!原来是家传!
两个小家伙已经被张孝调理的垂头丧气,刚刚站起来,就被张孝好一顿训斥。倒是不为别的,只是训斥他们学艺不精,如何打了这许久,才给对方制造出这点微末伤口?这要是在实际的战场上,早就被对方干掉多少次了。
“六叔,那我先说。”二狗一边皱着眉头忍受着大夫给他擦着跌打酒,一边不停的抽着冷气,断断续续的开口辩解。
“我想去陆军学堂。因为,水师虽然好,但是,船不能上岸,斩将夺旗,攻城略地,还是要靠陆地将士的。”
“而且,如今各处的水师都是一样,你的船炮再精良,我只要占了你的港口和码头,封了你的府库,你没有补给,便只能是在水上飘着!”
“陆地上的攻城拔寨,杀人盈城盈野,却是水师的船炮无法做到的!”
“那可不一定!比如说六叔的大城府之战,那不就是水师封锁了暹罗湾,让暹罗人的船出不了海,这才投降的吗?”一旁的大狗有些不服气。
“而且,水师可以一日千里,忽而在此,忽而在彼,你的陆营只能是一步一步的走,等你赶到时,我已经攻破你的城池,扬长而去,给你留下一个烂摊子!”
“如果我是水师的统领,我封锁了你的港口,拦截住你的货船,让你的货物出不去,就这样的和你对耗,看你怎么耗得过我?我就一条船队,就可以拖昨者耗死你一个国家!”
“如果我在你要命的地方,拦住你的航线,让你的船队动弹不得,不出十天,你就会乖乖的向我投降。”
大狗的话无意中道出了当年英夷的战术,他们当年就是封锁了长江口和镇江附近的水面,让南方的漕运断绝,大批的漕船和运载漕粮的海船无法北上,很快,满清政府就签订了南京条约。
不客气的讲,英国人的战略眼光还是很厉害的。
两个小家伙依旧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将目光投向了他们心目中最为厉害的六叔。
从内心的感情上讲,张孝自然认为水师的重要要比陆营强,但是,十多年的征战杀伐下来,他也知道,陆海军各擅胜场,难以匹敌。
可是,这陆军和海军之间孰重孰轻,是后来争论了几百年的理论,而且也和各自的国家国情、地理、战略有关,又岂是张孝能够解释的通的?
“这个?”
张孝饶是自恃悍勇,面对这样的问题,也是有些语塞。但是,他有他的办法。
一枚西班牙金币丢在桌上。
“水师好比是人头,陆营是花,这本身就是一个金币的两面而已,缺了那一面,都不好看n况如今我南中军地域三面临海,这水陆两军自然是密不可分的!”
“就是六叔这里,一样是水陆二军要密切配合,你们方才说的大城府战役,如果不是凤凰营在北方,牵制了大城王的注意力,我也不敢深入敌境那么远,敌人的火炮也不是吃素念佛的!”
“你们回去之后,愿意上什么学堂就上什么学堂,但是,都给老子记住,第一,你们是主公的部下,第二。你们是张家的子孙,第三,你们是兄弟。”
打发了两个孝去睡觉,已是深夜,张孝索性也不打算睡了,而张小麒更是打算明早上船去补觉。兄弟俩命人重新沏了一壶浓茶,二人便在草棚下,闻着南瓜的清香,听着地里鸣虫的叫声和玉米拔节的声音,说起了自己兄弟才能说的话。
“六子,听说了吗?”张小麒凑到张孝跟前,压低了声音向他很是神秘的说着自己听来的秘闻。
“什么事情?”看到三哥如此的一本正经,搞得张孝也不由得压低了声音。
“如今河静府悄悄的有人在传说,主公下一步的动向。”
“要打那个?”
“说法有两个,但是,我觉得都有道理,可能主公自己也是拿不定主意。一个是北上,解决了郑家,从此就后顾无忧了,莫家那点残兵败将,算个球的!再一个是南下,以水师为主力,攻占满剌加,控制住这条和佛郎机人、锡兰人、印度人往来贸易的黄金水道,这样的好处就是可以设卡收税,有兵房的参谋们测算过,便是一条船只是按照值百抽五的税率收取过路费,一年下来也是几千万两银子的收入!”
“你刚才说得对,咱们张家,在主公这里,绝对是要开枝散叶的,不能够全窝在一起,大狗和二狗一个去陆营学堂一个去水师学堂,如果主公下了决心要占了满剌加的话,你一定要帮着三哥,我要去满剌加税关,当那里的税务司!”
张小麒的眼睛在夜色中放射出异样的光芒。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一十二章 黎韬的哭秦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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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六年五月初八,晴天。
当黎韬一瘸一拐的从那艘破旧的货船上下来的时候,李守汉正在自家的花园里逗弄着女儿二丫。
二丫已经七八个月大了,长得肥肥白白的,煞是可爱。口中是不是的蹦出一个两个简单的音节,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什么,粉妆玉琢的小脸上都是笑容。
守汉抱着宝贝女儿指点着镜子里的那个小女孩,“二丫,看看,这个孝是谁?”
二丫看到对面一个头上梳着冲天小辫的孝子,大为兴奋,用粉嫩的小手去摸,不料想摸到的却是玻璃,这一下,登时让她大为兴奋,居然用手去拍打镜面,试图将镜子里的那个孝叫出来。
看着女儿用小手拍打着镜面,盐梅儿有信张,“二丫,莫要拍了,别把镜子拍坏了,到娘这里来。”她唯恐二丫将这极其贵重的家什给搞坏了。
别的不说,单单是一架镜架,便是用从琼州府运来的老黄花梨木制成,那些木头,都是张孝剿灭土人寨子时,从头人家中起获的,大抵都是几十年上百年的老木头,已经是耗尽了水汽,用来制造木器最为合适不过。单只这一副镜架,就可以令内地很多人家破产。
更不要说,镜架同镜子之间的缝隙是用的黄金充填镶边。耗费了十几两黄金镶边的六尺穿衣镜,将守汉和二丫父女的形象反映的毫厘不差。
盐梅儿可是听前院户房和玻璃工坊、汉元商号的几个人说起过,这样的一架穿衣镜,在会安卖给佛郎机人,在广州卖给绅粮大户,在扬州卖给盐商,一万两银子,这些人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拿出银子来。
这个尺寸的镜子,太少了啊!这么清楚的镜子,太少了啊!
“没事!只要二丫高兴,砸了这镜子都没事!”守汉头也不回的同盐梅儿笑嘻嘻的回了一句。说着话,双手一举,众人眼前一花,守汉已经将二丫放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让女儿看看,那镜架后面,是不是藏着一个和她一样的孝。
看到漂亮的镜架后面竟然没有那个孝子在,二丫顿时大失所望,不由得小嘴一咧,哭了起来。
“地,袋袋,爹。”一面哭,一面用细小的食指指着镜架,她的举动顿时令在场的人们大为惊讶。
“天哪!大小姐会说话了!在喊老爷爹爹呢!”以蔡婆子、杨婆子、修竹等人为首的一干丫鬟婆子们顿时喜笑颜开,他们的欢喜是发自内心的,一来,二丫的行为确实是超乎了这个年龄段一般孝的表现,二来,如此的喜事,守汉夫妇势必又是大撒赏钱,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越多越好。
“给姐姐道喜。”
“恭喜姐姐!”
美珊和诗琳姐妹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表示自己的善意,她们很清楚自己的地位,永远也只能是一个侍妾的地位而已,而且又是被相公半抢半娶弄到手的,这样的地位如何同盐梅儿这样同相公一路走来的患难夫妻相比?
“好了,二丫,到娘这里来,莫要总是缠磨着你阿爹了。”盐梅儿含笑同美珊姐妹致意一番之后,伸出手来作势要将二丫接回来,不料想,二丫却扭过去抱住了爸爸的头,大概意思是还要在这里玩一会。
守汉扛着女儿在花园里四处里奔跑了几下,骇得周围的亲兵们无不大惊失色,主公扛着大小姐在院子里乱跑,一旦有个闪失,可是我们的罪过啊!
还不错,跑了几下,让女儿又一次叽叽嘎嘎的笑了起来之后,守汉悄悄的寻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伸手示意旁边的人将竹子和藤条编成的小几上那面小小的三寸镜子拿过来。
在阳光下摆弄了几下,衙了角度,守汉开始为女儿表演光的折射原理。一个亮点在院子里四下里奔跑,顿时又让二丫大为兴奋,在守汉的膝盖上欢呼雀跃不已。
借着她高兴的空,盐梅儿悄悄的示意奶妈将二丫抱起,同修竹一起带着二丫到一旁去玩,她知道,一会相公会有事情说。
用亲兵递到手中的热毛巾擦擦头上微微冒出的汗,守汉在心中告诫自己,必须要注意锻炼身体了,不能总是这样下去了,美珊姐妹的房间里还是少去一下的好。要不然,很容易壮志未酬就那啥了。
“说说吧!”他示意玻璃工坊的主事柳轻宏,“这样的镜子做了几副?每一副造价几何,预计售价多少?”
“这个?”柳轻宏有些为难,他虽然身为玻璃工坊的主事之一,但是,只是负责销售,对于这六尺穿衣镜的造价却有些不太清楚。
倒是一旁的汉元商号大掌柜林火风为他解围:“捡你清楚的说,不清楚的莫要乱说!”
“是!”有了这话,柳轻宏心里有了底,轻轻咳嗽了一下,清清嗓子,开始向守汉禀报这巨大的奢侈品情形。
“用于镶边的黄金十四两,打造镜架的黄花梨和紫檀是张统领从琼州的缴获之物,折算成盐粮布匹等物给他。照如今河静的出货成本价格,每一架镜架,连木材、人工在内,约合白银一百八十两。至于说玻璃的造价,小的就不太清楚。”
“嗯,很好!你很好!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该知道的不知道。”守汉很是拗口的夸奖了柳轻宏几句,倒是让这个年轻人很是诧异,为什么我不清楚玻璃的造价,反倒受了夸奖?
“这六尺大穿衣镜,坊间公议,报请商号批复,拟决定以一万两白银之价格对外发售。”
守汉手里的茶盏当啷响了一下,“一万两?”
“对!一万两!这样的三寸小镜子,以每面十两的价格对外发售。其余的三尺、一尺镜子,分别为五千、三千不等。属下等以为,应以三尺、一尺、五寸、三寸等规格镜子为主对外销售。”
“一万,五千,三千,五十两,十两!”守汉在口中喃喃自语,别人看来以为他对这样的定价有所不满,未达到他心中的价格。
殊不知,这样的价格,已经大大超出了守汉的心理底线!
将溶液倒在铁制的桌子上,用铜棍擀平,玻璃被被制造了出来,同样的,将水银均匀的倾倒在玻璃的表面,玻璃的一面被水银覆盖,之后在涂上油漆,油漆干了,镜子就制成了。综合起来,这样的一面六尺穿衣镜,镜子的成本不过一两有余!至于那些三寸、五寸的镜子,有的可能就是在加工过程中的边角废料制成,成本就更加低廉。
“这样的暴利,我该如何去缴纳奢侈品税款和增值税啊!”守汉在心中暗自咆哮着。“满打满算,一面六尺穿衣镜,成本不过二百两,就算以后没有了缴获的木材,收购木材价格也不过数十两一方,这样的一架穿衣镜,也不会超过三百两的造价,我三十多倍的利润,得缴纳多少税款啊?!”
月亮门外,商情统计室的主事木牙狗,引领着黎韬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主公,这样的镜子眼下造了六面,这是其中一面,其余的几面,您看如何处理?”林火风作为商号的大掌柜,考虑的问题自然不是柳轻宏这样的主事能够比拟的。
“这样,这一面,搬到太太房里去,再有两面,一面送到诗琳姐妹处,另外一面,送到李长史府上,交给他处置。其余三面,分别送到广州,扬州,会安等处,进行展览,告诉这三处的人手,我们可以接受预订了!”
“求将军救救我家大人!”
黎韬等李守汉交代完了这些事,才敢开口恳求。
“呦呵!黎大人!您却是为何这般模样?!”
身为黎氏朝廷的重臣和亲信,黎韬往日里是很注重自己的形象的,衣着整齐漂亮不说,就连胡须亦都是梳理的根根见肉,但是,如今却是另外一幅形象。
头上的头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挂掉了半拉,只有少半截在发髻上有气无力的飘荡着,发髻中不知道是煤灰还是污泥,将原本有楔白的头发粘连到了一处。身上的一件青色袍服,也是污迹斑斑。
更为可怕的是,右腿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裤腿上好大一块血迹。
一面命人来为黎韬处理伤口,一面请他坐下,述说原因。
“郑家贼子,意图对我家陛下不利!”
黎韬便是在郑王爷加强了三倍的皇宫宿卫之后,发现事情有些不对,怕是可怕的历史又要重演,于是和黎慕华紧急磋商后,悄悄的从皇宫御花园中一条暗河(排水管道?)中逃走,到河静来找黎慕华的夫婿,如今的李大将军来搬救兵。不料想,在出升龙到码头的时候,被两名郑家的宿卫士兵发现。
黎韬倒也机警,什么话也不说,双手奉上黄金两锭。那两个士兵倒也光棍,收了金子,摆手示意让黎韬走,黎韬方一转身,其中一名士兵一刀便砍到了他的右腿上。
“咱俩巡逻,遇到宵小一名,已经将其砍成重伤!”那砍人的宿卫嘴里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你个狗东西!”黎韬知道,这是宿卫们收了银钱,又不愿意担当,故意这么做,一旦败露,或是被别的巡哨人员发现,也是有话对付。
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上了预先在码头上安排的小船,一路狂奔南下。
这就是以往的经过。
解开用衣襟草草包裹的伤口,黎韬的右腿上被砍的伤口血肉模糊,只是用香灰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已经有携脓的地方,而且隐约发出一阵阵的恶臭。
被郎中仔细的用酒精和脱脂棉将伤口处的脓血处理了一番,撒上刀伤药,用细纱布包好,黎韬觉得右腿又仿佛是自己的了。
“大将军!念在彼此之间姻亲的份上,恳请大将军北上救救我家陛下,哦,不,我家大人!”看到李守汉的脸色微微一沉,黎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口误,这位是大明朝的官员,却又如何肯认黎氏朝廷的皇帝称号?
“送黎大人去休息!汤药饮食,好好安排,不得有误!”
被两名亲兵架走,黎韬还不时地回头,满脸泪水的向李守汉大喊,“大将军!看在我家小姐的份上,务必请您施以援手!您也不希望郑家把你的女人也杀了吧?!这对大将军的名声也不利啊!”
当黎韬被亲兵夹着,走过月亮门前往馆驿休息的时候,他的耳边传来守汉的声音。
“请工房的雷明生主事前来议事,另外,召唤郑杖前来。一个时辰之后我要见到他。”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战忽局的经典案例
没节操的章节又来了。大家是不是给点啥?
“在人类的历史上,各式各样的欺骗性行动,有的为了名气,有的为了利益、金钱、美色,我们将这些行为统称为忽悠。但是如果上升到了国家或者一个军队的层面,这样的行为就不能够用忽悠一词来概括。它应该被称为战略性忽悠,这就是我们战忽局的由来!”
战忽局的代理局长张将军在迎接新成员的大会上,慷慨激昂的为这些新鲜血液讲述着战忽局的光荣历史。
他指着空中悬挂的横幅,大声疾呼,“忽悠是为了更好的掩盖我们的真实目的,达到干扰敌人的视线,进而影响他们的判断,以达到最终的战略目的!忽悠不是我们的目的,只是我们的一种手段!”
在张局长座位的旁边,培训司的尹司长,接过了话题,“大家在今后的学习过程中会接触到很多的战略性忽悠的案例,在这里,我就为大家讲述一下,李守汉早年军事斗争中的一个经典忽悠案例!”
听得尹司长这样的话,底下正襟危坐的学员们一个个面带诧异,不禁交头接耳起来,顿时,会场上响起了一片嗡嗡嗡的声音。
尹司长站到讲台前,用手中的教鞭点着刚刚悬挂好的地图,这是一张天启六年年初的南中地区战略态势图,这对于这些学员们而已,已经是耳熟能详的东西了。一个学员很是不以为意的小声嘀咕了一句,“切!这样的图,老子上陆军小学的时候就会画了!”
“我,现在为你们讲解一下我个人认为的一个很经典的忽悠案例!”
“主公,这样的镜殿太过于耗费钱粮了!而且人工也是消耗太多了,这个,请恕属下直言,怕是难以达到啊!”郑杖还没有走进后花园,甚至还来不及打量一下周围的景色和花草树木,便听到了雷明生那略带着沙哑的烟酒嗓。
当承启官将郑杖领到了守汉面前,低声向他通报:“禀主公,安南都统使衙门派驻我总统官衙门的提塘官郑杖大人奉命前来,已经到了!”
守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桌上的那幅图纸,头也不抬的挥了挥手,示意承启官退下,之后闷声说了一句,“老郑,自己找地方坐下。”
郑杖四下里望望,不大的一座亭子里,一架巨大的花梨木镜架占据了五分之一的空间,而守汉和工房主事雷明生又占去了至少一半的地方,其余的地方七零八落的丢着几张竹椅子,用二尺见方的瓷砖漫成的地上,到处是丢弃的图纸和涂抹的乱七八糟的纸张,在湖面上传来的微风中不时地起伏卷动。
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这到哪里去坐?口中仍旧是毕恭毕敬的回答:“大将军公务繁忙,外臣就在这里等候就是了。”
“大人,您让属下营造房屋这不假,可是您要的这座房子,也是着实太大了些!长要二十丈,宽要十丈,高也要三丈,我先不说您这房屋的用工用料,单单这么大的房屋您看看,在这将军府中,可还有如此庞大的空地?!”
“大人要起造房舍?恰好外臣也对土木之事稍有涉猎,亦曾为我家王爷管领过宫室营造事务,如不嫌外臣之见识浅陋,愿效犬马之劳!”郑杖在一旁搭话,脸上依旧是那副恭恭敬敬的神情。
让郑杖在自己身旁坐下,守汉指点着那一旁的花梨木镜架,“老郑,你看见那镜子了吗?”
“纤毫毕现,巧夺天工。不知道此宝物从何而来?”郑杖在和静说的很多话都是言不由衷的,但是对于守汉这里层出不穷的各式各样的新奇物品,却是由衷的赞叹。
“你先别管哪里来的,我就问你一句,这样的镜子,卖一万银子贵吗?”
“虽然外臣买不起,但是,外臣觉得,这样的宝物,卖一万银子,买主绝对是大人的好朋友,大人以良心价转让给他的。”
“你来看!”
这张名为水晶宫的营造图纸摆放在了郑杖眼前。老实说,郑杖替郑王爷修过宫殿,替黎神宗也修过宫室,自己的宅子,同僚的房子也都有一番见识和心得,但是,这样的宫室,却让他顿时觉得隋炀帝的迷楼,秦始皇的阿房宫也不过如此。
宫室宏大壮丽自不必说,最为令人瞠目结舌的设计,便是以一面面镜子为装饰,让人走进去之后,一身幻化为千万身,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影?
“我打算用八八六百四十面镜子,摆放在这水晶宫的各处,宫室之正中,以一面直径一丈的镜子为母,其余的小镜子为子,围绕在四周。这样才是恢弘壮丽嘛!”
一面六尺大小的镜子就要一万两白银,而且还是成本的良心价!你居然要六百四十面?更加过分的是,居然还要有一面直径过丈的镜子作为母镜,作为点睛之笔,这样的奢侈、荒唐行为,让郑杖幸福的有些喘过不气来。
“大人,外臣愚钝,尚不知大人修建如此之宏丽宫室,所为何用?”为了再次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被幸福击中了,郑杖小心翼翼的又问了一句。
一旁的雷明生,不知道是羞是气,黑黑的脸盘上已经呈现了一种类似于酱紫色。“荒唐!还不是为了荒唐!”虽然声音很小,但是,郑杖还是听得很是清楚。
他心里忽的一动,难道修造这样的一座房舍,真的就是隋炀帝的迷楼,正德皇帝的豹房?
守汉大概是有些为自己的大手笔感到得意,伸手解开了衣服上的几处纽带,让风吹拂着有些发热的脸膛、胸膛。“到了晚间,掌起灯火,这里便是如梦如幻一般。召来天魔女跳个舞,临幸一下那几个暹罗美女。哇咔咔咔!”
郑杖偷眼看了一眼雷明生的脸色,心中雪亮,想来是这个少年得志的公子哥儿,被如今自己的气势冲昏了头,一心想着醇酒妇人了!想要在自己的府里或者左近地面上寻找一处所在,建设这样的一座房舍,以供自己享乐之用。
妈的!这厮还真的很会享福!郑杖很是费力的咽了一口吐沫。
看了看那张营造图,从图上看,整个水晶宫便是以悬挂在天花板上一面巨大的镜子为核心,周遭或者是镶嵌,或者是摆放着大小数百面镜子,而这面巨大的镜子正对着的,便是一张硕大无比的床,修建这座房舍的目的,不言而喻。
争吵,激烈的争吵。
起初只是在守汉和雷明生之间发生,争吵的内容就是这样的一座建筑是不是应该建设,建设的目的是如此的说不出口,营造的钱粮又从何处而来?将军能够从自己的府库中掏出私房钱来,左近也没有那些可以满足这座房舍修筑所需要的巨大木材!
接着,争吵便扩张到了闻讯赶来的将军府一干重臣之中,面对着众人的指责和责备,守汉毫不示弱,坚决要修筑这座水晶宫。理由也很是充分,“我第一不耗费公家的钱粮,用自己的钱修造;第二我作为一个长官,有一个公余休憩的所在又如何了?犯了哪条天条了?”
在一旁冷眼观瞧了半天的郑杖,仔细分析着每一个人的表情举动,甚至连脸上的细微之处都认真的研判一番。
终于,他下了判断:这个小家伙是真的要胡作非为一番来满足自己的欲望,想想也是如此,换了自己,年少、坐拥数万雄兵,占据数千里山河,府库充盈,钱粮无数,如果不拿出胡乱花用一下,那是绝对不心甘啊!
“咳咳!”他在一旁咳嗽了两声,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大将军,列位大人。”正在激烈争论的众人纷纷停止了口沫横飞的争吵,将目光投到这个郑家常驻河静的使者身上。
“你要说什么?!”年高德劭的福伯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口中不住的喘着粗气。
“福大人,列位大人,外臣窃以为,将军说的有道理,公余休憩所在是需要有的。走遍列国八方,那里有君上没有一个私密休憩的?”
“说得好!”守汉用力的拍了郑杖的肩背一下,“回头我有赏赐给你!”
“但!”为了让李守汉的这个水晶宫能够建成,郑杖决定玩弄一下小小的手段。“外臣以为,雷大人说的有理,左近山中一时无法寻觅到如此的巨木美材,就算是寻到了,怕是一时半会也无法运出山中。耽误了将军的大事,却是不好的。所以,外臣以为,可以先建一部分,让将军大人有一个小小的所在,可以休憩游玩一番,然后再逐步扩建,最后达到这图上的宏伟壮观之景象。”
别人在那里或是皱眉,或者微阖双目,各自盘算郑杖的主意,只有守汉心中偷笑,这厮玩弄的就是后世被人玩烂了的,先立项建设一期工程,然后不停的追加预算,追加投入的把戏嘛!
“那,以郑大人所见,应当如何营造?”雷明生已经进入到了技术讨论的层面了。
“列位大人,以外臣愚见,将军大人的宏图大业,非巨大华丽之物不足以相衬,所以,这一面丈余尺寸的琉璃宝镜是此宫中的龙睛,必须先将此处建立起来。”
“而后,将周遭围绕的子镜逐一镶嵌、安装、树立,但是,数目嘛,便要大大的消减一番,可以现在巨镜周围镶嵌七十二面地煞之数,之后,在卧榻之侧,树立三十六面天罡之数。将军,列位大人,以为如何?”
将原来的六百四十面镜子,一下子变成了一百令八面镜子,这样的削减程度,让守汉心疼的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而福伯为首的将军府一干重臣们,脸上的神情也不那么剑拔弩张了,双方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接受的平衡点。
一面镜子一万两,一百零八面便是一百零八万两,你要求神拜佛的确保在转运、营造、安装过程中不出现什么问题,即便是如此,也要打出至少二成左右的富裕来,那便是一百三十余万两。再加上那面巨大的“龙睛”,这样一丈有余的琉璃宝镜,至少也要五万银子。
房屋虽然被大幅度削减,但是仍然长有六十余尺,宽有三十余尺,高有十五尺上下。采办材料,雇请工人,建成之后的布置,这样的建筑,李贼,你不花上二百余万两白银,我看你如何能够建设起来!
郑杖按照自己以往为郑王和黎皇营造宫室房屋时的经验,简单的做了一个概算。
“你自己在南中商情上发了公文,缴纳了各项税款,又花了大钱在垦荒司那里买了南方的山林土地水塘,两项相加,短短的数月间,已然开销了数百万两,我就不信你能够用自家的钱财将这座穷奢极欲,荒淫无耻的所在建造起来!”
“势必要动用府库钱粮。”
河静虽然素称富庶,然你李贼好大喜功,修路建桥,大兴大兵,且又运米北上牟利,移民南下垦荒。哪里不是大把的钱粮投入进去?想来,此时府库已然空了不少了
这样一来,你对于我家主公的危险就愈发的小了。
但是,接下来的话,却令郑杖魂飞天外。
“老郑,本来老子打算奖赏你点什么的,可惜啊!你个家伙却没福气。没得坏了我的好事!”
送走了一干重臣,守汉虎着脸死死的瞪着郑杖。
“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公,问问他,寮国他还打不打?打得下打不下?”
按照两家的盟约,郑家和李守汉一起对付寮国,那家先到,便是“先入关中者为王”,这块地盘便归属那家。
但是,南中军在即将发动对寮国的攻势时,却迫不得已南下暹罗,救援王宝。虽然与暹罗签了盟约,但是北面的郑王爷却抓住了这个时间窗口大肆的凌虐寮国。
短短的数月间,上寮的地盘已经被郑王爷的那些装备了九转钢制刀枪火器的骄兵们攻占了三成以上。
但是,愈是往寮国内地深入,越是难打。那些山民抵抗起来比寮国的正规军还要顽强疯狂。这些山民,郑杖在河静街头也曾看到过他们的同族,每每打一捆柴或者是到码头上扛一天的大包,换了钱,便到酒馆饭铺大醉一场,之后随便找一个角落倒地便睡。便是这群看上去极其蛮野的山民,居然同郑家军打得死去活来,往往攻下一个山民村寨,郑家要付出几十上百人的伤亡。就算是之后能够放手大肆抢掠杀戮一番,然后将寨子一把火烧了,但是,士气却一点一点看不见的消耗掉了。
“你们再打不下来,那就休怪我出手了!我打算从中寮北上,你告诉你家主公,知会一下前敌将领,莫要发生误会,否则,一旦冲突起来,后果自负!”
“嗤!虚张声势,空言恫吓而已!”郑杖在脑海里将今天李守汉的表现迅速的串联了一遍,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你说你要动手,你的兵马呢?你的钱粮还够支撑你打下寮国吗?
“还有!告诉你家主公,让他对自己的主公恭谨些!于公,那是我大明正式册封的安南都统使,于私嘛!嘿嘿!”守汉拂袖而去。
丢下我们可怜的郑大人跪在亭子里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过了许久,才在打扫卫生的仆妇催促下起身离去。
李家小贼和黎家果然勾结一处了!
从一个隐秘的所在看着郑杖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守汉很是满意的向牛千刀、木牙狗等人点点头,“照计而行。让他看到他希望看到的。”
“那列位大人那里?”牛千刀低声的问。“要不要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又不花公家的钱,我用我自己的钱给自己盖房子,管别人鸟事!”
“郑杖在后来的几天里,每天派遣心腹在河静各处四下打探,但是看到的是不是大队兵马向西而去,便是军工厂大量的打造兵器,火药,无数的辎重滚滚如潮水一般随着大军西进。”
“而此时,将军府内也开始了大兴土木,一面面巨大的琉璃镜被运到了将军府的私库之中作为建设材料储备起来。”
“作为一个几百年前的外交人员,郑杖无疑是合适的。他具备外交人员的天赋,但是,他缺乏恰当的训练,最后导致了他个人的悲剧和郑家的悲剧。”
“他不能相信,为了制造一个骗局,我们的李守汉,居然下了那么大的本钱,动用了如此庞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就是为了给他制造一个假象,我南中军要西进,要在解决了寮国地盘归属问题之后,同郑家的一干人等摊牌。但是,想不到,郑杖被自己的判断杀死了。”
尹司长很是兴奋的讲解了这段往事,从战忽局专业的角度为这些学员们剖析了战忽局的光荣历史。从而让这些刚刚投入到战忽局大家庭的新人们树立光荣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报告!”一名学员涨红着脸举手提问。
“我想知道,李守汉的水晶宫到底化了多少银子。有没有动用府库公款。”
张局长和尹司长、李处长戴副局长等人互相看了看,大声的笑了起来。
“我说他是我们战忽事业的开山祖师,一直有人不信,你们看看,到现在还有人怀疑那座水晶宫的造价。”张局长朗声大笑道,“这位同学,你回头可以去我们的图书馆查阅一下有关的档案,那里面详细记载着有关的开支情况。”
在档案中明确记载着,水晶宫的决算账单。
总造价:五百四十六两三钱二分。
这就是水晶宫的总造价。
原因无他,守汉的玻璃成本,一直是一个高度机密。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一十四章 顺化城的试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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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杖的一封密报,将这里的动作一五一十的报告了郑王,并提出了自己的判断。
“大王如欲自立为皇帝,便请早下决断,务必将黎氏一门清理干净,免为后患!为确保此事万无一失,臣恳请陛下撤回西征之师,镇守升龙等处。”
密报的最后,郑杖建议郑王,日后一旦攻克了河静,“愿我主如宋太祖碎七宝器,毁了李守汉所建之水晶宫!”
杀气腾腾的密报,顿时在郑王麾下文武高层中引发轩然大波。
“引兵回升龙,杀了黎家,大王早日正位为皇帝,名正言顺,讨伐寮国与李贼,一统天下!”
“黎家已是笼中之鸟,砧上之肉,何须大动干戈?只需一狱吏便可以决其生死。西征之师不必撤回,一撤则前功尽弃,数万将士血战得来的山河土地,便又要得而复失!”
“依臣之愚见,大王早日正位为皇帝,而后一道诏纸给李贼,好言抚慰,许给他寮国的土地山川,多给金银财物。到那时,木已成舟,他又能奈何?”
以上种种,都是大臣们的争论,各抒己见,争吵不休。但是,不管是哪一种意见,在他们心目中,那位此刻还在宫中的黎皇帝,已经是死人了。
郑王爷如何乾纲独断,我们姑且不去管它,把目光南下,投放到昔日阮家的政权中心,顺化。
这座城市已经从战争的摧残和创伤中走了出来。日丽十条的充分贯彻,大批村镇长的到任履职,让这座古老的城市重新获得了生命,焕发了勃勃生机。
由于一时没有确定顺化的定位,也有说要将顺化作为南中军的首府来建设,所以,这里还没有开始那么多的工场,只是城外的水田中,耕种的农夫们倍加卖力了。
城中原来的宫殿府邸,被临时派上了别的用场,成为了凤凰营伤病号的将养所在。
王宝和他的一干部下们,便在此处养病。
王宝站在当日的旧战场上,眼前是枪炮声大作!
王宝的脸色稍显有些憔悴,疟疾对这条大汉的打击也是很严重的,几乎毁了他的健康。原来的一张四方脸,变得有些消瘦,不过,脸色中开始透出红润的光泽。
一件红色战袄穿在他的身上稍显有些肥大,他手中捏着一具望远镜仔细的向对面望去。
“禀大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开始吧!”
高处的红色号旗摇动,在不远处列队的几百名士兵在带队长官的口令下开始缓缓的向前移动。
对面的目的地,排列成了一排,整整齐齐的栽着数百根木杆,木杆上,拼命挣扎扭动的身躯,分明说明了这些生命对于即将到来的事情心知肚明。
这样的试验,已经进行了两次了。
为了这样的试验,王宝几乎将周围的猪羊搜购一空。
被绑在木杆上,身披着阮家、暹罗等处军队铠甲的猪羊很不幸的成为了王宝的试验品,之后会被下锅,成为伤病兵和驻军的美食。
部队在行进了数十步之后,一旁有人提醒王宝,“统领大人,到了距离目标六十步的地段了!”
“命令部队!止步!”
一声嘹亮的铜号在半空中响起,带队的军官听到之后,立刻下达口令:“停止前进!”
方才还在犹如一堵城墙一样向前缓缓移动的队伍发出一声巨响,那是士兵们立正时发出的响声。
“检查火铳!”
哗啦!士兵们将自己的火铳从肩上取下,立在地上。
“上子药!”
“举枪!”
“瞄准!”
“放!”
一阵白色的烟雾在人群上空迅速升起,随着烟雾,是一阵阵爆豆般的枪声,烟雾凝结在队列上空,久久不能散去
对面的猪羊,虽然被牢牢的绑缚在木杆上,但也在这一阵阵的枪声中被吓得狂叫不已,疯狂的挣扎的身躯,试图逃脱这样的噩运。
但是,很快有人冲过来,给这些猪羊身上又一次的紧了紧绳索,顺便检查了一下是否有不幸的家伙在这一轮射击中被击毙、击伤,甚至是命中。
“娘的!二百头猪羊,只有不到二十头被击中!有四头身上的甲胄被击穿!”带队进行测试的军官阿明垂头丧气的跑到王宝所在的高坡上,向他禀告这让人欲哭无泪的数据。
“准头还不到一成?!”
“是的!统领大人!”
王宝手指在腰间的宝剑剑柄上敲打着,远处脚下的烟雾逐渐散去,隐约可以看到部队在席地休息,火铳手们枪靠右肩坐在草地上低声说些甚么。
“吹号!传令,继续前进!到四十步时开火!”
“四十步?大人!四十步可就进入敌人弓箭的射程了?!”
王宝也不说话,只管举着望远镜向下望去,远处一阵阵猪羊的惨叫声从山坡下传来。那军官也不敢再问,只得示意身边的司号员吹号传令。
人们继续向前行进。
五十步,四十五步,四十步。
“停止前进!”
士兵们用整齐的脚步声回复了长官的口令,面对着四十步以外的猪羊,士兵们眯缝起眼睛,打量着不远处那些人的一举一动。
二十几个刀盾兵,临时充当了油漆工的角色,手里提着一个小号的木桶,里面是用酱油、糖调制的汁水,黑红的颜色,可以作为统计数据时的依据。
用手中的小刷子,沾上酱油和糖水,将猪羊身上的弹孔一一标注上,而后又有专人手中平端着簿子,在各个木杆间穿行,一面统计着数据,一面检查着刀盾兵们的工作。
一个刀盾兵一面小心的涂抹着猪身上被铅弹击中的弹孔,一面嘴里不住的小声嘟囔着,“一会可得好好的把这肉处置一下,要不然,吃到嘴里不是味不说,还得提防着铅子!”
人们嘴里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一毫也不敢停下,很快,将那些可怜的猪羊收拾干净,有那被击中次数过多的倒霉蛋,便被从木杆上解下来,换成一些在一旁备份的。
“上子药!”
随着长官的口令,火枪手们检查了一遍燧石,然后从子药盒中取出纸壳子弹,用嘴咬开纸壳,将火药倒入枪管之内,随后将通条取出,猛力的在枪管里夯筑几下,然后将弹丸放入枪管,随着通条上传来的感觉,人们知道,弹丸已经和火药密切的结合在了一起。
“举枪!”
随着长官的口令,人们纷纷的举起了手中的火铳,在阳光下,密密麻麻的九转钢制成的铳光,闪烁着蓝幽幽的光芒。
“开火!”
又一声口令,火铳手们下意识的扣动了扳机,扳机在弹簧的帮助下,带动了龙头,龙头将力量和意识传递到了燧石上,一点火星溅起,引发了药池中的引火药,紧接着,是枪管内的发射药被引燃,火药们的激情,将小小的铅制弹丸推出枪管,沿着预定的轨迹前进。
转瞬之间,又是一阵白色烟雾在队列上空迅速形成、凝结在一处,接着,是几百声如同闷雷一般的枪声响起。
烟雾、枪声给人们给人们带来的震撼已经是习以为常,但是,接下来的事情,便令人有些瞠目结舌了。
“炎龙,效果如何?”
傣家小伙子炎龙的汉话几个月下来,说得不错了,虽然腔调还有些奇怪,但是已经很是流利了。
“回禀统领大人!四十步的火铳射击效果,比起其他距离都要好!已经是三分之一的目标被击中,破甲效果也是超过我们想象,几乎是无甲不破!”
看着从山坡下传来的一阵阵骚动,和士兵们彼此间惊喜的议论,王宝有些不知所措。
“以往都是在七十步的时候开火,效果不甚理想,靠的便是火力密集弹丸如雨,才能克敌制胜。如今推进到了四十步,却一下子便到了三成的命中率,这个,。。。。”
“大人!兄弟们都兴致正浓,托我来问问大人,一会是不是还继续练习一番?还有,要是再来一次的话,那些猪羊怕是都不能再用了。有几十头猪身上被击中了十几发铅弹。”
“当然要练了!不但要练!而且还有继续向前推进!”一个声音从王宝身后的山坡坡道上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王宝不由得身体为之一凛,转身循着声音望去,上山的坡道上,拾级而上走来一人,锦袍金冠,不是李守汉还是别人?
在山坡上的几个军官顿时大惊,旋即满面喜色,急忙扑到守汉面前见礼。
守汉身后,莫家兄弟两个,以及近卫营的几名军官同王宝等人也是熟人,一个个含笑见礼自不必说。
山坡下,两哨亲兵,一营近卫营的部队,成方阵在山脚下列队,虽然燕雀无声,只有风声偶尔吹动旗角的声响,然而,那股气势却令山上的军官们很是熟悉。
百战强兵的气势!
虽然头顶上冒着热汗,还有汗水沿着头盔和发髻之间流下来,但却没有人试图去擦拭汗水。
“王宝!怎么我一来,你却停了下来?”
守汉和一干人见礼以毕之后,转过身来含笑面对着王宝。
“是不是我一来,把你的安排给打乱了?”
“属下不敢!”王宝悄悄的擦了擦汗,这几个月,在他的人生经历中,怕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么多的事情。为什么自己要被主公用刘邦入韩信大营的方式解除了指挥权?为什么凤凰营和新附军、部族兵要被分散运回南中军地区?为什么那些部族兵要发动叛乱?
越想,心里便是越怕!
越想,心里便是越怕!
好在这位主公还不像汉高祖和明太祖,对于一起打天下的旧部,王宝这样的从龙之士,还是心存宽仁,在王宝在顺化养病期间,一切供给药物都是上上之选。
想到这里,王宝决定,与其语焉不详的有所隐瞒,还不如实话实说。这位主公的耳目可是一点不比太祖爷少。
“主公,当日属下同叶少宁并肩作战,对于火器射击军纪颇有感慨,后来少宁虽然北上,然而属下在素林府、真腊等处作战也是有点心得。近日无事,便领着这些兄弟们操演一番,一来活动一下筋骨,二来,也是摸索一下,看看火铳在什么位置开火最佳。”
一边说,王宝示意炎龙将旁边的一具图囊取过来,从里面取出几张信笺,上面有工整又不乏灵动的楷体写得密密麻麻。
“标下和叶琪当年都是在七十步的时候下令部属开火,但是,杀伤效果不佳。属下当日在素林府,数千火枪手,一个齐射过去,才杀伤数百人。少宁在渡江战役时也对此很是无奈。这还只是同暹罗、真腊、安南等小邦弱敌作战,如果日后同佛郎机人作战,此辈更是以火器见长,我铳不能及彼,彼铳却可及我,这边如何是好!?”
翻看了一番这份《渡江战役得失检讨》,还有下面的一份风格迥异的作品,用核桃大的字,歪七扭八的写的《素林府战役得失》。
“阿宝,上面这份是叶琪写的,下面这份是你的吧?”
听到守汉叫自己阿宝,王宝的心中大定,有些不好意思的搔着头,“叶少宁是读书人,我不过是刚刚学了些字,就冒失的写了这个。倒叫主公耻笑了!”
部下将领间有些往来,这些事情守汉倒是不在乎,毕竟都是人,又是在一起打仗的兄弟,不可能下了战场就老死不相往来,那绝对不现实。而且,从王宝拿出的信件上看,二人讨论的也是火器的运用问题,属于技术、理论上的讨论。
“所以你就在这里试验一下,看看在何处距离上,火器效果最佳?”
“不错!主公当日言到,为兵者,剑不如人,剑术要胜于人!还有一句,令属下茅塞顿开,如果剑不够长,便上前一步。”
“属下便想,既然都在传说,佛郎机人火铳射程长,那,属下便拼着伤亡,上前与其近战,在我火铳射击效果最佳阶段开火射击便是!”
守汉听了顿时无语。
什么时候出现这样的谣言了?
什么时候佛郎机的火铳比我的射程远了?
但是,谣言也有好处,它催生了一件好事。
士兵的敢战和探索精神。
“继续试验!”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一十五章 顺化城的试验(下)
士兵们推进到了三十步的距离上,停止了脚步。依旧是那样的步骤,上子药,举起了火铳。
“开火!”
人们的肉眼几乎可以看到弹丸在经历了短暂的飞行之后,密集的击中了眼前的目标,将方才还在木杆上拼命挣扎的猪羊打得血肉横飞,了结了生命。有几根木杆因为被弹丸击中的过多,在齐射结束后,竟然发出了一阵阵断裂之声,之后轰然倒在地上。
火枪手们凝神注视着,他们不太敢相信这眼前发生的一幕,原来火枪齐射居然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
“主公,命中率兄弟们统计出来了,到了一半了!”王宝也是有些兴奋,声音居然有点颤抖。
对于这样的结果,守汉也是有些兴奋,虽然早就知道滑膛枪应该集中火力、推进距离,但是在实际中亲眼所见这还是第一次。
“枪!”他伸手示意。
一旁的炎龙急忙将自己的双筒短火铳递了过来,这是专门为营官、近卫部队配置的武器。不料守汉摆手拒绝,“火铳!”
有人急忙将一支火铳递到了守汉手里,让他仔细端详这南中军中的标准装备。
枪管是用球墨铸铁采用铸管技术一次成型,确保了口径的基本一致,至少是一个批次的火枪口径一致。枪管用薄铜条固定在木质枪身上,枪身和短火铳同样使用樟木制成,枪托不像内地的习惯而是按照守汉习惯的样式制成,黄铜制成的弹簧在扳机和龙头之间闪着可爱的光芒。如果不是龙头和燧石的特征之外,这支枪基本上和近代步枪的外形一致。唯一不同的便是缺少刺刀。
枪,不久之前还进行过保养,从枪管内壁光滑的程度,和枪口微微有些腻腻的油脂手感就可以看得出来,守汉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拿起用厚布缝制用于防止灰尘进入枪管的枪头帽,对着阳光看了看,枪头帽上一个隐隐约约的圆孔状,这从另一个角度证明,火铳的保养情形。
王宝见状急忙凑了过来,“主公,今日天色不早,随您前来的兄弟们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回城中休息用饭,您看如何?”
“也好!”守汉将那支火铳交还给它原本的主人,随口说了一句让在场的人们顿时惊倒。
“明日继续操练!试验一下二十步内火铳射击情形!然后火铳对射!”
很多以在战场上狠辣坚韧的军官,提起这段事情,依旧是情绪激动,个别人甚至是面如土色、两股战战。
天启六年秋八月初七,正是一个秋高气爽,天空透明度极好的日子。
两营士兵在相距数百步的地方列成营方阵。
与以往有所不同的是,北面来的一路,基本上以火枪手为主,只有少量的刀盾兵和长枪兵在左右护卫,数百名火枪手肩枪而立。而在南面列队相迎的,则是不久前刚刚收容的部族兵,手里的武器则是以弓箭为主,同样是有少量的刀盾兵和长枪兵在两翼护卫。在南路军的方阵之后,同昨日一样,新从左近收购的数百口生猪,被绑缚在木杆上,身上披覆着铁甲或是皮甲、竹甲。
“大人,列队已毕,是否可以开始了?”一名营官低声请示王宝。
王宝将视线转向李守汉,守汉此时正高举着望远镜打量着远处的南路军。头也不回的问了一句,“儿郎们手中的箭矢可曾检查过?箭簇是否已经全部去掉?”
那营官急忙高声回禀:“回禀主公,昨晚军需官送来的时候,各级军官便一同检点的,绝无箭簇!”
听到这里,守汉满意的将镜头对准了北路军。
北路军的士兵装扮也与往日有些不同,红色的胖袄上面罩上了一身白色的服饰,那白衣明显是临时用生白布赶制出来的,只是用粗大的针线草草的连接,之后士卒们勉强套在身上就是了。
“好了!发令,前进!”
伴随着嘹亮的铜号声,北面的火枪手们开始在两翼冷兵器士兵的护卫下向前行进。
山坡上的军官们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北路军前进的方向。
在前进的路线上,有人用白灰在地上画出了几条白线。用在学堂里学来的天方数字标识着一百、八十、六十、四十等字样。
最近的一条白线大大的写着二十步字样!
当北路军的前锋踏上了标识着百步字样的白线的时候,南路军阵中响起一阵鼓声,随着这密集的战鼓声,方阵中的带队军官高声喝道:“弓箭手!备箭!”
所有的弓手们,纷纷从箭壶中取出去掉了箭簇的羽箭,向前迈了一步在脚前的的一个小小的竹筒中沾了一下,箭杆上迅速被染成了红色,颜料顺着箭杆滴落到了地上。
一支支羽箭被认扣填弦,弓手将弓力几乎一石的弓拉开,斜角四十五度向上。
“放!”
一阵阵嘣嘣嘣之声,数百只羽箭向半空中飞去,在运行轨迹到了的时候迅速下降,纷纷的向正在八十步到九十步之间行进的北路军阵型飞去!
耳轮中只听得一阵阵噼噼啪啪的声响,羽箭落在了地上、落在了人们的身上。也有的落在了人们的头盔上迅速被钢制的头盔弹开,飞落到一旁的。
在一旁随同部队前进的执法处的人们,今天暂时扮演的是裁判的角色,一声令下,北路军原地停止前进。
“身上被箭射中的都出来!”
随着执法队的口令,二十几个人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他们的白色衣袍上面,或者是肩,或者是胸,也有的是在腿上,星星点点的都是红色颜料。
按照演习规则,他们被判定为中箭,要退出战场。
十几个执法队在人群中来回的又检查了一遍,找出了几个头盔上中箭,试图蒙混过关的家伙。
“记录一下,第一轮弓箭射,丧失战斗力,退出战场人员,四十一名。”
部队在鼓点声中继续前进。
“弓箭手!备箭!”
南路军的弓箭手们继续进行刚才的动作,又是一轮箭雨在北路军头顶上倾斜下来。
之后依旧是执法队前来检验“中箭”之后的伤亡情况和退出战斗的人数。因为射程近来不少,正在七十步左右,中箭的人数比较刚才多了不少,有八十多人垂头丧气的走出了队列站在一旁观看同袍们继续顶着箭雨前进。
第三轮箭雨来了!
与方才不同,这一轮的箭虽然射程最近,不到六十步,但是,因为方才两轮的射击,弓手们的体力已经大不如前,射出去的羽箭也有些软弱无力。
第三轮的弓箭洗礼,给北路军的士兵造成了近百人的“伤亡”,三轮洗礼下来,士兵们对头顶上不时飞过的羽箭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比起第一轮和第二轮面临箭雨洗礼时的微微慌乱和骚动来,人们已经很平静了。
箭矢给人们造成的损害主要还是在头颅、面部、四肢,胸腹等位置因为有胸甲的保护,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伤害。三轮箭射下来,给北路军造成了大约二百人的伤亡,在编制中两成的士兵退出了战斗行列。
一阵阵号角声中,南路军迅速向两侧退开,将身后的生猪标靶暴露在火枪手的枪口下。
在方才的三轮箭雨打击下,一千人的方阵只剩下了八百余人,除去一百余名刀盾兵和长枪手之外,其余的六百余人全部为火枪手。带队的营官咬牙切齿的将全部的火枪手集中起来,列成三列,准备将全部的怒火发泄在二十步以外那些代替敌人的靶子上。
“第一列跪姿瞄准!”
“第二列举枪!”
“第三列待命!”
“第一第二列全体都有!”
“放!”
四百余只火枪向对面的标靶发射着弹丸,比往日更加震人心魄的枪声在头顶上空飘荡,浓密的白色烟雾遮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当视线逐步散去之后,人们胆战心惊的观察着不远处那幅修罗地狱般的场景。
“哇!”在侧翼观战的那些部族兵中有人见到这幅场景,不由得胸腹中一阵翻滚,弯下腰开始大口的呕吐起来,紧接着,这呕吐仿佛是会传染一般,在部族兵的队伍中开始迅速绵延开了。
在北路军对面,充当标靶的一百余头生猪,按照平日里人们列队的密度被一头一头的绑缚在木杆上,此时,除了极少数几头幸运猪被流弹打伤,在木杆上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叫声,其余的百余头生猪,已经被密集的弹雨一扫而空,生猪们身上披覆的各种甲胄在这个距离上,基本上对弹丸的杀伤力毫无抗拒能力,相反的,在弹丸的巨大动能之下,被击穿的甲叶子碎片反倒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飞进了旁边同胞的身体里。
整个场地上,碎肉断骨血迹到处都是。
几根被弹丸击中的木杆上还在徐徐的冒着青烟,无声的向人们述说着这里刚才发生了何等残酷的杀戮行为。
“大将军威武!”
“我南中军威武!”
“大将军威武!”
“我南中军威武!”
不知道是谁,最先在队列里高声欢呼起来,转瞬间,如雷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那薪才还在大口呕吐的部族兵们,顾不得污秽,跪倒在地上,也和着欢呼声的频率高声的振臂欢呼着。他们此刻彻底的被眼前这支军队的武力所征服,试想一下,那支军队能够顶着敌人的三轮箭雨将队伍推进到距离敌人二十步准备肉搏的距离上开火?
但是,紧接着的命令,更是让所有在场的人大惊失色。
“火枪手!检查枪弹!取出弹丸!”
“所有火枪手,成两列!”
火枪手们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队列里,按照长官们的口令,仔细的检查了各自的弹药,确定里面只有火药没有弹丸之后,被集结成两列面对面带开。
两列之间的距离,和方才一样,二十步!有叙枪手们心里猛地向下一沉,一阵不太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全体都有!举枪!”在队列一头的长官高声喝道。
“开火!”
人们下意识的举起来手中的火铳,端平,瞄准,扣动扳机,黄铜制作的弹簧很好的发挥了功效,扳机的力量被传递到了龙头,击打燧石引发的火星引燃了火药。火药在枪膛内发出了一声怒吼。
随着这一声怒吼,两边的人们都清楚的看到了一股白烟夹杂着火星从小小的枪口中喷射而出。(具体可以参考一下过年时放的闪光雷,带给人们的那种震撼力,但是,如果你去模仿、试验,造成的一切后果本人概不负责!)
这样的举动,让在场的那些部族兵们彻底的跪了!没有见过这样的举动,列队在如此短的距离上火铳对射!
队列里的人们乜呆呆的端着枪,半晌才缓过劲来,天哪!我刚才居然看到了对面的火铳开火的!
很多人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营房的,但是,回到营房之后,很多人做了同样的一件事,将带有尿骚味的裤子脱下来,然后端着木盆去冲凉。
这样的射击结果报到守汉面前,也是令守汉很是满意,不过,对前来报喜的傣家酗子炎龙,他说了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话,几乎让炎龙这个憨直的酗子忘记了他是主公。
“不错!这样的射击效果很不错!炎龙,没有让你去富琅山区和黄一山一起练马队,是不是心有不甘啊?不要着急,日后所有的步营都要练习面对马队的冲击!”
不久之后,南中军的火铳射击军纪做了调整,“距敌六十步允许开火,但,不提倡开火!距敌四十步时射击效果较好,距敌二十步时射击命中率在八成以上!”
很快,这样的射击训练在南中军各部展开,之后一句俏皮话在军中流传开来。
“开铳之前尿多,开铳之后话多,回到营房之后换裤子的多!”
这样的训练,令南中军具备了成为当世第一强军的素质,日后,无论他们面对着何等强敌,都能够泰然自若。
“阿宝,知道我此番南下所为何事?”
顺化城中,阮家的旧日宫殿如今已经换了主人,阮家当家人居住的乾成殿前,一轮弯月悬挂在树梢之上,风吹过时,沙沙作响的竹叶、树叶之声,使人忘记了白日里的喧嚣与劳碌,
李守汉与王宝二人很是随意的坐在树下,略有不同的是,守汉背靠着一具竹制躺椅上,半仰着脸,望着半空中那一轮月亮,而王宝则是坐在竹椅上端着茶杯正要品这刚刚泡好的功夫茶。
“属下有些愚钝,带兵冲锋陷阵还有些心得,这个,便是无从知晓了。”
王宝倒也老实,实话实说。
守汉有些满意的露出了一抹笑意,“你不妨猜猜看嘛!”
王宝抿了一口茶,将百合瓷制成的茶杯放在茶桌上,低头想了一会,“那属下就斗胆猜上一猜。”
“可是为了河静府狭小,将军府搬迁之事,到这顺化来查勘一二?”
坊间早就有所传说,随着南部地盘的不断扩大,河静所处的地理位置,越发的显现出尴尬的境地:守汉的地盘主要在南方,在西部,而行政中心、军机要地却在地盘的东北角上,这样一来,统御全局、号令全军的能力和效率便差了许多,所以,几员大将和一些重要的文官们都在下面或是议论或是探讨,是否将将军府迁出河静,搬迁到顺化,利用这里现成的宫殿建筑格局,同时也利用这里较为居中的地理位置,更好的完成开拓南方,一统南中的使命。
而守汉的一道命令,“务必看护好顺化原有各处宫殿庙宇官榭宗祠等项建筑。”更是让这样的说法得到了最好的佐证。
听完了王宝的揣测,守汉笑出声来:“哈哈!阿宝!你这个厚道人也开始听小道消息了?!”
“不错!诸位先生,包括你,都和我说过类似的话,都看到了河静府所处方位过于偏斜,建议将将军府搬迁至顺化,这样可以号令南北。协调琼州、吕宋诸军。老实说,我也未尝没有这样想过,此番前来,也带着工房负责营造的先生,来查勘顺化现有各项房屋情形。我在这里向你交个底,你切记要严守机密!”
搬迁是一定要搬得。但是,在有一件事没有完成之前,守汉是绝对不会搬家的。
“我们的地盘是兄弟们流血流汗用命拼回来的。但是,你想过没有,胜利,除了靠儿郎们英勇奋战,还靠什么?靠的是诸多工坊打造的军器,制造出来的精盐、盔甲,布匹,用这些物资,我们才一步步的走向胜利。这些工坊,如今都集中在河静地区。铁矿矿山、烧灰场也都集中在这一带。”
“你说我该怎么办?”
“支撑我们这些工坊运转的煤炭来源,广宁,便在河静不远的郑家治下,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守汉停住了话头,眼睛炯炯的盯着王宝的脸。由于霍乱造成了王宝的脸有些消瘦,越发的显得线条刚硬。
“主公,既然说煤炭在郑家的地盘上,那索性就灭了郑家,将煤田抢到手!这样一来,河静的工坊就可以安枕无忧,主公的大业也可以鹏程万里,不再为此等事烦恼!只要主公有意,属下愿为前锋!”
八月初十,原凤凰营统领王宝同李守汉联袂北上。
八月十五,在中秋宴上,王宝被任命为讲武堂副总教习,主抓全军的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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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一十六章 抓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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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六年八月二十日。
因为小冰河期的关系,河静的气候也算是做到了四季分明,这让灵魂是一个北方人的李守汉感到很是舒爽,一阵阵秋风吹过,空气里弥漫着的都是丰收的味道。
农人们开始编织箩筐,修整谷仓,为即将收获的稻谷寻觅一个安置的所在,几千年来的经验告诉他们,粮食,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好东西。更不要说如今的这个灾荒遍地的年景了。
有那心思转得快的,寻思着将谷仓里去年收的稻谷卖掉,再换些汉元商号去年秋天才推出来的什么土化肥,这东西确实是好,随便撒到田里,庄稼就长得特别快也特别壮。
据商号里的伙计说,这东西是茶油榨油之后的茶枯制成,每亩水田只要撒上一些便足够,负责农业技术推广的先生也是如此说,一亩田不要超过二斤(明代的斤一斤650克,猪脚的一斤是500克,如今撒尿素的标准是每一亩不要超过一公斤这东西撒多了,反倒将秧苗烧死。
土尿素,也是守汉同各方势力“合作共赢”的一个产物。两广的大员和他们的家眷们负责从各处收购茶枯,所谓的茶枯就是野山茶油果实榨油后剩下的渣。而盘踞在高平、老街一带的莫家,发现自己脚下那些没用的东西居然也能够换来大批的刀枪盔甲火药。在老街,蕴藏着丰富的磷矿资源,这些磷矿在莫家眼里,全是无用之物,不晓得南方的这些明人脑子是怎么长的,居然要这些东西!
殊不知,每生产100斤土化肥,需用茶枯33斤,磷矿粉33斤,人尿17斤,碳酸氢铵17斤。你说碳酸氢铵不好找?谁说的?方法是:先将茶枯粉(茶枯捣细过筛成粉)和人尿拌匀密封(用稀泥或塑料薄膜覆盖)发酵5一7天,翻堆打散搓细和磷矿粉拌匀继续密封堆沤7天,再和碳酸氢铵拌匀就可使用。如果你不急用,发酵时间长一些更好,氮肥最好随拌随用,如当天用不完要密封起来,以减少无益损耗。碳酸氢铵就是前面提到过的用大便制作硝石后剩下的废液,将其结晶处理后就是碳酸氢铵。
经过汉元商号和化工坊的联合生产,一批批的土法制作的化肥,便被摆上了商号的农资柜台,堂而皇之的同九转钢犁头,锄头被膨视为珍宝一般。
农民是最讲究现实的,什么东西能够给他们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好处,他们便热烈的拥护它、信奉它、追随它。将它的代表人物视为神明,面对那些负责农业新技术推广的学生、教谕们是如此,化工坊的先生和工人们亦是如此。
而被化工坊的诸位先生视为神明的李守汉本人,此刻却在府中做着另外一件事。
今天是守汉和盐梅儿的女儿,将军府的大小姐二丫满周岁的日子,按照中国的传统习俗,要在这一天,为孩子举行抓周仪式,据说可以看出孩子这一生的方向和爱好。
厨房里刀勺乱响,在为来宾们准备着长寿面和酒席,而在庭院里,早有人有竹席铺在地上,席子上又铺就了棉布缝制成的薄垫子,垫子上摆放了印章、书籍,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首饰、花朵、胭脂、吃食、玩具,还有女孩可能用得上的剪子、尺子(缝纫用具)、绣线、花样子(刺绣用具)。
“看!那枚印章就是阮家的印玺。”
“嗤!占城王的、真腊王的,可都是我缴获的哦!”
“你们都是杀鸡取卵,只有我,在暹罗为主公连鸡笼子都搬回来了!”
围在抓周场所的周围,王宝、张孝、左天鹏、许还山等人在那里指指点点,炫耀着自己的战功,在同僚们面前吹嘘自己。
一旁的长史官李沛霖含笑看着眼前这群武夫,兀自在那里口沫横飞的吹嘘着自己的战功,从衣襟上摘下那只金壳怀表,这是李沛霆从英国人查理那里为自家兄长购得的,就是为了要显示与众不同。
“主公,时辰差不多了,还是请大小姐出来吧!莫要错过了时辰。”
一阵衣带风声,伴随着衣香鬓影,在十几个丫鬟婆子的簇拥下,今天的主角人物李守汉的大女儿乳名二丫的,在自己的母亲、两位姨娘(美珊诗琳姐妹两个)、一位准姨娘(李秀秀)的簇拥下,气势昭彰的出现在了人们面前。
守汉看着盐梅儿将宝贝女儿放在布垫之上,任由女儿在诸多物品之间去寻。看到女儿在各类物品间爬来爬去,守汉不由得想起那一日福伯告诉他的讲究。
小儿抓周如若抓了印章,则谓长大以后,必乘天恩祖德,官运亨通;如果先抓了文具,则谓长大以后好学,必有一笔锦绣文章,终能三元及第;如是孝先抓算盘,则谓,将来长大善于理财,必成陶朱事业。如是女孩先抓剪、尺之类的缝纫用具或铲子、勺子之类的炊事用具,则谓长大善于料理家务。即便是孝先抓了吃食、玩具,也是孩子长大之后,必是福泽绵长之人。(关于抓周的事情,大家可以参考一下红楼梦里关于贾宝玉的描写,那厮可是就抓了些脂粉钗环的
但是,一身新制作的锦衣绣袄的二丫却只顾在棉布垫上爬来爬去,玩的好不开心,一会将书籍踢出圈外,一会将木尺子扔到一旁,看到旁人皱眉不已。
忽然,人群外一阵响动,吸引了二丫的注意力,她眨着一对黑溜溜的小眼睛,仔细的寻着声音来的方向望去。
却是工房和匠师协会的两个办事员,带着几个人给守汉送新近制作完成的风帆战舰模型和两门陆营火炮、一门船用火炮的炮样前来,不想却撞见了今天这样的场面。
眼见得围着自己的人群出现了一个缺口,而缺口那边似乎是更好的玩具,二丫的目光立刻定在那巨大的帆船模型还有那在阳光下闪着可爱的金属光芒的火炮模型上。
她伸出食指,指着那两个抬着船只模型和火炮模型的官奴,口中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甚么。
众人顺着二丫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也纷纷的停留在那样子很是怪异的火炮上。
用铜制成的火炮模型,拥有着短而粗的身管,身管斜斜的指向空中,同在场的文武们熟悉的那种底座一体化铸造而成只能最大仰角四十五度角发射不同的火炮不同,这具模型的炮口巨大,而且炮身可以上下摇动,在从二十度到七十度的象限内进行射击,这样的火炮却是以前从未见过的。
那两名官奴见少主人不停的在那里指点着自己手中的火炮模型,口中还咿咿呀呀的念念有词,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处置,倒是一旁的李沛霆,在关键时刻充分发挥了纨绔子弟的本色。
“站在那里发什么愣!大小姐喊你们过去,你们就过去便是了!”
两名官奴有些手足无措的将手中的火炮模型,和军舰模型轻轻的放在布垫之上,任由二丫在那里欢呼雀跃的把玩着。
“那是什么新的船炮?”水师左右翼的两名统领张孝和左天鹏两个人一把薅住了工房的主事,满脸的杀气,恨不能立刻将那船只模型和火炮模型变成自己的座驾和手中的利器。
旁边几名陆营的将领虽然没有这两个家伙吃相那么难看,却也是虎视眈眈的看着眼前匠师协会的主事,要从他口中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列位大人,列位大人,这是主公吩咐我等做的,我等也只是知道一些皮毛而已,别的全然不晓得。”
“少废话!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那火炮,便是如今大小姐拿着玩的那个,主公唤作臼炮,大概是因为其炮口如石臼一般,故而得名。口径标准为内径155毫米,炮管长度500毫米,按照这个尺寸计算,如果用九转钢制造此物,不算炮架的话,应该是在150斤上下。依在下看来,此炮的射程如果参照其他火炮标准的话,在仰角四十五度的时候,射程应在一千二百步上下。”
“那船么,是主公要我等做了来,他要摆放在书房之中作为日常玩赏之物使用,我等亦在一起讨论过,这样的大船,慢说现在造不出来,便是我们努力造出来了,二位大人,你们看,排水量在三千吨以上,载重量也在二千吨以上,舰长67.8米,舰宽15米。舰上装有3根桅杆,主桅高62.5米。有三层火炮甲板,配装有一百余门火炮?和2门臼炮。在下计算过,按照这样的火力配备,舰上一次齐射,可发射半吨重的炮弹。”
这样的好船,听得两个在水上肆意妄为的家伙抓耳挠腮心痒难耐,“不行!必须要和主公说,哪怕是砸锅卖铁,老子不领军饷了,也要把这个船造出来!”
“二位大人,这话,我等当日也曾经和主公说过。”那匠师协会的主事撇撇嘴,“主公说,造出这样的船,自然是不容易,但也不是什么不能做到的事,诸如船上的三十斤重炮,我们也可以铸造的出来,但是,这条船上,各个战位上需要多少人才能将这船开得动,火炮全部用得起?后来我们计算过,至少要八百五十人才能将这条船驾驭得了,并且操作全部火炮。二位大人,我想请问一句,麾下可以有这许多的水手、炮手?”
一句话,说的两个家伙顿时变成了斗败的公鸡。
那匠师协会的主事轻轻的将张孝拉在自己衣襟上的手松开,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二丫。
处于所有人目光焦点中的二丫,浑然不知外面发生的一切,一只手拉住了那巨型帆船的模型,另一只手则是高举着臼炮的模型,小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
“这个?!”看到女儿一手是船炮,一手是臼炮,顿时令盐梅儿花容失色,她不禁将目光投向守汉,“相公,要不要再来一次?”
“诶!”守汉有些不以为然,“我南中船坚炮利,水陆两师皆因于此方可在这乱世中立足,我的女儿能够知道船炮的好处,这是好事!是老天赐给我的!”
“恭喜主公!”
“恭喜太太!”
在场的人们纷纷向守汉、盐梅儿夫妇祝贺,守汉很是得意的向四下里的人们拱手致意。
“那,好吧!相公,二丫也满了周岁了,你看是不是该给她起个名字了?不能总是叫二丫吧?!”
“嘿嘿,这是自然的,咱们的女儿便叫个什么名字好呢?!”
“主公,我李家家谱,大小姐这一辈应该是华字辈。”今天是较为庄重的诚,福伯自然不能自众人面前称呼守汉的名字,那样有些倚老卖老之嫌疑。
“华字?”守汉心中一阵狂笑,看着眼前正在玩耍的高兴的宝贝女儿,他将目光投向了盐梅儿,“梅儿,不知道你是不是忌讳?”
当日,李守汉祭祀祠堂,告知列祖列宗,并在家谱上自己的名下郑重的落下了这样几个字:长女,李华梅。
抓周之事已毕,丰盛的酒席摆在庭院之中,来参加抓周仪式的宾客们自然是欢喜畅饮,划拳猜枚,击鼓行令。连那两名匠师协会同工房的主事,也在宾客中欢宴。便是随从办事的官奴也安排了酒饭在一旁享用。
一时间,府里的气氛达到了一个欢乐的顶峰。
便在此时。
两个情报头子,牛千刀和木牙狗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你们来的正好!方才二丫抓周,你们没有赶上,喝酒的时候赶上就是了!”守汉抓着酒壶正在举杯同几员大将欢饮,看到这二人急匆匆的脚步,便有些踉跄的迎了上来。
“主公,属下来迟一步,未能赶上大小姐的时辰,还望恕罪则个!但,属下有紧急军情禀报!”
牛千刀急匆匆的在守汉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当真?!”
牛千刀和木牙狗二人坚定地点了点头,“而且,黎慕华本人也在我们暗桩的保护下南下逃难。不数日就会抵达河静!”
“好!”守汉奋力将手中酒壶掷向地面,“正愁没有理由找寻他的晦气,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守汉几步走到桌前,双手猛地一扶桌沿,众人眼前一花,守汉竟然已经站在了桌案之上,顾不得油汤菜汁,几个将领急忙上前去扶。
“各位!请满饮此杯!而后回去各自准备!升龙!郑家发动兵变,杀了黎家的皇上,我们,要北上平乱了!”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一十七章 讨逆
猪脚这个没节操的额,终于暴露出发动战争的本来面目了!原来不是为了主持正义啊!?
秋天,主威严肃杀,自古以来,收农业产量等因素的影响,一般战事都是在秋天进行,主要原因就是粮食。这个季节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各种粮食作物都以完成收获、入仓,军粮、马料筹备相对压力较小,所以,才有秋高马肥,沙场秋点兵之类的描述。
从八月二十日开始,南中军就开始了战争准备和动员。
经过几年的教育和现实的洗礼,南中的人们对于打仗的印象,已经从恐惧、厌恶慢慢的变成了平淡,直到现在的喜欢,听到要北上讨伐逆贼郑家的动员令之后,几乎各界人士都在欢喜鼓舞。
商人们知道,屠城,大量的杀戮这样的事,南中军不会做的额,他们不会做这样破坏市场的事情,所以,战争对于商人而言,就是市场的扩大,贸易的增长,收入的增加。当然,需要交纳的税款也会随之增长。
农民知道,打仗,意味着自己家养的猪、鸡鸭鹅,晒的鱼干,腌的腊肉,会被收购,谷仓里的稻谷也会被人一车一车的拉走,作为军粮储备起来。换回来一枚一枚叮当作响的钱币,或者是印染的十分精美漂亮的布匹。
工场的工人知道,打仗,意味着自己的产品要大幅度增加,按照计件工资的约定,自己的收入,和菜金补助,加班费等等也会大幅度的增长。
政事堂的学生们知道,一旦北上攻伐成功,他们就会获得更大更好的发展空间,这点从他们的学长们的经历就可以看得出来,每次对外扩张地盘,大量的村镇长们就有了升职的机会,个别的一期学生,已经坐到了类似于内地知府的位子。前途光明啊!
就连阮福英和他手下的人们都是兴奋异常,打下了升龙,也算是给自己报了一箭之仇,而且,按照主公一贯的做法,打到了哪里,道路桥梁就要修到哪里,自己们可就又有了大把的钱粮可以赚了!
“打这一战,对我们而言,会获得些什么?是红河平原的可耕地?还是升龙城中的财富?还是郑家治下的人民?”
守汉在给自己的一干文武大员们做动员的时候,很是严肃的敲打着背后的郑家疆域地图,那上面清晰的标注着城镇、河流、山川、森林、田地,以及矿产、人口等信息。这是汉元商号商情室的人们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用了四年的时间才绘制完成的地图,不客气的讲,只怕在升龙的郑家王爷,对于自己的地盘情况也未必能够做到如此的一目了然。
升龙位于地图上红河三角洲的西北角上,坐落在红河右岸和红河与苏沥江的汇流处,不远处就是海洋,那里已经标注上了南中水师右翼的旗帜。左天鹏的十条炮船已经在八月二十五日北上,在这一带进行游弋,对这一海域进行了封锁。
“大人,标下等认为,土地和财富是一回事,但是人口却是主公所急需的!”坐在右手的王宝,率先起身发言。
“土地,如今我南中军地域内并不缺乏,缺少的只是可以开垦、种植这些土地的人,照主公的话讲,便是劳动力。至于说升龙城中的财富,这几年,标下等在主公麾下,南北征讨,也曾经见过些世面,想来那升龙城中的财富,未必就比占城、真腊等处的多多少!所以,此战的目的,标下愚见,不在于占据土地,不在于升龙城内的财富,我们,只要人口!”
守汉听到王宝的发言,眼里很是赞许的意味,他点点头,“阿宝这几个月,不但养好了身体,还很是读了些书。这就对了!书是必须要读的,但是,不是为了拿来吟诗作赋,玩一些文字游戏,无病呻吟的。要从中找出治国平天下的道理来!”
“但是,阿宝只是说了表面的,照我看来,其实人口都是次要的!我们,战争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此物!”
说到这里,在座的文武大员,包括匠师协会的一众高层,都纷纷为之动容,郑家的地盘上还有什么是主公念兹在兹,务必夺取而后快的哦?!以眼下河静的富庶,府库积聚之多,还有什么出产,是能够放在主公眼中的?
当大家眼巴巴的看着守汉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用丝绸手帕细细包裹的东西,并且仔细摊放在桌案之上时,所有人为之惊倒!
那是一块煤!
煤?!
“这!这个?”在场的人不禁有人啧啧称奇。
“很奇怪是吧?!”守汉用亲兵送上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上的煤灰,“这是从郑家的广安、海宁等处煤田来的煤炭,这一带,纵横数百里都是煤炭,所产煤炭热值高、灰分低、没有烟,质量很高!列位可曾想过,便是这小小的黑疙瘩,我们南中,枪炮、兵器、铠甲、农具所需的钢铁,从何而来?便是那水旱田中,所适料,也大多是此物的衍生之物。”
工房的主事,冶金坊的主管凌正忽的站立起来,“却是如此!无怪乎主公多次要求我们要有至少半年的煤炭存储,便是为了今日!”
“也不光是今天我们要打仗,大家可以想想,不仅仅是炼钢铁,做肥料,烧水泥,烧砖头,陶瓷、玻璃,印染,哪个让大家赚钱赚得不亦说乎的行业离得开这个东西?便是各位家中如今烧水做饭,用的也不再是柴禾了吧?!”
说到这里,在场众人无不心中雪亮,着啊!这东西已经在南中军地域内进入了国计民生的各个领域,即便是没有郑家谋逆弑上的事情发生,自家主公也不会将这一重要的命脉放置在别人手里,一旦有一天郑家同南中军翻脸,断绝了煤炭供应,这个乐子可就大了。
所以,郑家弑君夺位的事情,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如果没有煤田的事情让主公觉得太阿倒持授人以柄,每日里寝食难安的,才不会管你弑君不弑君的破事,你们哪个当自家疯的皇帝,管我鸟事?!
但是,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谁让你的地盘上有我亟需的战略物资?!不打你,打哪个?!
“愿为主公效命!”
在场的大人们齐齐的起身唱喏。
守汉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不是为我效命,是为了为我大明,黎家是我大明正式册封的安南都统使,我们此番出兵讨逆,便是为了维护法律和秩序。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李沛霖,你便与高平的莫家联络,请他们出兵南下,骚扰郑家的背后,功成之日,少不了他的好处。”
众人心中无不暗喜,这哪里是为了维护法律和秩序啊!这就是为了咱们自家的钱袋子啊!但是主公就是主公,不管多么没节操的事情,都能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出来。
很快,将军府这架巨大而高效的战争机器迅速的运行起来。
郑杖很多有点郁闷的坐在馆驿里,眼睁睁的看着执法处的人兴高采烈的将他几年来辛辛苦苦在河静安插发展的大大小小四十多次暗桩一一拔起,之后执法处的包中辰派人送了一张拜帖,上面墨迹淋漓写着几个大字,“不是不抓,时候未到。时候一到,老子一锅熬!”
带着从人,走出馆驿,执法处派在门外的执法队们倒也不加拦阻,只是有几个人不远不近的跟随着,号称是奉了上司命令,保护使者安全。
“唉!想不到杀人无数的李守汉,倒也有春秋古君子之风。”郑杖摇摇头,不知道是无奈还是赞许的说了一声。
信步来到大街上,向商埠方向走去,这里的市面似乎没有受到要打仗的消息影响。商铺照常经商,依旧是门庭若市,土人的挑夫们还是低声喊着号子运载在大量的货物往各处送去。
隆隆的车轮碾压着烧灰路面的声音,有人在远处吆喝着:“劳驾,劳驾让让!让让!”
随着声音由远而近,一列长长的车队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车上满满的粮袋高高的码放在车上,赶车的车夫很是神气的摇动着鞭子,木质车轮嘎啦嘎啦的碾压过去,粮车车辕上一面小旗子上写得清楚,北伐军粮。
“这是多少粮食啊!”一名路人在人群中感叹。长长的车队已经过去了上百辆,依旧还是没有尽头的过着,远处依旧是车轮声隆隆不绝。
“多少粮食?告诉你,一袋子大米,大概是一百斤,这一辆车上,大概是十五六袋,也就是咱们南中,有主公这样天神选中的人物,多少奇思妙想巧夺天工的东西,在车上装了钢簧、减压板,要不然,这一辆车怎么也不会运这么多粮食!你数数看,大概过去了二百多辆车了,这就是几十万斤粮食了!”
“这些粮食从哪里运来的?”
“不知道吧?告诉你,这是从府库里运出来的大米,直接运到北方前线去,然后再将从各地收购的稻谷补充到府库中去。”
“这?百里百斤一吊一,这么折腾,路上的损耗、民工的吃食,这样一折腾,粮食得多少钱了?!”
“嗤!一看你就是新来的!告诉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路人的议论听得郑杖心惊肉跳。
方才那些大车经过他眼前的时候,已经让他有些惊讶了,车轴闪闪发亮,向外放射着金属的光彩,很明显,这是用全钢打造的车轴,那隆隆作响的车轮,也是在木质车轮上包了一层钢,之后在钢上面又加了若干铆钉。“这样的车,也只有李家小贼这样不惜工本的人,才能够如此奢侈,用上好的九转钢打造车辆!这样的车辆,运载一千多斤粮食,看来还很轻松,不知道要是满载的话,会不会到了两千斤?”
郑杖在郑家也曾经分管过户部的事情,深知军粮辎重运输过程中的各项弊餐门道,什么飘没,损耗,折损,民工口粮,通常一百斤粮食运到前线,到了粮台手里,能够剩下十斤就不错了。
“大人,你看,这批车辆是从江南来的。”一个从人低声向郑杖禀明。
看到粮车上插着的旗帜,郑杖突然眼前一黑,胸口一阵发闷,嗓子里有些甜意,他知道,情形有些不妙。
“回x馆驿!”
行了不几步,郑杖再也坚持不住,“哇!”一口鲜血将胸前的衣襟染得通红。几名从人急忙背起他快步回到了馆驿之中歇息,请郎中来为他诊治。
“大人,大人你?”从人们想知道自己的主人因为什么原因变得如此?
“弄巧成拙啊!郑杖自以为聪明,可以用这样的法子来行疲秦之计,结果,便和当年的郑国一样,成了强秦之法啊!”
当日郑杖初到河静之时恰逢守汉平定了阮家,他为了消耗南中的军事潜力,消耗守汉手中的钢铁钱粮,结果,现在却变成了沟通南北的大动脉,使得南方的物资运到河静,几乎毫不费力。
眼下的粮食产区,从最南端许还山掌管的柴棍,到顺化,到芽庄,到河静,一条可以三辆大车并行的道路已经成型,一路上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每隔四十里左右有一处可以供休息打尖的驿站(高速路服务区?)几千里路走下来,最大的损耗亦不过二成。
如果是将南方的粮食装船海运,则损耗低得可以忽略不计!
这样的消耗,光是用钱粮耗,南中军就能够耗死自己!
更何况,南中军的讨逆檄文已经贴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盖天下之志,上报朝廷,下安黎民.然黎氏未闻有大节所亏,尚无失德之事,逆臣郑氏离经叛道,藐视明律,窃取大位,弄权于朝堂之上,祸害于天地之间,凡有异者皆被处以极刑,气焰之嚣张令百姓道路以目!有识之士纷纷自保,或隐于山林之间,或老病告之退而赋闲。此獠不思上报我大明天子厚恩,下安黎民百姓之托,豢养清化之籍贯本族骄兵,横行霸道于街市之上,豪取强夺于众目睽睽之下,白昼之中,杀良民于闹市,夜色之下,夺女子于城中。令民苦不堪言,投告无门!今有升龙百姓、官员乞兵于本将,守汉自万历四十五年执掌南中以来,勤政爱民,辑修防务,虽手有精兵,属有良将,然每日里皆诚惶诚恐,不忍擅加杀戮,唯思报国,守汉与黎氏论公皆为大明臣子,分属同僚,论私则为儿女姻亲,翁同翁婿。今日以天下安定为己任,为大明除逆臣,为安南除贼子,为长者佯恨。故就此起兵诚邀各路豪杰齐会猎于升龙。”
老实说,这篇讨逆檄文写的不咋地,既没有骂郑家是禽兽之类的话,也没有可以医治头疼的文笔,基本都是大白话。但是,郑杖最早听到这篇檄文的时候,读这篇檄文的,却是路旁的几名下了班的工场工人,虽然念得有些结结巴巴,但是却连贯的念了下了。
这还了得?!
郑杖这才想起,多年来,守汉在领地内强制推行士卒、工匠识字,这里称之为“扫盲。”大概意思是说,不认识字,人就是睁眼瞎,扫盲便是要扫除这样的睁眼瞎的意思。
而当年更令大家不解的是,幼童强制入学,如果适龄儿童不入学读书,为官的,降级罚俸;经商的,取消牙帖;做工的,降低薪水,种田的,夺田驱逐。这样一来,谁家的孩子敢不去读书?
这也是守汉在新区推行的三板斧之一,幼童强制读书,日丽十条,修路。成了在新区无往不利的手段。
尽管师资力量不足始终是困扰守汉的难题之一,但是,多年的咬牙坚持,在南起柴棍,北至荣市,东至大海,西抵中寮的广大地域内,建起了一千一百多所学堂,白天是幼童来上学,晚上有一个时辰到一个半时辰是附近的军民来读书识字。
“粮草丰足,兵器犀利,且士卒皆为读书识字之人,便是那原本以为用来观赏的玉米草,都是饲养牛马的上好草料。我军又被我误传的假消息所害,全力攻打寮国,升龙城中只是一座空城!再加上,北方的莫家,与我郑家本系死仇,遇到这样的机会,怎么会不从中取利?对我郑家大打出手?这样的仗,我们只怕是没有打,便是已经输定了!”
斜靠在床头,郑杖一口一口的喝着药,一边喝,一边同心腹人说着自己的打算。
“取纸笔来,我要给大将军上表章,我郑家愿意投诚南中军,愿效仿暹罗例,缴纳印信,赔款割地,甚至奉上公主为大将军妾侍亦可以,只求大将军保留我郑家的地位。”
“大人!这个似乎不是我们做臣子的人应该说的。”心腹低声提醒着郑杖。
“顾不得了,只要能够挽回我郑氏一门,便是再为难的条款,某家也要答应!”
表章通过礼房的转达,送到了守汉那里,不几日,有消息传来,“求和就不必了!我南中军此次与黎家、莫家两位都统使一道,一定要为安南铲除此獠!”
闻听此言,郑杖半晌无语,他拱手向安天虹深施一礼,“大人,请代为转禀大将军,就说外臣恳请大将军法外施仁,饶过我郑氏一门,我郑氏愿为将军麾下走狗。”
安天虹很是怜悯的看了看郑杖,“郑兄,你我多年打交道,私交也是不错,将军有话让我带给你,他也很是欣赏老兄,我南中军在金瓯的知府职位正虚位以待。”
“蒙大将军错爱,但,当日大将军好手段,大批军马钱粮兵器西调,在下还误以为要西征寮国与我家争夺寮国地盘,这才错传递了假消息,使我军精锐尽在寮国攻城拔寨,陷我主于不利地位,还有何脸面去就任大将军给予的高官?”
安天虹听了,半晌无语,正是谁家无忠臣?
“好吧!郑大人,在下今日便再去恳请我家主公,问问主公的意思。不过,念在你我相识多年的份上,我今日便拼了违抗军纪,告诉你那些西调的钱粮军器的去向。”
“愿闻其详!”
“西调物资却是不假,但是,却不是为了打寮国,而是将这些粮草军器,先向西而后折而向南,从芽庄上船北上广西,交给了在高平、老街地区的莫家,此刻,怕是莫家的军兵,正用我南中军器械攻取你家主公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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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一十八章 海防之战
海防城,距离升龙二百余里,如果路况好的话,开车也就是一两个小时的事情。北面不远就是让李守汉垂涎三尺念念不忘的广安海宁两地。海面有岛屿名曰白龙尾。
左天鹏的水师锚地就设在这座岛上。
不久前,当守汉下令开始对北方之敌展开攻势后,早就被别人时不时在自己眼前炫耀战功憋得忿忿的左天鹏,便率领水师攻下了白龙尾岛,作为水师的锚地和物资的储备转运站。
当玄武右营和玄武中营两营兵马被福船运到这里之后,左天鹏便更是按捺不住了。稍事让两营兵马整顿休息一番之后,便浩浩荡荡的在日后被称作海防的地方登陆,并且迅速的占领了海安郡和阳兢两处。跟着便是在这方圆百里的地面上,半是招募半是强迫的召集民夫,一来是将占领区内的青壮年集中控制,防止有人捣乱,二来,则是要将原来只能够供渔船停泊的码头扩建,使其能够成为停靠疾风舰、福船的泊位,使兵员、火炮、物资能够源源不绝的从这里直接抵达升龙城下。
“兄弟们,这几天陆陆续续的有从河静来的队伍接防,咱们也歇得差不多了,有没有想去升龙城溜达一下?”
海安郡中,水师右翼统领左天鹏笑嘻嘻的面对着玄武营的两个营官梁满囤和阿金。
几年的时光下来,左天鹏也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在守汉身边的小跟班,随着多次往返内地贩运私盐,眼界大大的开阔了,见识自然不同。用一句从学堂里学来的话,非昔日吴下阿蒙。
旧日的同伴许还山,陈天华、叶琪,部下王宝,还有半道上加入的张孝,一个个俱都是斩将夺旗,攻城夺地,灭国掳王,只有他很是委屈的充当着给汉元商号充当护卫的角色,虽然钱财不少,算得上是在将领中的大富之人,但是战果就比较差了。
此番北上讨逆,他的立功之心,比任何人都热切。
两个营官也都是胆大包天的家伙,一听这话,立刻鼓掌叫好,三个人留了三哨人马在海安郡守卫,同后续部队做了防务交接,便急匆匆的率领部队沿着京泰河西进。
一场大战就此拉开了帷幕。
两支队伍都是急匆匆的沿着京泰河相向而行,自东向西前进的,自然是高举赤红旗帜,头顶八瓣帽儿钢盔,身着钢制胸甲的左天鹏部。自西向东的,则是手执绝户刀,肩背丧门枪,旗号上两个巨大的汉字,“宿卫”。这正是郑家的嫡系精锐,全部来自郑家的老家清化地区。
这支军队,在郑家的地盘上,待遇高,装备好,都是用从河静进口的刀枪武装起来的,再加上本身的傲气,被人称为骄兵。
为数三千七八百人的这部宿卫军,是从太原附近,击溃了一股莫家残兵,很是发了一笔洋财之后,带队的将领郑明悟接到了郑王爷,不,是郑皇帝的圣旨,命令他前往海安郡一带设立防线,阻击在那里登陆的南中军水师西进骚扰。
接到这道圣旨,刚刚大获全胜的郑明悟在队列前对着自己的部下兼老乡们高声大喝:“儿郎们,又有发财的机会了!愿不愿意去?!”
刚刚打过一次大战,狠狠的发了一次财的郑家宿卫军,眼里满都是对财货的欲望,红着眼睛高声喊喝道:“愿意!”
“老子来当兵吃粮就是为了发财!”
“大人!发谁的财去!?”
“不远处的海安郡,有一小股南中军的水贼,他们在那里建了一个粮台,大批的粮草、刀枪、财物都在那里堆积着,有卵子的就和老子走一趟,没有胆子的就拿着这些东西回去抱着婆娘偷着乐去!老子不嫌分的东西多!”
队伍里一声哄笑,宿卫军的士气空前高涨,是啊!要去打劫南中军水师建立的粮台,那可是很轻松就能够大发一笔的事情。很多士卒摸着腰间从莫家士兵身上缴获的九转钢刀,缠在腰上那漂亮的花布,嘴角露出了贪婪嗜血的笑容。
虽然抱着的大发横财目的,但是宿卫军的行军队伍还是很规矩的,远远的放出前哨,行军路线的左翼是京泰河,自然不用担心,右翼的游骑也是前出数里,防止遭遇到敌军的突袭。
无独有偶,同他们基本上相向而行的玄武营,也是采取了这样的行军队列,梁满囤的玄武右营在前,行军队伍的前面,是一个五十人的火枪队,这五十人之前,又有一甲兵在最前面充当尖兵。右营之后,便是左天鹏的中军,两哨近卫和一哨水兵,另有大小二十余门火炮,在重炮队伍之后,是全军的辎重,之后是阿金的玄武中营殿后。
同样的游骑哨马放出去数里远,稍有不同的是,玄武营这边装备了玻璃工坊出品的千里眼,而宿卫军郑明悟这边,只能依靠肉眼来观察敌情。
两支都是鬼鬼祟祟意图达到战役的突然性的军队,就这样不期而遇了。
“敌情!”
装备了千里眼的玄武营尖兵,依靠自身的装备优势率先发现了数里之外的郑家军旗帜。
“停止前进!”接到了前面的敌情通报,梁满囤下了部队进入备战状态,左天鹏和他一道策马来到阵前,透过望远镜的镜头观察这支军队。
“乖乖人马不少,拿的家伙也都是咱们卖给他们的!得亏当年没有卖火枪给他们!”
一面观察着郑军的行军队伍,左天鹏和梁满囤两个人啧啧不已。
“二位,怎么打?”朴素的苗家汉子阿金,只是闷声闷气的冒出了这样一句。
“怎么打,”用木匠吊线的方式打量着对面这支队伍的左天鹏,眇一目、咧着嘴,含糊不清的回答着阿金,“我们的兵力没有他们多,他们除了自己的将近四千人马还要有将近两千的民夫,单这些人就是我们的两倍兵力!另外,似乎还有不少俘虏,这些人都是潜在的敌人。所以,我们必须先声夺人!”
“大人的意思是,抵近射击?集火齐射?”梁满囤口中略微沉吟了一下。
“不错!主公当日传谕各营各部,对于射击军纪进行了改动,今日便用他们来试试!看看打猪和打人有什么不同!”说到此处,左天鹏脸上露出一丝狞笑,这些年在海上,纵横驰骋,大肆炮击杀戮的事情他也没少干,但是在陆地上如此规模的阵仗他还是第一次。
很快,在军号尖锐的号音中,玄武营部队开始变化阵型。
八门八磅炮被推到阵前,准备充当压制火力。
十四门大佛郎机被摆在了队伍的左侧,缓缓的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弧,从队列的侧翼一直延续到了河岸,佛郎机的射程、霰弹、实心弹的射界很好的构筑了一道防线。防止敌军冲击自家军队的侧翼。负责运送携行粮食、火药、铅丸、炮弹、医药、帐篷、被服的辎重车辆同大佛郎机一道集中阵列在左翼,充当着火炮的掩体。按照每哨一辆标准配置的十多辆炊事车,则是集中在一起,沿着河岸展开,火兵们开始到河中打水,送到车上烧开,为大军准备伙食和开水。
中军中,左天鹏四下里望望,对于这样的布置颇有微词,“唉p炮还是少了些,显得有点单薄了!这要是老子的炮船能够进京泰河,船上的火炮可以提供侧翼的火力掩护,”队伍的最后,是梁满囤心不甘情不愿的率领两哨人马充当着大军的护卫。
当队伍列开之后,所有的士卒都得到一个命令,“全体都有,坐下!”在大战之前,要为士兵适当的保存体力,没有必要过早的站立在那里。
但是,很奇怪的事,在一阵忙乱之后,对面的郑家军一样的在二里之外列队不动。
似乎也在等着玄武营的进攻。
“好吧!”
左天鹏啪的一声合上千里眼,“他们不敢来,我们便迎上去!”
很快,在尖利嘹亮的军号声中,部队开始缓缓的向前移动,三列火枪手,两列刀盾兵和长枪兵,拉开了一个长长的排面从京泰河的河岸一直向南延伸下去,缓慢而又坚定的向前移动着。
“历史上第一次的火枪密集使用战术,就这样的投入实战当中,并且得到了残酷的成果。我们不得不说,年轻而冷酷的李,所提倡的这一战术,虽然对士兵的要求、平时训练的强度,物资的消耗都提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是,这样的战术却是卓有成效的。”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鸿篇巨著中这样描述这次规模不大的战斗。
举着绝无仅有的一具千里眼,镜头里漫长的阵线缓缓却又整齐的向着自己的阵型前移动过来,郑明悟有些奇怪,“这些南中贼军想要做什么?”
宿卫军的士兵向东望去,秋日上午的阳光还有些刺眼,阳光下,对面那支逶迤而来的队伍,如同一堵钢浇铁铸的墙壁,百余面大小旗帜在队伍中飘扬,队伍之后,是数十匹骡马奋力牵引拖曳着火炮,努力追赶着部队前进的速度。士兵和军官的步伐,整齐而坚定,越过土坎,越过树丛,越过水洼,一往无前!
那种蔑视一切对手的气势,虽然遥远,但已经让郑明悟清晰的感觉到了!
“大人,我们该当如何?”一名管奇向郑明悟请示。
“乘敌人未曾靠近,先行以炮轰,待敌军阵型散乱,我军再行突击!”
“轰!”一枚六磅炮弹出膛,射向南中军行军队列!
转眼之间,五六枚炮弹接二连三的发射了出去,虽然有一两枚射偏,但还是有四枚炮弹闯进了南中军的队伍之中。
第一枚炮弹从一名士兵的头顶掠过,将他的天灵盖和头盔一起带走,白色的红色的汁液溅到了旁边同袍的衣甲之上,炮弹随即向后,砸到了后列一名甲长的肩头,那甲长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身躯在泥土上痛苦的扭动着,炮弹巨大的动能将他的肩胛骨和锁骨整个震碎,右臂已经废了。而炮弹的去势稍稍减弱,直直的奔向了一名士兵的小腿,那士兵眼看炮弹向自己砸来,正欲闪避,这才发现,自己的一条小腿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断口处露出了白色的骨茬和红色的肌肉组织。
“继续前进!”
左天鹏命人高高举起自己的认旗,并且抓过一名亲兵,“你去告诉阿金大人!如果老子完蛋了,这支部队交给他指挥,他完蛋了,这支部队交给梁大人指挥!”
他这一带头,顿时将炮弹轰击带来的颓势一扫而空,哨官吩咐从哨官,队官嘱咐甲长,各级军官纷纷指定了自己的代理人。
“兄弟们!六磅炮小意思!我们距离这样远他们就开炮了!这群夯货、怂包!不知道等我们距离近些再打?!”一边嘲讽对手的无知胆怯,一面夺过一旁护卫高举的旗帜,左天鹏一手擎起大旗,一手拔出腰间的呲铁钢宝剑,“随我上!”
“随我上!”
“随我上!”
各个哨官、队官,纷纷高高擎起各自的认旗,队伍明显的加快了行进速度!
“注意保持队形!保持住排面!”
因为各级军官的率先垂范带头突击,让整齐的排面在因为地形影响变得弯曲变形之上越发的显得凹凸不平,那些在各自单位后面压阵的从甲长、从队官们不得不高声的吆喝着,压住自己部队的队形。
向前快步行进了百余步,左天鹏也发现队伍的排面如同一条巨蟒一般蜿蜒曲折,他不得不放慢了脚步,命令司号长吹号整理队形。
便在此时,宿卫军的弓箭手开始放箭了。
放箭也是不得不采取的下下策,原因就在于因为过早的逝火炮,在几轮火炮射击之后,郑明悟很是无奈的发现,自己的六门六磅炮,在使用了从南中购买的火药后,虽然射程增加了,但是,火炮身管过热的问题却愈发的明显了。
不得不派遣弓箭手上前阻击,为火炮争取散热时间。
“兀那贼厮鸟!也就这几个招数了!距离老子还要有至少一百五十余步,就开始放箭了?!”看着对面歪歪斜斜发射过来的箭矢,士兵们都脸上带着嘲讽。
当日守汉进行试验的弓箭,除了没有箭簇之外,都要比这些弓箭强许多,眼前宿卫军使用的弓,大约弓力不足一石,而守汉当日使用的可都是一石以上的。
“也好!各部整顿队形,检查军器!”左天鹏左右望望,第一列的火枪手们在号令下已经迅速的调整着排面,大约四百多名火枪手从疏散的队形变得集中起来,再过一会,他们的队形将变得越发的密集。
而左天鹏身后的第二列、第三列也在采取同样的动作,急促的脚步声和短促的口令声,头盔同枪管发生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响声,在队伍中此起彼伏。
歪歪斜斜射过来的箭矢在人们的头盔上、铠甲上敲击出叮叮当当的声响,间或有一个两个低沉而痛苦的声音传来,那是被流矢射中的士兵发出的。
距离不到一百二十步!
对面的箭也射的越发的急促了,由于距离缩短,弓箭的杀伤力也变得大了不少,左天鹏看到第一排面的几个士兵和两个甲长或是面门,或是脖颈,还有人被射中了大腿,倒在地上扭动着身躯。在后面压阵的几名从甲长迅速的奔跑过来,将中箭士兵拖到一旁接受随军军医的治疗。
猪脚的军队比英夷陆军如何?欢迎拍砖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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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一十九章 海防之战(下)
猪脚的没节操行为,爆发了令人惊叹的战斗力。
队伍依旧在缓慢而坚定的接近对面的宿卫军。宿卫军的队伍开始有些慌乱起来,弓手们射箭的动作和频率开始有些杂沓混杂。
“娘的!”郑明悟透过千里眼,已经很是清晰的看到对面来的军卒都是手持火铳列队而来,他不明白,原本是在方阵中用于防御的火铳,如何能够压上第一线?但是,你有火铳,我便没有吗?
“火铳兵,上前!”
乱哄哄的队伍变得越发的混乱,原本在阵型两侧和后方的火枪手们,被军官们驱赶着来到弓手的后方,乘着弓手们后退的空隙,被摆放在了第一线的位置上。
“砰!”
一名火铳手面对着对面那持枪而进的队形,感到一阵阵的压迫,为了发泄胸中的压抑,也许是为了给自己壮胆,端起火铳迫不及待的向对面扣动了扳机。火绳在药池一触,顿时引发了引火药,愤怒的弹丸在火药的推动下飞出铳口。
在他的带动下,火铳手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火铳向对面开火。
队列里的火枪兵在这一阵杂乱的射击中,不时有人闷哼一声倒地不起,左天鹏眼睁睁的看着一名队官被飞来的弹丸击中面部,那弹丸在人体组织的作用下弹道轨迹发生了诡异的变化,竟然又从另一侧飞出,将这队官的满口牙齿打得七零八落。
队伍里不断的有人倒下,或者是被当场击中要害,或者是击中肢体,倒地呻吟,随后被押后的军官们拖到一旁交给后面的医生们进行诊治。
“混账东西!哪个叫你们这么远就开铳的!”郑明悟很是愤怒!虽然从南中买来的火药药力强劲,但是,在百步之外,杀伤力效果却是很一般。将火枪兵的队率狠狠的抽了几鞭子,他下了又一道命令。
“弓箭手,上前!”
对面的南中军部队继续前进!
距离不到七十步!
又是一轮箭雨将进攻的队伍洗礼了一番。这一次,不仅仅是第一排面,便是在阿金身后的第三排面,也有人中箭倒地,骑在马上,远远的瞄了瞄对面的帅旗,阿金不由得咬了咬牙,不到七十步了,要是放在往日,便可以开火射击了,但是今天,要用主公的战法在尔等身上试试新!
在最后一列刀盾兵后面压阵的梁满囤,则是挥动着手中的宝剑,一迭连声的吆喝着,“炮手兄弟们,快一些!跟上队伍!”一面示意自己的护卫们去帮助炮手推那沉重的炮车,以期在过一会的交火中为兄弟们提供强有力的炮火支持,八门大炮紧紧的跟随着部队前进的速度。
终于,到了四十步。
宿卫军的弓箭手们垂下了双臂,他们的体力和意志力已经被眼前这群人耗尽,不敢相信有人会在密集的箭雨下,迎面冲锋过来。
“刀枪兵上前!”狠狠的磨动了一下槽牙,郑明悟下了命令。
一阵怪叫连连,手持绝户刀和丧门枪的宿卫军士兵从弓手的身后冲出,来到了阵前。准备用手里的五米长枪和四尺长刀为眼前这群丧心病狂,压得自己几乎踹不过气来的家伙好好的上一课,告诉他们仗不是这样打的!
看着长枪兵平端着长枪列队准备向对面扑去,郑明悟长长的暗自出了一口气,方才南中军的行军,也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压力,那如山如岳的气势,几乎让他窒息过去!
此时,双方彼此的距离已不足四十步!
“准备!”
各个排面的军官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他们高扬起手臂,挥动着手中的认旗。随着旗帜和口令的传递,火枪手们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武器,火药是否上好,弹丸是否已经夯筑妥当,火石是否安放到位,弹簧的力道是否足够,做完了这些检查,火枪手们平端起了手中的火铳。
“第一列,蹲下!”
“第二列,上前!”
左天鹏最后一次下达了队形调整命令。近千名火枪手组成了密密麻麻的两道火枪丛林。
看着对面如同树枝般稠密伸出的数百只火铳,宿卫军的长枪兵们稍稍的胆寒了一下,旋即之后,内心的恐惧、暴虐,愤怒,骄横等诸多情绪让他们一声发喊,啸叫着冲了上来!
在三十步上下的距离,人的脸部五官已经可以分得很清楚,火枪手们清晰的看到了那些试图用自己的蛮勇之气杀退敌军的宿卫军长枪手的扭曲表情。
“开火!”
“开火!”
“开火!”
军官们大声而又兴奋的传递着左天鹏的命令,这样煎熬的状态,终于随着这一声命令而结束了。
军官们的长刀所向,伴随着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雷声,对面冲击过来的长枪手们,如同暴雨天气里的稻田一样,被这一阵金属弹丸构成的热风暴吹拂的纷纷倒地不起。长长的队列上空,立刻腾起一阵密集的白色烟雾,久久挥之不去。
身上披着铠甲的长枪兵们,被这一阵密集的弹雨击中后,似乎稍稍的停顿了一下,很惊讶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对手们,之后带着遗憾和疑惑死去。
左天鹏骑在自己的马上,很是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幕:
密密层层的长枪兵呐喊冲来。他们手中的五米长枪,枪尖雪亮,在阳光的照射下寒光闪闪震人心魄,长枪密如麻林又如山中竹丛一般挺起,在长枪手们以命相搏的冲击动作下,倒也是一阵阵令人心神摇曳,有些胆颤心惊。
火枪手们扣动扳机,火石溅射出的火花点燃火门内的引药,紧接着便是铳管内的发射药被点燃,浓烟夹杂着火光从铳口喷起,两列各四百多只火铳的铳口接二连三的猛烈喷出,将一枚枚致命的弹丸射出,最后完成这一轮令人兴奋的几乎高声喊叫的火铳齐射。大片白色浓厚的硝烟在人们的头顶翻腾,一群一群没有了队形的手持丧门枪的宿卫军长枪兵被打翻在地。
不到四十步的距离,南中军用球墨铸铁制成的火铳,几乎无人能够抵御的住,便是身穿同样是用球墨铸铁制成的盔甲,也是无法抵御这巨大的力道。便是从侧面飞过的流弹弹丸击中之后巨大的冲击力,也足以将人的内脏打出内伤,直到死亡。
火铳发射的枪声不绝于耳,中弹倒地的宿卫军士兵,没有了方才的傲气与杀气,只是一个个在地上打滚,痛不欲生地嚎叫起来。
“第三列,上前!”
左天鹏擦了擦眼睛,试图看得更加清楚,没错,随着枪声的密集响起,大批的宿卫军士兵被打翻在地眼见得是不能够活了。
“哈!”
第三列冲到阵前,几乎是抵着宿卫军士兵的脑门和胸口又一次的扣动了扳机,于是,方才的一幕再次上演,虽然没有方才的枪声密集,但是更加短的距离弥补了这一缺憾。
当第三列的火枪手们在兴高采烈的对残余的宿卫军长枪兵们进行屠杀的时候,他们的战友已经完成了对自己的火枪进行清膛、重新上子药的动作,在军官们急促的口令下,又一次的冲到了前沿。这一次,人们已经不再有恐惧和不安,有的只是对战功的渴望。
“开火!”
又是一轮密集的弹雨向郑家军扑去。
两轮齐射过后,对面冲来的郑家宿卫军长枪兵,几乎已经没有可以站立在地上的人。数百具尸体横七竖八倒卧在阵前,鲜血从被弹丸击穿的身体里汩汩流出,滋润了这秋天的大地。
“大人!我们的炮到了!”
梁满囤带着炮队的队官上气不接下气的冲到了左天鹏的马前。
“命令前面的兄弟们闪开,老子要用炮弹告诉他们,怎么对待天朝大爷!”
但是,郑明悟和他手下的人们似乎不愿意给左天鹏这个机会。
当数百名往日精锐无敌的长枪手被两轮火枪打翻在地的时候,郑明悟很是清醒的感觉到了自己两腿之间的一股热流喷涌而出。当他费尽全身的力气举起手中的千里眼,惊讶的发现对面正在为炮队的轰击行动做着准备工作,方才那些置自己精锐士兵于死地的火枪手们已经在几门巨大火炮周围呈护卫姿态,很显然,是打算用火炮轰击自己的阵型之后,再行用火枪杀伤。
来不及多想,郑明悟拨转马头,狠命的给胯下的坐骑来了一鞭子,并且很及时的告诉身边的亲兵,“快!把我的旗子卷起来!”
“逃啊!”
“败了!”
“再不逃我们就都死在这里了!”
没有等到炮队完成装填动作,对面的宿卫军便已经呈崩溃态势。
郑明悟带头,身后是他的亲卫,急匆匆的冲过已经变得混乱嘈杂的队形,直直的向西冲去。
“长官都跑了,我们也跑吧!”
人群中发出这样的呐喊声。
随着这样喊声,炮手们将八枚炮弹很是及时的送到了宿卫军的队伍当中,两军距离不足百步,八磅炮的炮弹足可以击穿整个阵型!
八枚炙热的炮弹,横穿了宿卫军的阵型,将沿途试图阻断它们的一切物体击得粉碎,在它们运行轨迹的后面,是无数的残肢断骨和血肉渣滓,还有已经燃烧起来了的车辆、旗帜,被丢弃的盔甲兵器。
几名士兵眨都不敢眨一下,就在他们眼前,一枚炮弹直直的击中了他们的队率,那队率上半身随着炮弹的去势飞了出去,被抛到数步之外,兀自在地上扭曲挣扎,而两条腿还在原地站立了一会,这才颓然倒下。那罪魁祸首的炮弹,意犹未尽,又弹跳几下,将不远处一名骑马的护卫连人带马击中,弹着点正在马的后胯附近,捎带着将那护卫的一条右腿带走,人的血、马的血混合在了一处,那护卫倒在地上,痛苦的惨叫着,奋力的试图挣脱战马身躯的压制,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在炮弹的呼啸声中,中炮者濒死的惨痛呻吟声中,肢体断裂的情景里,鲜血不断飞溅的过程中,他的同袍们作出了选择。
“逃!”
无数的大脚向倒地的伤兵们无情踩踏过去,人们将手中的刀枪,身上的甲胄,纷纷丢弃在地,向着来的方向呼喊着狂奔而去,路过运载着辎重和缴获的财货的车辆时,很多人蜂涌而上,抢夺着财货和辎重,彼此之间用拳脚和牙齿,用一切手里有的武器进行搏杀着,就是为了抢夺这些财物。有那心思灵便些的,便解开辎重车的挽马,打算一骑绝尘而去,但是马上又被旁边的人从马背上死命拽下,夺取马匹扬长而去。
宿卫军的部队彻底崩溃!
“长枪兵,刀盾兵出击!火枪手留下打扫战场!”
左天鹏很是遗憾的看着对方逃之夭夭的队形,这个时候要是有骑兵就好了,完全可以将对面的这几千人全部击杀。
梁满囤率领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刀盾兵和长枪兵们一声虎吼,出阵冲杀。
虽是追击溃敌,但是,梁满囤还是很有分寸,以哨为单位,两队长枪,两队刀盾为一哨,进行衔尾追击,一旦发现有军官试图恢复建制,组织阵型,进行防御或者阻击、反击之类的动作,马上便成为了追击部队的重点照顾对象。
每哨只负责向前追击五里路,五里路之后,换成另外一哨人马,其余的部队在队伍中缓缓而行,对溃退的宿卫军形成始终有效的压力,但又不令自己的体力消耗过大。
追出三十里之后,梁满囤下令收队回营。
此刻,在方才的战场上,当辎重队的兄弟们将热气腾腾的午饭送上来的时候,打扫战场的结果也初步统计了出来。
此战,左天鹏部共计阵亡一百七十一人,大多数为接敌过程中被箭矢和火枪、火炮所伤,受伤者四百四十七人,其中重伤者一百九十四人,击毙宿卫军一千四百余人,伤三百余人,俘虏四千余,其中有两千余人或是民夫,或是被郑家军俘虏的莫家部队士兵,又一次的成为了俘虏。
缴获宿卫军的军旗二十余面,刀枪暂时未能统计出来,辎重粮草甚多(很多都是刚刚从莫家那里缴获的物资),担任追击敌人任务的梁满囤还不时地派人送新的战报或者缴获回来,这些数字还在不断的被刷新。
虽然没有全歼宿卫军,但是,这样的战果也是令人笑得合不拢嘴。
但是,当众人在欢呼初战告捷,举杯欢饮的时候,一个声音很不和谐的传了出来。
“大人,列位,在下觉得,其实今天我们可以打得更好的。”
说话的人是新来的参谋刘正。
“火枪兵前进,与炮队拉开的距离过长,如果在火枪兵列队后,炮队能够迅速跟进,完成放列装填等动作,在第一轮射击后,对敌开火,郑家军也许会被我军全歼也未可知。”
当晚,左天鹏摊开自己的记事簿,咬牙切齿的开始写今天的作战日记。这些日记,在战后将会作为评功评奖,论功论过的原始依据。
在备注栏中,他很是认真的写下了方才刘正的意见,“日后作战,此战术似乎可以进行试验。”
“我军在前往海安郡途中,遭到了南中军四万多人的伏击。敌军动用了近两万只火铳,集中了二百余门大小火炮对我军进行攻击。”
“李贼所用火器皆为一时之精绝,俱为九转精钢所制,火铳于二百步外可透重甲,火炮炮子重达数十斤,一炮轰出,糜烂数十里。我军将士浴血奋战,虽敌炮落如雨,然犹高呼酣战,与敌火炮对射,随即炮身通红子药用尽,健儿们便手持长枪与敌肉搏,长枪断折便用钢刀,钢刀折损便用拳脚,赖我皇帝之天威,最终透围而出,增援升龙。”
《臣宿卫军统领郑明悟为海安郡遇敌伏击大破贼军顺利转进升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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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二十章 如潮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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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王爷在升龙城头,皱着眉头,看着在红河堤岸上耀武扬威的南中军,正在督导着民夫和俘虏,还有那些刚刚从郑家的俘虏、莫家的士兵,变成了今天南中军的义勇,(这些家伙角色转换之快,令人眼花缭乱。)便在肉眼可以看得到距离上,安置大营,筑起工事,修造炮垒。
“敌军已经兵临城下,众卿可以破贼之妙方?”
往日里才思敏捷的众位大臣们,此刻都如同锯了嘴的葫芦一般哑口无言。但是诸位大臣心中也有自己的盘算,一会下城之后,便安排心腹人去城中几座南中人开设的商铺寻找一下门路,据说当日顺化城破,只要不抵抗,至少可以保证妻子财产的安全。
“红旗和香案、果品、大明天子的龙牌,要早些准备好才是。”为了保全脖颈上的大好头颅,家中的万贯财富,很多大臣们已经悄悄的做好了退路的安排,给自己打下了极大的第三个洞窟。
自从南中军宣布北上讨逆以来,汉元商号、调查室都接到了不少郑氏朝廷中高官们的效忠信,有的则干脆将幼弟长子之类的人物通过各种途径送到与南中军接壤地区,变相的成为南中军的人质。
“爱卿,你与李贼作战,深知其战法军情,你说与朕听,为何堤岸上这座营寨,似乎只能容纳万余兵马,而不是你所说的数万大军,那几万人去了哪里?”
郑王,哦不,郑皇帝,用眼睛瞟了一眼郑明悟,部下将领们是什么德行,他还是心里有数的。
“启奏吾皇陛下,当日围攻臣的便是对面的贼军,玄武营和近卫营各一部。只是据臣所知,南中贼军素来喜好财货,想来是沿途西进途中分兵掳掠沿途城池村镇,又或别遣一师前往广安海宁一带夺占煤田也未可知。”
情急之下,郑明悟编造了这样的话语来应对郑皇爷的诘问,以免遭到杀身之祸。还好,这话听上去很像那么回事。
郑皇爷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对郑明悟的回答比较满意。
郑大人退到一旁暗自擦汗心中庆幸不已,却不知道,他方才急中生智所说的,却是实情。
此刻,前敌总指挥王宝,在向老长官左天鹏祝贺他取得大捷之后,拿起笔来,在地图上用朱砂涂抹了一个区域,“老长官,您的队伍,便受累前往这里。迅速攻克府城,控制好各个煤炭窑口,您办好了这趟差使,北上讨逆之战,首功便是您的!”
南中军挟初战告捷之余威。沿着红河或者北上广安海宁两处要地,或是沿河西进,直取升龙自不必说。
此时的李守汉本人,却面临着一大难题。
他那个即将过门的妻子秀秀,正气呼呼的坐在他的签押房里,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
“大哥哥,我不管,你必须告诉我,那个黎家的公主是怎么回事?”
八月十五,郑王调集兵马围攻黎氏皇宫,黎慕华见机得快,在几名心腹宫人的掩护陪伴下,沿着一条平日里宫中杂役出入的小夹道逃出险地。不敢在城中多做停留,但是郑家的宿卫军又紧闭城门,严禁出入。无奈之下,一行人只得寻找荒僻之处躲藏。
躲到天亮,城中局势渐渐缓和,有消息说黎神宗已经被难。闻听此言,黎慕华心如刀绞,但是身在险地,也不敢过于悲痛以防显露行藏。几经辗转,终于逃到了一处南中商人开设的商铺之中。
这处商铺乃是商情调查室所设的暗桩之一。
在他们的协助之下,黎慕华这才辗转逃出升龙,南下到了河静。
虽然已经是国破家亡,但是毕竟也是一国的公主,而且又和自家主公有秦晋之盟,日后挥师北上,也是一个很好的号召,礼房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少不得要待如上宾。
但是这样一来,还有几天就要过门的秀秀,便有些不高兴了。觑个空子,乘大哥二哥都不在,带着贴身的丫鬟便闯到了守汉的签押房中来了。
对于这儿,小丫头可是熟门熟路了。在两个人婚姻大事刚刚敲定的时候,恰逢盐梅儿有孕在身,夫妻二人便分房就寝。守汉批阅公务之余,也少不得在这里同秀秀做些神女会襄王的事情。
府中众人,包括李沛霖、李沛霆兄弟也都是只做没看见。
小丫头初经人事,怎么是久经考验的李守汉对手?在守汉的诸多花巧招数下,被弄得娇喘连连,高呼畅快不已。畅快虽说是畅快,但是花蕊初经攀折,又怎么能够让守汉尽兴?好在小丫头身边的丫鬟也是贴心之人,秀秀白眼一翻,“冤家,反正早晚都是你的,今日便都便宜了你吧?!”于是,主仆三人与守汉盘肠大战一场。
但是今天作为一个即将过门的妻子,来询问自家男人你那个外面的女人是怎么回事,这样的情景自然不美了。
守汉少不得要绞尽脑汁的来想想如何的应对这一大一小两头麻烦的母老虎,唉!还是古龙说得对,不吃饭的女人也许有,不吃醋的女人没有。
正在踌躇间,门外的承启官有事回禀,但是看到房间里这幅情景,便站在门槛处不知如何自处。守汉一见到此景,顿时觉得援兵到了。
“有何事?”
“禀主公,有倭国使者求见。”
“嗯,是岛津家的吗?”
“不!不是岛津家的,来人是拿着当日郑一官的介绍信来的。”
当日郑一官通过福建同乡的便利,寻到了李沛霆门下,从守汉这里买走了大批的火炮和炮弹火药,实力大振,眼下已经俨然是海上霸主之一。二人相约,以大员为界,大员以西为南中军水师,大员以东为郑一官的地盘。双方的货船在对方的领地内要受到保护。
但是,老巢设在五马岛的郑一官,会介绍什么样的倭人前来?
涎着脸,好言好语的将秀秀主仆打发到一旁的内室休息,守汉心中暗自大声叫苦,“这尼玛就是找个小女朋友的下场啊!谁让你婚前就偷吃了的?!”
“传令!召倭人使者觐见!”
在二堂之上,守汉见到了远道而来的倭人使者。
在二堂到大堂之间的甬路上,距离滴水檐还有好长一段距离,使者便跪倒在地,行五体投地大礼,起身之后一面口中念念有词一面膝行向前。
感谢光荣公司,感谢无数的网络小说,守汉对于倭国的礼节还是略有所知,这样的礼节据说是在东瀛属于最隆重的礼节了,而且只有公卿阶层才能使用这样的礼节;当年的明智光秀拜见织田信长时便行此大礼。
通过一旁的承启官,守汉才算听清楚了来者口中所说的话语。
“倭国肥前国淡路守五岛藩家老五岛盛清拜见天朝上国大将军!外臣祝大将军万战万胜,所向披靡!”
守汉打量了一下五岛盛清,决定恶搞一下这个五岛家的使者。
“贵使远来辛苦了,可是来时路途颠簸,伤损了腿脚?我这里有上好的良医,专治外伤。”
五岛盛清脸上微微露出朱砂之色,眉梢向上挑动了几下,似乎有些愠怒,但是立刻脸色恢复了平和,口中继续用不太标准的官话同守汉交流。
作为一个石高不过一万五千石的大名,如果没有一点特殊的本领的话,基本上无法在日本列岛上生存下去。而五岛家的生存之道,便是利用地理位置的优势,与中国、朝鲜、倭国的海盗们坐地分赃,同时展开贸易活动。
这样做的其实不止五岛家一家,还有更加没节操的对马宗家,为了能够展开对朝鲜的贸易,宗家不惜向朝鲜称臣,也算是奇葩中的一朵了!
“贵使此来,所谓何事?”
摆弄着郑一官写来的信,守汉明知故问。
郑一官的信里写的很清楚,九州贫瘠,而地处海上列岛的五岛家更是穷困,每年不过一万五千石高而已,只能依靠队伍贸易来生存。但是,五岛家手里不缺钱,却是缺少各类物资,希望能够展开对南中的贸易活动。
“禀上天朝大将军,外臣所处乃海外蛮荒之地,地瘠民贫,然位多金银之物,近年来,敝处友好,如岛津家之光久君,客居敝处之郑一官大人,皆称赞大将军治下之富庶,敝处妄想,与大将军展开贸易,以解敝处百姓之穷困。还望大将军允准!”
五岛家得到消息除了从以五岛为依托大作没本钱买卖的郑一官那里之外,便是从有些小人乍富的岛津家那里。二者无论是从地理位置上还是从历史渊源上,都是属于彼此之间没有什么仇恨的,而且,互相之间似乎还是合作大于竞争。当岛津家依靠输出自己治下那点可怜的出产,捎带着卖女儿发了一笔横财,还得到了几百名可以同幕府的旗本相媲美的浪人之后,顿时觉得腰杆硬了不少,对四外的夙敌也是态度变得强硬起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五岛盛清在同岛津光久一同上洛的时候,从光久口中探知了这个秘密,于是,五岛家也要来分一杯羹。
“我五岛家同你岛津家比较起来,除了石高少些之外,论起金银来,可是要比你多上数十倍了!”
嗯,这就对了。
守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我南中有言语云,唤作无粮不稳,无商不活,无工不富。历来是保护商业贸易活动的,只要是尔等守法经营,照章纳税,自然是可以展开贸易活动的。”
听到这话,五岛盛清顿时觉得,便是八幡大菩萨降临说法,亦不如此话来的中听悦耳。少不得,又是一番山呼舞蹈,感谢大将军恩德。
“但是,尔等有何物同我南中交易?”
“打算从我南中购买何物?”
“回禀天朝大将军,敝处虽然物产贫瘠,然地处孔道,往来商贾甚多,金银之物自是不缺的,外臣愿意以黄金白银购买大将军治下所出之粳米、棉布、利刀、长枪、铠甲、白糖、丝绸等物。”
“另有下情见告,敝处所在,虽孤悬海中然往来船只颇多,敝国之中商贾皆有在敝处开设店铺,设立堆栈,不但有敝国商人,朝鲜等处商人也有在五岛之地经商之人。举凡此上两处出产,只要大将军开口,外臣自当精心竭力为大将军寻觅来!”
看到五岛盛清拍着胸脯给自己家的实力进行着吹嘘,守汉倒是有几分相信,毕竟是和诸多海商进行合作的地主,除了坐地分赃之外,积累下来的便是人脉了。
可以这样说,如果五岛家在日本搞不定的物资,相信就是天皇和将军也是搞不定。
那好,既然你要唱戏,那我便给你搭一个台子。
“贵使,我想请贵使在倭国内代我办理一些货物,我愿意用南中所产之物折抵货款,不知道贵使可能做到?”
自从开始为船只用黄铜包底之后,铜的消耗量增长之快可以用火箭速度来形容,除了铜的消耗之外,便是锌和铅两样。铜矿加工要用到锌,铜里面也要有些锌作为阳极才能够防止海水的电极反应,制造弹丸要用到铅,各处印刷课本、书籍等物要用到铅,日后的铸钱也要用到铅!
可巧,这些东西在日本都是盛产之物。
不光是铜锌铅,还有硫磺,还有很多令守汉,令整个南中的工业体系、医疗系统为之垂涎三尺的东西。
“东瀛贫瘠,出产之物不多,不知何物能够入大将军法眼?外臣愚鲁,还请大将军明示?”
五岛盛清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额!和矮子说这样的高度是不是有点欺负人的意思?)
“你自己去想!”
“大人,南中出产的刀剑,利甲天下,敝处出产的太刀,自然不敢班门弄斧。可是敝处所产之漆器、屏风、折扇、彩绘、铜、铅等物?”鼓足了勇气,五岛盛清按照往日里东瀛对外贸易的大宗商品品种一一报上。
“虽不中,亦不远矣!”
守汉正待要说出自己想要大量收购的物资品种清单,门外,营务处会办陈天华急匆匆的从大堂门口走了过来。
“主公!港口外有倭船到此。言称久慕南中繁华,特地前来贸易!恳请大将军俯允入港觐见!”
“大将军!请将您所需要的物品名称赐予外臣,外臣定当殚精竭虑为大将军办来!”尽管对此时有倭国的使者到此这件事心存疑虑,怀疑是为了抬高自己的身家而玩弄的小手段,但是五岛盛清还是宁可信其有,还是先行抢占先手主动权为好。
“何必急于一时呢?!贵使远来辛苦,便请到馆驿之中安歇便是了,所说贸易之事,容我与众人商议之后,再行与贵使商谈。”
垂头丧气的回到了馆驿,用过了极其丰盛的晚饭,五岛盛清很是无奈的在院落中向远处眺望着城中的灯火,心中在盘算着如何了解一下到底是哪国哪家的使者到此,想要同我五岛家抢生意?!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是摇头苦笑,五岛家的石高在东瀛之中,应该属于吊车尾的那种,随便一家大名都要比五岛家的石高多出数倍乃至数十倍数百倍。别人与你五岛家抢生意?倒不如说是你五岛家自不量力,挡了别人的财路!
想到此处,倒是愈发的激起了五岛盛清胸中的一腔热血,“八嘎!我一定要完成与南中的贸易协定!成为大将军在日本的采购办理人!”
正当五岛盛清对着月亮紧握双拳发誓的时候,意想不到是事情发生了。
便在此时,馆驿的执事挑着灯笼引领来一行人。
“宗家先生,你们一行人便住在这个院落里。”
“多座!多座!”一个为首的矮子一面鞠躬,一面将一枚金判塞到了执事的手里。
巴嘎雅路!
居然是宗家的人!
居然就和我住隔壁的院落!
这一夜,五岛盛清失眠了,心中口中不住的小声痛斥着宗家这群见利忘义的家伙!
“我五岛家同你宗家是有协定的!我五岛专注西南,你宗家专注朝鲜,互不干涉,不得抄掠对方商路,你宗家不对天朝贸易,就算有贸易也要经过我五岛家。我五岛家不对朝鲜直接贸易,就算有贸易也要经过你宗家。你们这群见利忘义的家伙!”
五岛盛清痛斥盟友的见利忘义,专业卖队友、没节操的行为,到了后半夜终于骂累了,沉沉睡去。
天亮之后,有馆驿的执事来招呼使者用早饭。
当五岛盛清与宗家的使者照面时,双方的神情都是颇为尴尬,少不得彼此之间遮掩一番,最后拆穿对方的虚伪假面具之后,倒也是恢复到了心平气和的状态,反正南中的生意也不是一家两家能够做完的,前面的岛津家看我们,不也是一样的可耻、没节操吗?索性便是两家合手,充分的利用地理上的优势、航海上的优势来抢夺这桩生意。
但是,当那执事来招呼用午饭的时候,五岛盛清和宗家的使者再也无法按捺住内心的怒火了!
馆驿的食堂里,赫然在座的是土佐国藩主,从四位下?土佐守、侍从山内忠义的使者!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二十一章 如潮而来(下)
虽然晚了点,但是还是有点节操的。
五千字奉上。
“大哥哥,为什么打仗了,外面的东西好像还便宜了些呢?”
伴随着墙外传来的庆祝胜利的鞭炮,在淡淡的火药味道中,守汉将李秀秀的软玉温香抱在怀里,胯下,秀秀的丫鬟画眉正在为两位主子用口唇清理战场。此情此景,让守汉颇有南面王不易之乐。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愿意做荒淫无道的昏君啊!这个感觉着实不错!”
守汉记得一位著名的民国女作家,曾经有著名的国际华人导演根据她的作品拍得电影,让整个华人世界都知道了一个叫做回形针的难度系数3.0以上的动作。守汉便是在这样的体育精神感召下,特意找来她的作品集来拜读,里面有一句话,让此时此刻的守汉感到古人诚不我欺也!
“通往女人心灵的捷径,便是她的**。”
于是,为了安抚醋海生波的小丫头,守汉少不得埋头苦干一番,让剧烈运动产生的汗水,将一坛老陈醋冲淡一些。
用纤纤玉指在守汉并不发达的胸肌上画着不规则的图形,满脸红晕未退的秀秀,慵懒的问着守汉问题。
“什么东西便宜了?”
“这个,我一下子也想不起了,但是仿佛很多东西都降价了哦!”
“回姑爷、小姐的话,奴婢倒是听说了一些。”在床脚为守汉和秀秀做着清理工作的画眉,将口中之物轻轻咽下,低声说了一句。
“哦?那你便说说。”
“那日左将军的捷报传来时候,我正好在街上为小姐采买书籍和辟邪画,听到这消息后,不久,各个煤铺、卖煤饼的小贩们,便将煤饼的零售价格,从不久前的六文钱一只,变成了九文钱可以买两只,如果买一千只以上的,还可以再便宜一些,甚至可以送货上门。煤饼一便宜,那些卖吃食的,酒楼饭馆,凡是用煤的大户,自然都跟着向下降价了。”
在河静这样一座以煤炭为主要燃料的工商业城市,在对郑家的战事爆发之初,所有的人都担心战事会旷日持久的打下去,虽然有半年以上的煤炭储备,但是以国人的心态,还是将物资抓在自己手里才比较放心,于是,煤炭价格便扶摇而上,便是最普通的煤饼,也从五文钱一只,迅速飙升到了六文钱一只,而且,不管是买多少都是六文钱。
但是,从左天鹏挥师北上,迅速的占领并控制了广安海宁煤炭主产区之后,大量组织原有的奴工开采煤炭,并派人快船禀报河静,此次北方战事的最主要战略目的已经完成!守汉命人悄悄的将库存的煤炭投放到市场上,来赚取这个时间带来的巨大利润。“一只煤饼一斤重,里面还有不少黄土和稻草,一只就可以赚一文,我一次向市场上投放几十吨煤炭。卖个几千吨出去,是不是娶秀秀这个小老婆的花销就可以赚出来了?”
就在神游天外胡思乱想间,签押房外,莫金的声音传了进来,“主公,您嘱咐标下的时辰到了,莫家的使者在花厅候见。”
唉!昏君还是做不成啊!还是得做劳模一样的领导人啊!守汉在心中发了个牢骚,略略的在床榻上回了回气,“晓得了!你们先给他上茶,我这便过去!”
在秀秀和画眉的服侍下,守汉更换好了衣服,嘱咐这主仆二人早点从后头回去,并且在门口低低的声音交代给莫金,要他安排几个牢靠的人手护送这二人回府。
“外臣大明安南都统使麾下吏曹主事莫得令叩见大人!”
眼前的这个莫得令,长得很有点像守汉熟悉的一个贺岁片导演,也是一个塌鼻子,一张大嘴,两只大板牙。
“说吧!急着忙着求见我,有什么事情要说的?”守汉很是没好气的打量了一下这个使者之后,气呼呼的开了腔。
本来嘛!老子那里抱着妹妹正在舒服呢,你个不长眼的东西非要这个时候求见,不是找挨骂是什么?
“外臣此番前来,一是祝贺大将军的雄师猛将在我东京一带取得的大捷,二来,是想请大将军赏赐些军器铠甲,也好让敝国能够有能力收复东京,恢复我莫家的法统。”
“无耻之尢!”
守汉还没有来得及骂出口,从花厅外传来了一个清脆而又有些虚弱的声音。
花厅门外,黎慕华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下,正在阳光下气愤的站立在哪里。
“你莫家何德何能,敢打我家城池山川的主意?!”
“如若不是郑家奸贼弄权,玩寇自重,你莫家之人,早就被我家洗荡一空,哪里还会在高平老街一线苟延残喘?!”
听到如此犀利的言语,莫得令不由得头上见汗,这完全就是拆穿了莫家的面具。不久前,他家的主力战兵拿着从守汉这里高价换购的全套武器铠甲,却在郑家宿卫军面前一触即溃,白白的送了几千人马给郑家,而且还是全部自带盔甲武器的!
自家的军队如此的豆腐渣,在听闻前线传来的战报,特别是探子将那支击败了自家军队的宿卫军同南中军的战斗过程添油加醋厕描述一遍之后,莫家的人这才知道,自己同郑家、同南中军的差距之大!这如何能够乘火打劫,在南中军讨伐郑家的战事中浑水摸鱼分得一杯羹?于是,莫家派出使者,试图将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通过外交努力来获得。
但是甫一开口,便被这个自称是黎家之人的女子将小脸蛋打得啪啪作响。
莫得令脸涨得通红,照守汉的标准看的话,他一张黑乎乎的脸上,已经变得发紫了。双手紧紧的握着拳头,但是在这里又不敢发作,只能是自己暗自生气。
倒是李守汉本人,脸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一男一女两位都是号称大明安南都统使的代表。他要尽快在这两个人所代表的的两股政治势力中做出一个取舍。
黎慕华自不必说,在很大一部分安南人心目中,仍旧是正统黎氏皇朝的后裔代表,支持她,或者娶了她,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接受黎家的区域和政权。
而莫得令所代表的莫家势力,也是大明朝廷册封的正二品安南都统使,同黎家的傀儡性质比较起来,莫家手中还有一定的实力,控制着高平、老街一线的地区,控制着一定数量的军队和百姓,在他们地盘的后面,便是广西河口等处。
所以,莫家是不可以消灭的!
一旦消灭了莫家,便打开了与内地的陆路通道,那些内地的官吏们,便会蜂拥而至,这些人,搞建设是外行,问他富国强兵之道更是一窍不通,只会捞钱和党争,在自家实力不够足够强悍的时候,还是要让莫家给自己充当一堵挡风的墙吧!
“慕华!不可以对客人无礼!”
守汉出口喝止了黎慕华对莫得令的申斥,莫得令当下心中舒服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是心猛地向下一沉!
“李家这小贼,如此的同黎家小娼妇说话,分明的是早有奸情,都说这李家小贼年少轻狂好色,难道说,黎家这小娼妇已经同他勾搭上了?若是如此,我主公的兴复大业,便是要付之东流了!难道说,十数万军民的苦战,还不如区区的一个妇人?”
黎慕华听得守汉的言语,顿时由一头呼喝咆哮的母老虎,变成了一只在主人膝盖上温顺务必的小花猫。整整身上的黛袄,缓步走到了守汉面前,深深一礼,然后屈膝斜坐在地上,早有丫鬟手快,递过一张拜垫,黎慕华便坐在拜垫上,斜斜的靠着守汉的腿,将自己的一张粉脸放在守汉的膝盖上,似乎觉得膝盖有些硬,顺手将守汉的右手拉了过来,拿在膝盖上,脸便放在了守汉的右手上。
这几个小动作,看得莫得令心惊肉跳!
享受着从指间传来的滑腻如脂的手感,守汉倒是无所谓,他心里很是清楚,要不是眼前这个莫得令,只怕打死黎慕华,她也不会放下公主的架子来同自己做如此亲昵的举动,这,不过是一头小狐狸故意在一群野兽面前同老虎亲热一样,表现给别人看的。为的就是在别人心目中制造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而已。
也好!便让我将计就计!
“贵使,远来辛苦,不妨说说你家都统使所提之条件!”
早就被李守汉和黎慕华心有灵犀的一番做作将信心摧毁的半点也无的莫得令,有点强大精神的抬起头,努力的将视线与那个坐在椅子上,满是笑意的家伙对视。
“我家陛下,不,都统使大人的意思,是要收复东京升龙,还都于旧京,以恢复我莫家的正统地位。”
“哦,要升龙城?那好,我撤回军队,让你莫家去打。攻克了升龙,你便是堂堂正正的恢复了!”
“这正是外臣要与大将军商谈的第二件事,敝处军兵,柔弱不堪战,少不得还要借助上国大军之赫赫军威,另外,我军自出师讨逆以来,损失惨重,粮草、军器、火药、铠甲,消耗甚多,还望大将军给以补充才是!”
娘撒屁!
守汉心中骂了一句当年从一个宁波人那里学来的校长的口头禅,“仗我打人我死力我出,你们在一旁捡现成的不说还要我提供物资补给给你们?!真的拿自己当回事了啊?还以为是同志家兄弟呢?!”
看着守汉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便是在他膝上正在撒娇弄痴的黎慕华,也不敢乱动了,生怕会不留神惹到了这位,自己眼前可是无拳无勇,无兵无饷。
“我忘了告诉你了!这升龙城,是黎家的!是这位慕华公主的,虽然眼下黎家人是否还有男丁在世,尚在两可之间。然,法不可乱。贵军如果要这升龙城,那么,我便撤围,将城下的营盘、工事,甚至粮草给养全部留给贵军,由贵军自己去取,这样,贵军一刀一枪拼下来的升龙,别人自然不好说三道四。”
“我南中军,只要这红河沿岸地区,取些田土耕种便是,另外,广安、海宁两处,便是我军的。”
“贵使以为如何?”
莫得令心中暗道十万八千个苦!如果能够拿下升龙,莫家也不会被郑家驱赶到高平那地瘠民贫的地方了,还好是因为背后便是大明,郑家不好过为己甚,这才让莫家有了一点喘息的余地。
“这个?!”
“如果贵使觉得力有不逮,那便休要怪我了!我方才说了,这城,如果我拿下来了,便是要交还给慕华公主,也算是物归原主,之后,公主愿意将这升龙城做嫁妆还是做什么的,便听凭公主的了。”
守汉这话,便是说给两个人听的!
那黎慕华何等聪明人物?
顿时扬起头来,一张俏脸满是笑意,“那我便将这城和数千里江山做我的嫁妆,倒贴彩礼,嫁给天朝将军!”
“我把你个无耻的小银妇!”莫得令心里骂声不绝,但是又毫无办法。
想到被郑家凌迫欺压的苦楚,想到君臣们在高平山区衣食不周,苦不堪言的窘迫,顿时莫得令悲从中来,两行眼泪便涌出眼眶。
“我莫家,对天朝,对大将军是始终忠心无二,此来惟愿能够绞杀逆贼郑氏,复我家邦,不料想,将军却是如此!也罢!在下这便返回去,一来禀明我家国主,从今日起,莫家便奉大将军为主,一切唯大将军马首是瞻!二来,便督带兵马与郑家拼死一战,便如将军所言,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别人便也不好说三道四!”
“贵使有如此胸襟气魄,倒是让守汉错愕了!”
见莫得令也被自己揉搓的差不多了,守汉心中冷笑一阵。“也罢!我便再助将军甲胄刀枪若干,助将军恢复旧日景观便是。”
听到有白送的刀枪铠甲,不由得令莫得令大喜过望,顿时跪倒在地叩首不已。
凡事都有两面性,有高兴的,便要有不高兴的。守汉很是清楚的感觉到膝上的那张俏脸上传来的一阵阵抽动,那想必是黎慕华暗暗咬牙的动作。
“贵我两军便以升龙为界限,升龙以东,含升龙,为我南中军地面,以西地区,则是将军纵马驰骋的的去处,将军的军旗在哪里飘扬,我军便退避三舍不再行攻取,如果打不下来的,休怪我军动手。”
升龙以西地区,也是大片的红河三角洲的富庶之地,虽然说有类似先入关中者为王的约定,但是,莫得令也是信心满满。
“敢问大将军,战事结束之后,这安南都统使一职?”
“这个,只好等到战事结束之后再行探讨。不过,我对这个职位却是没有什么兴趣的!”
从守汉这里获得了自认为足够的东西,又讨了一张守汉的手令,莫得令自是高高兴兴地前往升龙前线去找王宝将军,领取属于自己的刀枪器械铠甲火药。
殊不知,到了那里才发现,这些军器便是当日自己军兵装备的,从郑家军手里转了一个圈,又到了南中军手中,如今也算是又一次的物归原主!
“啊!”
一声惨叫传来,却是黎慕华见莫得令远远的走了,忍不住狠狠的拧了李守汉大腿内侧一下!
“你要谋杀亲夫啊!?”
“呸!你说哪个?!哪个说要嫁给你了?!”黎慕华粉面通红,不晓得是急是气。
“你竟然拿着我家的土地人民同莫家贼子当着我的面做交易?!”
“别乱动,弄坏了以后吃亏的是你!”守汉呲牙咧嘴的故意做了很痛苦的样子,揉着大腿。
“那你说!为什么要把升龙西面的地方都割让给莫家的狗贼?!”
“我有说过割让给莫家了吗?”
守汉一脸的无辜。
“你!你真是提。。。。”
黎慕华刚想说你真是提上裤子不认账,但是话未出口,发现这话说出来与自己身份不符,便又气又急的跺脚大声哭泣起来。
“我只是说,允许莫家那群虾兵蟹将去升龙以西地区攻城略地,有没有说把哪个城池割给他们了?莫家的那群虾兵蟹将的战斗力,你想来比我清楚,他们可是困兽犹斗狗急跳墙的郑家军的对手?”
如梦方醒的黎慕华,看着一阵大笑,一瘸一拐的离开花厅的李守汉背影,这个家伙,实在是有点让人觉得可怕了,便是用一句空头的承诺,用一些从别人手里缴获的刀枪器械,便让莫家军队同郑家势力在升龙以西地区大打出手。待到双方打得筋疲力尽,奄奄一息的时候,他再出手去收拾残局,还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是你打不下来的地方我才去的!”这样的无耻手段,似乎只有在三国演义里的刘皇叔才使得出来!
“吩咐下去!让倭国的五岛家使者五岛盛清,宗家使者规伯玄方,土佐藩山内家使者乾和三、深尾重昌到二堂候着!我一会要和他们谈一下对倭国的全面贸易和门户开放之事!”
远远的传来守汉的声音,这声音在黎慕华听来,便是一个当权者充满自信的声音。
“宁为上国一嫔妾,胜过小邦一王妃。”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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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的这四个倭人,守汉一阵阵的暗中发笑。
来自三个不同利益诉求的大名代表,这就样被守汉摆弄在了一起,当五岛家和宗家的代表、土佐家的代表彼此发现的时候,那份热闹就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了。
五岛盛清和规伯玄方,开始是对骂,指责对方破坏盟友之间的约定,五岛家的盛清论起耍嘴皮子,如何是著名外交骗子,曾经将大明朝廷和丰臣秀吉幕府骗的滴流乱钻的景辙玄苏胞弟规伯玄方的对手?几句话被玄方挤兑的哑口言,恼羞成怒的盛清索性将辩论升级为武斗。
但是,当二人发现土佐藩山内家为没节操派出了乾和三、深尾重昌一老一少的组合,于是,迅速的捐弃前嫌,携手合作,试图将土佐家的意图摸清楚。
一番彼此摸底试探下来,大家都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都是一样的没节操,抱着同样的目的啊!
都是为了贸易而来!
只不过,土佐藩山内家与宗家、五岛家还有些不同,这二者还希望自己能够获得在日本的独家贸易权力,换言之,就是要吃独食。
这如何能行?漫说山内家不答应,宗家和五岛家也不愿意看到对方吃独食。就连将人口买卖,错了,是婚姻介绍所的生意做得如火如荼的古贺一雄,也不会答应的!
“倭国下臣乾和三(规伯玄方、五岛盛清、深尾重昌拜见天朝大将军!愿将军天威远布四方!”
听到门口的承启官高声赞礼,“将军到!”几个家伙纷纷一跃而起,用最的速度跪倒在地,姿势之标准,便是公家执掌礼仪的大人们来挑剔,怕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按照之前商议好的顺序,四人按照各自的年龄排序,4500石知行的乾和三不论是岁数还是职务都当之愧的排在了第一位。
但是,一俟谈判开始,乾和三很悲哀的发现,自己的这一把年纪,似乎远不如宗家和五岛家手中的真金白银有说服力。
在刚刚抵埠之初,乾和三、神尾重昌就在和李沛霖、汉元商号等诸位大佬的会商时很悲哀的发现自己经济实力的虚弱。
“我五岛家(宗家虽为小邦,然国中颇多金银铜铅之物,愿意以此物交换大人之国所出之物产!”
“只要是大人愿意出口的,敝国都愿意购买,只求大人能够将卖给岛津家之物也可以卖给敝国!”
“敝国承诺,每次贸易额度不会少于白银十万两。大人需要敝处何物,或者是朝鲜所产之物,敝国愿意为大人采购而来!”
听听!听听!在两个石高加起来还不足四万石的小小大名面前,乾和三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虚弱力。比较起五岛家、宗家常年累月经商、与海商坐地分赃来,山内家的财政实在是太恶劣了。以至于土佐藩都想不起自己有什么像样的可以用来交换的物资。
“乾和三先生,您在想什么?”
守汉看到须发皆白,而且有些秃顶的乾和三面带尴尬之色,结合一下李沛霖等人向他禀报的与三家会商的情形,大概就揣测出这土佐藩的山内家代表所忧虑的是什么?!
他!想要贸易,但是自己手里却没有什么牌可以打!
没有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
“外臣不敢隐瞒大将军!只因敝国地处偏远,土地贫瘠,且地狭民稠,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有何物可以入大人的法眼,故而焦虑!”
乾和三也想开了,自家的情形,是瞒不过五岛家和宗家的,这两个不入流的大名,同那许多的海商和町人关系那么密切,我山内家的底细自然瞒不过他们,与其等他们在一旁拆除,倒不如我自己说出来,还能为自己保留几分颜面!
“敝国缺少金银,只有些铜、干货、俵物、折扇、屏风、彩绘、漆器、倭刀、清酒,原本打算以这些货品同大将军交易。但是,到了大将军的主城才发现,鄙人却是井底之蛙里!干货,五岛家和宗家亦有,大人所处之地又是海滨,想来也卖不出什么价钱。敝处工匠费心打造的倭刀不如大人士卒装备的绝户刀,清酒,不如坊间市井出售的甘蔗酒、米酒,想来此番回去,老夫要在家主面前切腹谢罪了!”
得了!别动不动就玩切腹谢罪那一套了!不就是缺少硬通货嘛!我告诉你,我想要的是什么!
“那样的啊!乾和三先生,不如这样,我选几样你那里有的,我想要的,我们用来交易如何?”
听到这话,深尾重昌登时眼睛放光!原来土佐藩还有能够被天朝将军看得上的东西?这可要好生的听着!
一旁的五岛盛清、规伯玄方也直愣起耳朵仔细的听,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乾先生,我要你土佐藩出产的铜、干货,蓝草、木材,这几样东西可以在金银之外同我南中进行易货贸易。”
“至于你们两家,”守汉转过视线,看了一眼五岛盛清和规伯玄方,“你们那里的紫根、茜草、硫磺、木材、铅、锌、砚台,都可以和金银一道作为同我南中地区贸易的。”
听了这话,乾和三那颗已经做好了回去切腹准备的心,顿时变得心花怒放,铜和干货倒也罢了,木材不用说,那蓝草怎是如何修炼的福气?能够被大将军看上的?居然可以用来同南中展开贸易?
转念一想,乾和三起身离座跪倒在地,“外臣请大将军收回成命,外臣不敢欺瞒大将军!”
“大将军是雅量高致之人,想来是误将冯京当马凉,敝处所产之蓝草,乃是漫山遍野皆是之物,并非大将军所欲之兰草,那兰草秉性高洁,乃是文人雅士豢养之物,一颗便是价值千金,敝处小邦哪里来的如此之福气,故而恳请大将军收回成命!”
守汉禁不住有点哑然失笑,这个老鬼子倒也老实,生怕自己把在四国九州地区生产的蓝草当成了观赏类植物兰草,赶紧的解释一番。(我呸!什么老实!他那是惧怕实力!生怕南中军一旦翻脸,他吃罪不起。鬼子嘛!一贯如此!
“拿笔来!”
一旁有人拿过笔墨,守汉便在纸上挥毫写下了一个大大的“蓝”字,“我要的便是这个!”
蓝草不是观赏性植物,而是一种经济作物。蓝草在我国主要分布于四川、河北、两广、福建一带,17世纪的产量并不高。蓝草的叶子捣碎后可以制作染料,而蓝草的根则是大名鼎鼎的板蓝根。
板蓝根是用来做什么的,大家都清楚吧?!在17世纪,流感也是可以要人命的。不要说十七世纪,便是到了今天,西方世界的流感还是可以造成整个社会的恐慌的。而且蓝草的茎叶捣碎了还是上好的止血消炎药。
“可是,那东西除了可以捣碎了做成染料,似乎别它用啊!”
“我就是要用来作染料!还有,必须都带着根来,否则,原船运回!取消贸易资格!”
守汉很不耐烦的挥挥手,深尾重昌很是识相的将乾和三扶起来坐回原位。
“另外,你那里出产的牛蒡、蒟蒻也可以送来换大米、换刀枪铠甲!”
天照大神保佑!这牛蒡、蓝草、蒟蒻居然能够当真金白银用?居然还能换回令武士们垂涎三尺的武器铠甲跟白花花的大米?
“我们的通和染坊,就是需要各种染料的。”
为了让卖主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守汉信口说了一句。
这就符合逻辑了!
深尾重昌心里一块石头放了下来!原来只是用来做染料啊!还以为天朝的老爷们还有别的什么用处呢!要是知道有别的用处,似乎还可以抬一下价钱,提一提条件!
两个人自是喜出望外,躲到一旁悄悄的计算每年可以来贸易几次,每次可以运来多少货物,运走多少大米、布匹、刀枪、铠甲、罐头、白糖等等诸多为武士老爷和贱民百姓都喜欢的东西。
岛津家的旗本武士和母衣众们的装备,可是比大坂的十人众的装备还要豪华精良啊!那可都是用从南中交换的刀枪铠甲装备起来的!
“五岛家愿意为大将军效劳!”
“宗家愿意为大将军效犬马之劳!”
看到不为自己看好的土佐藩竟然第一个完成了同南中军的贸易洽商,顿时让自信心满满的五岛家和宗家醋意大盛。本来嘛!我们的金银比你多,物产虽然不如你丰富,但是,我们可以组织起来的货物可是比你多得多!
对倭国的全面贸易和门户开放谈判就此正式展开。
五岛和宗家两家大名都是著名的以贸易见长的家伙,如果单单和他们贸易,岂不是有些资源浪费?守汉这里,一门心思的要给自己的产品寻找到市场,同时获得多的原料和资源。
“我的想法和要求很是简单,利用你们的人脉,和大坂的商人们去说,为我采购我需要的一切,我会提供给你们一切我能够卖给你们的东西!”
这话,不仅仅是对着五岛和宗家,也是对着山内家。
有鉴于倭国内各种各样错综复杂的亲属、姻亲、支脉、本家等等关系,守汉觉得还是找几个代理商比较好。
“你们三家,还有日前的岛津家,便是我南中货物在九州的代理,当然,如果你们有能力,把货物销售到了四国,销售到了本州,也所谓,但是,不能四家对冲,彼此之间恶性竞争。”
“南中的货物、人员在执行门户开放的地域内不得收取赋税、不得受到刁难,同样的,往各家大名处运输的货物,通过各家大名的区域的货物人员,必须受到保护。”
“具体的条款,你们去同礼房、户房、汉元商号的先生们去谈,谈好了,盖上各自家主的印章,我们的美好时光便开始了!”
守汉的神态,很有点诱惑知少女吃下红苹果的大灰狼的味道。
四个人想了想,这样的条款,对于自己而言似乎是有利害的。为南中采购货物,取得代理权,在自己拓展的区域内获得独家销售权,那么,不就是和海商的合作一样,坐地分赃吗?!
有这等好事,为什么不做?
土佐藩的一老一少也是信心满满!
你们两家自恃和大坂的商人关系好,我土佐藩可是同很多大名有亲戚关系!
谈判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中进入了**。
双方本着亲切友好互利合作的精神签订了一个个的贸易协定。
硫磺、铜、铅、木材、蓝草、金银、干货,一笔一笔的物资从扶桑列岛进入了守汉的库房。
大米、染色布、绝户刀、丧门枪、盔甲,火药,一船一船的运往了九州地区。
大批的皮毛、朝鲜的铜,人参也作为贸易货物在五岛家和宗家的协力合作之下运到了河静。
而深尾重昌也在一场庆祝晚宴上,向守汉提出了另外一个贸易的建议。
“大将军,外臣有一不情之请,想要向大将军禀告一二。”
脸上被酒精蒸发的通红的深尾重昌,在向守汉行礼敬酒之后,低声在守汉面前禀告,眼睛向五岛盛清和规伯玄方稍稍瞟了一下,便在此时,乾和三端起酒杯向二人敬酒。
“来来来,在下借花献佛,恭祝二位财源广进!”
守汉心里明白,这是土佐藩想要为自己谋些福利,或者干脆就是这两个使者想要给自己搭车做些生意。没关系,只要你们有我想要的东西!
“大人!”
密室之中,土佐藩的两名使者诚惶诚恐的向守汉行礼之后,起身坐在椅子上。
“蒙大人的恩典,让我山内家同南中展开贸易,以解生民之困。然我土佐藩,地狭人稠,近日我二人于南中街头,偶然见到岛津家的人,这才有了这个想法。”
“我土佐藩除了可以效仿岛津家向南中提供娘之外,还可以向大将军提供百姓作为,作为,。。。”
乾和三一时想不起来应该如何描述这个输出劳动力的词汇。倒是重昌,年轻人脑子。
“我土佐藩愿意每年向大将军提供至少三千名长工。让百姓们可以寻找到一个谋生的途径。”
当晚,李守汉便与土佐藩山内家的两名代表达成了劳务输出协议,土佐藩每年至少向李守汉提供不少于三千名的青壮年劳工,上不封顶,以抵达河静或者相关港口人数为准。为了体现天朝上邦的恩德,守汉每年向土佐藩提供一万石大米作为组织此项劳务输出活动的经费。此时河静街头的粳米价格为每石四十五文。
这些劳工,以每月一两白银的工价在九龙江,在广安、在海宁、在富琅山区。从事着垦荒、采矿、养马、割胶等重体力劳动。
“九龙江的每一片水田,每一棵橡胶树下,都躺着一具扶桑劳工的尸骨!”
这是几百年后公知们的正义吼声。
为此,当年负责劳务输出的土佐藩的诸多家老重臣的后裔们对此嗤之以鼻。
“残酷的剥削?毫人性的压榨?每一个输出的劳工签订三年的劳动契约,每月工钱不少于一两白银,劳工是每日三餐,顿顿有鱼有肉,一日三餐大白米饭管饱啊!这样的伙食标准,在当时的日本,就连大名和将军、天皇也不敢去想,而且每旬还能休息一天,每一个季度还有两套劳动工服发放。”
“就是!三年期满后,表现优异的可以延期,服役五年以上的,可以考虑入籍。而且年底和节假日还有加班费跟福利奖金,如果放弃休息的话,每个休息日可以获得不少于五斗米的加班费。每年从南中地区汇入日本的各类物资,商品大幅度缓解了当时日本的供应紧张程度。”(注意看上面提到过的米价。
但是,随着移民和入籍政策的推行,在南中各地,经常可以看得到这样一幕。
“巴嘎!哪个和你一样?!!”
“所得四奶!什么都是扶桑血脉?!!老子给你看看老子的华夏户帖!”
“这个东瀛矮子分明是刚刚从老家来,不要理他!”
“就是!还不滚!不滚的话,老子们就三宾得给!”
四个矮小的身影丢下一个在墙角哭泣的扶桑外来务工人员,踩着脚下的木屐嘎达噶到的走了。
在经过艰苦细致的谈判之后,土佐藩、宗家、五岛家的四位使者,怀揣着南中军民的深厚情谊,离开了河静府,各自返回自己的家园,踌躇满志的准备大干一场。
乾和三先生满意的看了看船舱里堆积的各式各样的货物:底舱是满满的大米、刀枪、铠甲、罐头,他的舱室、深尾重昌的舱室,随行人员的舱室,水手的舱室,则是堆积的几乎转不过身体:棉布、丝绸、玻璃器皿。
“起锚吧!我们要回去向主公大人报喜!”
土佐藩的船只刚刚起锚升帆离开泊位,尚未离开鸿基港的港湾,便见到从城中到商埠一片混乱,数的兵士持枪速奔驰而来,阅海楼炮台上也升起了一阵白烟,立刻被强劲的海风撕碎了,但是响亮的炮声却跟着传到了人们的耳中。
“纳尼?!”年老成精的乾和三,敏锐的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不会如此的大动干戈。
还未等到他做出什么反应,一条疾风舰已经横亘在了土佐藩船队的航线上。“停船!接受检查!”
几名气势汹汹的水兵还未等双方的缆绳抛过,便纵身跳到了土佐藩的船上,手中的火铳直接指向了水手,“落帆!抛锚!”
“大概是检查走私的,南中军这里对于税收之事很是重视。”深尾重昌低声向乾和三说着自己对此事的分析。
“是吗?”乾和三雪白的眉毛动了动,老奸巨猾的他本能的认为,这绝对不是检查走私的动作。
水兵们对于船长递过来的各类税收文书看也不看,只是拿着通关文书逐一的检查每一个人,对于一些似乎比较可疑的人物,干脆让他脱下脚下的木屐,来分辨他是否如文书上所说是扶桑人。
很,土佐藩的船队便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既没有走私,船上的货物或是真金白银的缴纳了出口关税,或是有文书证明是将军府的馈赠,也没有窝藏奸狡之徒。
看着扬帆远去,在航线上严密盘查出港船只的南中军水师们,乾和三脑海中一个大大的问号,“今天,南中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是否会对我们构成不利影响?”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冲冠一怒带来的后果
在通往升龙的大道上一骑绝尘。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马上的骑士顾不得胯下的坐骑已经是汗淋淋的身躯,尽管马的速度已经快要到了巅峰,他犹嫌不足的不住用马鞭和马镫去催促往日里心爱的无言战友,让它奔跑的再快些。
那匹果下马吃疼不过,急忙忙的向前奔跑着,带起了的风撕扯着骑士背后的认旗。
“这厮到底是发了失心疯还是吃错了药,这样的奔跑,也不怕回头把马跑死了,让大人们责怪吃军棍!”两名在南中军大营外担任潜伏哨的士兵望着骑士远去的身影,在哨位上低声议论着。
“急报!闪开!”
骑士拔下背后的认旗,向远处大营门口的值守哨兵们大声呼喝着。
那认旗上,黄色火焰边,红底黄心上面一个“信”字,这是往来各处传递通信文书的军卒。
执勤的哨兵们急忙将摆放在营门处的拒马枪阵搬开,露出可以令一匹战马通过的通道。
骑士疾驰到王宝的大帐前才猛力的拉住了战马,人和马一道喘着粗气,骑士稍微的停了一下,举着手中的急件奔入王宝的大帐之中。
“报!河静将军府派遣援军已经抵达海防港!带队官莫钰大人请大人迅速设置炮垒武们秘不发丧,待到形势稳定之后,再行发丧,但是此事的前期准备还是要悄悄的张罗起来,于是便有了城中的大官吏家中管事人等采购白布的事情!
在得知封锁红河江面到入海口的南中军水师已经将主力炮船换成了一些小船之后,郑皇爷这才相信,自己的爱臣郑杖,应该是已经得手了!
“传旨!郑杖尽忠王室,堪为重臣楷模,以天子之礼减一等料理后事!”
“赐忠王之爵位!世袭罔替!”
“在城中设立祭坛,各级官员宗室,前往吊慰。”
“文武大臣,自朕以下,茹素三日,告慰忠魂!”
“另赐灵江北岸土地二百万亩,以慰忠魂!”
就在郑皇爷用一堆虚的实的真的假的来祭奠为他立下了大功的郑杖之时,望眼yu穿的王宝终于将莫钰等来了。
“快说!河静府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看着前来升龙的大军一律在左臂缠着黑纱,枪尖上用白色布条缠绕,在各自的头盔上,也都用白布将红缨扎起,王宝的心不由得猛地一沉。
“主公遇刺!”
当日,郑杖在将军府外跪求数日,愿意以身抵罪,只求守汉大军饶恕郑家一脉,守汉一时心软,便传令召见。
“结果这厮,见到将军,言不过三句,便暴起伤人!”莫钰想起当日情形,兀自咬牙愤恨不已。
“等等!”王宝端着酒杯,听莫钰讲述当日情形,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按照卫兵守则规定,接近主官的人,特别是敌国使臣、身份不明人员,身上是不能有铁器的,你们是怎么搞的?!”
“郑杖那厮!恁的jiān猾!当年这厮年少时,曾经同天竺之人有过交往,又从苗人那里学的调弄蛇虫之术,从河静附近山民那里收买了一条毒蛇,用药物使其昏睡,贴身藏好,混过我们的检查,待到主公接见之时,便用药物使毒蛇苏醒,暴起伤人!”
“那主公可有受伤!?”
“主公虽然无恙,但是当时在他身旁的李姑娘,却因为挡在主公身前,被毒蛇咬伤,救治不及,已然是香消玉殒了!”
王宝当日听先生们讲课,讲到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这段的时候,总是有些不太明白,今天这样的事情,让他彻彻底底的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所在。
“我们该当如何?”
他恨恨的问莫钰。
“我此番前来助阵,带了六门主公亲自督工铸造的火炮,主公下令,我部到达升龙之日,三日后必须破城!他要在郑杖面前,尽屠郑氏满门老幼!”
守汉在确定秀秀已经无法再挽回之后,便恨恨的在郑杖面前低声说了一句,“你今天杀了我的女人,我来日会在你眼前将你郑氏满门、文武群臣一道杀光,为我的女人殉葬!”
说完,急匆匆便去了兵工厂,留下被捆的如同粽子一般的郑杖在侍卫们的拳脚相加之下咬牙痛骂不已。
守汉充分发挥了两世为人都是公子哥儿的脾气,命人将一炉子刚刚炼制成的呲铁钢(高锰钢),按照他绘制成的图纸,制成了铁模,铸造成了六门别人看来十分奇怪的火炮。
“照主公的叫法,两门克龙炮,用六十八磅的炮弹,换成南中的重量大概是六十斤,最大装药八磅半,也就是七斤七两左右,霰弹一次可以装填四十枚。炮身重三千斤,用四匹挽马拖曳即可。当日试炮时,有效shè程二里,最佳应是在一里左右。四门臼炮,两门为24磅臼炮,两门为48磅臼炮。48磅臼炮口径162.5,炮身长600,重量也不过200斤而已。。。。。。”
在升龙城外,王宝、莫钰二人沿着升龙的南门城墙为这六门南中军新近铸造的大炮选择着阵地,莫钰口中念念有词的为王宝介绍着这六门炮的诸多参数。其实,当日守汉本来说的是卡龙炮,但是,被嘈杂的环境影响,到了别人的耳中便成了克龙炮,也对,专门铸造出来对付升龙城的嘛!
王宝的头盔上也扎上了白色布条,身后的亲兵近卫们俱都是臂缠黑纱。
远处的城头上,郑家的军兵们在得知了郑家的忠勇之士刺杀李守汉得手的消息后士气为之大振,将无数的守御器械搬运上城,准备在守城战斗中给予南中军重创,而后挥师出击,席卷南中地区。
“城下的小子们!听着!老老实实的准备投降,你们的主子已经死了!识相的赶快投降,我们皇帝陛下宽仁厚德,定会饶恕尔等围攻升龙的罪过,并且让尔等官居原职不动,保全尔等的身家财产!”
城头上一个声音对着城下忙忙碌碌进行炮垒建设的人们高声呼喊着,城下的人们连头都懒得抬起,只管忙碌着手中的活计。
“派几个人,告诉他们,我们马上就攻城了,识相的,赶快回家躲着去!我们可是不打算接受郑家文武官吏的投降!”
莫钰恨恨的咬着牙,秀秀的死,他和他的哥哥莫金,无论从哪里说,都是难辞其咎。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要请缨前来的缘由。
一名哨官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禀告二位大人,照大人图上所标注,我等在距升龙城墙三百二十步左右,选择地域,建造炮垒已告完成。炮队的大小火炮亦开始前往,炮队的黄大人请示,何时开火?”
用竹木搭建而成的六座炮垒,在王宝部队的大小火炮的护卫下,赫然出现在了升龙与红河右岸的大堤之间。
六座炮垒距离城墙不过一里之地,但是却在诸多大小火炮的护卫之下,对升龙的南城墙构成了巨大的威胁。
两座炮垒上面覆盖了竹木,只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炮口,那炮口所指之处,便是升龙城墙。
而另外四座,则是截然相反,只是用竹木将炮位围了起来,防止城头反击的炮弹落在炮位附近,对炮手和火炮构成伤害。巨大的火炮炮口四十五度向天,仿佛一只洪荒怪兽一般,要将不远处的城池一口吞下。
天启六年十一月十九日,莫钰所部援军携带重炮抵达升龙城的第二天,升龙攻坚战打响。
城头城下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城头上,一口口大锅里烧着热油,拆了城下几千间民房收集的滚木,羊头石,用房梁制成的擂义夜,扥竿,撞杆,狼牙牌,堆积在城头上、马道上,士卒的脚下。
士兵们从天还没有亮就被军官们吼了起来吃饭,饱餐一顿油水充足的战饭后,被驱赶到城头等候着城下南中军的进攻。
“好好的打!打退了南中贼寇,我们就南下去发财!”军官们又重复了一遍李守汉已经死了的消息,用南中的大片田地,无数的财货来鼓励士卒们奋身杀敌。
“去你的!反正老子早饭已经吃饱了,死也不是个饿死鬼了!”士兵们打量着在城下那密密麻麻的火炮,不由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发财?能够发口棺材就不错了!”
城下,王宝指挥着各营,以营方阵列开队形,在炮兵阵地的两侧展开一个极其宽大的正面,炮兵阵地的后面,便是莫钰的两营近卫营。
冬日里彤云密布,仿佛天都压得极低,天地间的一片肃杀之气,压得人喘不过起来,恨不得立刻冲到阵前大声的喧哗高喊一番才算是畅快。
看了看东方天际缓慢升起的一轮红日,王宝和莫钰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又反身看了看在左右列队完毕,手执刀枪坐在地上等候命令的士卒们,王宝满意的点点头。
“开始!”
司号长方大宝将手中的铜号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狠命吹去,一声凌厉的号角直冲云霄。将弥漫在空气中的杀气最终点燃,直至爆炸!
“各炮装填!”
ā作克龙炮的炮手们,将装着七斤七两火药的丝绸药包塞进炮口,用推杆将药包推到炮膛底部,三名炮手合力将重达六十斤的铅弹抬到炮口,用力塞了进去,在巨大的自身重力下,铅弹缓缓的滑进炮膛,并且发出一声闷响,与药包接触上了。炮长还有些不放心,用推弹杆用力推了推,确认已经夯实。
“开火!”
“嗵!”
一声巨响,六十斤的铅弹在巨大的推力作用下飞出炮膛,直直的撞向不远处的升龙城墙。
克龙炮采取的抵近直接瞄准shè击,炮口所向的目标,便是升龙的城墙中部。
“咚!”
巨大的炮弹撞击在城墙上,令在城上防守的郑家军士兵的心脏猛地一紧!世间还有如此巨大的火炮!
紧接着,“嗵!”又是另一门克龙炮发shè。
“咚!”又一枚炮弹撞击到了升龙城墙之上。
..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升龙攻坚战
升龙的城墙,只是外面包了一层城砖,里面是夯土制成,不像内地大城池的城墙那样的坚固。两枚炮弹已经令升龙城的城墙出现了巨大的裂纹,城上的士卒们已经听到了“格格”作响的声音,仿佛是城墙发出的痛苦呻吟,但是,仔细听来,却是自己和身边的人,牙齿不由自主的上下敲击的声音。
便在此时,那四门臼炮也开始喷射怒火和炮弹了。
与克龙炮的直接瞄准射击不同,臼炮的弹道是曲线,瞄准的目标便是城楼和城头的守军。
二十四磅臼炮的炮弹飞跃而去,飞到顶点之后,反身折而向下,直奔城墙上的守军而去,几名守军躲闪不及,被从天而降的炮弹击中,登时骨断筋折。更有那前世不修的倒霉蛋,被炮弹将身躯砸成两段,上半身在炮弹巨大的冲击力作用下,向侧后飞了出去,直直的将一口正在烧着热油的油锅撞翻,那油锅周围的士卒一声惨叫,身上便已经是火焰熊熊,烈火顿时在城头蔓延开来!
一枚四十八磅的臼炮炮弹,好死不死的直奔升龙城的南门城楼。巨大的炮弹击穿了城楼上的瓦片屋架,火药燃烧带给炮弹的,不仅是巨大的动力,也是炙热的温度,这温度这热情,足以令木质的城楼燃烧起来。
正在城楼上羽扇纶巾指挥若定的一群大人们,被这从天而降的巨大动静惊呆了,竟然忘了转进,当然,也有可能来不及转进了。臼炮的炮弹正正的砸进了将指挥部设在南门城楼里的人群之中。
一阵阵杂乱痛苦的喊叫声之后,南门守卫指挥部的大人们,赫然发现,原来自己是可以看得到自己的后背的。或者,自己的手,是可以抓住自己的胳膊的。
“命令各炮,给老子开火!”
看到那六门火炮第一轮射击带来的效果,王宝兴奋的猛地一拍大腿,惊得胯下的战马抬起头向空中一声长嘶,引动的南中军阵中的诸多马匹也是一阵阵的呼啸咆哮。
凤凰营的四个营所属炮火,加强给攻城部队的两个炮营的炮火,近卫右营、后营的炮火纷纷加入到了对城头的火力打击范围内,城上的守军,也在弹雨之中发射火炮,对城下的火炮展开对轰,一时之间,城头上下炮弹弹道密如蛛网一般,人们仿佛隐约可以看得到因为炙热的炮弹在半空中飞过,导致空气变热而发生的变化。
郑家军的炮火依托城墙居高临下,又有大量的南中军制式火药,打得有声有色,城下的几门火炮被炮弹击中,巨大的冲击力将炮身打得四分五裂,一架车轮飞起将一旁躲闪不及的炮手打得脑浆迸裂而死。
两门克龙炮在炮手们的紧张操作下展开第二轮的射击。
这一次,火炮的瞄准有了更加精确的目标。
“目标!第一炮的弹着点!开火!”
又是两枚六十斤的大炮弹击中了城墙,距离方才被击中的位置不过两三丈左右,巨大的冲击力令城墙上的砖石乱飞,城墙内部的夯土已经开始出现了崩塌的迹象。
“再来!”
一旁的炮司火炮看出来便宜,纷纷将炮口对准了克龙炮方才击中的位置,一时间,十几门十二磅、八磅的火炮纷纷向这里倾泻着炮弹,终于,升龙的城墙再也坚持不住了。
“轰隆”一声巨响。
一团巨大的烟雾腾空而起,令城上城下的人们都忘记了厮杀,烟雾中不时的发出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仿佛天地间突然出现了一头妖兽一般,要将这城头上下的人们一口吞下。
人们胆战心惊的等待着烟雾散去,眼前出现的一幕令在场的人们惊呆了。
城墙被炮弹多次的凌虐腰部,造成了坍塌,一个巨大的v字型缺口出现在了城墙上,并且,更加令人感到恐惧(兴奋)的是,坍塌的土石砖木,在城下堆积成了一个缓缓的坡道,方才的那一阵阵惨叫声,就是被坍塌的城墙填埋在坡道上的守军的惨叫声。
一个宽达丈余的缺口出现在了升龙城上,而且还有一条可以徒步登上城头的坡道,这顿时令城头上下的人们高声呼喊不已!
“八磅炮上前!换霰弹!步兵准备登城!”
城下的人们指挥官高声呼喊,号手们或是用号音彼此联络,或是摇动着手中的信号旗。各营各哨的部队在指挥官的命令下,开始缓缓的调整着阵型,炮兵们迅速的将挽马套在炮车上,摇动着鞭子将火炮拖到更加靠近城墙的位置,他们要为步兵的兄弟们提供更好的炮火掩护!
两门克龙炮也在其中。
火炮都被推进到了距离城墙二百步左右的位置上,炮手们装填好了霰弹,他们要为即将登城的兄弟们扫清一切敢于阻拦他们前进的敌人!
“开火!”
卡龙炮率先开火,四十枚拇指大小霰弹构成了一团金属风暴,向着城头扑去!随后是一团又一团的八磅炮发生的霰弹。这些霰弹将缺口两侧的道路死死的封住,扼杀一切敢于拦阻他们前进道路的物体和生命。
“弟兄们!听着!我们的郑杖大人,杀了李贼李守汉,这群南中贼,进来了,一定会屠城的!你们不想死的话,就给老子守住!”
“不想你的钱变成别人的,不想你的女人变成别人的,就给老子去拼命!”
“咱们都是皇上的同乡亲族,一旦城破了,还会有咱们的好吗?!不想死的,就跟着老子上!”
城头的宿卫军军官们,一面低着头躲避着城下弹雨的洗礼,一面在城上大声喝骂着,吆喝着,鼓励手下的士兵。
“咚!咚咚!”
“咚咚咚!”
一阵鼓声,激昂强烈,从南中军阵中传来。随着这阵阵鼓声,南中军的阵型开始快速向城头移动。
“杀!”
在各级军官认旗的引领下,南中军的队形很快便冲击到了坍塌的城墙形成的坡道之下,上千人几乎同时冲击到了这里,一丈多宽的缺口显得很是狭窄。
“快!快冲上去!”
王宝从千里眼中看到的情形令他很是焦躁,部队堆积在突破口附近,如果不能迅速登上城头控制好这个突破口,一旦郑家军从炮火给他们带来的打击中苏醒过来,迅速的控制了突破口,将大量的兵力和守御器械投入到这里,那么,就有可能不但要前功尽弃,而且部队会造成极大的伤亡。
几名率先冲击到城下的哨官,在城下略略的碰了一下头,便做出了分工:火枪兵在城下二十步左右距离列队,对突破口两侧进行不间断的射击,直到城上见到南中军的旗帜为止,刀盾兵在前,长枪兵在两翼护卫,迅速登城!
冲锋的十几名刀盾兵踏着没过脚面的喧土,刚刚冲过与城墙夹角的位置,便在此时,从城墙的右侧,火光一闪。
一门六磅铜炮不知何时被几名宿卫军军官拖到了这里,对准了正在登城的士兵突然开火。
炽热的炮弹从侧面打了过来,将一名刀盾兵的身躯拦腰击中,而后,又将旁边一名甲长的小腿打的血肉模糊只剩下了半截白森森的骨头,在登城的人群中造成了几个人的伤亡之后那枚炮弹才顺着城墙不知道滚落到了哪里去了。
冲锋的人们略略的停滞了一下,便又是一声高喊,“杀!”
很快,刀盾兵长枪兵一拥而上,将整个突破口牢牢的控制在手,两侧的郑家军宿卫军们从两翼涌来,意图将这股刚刚登上城头的南中军赶下城去。
“杀!杀杀!”
长枪兵们在发现对面涌来的宿卫军士兵们一个个都是手持五米的长矛,顾不得多话,纷纷在各自甲长的统率下列阵迎敌,一个简单而薄弱的阵型在突破口两侧迅速形成!
“杀-----!”
两军的长枪手们各自平端着长枪向着对方冲去!
同样的长枪,同样的铠甲,比拼的便是各自的意志和技术!
噗噗!
一阵令人牙酸骨寒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却清晰的传导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没有闪避进退的技巧,没有什么花式,完全的就是一个动作,前进直刺!
眼睛!咽喉!面门!
对于双方的枪手而言,首选的目标都是这里。但是,平日里的训练水平便在这生死攸关的一瞬间显现了出来。南中军的训练,往往在训练开始和结束时队官和甲长们会高声带着士兵呼喊这样的口号:“长官是有情的,军法是无情的,战场是绝情的!”以此来让士兵苦练,如果要想活着从战场上回来,享受这美好的生活,就要练好出枪的速度,刺中目标的精度,每次连续刺出一千枪的耐力。
南中军眼下的军制是常备兵、动员兵、壮丁三大块,农闲接受军训的壮丁,在训练期间,每月发给军饷或者是伙食补贴,按照每月领银八钱,米四石的标准发给;而动员兵则是在壮丁的基础上按照一甲一兵的标准招募而来,每月领银一两六钱,不给米,但是,士兵所在的甲要负担该士兵家中的田地耕种事宜并且保证收成不低于甲中平均水平,如果低了,甲长要被剥夺职务不说,全甲各户要拿出米粮来补足缺额部分。而军中的甲长们,则是每月领银三两四钱,另有米票十石。
至于说陆军的炮长、水师的水手们,则是薪饷更加高。
一个刀盾兵的甲长,一边组织手下的兄弟列队准备接应完成第一轮拼杀的长枪兵兄弟回阵休息,一边大声的吆喝着,“小子们!这个月的军饷都领了吗?!”
“领了!”
他身边的刀盾兵们齐声怒吼。
“领了就好好的跟着老子揍对面的这群家伙,奶奶的!敢暗算老子们的衣食父母!兄弟们,怎么办!?”
“直娘贼!杀!”
刀盾兵们闪开一个缺口,让在前面搏杀累了的同袍退入阵中休息,在完成这个动作之后,刀盾兵们迅速合拢并且将阵线向前移动了几步,以便更好的接应前面的队友。
宿卫军还在不断的从两翼涌来,从城墙上望去,隐约的可以看得到不远处的黄罗伞盖,竟然是郑皇爷亲自督战,怪不得如此的不顾性命。
几名畏惧南中军长枪的郑家宿卫军士兵转身正欲逃跑,几名军官从后面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临阵脱逃,背主忘恩!斩!”话音未落,手起枪出,将这几名士兵用长枪刺死,并且合力将尸体丢向南中军阵中。
在强大的压力下,两翼的宿卫军犹如两堵厚厚的墙壁,一点一点的压缩着南中军的阵地,长枪手们不断的刺出手中的长枪,也不断的有人被长枪刺中,闷哼一声,喷洒出鲜血倒地不起。
“小子们!准备!”刀盾兵甲长低声吼了一句,眼前的长枪兵们已经退入了阵中短暂的休整,眼前顿时空出一个七八米的空场,“别给咱们使刀的兄弟丢人,别对不起这个月的军饷!别让爹妈因为你被赶走!”
“杀!”
刀盾兵用齐声喊杀来回答自己的长官。
左手高擎起硬木包铁的盾牌,右手举起九转钢制成的四尺长刀,刀盾兵们准备出击。
“快!快!”
坡道上,两门克龙炮的炮长摇动着手里的鞭子,狠命的抽打着驭马,奈何坡道实在是太过于喧腾,三千斤的克龙炮每前进一步都深深的陷入土中,四匹挽马也是每迈出一步就要深深的陷入土中。四条腿上都是尘土和不知道是谁的鲜血。
几名长枪兵从城头上跳下,捡起不知道是谁丢弃在一旁的木盾,垫在炮车的车轮前,几个人交替的倒换着盾牌,炮车的车轮碾压着盾牌隆隆作响。那几匹挽马,得到了这样的助力顿时大感轻松,几个箭步便冲上了城头。
城上,刀盾兵们已经同郑家宿卫军的长枪兵们厮杀在了一处。
一寸长一寸强,在与长枪兵的对战中刀盾兵并不占据优势,只有部分熟练掌握了以盾破枪技巧的刀盾兵才能够闪避开长枪的刺击,沿着长枪的去势迅速欺近长枪兵,然后一刀将长枪手斩下头颅,但是,这样的刀盾兵到底不多,在郑家宿卫军的长枪兵攒刺之下,刀盾兵的伤亡率迅速提高。
只剩下以甲长为首的一群老兵在那里继续拼杀。
一声号角响,又是一群长枪兵持枪突进,将刀盾兵替换下来,当刀盾兵刚刚退回本阵,长枪兵们也交替掩护着,退回南中军阵中。
郑家军顿时士气大振!
缓缓的将阵线押近。
准备将南中军彻底赶下城去!
便在此时!
用刀盾兵用自己的生命为后续部队争取来的时间,两门克龙炮,六门八磅炮,四门十二磅炮已经装填完毕,十二门炮分列两侧,只待一个恰当的时机。
“开炮!”
随炮登城的炮司营官黄阿城,挥动着手中的令旗。
南中军的队列两侧顿时喷射出火焰和密集的弹丸。
双方直线距离不到一百米的阵线上,在宽不过三丈的城墙上,南中军单侧的丧心病狂放列了六门大小火炮,弹重最大的便是重达六十斤的克龙炮,以至于不得不将火炮略微的错开放列。
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密集的霰弹在面对着两翼为数数千人之多的郑家宿卫军面前,会形成怎么样的效果?
可想而知!
威力最大的克龙炮发射的霰弹率先穿透宿卫军的阵型,将最前列的几十名士兵打得血肉模糊,接着,那些去势稍稍减弱的弹丸,又意犹未尽的穿入紧随其后的士兵身体。被霰弹击中的人,若是立时毙命的还好些,最要命的便是那些被击中身体,却又一时难以丧命的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嚎叫,令人惨不忍睹。
身上披着的球墨铸铁铠甲,在近距离射击的火炮发射出的霰弹面前,犹如一张白纸一般,一捅即破。拇指大小、花生粗细的霰弹,打在人的身上丝毫不亚于重机枪子弹扫射。
宿卫军的阵型之中,顿时出现了一条条的血肉通道。
克龙炮的射击产生的烟雾还未散去,八磅炮和十二磅炮也来凑热闹,两轮火炮发射的霰弹弹丸,几乎将长一百米宽二十米范围内的空间全部笼罩,人们似乎看到了弹丸在空中相撞,彼此推搡着冲进各种挡在它们弹道前的物体。
硝烟散去,人们这才看清楚,这一轮射击带来的效果。
从距离南中军一百米开始,到二百米这百米的距离上,人的尸体如同劈柴一样,横七竖八的摞在一起,血、人的身体、看不出来是什么内脏的部分,被弹丸打成碎肉的人,到处可见的断手断脚,这里仿佛已经不再是人间,而是佛经里描述的血肉磨坊,一个修罗地狱!
从南中军阵地向东西两个方向望去,中间间隔一百米左右横七竖八的躺卧倒伏着双方方才肉搏时的死者和还在那里呻吟挣扎的伤兵,正因为他们倒在这里,密集的弹雨几乎从他们的鼻尖上掠过,让他们目睹了这样的一幕奇特而又血腥的景象,以至于几十年后,当他们垂垂老矣的时候,面对着别人依旧有话题可以用来吹牛。
“老子这条命,可是在升龙城头克龙炮霰弹底下捡回来的!”
在郑家宿卫军阵型最外侧,如今已经看不到了较为整齐的人体部位,到处都是一块一块的碎肉和惨白惨白的骨头渣子。密集的弹雨,强大的穿透力,将最外侧的生命体完全的打成了碎块。
较为靠里的阵线里,可以发现一具具较为完整的尸体,较为完整也是相对于外侧的人们,可以分辩出哪里是头颅,哪里是躯干,哪里是四肢而已。没有哪一具尸体是完完整整的。
只有在阵型的最里侧,人们在尸体堆里会偶然发现一个两个还在低低呻吟的伤者,他们才是最后的幸运儿,霰弹穿过了无数人的身体,到达他们的时候,已经是最后的力量,于是他们很幸运的成为了几个为数不多的生还者。但是也是生不如死,霰弹的冲击力打断了他们的骨头、韧带、血管,即便是能够活下来,也丧失了最基本的劳动能力,甚至连伸出手来讨钱的力量都不会有了。
克龙炮的弹雨将整个阵型击穿,十二磅炮、八磅炮又将郑家宿卫军的阵型清洗了两遍。原本用来肉搏的阵型密集而又厚实,却不想成为了霰弹发挥威力的最好场所。将近两千人在这一轮炮火的洗礼中成为了克龙炮的祭品。
人们刚刚从眼前这残酷的景象中清醒过来,远处宿卫军的阵型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喊叫声,听上去似乎不像是人类发出的声音。
“逃——!”
“快逃————!”
郑皇爷郑梉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蜂拥而来的败兵,一路跑,一路丢弃着手中的刀枪,更有甚者连身上的铠甲也脱下来丢到一旁,只求身上轻便一些,能够奔跑的快一点。
人群将郑梉原本庄重威严的仪仗冲击的东倒西歪,有那担任护卫的御林军见势不妙也加入到了逃走的人群中。郑皇爷正待拿出皇帝的威严出来喝骂阻止,人群已经将他和他的护卫队伍包裹起来,一同向城下逃去。
下城的马道上之前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守御器械物资,这些物资之前唯恐不够多,现在,却成为了崩溃的军队逃生道路上的障碍物,很多人被拥挤的人群从城头上挤下去,在城下摔得七荤八素,有那不留神被踩到在地的,马上就看到无数的大脚丫子凌空踩下,起初还能挣扎几下,不一会便变得无声无息。
南中军顾不得追杀这些溃退的敌军,他们要做的是打开城门,让更多的同袍进来,控制了这座城市之后再行扩大战果。
有的士兵挥舞着手中刀枪,在溃退的郑家宿卫军后面试图杀开一条血路,冲到城下打开城门。无奈,溃退的士兵实在是太多了,始终无法打开通道,只能是加剧溃兵们的混乱。
“跳!跳下去!”
城上最高级别的军官黄阿城,眼见得溃兵逐渐在城下聚拢,不由得眼睛冒火浑身冒汗,他知道一旦让这些家伙集中起来恢复了建制,那么会有更加残酷的战斗在后面等待着自己。
他拔出腰间的短火铳,怒吼一声,“跟我来!”纵身从城头一跃而下。身后是数十名南中军士兵纷纷从城头跳下。
运气还不错,黄阿城虽然被巨大的冲击力也是摔得头晕脑胀,但是动动腿脚,发现并无大碍,立刻一手举着短火铳一手擎着自己的认旗,高声吆喝着聚拢身边的人们向着最近的一处城门扑去!
疯子!一群疯子!早已被打得魂飞魄散的宿卫军见到这样一群人从城头跳下,居然没有被摔死不说,相反的,还举刀擎旗的向自己扑来,哪里还有勇气作战,纷纷跪倒在地乞降。
没有人顾得上他们,黄阿城带着十几个人直扑城门而去。
城门洞里,乱七八糟的用巨木大石填塞着。
城门已经被堵死。
“快!去找火药桶!”
眼见得如此多的土木石块,自己的这十几个人是在短时间内绝难搬开。黄阿城决定采取最危险但也最简单有效的办法,爆破!
几名士兵找来了两桶火药,火药桶上赫然贴着标签,证明自己的南中血统。
“大人,城上还有咱们自己的弟兄啊!”一名长枪兵凑到正在撒火药准备充当药线的黄阿城。“这么多的火药,搞不好会伤到自己的人啊!”
“顾不得了!”黄阿城歪过头示意他向不远处望去,那里,宿卫军的军官们正在试图将溃兵们重新组织起来。坡道下面,已经有几处宿卫军士兵开始同追击的南中军士兵刀枪相加。
“轰!”
“轰!”
黄阿城的药量掌握的不错,火药爆炸的威力将城门内填塞的土石崩的四下乱飞,越发的使这本来就混乱异常的战场变得更加混乱。
“陛下!”一名军官连滚带爬的来到了郑梉面前,“请陛下快上马吧!城已经守不住了!”
“往哪里去?”
“陛下,我们可以护着您先行出城,到红河岸边登船,红河里如今只有几条南中军的小船在哪里,我们可以突围的!陛下!”
“一旦出了城,便是龙入大海,我们可以在升龙以外招集兵马与李贼再战!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北上,到北京城去告御状,告他李守汉擅开边衅!”
郑梉略有沉吟之意,不远处的一阵欢呼传来,却是黄阿城等人已经将堵塞城门的土木巨石炸开,捎带着将城楼也崩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城门被打开,外面的南中军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涌进城中。
“陛下!快走!”几名军官和大臣簇拥着郑皇爷上马,在一群败兵的簇拥下沿着街道狂奔而去。
此时的升龙街头已经变成了血火战场和人间地狱。
到处是厮杀的战场,到处是宿卫军的散兵游勇在一些较为偏僻的街巷之中砸开门闯进居民的住宅进行抢劫、**和杀戮,不时的从城内的各个角落里传来一阵阵尖利的惨叫和啼哭之声。
“朕的升龙!”
郑皇爷在马上忍不住流下两行热泪,他没有想到,如此坚固的城市,居然守了不到一天就被攻破了。
“陛下!外城已经失守,我们马上到内城,接上诸位王子、后妃,然后到西都清化,重整旗鼓卷土重来也未可知!”
“也好!朕今日暂时受着战败之耻,到了清化,卧薪尝胆,重整兵马,不知道这南中究竟是谁家之天下!”
“臣这就前往红河岸边为陛下安排船只,请陛下务必保重龙体!”
一名大臣率领着自家的家丁奴仆扬鞭而去。
一行人策马冲过由李、陈朝时建成的六十一条街坊,黎朝建成时的三十六条街坊,来到了皇宫所在的禁城城下。路途中不时有一股一股的败兵和南中军从街巷中冲杀出来,郑皇爷少不得一阵阵的胆寒。
终于,郑氏朝廷的王子后妃们被大臣从禁城中接引出来,一行数千人急慌慌如丧家之犬,乱糟糟似漏网之鱼,直奔升龙城的北门。他们打算从这里直奔红河岸边,或是渡河,或是沿河西进。
北门的情形还不错,这里静悄悄的,显然,守军已经听说了南门兵败的消息,一鼓而作鸟兽散。
“陛下!升龙外城方圆数十里,南中贼兵少,只能围困一面,北门只是偏师在此,臣等定当保护主公破围而出!”
一名军官信誓旦旦的彰显着自己的赤胆忠心。
队伍前面的斥候已经越过了城门,前面就是蛟龙的大海,猛虎的山林!郑皇爷不由得给自己胯下的坐骑狠狠的加了一鞭子,直直的撞进了城门洞的阴暗之中。
当他的眼睛还没有从骤然变暗旋即又迅速变得明亮的视界里适应过来,不远处一阵枪声炮声响起。几名斥候浑身是血的奔跑回来。
从北门外的东西两侧,各自撞出一哨人马,两支人马在郑皇爷队伍的前面会合迅速列开阵势,火枪兵在前,长枪兵在两翼,刀盾兵往来护卫游弋。
两面南中军的大旗下,赫然并辔而立的正是王宝同莫钰二位。方才那位誓言旦旦要为郑皇爷在红河岸边寻觅船只的大臣,正面带笑容的站在二人的马前说话。
“郑大人欲往何处去?我家主公要为我家主母料理后事,不能前来探望,特命我在此迎候,吩咐我,一定要请郑王爷前往我家主母的丧礼。在下在此久候,幸不辱命!”
眼前的莫钰笑吟吟的说话。
“唉!天欲亡我!非人力所能及也!”
郑皇爷拔出腰间的佩剑,“当年嘲笑阮家,祸起萧墙,被儿子出卖,却不料今日,朕亦是如此!”
手中宝剑猛地在脖颈之间一勒。
升龙攻城当日,郑梉率宗室、大臣出北门欲往清化,被王宝莫钰率部拦截,郑梉自尽。
升龙克复。
本来想双更的额,后来想想太麻烦。索性八千字一同奉上,大家看的过瘾的话,就请多多支持!谢谢!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二十五章 祭奠
“这就是升龙?”
一袭白衣的李守汉弃舟登岸,沿着红河大堤来到升龙城南门前。
打量着这座让自己从前世到今生都有无数人说起的城市,这座让自己这辈子付出了无数心血的城市,这座让攻城部队付出了千余人阵亡,四千多人受伤,一千余人因伤致残的城市。
“不错!这就是升龙城!安南人口中的东都!”
身后赶上来的李沛霖同样是一袭白衣。
“郑大人,我说过,你的升龙城,只要我想打,三天,就可以拿下来!怎么样,我说错了吗?”
囚车之中,郑杖被用木枷牢牢的监禁在囚车的栏杆之上,两根粗大的铁链穿过他的琵琶骨将他的手脚锁在了一起,不是怕他逃走,而是为了增加他的痛苦。
同样的目的,他的两只手、两只脚的筋脉都被挑断,出身锦衣卫的牛千刀,很好的担任了技术指导。
“哼!贪婪暴虐,唯力是视!我倒要看看,你能够奈我如何?!”
事已至此,郑杖自己知道难逃一死,索性泼起胆子,大骂李守汉一番,以求日后史书上有人留下“郑杖痛骂南中贼,身死国难”的斑斑一笔。
守汉冷冷的哼了一声,“放心,我会让你看得到的!”
说完,扬鞭催马,一群亲兵护卫着他直奔升龙南门而去。
“啪!”
李沛霖狠狠的抡起手中的长鞭劈头向囚车内的郑杖打去。“我为你准备了三十种大刑,以后会一件件的用在你郑家人身上,让他们在你面前痛哭而死,死之前还要大声的咒骂你!让你死了之后在地狱里也要受到亲族的诅咒!”
郑杖在囚车里发出一阵阵惨笑,笑声如同深夜枭叫。“虽然不能手刃李贼,却也让李贼痛心疾首,不亦快哉!”
李沛霖还以颜色,“莫要着急,少时你见到你的宗室亲族,他们会在你的前面成为我家妹子的祭品!”
说完,沛霖催动座下乘马,紧随守汉而去。
身后,蜿蜒如龙的队伍,白衣如雪。
“主公,这升龙当年便是我汉唐时郡治所在,曾经是安南都护府、静海军节度使驻节所在地。”熟读经典了解历朝掌故的李沛霖,用手中的鞭梢指点着升龙的城墙,为守汉讲解着这座城市的历史。
“大哥,这座城市,你也是几进几出,对于这座城池,你最有发言权。”
从秀秀替自己挡了那条银环蛇的毒牙之后,守汉便对李沛霖改了称呼。
发言权是什么,沛霖有些听不明白,但是,想来是好话。
“宅天地区域之中,得虎踞龙蟠之势,正南北东西之位,便江山向背之宜。其地广而坦平,厥土高而爽垲,民居蔑昏垫之困,万物极蕃阜之丰,遍览越邦,斯为胜地,诚四方辐辏之要会,为万世京师之上都。这是当年安南的乱贼头子李公蕴对升龙的评价。虽几经战乱,沧海桑田,升龙一直就是安南的腹心之地。不管是前朝蒙古占据时的达鲁花赤,还是我大明的交趾布政使司都设在这里。”
“这是我华夏故地,今天,李某有幸,率领我中华健儿,又复祖宗故地!”在被克龙炮击毁的城墙缺口前,守汉勒住战马,“大哥,方才你说,这里是交趾布政使司驻地,我们今日收复了这里,您可有兴趣担任这布政使一职?”
沛霖很是认真的想了想,“不好!此事不妥!”
“却是为何?”
“主公,一,此时非彼时。当年布政使司之设立,乃是我成祖在位之时,兵威正盛,四海升平,国力强盛。成祖北逐蒙古于漠北,南遣三宝太监于海上。试问今日之大明,可有这样的雄主,可有这样的国力?”
“二,与主公之雄图大业不符。升龙虽为历朝安南长官之驻节所在地,但是,与主公今日之所辖地域,所思所想之政权相比较,更为偏僻。如欲开府建牙,这里也是除了宫室衙署之利外,并无其他的好处。”
“其三,为了主公的雄图霸业,这河内,不要也罢。依属下之见不如将这升龙交给那莫家,让他继续充当我军的北方屏障,为我们阻隔同云南、广西两地的官府陆路通道,免得他们每日前来罗唣!”
“哼!为了相公的霸业,你便要将我家的宫室城池拱手让与他人不成?”
一声娇叱,身后一阵香风浮动,同样是一袭白衣素服的黎慕华不知道何时站在二人身后。
见到这个女人在此,李沛霖心中老大的不舒服,虽然说自己妹妹的死与这个黎家的女孩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他们总归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法理上讲,郑家还是黎家的臣属。虽然郑家是权臣。
他将脸转过去,眼不见心不烦。
“哪个让你到这里来的?回到你的车上去!”
守汉也是皱起了眉头,如果不是为了要用黎家这块招牌来收揽北方的民心,十个黎慕华也不在话下。在他心里,那个同自己一起在马尼拉湾用火箭攻击西班牙人的战船,那个穿着丝绸面料的欧洲宫廷裙装的小丫头已经躺在了那口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椁里了。
点验过府库、宫室,接受了户籍册页,接下来,便是守汉此行的主要目的了。
“押上来!”
站在郑氏朝廷,也就是以前的黎氏朝廷的金殿之上,王宝按剑而立,那名当日通风报信归降及时的郑氏大臣郑折,满脸春风的站在他的身边。
一长列当日被俘虏的郑氏朝廷的宗室、大臣,子女,后妃,以世子为首,被手执刀枪的南中军押了上来。
守汉很是僭越的命人将殿内的龙椅搬到了檐下,用居高临下的态势来观察着这群昔日的王公贵族们。
看得出来,南中军的军纪还是得到了很好的贯彻落实,这些人虽然都是绳索加身,但是却没有什么遭到鞭打虐待的痕迹。除了由于惊吓造成的神色惶恐,以及对于未来生活的不确定性而带来的恐惧以外,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
令这群贵族们惊讶的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统领大军南下灭掉了阮家,西进灭了真腊,打得暹罗纳款献女签订城下之盟,虐的隔壁的寮国只剩下一口气的李守汉?
更加令他们惊讶的是,几名南中军士兵推出一辆囚车,车里的人虽然消瘦,遭到了重刑,但是熟悉的人依然一眼便认出,此人便是被追封忠王,设坛祭拜,减天子一等料理丧事的郑杖,他竟然没有死?!
在禁城与外城之间的大空地上,士兵们驱赶着抓来的战俘,郑哲们则是“动员”了城中的百姓在这里清除战争的痕迹。残砖断瓦被清理走,血迹被用清水洗刷干净,尸体和人的残肢断骨被运到城外挖了深坑掩埋。
这里将要搭建起一座祭坛,或者是一座杀人的刑场。
被祭奠的人,已经将灵位高高的树立在了高台之上。
高台下面的两侧,几十个高高的架子已经树立起来,它们将在即将到来的祭奠中发挥作用。
几名士兵在架子下面最后的检查着这架子的质量,“这竹子行不行?”
“队官大人,您放心,咱们都是试验过的,绝对没有问题!”
“竹子的弹性和韧性都没有问题,绳子也要确保没有问题!”
“好吧!把竹子照大人说的,弯曲,绑在地上的架子上。”
几名士兵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碗口粗细的毛竹尽力的弯曲成一个巨大的拱形,用粗大的绳索将毛竹固定在地上的木架基础上。
在场地附近围观看热闹的一群小孩子很是好奇的端详着这群人,当他们离开之后,几个孩子按捺不住好奇心,跑到木架和毛竹跟前,仔细的观察着这奇怪的设置。
场地上,整齐的排列着几十个这样的架子,都是用碗口粗的木头在地上深埋,之后用粗大的绳索互相绑扎在一起,形成一个纵横九道的木架。在木架的外侧,两根粗大的毛竹被弯曲绑在木架上。
几个孩子用好奇探寻的目光打量着极其怪异的设置,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哦?
一旁值勤的士兵看到这群顽童在这里,便虎着脸远远的吼道,“这里不是小孩子呆的地方,去一边玩去!”
“去!”
为首的一个孩子王朝那哨兵吐了一口口水,以示不屑。
南中军入升龙之后,并没有像别的军队,或是这个时代流行的那样,对城市进行一番洗劫和屠戮,而是在接管了府库之后,贴出布告,宣布恢复秩序。实行所谓的十条政策。
“如有胆大妄为,以身试法者,本军定当严惩不赦!”
但是,似乎没有人拿这一张布告当一回事,很多城中居民都认为这是一群胆小怯懦的人,连屠城的事都不敢做。
“不用理他们!”
大人的情绪也直接影响到了娃娃们。
但是,第二天的情形,让这城里的人记了几代人。
“郑氏一族,戕害上官,虐杀我大明安南都统使黎氏一门!此其罪一也!按照大明律,当予满门抄斩之刑!”
祭坛上,高高的供奉起上书皇明安南都统使黎讳等字样的牌位,在黎皇帝的牌位上方,同样的形制材质,上书大明南中军总统官兼理钱粮民政夫人贺氏之神王。
两具牌位下方,几张长长的供桌,摆放着香案、三牲祭品、干鲜果品一应俱全。
祭坛的两侧,高高的用木头和竹子搭建起两座灵棚,俱都是用白布苫盖而成,一干执事人等,身穿白色孝袍,腰间系着麻绳,按照各自的职责出出进进,四下里奔走。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祭奠(下)
在禁城与皇城之间巨大的空地上,同样的用白布幔起了白色的一个世界,城中的居民,或是自愿,或是不情愿,或是干脆被刀枪驱赶着来到这个广场上。如果他们之中有人懂得火炮的相关技术,就会很敏锐的发现,在那些白色幔帐后面,极有可能布置着火炮。
一旦这些城中居民有任何形式的异动,守汉不介意学习一下后世的英国人,标榜自由民主博爱的英国人,可是在印度用马克沁重机枪来对付广场上的游行民众的。
场地上的白色幔帐上系着的花球,在炮手们的眼中就是标定好的射界和距离,佛郎机、八磅炮、十二磅炮、臼炮、克龙炮,这些人一旦有异动,炮手们会毫不犹豫的发射出预先装填好的霰弹弹丸,将这场丧事变成更多人的忌日。
“郑氏族人,妄图刺杀我大明南中军总统官,虽幸得神灵上天庇佑,祖宗之灵保佑,将军本身无恙,然将军夫人不幸以金玉之躯丧生于此狼子野心之辈手中。依照大明律,当行株连之法!”
宣读郑氏一门罪行的赞礼官的声音通过一具巨大的铜皮话筒,虽然有些变了音调,但是依旧清晰的传递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
一句句话如同刀锋炮子一般冲击着在场的安南人的神经。“篡夺了黎家的皇位,并且杀了黎皇帝几乎全家,这个罪名是到哪里也说不清的,没有人能够为这个罪名洗地。”有那读过书的安南人偷眼觑着祭坛上一袭白色孝服的黎慕华,“公主为报父仇,南下请来大明军兵复仇,似乎也是应该的。”
“这郑杖,不好好的做他的使者,却为了他郑家的一己之私,竟然做那荆轲聂政,结果又如何?那燕太子丹收买荆轲刺秦,结果反倒是惹恼了那号称虎狼之邦的秦国,导致最终燕国被灭。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点神主!”
赞礼官的一声高亢嘹亮的唱礼声,作为在场身份最高的南中军诸路兵马总统官的李守汉,从灵棚中走了出来,伸手掸了掸孝服上看不到的灰尘,让自己显得更加的整洁些;旁边有人过来替他整理了一下腰间的麻绳。
几步来到供奉着守汉的便宜老丈人黎氏皇帝的灵位前,有一旁的执事将点神主的狼毫递到了守汉手中,他在盛满朱砂的颜料盘里轻轻的晃动几下,舐得笔饱,“吧嗒”在神主牌上点去,顿时,方才的神王变成了神主。
随着这一点,跪在一旁的黎慕华、黎韬二人,顿时放声大哭,引动得周围的许多妇人也是大放悲声。
接下来,便是李秀秀的神位了,这里,作为名义上的父亲的福伯,以及两个兄长的李家兄弟二人,也是在这里长跪不起。
看了一眼执事手中的朱砂,守汉淡淡的说了一句,“二哥,这朱砂不够红!”
这几日眼睛哭得如同桃一般的李沛霆,听了这话,还有些云里雾里,倒是福伯,比较清醒。
“二公子,主公的意思是,。。。。。”
听了福伯的提醒,沛霆咬牙切齿的几步窜到了祭坛之下,从负责看押的士兵腰间拔出解手刀,手里挥动着锋利的刀刃只管排头割去,从郑家的世子,郑杖到排列在前排的每一个郑氏家族的男性成员,逐一割了一刀。
用郑氏家族的鲜血混合着朱砂,守汉轻轻的在秀秀的牌位上点了一下,动作之轻柔,仿佛是情人之间的接吻一样。
在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黎慕华,和满脸悲怆的黎韬大人,成功的扮演了两个受害的弱者形象。最大限度的扭转了观众的情绪。有观众开始向被捆绑在一旁的郑氏家族成员吐口水,指指点点了。
人群中开始有人低声的喝骂,“娘的,平日里你们在城中横行霸道,抢男霸女的,狗日的,你们也有今天!”
“妈的!你们眼前的威风到哪里去了?!今天不用枪杆来打我了?!”
“这样的死法,真是便宜你们了!你们上次从我店里抢走的东西还没有找你们算账呢!”
类似的声音在观礼(这个词似乎不太恰当,应该是来看杀人的,但是,这些升龙城中的居民被一家一户通知的时候,确实是说来观看黎皇的祭奠之礼。)的人群各个角落里出现,人们的情绪立刻引起了共鸣。
人群开始激动起来,有几处开始出现了骚动。
对啊!这些家伙当年仗着自己姓郑,在这里到处耀武扬威的,抢咱们的东西,抢咱们的女人,抢咱们的店铺,如今,不也一样和乌龟王八一样被捆在那里等着挨刀?!
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群里开始有人手里出现了烂菜叶和鸡蛋等物品,这些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开始向远处被如同粽子一样捆绑在木架上的郑氏家族成员投掷过去。
“快!”在广场的一角,一个看上去没有丝毫特点的家伙低声的吩咐身边的人,“命令在场子里的兄弟们,再加把劲,还有,把那些垃圾、菜叶子,骨头赶快送进去,别让好不容易搞起来的场面冷了场!”
“是!大人请放心,咱们执法处绝对不会让统计室和商情室的那帮家伙占了先!”一旁一个也是面目不清的人低低的声音回答着。
在群众山呼海啸一般的怒吼声中,黎慕华出场了。
“各位子民,丧父孤女慕华这厢有礼了。”
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一身白色孝服,被守汉很是恶趣味的修剪的极为合体极为衬托出此时此刻黎慕华的身份角色,给人一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感觉。
“此等无父无君的乱国奸臣,先是乱我黎氏江山,倘或能够勤政爱民,慕华自会遵从天道,退归林泉,相夫教子。然此辈贪心不足,擅开边衅,大肆对南掌作战。致使我安南子民,强壮者填于沟壑,老弱者死于转运。”
“此番大明天兵吊民伐罪,兵临城下将至壕边,郑氏一族尤不自知,竟然效仿那螳螂支臂,欲抵抗大明天兵。却不料想我大明天兵到日,只消一轮火炮,他们耗费无数民脂民膏筑成的所谓金城汤池,便告土崩瓦解!”
“列位乡亲父老,此等祸国殃民之人,该当如何处置?!”
“方才南中军的大人不是说了?都该满门抄斩!”
“杀!杀了他们!”
“杀光郑家人!”
“杀!”
。。。。。。
喊杀声在广场上响成一片,很快,变成了很是整齐的齐声怒吼,“杀!杀!杀!杀!”
整齐统一的喊杀声,令被绑在木架上的郑氏家族成员,自世子以下,无不是吓得屎尿齐流。
“安静!”
“安静!”
在祭坛上的李沛霖见火候够了,便准备进行下一个程序,但是,狂热的人们根本不给他说话的空间,巨大的声浪仍然一阵阵的传来。
“砰砰砰!砰!”
火枪手们奉令对着半空中开火,弹丸划破空气留下来的轨迹,巨大的声响,顿时令场地上的十几万人变得冷静下来。刚才还极其兴奋的大喊大叫的孩子们,顿时躲在了大人的身后,用一双黑乎乎的眼睛看着不远处那还在冒着青烟的火枪枪口。
看到方才还如同一锅热油一般沸腾的人群霎时间变得安静下来,沛霖很是满意的点点头。他示意一旁的赞礼官继续。
“郑氏一门所犯之罪孽正是罄竹难书!诸般大刑都不足以偿其罪孽于万一。”
听到这话,被绑在木架上,只能仰面望天的世子殿下,又一次括约肌松动,只不过,这一次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排泄出来了。
“然!昔日我南中军将军府曾有盟约与都统使府,彼此之间不加以刀兵,不杀对方的官员属吏。”
赞礼官的话,顿时让一旁的郑家成员大喜过望,这就对了嘛!这么广大的地域,总是要有人帮助将军大人来治理来统辖的嘛!既然说了不加以刀兵,那就要是保全我等的性命,此前的一番折辱,一番惊吓,也不过是为了打杀我等的杀威棒而已!
如果不是被绑着,这些人便要一跃而起高呼将军大人万岁了。
“然国家自有法度在,虽不加以刀兵,自有其他的法子!准备行刑!”
双睛赤红的黎韬,早已按捺不住,一身孝服的他,几个箭步从祭坛上跃下,来到了郑家世子的面前。
“狗贼!你当日杀我主公,杀我全家之时,可曾想到过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可曾想到过有今日之结局?!”
被脱剥的精赤条条的世子,此时此刻一脸惨笑,“黎大人,此时此地,我还能说什么呢?惟愿你体谅上天有好生之德,罪不及妻儿,放我的妻子儿女一条生路,也为我留下一丝血脉。”
“呸!狗贼!你当日大肆屠戮黎氏宗室之时可曾想过为黎氏留下一丝血脉?可曾体念上天好生之德?!”
破口大骂了几句,黎韬抢过一旁刽子手手中的鬼头刀,挥动大刀便砍了过去!
“卡!”
——镜头错误,道具错了!
在一旁叉腰站立的,不是手执鬼头大刀的刽子手,而是手执火把的警卫士兵。黎韬从他手中抢过火把,面带狞笑,“天朝将军、我家驸马说了,不能加以刀兵,今日便用这火,送尔等去见你郑家的列祖列宗,之后,再去掘了你郑家的祖坟!”
火光一闪,燃烧的火把已经将绑扎毛竹的绳索点燃,浸过油的绳索燃烧起来的速度极其快,被高高绑在祭坛下的郑杖起初还没有想明白这是为何,突然脑海中电光火石的一闪:这群南中贼!他们用火把点燃绳索,绳索一断,被强力固定在木架上的毛竹势必反弹,巨大的弹性会将捆绑在一起的人体。。。。。
(这段过于血腥,切勿模仿!如果造成一切后果,概不负责!)
“不!”郑杖疯狂的挣扎着,但是,已经晚了!
“嘭!”一声闷响,一根毛竹昂首屹立在木架旁,半片人体高高的悬挂在毛竹的中部,一阵血雨喷洒在围观的人群上空,淋得人们一头一脸。鲜血兀自沿着毛竹杆向下流动。
郑家世子,已经被撕成了两半。
“郑大人。此情此景如何?”
一直守护在郑杖身边的李沛霆,满脸的杀气和阴戾之色,“莫急,一会儿会一个一个的送你郑家人上西天,让你们全都死无全尸,处决完了你们,我就去抛你家祖坟,把你家祖宗的骨头,丢到厕所里,让他们遗臭万年!”
“你!狗贼!你!呜呜呜!”
正待破口大骂的郑杖,被李沛霆一个眼神示意,旁边的几名亲兵将一团麻核桃塞到他的嘴里。
“看好他。行刑结束之前,不能让他有什么闪失!”
转身登上祭坛之前,一脚踩在台阶上,沛霆俯下身子,贴在郑杖耳朵边上,低低的声音告诉他,“你以为你家杀了黎家换来的是这个?错了!郑家有今天,完全是拜你所赐!你意图谋刺我家主公,又害死了我的妹妹。如果再让你郑家在这安南有立足之地,那我李家,我南中军,又如何面目在这南中混?”
“记住!到了地下见到你郑家的列祖列宗,到时候他们找你算账,你也好做个明白鬼。”
“呜呜呜!”郑杖只能是更加疯狂的挣扎着,捆绑他的木桩同地面发出了一阵阵的“咔咔”响声。
“省点劲吧!你的宗族中的男丁都在这里,一会他们会一个个的被放风筝!最后一个是你!”
沛霆很是恶毒的告诉了郑杖最为残酷的真相,转身走上祭坛,走进灵棚。
听着灵棚外随即传来的一阵阵“嘭嘭嘭”的闷响之声,和随之而来的一阵阵惊呼声,和旋即变成的高声喝彩声,守汉坐在椅子上,眼睛望着那具巨大的棺椁,不由得一点眼泪涌上眼眶。
“傻丫头,那个狗贼是要杀我,要威胁我,你却偏偏冲上来拼命做什么?那蛇咬了我,我未必死得了,可以咬了你,你便躺在这里来了。”
所以我才下来死命令,必须要屠戮了郑氏家族!
“二丫,来,给二娘磕头,上香。”
已经能够蹒跚行走的二丫,在母亲的辅助下,跪倒在李秀秀的供桌前,上香祭拜。
“娘,二娘为什么要睡在这里?为什么不起来和二丫玩?”
“二丫乖,二娘,二娘是因为有人要害爹爹,替爹爹挡住了坏人,可是又怕坏人对爹爹不好,便在这里替二丫看着那些坏人,防住他们对爹爹再打坏主意啊!”
盐梅儿用沙哑的声音轻轻的告诉女儿这里发生的事情。
守汉伸手将宝贝女儿抱了过来,看着怀中如同一个玉娃娃一般的女儿,他心中的戾气顿时减弱了很多。“二丫,好好的听阿娘的,快快的长大,等你长大了,再有人想要对阿爹和舅舅们、叔叔伯伯们打坏主意的时候,你就领着弟弟妹妹们去打他们好吗?!”
“好!”
二丫奶声奶气的声音在灵棚里回荡着,听得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灵棚外面的广场上,死刑依旧在执行着,一具具人体被毛竹的巨大弹性撕成碎片,也有几个郑氏家族成员在惊骇之下被吓死过去,但是,人虽然死了,也不能免去死后被分尸的噩运,仍然被挂在毛竹上,分为两片。
“郑大人,请!”王宝将一支燃烧的火把递到了率部投降,并且献上了郑氏家族逃亡情报的郑折手中。
郑折脸色丝毫没有不适,甚至带着一丝快意,几步来到一具木架前,口中喃喃自语,似乎在痛斥着那躺在木架上的祭品。
“草木腐萤,也敢与日月争辉?!不知道死活的东西!”
说完,将手中的火把向绳索触去,与其他人不同,他几乎是原地不动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人,如果有高速摄像机的话,他可以看到那根毛竹在解除了绳索的束缚之后,迅速的在材料力学等公式的计算下变得笔直,并且微微的发出弹性形变。
便在这过程之中,一股血雨从半空中淋下来,随着这血雨的,还有些碎肉块。郑折俯下身子,捡起了一块,放在嘴里咀嚼着,“壮志饥餐胡虏肉,不亦快哉!”
这一幕,看到周围的人不由得汗毛倒竖,这厮不久前还同被撕开的家伙同殿为臣,今天便如此作为。这样的人,不可以与之深交!
“这厮好狠的心肠!”在人群中的几个特务头子异口同声的做出了如此的评价。
“让我们的人,盯死了这个家伙!”
三个特务头子几乎同时向手下人发出了指令。
终于,在场的全部郑氏家族的男丁全部被挂在了毛竹竿上,成为了路过的鸟雀的美食。
而郑杖,顺着眼角和嘴角不住的向下流血。他已经将自己的舌头咬破了,本想咬舌自尽,但是,一旁的侍卫们很是警觉的将他的下巴摘掉了。
“郑大人,莫慌,莫急,这就送您上路。”
李沛霆如同一只凶恶的老猫玩弄着濒死的老鼠一般盯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人让自己同权力、金钱的顶峰失之交臂。虽然主公会念旧,会对自己兄弟另眼看待,但是,毕竟不如骨肉至亲的好。
被李二公子记挂着的郑杖大人自然是待遇不同,别人都说一半身子在木架上,另外的一半身子被绑在毛竹上,而郑大人则是不然,他的四肢被分别绑在两根毛竹上。而且两根竹子也比别人的细了不少。
外面李二公子在兴致勃勃的为处置自己的死敌做着准备工作,灵棚里则是又一番景象。
在给守汉、盐梅儿、李秀秀的灵位、美珊诗琳姐妹各自敬过茶之后,黎慕华便算是正式的成为了李守汉的妻妾之一,只不过,地位稍微的靠后一些。
将手里的茶杯放在一旁,守汉看了一眼眼睛依旧有些红肿的李沛霖,心中忽然有些不忍。
“大哥,有个事情和你商量。”
“主公请讲。”
“秀儿走了,我难受,你心里更难受。所谓死者已矣,生者继续。我打算在日后的孩子们中选一个男孩出来,记在秀儿名下,交给你和沛霆兄来教养,你看如何?”
“臣!敢不尽心竭力!”
李沛霖激动的两眼热泪涌出,这意味着在今后的几十年里,自己和自己的家族依然稳稳地在守汉这个团体的权力核心之中!
“砰!砰!”两声闷响从灵棚外传来,李沛霆亲手将绑扎两根细毛竹的绳索点燃,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的死死的盯着那两根力量明显不足的细毛竹一点一点的将郑杖的四肢生生扯断,只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身躯在血泊之中痛苦的扭动着挣扎着。
沛霆挥手制止了几个士兵,“在这里围好,不要让鹰啊鸟啊的,还有那些野狗过来,伤害到郑大人。我要亲眼看着郑大人如何的去见他的祖先!”
伴随着郑杖痛苦的用半截胳膊写下了最后一个惨字,郑氏家族最后一个男丁也成为了历史。根据大明律和这个时代流行的观念所作出的判决,郑氏家族中女性全部发给有功将士,未成年男童有人提出阉割之后充任府内洒扫之用,但是被守汉严词呵斥。理由是与大明律不符,臣下不能够用阉人。
但是,在他的心目中,还是不愿意身边充斥着一群葵花宝典的练习者的。
于是,这些男童无一例外的成为了官奴,被发往各个矿山、伐木场从事苦役。
“好好的干,说不定以后你们会被赏给户籍的。”
分配这些官奴的时候,春风得意的郑折大人勉励这些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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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二十七章 检点战利品 分赃
升龙西门外,一行队伍有些紧张又略带着几分兴奋的看着这座不久前刚刚改换了主人的城池。
“陛下,据说南中军对升龙城发起攻击一天之内便破城而入,俘虏郑氏逆贼宗室全部人员。”
作为莫家与南中军往来接洽的使者莫得令,自然有义务向自己的皇帝,大明安南都统使莫氏家族的第八代皇帝莫敬恭介绍一下咱家的盟友,大明天兵的赫赫武功。
有些消瘦的莫敬恭抬头看了看城头上的大明日月旗,和巨大的李字纛旗,以及那些手执刀枪火铳在城头往来巡逻的士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升龙,我们又回来了。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常驻于此了!”
莫氏同黎家、郑家打了几十年的仗,便是这升龙城,就是莫敬恭自己也是几进几出的,城中百姓对于城头变换大王旗早已习以为常。如果不是李守汉的介入,这个时代的莫敬恭将会在1625年郑家对高平的讨伐中被俘斩首。而莫家的残兵败将则一直会坚持到麻子年间才被黎氏朝廷消灭掉。
“进城吧!我们去见李大人。”
身为主帅的莫敬恭口气淡淡的吩咐着属下臣子们,尽可能的压制住内心如同南海波涛一样汹涌澎湃的心情,免得让这些臣子们发觉。
但是,在城门口,却是遭到了阻拦。
“混账!这是大明安南都统使莫敬恭大人的车驾,你们居然敢不让入城?耽误了与你家将军的军国大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头前开路的莫得令没有敢说这是我家皇帝陛下的车驾,只能将大明安南都统使的招牌拿出来唬人,试图将眼前这个守门的哨官唬住。
那哨官也懒得同这群人多费口舌,只是将脖子上的铜哨“嘟嘟”吹响,同时挥动手中的红绿两色指挥旗,顿时,方才还在一旁休息的两队士兵如狼似虎的冲了上来,列队站好,持刀举枪,进入了战斗准备状态。一旁炮位里的两门火炮,炮手们也将手里的火折子点燃,随时准备击发。
“我最后说一遍,有主公的大令可以进去,没有主公的令箭,别说你是都统使,便是北京城里的皇帝老倌来了,也得在门口等着!”
便是莫敬恭心中有心理准备,此番前来,必定是要被南中军上下折辱一番,但是碍于双方实力的差距,也只能是忍气吞声,做出一番认低服小的姿态之后,看看能够从南中军手中获得什么样的利益。
却不想在城门口便受到了这样的待遇!连城门都进不去!
旁边的几员护卫的武将早就鼓噪起来,做好做歹的。有效仿樊哙的,便要硬闯,有心高气傲的,便要拨转马头回去,也有在那里破口用不知道哪个部族的语言在骂街的。
“陛下!陛下!”莫得令在莫敬恭耳边低声提醒,“望陛下看在清化以东、升龙以西的数十座城池、百余万百姓的份上,忍一时之羞辱!待得土地人民到手,臣等辅佐陛下卧薪尝胆、励精图治,定能以雪今日之辱!”
“以爱卿之见,便在这里等候?”
莫敬恭的声音依旧是平静如水,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喜怒哀乐。
“这个,。。。。。。”
“主公军令到!”
正在君臣二人在城门外踌躇不决的时刻,从城内一匹快马驰来。马上的骑士手中高高举起一支令箭,口中不住的大声吆喝。
“何人在此?!”
那执勤的哨官转身向来者询问。
“某来!”
马上的骑士一边让胯下的战马变成小碎步,一边回答着哨官的问话。
“下马!验过腰牌!”
在十余步之外,骑者勒住缰绳,从马上翻身跳下,取出腰牌交给一旁的士卒检验。
验过腰牌无误,哨官对骑者态度便告不同。“不知上官到此有何指教?”
“奉主公将令!”骑者高高举起手中的大令,“到此接安南都统使一行人等入城!”
哨官仔细的验过了大令,并在《阵中日记》上写下了一笔,年月日时辰,某人持主公令箭编号某某,到城门接引安南都统使一行人入城。
升龙城中,守汉在昔日黎氏的皇宫中高坐,身边是身着素色道袍的李沛霖。
“主公,我们当真要将升龙以西,直到清化的几十个城镇都交给莫家?”
沛霖赤着脚指点着脚下一幅硕大的地图,守汉端着一杯热热的甘蔗酒,细细的品味着,他最近喜欢上了这种略略带着一丝甜味的酒。
“这一带可以说是安南的膏腴之地,虽然经过数十年的战乱,但是一旦稳定下来,莫家在此休养生息,不过十数年,又是鱼米之乡钱粮广有。这对于主公的大业可是一大威胁。”
消灭了郑家的势力,整个安南的地面上,便只有莫家一股势力,而这股势力也早就被郑家虐的只剩下一口气,如果不是南中军不停地用钱粮器械支援,给莫家续命的话,估计莫家皇帝莫敬恭的人头,早就被郑家做成尿壶了。
“除了寮国的地盘之外,我们打下来的清化以西太原等地都交给莫家。封好府库登记造册一并移交给莫家派出的官员。但是,各处城池,在我军驻扎期间一定要严格执行日丽十条的政策,特别是解放奴隶这几条,移交之后,将人口能够带走的全部带走。给莫家留下的不是一座空城,而是一座座基本上没有劳动生产能力的城池!”
守汉说的若无其事,说完,将杯中的甘蔗酒一饮而尽。细细的品味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滑过口腔咽喉的感觉。
沛霖倒是听的双眼直放光,他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一具算盘,在图上标识的城镇上寻觅着人口、田亩数字,开始噼里啪啦的拨弄起算盘珠子。
这地图是根据商情室的调查结果和黎氏朝廷中存放的户籍册页赋税清册等文件中的数据综合绘制而成,每一个城镇都用蝇头小楷标注着该处的特产(主要是矿产和木材种类)、人口、田亩、赋税等基本情况。这对于守汉等人统计数字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响了很是一会,守汉只听得李沛霖长长的重重的出了一口气。“主公英明!这一招釜底抽薪,足可以让莫家有苦说不出,还得感谢咱们,用真金白银购买咱们的出产!”
不止于此!
守汉心中暗道一句。
他拿起一支笔,在安南北部区域上斜斜的画了一道,将与云南、广西交界的老街、河口、高平、同登一带都画了进去。只留下了广安、海宁两处。
“便是照着这个区域交给他们!我们只要这煤田!”
灭掉郑家,对于守汉而言,得失都是巨大的。失,自不待言,自己喜欢的一个女人为了救自己,舍身挡在了毒蛇的尖牙之前。得到的,最大收获,不是升龙城,不是整个红河三角洲。
而是广宁煤田!
广宁煤田,位于安南东北部沿海的广安、海宁地区,南北向延伸100多千米,是东南亚最大的煤田之一。为守汉的工农业生产提供着能源和原材料。在我们这个时代的记录里,广宁煤田西部赋存10层左右厚2~8米的煤层,东部含煤性更好,煤层总厚约120米,个别煤层厚30~40米,为低灰、低硫优质无烟煤。共有15个矿山,资源量65亿吨以上,探明储量15亿吨。
最要命的一条是,这个煤田可以露天开采,露天开采产量占70%!
煤田对于守汉、对于南中军意味着什么,执掌政务的李沛霖很是清楚,但是他对于守汉大笔一挥,便将几乎三分之一的红河三角洲划给了莫家,还是有些心有不甘。
“没有关系!”
面带着一点微醺之后的醉意,守汉伸手示意一旁的侍卫再添酒来,侍卫迟疑了一下,用眼神向沛霖请示,沛霖很是无奈的点点头。
“莫家自来忠于大明,几代人都有人在朝为官,也为大明朝廷有些功劳。给他们,总比便宜了那些宵小们好。”
“而且,莫家眼下是空心大佬倌,除了一个大义名分之外,别的称雄资本半点也无。不管是兵马是钱粮是人才,都是两手空空。放他们在北方,隔断与内地的陆路联系,我们便可以埋头整理内部事务,清剿土司,开垦田地,冶炼钢铁,增加财税收入。十年之后,便可以与各方英雄会猎于天下!”
“主公的意思,便是让莫家,充当一堵挡风的墙?”沛霖很是恰到好处的碰了一句。
“不错!这草包倒是一堵挡风的墙!”守汉口中不由得哼唱了起来那句著名的唱段。倒叫一旁的李沛霖有些摸不着头脑,主公哼唱的曲调倒也有些韵味,不过,这曲牌是什么?昆曲定然不是,那是什么剧种?
沛霖怎么会想到,自己这位主公口中哼唱的曲调,竟然是为了给同辽东李家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的爱新觉罗家族的孙子弘历祝寿,而衍生出来的京剧?
两天后,南中军总统官李守汉接见安南都统使莫敬恭。
额!似乎有点奇怪,在阶下行一跪三叩礼节的莫敬恭,在大明的官身品级可是二品,而李守汉的所谓南中军总统官,却是一个私相授受的职务,他本身的官衔不过是一个世袭的守备衔千户罢了!
原因?
没有别的,看看在一旁严肃整齐站立的南中军士兵就知道了,两个字,实力!
已经改换装束,一身妇人打扮的黎慕华,也是很是欣慰的看着这一幕,自己的父亲、祖父与莫家交战数十年,始终未能将莫家彻底消灭,今天能够看到莫家的家主跪在自己丈夫的脚下也是一件值得告慰列祖列宗的事情。
莫敬恭已经从前往李沛霖处打探虚实的莫得令口中得知,南中军上下有意将升龙以西、清化以东地域送与莫家,登时让这位莫家的敦厚王,谥号起天挺地克文定武灵皇帝,有些喜不自胜。
自家的事情自家知,凭借自己的实力,是很难将这广大的区域一一平定的,虽然各处还有很多暗中支持莫家的势力存在,但是在郑家的打压清剿之下,这些势力也都是奄奄一息了。但是想不到的是,这南中军的高层居然要将这数十座城镇拱手相让?真是天上掉下一张又大又厚油汪汪的馅饼!
但是,莫敬恭没有想到的是,别人丢到你头上的不一定是馅饼,也有可能是铅球。就算是馅饼,馅饼里兴许夹着毒药。
但是很多人往往是只看到了馅饼油汪汪的表面,不知道肉馅里面夹杂的内容。
莫敬恭人如其名,当他从守汉口中正式得知南中军将要撤出清化以东、升龙以西的地域,总计将近三分之一的红河平原将归属到莫家的名下。南中军将军府已经命令前敌将领封好府库,检点赋税册页,准备向大明安南都统使衙门移交的时候,他毕恭毕敬的向很明显是僭越、高踞在黎氏皇帝的龙椅上的守汉行了二跪六叩大礼。以表达自己对南中军将士的感激之情。
“谊属同僚,大人何必如此大礼?”箕坐在龙椅上的u守汉等到莫敬恭磕完了头才出声制止,并命人去将莫都统搀扶起来,赐座看茶。
当下,宾主双方在融洽热烈的气氛中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就共同关心的打击郑氏残余势力、恢复法律和秩序等相关问题进行了磋商。李守汉庄严表示,南中军定然充当好安南都统使衙门的坚强后盾,对于莫都统使在辖区内行使职权大力支持。同时,对于都统使衙门需要的各类物资予以敞开销售,保证都统衙门尽快的恢复这一地区的生产和生活。
都统使莫敬恭表示,在长期尖锐残酷复杂的斗争中,南中军将军府,始终是安南都统使衙门的好兄长好朋友好伙伴,以后更会是好邻居。安南都统衙门,定会在长期的合作当中巩固和发展与南中军将军府的各方面关系,尽自己的一切可能来感谢长期以来,南中军将士百姓对安南都统使衙门的帮助和支持!
双方的分赃会议便在这种你好我好大家伙都好的气氛中结束了,莫家的都统使衙门得到了城池和地盘,李守汉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煤田,以及大约一半左右的红河平原。
除了煤田之外,守汉还有另外的收获。
“陛下!臣等前往接受各处城池,却发现有些古怪!”
一名莫家朝廷的官员向自己的主子禀报情形。
“各处城池,完好无损的移交到我军手中,府库财物也逐一移交,并且签订了移交文书。但是,臣在巡视城中的时候发现,城池之中,几乎所有的奴隶、工匠、百姓全部被南中军裹挟而去!各处村寨中,那些种田人也被南中军卷走!只有散居各处的豪强富户未有受到骚扰,但是,”
“但是什么?!”莫敬恭对这个臣子有些不满,不就是南中军裹挟走了些穷棒子苦哈哈吗?瞧你这个大惊小怪的样子?!
“那些豪强,大多数是郑氏的死党余孽!眼下正在彼此之间暗中串联,图谋不轨!”
这样的情形,在之后的几天内纷纷传来,莫家事后不完全统计,南中军东撤之后,在自己的辖区内至少减少了二十万以上的青壮年人口。从城市到乡村,数十里不见人烟,并不是文人笔下的夸张之词了。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便到这里告一段落了,猪脚在继承了祖宗基业的基础上,将其发扬光大,成为自己立身于乱世的资本。下卷将为猪脚展开一个更为广阔的舞台和空间,敬请拭目以待。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二十八章 煤铁联合企业的构想
守汉的书案上摆着几份文书,让他很是踌躇,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
这样的情形自从他接位以来,似乎没有发生过,以前所做的任何事,在别人眼中都是极其洒脱自然,否则便不是天帝选中的人物了。
一份《石溪铁矿储量开采情形》的说帖,一份《广宁煤田各处窑口情形》,还有两份,分别是焦化厂和冶金坊的各自情形回禀。主要是这两家的生产情况。解决了郑家在背后的威胁,全军上下似乎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颇有几分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意思。
在天启七年正月初五的开年茶会上,守汉拍了桌子!
“丢那妈!干伊娘!日你阿娘!你个先人嘞!”
面对着满堂的武官和各处赶来述职的地方长官,守汉用各地的方言破口大骂,顿时令在场的人们噤若寒蝉,有个别心理素质比较差的,已经忍不住开始发抖了。
“才刚刚打垮了郑家,士兵就不出操了!水手也不打扫船舱卫生,擦洗甲板了,炮场日也从五天一次变成八天一次了!你们告诉我,是不是从此就天下太平了?!”
“嗯!?”
足以容纳上百桌酒席的大厅里,变得极其安静,仿佛身处荒山野古之中,安静的令人感觉到压抑。
“主公,兄弟们只是觉得连年苦战,今日好容易南北方之敌都被打败了,又恰逢新春佳节,于是有些高兴的过了头。您放心,标下回去之后马上就好生的操练这群狗东西,不把这些日子的欠账补回来,老子就不是张小虎!”
身为水师左翼统领的张小虎,因为平素里和守汉开玩笑开惯了,胆子比别人稍稍大些,于是便开口讲情。
“连年苦战?这不假!从我接位以来,先杀何某,后征寮国,跨海东进与吕宋对阵,渡江南下与阮家作战,平真腊,灭占城,讨暹罗,确实是征伐连连,可是!”守汉提高了声音,“你们把酒杯先放下好生想想,如果不打仗,如果我南中军不拼死向前,可有我南中军的今日?!”
“如果我们不奋斗,不作战,那么,便是当日的一个小小的守御千户所!可能有今日之繁华荣耀之景象?!有这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的日子?”
“漫说是这样的日子,大家都想想,你们十年前是什么景象?这河静府十年前是什么样子?十年前的守备府,可有能力奢谈灭阮家、灭郑家?不被他们洗劫一空,杀的精光就不错了!”
一席话,说的在场的人们都低下了头,南中军的文武官员中,除了极个别的几个,比如李沛霖、叶琪之外,绝大多数都是起自田间营伍之中。不是来垦荒的闽粤流民,便是如王宝、彭坤、阿金之类的苗瑶部族之民,或者是像吴老狼那样的不第童生。十年前,漫说是身居要职,掌握着数百上千人的武装,或是执掌一地的民政,很多人真个是家无隔夜之粮。
“今天是和大家一起喝年茶,议一议今年的大小事情的,大家只管好生的喝酒,回去之后,将各自管辖范围内的事情都理一理,元宵节前上交。”
发完了火,总要让人们都能够收场下台,于是,守汉举杯祝酒。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心知肚明,今夕何夕?再有几个月,被东林和东林的后代们贬斥的一钱不值的木匠皇帝天启皇帝就要驾崩了。天启皇帝死后,能够替他掌控全局的魏忠贤,也在东林代表的全国人民的千夫所指中被伟大英明光荣正确的处死了。所谓“众正盈朝”的局面又一次的出现了。
明代后期很是奇怪,凡是所谓的阉党主政奸邪横行的时候,国家财政状况就会好一些,老百姓的生活负担也是轻一些,各地的粮价物价也会低一些。相反,东林的正人君子们一上台,立刻便是税赋减少,国家财政紧张,当兵的领不到军饷,吃不饱饭。老百姓怨声载道,米价飞涨。
而东林们只需要在关键时刻说一声天命所归,大明气数已尽,便可以施施然的剃刀临头,将三千年未曾更改的衣冠彻底改变,接着去称颂圣明天子。
崇祯重用这样的一群人,国家会到何种地步可想而知,上台之后不久,便是八皇爷兵临北京城下。从天启末年便开始的陕西灾民动乱,逐步演化成为了暴动、起义,最后形成了大规模的农民军,史书称之为流寇,窜扰江淮河汉之间,之后国事更是每况愈下。
但是,在守汉看来,这,便是他必须要抓住,也可以抓住的一个机会!
所以,他必须要时时的鞭策一下这群手下们,不能够让他们在这种安逸的生活中丧失锐气,丧失斗志!
但是,很快,一堆堆的文书便如同雨季里的雨水一样,连续不停的落到了守汉的桌案之上。
别的倒也好说,最让守汉为止纠结的,便是煤铁之事。
后来的历史研究者,有人从另外一个角度研究守汉对外的历次作战,得出一个很有趣的结论,那就是,发动战争的目的和结果,都同经济发展有着密切的联系。
“也就是说,李守汉的对外战争,其实是他亲手放出来的生产力发展这头巨兽推动着他,让他不得不如此!”撰写这篇论文的学者在大会上如是说。
“同西班牙人作战,是为了商贸;同张小虎海盗团伙的作战时因为商贸通道;同阮家的战争,是为了九龙江的土地,另外,还有大批的高岭土资源。同暹罗、真腊、占城等当时的地方政权的战争,亦都是如此。北上讨伐郑家,其目的更是广为人知,就是为了能源。这和我们这个时代某几个国家为了石油大战如出一辙!”
守汉此时却是在考虑另外一件事。
广宁煤田已经尽在掌握之中,石溪铁矿更不必说。现在涌在他脑海中的便是这样一幅图画:广宁煤田露天开采出来的煤炭,被运到焦化厂炼成焦炭,之后便同从石溪铁矿开采出的铁矿石一道,被送到已经改名为钢铁厂的冶金坊,送到小高炉中进行冶炼,同时根据情况添加诸如锰矿石等添加剂,或是炼成球墨铸铁,或是变成高锰钢。
这样的做法,便是煤铁联合企业的构想!
在原先的操作环节之中,横亘着郑家这个绊脚石拦路虎。煤炭供应必须要考虑到他的利润、交付期、数量等诸多因素,凭空增加了不少时间成本和经济成本。如今,自不必说,可以根据自己的要求和想法来制定生产计划。
之后便是通知两处矿山各自开采足够的矿石和煤炭便是。
放下手中的几份文书,用侍卫送来的热毛巾擦了擦脸,守汉的脑子似乎清醒了许多,“玛德!为什么别的穿越者,只要考虑作战就可以了,别的什么都不用担心,想打那个就打那个,哪怕是在地球的另一端,也要高喊一声‘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轮到我,就要像个守财奴和小地主一样,扣扣索索的算计兵马钱粮,整理刀枪器械,计算一下后勤支援的极限,甚至连煤炭的存量都要考虑?!不公平啊!”
在心里吐槽了几句,守汉拿起书案案头的铜质摇铃,轻轻的摇动了两下,清脆的铃声响过几下,门外执勤的侍卫走了进来。
“主公,何事吩咐?”
“请李大人到我这里来议事!”
李沛霖的职务虽然还是将军府的长史,但是分管的范围,已经是一个布政使的全部职责。除了不分管兵马和军工之外,其余的,举凡垦荒、移民、修路、建设村寨屯堡、任免村长,等等诸多事宜都归他执掌,守汉只是在大方向上做出指导。
遇到这样的主公,有着如此广大的施展平台,(南中军的辖区如今包括从升龙到柴棍的广大漫长的海岸线,西面与缅甸接壤,寮国、真腊、占城都已经成为了历史。南面到了湄南河流域。)大约相当于中原的几个省的面积,几十个州府,几百万人口(有华夏户籍或者是为南中军服务的.)在自己手中,这种感觉比以往李家最辉煌的时候还要来的好不知多少倍!
“宗兄,这几日过得如何?”
在不那么正式的场合,或者是讨论不是特别严肃的话题,商议十分重要的公务,守汉喜欢用比较轻松愉快的称呼来同部属聊天,有的时候,他甚至会叫部下的外号。
“嗨!每日里酒肉征逐,老二又是一个好朋友、爱热闹的人,从腊月里到元宵节,几乎无一日不宴客,无一日不饮酒!搞得我现在只想喝一碗稀饭!”苦笑了两声,李沛霖也是很无奈。
两个人各自装好一锅烟,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宗兄,今天请你过来,有点想法同你谈。”
守汉开门见山,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的与李沛霖讲述了出来。
“将冶金坊改成钢铁厂,与石溪铁矿、广宁煤田联合起来,成为一个大的买卖?”尽管觉得用买卖这个词来形容有些不恰当,但是沛霖也想不好别的词汇来形容。
“对!是煤铁联合企业!”
“企业?是不是同买卖的联号类似?”
“嗯,也可以这样理解。”
守汉的意图和构想是这样:钢铁厂根据要求制定生产计划,将这个计划分解之后,把需要的焦炭、铁矿石数字分别知会给如今还在化工坊名下的焦化厂、石溪铁矿等处,由他们提供焦炭和铁矿石,同时,钢铁厂将所需物资的资金拨付给焦化厂、铁矿、煤田等处,四家形成一个完整的生产链条。而广宁煤田和石溪铁矿,则是这个流程中最基础也是最要紧的一个环节,原材料供应。
沛霖的脑袋开始飞速的旋转起来。
“主公,这几家合在一起,确实是件好事。但是,如今我军大局初定,几年之内不会有大的战事出现,钢铁的需求似乎没有以往那么强烈,这钢铁厂出产的诸多钢铁,单单靠南中军这几百万人口似乎消耗不了啊!”
守汉很是赞许的看了一眼李沛霖的脸,这个家伙几年下来也是近朱者赤了,脑子里已经有了经济概念,知道考虑市场需求等问题了。不像那些官僚们脑袋一拍一个主意,丝毫不考虑是不是符合市场规律。
“继续说。”
守汉剥好了一个桔子递到了沛霖面前。
“属下执掌民政经济诸事,当日主公命人建设高炉之时恰逢其会。那高炉给属下之震撼今日还记忆犹新,一具高炉,每三日便可出钢铁六百吨之多!这数字尚且不算那些坩埚、简易高炉(就是土高炉)所出之铁,通扯下来,我南中每月可以有数千吨钢铁。如此之多的钢铁,以往用于强兵,刀枪火器火炮盔甲都是用钢用铁大户,但是,如今似乎找不到能够如此消耗钢铁的去处了。”
“方才听主公所言,似乎尚嫌钢铁产量不足?”
守汉放下手中的桔子皮,用手巾擦擦手上的水果汁液,“不错!当然觉得少了!”
一句话出口,惊得沛霖有些呆了。便是如今的产量,一个月的数量便敌得过以铁业见长的佛山全年产量,犹嫌不足?这位主公要做什么?!
“宗兄,你说得对,眼下钢铁的军事需要是不如以前的多了,但也不是说没有了。我查了各处报上来的文书,截止到年前为止,各个村寨屯堡、各处府城,如今各类火炮缺位大约在一千余尊!这便是多少的数量?”
“还有一个去处,是我等之前有意无意的忽视了的!”
“以往我们将重点倾注到了练兵强军上,没办法,必须要生存,对于各地的农田水利,虽然也是倾注了很多心血,但是同军工相比毕竟还是欠缺了许多。宗兄,你执掌民政,你可知道,如今散居各处的四五千个村镇屯堡之中,农具的材质?”
“很多农民用的农具,锄头、锹、铲、犁杖,还都是用的木质的。木梨上包一点铁或者是镶一点铁,都是好东西。”
“属下有失职守,请罪!”
听守汉说到此处,沛霖不由得有些冒出冷汗,自来君主说出这样的话,便是要有追究责任的味道了,与其等主公追究下来,不如自己先行请罪。于是,撩起衣袍下摆,便要跪倒请罪。
“宗兄,此事与你无干!要是怪罪的话,其罪最大的罪魁祸首也是我。商情室在各处村寨做的调查,靠近河静府的村寨屯堡好一些,越远的,这些农业器具便越差。不是没钱买,用不起。而是货色少买不到。漫说是九转钢这样的精品,就是熟铁,这些在河静府街头的大路货色,也是很少。”
“原因无他!产量少!”
沛霖从惊愕中转过神来,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和结论。
“如果各地的农民,手中的农具都是九转钢的,哦,这个有些不现实,普及熟铁的农具,大家手里用的是铁犁头铁锹铁锄头铁镐,农田可以深翻,各处的农作物产量是不是可以提高很大一块?我们一直紧缺的劳动力,是不是也可以腾挪出不少来,到工场、船厂去干活?!”
沛霖有一个习惯,每逢有心中计算数字的时候,便用手指在衣服上比比划划,听守汉这一番议论,忍不住又用手指在裤腿上比划起来。
守汉同他多年相处下来,自然对他的这个习惯心知肚明,当下也不打扰他,只管在那里喝茶吃点心,以补充这半天来消耗的脑力。
“喔!”沛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已经将这个大概的数字算了出了。
“主公,当年冯默峰按照三口之家至少有两把镰刀锄头一把钉耙两个犁头一个,杂七杂八的算下来大概是二十斤九转钢,满足一个三口之家的最低农具需求。如您所说,普及熟铁制品的话,重量便要加重一些,属下按照二十五斤计算。。。。。”
“不对!你说的那些种类是最低的标准,除了镰刀、锄头钉耙、犁头之外,锹镐斧头等等也都要考虑进去,另外,我南中的计量单位,大家习惯是每一升水二斤重,如果换成内地的重量,便是每升水不足二斤。这其中的差别你也要考虑进去。”
南中的计量同内地的计量标准有较大的差距,以重量为例,南中军的计量标准每斤五百克,用比较明显的标准就是一升水的重量是二斤。而内地流行的计量标准,则是每斤从六百克到七百克不等。这样算下来,一斤之间的差距便要四两之多。
沛霖笑着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截止到平定郑家为止,我军散处各地人口户数,大约为一百零二万零七十一户。照每户至少五十斤(五百克)的标准配备熟铁农具的话,便要一次性消耗五千一百余万斤!这还不含那些要更换农具的!”
“如果按照主公以前提出的铧梨普及到每一户的话,这个数量就会更加的大!”
“再加上主公方才说的,那些火炮的缺位,一旦补齐也是一笔巨大的需求!”
守汉嘴里咀嚼着山竹,甜润多汁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山竹外壳的汁液将他的手染的红红的。
“所以,钢铁不是过多,而是远远不足!”
守汉为今天的谈话一锤定音!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双炉制的倡议
有人说要打破民国的纪录了,不错,没有钢铁,如何建成近代工业体系?
“天启七年的钢铁产量必须达到九万吨!也就是说,要达到一亿八千万斤!这九万吨中,呲铁钢要达到产量六千吨,九转钢要达到两万吨,熟铁三万吨,其余部分的都是生铁用来做外销和辅助使用。”
召集来汉元商号和冶金坊的诸位大掌柜和主事,守汉很是兴奋和认真的向他们宣布了自己的想法或者是要求。
同时宣布的是冶金坊正式更名为南中钢铁厂,增加人手,增加经费自不必说,但是,这样的生产要求,顿时让人们从方才的喜悦中惊醒过来。
天哪!
九万吨?!
一亿八千万斤?!
如果不是这些人们已经经历过小高炉的洗礼,见识过三天一炉子钢铁出炉,容积一百立方米的小高炉一炉出来便是六百吨甚至更多的钢铁的话,他们简直就会认为自己的主公失心疯了。
即使如此,如此的计划,也是令在场的人们有些惊愕。
新任南中钢铁厂厂长的凌正,顾不得升职的喜悦,起身向守汉行礼,“主公,如此庞大的产量,这个,这个,”有很多的疑问,堵塞在他的心头,却如同乱石堵塞的道路一般,一时间哪个也说不出来。
“凌工,你且安坐,我大概能够猜得出来你心中的想法,便由在下替你分说一二如何?”
坐在守汉下垂手的李沛霖,放下手中的文书和南中钢铁厂、煤田、铁矿联号的章程,笑吟吟的站起身来向在场的诸位拱手行礼致意。
“在下最近酷爱吃鱼,我等不妨便将主公所说的这九万吨钢铁之事,看成一条大鱼,商量一下应该如何尽享美味如何?”
沛霖的话,让在场的人们一阵哄笑,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我们将这九万吨钢铁视作一条大鱼,原料来源,诸如铁矿石、煤炭、焦炭等物,便是鱼头,如何生产,便是鱼身,冶炼出来这许多的钢铁之后,向何处去,便是鱼尾,凌工,在下说的可是您心中所想之万一?”
大小轻重合适的一顶高帽子正正的戴在了凌正的头上,让凌正有点飘飘欲仙的感觉,他内心的想法很乱,很模糊,但是,基本上没有逃出沛霖所说的这三大方面。
“那我便先从鱼尾做起,说说这九万吨的去处。”
沛霖便将当日同守汉一同计算的各处农具的升级、更新、换代、补充,这一系列活动所带来的对钢铁的需求量向钢铁厂的主事们做了一番分析。
与那日不同的是,不但数据更加详细精准,而且范围有所扩大,除了南中军本部之外,还增加了暹罗、琼州、吕宋,这三处南中军苦心经营的地盘。
“暹罗自不必说,分同藩属、谊属姻亲,且又有条约在那里摆着,如果我们不卖钢铁给暹罗的话,只怕主公回到房里,两位姨太太都不肯依呢!”
“轰!”人们的笑声在沛霖略带有几分戏谑味道的话语中更大了。就是嘛!我们同暹罗大城王的条约,可是贴的到处都是的,我们有权力和义务卖东西给暹罗的!而且,还得免税!
吕宋的地位相对而言就比较的暧昧了,棉岛被西班牙人割让给了南中军,章呈带着人在那里组织移民垦荒,开采矿山,种植甘蔗。几年下来也是人烟逐渐的稠密,产量也在不断地增加。
同时,在吕宋本岛,西班牙的总督们也在金币的指引下,不遗余力的为南中军工作着,这里如今似乎是南中军同西班牙总督府共同治理的一个地区。
同样的情形也存在于琼州,这里的官员们,对于地方政务的兴趣远远地不如对于孔方兄和黄白之物的兴趣。纷纷将有限的精力投入到热火朝天的贸易活动当中去,至于说张小虎在各地各处的扩张行为,对不起,那是在打击海匪!
“我们姑且不算对内地展开的贸易活动,单单方才我说的这四处,列位先生以为,这九万吨足以敷用了吗?另外,我们还有同佛郎机人、英吉利人、缅甸人的贸易,他们也都对我们的军工产品垂涎欲滴,可是那些刀枪盔甲火枪火炮炮子,都是要用钢铁来制造的!”
“照大人的说法,这九万吨钢铁,确实是不太多,几下里一分也就看不到什么了,”脑子里的一团迷雾在沛霖的条分缕析下变得逐渐清晰起来的凌正也恢复了过来。“但是,原料呢?!要炼这么多的钢铁,便要有更多的原料。”
如今南中钢铁厂对于焦炭炼铁炼钢已经运用的出神入化,对于小高炉的掌握运用也是越来越娴熟,生产这些钢铁,在技术上是不存在什么问题的。
麻烦之一就是原材料的保证。
“如今我们用焦炭炼铁炼钢,小老儿听焦化厂的人说,一百斤煤,经过加工,差不多出七十斤碳。按照一吨焦炭一吨铁矿石的比例混杂,这九万吨钢铁,至少需要十万吨以上的焦炭,也就是十五万吨上下的煤!”
“还不算铁矿石!”旁边的人丛中有人补充了一句。
“说的好!”
守汉在心里不由得为之赞叹,眼前的这群当年的工匠们,已经不单单是技术人员,他们已经逐步开始从技术人员向管理者转变,开始考虑整个产业链的上下游关系,产品的生产、原料、销售等等诸多环节。
“方才那位兄台说的话,在下也听到了,不错,如此巨大的原料需求,主公自然不会想不到,解决的办法便是广宁煤田、石溪铁矿、焦化厂三家,与钢铁厂连成一气,成为一个联合企业,我们便称之为联号,将从矿石、煤炭的开挖,到焦化、选矿,到冶炼,整体全部连成一气。既连成一气,又相对独立,根据钢铁厂每个季度提出的生产计划,制定自己的生产计划,并交付给下一个环节。”
钢铁厂的人们不做声,只是在各自的盘算着这样的利弊之处,以往所需的焦炭,都是从郑家手中购买之后加工而成,如今没有郑家的从中渔利,想来煤炭的价格会降低一些,那么,钢铁的生产成本也会低一些。
“好了,鱼头做汤,鱼尾红烧,如今剩下的,便是中段了,这中段的做法,便是要各位先生来拿主意了。”将原料、销路的问题解决,剩下的便是生产环节了,沛霖很是有自知之明的将这个技术问题,交给了眼前的这些内行们。
免得说的荒腔走板,失了自己的身份!
这个问题却也难住了南中钢铁厂的人们!
让他们引以为自豪的小高炉,一炉出钢铁的标准在六百吨上下,为期三天,也就是说,一个月下来,便是六千吨,一年就算风雨无阻,老天保佑,炉子上什么问题都没有,亦不过七万吨上下,何况炼完一炉之后,炉子还要检修一番?就算再加是简易高炉和那些坩埚的产量,距离李守汉提出的九万吨的产量还有好大一块。
这该如何处置?
“其实,我们可以再建一台炉子!”一个有些怯懦的声音从人群的角落里传来,声音不大,但是在寂静的环境里,便如同一个焦雷一般在人们的耳边炸响。
“苏老四!你在那里说什么?!”凌正有些不满的呵斥起来。
“凌工,言者无罪,何况我们只是在谈论。”守汉出言制止了凌正的进一步举动。
“这位苏老兄,您怎么称呼?方才说什么?”
“主公!他叫苏老四,他的名字您不知道,但是他的婆娘在这河静府可是名人,便是那开了大食堂的苏四娘!”
凌正一句话,人们又是一阵善意的哗笑声,苏老四顿时脖子都红了,被人当众说老婆如何如何,自己是如何的惧内,想来是一个正常的男人都要脸红。
守汉也是饶有兴趣的打量一下这个站在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苏老四虽然看上去有些木讷,但却不是那种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窝囊,而是有点忠厚朴实,想来是因为平日里媳妇过于能干,压制的他有些抬不起头。不过,身上的衣着服饰、脸上的气色倒是比别人都要好些,看得出,苏四娘这个有名的女强人,也是很知道心疼老公的。
“笑什么?!一台炉子炼一炉子钢铁,至少要三天,从温炉、装料、预热到点火冶炼,一直到最后清干净炉渣,这样算下来,一年下来怎么也不能炼出九万吨钢铁来!”苏老四大概是有些按捺不住了,也许是平日里被同事们的乱开玩笑积累的怨气,今天一起爆发了。
“但是要是再有一台炉子,便是简单的多了!一台装料,另一台在炼铁或者炼钢,一台在检修,一台在冶炼!”
苏老四很是理直气壮的说出了自己的设想。
“其实最好应该是有三台炉子,一台炉子工作,一台维护,一台炉子在做准备,第一台炉子熄火,第二台炉子已经启动开始冶炼,第三台炉子在做准备,第一台炉子在检修,这样一来,我们便可以做到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都有炉子在工作,每天都有几百吨铁出来!不要说是九万吨,便是十万吨也是轻松拿下!”
苏老四的这番话,倒是没有引起新的哄笑声,人们看到了李守汉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便不敢造次,不管真的假的,也开始思考苏老四的这个设想,分析他的想法中的可行性和弊端所在。
“老四,我问你。”
高踞在首席的守汉,半晌沉吟之后,终于开了口。
“你也知道,如今我南中缺少的是人,缺的更多的是技术人才。这一旦如你所说,建设了两台炉子,三台炉子,有炉子,没有那么多的人去操作,这又该如何?”
苏老四人虽然憨厚,但不傻,他也知道这是自己可能这辈子最好的机会了,于是打叠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守汉的发问。
“主公,其实也很简单。”
苏老四的法子说穿了,便是一文钱不值。从眼下高炉的操作人员中抽出三分之一来,再配属上一定比例的学徒工投入到新炉子的建设当中去。在建设高炉的过程中,让学徒们尽快的了解熟悉高炉的内部构造、运转流程。
“在实践中学到的东西比课堂上和工场里看,要来的快得多!就像我老婆的后厨,时不时的也让洗菜的小力巴上灶挥动一下锅铲,或者去切菜。道理是一样的。”
老实人毕竟是老实人,几句话便又暴露了本色,不过这次,守汉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让别人不好去起哄。
“我们可以让负责组织装料的兄弟们也去参与冶炼活动,去学习观察火候,至于说装料的事情,其实大可以由几名同事带领那些官奴去做就可以了,我们的同事只负责指点那些官奴应该如何将焦炭、矿石在炉室预热后一层一层加好焦炭,矿石,石灰石,这样一来,我们熟悉炉前业务的人便多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装料的人只负责装料?”守汉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厮分明是摸到了统筹法的门口了!
按照华罗庚先生的理论,将一件工作比喻成烧水沏茶的流程,开水没有;水壶要洗,茶壶,茶杯要洗;火已生了,茶叶也有了。怎么办?谁都知道洗好水壶,灌上凉水,放在火上;在等待水开的时间里,洗茶壶、洗茶杯、拿茶叶;等水开了,泡茶喝。
但是在实际的生产过程中,很多人却意识不到这一点,造成了巨大的窝工和浪费。其实也不能算是窝工,人家的活计做完了,没有活可干而已。如果有两台以上的炉子,完全可以将装料、出渣等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事情统一都交给那些官奴来做,至于说宝贵的技术人员,守汉可是舍不得让他们都去一窝蜂的装料、出渣。这样一来,充分的利用了官奴的劳动力,可以最大化的压榨他们的剩余价值。
至于说后来的人怎么评价,守汉懒得去管。只要自家是胜利者,把握好舆论工具,就算是用土人和官奴的尸骨堆积起来的工业体系,也会像美国人开发西部一样,变成一曲英雄的赞歌和一首美丽的田园牧歌。
两台以上的炉子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更好的利用工业效能,将第一台炉子产生的余热通过管道进入预热室,将六百度的热气吹进炉子,从而把最长需要两天的升温预热时间缩短到几个小时。
按照苏老四提出的理论,两台炉子,可以轻松的完成九万吨的钢铁产量计划,而且是在炉子运行状况良好的前提下,不会采取那种掠夺式的冶炼方式。
“我说老四,你拿出的这口锅,可是把李大人说的这条大鱼的中段给分着炖了,按照匠师协会的章程,你说我该奖赏你点什么?”一桩大事得到了解决,守汉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他开始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问起苏老四。
“给南中军做事,给大人做事,还奢望什么奖赏,那是属下的福气!”
苏老四有些不好意思的搔逗着炼钢工人特有的短发,有些不好意思。
“你的福气是你的事情,但是制度不可以破坏。这样,老四,这个法子是你提出来的,你便牵头负责建设这第二座炉子,明天起,交卸手边的一切事宜,到凌厂长手下专办此事。先写一个条陈上来,说明你的构想。至于说给你的奖励,等到第二组炉子投产之后大头再议,眼前只能给你点小的好处。”
“主公,那给老四小的好处是什么啊?”有苏老四的同事在人群里起哄。
“哈!老子把这钢铁厂上下执事人等的一日三餐,包括夜班工人的夜班饭,都包给苏四娘,这算不算是给老四的好处?”
“哈哈!这回老四回家去能够扬眉吐气了!”苏老四的几个亲近工友戏谑的语气围在他身边向他表示着祝贺。
钢铁厂工人的伙食标准在南中军系统里算是数一数二的,就是地位最低的官奴,也是一日三餐白米饭鱼肉管饱,到了后来还有猪肉跟禽肉,而且每月还有工钱,哪怕是奴隶的工钱也比内地一些自耕农要赚得多。
“李守汉总是需要奴隶,而且他为了得到火腿,可以给奴隶香肠。但所有这些对正义和仁爱的让步,事实上只是一种手段,是用来加速资本在少数人手中聚积的过程和窒息那些没有这种额外收入就不能生存的小竞争者的手段。”
——弗里德里希.e《中华帝国雏形期工人状况》
“还有一件事,老四,明天就算是升职了,你是不是请我们大伙去你家食堂喝个酒,算是今天在座的人给你祝贺一下?”
听了守汉这话,在座的几位年高德劭的长者,冯默峰、凌正、雷明生包括李沛霖在内,都有些不以为然,自己的这位主公,到底是年轻啊!一不留神,少年人的心性就暴露无遗。
倒是一贯被人视为妻管严的苏老四隐约的猜出守汉的用意,大概是因为自家婆娘平日里太过于强势的名声,主公怕自己在家中受气,今天这一番作为,完全是给他苏老四站脚助威,南中军的头号人物统领数百万军民的李守汉到苏记大食堂吃饭,这本身就是给他最大的奖赏。
“可是,家里没有什么好吃的啊!那些粗糙的饮食,怕是不能入大人的口。”
“没事!方才李大人不是说了半天吃鱼吗,今晚咱们就吃鱼了!”
天启七年二月,南中军第二座小高炉开工建设。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三十章 矿场一日
要建立强大的工业体系就要有大量的生产,要有生产就要有原材料。而钢铁行业的原料,就是矿石和煤炭。
为了采矿,守汉将大量的人力都投入到了石溪铁矿和广宁煤田。
在这两处品种不同,采矿方式也不尽相同的矿山上,却有着类似的一幅情景: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般的人群在山间往来快速移动。
任何一个工业体系的建立都不是一首委婉动人的赞美诗,都是付出了极大地代价才建立起来的,而在17世纪,这个代价往往就是无数人的尸骨。
虽然守汉有“养牛当然不希望牛死”的话语在先,对于从土人劳工、自由劳工到那些由战俘为主构成的官奴都是保证营养的足够,一日三餐,大米白饭管够吃,每天收工时还有一小碗酒喝,但是,庞大的劳工队伍还是以每年百分之十左右的速度,为矿山附近的墓地输送着新人。
原因无他。
劳动强度和劳动量。
根据汉元商号的要求,矿山的劳工按照工种区分的话,主要是掘进、运输、分类(选矿?)等几大类,按照“丧尽天良毫无人性”的汉元商号习惯做法或者是李守汉给他们灌输的做法,详细的制定了每一个工种每一个人每天的工作量。负责采掘的,必须掘进几尺几丈,负责运输的,必须将若干矿石从矿坑里运到选矿场,而负责选矿分类的,则是必须将相应的矿石挑拣出来,送到堆料场。
然后那些被分类挑选出来的煤炭、煤矸石、铁矿石等,会被各自需要的工场运走。
但是,大量的人员伤亡,就在这几个环节之中出现。
塌方、冒顶,这类在现代采矿业中都不可避免的事故,在这里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不过,好在广宁煤田是露天开采,相对而言,还伤亡小一些。
“主公,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手里提着一根篾条的石溪铁矿的总管梁开,满脸的尴尬。
方才一个官奴躲在一个角落里偷懒,被正在高坡上巡视的梁开发现,二话不说从坡顶上冲下来,挥动手中的竹篾条便是一顿暴打,将那个官奴打得满地翻滚,口中哀告不已。旁边路过的劳工们只是瞟了一下被打的浑身鲜血淋漓,呼喊求饶不止的那个倒霉蛋,却是丝毫不敢停下脚步,背着巨大的竹篓背筐,依次缓慢的向坡上移动着。
打人也是一个很消耗体力的事情,梁开放下手里的篾条,喊过几名监工,让他们将那官奴拖走。
“给他狗日的上点药,回来接着上工!今天的签子完不成,晚饭就别让他吃!”
签子,是矿上对工人工作量的俗称,因为这些负责运输的劳工将一筐矿石从矿坑运到分类厂,分类场的工头和监工们会发给他们一根签子作为凭据,大抵每天往返若干次就会接到若干根签子,用签子来计算工作量。完不成每天规定的签子数的,便会被处罚。
做完这一切,梁开突然感觉有些异样,转过头来赫然发现李守汉为首的一群人,包括他的顶头上司,汉元商号的几位大佬,都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静悄悄的看完他处理这名官奴的过程。
守汉的眼睛在梁开的身上和手里的篾条上停留了片刻,黑幽幽的瞳孔里流转的神情让梁开有些浑身发毛,过了一会,他终于开口了。
“严格管理,督促生产进程是对的。”
这句话一出口,顿时让在场的人们无不是暗中松了一口气。都知道这位主公对于人很重视,往往在一些大家司空见惯的事情上出人意料的有些新做法,比如说提出要让劳工有饱饭吃,不但要吃饱还要有一定的油水,就算是官奴也要给一点月钱作为零用等等令人腹诽的做法。但是监工鞭打偷懒的官奴劳工的事情,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光是官奴,那些自己来矿山找活干的土人劳工,也是稍不注意就会躲到一旁去偷懒,然后到了开饭时间便从犄角旮旯里跑出来大吃大喝。有了守汉这句话,监工们便底气十足了!
“带路。我到采矿的地方去看看!”
给了梁开一颗定心丸,守汉示意他前面带路,去看看采掘现场。
“主公!采矿的地方岩石乱飞,且炮眼密布,主公万金之躯,切不可以冒险前去啊!”
听闻说守汉要去采矿现场,从梁开到林火风等人都是异口同声的反对。
以往铁矿的开采主要还是采用平峒加斜井的地下开采方式,工人到深深的巷道下面进行采掘。但是,如今的采掘方式却起了很大的变化。由地下开采,逐渐变成露天开采。
有了守汉这句话,监工们便底气十足了!
“带路。我到采矿的地方去看看!”
给了梁开一颗定心丸,守汉示意他前面带路,去看看采掘现场。
“主公!采矿的地方岩石乱飞,且炮眼密布,主公万金之躯,切不可以冒险前去啊!”
听闻说守汉要去采矿现场,从梁开到林火风等人都是异口同声的反对。
以往铁矿的开采主要还是采用平峒加斜井的地下开采方式,工人到深深的巷道下面进行采掘。但是,如今的采掘方式却起了很大的变化。由地下开采,逐渐变成露天开采。
全境推进,宽台阶缓帮作业的采剥工艺,在火药这个得力助手的帮助下,已经将地下开采方式彻底取代。但是随之带来的也是火药的大量消耗,不过,一发炮眼炸响,便是一片铁矿石被从山岩上崩落,接着便是那些负责运输的劳工背着竹篓背筐冒着烟尘灰土冲进还在弥漫着硝烟味道的爆破现场快手快脚的将大大小小的矿石装进背筐中,转身往分类场而去。
“我不去第一线,只去路上看看可否?”
这么多人的苦苦哀求,守汉自然不好说驳大家的面子,便是提出折中的方案。
一行人便顺着坡道,蜿蜒而下。当然,沿途自然是有人命令随行的亲兵和矿山的护矿队将劳工统统的赶到一旁,为主公先让开一条路。
一路走过去,耳边只听得远处一阵阵传来的打眼放炮声,只看见一阵阵腾起的烟尘滚滚,脚下踩着极为喧腾的浮土,呛得人有着忍不住的咳嗽欲望。开山放炮产生的灰尘,加上往来如蚂蚁搬家一般的劳工们身上的汗味,使得这里充斥着一阵阵令人喘不上气来的味道。向远处的山脊望去,草木不生,向下望去,一条条坡道直直的通向远处的矿场,这里放佛就是一个巨大的伤口,横亘在大地上。
而那些很是明显未成年的官奴,或蹲或坐,在紧张的对矿石进行分类处理,脸上丝毫看不出与他们年龄有关的神情,这样的景象令守汉有一种巨大的罪恶感。他忽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讲的就是西方财团对于拉美国家的掠夺,里面一个矿场的长镜头便和自己看到的如出一辙,只不过时间地点不同而已。
掠夺啊,赤裸裸的奴役和掠夺啊!守汉心中那颗还不曾完全被狗吃了的良心发出一阵阵正义的呐喊,但是,另一个声音却很不和谐的跳出来驳斥他,“狗屁的掠夺和奴役,在别的地方,这些人过的还不如眼下呢!在别的地方,他们哪里有能够充足的油水和管够吃的白米饭?再说,与其说让这里的资源白白的埋藏在地下沉睡,让那些白皮猪们来开采,让我华夏民族遭受几百年的沉沦屈辱,还不如我现在开采出来,用于建设我们的工业体系!”
正义的良知也不甘于示弱,“你个只知道自己的的家伙!我们要追求全人类,要追求普世价值!”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过来,“我打了你,你不能还手,因为你一还手就违背了你的普世价值观!”
不和谐的声音得意洋洋。
随行的一干人等自然不知道守汉心中的搏斗,只是一路随之梁开的引领而去,到了方才刚刚被火药放迸的一处采矿点,只见一大群劳工手脚并用的在那里忙个不停,几个监工用掩口巾护住口鼻,不停的吆喝着,“注意点,别让上头的石头掉下来砸到你们的狗头!”人们顾不上作答,只是围在刚炸出来的铁矿石堆旁边,只管挑大块的矿石的往自己背筐里扔。看看装的差不多了,估量一下自己能够背负的动,便背起背筐沿着人群的方向往坡道上走去。
劳工中按照身份的不同,包头巾也分为三种颜色。主要是战俘构成的官奴,头上的头巾是红色的,土人劳工,则是头顶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的头巾,而那些自己来打工的自由劳工,则是一律的白色头巾。不管是什么颜色的头巾,人们无一例外的将代表着工作量的签子牢牢的别在头巾里面防止丢失。
在巨大的灰尘笼罩下,矿场的人们无一例外都变成了“灰人”,一个个劳工半是赤裸的背着筐从守汉等人身边掠过,灰蒙蒙的身躯,只在人们的视线里留下一条灰色的身影。偶尔有人从守汉跟前经过时,朝他咧嘴笑笑,只有露出来的牙齿隐约还可以看出来是白的。
“回头矿上拨些款项,在工棚那边建几个冲凉房。让人们下工之后有个地方去洗洗,免得身上太过于污秽了!”被劳工身上浓烈的汗臭味道熏的有点头晕眼花,守汉这才意识到,似乎应该给这些劳工有一个洗澡的地方,要不然这种劳动力密集型的企业,清洁卫生不注意的话很容易造成传染病的流行。
草草的将石溪铁矿看完,守汉带着林火风等汉元商号的高层们回到了铁矿的办事房。同尘土蔽天硝烟满眼的采矿现场相比,这里不亚于世外桃源一般。
“梁开。告诉我,你这里的用工数,每天能够出产多少铁矿石,能不能保证每三天一千吨精选矿送到钢铁厂去?”
梁开有些小兴奋,开玩笑啊!刚刚制定了天启七年要生产九万吨钢铁的计划,主公就带着一群大佬到石溪铁矿来督导巡视,这还的说是咱们铁矿在主公心目中的地位不一样啊!
“禀主公,眼下矿山分为五个坑口,大约每个坑口有官奴七百人,土人劳工二百上下,附近来矿山找钱的百姓每日约有一百余人,加起来,大约有一千人出头,合计五个坑口的话便是五千余人,再加上打眼放炮的师傅、护卫的矿丁、矿上的监工等等人手在六千四百余人。”
矿山时常发生人身伤亡,所以人数也是变化不定,这一点守汉也是心知肚明。
“人数的事情不用那么精确,你只要告诉我能不能完成这些数字,或者需要什么条件才能完成?”
咬了咬牙,梁开决定说了。
“主公,如果要是给我足够的火药,还有运力,漫说是三天一千吨,就是一天一千吨,属下也能够完的成!”
“火药有的是!你想要多少便上一个禀帖给商号,商号会去兵房那里商量购买的事情,但是,运力的问题,却是难办的紧!”
没等守汉开口,林火风便皱起来眉头,他执掌着汉元商号的大小事务,对于各地的生产情况自然是了如指掌。
各地各处的工场、矿山、林场、造船厂,都在叫苦不迭,都要求增加人手或者是运力,来解决生产中各个环节衔接的问题,没办法,货不能畅其流,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而眼下困扰内陆地区的最大问题,就是用来运输的畜力不足,骡子、马、驴价格一路扶摇而上,甚至是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为了缓解运力不足的矛盾,有人甚至打起了水牛的主意,可是这个家伙走起路来同骡马相比,却是慢的不是一星半点!
“你先编制一个生产计划出来,先按照要求把矿石开采出来,之后再考虑运输的问题。”守汉对于这样的事情也感觉很是挠头,但是也只能是甘蔗吃一节咬一节了。
“主公的意思是?”梁开的眼睛却有些亮了,“属下这就编制计划,先去领他一千石火药回来,让打眼放炮的师傅连夜赶工,多放几炮,然后让那些懒鬼们每天多背一百斤,这样下来,主公要的矿石便都在料场堆着了,到那时候,我们再想办法去运输!”
唉!企业的生产管理与组织也是一门科学啊!要发挥最大的效率,要把每一个人的全部生产力都压榨出来,这绝对是学问啊!
眼见得日头偏西,见守汉也是有些意味阑珊,众人便提议回府,免得夜深路滑,再有些什么意外。
行至半路,守汉突然勒住马头,“那边是什么地方?”
远处,在暮色落霭中,隐约的红光闪烁,一阵阵的烟火之气传来。
“回禀主公,那是焦化厂的炼焦池子!”一旁有人回话。
“走!去看看!”守汉给胯下的乘马加了一鞭子,率先奔焦化厂的方向而去。一旁的林火风骇得急忙派人快马抄近路去焦化厂做些安排,打好招呼。
眼下焦炭己经是南中钢铁厂炼钢炼铁的必要燃料,每年炼一炉钢铁就要消耗大量的焦炭。好在现在广宁煤田已经被南中军夺取在手中,这里露天开采的大量优质无烟煤,烧制焦炭非常方便,大大地降低了南中军的冶炼成本。而且炼焦之后产生的焦油等物,经过二次分馏加工,还是染料和制造武器的原料。
行不多远,便是进入了焦化厂的地界,早已有闻讯赶来的焦化厂主管们在此迎候。略略问过几句话,守汉便让他们带路前往炼焦池子的区域。
眼下在各人眼前的这个炼焦池子,是一种长方形的炼焦池,炉底略高于地面,用砖铺平,四周筑土墙,墙脚深约一尺,墙高三尺、厚一尺四寸。炉宽八尺,炉长五丈。火门对称修筑,火门间距约三尺。火门形状,外方内圆,外大内小。
这种焦池星罗棋布的在远近冒着火苗和白烟,。煤炭从广宁等地开采出来,经过筛选挑出适合炼焦的,运到这儿后,便开始烧制。炼焦时间为三天,出焦率六成以上,(用在这里工作的炼焦师傅的话说,我保证一百斤煤出七十斤焦炭!嘿嘿,似乎小时候手不释卷的铁道游击队里的炭场也是这个出焦率啊!)共有焦池十座,每座一次可炼焦二十吨。
“大人请放心,我们这里只要有煤炭,断不会让几处高炉短少了燃料。”
焦化厂的胖主管拍着胸脯向守汉保证。
在守汉巡视石溪铁矿的第三天,雷明生带着营造厂的人们,到矿上踏勘地形,为矿上的劳工和一干执事、监工、护卫的矿山矿丁建设可以同时容纳数百人在里面洗澡的大型冲凉房。同时,在工棚区里,垃圾池、公共厕所也一个个的建设起来。
“主公对我们天高地厚,你们做事的时候一定要尽心尽力,那些懒骨头的官奴、土人,哪个敢偷奸耍滑的额,先吊起来抽五十篾条再说!然后给各处寨子发一个公告下去,哪个寨子的劳工懒骨头多,哪个寨子的人就莫要到我矿上来做事了!”
梁开在宣布每一个官奴和土人劳工每天的工作量增加一百斤之后,黑着脸对手下的一应大小监工们吼着。
“大人!”
一名小监工举手示意。
“有话说有屁放!”
“大人,如今各处都是在开夜班,我们是不是也开一下?我听说几个工场都买了电石灯回来,挂在高处照亮,苦哈哈晚上愿意多赚几个钱的,就来做事。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啊?”
“你在那里做什么春秋大梦?!咱们这个活,能够晚上干吗?晚上打眼放炮?不是老寿星吃砒霜觉得自己命长啊?”一旁的同事们有些不以为然。
“你们才是放屁!老子说的是白天多打几处炮眼,放迸的矿石晚上运!”
“噢!何老六,你个家伙说的有道理。晚上多点几处灯,也不管是官奴还是土人,只要下矿坑去背筐的,上来一百斤,就给一百斤的钱,我这就给大掌柜去写说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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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四轮马车和运输外包
同胡礼成、扈仲康等人不同,李家的当家人李寒亭如今的身家在当日归附守汉的人中间算是吊车尾的。
原因嘛,也是很简单,就是他做事比较求稳,比别人慢上半拍。导致很多的机会都眼睁睁的从自己身边溜走,只能够跟着别人吃点剩饭,捡别人的骨头啃啃。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李寒亭站在廊柱下,高声大气的吆喝着家人拿着帖子去请自己的姻亲,表妹夫扈仲康来家里喝酒议事。
“今天是什么日子?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
他的妻子安氏很是不解,但是不解归不解,自家男人的权威是不能挑战的,只得是怀揣着疑问,指挥着家人摆设桌案,安排果品点心菜肴酒水。
“二哥,这太客气了吧?咱们兄弟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啊?”
扈仲康被迎候在门口的李寒亭携手请进花厅,便看到正中的圆桌上一具硕大的铜锅在冒着热气,一旁罗列着大小几十个碗碟。旁边的小桌上,一坛子很明显的内地来的绍兴黄酒巍然屹立着。
看到这个场景,自诩为饕餮酒色之徒的扈仲康,越发的坐定了自己的结论,“这个李寒亭,无事献殷勤,定然有事上门。”
有什么事且不管他,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得等老子吃的差不多再说!
打定了主意,扈仲康便高踞上座,同李寒亭二人推杯换盏的喝将起来。
堪堪将一坛子绍兴黄酒喝光,眼前的海鲜牛肚鸭肠百叶也都祭了二人的五脏庙,李寒亭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二哥,最近您的生意如何?”扈仲康主动出击了。
“托福!托福!不过那里比得上兄弟你,财源广进日进斗金的?”李寒亭半真半假的捧了扈仲康一句,“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几分炫耀。“今天上午主公倒是召见了我。”
“哦?!”扈仲康的语气里不由得带着几分醋味,谁都知道,对于他们这些最早归附守汉的旧日官员,守汉都是优礼有加,时不时的会给指点一条发财大计出来。这李寒亭不知道今天得了什么好彩头,竟然让这个平日里居家十分谨慎(抠门?)的人能够如此的大请客?
李寒亭也不答话,只是朝在一旁伺候的家人微微点了一下头,那家人颔首示意。不一会就听得院子里一阵噜噜作响。
“此物,便是今日上午主公交给我的!”
停在院子里的,是一辆由两匹果下马拉着的四轮马车。
不过,车子的外形很是简单,只是一个车厢,外加四个轱辘,比较吸引人眼球的就是这辆马车通体是用九转钢制成,特别是车轴显得越发的结实坚固。
“来。兄弟你来看。”从一旁家人手中取过一盏玻璃油灯,李寒亭指给扈仲康看。
车轴和四个车轮上面,安装着几个巨大的弹簧,弹簧和长短不一的钢板构成了马车的减震系统。
除此之外,还有一处所在是李寒亭没有告诉扈仲康的,那就是这一辆车安装了滚动轴承。由四大件:滚珠(钢珠)、内环、外环跟保持器构成的滚动轴承,虽然很是耗油,但是却起到了减少磨损和阻力的作用,可以让车辆运行起来更加的轻松。
“这是枫树岭的那群家伙最近新做出来的,唤作什么载重马车,主公说至少可以载重一千五百斤,我让人试验了一下,拉两千斤,也就是主公说的一吨,这两匹马依旧行走正常。”
这一次,轮到扈仲康惊讶了,他的脑子在飞快的旋转,分析着守汉将这样一辆马车给李寒亭做什么用。
回到花厅之中,有家人献上香茶,李寒亭命人从书房取来一物。
“这是主公给我的。唤作什么特许状。”
“你也晓得,主公要求今年必须生产出九万吨钢铁,这九万吨钢铁,便是一亿八千万斤!别的不说,单单相应的矿石、煤、焦炭、石灰石的运输,便是海一样的量。”
“主公召见我,便是将南中军的物资运输这件事,交给了我来办。按照各处的要求,将矿石、焦炭、煤炭等物运到,眼下先做这个,日后的粮食运输货物运输等等各类大宗物资运输也都是交由我来办理。”
“百里百斤一吊一,恭喜二哥了!”
扈仲康带着羡慕的口气恭维了一句。他的心算极快,炼九万吨钢,需要的便是至少翻三倍的物资,而且还要有大量的残渣外运,这笔费用绝对不在少数。按照在内地的运费标准,这几十万吨的货物运输,绝对是可以让李寒亭吃的脑满肠肥的。更何况,以后每年都要有这许多的业务?
“我今天请兄弟你来,一是咱们兄弟两个许久未曾一起饮酒,二是想问问兄弟你,有没有兴趣参上一脚?”
李寒亭同胡礼成、扈仲康相比,简直就是老狐狸同天使之间的差距,这二人都是久经商场摸爬滚打的人物,但也是如此,李寒亭的话更加容易让扈仲康觉得可以相信。
“这是哥哥你搭帮兄弟发财啊!这等好事,我自然不能放过的。哥哥单讲无妨,需要兄弟我出多少银子?”
“这天底下的钱是要大家一起赚的,饭也是要大家一起吃。老实说,银子不用兄弟你出多少,不过,麻烦的是。”
麻烦的是,李寒亭手中的运力也是不足。
他计算了一下,要满足各处的要求,至少手头要有一百五十辆一吨以上的载重马车才可以勉强支应的开。按照果下马的运力,便是至少要按照一车四马或者六马的标准配备。如果要是换成骡子或者普通的滇马,数字就要更加的多了。
“我手里没有那么多的骡马。所以,得兄弟你把手里的骡马拿出来一部分。然后,还得想办法把不足的部分解决掉。”
“谁说老实人不会给人挖坑?”
这就是如今扈仲康心里的真实写照。
李寒亭将一部分收益拱手相让,但也将最大的一个难题交给了他。
“我手里各处商号买卖有大约二百余匹骡马,除了必要的之外,全部交给二哥你,明天便让管事的过来办理交割。”
虽然说二百匹骡马相对而言只是杯水车薪,但是对于李寒亭而言已经是雪中送炭,加上他自己拥有的二百余匹骡马,已经可以将八十辆左右的四轮马车投入运转。
“好!兄弟,有你这句话,哥哥我便放心了!我明日便命人去工厂订这车子!先定他一百辆再说!”
扈仲康摆了摆手,“二哥您先听我说完。明天您写一个说帖,把这边的情形给主公在说帖上说明,请求他帮助解决一批骡马,哪怕是从各处营伍中退役的骡马都可以!”
“这是为何?”李寒亭有些摸不着头脑。
“二哥,要不说你是老实人呢!你不大清楚,在削平郑家之战中,据我所知,大大小小的骡马缴获了不下几千匹,除了分配到各营之外的,至少还要一两千匹在主公手中掌握着,除此之外,各营退役下来的骡马,虽然不能继续上阵,但是用来拉车问题还是不大的。我和你打赌,这个说帖上去,至少主公会让你价购几百匹骡马。这样一来,便有了近千匹骡马。”
“如此一来,便可以勉强敷用了!”
李寒亭有些兴奋了。
扈仲康撇撇嘴,这位爷的格局未免有些太小了。“二哥,且听我说完。”
扈仲康给李寒亭出了个主意。
“你的意思去找那个老狐狸?”李寒亭有些不太情愿。“他可是说过了,放出风声来,这几年的马匹都是给主公的额,一匹也不敢往外面卖啊!”
扈仲康的主意就是去找眼下在富琅山区为整个南中军养殖繁育马匹的胡礼成家族。看看从他们手里能不能搞出一些骡马出来。
“我知道,老狐狸对外说的话我也听过。但是,他说的是卖,我们又不打算买。”
“那就更不可能了!老狐狸怎么会白白的送给我们骡马呢?”
“我们租!”
扈仲康的主意是这样,从胡礼成手中花钱租借骡马,来把这个运输货物的买卖搭建起来,开张之后,再慢慢的想办法去内地采购马匹来补充这部分缺口。
“没法子,时间就是银子啊!早一天开张,便早一天有银子入账啊!”
扈仲康一连串的做法令李寒亭有些眼花缭乱,他不由得出口要求扈仲康逐一的向他解释一下。
“老狐狸那里养殖繁育的,除了从内地广西云南引进的果下马、滇马之外,便是毛驴,另外还有从那些红毛夷人手中买来的什么大食马,将这些马匹混在一起,或是繁育骡子,或是培育新的马种。”
“但是,虽说马匹每年都可以生育,但是从生下来到可以使用,也是有时间的。骡子和驴好一些,大概是三年,而马匹则是要至少四年才可以。但是,这几年下来,拜玉米草所赐,我知道的,老狐狸手里的骡马不少了。这些骡子又不能繁育,只是白白的消耗他的草料人工,你以为这头老狐狸不想把这些骡子换成银子?但是他又不敢卖,只能是硬挺着。”
“我们花钱租!在合约上注明,只要他需要,提前几个月告诉我们,我们还他相同数量、品种的骡马便是!这样一来,我们的买卖便可以提前开展起来。一边做货畅其流的买卖,一面派人去广西、去云南去缅甸、去暹罗买马!”
两个人越说越兴奋,索性让人将各自的烟斗取来,便在花厅廊下支上两座躺椅,一面吞云吐雾抽着旱烟,一面斟酌着给守汉的说帖应该如何写,顺带着提出点什么新的要求?
扯到后来,两个人惊讶的发现,原来自己还有这么多的事情可以做?!
“这两个家伙!倒是一对人物啊!”
守汉将李寒亭执笔、扈仲康口述的关于货物运输中存在的各种问题和困难看了几页,不由得脸上露出了笑意,真是资本的趋利避害性啊!这两个家伙哭着喊着要求自己将平定郑家以及从暹罗人手里缴获的骡马等,哪怕是退出现役的也可以卖给他们一批。
看到后几页,守汉不由得一拍大腿,“嘿!人才!”
在这一部分中,李寒亭和扈仲康二人提出了要求开放南中军辖区内客运的要求,同时提出来的便是将现有的用来运输货物的四轮马车进行改装,使其适应客运业务。
“着兵房、户房于不适合军用之骡马中价拨四百匹骡马与李寒亭扈仲康二人。另责成李扈二人进行从河静经顺化至柴棍等地沿线客运业务之调查,调查完成后,另行禀明。”
禀帖连同批复回到李寒亭手中的时候,扈仲康同人称老狐狸的胡礼成艰难的谈判也算是告一段落。
老狐狸的胡氏养马场,以每天一吊钱的价格租赁给李寒亭扈仲康二人的运输公司一千匹骡子,二百匹果下马,三百头毛驴,为期一年,如果因南中军有军需要求,则运输公司必须无条件交付同等数额的骡马给胡氏养马场。但是要提前两到三个月通知运输公司。
虽然条件很是苛刻,但是对于顺风车行的二位老板而言,就算是再苛刻的条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账。忘记说了,二位将自己的运输公司起名为顺风车行。希望自己的生意能够顺风顺水。
“二哥!车行的事情你就多费心思来打理!”
在从户房取回顺风车行的一应文书之后,扈仲康有些按捺不住。
“我明早便搭船去广西,我就不信买不回骡马来!这个老家伙!掐死了咱们的脉,知道咱们要着急开张,咱们等于是替他养着这些牲口不说,还得给他钱!我算了一下,照咱们的运费标准,百里百斤五百文钱,就算是从河静府到石溪铁矿、到商埠煤码头,从焦化厂到钢铁厂这些道路都是烧灰路面,路况良好,顶多一天跑一个来回,这一千多头牲口,从租金连带着饲料人工,差不多是赚多少钱便赔进去多少钱!咱们顶多落下一个名声!”
天启七年三月初七。宜开张。
鞭炮声中,由李守汉题写匾额的顺风车行正式开张营业。百余辆四轮马车运载着铁矿石、煤炭、焦炭往来穿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三十二章 第二座小高炉投产
天启七年五月。端午节。
守汉用粽子和五彩线、艾草逗弄了一会儿二丫,让这个胖胖的小姑娘一会笑的前仰后合,一会又要去找阿娘告状。
在一旁晒着太阳坐在竹椅上一面喝茶,一面看着内宅开支账目的盐梅儿,不时地低声同美珊和诗琳姐妹两个商谈一下府里的开支情形,需要给黎慕华和五姨太画眉,哦,就是那个李秀秀的随身丫鬟,守汉因为秀秀的死,冲冠一怒为红颜,找到了一个合理合法的理由,灭掉了郑家,回来看到这个曾经和秀秀一起同自己共赴巫山的女子,在与李沛霖打过招呼之后,便由李沛霖认作义妹,由守汉收了房,不过,排位只能很是委屈的排在盐梅儿、美珊、诗琳姐妹两个,黎慕华之后,成为五姨太。
美珊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一面小心的同盐梅儿说话,一面用一双漂亮的凤眼看着在草地上同二丫嬉戏的李守汉。坐在盐梅儿下垂手的诗琳,同样的小腹微微隆起。
这是当日水晶宫落成之时,守汉拉着这对暹罗姐妹花在里面试验了一番的成果。
这应该是守汉在河静府过的最后一个节气了。
经过反复的测算、研究、讨论,甚至是争吵,南中军的高层们不得不承认,河静这里确实是有些偏僻了,对于整个战略格局的展开,工农业产品、各类物资、信息的传递流通都是极大的弊端,同时也不利于新区的开辟和发展。为此,大家决定,各级机构开始向昔日的阮家旧都顺化搬迁,河静府,则是成为南中军的工业基地。
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
以后河静府的功能定位就是南中军的心脏,为南中军的发展提供强大的动力和新鲜血液,而新的行政中心顺化则是南中军的大脑。
经过一个多月的搬迁,已经在顺化形成了新的办事机构和能力,各个机构逐步的开始运转起来。毕竟曾经是一个地方政权的核心,无论是从城池还是街道庙宇官榭都要比之前只是一座千户所的河静来得底蕴深厚。
但是,别人可以先行到顺化去打前站,但是守汉却必须留在河静这里,一直坚持到大概中秋节前。
除了政治方面的考虑安定民心军心士气以外,便是因为眼下第二座小高炉的建设已经进入到了尾声。
同第一座小高炉相比,第二座高炉在设计的时候便考虑到了热风炉技术,可以将炉温提前加热,虽然没有高炉的工业用温度计,但是参照第一座高炉的参数,守汉大概估计了一下,温度应该可以达到1000摄氏度。由此进行推测,原来的利用系数由2提高到3.5,把焦比由原来的1降到了0.75至0.6,这样提高了高炉的产量,降低了焦耗。
接下来,便是高炉的寿命问题。
同样是钢炉壳的第一座高炉,设计寿命应该是五年左右,虽然经过几次技术改造,但是守汉估计它的寿命不会超过十年。想想也没有别的办法,小高炉的命运本身就是如此。
冶炼时烟尘弥漫,大量排放有毒的废气、废渣和废水对周围环境影响较大,小高炉那仅有100立方米的容积,又没有烟气净化措施,污染严重、装备落后,属于绝对的淘汰产业之列。别的不说,单是“三废”排放严重超标。热能利用效率低,浪费能源,这几条罪名就能够让李守汉在环保局的办公室里痛哭流涕到天明。
但是,您说的那是二十一世纪,守汉所在的却是十七世纪。容积为100立方米的炉子,绝对是外星科技,一炉子下来可以出产几百吨钢铁,这样的技术,是绝对可以让苏老四这样的工人为之骄傲和自豪的!忘了说了,苏老四已经是二号高炉的主管了。
昔日在众人眼中的耙耳朵、怕老婆的孱汉,突然之间一跃而成为一个高炉的主管,手下有着几百号人,还有上千的官奴、四十多辆马车随时听候调遣,这种冲击对钢铁工人们是巨大的。除了升职之外,人们看到的是经济地位的变化,苏记的大食堂,已经把分号开到了钢铁厂的门外,每天到那里去享用一日三餐加夜宵的工人络绎不绝,只要拿出钢厂的腰牌,便有一个鸡蛋赠送。在这样巨大的变化面前,工人们无一个不是暗中憋足了劲,希望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苏老四。已经有小道消息在工厂里流传,主公在建立了第二座高炉之后,还会建立第三座高炉。自认为脑子比较好使的人,开始琢磨如何能够提高效率,减低损耗,用最小的损耗、最少的时间,出最多的钢铁。觉得自己技术还不错的,便继续苦练技术,力求精益求精。用习惯数字来衡量的守汉的话讲,一个个都在那里用米、用斤、用秒说话。
在以钢铁厂为核心的煤铁联合企业的建设中,随着守汉近乎于疯狂的不计工本投入,通往焦化厂、石溪铁矿的烧灰道路被拓宽,可以令五辆四轮马车并行。
当很多人还在为主公这个疯狂的举动捏一把汗的时候,嗅觉灵敏的各地商人已经想法设法的要在这座产量几乎可以同大明朝的半壁江山相比的钢铁厂建立业务联系。
顺风车行的东家之一扈仲康刚刚在两广地区透露出一些风声,便有人蜂拥而至。“扈大东家,你只要能够卖给我生铁,我可以白送给你五百匹骡马,并且卖给你一千匹骡马,以后每年都有至少五百匹骡马卖给你!”
能够有这样的豪客自然令扈仲康大喜过望,想想也不奇怪,这个时代铁器贸易的利润之丰厚超乎人的想象,从明中期开始,就有北方的商人南下贩运生铁、铁器等物,往往一次便驱赶数千头牛马用于驮运。
按照万历年间的钢铁产量价格计算,每吨生铁大约二十余两白银,依照守汉的产量计划,就算是全部生产的都是生铁外销,那也是一百八十万两白银。更何况,依据茅元仪在《武备志》中的记载,天启年间,一斤闽铁差不多要一钱六分六厘六毫银子,做甲叶的钢每斤计银二钱,做好刀的钢每斤计银三两。质量上乘的钢铁已经用斤来作为计量单位了。守汉同内地的铁厂相比有着三大优势,一是原料成本,建立了煤铁联合企业后,铁矿石煤炭焦炭都是作为钢铁生产环节出现,最大限度的保障了生产,压缩了成本。二是小高炉带来的产量。采用风热技术对高炉进行预热,可以确保在三天的时间内完成一炉钢铁的填料、冶炼、出产,清渣等全部过程,这个过程会有至少六百吨的钢铁生产完成。第三便是焦炭。守汉使用上好的无烟煤制成的焦炭来冶炼钢铁,基本上可以保证质量同用木炭作为燃料制成的钢铁不相上下,甚至还略胜一筹!
当商情室的情况汇总送到守汉案头的时候,他将这份文书交给诸位助手传阅,“如何?我说过,不会找不到去处的。现在不就有人拎着银子来到我们的门前了?”
吃过了粽子,饮过了雄黄酒,端午节的第二天,守汉接到了钢铁厂凌正厂长的禀帖,第二座高炉炉筒已经建设完成,马上就要进行内壁安装,恳请主公在开炉之日拨冗前往。
领导剪彩吗?
守汉有些哑然失笑,不过想想各个买卖开张之前东家要给金狮点睛、披花挂红一样,都是一个传统。
“不要为了赶进度而忽视质量、安全等因素,正式冶炼之时,我定然会前往祝贺。”
钢铁厂,以及它的母公司汉元商号,如果严格意义上讲,都是守汉的买卖,其他的人,或是通过缴纳资金入股,或是因为技术贡献、管理贡献,而获得一定量的股份,但是最大的东家却是毫无疑问的李守汉本人。
但是,想想以后一斤熟铁可以卖出一钱银子,已经是钢铁厂股东的苏老四做梦都要笑醒了,每日里只管督导着手下的班长们带着学徒,作为技术人员和建设单位同营造厂的人们一起监督着那些官奴尽快完成第二座高炉的建设。
如同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一天的长大一样,第二座高炉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完成了建设。
在六月里,经过几位大师仔细的看过黄历和风水,进行了严格的测算之后,决定在六月十七这一天,进行第二座高炉的处之女冶炼。
在鞭炮声中,二丫的小手将一根红色绸子拉下,红绸那一端的水车缓缓的转动起来,水车向高炉旁的鼓风机提供动力,鼓风机上的偏心轮把旋转运动变成往复运动,带动着高温热风如同钱塘江潮水一般涌进炉室。
通过炉筒旁开设的窥视孔,凌正眯起眼睛敏锐的发现炉内的温度已经到了最佳值,他将窥视孔的铅板推回原位。“好了!停了热风!点火!”
登时,焰火弥天地,红星照九霄!
远远的坐在临时用芦席竹子搭建起来的席棚之中的人们,就算是距离遥远,也感受到了铺面而来的热浪,守汉唯恐热气将宝贝女儿的小脸蛋灼伤,更不愿意女儿如此幼小便接受三废的洗礼。便将二丫交给奶娘,示意她带着二丫先去别的地方玩耍一番,如果实在是大小姐有点疲惫,便索性带着回府去就是了。
在场的人们顾不得去关注保姆奶娘带着大小姐先行离开,一个个只是眼睛死死的盯着远处那座小高炉。
苏老四和凌正两个,抖擞精神站在高炉侧面的窥视孔,用钢铁厂专业护目镜端详着炉内的变化。
炉子里的铁矿石在焦炭和石灰的共同作用下,已经开始逐渐变成铁水,慢慢变成了橘红色,慢慢的铁水和渣滓开始显现出来,在铁水上面,渣滓随着铁水的运动而时现时隐。这个时候的人们自然不知道什么是珠光体,什么是奥氏体,但是,凭借着多少代人经验的积累传承,凌正和苏老四知道,这座高炉已经是成功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继续加热,等到火候够了的时候,便可以开炉出铁。
这样的好消息,自然两个主管要第一时间向守汉禀告。当两个人忙不迭的一路小跑来到守汉面前向他禀告了这样一个好消息时,守汉很是嘉许了他们一番。
“主公,如果不出意外,这二号炉第一个炉期,便可出熟铁600吨有余!”
我的乖乖!600吨熟铁,这如果是换了在别的地方,便是以铁业著称的佛山,怕也是要全佛山的铁匠们忙活上几个月才可以达到的产量,而这里,只是一炉的产量。
这就是科技的力量!守汉心里很是装的来了一句。
一百立方米容积的小高炉,在自己那个时代是绝对要严厉打击取缔的行业,但是,在这里,却是足可以傲视全球的。便是用较低的系数3.5计算,600吨也是手拿把攥的。
“诸位,我们一干闲人今天也看了钢铁厂的诸位同仁是如何炼钢的,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他们将这些铁水变成铁锭,我们就不要在这里给凌厂长捣乱了。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吧!”
送走了守汉为首的剪彩观礼队伍,苏老四不由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那口座钟,再看看炉子里的铁水颜色,和凌正二人商量了一下,便由凌正下令,“准备开炉!”
一声令下,所有的人们都随之紧张起来,人们最后检查了一下身上作为劳动防护用品的棉袄棉裤,以及上身套着的棉甲,防止钢花铁水溅到身上造成伤害。
有人用长柄铁钩将炉门打开。顿时,一股炙热的铁流喷涌而出。沿着用烧灰制成的沟槽,铁水向前流动,官奴们用手中的长柄勺,将浮在铁水表面的渣滓捞起,有那大块的,被附设在沟槽上方的横板拦截下来,官奴们不时地用长柄铁勺将这些渣滓捞出,防止它们堵塞了铁水的出路。
沟槽的另一端,是一具具的模子在那里等候着逐渐降温的铁水。一个模子便是一百公斤,数百个官奴排出长长的队伍在沟槽的出口等待着去迎接铁水的到来。
数日后,一块打磨的精光闪闪的熟铁锭子,便被送到了守汉的桌上。
第一个炉期所生产的熟铁,总计产量六百一十二吨,大大超出了守汉的预计,大概和是新炉子有点关系。
“好了!两台炉子轮流作业,就算不是满负荷运转,保证一年下来九万吨钢铁,也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守汉很是得意的向后仰去。有了足够的钢铁,再加上硝化田贡献的火药,无量无尽的稻米,便是不能够争雄于天下,做一个割据一方的豪强总是足够了。
眼下冶炼一炉钢铁,大约需要一吨半到两吨矿石,再加上500公斤左右的焦炭,以及若干石灰,根据冶炼品种要求的不同,还要添加其他添加剂。除了冶炼出钢铁之外,那些废渣,也可以加以利用,作为硅肥的原料用来垦荒肥田。
除了硅肥之外,另外一个副产品,可是让守汉背上了不好的名声。
在炼钢之后产生的炉渣中,有生石灰因高温作用下脱碳产生的碳化钙,这东西还有一个名字唤作电石。
原来守汉也曾经制造过电石,只不过产量较少无法普及,但是今天,两座高炉每天都有不少的出品,那还等什么,拿来用就是了!
于是乎,各个工场、矿山、行业,只要不是对于味道要求的特别严格的场所,都用电石灯充当夜间照明工具。一些脑筋灵活的人,便开始打起了夜间工作的主意。
好一点的,便是按照白天的工时一样给工钱,人品差一些的便是打折给付,没有节操的,便是一顿夜宵打发了工人,更有那节操是负数的,干脆什么都没有。
“我们会很惊讶的发现通过延长劳动时间,提高劳动强度这样的手段,来榨取劳动者的剩余价值,始作俑者便是那位东方的统治者。李守汉逐步建立和完善了他的基础工业体系,随之而来的便是将他的各种产品向各地倾销,他的这种行为,对还处在自然经济状态下的人们,所带来的后果是灾难性的!”
——卡尔.亨利希.在伦敦海德公园一次抗议工厂主延长劳动时间的机会上所做的讲演。
别人怎么说,守汉自然不知道,他只是惬意的将双脚高高的翘起,身体向后仰,忽然,头顶似乎接触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体。
“嗯?!”
却是美珊姐妹那张俏脸。(别误会,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们是双胞胎。)
“相公,”一面用一双青葱般的手指给守汉按摩着肩背,美珊一边想着应该如何措辞。
“阿妈来了信,知道我和妹妹有了你的骨肉很是高兴,她打算过来照顾我们一段时间,不知道可不可以?”
便宜丈母娘要过来帮助自己老婆度过孕期,这种事情自然不能拦着,也不过就是多几个人吃饭罢了。
“没关系,回信过去,诶!不!你和你梅儿姐姐商量一下,直接从府里派人过去,到大城接上你阿妈过来便是了!”
“还有一件事。”
美珊有些期期艾艾的了。
“阿妈的信里说,阿爸想问问,能不能卖点好铁给他?不用太多,一个月有十万斤就可以了!”
“一个月十万?太有些,”守汉故意板起脸,口中喃喃盘算。
“如果相公有难处,妾马上写信给父亲,对他晓之以大义,让他莫要痴心妄想,还是老老实实的在自家的地里种相公给他的滴泪树就是。”美珊见势头不妙,立刻便准备转舵收帆。
“嗨!你莫要理会错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岳父那里一个月十万斤是不是够他老人家卖的!这样,你派人回去接岳母的时候,捎信回去,就说我说了,可以一个月卖二十万斤熟铁给岳父!问他可吃得下?”
“主公,沛霆从广州来信,他为咱们寻了一个大买主。也是要几十万斤熟铁!”
喜滋滋的李沛霖拿着兄弟的家书也来向守汉报喜。
(很是汗颜的发现,把小高炉的产量、容积、时间等数据给搞混了。把循环加入搞成了单炉产量。不过,这样算下来,100立方的小高炉三天的总产量在六百吨上下还是不错的。还望大家继续支持。)
最近似乎种田情节有点多了哈!?但是也没办法,这些不搞好的话,猪脚谈何基础去与马车夫、英夷、建奴、东林们去争雄?
还请大家多多的支持一下。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三十三章 广州街头的车祸
在我们生活的时代,如果你在花城之称的广州旅行,在沿江路西望,可以看到海关、邮局、天子码头等老建筑。其中,天字码头是明清两代的重要政治活动场所,但凡有两广地区的大员到任,有钦差到广东办差,都会在天字码头下船,之后乘舆张盖,一路鸣锣喝道而来。经过双门底,往如今越华路的制台衙门。
咳咳,扯远了,还是把视线投入到17世纪的广州吧!如今的总督两广兼巡抚广东已经随着星移斗转,由天启四年的何士晋,经历了天启五年的商周祚,变成了今天的李逢节。
一乘四人抬的轿子,从总督衙门抬出来,几名家丁在前后护卫着,沿着我们上面说的路线,往珠江边上而来。
“大少,我们这是去哪里?”
“不知道,随便走走,只管捡那风物好的地方去!”
随行的家丁头目抬头看了看红日西斜的天空,“大少,此刻如果要是去花船,怕是有些太早了啊?”
轿子里的人有些烦躁了,“只管来罗唣!告诉你们只管捡那好去处便是了,在这里一个劲的聒噪不休!”
挨了训斥,家丁头目只得示意轿夫们选择沿途风景繁华的地方去便是。好在花城,到处风光璀璨,倒也不乏去处。
经过十字街,眼前就可以看到天字码头上的牌楼了,家丁头目出了一口气,看来大少爷还是要到珠江边上去花船上赏玩一下珠江夜景啊!
“闪开!闪开!”
一阵急促的声音从一旁远远的传来。家丁和轿夫们循声望去,只见一辆马车飞也似的从远处驰来,马车的车夫不时的挥动手中长鞭,驱赶着马车前行。
“丢那妈!”家丁头目用苏州口音骂了一句刚刚学会的粤语,“长街之上,如此的怒马狂奔,也不怕出人命?!个赤佬!”
眼见得那车越来越近,轿夫们这才发现,要么自己的轿子闪避,要么是对方的车辆停下,否则,便是马车与轿子相撞的结局。
我们给他让?轿夫们想想都觉得可笑。咱们是谁?咱们是两广总督府的轿夫!这广州城里,还有何人比咱们的后台更加硬扎?四名轿夫依旧是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抬着明显僭越的绿呢大轿子向前走去。
“啪!”
一声清脆的鞭响,打得为首的轿夫捂住了脸不由得蹲在了地上。整个轿子随之便向一侧倾斜过去。家丁们急忙上前将轿子扶住,那家丁头目上前一把将赶车的车夫从四轮马车上拽了下来!
“你是哪家的奴才,胆敢如此放肆?”
“你是哪家的奴才,胆敢如此放肆?”
一样的词句,一个属于是从轿子里很是狼狈的被家丁搀扶出来的那位大少爷,另一个声音则是从四轮马车车厢里传来的有些阴阳怪气,带着些许公鸭嗓。
“原来是钱公公!”那位总督府的大少爷听到这个声音也不由得面色更变。
广州市舶司太监钱耀明,在两名小太监的搀扶下,从马车车厢里跳了下来,随他而出的,便是我们的李二公子李沛霆。
“嗨!咱家还当是谁。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原来是李大公子!”
被钱耀明的马车从轿子里甩出来的,便是时任两广总督李逢节的长子。
此时正是被东林的正人君子们痛斥的,阉党太监们最为猖狂的时候,能够外放的广州市舶司这个油水比较足的差使的太监,自然不是省油的灯。为了在街头的一点交通意外,便和他翻脸大动干戈,李明翰(编的,实在找不到李逢节的家人资料。)也是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一身便服,面团团一脸福相,如果不是没有胡子,眼神和言行举止与常人相比显得有些诡异,钱耀明公公便是一个典型的富家翁形象。
“来,明翰世兄,我来为你引荐一下。”钱耀明抓住李明翰的手腕,“这位是你的本家,李沛霆贤弟。这辆车,便是方才李贤弟慨然赠送给我的,不想却冲撞了你的轿子。明翰世兄,不会怪罪我吧?!”
“学生不敢!”
一面同李沛霆互相见礼,李明翰一面打量这辆马车。四匹一色雪白的大食马,鞍韂嚼环鲜明,马的辔头上,镶嵌着几枚珍珠,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用上好风磨黄铜包的车辕,紫檀木制成的车厢,不知用何种布料制成的幔帐,悬挂在车窗上,将车厢内的风光与外界隔绝开来。四个车轮乍一看上去没有什么稀奇,但是仔细观察,却是精钢所制。
一匹挽马仰天长嘶一声,家丁头目不由得眉毛跳动,单单这一声长嘶,便可以证明,这几匹马,不是等闲之辈,不说是万里挑一的千里良驹,也是足可以在军中被视为珍宝的马匹,低下头去看,马的蹄铁,似乎是黄铜制成,身上的几处金属件,似乎更加的夸张,仿佛是黄金打就,在昏暗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好漂亮的车,好漂亮的马儿!”李明翰也不由得由衷赞叹,“也只有这样体面的车,才配得上公公这样的人物!”
“嘿嘿!”钱耀明发出一阵阵得意的笑声,“得啦!大公子不要嘲笑我们这些人了,这是李二公子送给咱家的,要是咱家,可是用不起这样的车。”
“公公说的哪里话!?公公给沛霆帮的忙还少吗?一辆车算得来什么?”
这头没卵子的阉货给这厮帮了什么忙?家丁头目眼睛里只看到了马身上那大大小小的用黄金打成的物件,“往少了说也要有一二百两!”
几句客气话之后,李明翰便半推半就的上了钱耀明的马车。“去江边!大虾细虾的船!”
一场花酒喝下来,李明翰和李沛霆两个人已经成了好朋友,也许是因为同为纨绔子弟出身的原因,二人有很多的共同语言。方才因为马车与轿子冲撞产生的一点不快,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在马车上,李明翰便已经感受到了这位李二公子的豪奢生活。车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行走起来异常的平稳舒适,车厢里,铺着锦缎制成的铺垫,一具香炉在向外发送着不知道什么香料,令人心神为之舒爽畅快,车厢的板壁上悬挂着几副字画,一旁的暗格中摆放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几件鼎炉之物,除了烟茶果品点心之外,还有几名面容姣好的侍女在那里伺候。看到这幅景象,李明翰不由得暗自吞咽了一口唾沫,“这厮倒是好会享福!”
不过,到了号称“色冠广州全城,艺压珠江两岸”的大虾细虾姐妹两个的花船上,李明翰越发的惊呆了!原来太监也可以喝花酒的!
一身薄纱制成的黛袄,将大虾细虾姐妹的身材勾勒的一览无余。姐妹俩个见到钱公公的到来,立刻如同出谷黄莺一般娇滴滴的向他扑来,看得手执绣春刀在跳板下站班的锦衣卫们心中又气又恨,“你个没卵子的!这样的两个小浪蹄子,也是你能够招架的住的?”
倒是李沛霆比较会做人,一只脚才踏上跳板,回过身来招呼自己的亲随,“和钱公公身边的吴总旗吴大人说一下,今天和公公一起出来的,每人赏十两银子。小旗加倍。他本人五十两。”
钱公公那里左拥大虾,右抱细虾,看得李明翰眼中心底几乎冒出火来。李沛霖一旁不住的举杯劝酒,给他搭了一个台阶。
几杯酒下肚,两个人的称呼也是热络了起来,因为同姓的缘故,便是互称宗兄。“宗兄,我见你眉目之间,愁云紧锁,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李沛霆的关切之语,登时勾起了李明翰的伤心事。
“唉!方才出府之时,被家父申斥了一番,因此心事不豫,这才有和公公与宗兄街头相逢之事。”
“呦!总督大人不是驻节肇庆,怎么又回到省城了?”一旁正在嚼着细虾喂到口中的水果的钱公公,有些不解。
两广总督兼巡抚广东的李逢节的治所,应该是在肇庆,此时回到省城广州,虽然说也有理由的,毕竟还有一个广东巡抚的职务嘛!但也颇能引起别人的想法。
“家父忧心国事,见两广地区兵备废弛,兵甲不修。打算整军经武,采办精铁铸造红夷大炮等物,广州距离佛山较近,往来极为方便。故此,才回到省城。”
“总督大人辛劳国事,正为吾辈楷模啊!”沛霆很恰当的送上了一顶高帽子。
“其奈奸商刁民何!”
李明翰愤愤的将酒杯一饮而尽,重重的蹲在桌案上。
他被李逢节训斥的原因,就是与佛山的冶铁行会、铁业大商人们谈判不顺利,铁价、工期等诸事不谐,这才被老爹狠狠的训斥了一番。
“这样的事情,让兵备道、广州知府、佛山县、南海县去和此辈去谈便是,何必劳动大公子的金身大驾?”
李明翰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好在有酒意遮盖,倒也不易被人察举。“家父的意思,是嫌小弟这些年只读圣贤之书,浑然不知稼穑艰难,有意要历练小弟一番。却不想耽搁了军国大事。”
“贤乔梓当真是忠谨恭勤之人!咱家佩服!”钱公公用沙哑的声音又给了李逢节父子一顶高帽子,不过,在场的三个人都是心中雪亮,钱公公的话语里,未尝没有带着讽刺讥笑之意!
本来嘛!这种采办军需的事情,你只要发下一道公文,着有司办理,准备好工价银子就可以了。到时候,自然有一份丰厚的回扣给你,如今可倒好,你父子两个不肯假手于人,一心打算吃独食,结果如何?被人看了笑话了吧?且看你该如何收场?!
“不知令尊打算如何重整两广兵甲之事?”
“家父的意思,至少要铸造红夷大炮二十尊以上送往京师,留两广自用之数待定,另铸造红夷小炮100门,甲杖兵器若干!”
听了这话,不由得钱公公倒吸一口冷气!
二十尊红夷大炮,就算每门只要三千斤,二十尊便是至少六万斤,100门小炮,便是每门只有一千斤,也是十万斤,加起来便是将近二十万斤!这还不算铸造之时的损耗,不含炮架炮车等附件、不含炮子之需要。
况且,铸造大炮,成品率很低,每十门之中,能够成二三门的,便“堪称国手”。如此算下来,这二十门大炮,一百门小炮,所需钢铁便不是一个小数目,难怪李家父子露出如此难看的吃相。都是因为回扣太诱人啊!
“不知道世兄为何事忧心呢?”钱公公推开大虾细虾,坐正了身子,正色的询问李明翰。
“工价和工期!家父的意思,三月内必须交付至少三十万斤熟铁。每斤熟铁,不得超过一钱一分银子。可恨佛山冶者,竟然说一来工价少,二来工期紧。不肯接纳此事!”
“佛山不可以,世兄有没有想过,在这广州城中想想法子?”钱公公一阵坏笑,仿佛是即将偷到一只笨肥鸡的老狐狸。
“市舶之开,惟可行开广东,盖广东去西南之安南、占城、暹逻、佛朗机诸番不远。诸番载来乃胡椒、象牙、苏木,香料等货。船至报水,计货抽分,故市舶之利甚广。
此时的广州,用贸易中心这话来评价,一点都不过分。在驻节肇庆的历任两广总督的推动下,广东的海外贸易一直以一种积极的态度参与贸易全球化,从嘉靖中叶开始,作为广东省城的广州便成为中国海路对外贸易和国际贸易的东方第一大港和大都会。
全世界各个国家和地区的商人都萃会到广州同中国商人做生意(通过三十六行和十三行商人),使广州成为贸易全球化的中心市场,很多商人在看到广州繁荣的商贸景象之后,在自己的信件和日记里不吝惜笔墨的描述了外国商人在广州贸易的情形:
“广东的位置和中国的政策,加上其它的原因,使这座成市成为数额很大的国内外贸易舞台。……中华帝国与西方各国之间的全部贸易,都以此为中心,中国各地的产品,在这里都可以找到;……东京、交趾支那、东方群岛,印度各港口、欧洲各国、南北美州各国和太平洋诸岛等地商品,都被运到这里”
这么一来,到了清代广州呈现出国际贸易一片“天子南库”的繁荣景象,正如时人诗云:
“广州城廓天下雄,岛夷鳞次居其中。
香珠银钱堆满市,火布羽缎哆哪绒。
碧眼蕃官占楼住,红宅鬼子经年寓。
濠畔街连西角楼,洋货如山纷杂处。
洋船争出是官商,十字门开向二洋。
五丝八丝广缎好,银线堆满十三行。”
如此繁荣的景象,只可惜当时的广东海关是归内务府管,这也是一件奇事,一个国家的关税竟然是入了天子私库,用来修园子。尼玛的,居然还有人大肆的吹捧麻子们,说比万历如何如何,万历顶多是收点矿税,没有把国家关税用来修建私人园林,而是将矿税用到了抵抗倭寇侵略和镇压民族分裂上了,可没有把水师军费用在修颐和园上。
钱耀明执掌市舶司,也算是对经济领域有所了解,他给李明翰指出的方向就是,既然生产领域解决不了,你不妨去商业领域去寻找一下。
听了这话,李明翰眼睛猛地亮了一下,但是马上又黯淡了下来,“公公,这市舶司,洋船上寻找三十万两番银易如反掌,但是寻找漫说三十万斤精铁,便是三万斤,三千斤,怕也是比登天还难!”
“唉!你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啊!眼前一尊大菩萨便在眼前,却又如何去拜那些番鬼?莫非你也收了洗礼,入了什么所谓的天猪叫?”
此时的广州、肇庆、佛山等地已经有了外国传教士修建的教堂,不客气说,白皮鬼们对我中华的印象,大多都是这些传教士们在各自的书信、绘画、日记等中描述的珠三角地区。
“公公的意思是?”李明翰顾不得听钱耀明的调侃,只是似乎看到了一条用雪花纹银铺成的通天大道。
“李二公子是南海巨商,手中船只无数。举凡这世间有的,他都可以给你弄了来!”
“宗兄!公公这话,可当真?!”李明翰也顾不得饮酒了,一把就抓住了李沛霆的手,抓住了他的手,仿佛抓住了五十两一锭的元宝那样让人感觉到内心的沉醉。
“如此多的熟铁,从别人那里买,是买不到的。”沛霆有意的卖了一个关子,打压了一下李明翰的情绪。
“不过,在下家中倒是有几座小小的冶炼炉,不知道大公子需要熟铁几何,何时要用?”
“最少要三十万斤!如果能够在三个月内交货,那是最好不过!工价嘛?”
“铁价,便按照大公子方才说的令尊所说的价格计算,我实收八厘银子,其余的,便是在下奉送给宗兄贤乔梓和钱公公的。”
“呦呵!在下这是无功不受禄啊!”
平白的多了一注意外之财,让钱耀明很是兴奋。他甚至有了是否将大虾细虾赎身之后娶回家当小妾的打算。
明的每斤铁价一钱一厘,暗的只收八厘,每斤有一厘五的回扣入账,这让李大公子很是心满意足,这些日子和佛山的冶铁业大商人们磨破了嘴皮,为的还不是这个?
但是不知道对面这个号称南海巨商的家伙什么时候能够交货?
“大公子是想办好这件事情,还是把这件事情办得漂亮?”
“当然是打算办得漂亮,这样,我在家父面前,家父在广东全省文武官员面前都有面子!”
“如此一来,我说个章程你看可行否?我写信给家中,让他们先行备好至少四十万斤熟铁,办好之后,便装船起运。到珠江口之后,请大公子连同总督衙门的人一起去点验接受,然后按照实际数额结算铁价如何?”
四十万斤熟铁!足可以让佛山的全部炼铁炉忙上两三个月的产量,在李沛霆的口中,便和广州街上去茶楼品尝一盅两件那样简单平常。这样一副云淡风清的神情,顿时让李明翰为之折服。
但是,纨绔虽然是纨绔,但却不傻,特别是在官场之中浸淫已久,李明翰对于各种门道还是很清楚的。八厘一斤,这个价格的熟铁,在佛山冶铁行业已经是赔钱的了,何况还要有水脚运费?
“宗兄,在两广地面,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在总督衙门为你奔走一番的额?”
“大公子这话也正是咱家的心里话!有什么事是要咱家办得,您便吩咐下来!咱家虽然是个没卵子的,但也不愿意做那没种的事情!”
当晚,当市舶司太监钱耀明回到市舶司的后院,招呼一干执事人等过来听他训话。两名小太监低眉顺眼的为钱公公揉捏了一番肩背,又跪到地上给他捶腿。
“人都来齐了?”
眼睛睁都不睁的钱公公问了一句。
“回禀公公,除了已经回家的,凡是在市舶司的都到了。”
“小子们!给咱家听好了!咱家知道你们一贯的是什么德行,什么吃拿卡要的,都是你们的好手段!咱家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想着你们也都是养家糊口,还有些人是跟着咱家从京师到这里来的,更加的不容易!但是,你们以后把一双招子给咱家放亮点,别家的船只买卖,你们去讨要些常例钱也就算了,咱家要是知道哪个不长眼睛的去汉元商号的船上要常例钱,那咱家就要帮他换一双眼睛了!”
两广总督李逢节在自己的书房中听儿子讲完了今晚在花船上的一番见闻,不由得也是面露喜色。“如果能够采办得到海外精铁,那你我父子一番公心便昭然于天下了。”
“父亲说的是。”
“那个李沛霆,为了保障军需,尽力捐输,忠心可嘉。我大明天朝,绝不能亏待如此赤胆忠心之人。你去告诉他,我会以总督衙门的名义下一个札子,传令两广各级官吏,为确保军需民生,要对,他的商号唤作什么?”
“禀父亲,唤作汉元商号。”
“哦。要对汉元商号给予方便。”
父子二人一边讨论着国计民生,如何的忠君爱国,一面计算着四十万斤熟铁,能够打造多少红夷大炮。多少红夷小炮,余下的铁料可以打造多少鸟铳、刀枪,在两广地区销售。
李沛霆的这一手,令汉元商号得到了总督大人的直接支持,也令总督的直系亲属赚的盆满钵满,但是,无意中却得罪了广东官场上的很多人。为自己制造了不少的麻烦,这却是李沛霆始料未及的!
正当父子二人为这一桩利国利民利己的事业兴奋不已的时候,便在此时,总督衙门中军气喘嘘嘘的闯了进来!
“禀报大人!见过公子!”
“何事如此惊慌?!”
李逢节很不满的训斥了中军一句。
“大人!刚刚接到的六百里加急文书!皇上驾崩了!”
天启七年八月二十日,被正人君子们唾骂了几百年的木匠皇帝天启朱由校驾崩。
六千多字奉上,那啥,最近的收藏数字很让人痛心,能不能打赏点呢?
另外,这一章里也是包藏祸心,大家看出来了吗?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国有大丧
天启驾崩的消息,是在他与世长辞一个月之后,才从广州传到了守汉的新家顺化。
听到这样的消息,守汉的第一个反应是,老子又遇到丧事了!
但是,接着而来的一连串念头就是,“天启死了?他无子,可是他的好弟弟崇祯接的他的班,但是这位好弟弟,可是辜负了哥哥嫂嫂的信任和期待,把一份家业给生生的糟蹋了!等等!似乎他死了之后不久,能够替他支撑大局的魏忠贤便被发配到孝陵去烧香了?跟着就死了?接着就是**哈赤的老八皇太极兵临城下,然后勤王军哗变,诛杀袁督师这些对后来影响很大的稻草纷纷而来?”
正在胡思乱想间,闻讯赶来的李沛霖急匆匆从自己的签押房赶到了守汉的府中、
如今守汉的办事机构和私宅,老实不客气的进入了阮家昔日的皇宫之中。不过,将那些明显僭越的建筑或是遮挡,或是封存,守汉可不想因为超标准住房给自己找麻烦。
而各个部门则是分别进入了昔日阮家的机构办公用房之中办理公务。
“大哥,天启皇帝驾崩,我们应该怎么办?”
“主公,这事我正要请示您,如何处理丧事?”
守汉问的是应该如何办丧事,各项礼仪如何?而沛霖的发问,是政治态度问题。是置之不理还是该当如何?
“照明会典规定,天子大丧,分为小殓:为大行皇帝沐浴容颜、括发(头发梳理后挽成鬓)、更换寿衣,并在尸前陈设祭奠物。停尸之所,皇帝在乾清宫(皇帝生前的住所),这叫“寿终正寝”。之后便是大殓:即将死者装入棺内。棺前设“几筵”(摆有酒馔等祭奠物的供案)、安神帛、立铭旌(状如旗幡,上书“大行皇帝梓宫”字样)。大殓之日,嗣皇帝及大行皇帝之妃、嫔等宫眷皆需身着素服前往致奠。在京文武员及文武三品以上命妇,要连续三天或三天以上早晨或早晚两次,身着丧衣由西华门入宫到思善门外哭临。
“等等,什么是丧服?”对于大明的各项典章制度只能说一知半解的李守汉有些汗颜,原本以为丧服就是一身白色孝衣,但是从李沛霖的语气里明显觉得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成服之前,文武官员服素服,冠乌纱、腰系黑色犀角带,成服后服“斩缞服”,即是用粗布做成而不缉边的孝服。”
“接着便是闻丧:一般在大殓或小殓之前,从这一天开始,京城内的寺观各要击钟三万杵,为大行皇帝造福冥中。京城内禁屠宰13至19日不等。分封在外地的亲王、郡王、王妃、郡王妃、郡主及文武官均于本地面向宫阙哭临致丧。”
“我们是不是便应该面朝北阙苦祭一番?”
守汉盯着沛霖很诚挚的发问。
“这个,依照礼法,便该是如此!”
“好!吩咐礼房,传令下去,各处城池村镇屯堡,于公文到日,设坛搭棚祭拜,允许军民百姓前往哭灵吊孝。将军府于顺化城中各处寺庙设水陆道场,为大行皇帝祭拜。公文到时,各处停止屠宰三天,行斋戒之事。哦,各处营伍、工场、矿山、林场可以不执行此项命令。另外,水产品不在斋戒之列”
“主公,这个?似乎有些过了吧?只要我们望北阙祭拜哭灵一番即可。”
“不!为人臣子,当尽臣子本分!命令各处新近归附地方,务必要搞得隆重庄严!如有胆敢违背者,政务官降级罚俸,直至革除职务,军官降三级使用!”
“你务必安排得力人手,在城中的天龙寺,召集高僧大德,为我大行皇帝念经祈福,所需银两钱粮,便从府库之中支取,库中不足,便从内宅之中垫付!一定要让大行皇帝在我南中有一个极为风光的丧礼!”
听了这话,沛霖明白了守汉的用意,他是要让天启皇帝的丧礼,成为打造南中各族各处百姓认同感的一个大活动,只要达到这个目的,便是花再多的银钱,也是值得的!
“稍一会便有劳大哥督导他们为大行皇帝搭建灵棚祭坛,下面这些人对典章制度礼仪不熟悉,不要闹了笑话!”
一捆一捆的白色粗布被从库房里搬出来,分发给各级官吏将士,顿时,顺化、河内(当日的升龙)河静、柴棍等处立时变成了一片白色。
用巨大的竹子、杉木搭建而成的灵棚便设在宫城前。巨大的供桌上,香烛灵位俱全。一口巨大的铜缸在灵棚入口处,前来哭拜的人们先要在这里为天启皇帝焚化厚厚的一摞纸钱。
巨大的香案之上,按照礼仪定制陈列爵三、茶一、汤二、饭二、菜四、炙肉一、炙肝一、肉骨一、油饼一、角儿一、栗一、枣一、圆眼一、荔校一、胡桃一、馒头二、羊肉一、系肉二、汁壶一、酒壶一。除此之外,正案之前还摆设着黑牛一、羊一、猪一,所谓的太牢之礼、
一时间,北起河内,南至柴棍,东至大海,西抵缅甸,到处是一片哭声,到处是焚烧纸钱产生的黑色烟雾和一朵朵黑色的蝴蝶在风中迅速的被吹散。
便是各处的工人在上岗之前,也要到摆设有天启皇帝灵位的桌案前,行三拜九叩之礼,由工头代为上香,之后方可以上工。
“为了打鬼,借助钟馗!”
在天龙寺的水陆道场上,守汉一面同李沛霖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席棚中喝茶吃点心,做短暂的休息,一面看着外面以自家女人为首的一群南中军的女眷们前往为大行皇帝的灵位上香、添灯油、焚化纸钱,接着便是哭拜一番。
两个人将一小锅红枣百合汤喝完,感觉到周身暖和了不少。伴着经棚里一阵阵梵音禅唱,两个没节操的家伙开始做不足为外人道的交谈。
“如今秋收已毕,各处的壮丁正在集训,农闲时节,便给他们找点事情来做,免得生事端。更为要紧的是,让各处黎民百姓都知道,死的是他们的皇帝,他们是我大明的臣子百姓!”
“主公行事,便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还有,你组织人手,撰写文章,我命汉元商号的人,将《南中商情》变更成为《南中商报》,初步定为三日一刊,你们写的文章便在商报上发表。”
“那,写些什么内容呢?”
嗨!就没见过你们这么笨的!守汉心中得意的腹诽了一句。
很快,在守汉的指点下,李沛霖组织一群在各处学堂里教书的、吴老狼等在各个衙门中做事的人,撰写了一系列缅怀天启皇帝,回顾在天启皇帝主持大明各项工作期间,政府在财政税收、各项制度任务的贯彻落实、中央政府的威信建立、对于西南、辽东等地分裂主义势力的打击成果等诸多方面进行了回顾。
同时,更加深刻的指出,当下南中的工作,便是在以主公的英明领导之下,继续坚持不懈的走南中道路,“任何人都不能只享受权利而不承当义务!”
“主公,方今国有大丧,新君初立,想必朝中政局会有一番动荡,我南中军该当如何自处?”
“大哥,我书读的少,日常所知也就是些记问之学,很多事情和道理还是你给我讲经读书的时候告诉我的。我只知道,易经还是哪本书上说过的,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君子独立不惧。只有我们自己把内部的事情搞好了,外面的事情就好办了,任何人,任何势力想要打我们的主意,都要想想自己有没有那副好牙口、好胃口!”
“方才你说的朝中政局会有动荡,指的是什么?”
沛霖将手中的碗放在一旁,向北方恭恭敬敬的拱手施礼,“大行皇帝龙驭上宾,新君登基,势必会提拔一群自己的心腹,不论是朝堂之上、边镇将领还是**之中,都会受到波及,古往今来皆是如此,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是也!”
“方才听主公所言,君子以自强不息,独立不惧,正是暗合应对之法。不管他朝中证局如何动荡,我南中军数万精兵在手,十余万雄兵镇守各处要隘,数十艘炮船、几百艘福船往来穿梭于各地,便可万事无忧!”
近十年的生聚教训,守汉的实力、势力以李沛霖等人的眼光来评判,已经膨胀到了一个可以傲视四方的境地。但是守汉本人却似乎不以为然。
“大丧之后,我军的重点,便是练兵。我所说的练兵,不是在操场、军营之中练习,而是在各处清剿那些不肯归附的土司土官,非法持有武器的村寨,不服从王化之徒!在我南中军辖区内,只能有一支军队,便是我南中军!未经登记许可持有武器的,便是逆贼!反叛!我南中军人人皆可以杀之!”
伴随着远处祭坛上飘过来的香烛味道,和着女眷们的嚎哭之声,夹杂一阵阵和尚们的诵经声,守汉这一番轻描淡写的话,登时让沛霖感觉是如此的不和谐,话语间他看到一阵阵的杀机,他相信,几个月后,南中各地又会是一片哭喊哀告之声,接着便是各地上报,攻破村寨若干,斩杀负隅顽抗之人若干,俘获官奴若干。没错,这位主公要的就是一个类似于秦国的政权,疆域之内,不能够有家丁私兵,更不要说那些可以同将军府分庭抗礼的土围子、土皇帝了!
想到此处,沛霖决定要冒险一试,二人相交也是将近十年,也算是郎舅至亲,但是,到现在为主,守汉每日里只是忙忙碌碌,操持各处的事务,沛霖则是眼睁睁看着他从一个守御千户所变成了如今开府建牙的局面。这位年轻的主公,他的目标是什么?难道只是在这南中称王称霸?还有另有远大图谋?这一点,必须要搞清楚!
如此功业,却为何来?
“大哥问我如此一番心血作为,却是为的什么?”
这话让守汉很难回答。难道说,我告诉你,我是为了不让自己和自己的子孙不在脑袋上留辫子?不再一边念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边去剃头?不再一边要养着自认为不是中国人的君主,还要为这个君主惹的事去擦上几十年上百年的屁股,付出几亿两白银的赔款,几千万条人命的代价?
“这个嘛!?我只是想,如果朝廷强大,我便在这南中将这一份基业传承下去,如果中原板荡,出现了类似周天子那样的事情,我便做尊王攘夷的齐桓公,底定朝纲。最大的奢望,便是如晋文公一般,向周天子讨要的赏赐!”
这话在别人耳中,如同清风过耳,但是对于熟读经史子集的李沛霖而言,却不亚于二十四磅炮在耳边打了一个齐射一般!
当年晋文公重耳,出兵帮助周天子平乱,攻打与嫂嫂通奸丑事败露的襄王弟弟王子带。平乱之后自然要论功行赏,周襄王问晋文公想要些什么赏赐。晋文公重耳便回答说,我打算死了之后,让我的臣下们把我的棺材通过地道运到墓室里。这是天子的丧葬礼仪!这个事件被称为晋文公请隧,和楚庄王问鼎之轻重一样,都是诸侯王野心的显露标识。晋文公的这一要求当然被当时还不那么衰微的周王室拒绝了,代替的是赏赐了四座农业较为发达,土地比较肥沃的城池。
如今守汉说出了我顶多是打算像重耳那样,这已经是把自己的内心最深处的想法透露给了李沛霖。“如果有机会,我也会考虑问鼎中原的!”
沛霖毫不犹豫,撩衣服跪倒在守汉面前,毕恭毕敬的行礼山呼,“在下一家必当殚精竭虑,以相助主公完成大业!”
二人相视一笑,此时此刻,已经是彼此心照不宣。
守汉正待伸手相搀,此时席棚外面,一阵说话声,脚步声向这里而来。
“相公。这位大师,便是当日相赠象黄念珠给二丫的那位游方高僧。”
盐梅儿引领着一位布衣芒鞋的僧人来到守汉面前。
“阿弥陀佛,小僧见过二位施主。”
那和尚虽然衣着有些破烂,比起天龙寺中大小僧众的光鲜僧袍来,甚至有些邋遢,但是却浆洗的十分干净,特别是一双眸子中眼光流动,令人不由得不对他肃然起敬。
双掌合十行礼已毕,那和尚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守汉的脸,瞳孔之中放射出的精光似乎要穿透一切,直接抵达守汉的灵魂最深处。
过了不知道多久,那和尚方才将眼神收回,满脸的疑惑不解。“奇哉怪也!”
“大和尚,有什么奇怪的?”
“就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大和尚有什么便请直说。”
“这位施主的相貌便不用说了,贵为人臣之极的相貌,且又是出于簪缨世家,虽然有牢狱之灾,洪水之厄,但是却也是否极泰来。正是侯得一朝风云动,直随龙尾上九霄。”和尚评点着李沛霖的相貌,并对沛霖的一生际遇做出总结。听得一旁的盐梅儿不由得啧啧称奇。她是知道眼前这位李大人的出身来历的,特别是牢狱之灾洪水之厄那八个字。当年的李家兄妹,不就是被人从海中捞起来的充军发配之人吗?倒是李沛霖这位本主,听了之后笑而不语。他在南中也算是一人之下数百万人之上。他的出身来历,只要有心人稍加留意,便可以打听得到。
“但是这位施主,却令小僧有些奇怪,但从相貌而言,施主勿怪,似乎是一副早年应死于兵祸的相貌。但是眉宇之间却又有一股冲天的王气所在,这便解释不通了。”
那和尚摇头不已。
这家伙倒也有些门道!
守汉听了之后不由得心中惊了一下,他这副躯壳,是从前任那里继承下来的,自然相貌是他的。也许前任在正常的历史中已经死于内乱或者是安南的战乱之中,但是,自己却创下了如此的一番事业。
看着盐梅儿等人脸上的崇敬之情,守汉不由得内心猛地向下一揪!
“大和尚,今日为大行皇帝举哀,不得闲暇,还请大和尚先行方便,待过几日,在下料理完一干俗务,便来同大和尚一同参禅悟道,如何?”
见守汉言辞中带有逐客令的意味,那和尚也是个眉眼通透的人物,双手合十,高声唱喏,转身离去。
守汉见他的身影在视野里消失,双眼中寒光一闪。
从来就只能有一个领袖,一个核心。不管是军队也好,宗教也罢。他都不会让任何人在他之外形成足够的威望。
当一天的祭拜仪式完成,守汉和沛霖同车从天龙寺返回宫城。车夫刚刚摇动鞭子驱赶驾驭车辆的马匹,突然从天龙寺的后院冒起一阵青烟,随着风势,迅速变得异常猛烈起来!
一行人立刻停止了行动,驻足观看。
少顷,天龙寺的方丈面带烟灰急匆匆的来到守汉的面前,“禀主公,小寺僧人做事懈怠,一名游方僧人在禅房之中点弄香烛,不慎打翻烛台,引起了大火。惊扰了大行皇帝的祭拜之事。”
“那游方僧人呢?惊扰了大行皇帝的大丧,可曾拿下?!”守汉阴沉着脸。
“回禀主公,那僧人被一根房梁砸中后脑,已是当场不治身亡。”
一旁一名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侍卫低声回禀守汉的问话。
还在那里惴惴不安的方丈,顾不得仔细去想这侍卫是如何知晓的,只想尽快把此事了结。
“惊扰了大行皇帝的大丧,其人虽然已经死去,然天龙寺也难辞其咎。本来大行皇帝丧礼之后,要给你们布施一万两的香油钱,如今必须对你等薄加惩戒,这一万银子,便折价六千吧!另外,那和尚的丧葬费用,后事料理,全由寺里承担。被火烧毁的庙宇房屋佛像等物重建之事,你等写一个帖子,到府中支取银钱便是。”
方丈受了戒的光头不住的点头,犹如鸡啄碎米一般。本来嘛,如此重大的事情,自己的庙里却走了水,这要是换了别人,拆了庙宇毁了佛像的事情都能够做得出来。还是主公厚道啊!虽说香油钱打了六折,可是被火房屋什么的,却是由府里来出钱修建,方丈已经打定主意,把上次顺化战役的时候被乱兵烧毁的两层殿宇一起重新起来,这样有一天见了佛祖,也可以安心了。
在一旁的李沛霖心中雪亮,那游方僧,定是触犯了守汉的忌讳才有此杀身之祸。不过,他一向对这些事情不是那么感兴趣。在他看来,如果那僧人当真是知晓过去未来之事的话,便应该知道今日的劫数,如果他不是那样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便是在守汉面前装神弄鬼,有取死之道。
看到沛霖嘴角的微笑,守汉也是报以一丝微笑。
“这厮想当阔阔出,我却不是那孛儿只斤家的铁木真。”
“更不是那需要顾和尚顾老师来帮助他建军的唐生智!”
顾和尚和唐生智是谁,李沛霖不知道,不过通天巫阔阔出同孛儿只斤家的恩怨纠葛,沛霖无论是从经史中还是从家中以前的蒙古籍贯的亲兵口中都有所耳闻。对此,他只是一笑了之。
一行车马转过十字街口,堪堪来到宫城的门前,沛霖正待要下车与守汉分手,耳边却是一个声音高高响起。
“冤枉!”
喊冤的,却是守汉的旧相识,当年守备府的广东籍贯的垦民头目,唤作黄百亩的便是。
有分教:东江边,粮米堆如山;南海岸,翻作瓦砾场。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堂货币金融学课程
“黄百亩的这个案子,不好办!”
在阮家原来的大殿内,南中军的几个高层人物,以守汉为首,围坐在一具火炉边,一边翻弄着刚刚从山区运来的红薯、玉米等作物,使这些作物能够受热均匀,一面讨论着黄百亩的状纸。
黄百亩的状子其实也很简单。
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这是国人的通病,大凡在外面工作读书打拼的人,回到家乡总是要做出一番成功人士的状态,否则会被认为是“物离乡贵人离乡贱”最好样本。
何况,黄百亩等人是最早一批享受了守汉的各项优惠政策的人,几年的辛苦打拼经营下来,已经有了数百亩的水田,近千亩的山林,仓里放着几千石的稻谷,还有数百坛的菜油、荤油,梁上悬挂着几百斤腊肉干鱼,栏里拴的有牛,喂的有猪,身上穿的是细棉布,腰里也常有十几两银子在。
这样的光景,黄百亩便动了回乡修宗祠、续家谱的念头。
不料想,刚刚回到广东三水老家,麻烦就接踵而至。
从地保到三水县,各级算得上的,算不上的,入流不入流的官吏都纷至沓来,口号如出一辙,对于逃民要严惩不贷。
面对着衙役官吏们手里的铁链铁尺,黄百亩只得是祭起最不情愿,但却是最对症的一个法宝,塞钱。
地保来讨人情,塞了五两银子,一匹棉布。
县里的班头领着一群衙役来贺喜,每人二两白银,一身衣料,几位班头每人十两白银。
衙门里的几位老夫子师爷,各自送了二十两的润笔,恳请老夫子笔下超生。
典史、县丞二位大人,每人托老夫子代为敬上一百两的冰敬。
知县大老爷,则是送上了二百两银子的润笔,回报的便是大老爷大笔一挥,为黄氏宗祠题写了匾额。
如此乱七八糟的各项开支算下来,黄百亩发现,自己这几年的辛苦,怕是填不满这些官吏们的血盆大口。
刚刚要以建宗祠钱粮不足为由逃回南中,不料想,乡间的地痞们也来拔刀相助。
“黄家契弟,没钱修宗祠啊?不要紧的,我们借给你。九出十三归的利息,便用你这黄氏宗祠作为抵押!”
黄百亩见状不妙,如果不走,怕是连性命都要丢在家乡,忍辱含痛,以借钱要同家族中老少共同商议为由用作缓兵之计,为自己争得了几天的时间。
便在这几天里,连夜带着几名想到南中来打拼一番的宗族中子弟飞也似的逃离了广东。
到了家中盘点此行所花费钱粮,区区的数月花费钱粮竟然在千余两上下。这还是有数目的,那些七零八落的花销,就更多了。
左思右想,黄百亩觉得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这口恶气,索性泼起胆子,央人写了一张状纸,到将军府门前告状。
他的想法也是极其简单,我每年按时的交粮纳税,每做一笔生意都是不少一文的将各项税款缴上,如今我被人欺辱敲诈,那么将军府就要为我出来做主。
“之所以说这个案子不好办,原因就在此,最近有很多的老垦民回家乡去探亲,顺便搞宗祠、家谱之类的事情。黄百亩这样的事情,不在少数。我们必须要给这些人一个合理合法的说得过去的结果。如果说是我们管辖范围内的事情,自然好办,将这些官吏送到执法处按法条办理就是。但是,两广官场,同我们是井水不犯河水。如果要细细追究,我怕是引火烧身。”李沛霖一边剥着红薯的皮,一边就这个案子阐述着自己的意见。
“我倒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守汉咬了一口烤的开花了的土豆。唏嘘着嘴,口中含糊不清的说着自己的意见。
“一来,可以让各处的老垦民认清楚,那些官吏同我们的官吏是多大的差距,从而增强他们的忠心和认同感。二来,也是我们对两广下手的一个契机!”
“嗒!”沛霖手中的红薯掉在了地上。
“主公,难道说要乘着新君初登基,要对两广用兵不成?”
“有些事,不一定要动刀动枪的。”
守汉美滋滋的咬了一口手里的土豆。
“说得对!我去两广总督衙门走上一趟,李逢节收了我们那许多的好处,区区的一个县令,便是请出天子剑、王命旗牌来斩了他又当如何!”李沛霆的纨绔子弟脾气又一次发作了。
“二弟!我问你,你有三水县令什么罪证?请问,他按照大明律整饬逃民,有什么错误吗?他可有敲诈治下百姓的罪证?”
沛霖的几个发问令李沛霆迟疑了。
“二哥,前不久,便是大行皇帝发丧期间,叶琪从江南写信回来,在信里讲述了这么一件事。”守汉开始给俩个大舅子上课了。
在苏州,突然一夜之间人们惊讶的发现,城里的物价变化很大,而且生意越发的难做了。
街市上摆放的各类货物,同前几日相比,显得便宜了许多,但是就是无人问津。
商家们也在犯愁,自己手头的金银头寸,不知道为何,突然显得短少了不少。
过了好几天,随着一些大户人家将窖藏的金银拿出来,乘着这个机会吸纳值钱的货色商品购买田地店铺,这场风波才逐渐消弭于无形。人们这才找到产生这场危机的原因。
几家山西商人的铺子在苏州的业务结束,人们将所有的账目清理后,将店铺的金银数十万两运回了山西。一下子造成了苏州市面上流通的金银短少,这就造成了这一次的风波。
听了守汉将叶琪的所见所闻讲述了一遍,在场的几个人无不是若有所思。这样的事情说明了什么问题,大家的脑子里都在飞快的寻找着自己认为合适的答案。
“下面我再讲另外一个事情。”
这个事情是和冈萨雷斯、阿方索那一班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有关的。“西班牙人征伐四方,使王室得到了比本土大几十倍的海外领地。各地土人世世代代积累的金银和财货,无不尽数归王室贵族所有。但是,大批金银财货的流入,并没有使得西班牙从此天下太平人们鼓腹而歌,反而造成巨大的灾难,在很短的时间内,物价便上涨5倍!为了防止事态的进一步恶化,西班牙王室便出手了一系列规矩:开始采用铁腕手段杜绝金银外流,使其留在国内,禁止出口;但是由于金银过多,又导致各类物资的相对短缺,又把原因归于向海外领地输出货物。便又下令,禁止向海外领地输出西班牙货物。几番的折腾下来,西班牙的经济民生便告凋零,国库里金银不可谓不多,但是,百姓的生活却也是不可谓不苦。你们想来也见过冈萨雷斯、阿方索那班人在市面上是如何大把的花钱的,他们唯恐有一天手里的金银,再也买不到如此低廉的优质货物了,再也享受不到如此可口的美食美酒了!”
钱少了不行,钱多了更加麻烦。这样的悖论令李家兄弟二人和福伯、吴老狼等人如坠五里云雾之中,但是,眼前似乎又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光亮在前指引。
“主公,您方才所言,似乎和当年管仲所著之《管子》中阐述的内容有颇多暗合之处啊!”出身读书人的吴老狼,似乎摸到了一点门道。
“诸位,如果我们想要对两广下手,是不是也可以效仿先贤?”
“主公的意思,是将当年管子对付楚国的招数,用来对付两广?”吴老狼的眼睛里放射着绿光,仿佛如同他的外号一样,真的如同一条荒野之狼一般。
“不错!鲁国之绨楚国之鹿!”日常给守汉讲述经史子集的李沛霖此时也明白了过来。
倒是读书不多的福伯和李沛霆二人还有些糊涂。
少不得吴老狼要给二人讲解一下这样的战术。
齐国同鲁国是近邻,为了搞垮鲁国,齐国便在管仲的统一组织下,掀起了一阵穿用鲁国特产绨的热潮,但是又在国内下令,严格禁止桑树的种植。同时,为了满足国内对于这种高档丝织品的需求,齐国国相管仲下令,鲁国商人给齐国贩来一千匹绨,可得三百金。贩来一万匹,得三千。于是绨的价格拼命往上涨。鲁国百姓觉得有利可图了,就都放弃农活,织起绨来了。很快,国内的粮田便荒芜了起来。鲁国没粮食了,要问齐国买,就要接受齐国的条件。如果向其他国家买。齐国封锁粮食通道,一下子就把鲁国的国君搞得焦头烂额,管仲轻而易举,一下子就让鲁国服帖了,老老实实向齐国求救,听从齐国的摆布。(是不是觉得有些眼熟?如今的白头鹰家就常用这样的招数。)
至于说楚国买鹿,则是更加的yin损。
在楚国被当做肉食动物,花上两枚铜币就可以买上一头的鹿,在齐国商人口中,变成了齐桓公喜欢的观赏动物,并且价格飞速上涨到了五枚铜币。这样的价格很快便惊动了楚国上下,但是,不久价格便上涨到了四十枚铜币一头。楚国的农夫们见一头鹿的价钱居然抵得上万斤粮食,太有利可图了,于是都纷纷放下农具,ā起猎具到深山里去捕鹿。在密密的树林里,到处都有楚国的农民兄弟。后来就连楚国的官兵也都将兵器换成猎具,偷偷去深山里猎鹿。就是这一年,楚国的大片田地都撂荒了,而铜币却盆满钵满。于是,鲁国的命运又一次降临在了楚国的头上。管仲下令禁止与楚国进行粮食贸易。同时,各个诸侯国也接到了齐桓公发布的统一号令,严格禁止各诸侯国与楚国通粮贸易。这下楚国人惨了,粮价疯涨,铜币又不能吃。楚王慌了,派人四处买粮,却都被齐国截拦。逃往齐国的楚国难民多达本国人口的十分之四。
楚国政权因之而风雨飘摇,无奈之下,楚王只好遣使向齐桓公求和,承认了齐国的霸主地位。
“但是,两广地区,既无鹿又无绨啊!”沛霆还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早就告诉你,不要每日里走马章台呼卢喝雉,要多读些书,你就是不肯听!哪个叫你原本照抄照用的?须知做生意也是和用兵打仗一样,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同样的孙子十三篇,便有用兵如神的诸葛,也有那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马谡之辈!”(赵括可怜的哭了,我读兵书的时候还没有纸好不好?!)
“长史官说的对,李大掌柜的,肯定是没有好生读书,是不是把将军府下发的几本书,都拿来垫枕头了?”守汉半真半假的调侃了一句沛霆。
讲述管仲理论的《管子》、被推崇为兵家经典的《孙子》、讲述墨家思想体系和工艺的《墨子》,以及讲述法家之道的《韩非子》都是将军府统一印刷,作为各级官员的必读书籍,被推崇备至号称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论语》,则是很可怜的被列为选读刊物。
“齐国有鱼盐之利,可以用来对各国的经济民生进行破坏,我们同内地相比,拥有的便不是鱼盐之利。”守汉开始进行启发式教学。
“诸位,可以想一想,我们同两广、福建相比,有哪些优势?”
“上述三省,地狭人稠,粮食产区不是特别的多,我们南中,有的是良田,可以招引无地少地之人到我南中垦荒。以增加我南中的人口、田地。”
“好!福伯说的是一个,算是我们的目的之一,招揽流民垦荒。”
“管仲用的是购买,我们,可以用我们这里的稻米、铁器、棉布等物,向两广地区进行销售。”
吴老狼执掌税务司,自然熟悉的出口情况。大批的两广福建商人不惜风波涉险到南中地区,为的就是这里的便宜稻谷。
“在下方才算了一下,眼下我南中军中,有常年耕种的水田一千五百万亩零八百二十三亩六分,山林、旱田、水塘不在此列。在册人口为七百余万人,如果加上在各处务工的劳工、官奴等,还要加上至少五十万人。每年收获的稻谷约有七百余万吨,按照主公提出的一日三餐饭要吃饱的原则,除农人自己留存的余粮之外,各处筑路、开矿、码头、钢厂、纺织厂、军队等处消耗的粮食亦不在少数。扣除上述等项,眼下在各处官仓之中、常平仓、思无仓之中至少有历年之积累稻谷近千万吨。”
福伯虽然老了,但是脑子里的数字还是很清楚的。一连串的数字报出来,登时让在场的人们一个个喜笑颜开。
眼下全境才不过八百万人吃饭,我手里光是稻谷的储存就有近千万吨之多,便是照每人每年吃上一千斤粮食,(包含消耗的鱼、肉、蛋等种类),储存的粮食也是足以够这八百万人吃上几年!
“这些粮食,还有我们储备的各种油,以菜油为主,便是我们向两广福建大量销售的物资。”
“还有盐!”
沛霆在一旁补充了守汉一句,他可是知道盐在福建山区的价格。
“盐,自然是要多少便有多少。”守汉淡淡的说了一句,“现在大家讨论一下,我们该用什么样的价格,向两广福建三省销售稻米?”
以前对广西进行销售,不过那是一种带有利益输送意义的销售,每石稻米不过五钱,如今广东的稻米是一个什么行市?远的不说,便是万历皇爷在世时,米价便是七钱到一两一石,这几年来,到处是水旱蝗雹风灾,各地的粮食都在减产,米价亦是扶摇而上,这也就是为什么何士晋和李逢节等人不愿意同南中军翻脸的缘由,一但撕破脸皮,南中军不再向他们私人掌控的米耗粮行供应便宜的稻米,他们又到哪里去寻找这一注财路?
“以往我们卖五钱一石,如今至少也要比这个加上二到三钱!”沛霆是想到哪里便说出来。“前年,天启六年的时候,辽东的米价可是到了每石二两之多!”
“我们卖的贵了,与当地的米价无二,又有谁来买?”沛霖用严肃的口气训斥了一下弟弟,“莫要眼中只有银子!”
“二哥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卖的低廉了,从各处收购的价格势必要压低,有谷贱伤农之虞,这样!”
守汉提出来了一个变通的办法。
“以往的五钱银子一石,是指的运到的价格,而且运费包含在里面,如今我们把运费这一项去掉,每石稻米在南中的离岸价格就是五钱银子一石。如果没有船自己运输,我们便要在这个基础上加上运费。”
几个人心里默默的计算了一下,如果照这个标准计算,每石稻米顶多加上一钱的成本,相对于内地疯狂的米价而言,还是有很大的优势和竞争力的。
“另外,户曹议一议,拿一个章程上来,对于售粮的农户,为了防止谷贱伤农,看看给点什么奖励,比如说拿着售粮凭证,拿着户籍,可以用奖励价格购买各色熟铁、九转钢农具、农药、化肥等项。”
几个人听了顿时眼睛里都是喜色,这样一来,汉元商号、钢铁厂、化工坊等处的产品找到了买主不说,各处农人有了纯铁制农具,便可以耕种更多的粮田,打更多的粮食,至不济,单位面积的土地,需要的劳动力便少了许多,可以腾挪出不少人来用在别处。
这哪里是为了垦民所受的委屈寻觅一个公道,这分明是要为南中的工农业生产再上一个台阶奠定一个坚实的基础啊!几个人不由得陷入了一番对于日后更加美好的前景畅想之中。
“现在,为了完成这个目的,大家把工作分一个工。算一下我们的运力,各个港口码头堆房仓库的消纳能力,命令汉元商号组织对各处的存粮进行有计划有步骤的收购,收购的对象以两到三年的稻谷为主。命令钢铁厂,迅速的制造一批水碾配件,要将稻谷变成稻米,。依靠原来的石头水碾可是不够的!”
“把这几项工作落实,我们才可以进行对两广福建进行稻米、油料、食盐、铁器、布匹有针对性的进行销售活动!”
“今天,”守汉命值班的侍卫取过黄历,仔细的翻看了一番,“是大行皇帝驾崩三个月的日子,天启七年十一月二十二,我们准定于从腊月开始,进行货色的筹备,盐号、碾米厂、钢铁厂、通和染坊在这一个月之内,加派人手,务必要在明年元旦,也就是崇祯元年元旦,给我至少赶出一百五十万石稻米和其他的相关货色出来。”
随着守汉的指示,各个部门紧张的忙碌起来。
户房拿出了关于农民销售余粮的奖励办法,明确标定了每卖出一定数量的余粮,农户将获得按照奖励价格购买铁制农具、九转钢制农具的标准,如果不想购买农具,那么,各种各样的工业制品也会供你选择:印染的十分精美的花布、染色布,种田需要的化肥、农药,马车,等等都足以令人心动不已。
钢铁厂的人们用熟铁和九转钢制造出来供碾米厂使用的水磨的金属构件,令碾米速度加快不少不说,碾出来的米更加洁白精良。除此之外,按照守汉的要求,两座小高炉昼夜不停,人歇炉不歇。大批的熟铁被运到各个港口附近,准备装船运走。
便是盐号和榨糖作坊,也紧锣密鼓的ā持起来,一批一批洁白如雪的盐和糖按照每桶一百斤的标准,被装载进封闭的十分严密的木桶之中,准备运往北方地区销售。
崇祯元年元旦,在一阵阵清脆的庆祝鞭炮声中,几条福船驶离了码头,满载着大米、铁器、棉布、白糖、食盐等物,前往广州方向。
被守汉命名为“齐楚”的针对两广福建地区的倾销行动,就此拉开了序幕。
但是,由这几条船带来的形势变化,却是守汉始料未及的。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三十六章 干部和数字
“上具孝服、设酒果亲诣大行皇帝几筵前、祗告受命毕。即於奉天殿前、设香案酒果等物、具冕服行告天地礼。随赴奉先殿谒告祖宗毕。仍具衮冕、诣大行皇帝几筵前、行五拜三叩头礼。毕。诣母后前、行五拜三叩头礼。
毕。诣奉天殿即位。是日早、鸣钟鼓。锦衣卫设卤簿大驾。上服衮冕、御华盖殿。文武百官各具朝服、入丹墀内、候鸿胪寺引执事官进至华盖殿行礼毕。赞各供事。奏请升殿。上由中门出升宝座。锦衣卫鸣鞭。文武百官上表称贺。
上命百官免贺。免宣表。止行五拜三叩头礼。
百官出至承天门外。候翰林院官齎诏书用宝讫。鸿胪寺官请颁诏翰林院官捧诏授礼部官。由奉天殿左门出。锦衣卫於午门前、候捧诏置云盖中。”
大明会典上规定的新皇帝登基时的各种风光和荣耀,他脑海中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皇兄驾崩之初,他以大行皇帝胞弟的身份入宫,可是连续几天不敢进宫中的饮食,都是以当时的信王妃周氏亲手所制之食物用来充饥,唯恐当时宫内的那些太监们对他下毒手。
“是日,早,遣官告天地宗社。皇帝具孝服告几筵(陈设祭品的桌子,前面列有先帝、神灵的牌位)。”
“至时,鸣钟鼓,皇帝衮服御奉天门。”
只有到了他登基那个时候,他才一块石头落了地,从这一刻起,他才真正的成为了大明朝的皇帝,生命安全才算是有了保障。
明朝的皇帝只有在特别盛大的仪式中才穿黄色的衮服,他们日常所穿的是黑色绣龙形的常服。(那些动不动就给皇帝一身黄袍的影视剧可以去死了。)身着黄色衮服的崇祯皇帝登上**城楼后,登基仪式才算正式开始。
早就等在**前的官员都身着朝服,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他们经过金水桥进入紫禁城。但这时他们还不能进入“奉天殿”,因为皇帝还在奉天门上做祷告,所以,大臣们只能留在午门外的广场上。他们以“文东武西”的方式跪在御道的两侧,等皇帝和各路神仙沟通完毕后从“奉天门”上下来。
从**城楼上下来后,进入“奉天殿”就座。大臣们这才依官阶高低鱼贯进入,对新皇帝上表道贺。然后,司礼太监正式宣读诏书,确认新皇帝的身份。崇祯王朝就此拉开序幕。
几个月过去了,在他,朱由检,大明崇祯皇帝的带领下,大明朝可谓是奸邪辟易,众正盈朝。皇兄在世时权倾朝野的魏阉魏忠贤伏法,大批的东林君子们回朝任职。阉党的势力被连根拔起,满朝文武纷纷上表祝贺。
此时的崇祯,方才有了为君之乐!
“朕一定要做一个唐太宗、宋太祖那样的皇帝,建立不亚于本朝太祖、成祖、仁宗宣宗那样的治世盛世!”
崇祯皇帝朱由检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不懈的努力。除了将阉党一干文武大臣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罢黜的罢黜,便是将空出来的诸多位置交给了心忧天下、事事关心的东林先生们。
除了任用贤明正人君子之外,作为一个皇帝,他真正的做到了宵衣旰食。每天起五更睡半夜批阅题本,处理政务。但是,似乎这些折子也是同他过意不去,放眼望去,各地不是灾荒便是造反。
“臣赣南巡抚洪瞻祖报闻,惟四月十一日乱贼夺天王一伙,建号永兴元年,率众攻破安远县城,劫库放囚。安远知县沈克封逃走。”
“七月二十日,蓟门驻军由于饥饿索饷鼓噪,焚抢火药,经多方措处,始解散。”
在堆积如山的类似题本之中,随便一翻便是如此类似的坏消息,要么就是各地要求拨付军饷,要求给陕西灾区进行拨付款项救灾的文书。
“唉!”崇祯皇帝长叹一声,望着司礼监太监们搬来的两箩筐题本,不由得内心一阵恍惚,“当日皇兄在日,每日里魏逆是如何处置这些文书的?”
“七月二十三日,浙江海溢,人畜庐舍漂溺无数,嘉兴飓风淫雨,滨海及城郊居民被溺死者不可胜计。绍兴大风,海水直入郡城,街市可行舟。山阴、会稽、箫山、上虞、余姚被溺死者,各以万计。”
“七月二十五日,辽宁宁远军中四川、湖广兵因缺饷四个月,发生兵变,其余十三个营起而应之,缚巡抚毕自肃、总兵官朱梅、通判张世荣、推官苏涵淳于谯楼上。”
“你们就没有点好消息报与朕知晓吗?”面对着铺天盖地的的灾害、兵变等等诸多坏消息,崇祯终于有些暴怒了,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尽量平静的语调同当值的小太监们说话。
两个小太监急忙跪倒在地,叩头不已。
“奴婢有罪!奴婢有罪!有一份两广总督上的题本,似乎是说米价的!”
“取来拿与朕看!”
“惟圣天子在位,四海之内,虽有小患,然奸邪授首,百业兴旺,臣谨言,自元旦以来,至春三月间广东各地,米价仅为五至六钱一石,人民鼓腹而歌,皆称颂圣天子之恩德。”
靠着龙椅上,闻着香炉里一阵阵若有如无的檀香,耳边听着太监们读着两广总督送来的题本,崇祯皇帝终于找到了一丝自己追求的圣天子在位海内生平的感觉。
听了一会,猛地他脑海之中想起一事。他忽的坐起来,眼睛之中精光大盛,手指着正在缓缓的向外喷吐着香气的香炉,大声的喝问当值的小太监。
“朕自即位之初,便明诏禁止宫中焚香,汝等为何在此焚香?须知朕之父皇、兄皇,便被汝等这些手段误了一世之英明!”
骇得那两名太监不住的跪地叩首,“皇爷饶命!皇爷饶命!皇爷当日所禁之物,奴婢们自然不敢拿出来,此香乃是懿安皇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见皇爷每日批阅题本辛苦,特意嘱咐奴婢等为皇爷寻了来,有安静凝神之功效。”
听闻是自己的嫂嫂和妻子派这些太监们所做的,崇祯这才转嗔为喜。“尔等做事,务必要好生用心!”
在众多的坏消息中,广东上报的连续几个月以来米价低至只有五钱银子一石,这无疑是漫天晦暗之中的一抹亮色。登时令崇祯对于那个尚未谋面的两广总督李逢节印象大好。
还在信王府之时,崇祯也曾涉猎过小说评话之物,便记得西游记中有这样的描述:三藏心中暗喜道:“人言西域诸番,更不曾到此。细观此景,与我大唐何异!所为极乐世界,诚此之谓也。”又听得人说,白米四钱一石,麻油八厘一斤,真是五谷丰登之处。如今,广东的粳米只要五钱一石,这分明便是极乐世界的曙光啊!
“还有什么消息?一并报于朕知晓!”
崇祯的本意,是还有别的什么消息,不料想,那小太监会错了意。
“启禀皇爷,这里还有一封两广总督的题本!”
“臣李逢节伏首进言,吾皇励精图治,扫除奸佞,意图厘清宇内。本年四月初三日,更起升袁崇焕为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出镇行边,总督蓟、辽、登、莱、天津等处军务,移驻关门,臣每思之,建奴纵横关外,我军唯以火炮制之。今铁料齐备,伏乞陛下允准,广东铸造三千斤红夷大炮二十门,一千斤红夷小炮一百门,大小佛郎机若干,运抵军前效力。以解吾皇之忧!”
这个消息顿时令崇祯的心情从多云转晴变得阳光灿烂。当日他召见袁崇焕时,袁崇焕君前奏对,曾经说,辽东必须是凭坚城用大炮才能抗御建奴铁骑。但是,兵部和工部、户部上奏说,修建城池、铸造大炮所费巨大,目前国库空虚,无法铸造如此多的红夷大炮。
如今两广方面竟然已经筹备齐全了铁料,只要自己这里一道圣旨降下,便会有大小百余门火炮运抵京师,成为军前杀敌利器,这如何不令人大喜过望?
“内阁今日是哪位大人当值?”
“回禀陛下,是韩爌韩大人。”
韩爌,是所谓科举正途上来的,进士、庶吉士,从万历二十年入仕至今,当过侍郎、尚书、东阁大学士,也算是德高望重,更要紧的是,他有一个得意门生,便是我们上面提到的袁督师。
“传,哦,不,请韩先生到这里来。”
少顷,韩爌到来,一番面君的礼仪之后,崇祯命太监搬过一张椅子来,这算是君前赐座,也是天子表示自己礼贤下士的一种姿态,当然,对身为东林党大佬的韩爌而言,也是极大的荣宠。(韩爌是崇祯元年十二月重新起用的,但是我们可以看做是猪脚的肥翅膀扇起的妖风的原因,将他提前了。)
“先生,如今两广的情形,先生可曾知晓?”
韩爌捻着花白的胡须,心中在揣摩着这位皇帝陛下的心思。方才太监到内阁传召,身边的亲随塞了银子,太监透露,皇上现在心情大好,老大人大可以放心。
“陛下,老臣虽在内阁,然亦有挂一漏万之事,不及圣上圣明烛照,洞若观火。所言广东之事,可是请旨铸炮之事?”
“老先生说的不错,此为其一。两广督臣上奏,自元旦起至春三月间,两广米价每石五钱。”
“此为圣天子在朝,四海升平,盛世之兆!”
崇祯的话甫一出口,身为内阁首辅的韩老先生,便立刻起身离座,跪倒在地,山呼万岁不止。
“先生请起。朕以冲龄即位,便是要靠列位大贤的辅弼,才可重现皇祖在世时盛世之状况于万一。”尽管心里美滋滋的,但是崇祯还是要表现出一份贤明谦逊的姿态来,这才符合历代贤明之君的标准。
“对于两广所奏请铸炮之事,先生以为如何?”
略有沉吟之后,韩老先生缓缓的开了口。
“本朝上海徐光启对铸造火炮之事颇有心得,臣亦曾经对此事加以关注。”
韩爌所言却是不假,他的家族同徐光启家族确实走动的比较近,甚至家族中还有人因为徐光启的关系受洗加入了天主教。
“铸造一门红夷大炮,所费浩大,除了铁料、工费,便是燃料亦是巨数。广东的题本上,虽有铁料等项具备,但等圣旨批复之说,然铸造火炮,十中得之二三,已是可称国手,可见铸炮之难。以臣之愚见,不妨下旨令广东铸造,铸成十门,便解往京师。”
在崇祯听来,韩爌所言为老成谋国之言,唯恐地方官员为了铸炮而扰民,但是,韩老先生所言之中却另有一番深意。他多年宦海沉浮,深知眼下大明各地官吏是一副什么的德行,铸炮这样大量耗费钱粮的事情,各级官吏如果不大肆上下其手,大加损耗一番,简直就对不起自己的这身官服!
“十中得之二三?那七八成的铁料都到那里去了?难道不知道铁料是可以回炉重铸的?当真以为老夫是傻子吗?”一面一脸忠贞不二的望着眼前的皇帝,心中一面嘲讽着两广的官员们。
“吃相不要太难看!更不要吃独食!”
二十门红夷大炮,一百门红夷小炮,加起来炮身自重便要十余万斤,这还不算炮架、炮弹等物,如果都通盘计算,怕不是这些铸成的火炮就要有二十万斤铁,按照十中得二三的标准来算,所需的铁料便是一个天文数字!
“以朕看来,两广督臣李逢节,尽忠王事,勤勉能干,有意拔擢他一番,老先生以为,调他出任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如何?“
崇祯提拔李逢节的右佥都御史这个职务大体上相当于北京市的市长,本来在真实的历史上,李逢节就是因为铸炮有功,被提拔了。只不过是去了南京,而不是北京。
“陛下,老臣以为,还是先令广东铸炮运抵京师之后,再行提拔李逢节,臣方才想起,福建亦有上报,该省米价不过八钱至一两之间,如果单纯以米价低廉便擢升官员,恐有舆论对陛下不利。一旦火炮铸成运抵京师,便可放心拔擢两广督臣。”
闻听此言,崇祯对韩老先生的印象更是越发的好了。听听,这是多么为朕考虑的贤臣良相啊!
当韩爌的大轿回到自己的府邸的时候,早有家中管家、子侄们在门前伺候。
搀扶着老爷下轿的管家满脸的笑容,“老爷辛苦了!”
“嗯,为臣子者,自当忠心报国,此乃我辈读书人的本分,今日家中可有事?”
管家命人将轿子抬走,一面低低的声音告诉自家老爷,“两广总督派人送来了些南海土产,别的倒也罢了,其中有一面五尺长的穿衣镜,却是世所罕见。”
“哼!你也跟了我许多年,怎么还对这些身外之物如此的看不开?可有书信?”韩爌的态度很是鲜明,训斥了几句管家,管家倒也习以为常。
“书信、拜帖、礼单都在老爷的书房里。”
李逢节的书信写的很客气,口口声声尊称老前辈,因为山川阻隔,不能够早晚聆听教诲,深以为憾事。派人送去些南海土产,以表敬慕之心。在书信的最后,顺带又提了一笔,广东如今米价低廉,如果先生有意运米北上赈济灾民,学生愿意报效一二。
“这位李大人,倒也是有趣的紧!”放下书信,韩爌手捻须髯笑了起来。管家命人将穿衣镜摆放好,打发下人退出书房,自己在老爷面前准备听候吩咐。
用紫檀木制成的镜框,镶嵌在黄金中的琉璃宝镜,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光彩夺目。饶是韩老先生宦海沉浮一生,也不曾见过如此巨大的镜子!
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当年风流倜傥的少年读书人,已经变得两鬓皆白,额头上满是皱纹。同一旁低头侍奉的那名新纳的小妾相比,一个如同水灵灵的莲花,一个如鳞甲密布的老松。正如苏东坡所说,恰如一树梨花压海棠。韩老先生不由得一番感慨,“廉颇老矣!”
“老爷如何将自己同那廉颇相提并论?那廉颇成名亦不过是靠着读书之人的容忍海量,方才青史成名。如果没有蔺相国他不过是一个斗米方肉的酒囊饭袋、一介武夫而已,老爷可是身为我大明首辅!”管家尺度合适的拍了一记马屁。
“你用我的名义写封信给两广督臣李大人。告诉他,说圣上已经同意他的铸炮之事,要他小心巴结一番,办好此事,他便可以在京城中与老夫朝夕过从,谈诗作画,饮酒赏月。”
对于自己家老爷这种出卖风雷**的手段,管家早就熟练以极,当下点头称是。
“那他说的米价的事情?”
管家回问了一句,如今北方各地的米价可是暴涨,如果能够用五钱银子的价钱买到米,运到北方可以获得暴利。
“缓一缓吧!如今怕是盯着两广米价的人不在少数。我们不可以轻易的趟这趟浑水。”
韩爌心里很清楚,那米在广东每石虽然是只卖五钱,到了福建便成了八钱甚至一两,如果运到江西、江南,怕不是要三两了?哪里还有钱可赚?!
“另外,派人去一趟宁远,告诉他,我之前说的红夷大炮很快就要有了,让他小心做事。”
“是!小的马上就去办!”
接受招安的郑一官
一封首辅大人亲信写成的密信,被两广总督衙门派在北京的差官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广州,交到了总督李逢节大人的书案上。
“明翰,你来看!”
读完了书信的总督大人心情无比愉悦,命人将自己的儿子李明翰找来,将这封京城来的书信递给他观看。
“首辅韩大人身边的幕僚写信告诉为父,皇上,”李逢节双手抱拳,向着北方遥遥一拜,“已经同意我的铸炮方案,不日内阁就要明发,陛下对于我在广东这段时间很少满意,特别是物阜民丰,米价低廉,人民鼓腹而歌,更是令陛下龙颜大悦。里面告诉我,铸得了火炮,立刻北上解往京师,陛下便要再升为父的官职!”
“明翰恭喜父亲大人!”
听到这样的话,李明翰也是欣喜过望。所谓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他如今正是前三十年,在这两广地面上,正是各级官吏都要巴结他的。
特别是他此番同李二公子合伙,将大批粳米贩运至广东,无数与各级官吏有着错综复杂关系的粮食商人蜂拥而至,手中拿着大把的银子,就要从自己手里分得一杯羹。几十万石粳米,顷刻间便销售一空,为他赚足了银子不说,也是结了不少善缘。
“没关系,米有的是!宗兄只管去接,只怕他们没有那么多的银子!”李沛霆毫不在意的表明自己的态度。“但是,我卖五钱银子与宗兄你,为了令尊大人的功名,你还要盯住那些商人,切不可贪图小利,将米价抬高!”
当日听来,还有些嗔怪李沛霆。如今却发现,沛霆的这话当真是至理名言!
“这件事,你居功至伟,如果不是你同那李二合作,为父如何有这份功绩?又上哪里去筹措如此众多的精铁?日前有司来报,已经铸成三千斤大炮四门,一千斤红夷小炮十一门。照此速度,只要铁料保证供应,便定可以在中秋节前铸成大炮八门左右。为父已经下札子督令他们,务必在重阳节前,制成十门大炮,然后进京献礼!”
“吾皇势必龙颜大悦,父亲的官职又将高升一步!”
“诶!无论做何官职,都是上报君恩,下安黎庶。”
父子二人说完这话,便是相视会心一笑。
如今已经是秋粮征收的季节,几处冶炼场的精铁也收到了四十万斤,除了用来造大小红夷火炮、大小佛郎机之外,更有为数不少的铁料被悄悄以损耗、飘没的名义被各级官员运出,卖给民间的冶铁作坊,用来制作鸟铳等火器。
“父亲,上月李二一共运来了一百一十万石粳米,我已经将其中的五十万石销往东江地面。其余的六十万石,则是被市舶司太监钱耀明、广东总兵等人的家人买走。但是到中秋结账的时候,以我的计算,单是米和铁两项,府里应该能够至少收益在二十万两以上。”
“嗯,此类事情,你便去办吧!记住一点,为父随时可能会调往京师,银钱来往,还是要清楚些的好!”
“是!儿子也是这么想的,各处的米商,儿子都是要五钱银子的现银支付的!”
“你要写封信给李二,一来将银钱生意上的往来情况告知与他,二来将为父要调动的消息告诉他,问他是否还要继续做广东的生意。既然朋友相交一场,切不可落下口实与把柄。何况,此番为父的晋升,说起来还要好生的感谢与他。”
“是!父亲教诲的是!”
“还有,他委托你去采办的那些茶油果、桐油、茶枯等两广特产,你要尽快的与他完成交割或者是划账。”
李逢节大人如今做的便是随时可以拔脚开路的准备,这广州,虽然说有大把大把的银子可以赚,但是同京师比较起来,他还是愿意选择京城。
“父亲,京城里可有谁来接替您的风声?”
相比较李逢节,李明翰倒是觉得广州这里感觉不错,如果到了京城,宗室、勋贵、太监、大臣,无数比自己牛的人满街道都是,哪里比得上两广?自己可以在官场、在商场横行无忌!
“那倒没有听说,不过,倒是隔壁的熊文灿日前来信,对为父在广东的一番作为,颇多称颂之处。”
父子二人一番计议,便各自散去。
数日之后,一份李明翰写给李沛霆的书信,便辗转到了守汉面前。
“广东各处官吏、商人,都以为我是李总督的人,一旦李逢节调任,我是否也会随之离开,他们的两条财路便要断绝!”
李沛霆口中的两条财路,一是他作为南中军的代表,低价(至少人们是这样看的!)向两广地区出售工业品和农业产品;二来,便是委托与他有生意往来的两广商人,四下里收购两广特产。
“告诉他们,不管谁做总督,生意还是要做的!”
守汉将一块稻香村新制的糕饼喂给二丫,“乖囡,好吃吗?”
“好吃!”二丫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回答着父亲的问话。
“过一个月就是中秋节,那时候还要有更加好吃的月饼哦!”守汉抱着二丫指着天空中已经呈现出椭圆形的月亮一本正经的告诉孩子。
“二丫喜欢吃月饼!”
在一旁伺候的美珊扶着自己的后腰,一路蹒跚的走过来,“大小姐,跟姨娘去玩好吗?阿爹这里有公事要办。”
“不急!让二丫在我这儿再待一会儿。二丫,阿爹问你,你看两个姨娘肚子里,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美珊和诗琳姐妹,几乎是同时被守汉把种子播撒进去的,如今,二人的肚子也都是高高隆起。很快就是要到分娩的时候了,守汉便用这种常见的法子来和二丫玩耍。
“嗯,一个姨娘的肚子是小弟弟,一个姨娘的肚子里是小妹妹!”
“哈哈哈哈!”
“大小姐果然是聪颖过人!”
二丫的一句话,引逗的在场的人们都是莞尔一笑。
看着二丫被婆子抱走,李沛霖眼睛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有些令人不舒服。转眼之间,妹子已经离开人世快一年了。
这多半年下来,按照守汉的将剩余产品向两广地区销售的战略,已经初步见到了成效,每月有至少百余万石粳米被加工出来,通过海路运往两广地区。农民手中的余粮被大批收购,换来的银钱则是变成了急需的熟铁犁杖、九转钢锄头锹镐。
“几处州府中,售粮百姓联名到衙门去请愿,要求购买铁制、钢制农具,为此,钢铁厂和汉元商号联名呈文,要求再开第三座高炉,否则无法保障如此庞大的钢铁需求!”
想起那一日来送公文的知府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样子,沛霖便忍不住想笑,哪里会想到农人为了能够尽快买到一架犁杖,几副熟铁打造的锄头,居然会聚众击鼓,到知府面前要求大人为百姓申请增加钢铁农具的销售量?最后,因为不满知府的答复,几个愣头青小子还把知府给打了?
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内地,首先是被定性为啸聚民众,殴打官员,说不定会有多少人为此倾家荡产,灭门九族。
最终还是守汉拍板,调集一批农具和钢铁到出事地区,发售给农户,同时,将闹事的那几个小子抓起来,判了几年的劳役,此事才算终了。但是,各处要求增设第三组高炉的呼声却是有增无减。
“这个事,我就不管了,你让钢铁厂、石溪矿、广宁矿务局、焦化厂几家一起坐下来做个讨论,看看能不能满足第三组高炉的需求,不论是矿石、煤炭、焦炭的产量,还是炉前工种的技工,都要好生的计算一番。”
“主公放心,我一定照着以往的路数去办,人手、矿石、焦炭等物不能满足需求,绝对不开这座炉子!”
说是如此,但是,作为实际上的布政使、当家人的李沛霖,如今确实是看到了钢铁产量带来的诸多好处,从内心深处,他也是严重倾向于马上开设第三组高炉。
大批铁制、钢制农具的使用,将农业生产的劳动强度大幅降低,熟铁制成的犁杖同木梨的功效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大批的炼钢产生的废料变成了肥料,加上崭新的农具,使得大片的荒地迅速的被开垦出来,种上了番薯花生玉米土豆等等诸多种类的作物。
粗粗的算下来,到崇祯元年的七月,两季稻子的收成,在原来的土地面积上,便比去年的两季稻子高出了将近一成还多。这还没有算上那些新近开辟的土地的产量。
更加令人惊喜的是,大批的劳动力通过铁制农具的使用被解放了出来,按照各处村寨屯堡州府开出的务工文书计算,这一年下来,便要有将近二十万的丁壮离开了原有的土地。这还不算那些和苏四娘一样的女性劳动者。
“这些人,筑路、建城、矿山、林场、船厂、工场都可以吸收消纳,绝对不会让他们成为流民的。”
这些离开了土地的壮年劳动力,在别人眼里可能是社会不安定因素,但是在守汉眼里,却是构建工业体系必须的重要因素,劳动力!
当年英国人可是为了把劳动力赶进工场,出台了一系列血腥味道十足的法令的。如今在这里,却被一个钢铁制造的农具,将一群青壮年变成了工场里的工人。
“主公,三座高炉,便是每年可以至少出产十五万吨钢铁,勉强可以够用了。”
经过九万吨钢铁不敷使用,几乎因为购买钢铁农具造成民变的教训,李沛霖如今也不敢说大话了。
“除了外销一部分之外,我打算把各处的机械,碾米机,秀,织布机,榨糖机都换成九转钢制的部件。”守汉本来要脱口而出秀儿机,但是,突然才想起,佳人已去,阴阳两隔。急忙迅速改口,防止让别人听了伤心。
但是,在场的“别人”李沛霖已经是有些伤心了。
沛霖借着灯光的阴影擦擦眼睛,将话题转移到一旁。
“主公,如果全部更换成钢铁部件,也发生类似于铁制农具的事情,我们该如何处置?”
守汉有些赞许的看了看李沛霖那张有些沧桑的脸,这个人不简单,知道举一反三,知道因为生产力水平的提高,会催生一系列问题。
“别的不说,如果说纺纱机、织布机都换成了钢铁部件,势必会造成产量大增,到那时,我们到哪里去寻找这许多的棉花?怕是江春将内地的棉花全部运来,也不够使用的!”
“这个!?。。。。。”
守汉确实是还没有想到原料来源的问题,正要思考这棉纺织业的原材料问题如何解决,回廊下,一个身影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禀主公!”
木牙狗还是那个听上去很是怪异的腔调。
“郑一官派他的弟弟郑芝豹来了!”
却是郑一官要接受福建巡抚熊文灿的招安,来向守汉这个合作伙伴打一声招呼,顺便还有些别的事情要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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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三十七章 钢铁之邦
郑芝豹一上岸,就被惊呆了!
原本听说南中富庶,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到了这样的地步。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几个从他的车马队伍前经过的农人,悠闲的赶着水牛,扛着两具梨从他们面前经过,口中还唱着不知道哪里的方言小调。
郑芝豹久经风浪的眼睛立刻看出,那几个农夫肩上扛得梨骅、锄头等农具,俱都是熟铁制成!看着这样好的铁,被如此轻慢的打成农具,扛着几个身着细棉布道袍的农夫身上,郑芝豹很是不甘心!
等一下!为什么那几个农夫居然穿的是细布?
嘿嘿!这分明是南中军安排的一场戏,只不过,做事不够周密,被咱老子看出了马脚!
但是,看一旁陪同的南中军人员却是脸色如常,丝毫没有作秀的样子。还不时地用各地方言同那些农人打招呼,嬉笑几句,问问收成之类的。
随着沿途这样的事情络绎不绝,郑芝豹终于不得不承认,他看到的是真实的情景。
沿途的村镇,大大小小的火炮在城墙、寨墙上排列密密麻麻的,见到的农人都是手执铁制农具,还有不少人拿的是钢制农具!
这些,再加上在水上的火炮,港口炮台上的大炮,这南中,到底有多少钢铁啊!
郑芝豹越发的收起来那份骄狂之心,脑子里萦绕着大哥的交代,“不可小觑了南中军,他们可比我等强大的多!”
如今看来,大哥这话绝对是至理名言!
不论是郑芝龙也好,还是海上的前辈李旦、刘香也好,他们的团伙有一个特点,就是只是流通、贸易,而不是生产。而南中军恰恰同他们相反,对于生产的重视,要远远的高于对贸易的重视。
一路胡思乱想中,在陪同人员的引领之下,郑芝豹终于抵达了顺化王宫,来到了南中军的核心部位,见到了它的统帅和领袖。
惊愕眼前的这个李守汉是如此年轻之余,年轻的和自家大哥差不多。(猪脚生于万历三十年,郑芝龙生于万历三十二年,两个人年龄相仿。)郑芝豹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李守汉!
称呼官称?自己的身份好听一些是海上商人,难听的就是海盗。对方可是打着大明官军的旗号,尽管这个旗号也被别人嗤之以鼻。
用江湖上的称呼?那不是找对方翻脸吗?不能管对方叫大掌盘子的、大当家的,或者叫船主吧?
还好,他脑子转的比较快,“在下郑芝豹,奉家兄之命,见过大帅!”
守汉急忙伸手将倒身下拜的郑芝豹用手相搀,“诶!莫要如此多礼!”
请教过彼此之后,守汉很是亲热的同郑芝豹谈起家常:“我比令兄痴长两岁,曰文(郑芝豹的字),又是飞黄(郑芝龙的字)的五弟,我便以兄弟称呼你,如何?”
“大帅之名,威震海疆南中,在下有幸高攀了。”
一番客套之后,双方都是开门见山。
“家兄命曰文来,也是有感于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有心追随大帅骥尾,为大明朝廷出力。且又有福建熊大人恩义招抚,打算接受招抚,成为大明水师,为我大明绥靖一方海疆,也不枉这些年在海上出没风波的一番辛苦。”
郑芝龙从十八岁起,在海上讨生活,先后周旋于葡萄牙人、日本人、李旦、荷兰人等诸多势力之间,接受过天主教洗礼,娶了日本媳妇(生了田川褔松丸太郎,中文名字叫郑森!)。在这纷繁复杂的乱世之中,由一个李旦团伙派往荷兰东印度公司公司的通事,逐步变成了一个海上团伙的船主,其中的艰辛凶险远非李守汉所能比。
在李旦、颜思齐两位海商前辈先后去世之后,郑芝龙作为新一代的海上团伙的佼佼者,得到了更大的施展空间。颜思齐死,郑芝龙结合诸海盗首领,号称十八芝,成为当时福建沿海实力最强大的一支武力及商业团队,麾下有水手士卒数万人,从事着海上贸易,哦,偶尔也客串一下海盗这份很有前途的事业,横行于台湾海峡。同年,他的另一位恩主李旦正办好厦门、长崎、及大员贸易,从大员回平户途中去世,其在大员的产业和士卒转归郑芝龙控制,这令郑芝龙的实力进一步得到一次质变。
在得到了从南中购买的大批火炮和火药的支援下,他兼并了旧日的兄弟许心素等人,夺取了厦门港口,并且以当时称大员、如今称台湾为基地,纵横海峡两岸,不断的对福建、广东沿海进行骚扰劫掠活动。
在这期间,他的船队发展到了七百艘船的规模,将旧日的兄弟许心素捕获并斩杀,击败了当时的福建副将俞咨皋(这位爷也非等闲之辈,他老子可是和戚继光齐名的人物!)。
便在这样的时候,福建官府决定,拿出另外一个对付盗匪团伙屡试不爽的法宝:招抚!有道是要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眼下郑芝龙手里不缺钱,缺少的是一个可以光宗耀祖的身份,在福建官吏眼中,郑芝龙虽然“纵横海上,据海岛截商粟,但是与官军作战,官军败不追,俘获将士不杀。”足见其忠义之心未泯,于是,便有人出来往返说项,劝郑芝龙接受招安。
而郑芝豹此番前来,有三个目的,一个是我们前面说过的,同南中军打招呼,免得这位合作伙伴和邻居起了疑心,对自己不利。二来,便是打算再大肆采购一番,扩充实力。
郑芝龙、郑芝豹兄弟们看得很清楚,如果没有手中这几万士卒,几百条船,福建官府根本就不会想起来招抚兄弟们。乱世之中什么最可靠?还的说是兄弟们手里的船和炮!
郑芝豹便是要购买南中军制造的各类火炮、火药、炮子,刀矛、铠甲、棉布,在沿途看到那些精良的农具之后,他还打算再行采购些钢铁,回去自己铸造枪炮、修造船只都可以用得上。
第三,便是要和南中军商议一下,双方继续的商贸合作。虽然旗子换了,但是人没有换,该是做生意还是要做的,否则,靠什么养活这几万人?养活这几百条船?靠朝廷发下来的军饷?哼哼!想想那些军饷,郑芝豹就忍不住从鼻孔发出一阵冷哼之声。对于海上贸易,郑家兄弟看得很清楚,“饷取于海,无海既无家!”
在真实的历史上,郑芝龙集团的鼎盛时期,他的通商范围遍及东洋、南洋各地:大泥、浡尼、占城、吕宋、魍港、北港、大员、平户、长崎、孟买、万丹、旧港、巴达维亚、麻贤弟你此番带来的银两,我同汉元商号的各位掌柜打声招呼,便算是你家与汉元商号的定金,日后营销商品时再行结算便是。”
守汉这话一出口,顿时令郑芝豹大喜过望,原本打算现金交易的,如今可以先行赊购,再统一结算,这样一来,大哥那边的头寸压力便无形中小了不少,该死的福建官府,既然要招安我们兄弟,却又为何大肆的索贿?
“这个,我兄弟便愧领了!大帅的诸多美意,芝豹一定如实转呈家兄面前。只要大帅有吩咐,我兄弟一定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方才大帅所说的船只货运之事,本来就是我等份内之事,这是大帅赏赐给苦哈哈们一碗饱饭吃,没有别的话说,如果此事办不好,您只管派人来大耳刮子抽我郑芝豹!在下此番运米回去,便安排至少五十条大船到南中来听候调遣!”
守汉与郑芝豹的一席长谈,将如今大明两大游离于正常体制之外的武装集团的利益进行了再分配,划分了势力范围和合作内容,让双方的合作进入了一个新的高度,开始了一个南中军同郑氏海上集团的蜜月期。
郑氏集团的海上运力、陆上人脉,便不动声色的成为了南中军的销售途径,成为了向内地,主要是福建、赣南一带进行商品销售活动的帮凶。
大的方向定了,便是郑氏海上集团同汉元商号进行技术上的具体磋商了。
“主公,基本上已经商量妥当,郑氏每季度至少要我们一百万石大米,除了军需之外,便是往福建等地出售。每月要熟铁至少五万斤。盐一万引,糖一万引,各色染布十万匹。”
“他们将向我们提供江西、福建等处的各色出产,生丝、茶叶、丝绸等物,为我们采购棉花等物。不过,郑芝豹还有一个要求,是才提出来的。”
汉元商号的大掌柜林火风,有条不紊的向守汉回禀着同郑氏集团的贸易洽商进程,守汉放下手里巴斯滕为他刚刚搞来的数学书,很是认真的听林大掌柜的述说。
“郑氏集团在九州在五岛人脉耳目颇多,知道我们与扶桑贸易的事情,也深知其中的暴利,郑芝豹日前同我试探,有意将除五岛家、宗家、岛津家之外的扶桑贸易垄断。”
“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守汉冷哼了一声。
“他知道我南中出产的各色货物到了倭国销售,可以获得暴利,难道倭国的人就是傻子吗?老林,你去告诉他,饭要一口一口的吃,生意也是一步一步的做起来的,切不可贪多嚼不烂!”
送走了林火风,守汉再也没有心思看那本新到手的对数,他在屋子里往来徘徊,总是觉得郑芝豹在一起都已经尘埃落地之后,突然又提出要日本的贸易代理权,其中定然有蹊跷!
那郑芝豹的大哥郑芝龙,可是娶了松浦家的养女田川氏,生了一个很有名的儿子的!松浦家既是海盗出身同时也是有名的墙头草,猴子征讨九州之前就已经同他们暗通款曲了,朝鲜之役的时候又救过小西行长,朝鲜之役结束两年后的关原大战中又义无反顾的投入东军,在1603年,乌龟创立德川幕府后立马把彼杵也封给了松浦镇信,然后松浦党就洗白上岸成了松浦家,石高6万3千石左右,也算是个大名了。比同样是海盗洗白的五岛家的石高可是多多了!他们在日本的关系,可谓是盘根错节,想来除了田川氏向郑芝龙告知南中与倭国之间贸易的巨大利润之外,倭国内部也是要有所动作了!
他们要想掌握德川家的什么动静,可是比南中军要来的便捷多了!
八月初六,在结束了与南中军的一系列贸易洽商之后,怀揣着一叠厚厚的契约,满载着稻米、食盐、白砂糖、染色布、绝户刀、铠甲等物,郑芝豹的船队准备启程回厦门。
在码头相送的李守汉,在鞭炮声中满脸笑容,命人取过一个长条包裹,亲手递到郑芝豹手中示意郑芝豹的从人将包裹打开。
郑芝豹定睛观看,包裹里是数柄照着倭刀样式打造的长刀,与倭刀相比,刀脊、刀身都宽厚了些,显得益发的厚重,不知道用什么钢铁制成,在阳光下闪着蓝幽幽的光芒,煞是可爱。
“这是用南中出产的呲铁钢打造的,听闻令兄在扶桑有一房妻子,又有儿郎,便让铁匠打造了这几柄刀,以供护身之用。”
呲铁钢!
郑芝豹也曾经听说过这钢口的厉害,据说是端的可以斩钉截铁,不料想今日守汉竟以此物相赠,令他倍感惊喜。
“回去可以和令兄说,福建的灾民如果太多,可以随船送到南中来开垦,我这里荒地甚多,可以发给灾民口粮、耕牛、农具,让他们开垦便是。”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公事房与果下马纺织机
送走了郑芝豹的船队,守汉立刻被蜂拥而至的各类文书埋了起来:
“各处山地、旱田种植玉米、番薯、土豆已告收割完毕,除做为粮食补充品种之外,其余部分请示如何处置?”
“为河内、广宁、湄南河、柴棍、南掌等地新区请派农业教谕人员之事。建议至少抽调两千名熟悉农桑耕鱼手段之人前往进行普及教化,以将主公之恩泽普及四方。”
“关于各地小学堂毕业生去向问题的请示,自主公开办学校有教无类教育以来,已近十年,受益者多达数万人,我南中地区识字在五百字以上者俯拾皆是。当日主公要求在小学堂中优选进行教育之人,已经读书六年,为数达四千余人,请主公早作决断,此批人手该当如何处理?”
“请造大号福船事。。。。。。”
大大小小数十件公文,涉及到了农业、技术推广、教育和学生就业问题,造船和货运力不足问题。
被将军府的办事人员根据公文内容进行提炼整理的公文摘要,摆在守汉的桌子上,如同一座小山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去把李大人请来!”
守汉很是烦躁的往椅子上一靠,开始思索对策,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什么事情都要我来拿主意,拍板,这样我就是诸葛亮也是会被累死的。再说,他可是要鞠躬尽瘁,做一个人间纯臣的楷模,老子可不行,老子还有好几个老婆要求爱护,要把雨露种子播撒下去呢!时间和精力都不能全都消耗在这些公文上!
“宗兄,请你来,就是为了这些事情!”
见李沛霖进来,守汉连起身的意思都懒得做,因为彼此之间太熟悉了,那一套虚假的礼节,都不必做,沛霖自己寻了一个平日里习惯的位置坐下,等着守汉的吩咐。
“眼下各个机构,都有自己的职责范围,权力也是很明确。但是,有些事情是超出了各自的权力范围,需要几家来协调的事情,便不好擅专,只能是提出自己的意见,之后报到主公这里,请主公裁决。”
“这样容易耽误事!比如说这件事,各地的玉米、番薯、土豆、大豆、花生等作物已经收割完毕,却还要来问我应该如何处理,是问我该不该收购,还是要我拿出什么新法子、新手段来制造点别的东西?须知,那些都是新鲜作物,耽搁久了,是要腐烂的,容易伤害农人!”
“是!主公教训的是。回去我便以主公的名义下文申斥他们。”
“此事也不能全怪他们,他们也是按照条文办事。宗兄,我请你来,主要还是想一起商量一个法子,看看怎么能够避免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如今南中军的地盘实在是太大了,几乎相当于内地的湖广加四川,还好之前在各地建立了行政公署和府州县各级机构,一些要紧的军事要冲则是称为营,否则,大小事务都要送到守汉面前来请求如何处理,真的是容易耽误大事。
“我打算将以前的公事午饭这个手段,进行升级,成立一个公事房,公事房的人员由宗兄你来挑选,报给我认可,之后,这个公事房便可以进行运转,对类似的事务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和建议,经过我认可,或者我授权的人认可之后,便可下令执行。”
“主公,这个公事房,同我大明朝廷的内阁,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啊?”熟悉大明官僚体制的李沛霖,很是敏锐的发现了问题的关键之处。
“还是区别很大的!大明的内阁,是朝廷经制机构,位高权重,内阁首辅,便是我大明的相国。而这公事房,不过是我的幕府之类的机构,智囊团罢了!从我大明的体制上看,即使是再严格的标准,这公事房也纯属私人聘请的宾师而已。”
守汉要的只是一个军机处、上书房之类的机构,没有编制、没有品级,属于私人顾问机关,他可不想以后被内阁这样的怪物挟持。
很快,在沛霖的组织下,被称为最高权力决策机构的史上著名的黑衙门公事房开始紧锣密鼓的进行筹备。
说公事房是黑衙门,原因是公事房第一没有编制,第二没有品级,第三没有人员定额,第四没有经费预算。
虽然说解决了日后的问题,但是,眼前的几件事,还得守汉自己想办法给找出解决方案。
第一件头疼的事,就是玉米等作物的加工利用方向。大豆和花生好办,可以用来榨油、制作各种食品,但是玉米、番薯、土豆这几样,可都是新近从美洲引进的,就算是最早接触的西班牙人,也不过是百余年时间而已。
想来想去,似乎除了将玉米秸进行炭化之后,用来取代制造火药的柳木炭以降低火药制造成本之外,似乎也想不到别的什么新鲜的法子,虽说这几样作物都是可以进行精加工的,但是除了做粉条、酿酒之外,守汉还真是想不起可以有什么别的用处?
嗯?粉条?粉条的主要成分是淀粉,淀粉可以做什么?
他抓起笔在那份申请如何处置玉米、番薯、土豆等作物的文书上奋笔疾书。
很快,整车整车的玉米秸被送去炭化,得到的炭粉则是送到了火药作坊,同硝化田得到**,日本运来的硫磺,一起制造性能优异价格低廉的火药。
而那些番薯和土豆,则是被用来制作粉条等食物,不过,远在河静的枫树岭实验室,则是收到了命令,要他们研究一下,如何把番薯和土豆、玉米里面的糖提炼出来,随着命令来的,是上万石的玉米、土豆和番薯,搞得实验室的人们,很是为如何储备这些作物大为头疼了一阵。
来而不往非礼也!
实验室的先生们随之送来的一件东西就让守汉越发的头疼了!
“这是根据主公的指点,我等用九转钢对秀儿机进行了改造,重要部件全部用九转钢精制而成。”
掀开了用来遮盖机器样品的红绸子,守汉的眼前为之一亮,院子里响起一片的喝彩之声。
原本用木质材料为主制成的秀儿机,仿佛重新被用锡镀膜了一遍,在八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机杼、木质的梳齿全部被用九转钢取代,原有的八个纱锭改装增加成了二十个纱锭,机器的锭子也进行了牵伸,加上了一个滑动架。并且,在滑动架上按上可以旋转的锭子。纺纱的时候只需将滑动架前后移动就可以了,“增加了这个滑动架只需要用人,便可以同时推动300-400个纱锭,而且纺出来的纱跟秀儿机的一模一样。”
送机器来的枫树岭实验室的技师很是得意的介绍着自己的这部机器。
“你们可曾做过试验?”守汉是不太愿意相信别人的文字介绍的,毕竟这个时代的介绍文字都是太过于文学化了,什么一炮糜烂十里之类的。他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数据。
“愿为主公演示一番!”
那技师取过一团棉花,当众用秤称了一番,“禀主公,这团棉花,恰好合西班牙人的一磅之数,用我南中计量的话,约差一两不足一斤!请示一下,是否补足斤两?”
“不必了!开始纺纱吧!”
几名工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手摇脚动的开始操作起眼前这部机器。转瞬之间,洁白的棉花便被纺成一根细细的棉纱出来,“因为纱线形状不规则,且纱线表面有毛羽(伸出的纤维短毛),还要受卡尺精度的限制,因此属下们不能够寻到一个法子来表示纱线的细度,只能用别的方式来证明了。”
很快,一磅棉花便被纺织成了一团细细的棉线。
“来人,调一队亲兵过来!”
守汉决定要当众测量一下这部机器的精度和技术水准,也好让这些人知道一下,什么叫做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分作两排相对,间隔嘛,便数出五百步再说!”
五百步?!在场的一干文武们都惊呆了,一般的佛郎机、八磅炮也未见得能够有五百步的射程!咱们的这位主公,可是最近火气比较大?有人便想到了是不是因为两位姨太太都是身怀有孕,主公的精力无处宣泄造成的?那也不对啊!主公的后宅,还有至少三位太太啊!算了,宫闱之事,自来都是大忌讳,还是先看眼前的吧!
洁白细腻的棉线在亲兵们的手中飞快的传递着,在并排列队的两列人马手中,往返交替传递着,很快,一团棉线便到了尽头。
“禀主公,一共有三十个兄弟手中有棉线。”
那亲兵营的队官高声禀报着测量结果。
三十个人手中有一段五百步长的棉线?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所有的人都会认为是天方夜谭,但是,这样的奇事却是在眼前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恭喜主公!又得一利器!”
过了好一会儿,汉元商号的人们最先反应过来,这样的机器,不是吸金利器是什么?怕是以后随随便便找一个工人,只要不是太傻的太笨的,都可以纺出这样的细棉纱线来!有了细线,才能织出来细棉布啊!同这样的细线相比,如今的所谓细布就是麻袋片了!
“计算过产量吗?”
看了纺织出来的棉纱,守汉觉得给这群手下上的课已经足够了,下面该进入正题了!
产量!产量能够增加多少?!
“这个,因为我们找的人都是生手,不好同熟手相比,但是如果日夜赶工,换人不换机的话,这样的改进版机器,最多是原先的秀儿机的四十倍!如果是熟练的好手的话,恐怕还是要多一些。”
“但是,这台机器也有麻烦的地方。因为主要的工作部件都是用金属,特别是用九转钢制成,虽然精密程度远非木质机械可以比拟,但是,对于养护的标准要求也是提高了很多。我们建议,在养护手册上应该这些注明:每五到七天,进行一次养护,养护的油料最好是广西的桐油。其次是鱼油等动物油。否则会影响机器的寿命和工作时的精度。”
但是,一干文武已经顾不得听这些了,他们已经疯狂的陷入了对美好前景的畅想之中:一台这样的机器便抵得上之前的四十台机器,那岂不是我南中军的棉布产量和质量都要大幅度提升?产量至少提高四十倍,质量嘛,嘿嘿!怕是松江细布也要甘拜下风了!棉布的产量增加了,染色布的外销自然是水涨船高!
如此这样一来,大家在汉元商号的股份,是不是分红也会更加的多呢?会不会比以前多上几倍?!
“不要吵了!一个个身为大员,遇到些许事情,便如此聒噪,成何体统!”
看到面色不豫的李守汉,李沛霖很是及时的出言呵斥,顿时,如同菜市场一般热闹的院落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样的机器,我们眼下不能多造,顶多搞出二十部来,生产出来的东西,也是先行供应我们自己使用,如果有盈余的话,再行外销。”
“你们想过没有,一台机器可以抵得上以前的四十台,换言之,所需要的木棉花也多了四十倍,南中又不能出产棉花,只能靠外面进口!可是,叶琪、江春、郑芝龙这三处就算再拼命的为我们采购,能够满足的了这样庞大的需求吗?造一台这样的机器,顶多三五天,可是棉花的种植却是要至少半年,我们还要算上加工和运输的时间成本,这样算下来,你们想想,如此海量的原料需求,又有哪里能够满足我们的棉花需求?”
众人登时犹如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一桶冰雪来。方才的热烈喧嚣气氛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了,今天便到这里,哪一位能够解决棉花的问题,可以随时来见我,哪怕我正在床上和老婆亲热!”
守汉的这句话,引发了在场人们的一阵哄笑。
“你留一下。”
送新型纺织机的技师被守汉留下问话。
“这机器定了名字了吗?”
“回禀主公。几位先生争论了一下,大家意见不一致,吵得很凶,最后便交代学生向主公请示一下,该当叫什么?”
“都是什么意见?”
“有的先生说,便是应该还叫原来的名字,秀儿机就很好。也有先生说,此机器已然非彼机器,无论是从制造工艺,到机器的功效都不可同日而语,所以秀儿机这个名字不恰当。”
“你说叫这机器什么名字好?”
“学生来的路上,见到道路上有人驱赶着果下马拉车,那果下马虽然小些,但是,却是非常的实用,千余斤的车辆拉着在道路上依旧是行走迅疾,学生的意思,如果要是主公垂询学生的拙见,学生倒是有意为他命名为果下马。取其吃苦耐劳,产量巨大的意思!”
哈哈!工业史上,著名的骡机,变成了果下马了!不过这样也好!守汉在心里一阵阵得意的狂笑着。
“回去跟先生们说,土豆、番薯之类的,酿酒之后,可以再进行一次蒸馏,得出来的东西,送到卫生营去给外伤的伤号试用一下!”
“这是一根细细的棉线,但是,它却可以吊死全世界!”守汉自己坐在书房里,很是得意的细细的抚摸着那一团棉线,脸上陶醉的表情,仿佛是在抚摸某个美女的柔嫩肌肤。
“来人!去看看四太太!”
摆弄了一阵棉线,守汉忍不住一阵阵的冲动,脑海中只想寻一处泥泞的花径,肆意的冲击一番,冲门外值班的侍卫吆喝了一声,一行人便往四姨太黎慕华的房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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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三十九章 郑芝龙的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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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我们按下李守汉这里制造可以纺三十支纱的果下马不表,也不去说他要用土豆红薯玉米制造医用酒精,我们把眼光追随郑芝豹的船队。
乘着秋冬季刮起的西风,郑芝豹的十五条船不数日便回到了厦门,此时的厦门,已然更换了旗帜,城头上飘扬的,已经是大明日月旗号。街头的士兵也都换上了红色的胖袄。
昔日纵横海上的船主、人称“玉蛟龙”的郑芝龙,如今已经是大明的五虎游击将军。郑芝豹见到他的时候,郑芝龙,这位新鲜出炉的游击将军,正在大厅之中摆弄着官印和告身文书。
“大哥,四哥,我回来了!”身为五弟的郑芝豹,向自己的大哥,侍立在一旁的四哥郑芝虎一一行礼问安。
“老五,回来了?!”见自己的五弟归来,芝龙将手里的铜印丢到一旁,上前一把抱住五弟,上下左右的打量起来。
“老五好像胖了些啊!”一旁的四弟郑芝虎也是满眼的爱护之色。
“嗯,老五是胖了一些,看上去气色不错!老五,这次受招安,主要的官职都给了各级头目,你是我弟弟,就得受点委屈了,暂时没有你的官职。”
“去他的官!”郑芝豹撇撇嘴,“那南中的李守汉,不过是一个守备衔的千户而已,可是人家怎么办?自己占据一方,开府建牙,好不威风!大明朝廷的官儿,又算得上个鸟?!”
兄弟三人畅笑了一阵,芝龙便问起五弟此番前去的经历。
郑芝豹倒也畅快,命亲兵将守汉所赠的呲铁钢宝刀取出来,交给大哥、四哥品评一番。
见到那被亲随们珍而重之的呲铁钢刀,郑芝虎二话不说,伸手抢过一柄,入手感觉便是沉甸甸的,比一般同样尺寸的刀似乎要重一些。从刀鞘中拔出,一道青光闪烁。
“来!”他将腰间佩戴的倭刀摘下,递给那名亲随,“我们来试一试!”
“四老爷,这个。。。。。”那亲随有些迟疑。
“少废话,看刀!”
郑芝虎是郑芝龙团伙中最能打的一位,当下举刀便向那亲随手中的倭刀顺势斩去!
那亲随也不敢怠慢,急急地挥动手中的倭刀正宗猛力向郑芝虎手中的呲铁钢刀斩去。
耳中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金铁相击之声,跟着,便是“当啷”一声轻响,那亲随手中的那柄郑芝虎花费重金从倭国求高手匠人打造的倭刀正宗,刀身断为两截,刀头掉在了地上。
“哈哈哈!”一旁的郑芝豹鼓掌大笑,“四哥,我在回来的船上已经上过一回当了,我那柄村雨,便也是如此,被一刀斩断!想不到你的这柄当年宫本武藏欲求而不得的宝刀,竟然也是如此下场!”
“四老爷,得罪了!”那亲随将掉在地上的刀头捡起,用手帕裹好。“我回头和五老爷的村雨一头送去请高手修补好。”
“四哥,这也不算什么特别的,你试试这样。”芝豹从一旁取过一本书,伸手递到了芝虎的面前。“用刀切一下!”
“你疯了!忠义水浒传!嘉靖年间的版本!大哥平日里最喜欢读的!”
“关系,大不了下次再去南中贸易的时候,让人捎一套回来便是!如今那里的书籍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便宜的一塌糊涂,而且纸张洁白,卖相极好!”芝豹很是有点满不在乎。
“老四,没关系,既然老五这样的说,不妨试试!”
郑芝龙看到五弟那一副胸有成竹的劲头,心里明白,这大概是五弟要在兄弟们面前有意卖弄一番。
缓缓的一刀切下去,巴掌厚的一本忠义水浒传被齐齐的切成两半。切金断玉不算什么稀罕,能够切断厚厚的一叠纸,证明这个刀的钢口确实是非同小可。
“大哥!果然是好刀啊!”
丢给那亲随一锭银子作为赏钱,郑芝虎便再也不肯将手中的宝刀放下,“这刀多少钱一柄?”
“这刀是李守汉送我上船的时候,作为程仪送给我的,没有说作价多少。”
“诶!”芝虎大声的抱怨芝豹,“你应该问问他,这样的好兵刃,无论如何我要给我哪一队人配齐,哪怕是把我的老婆们卖给李守汉,也要买回来至少五百柄!”
“这样,老子单船闯阵的时候,就再也不怕了!”
芝虎是郑芝龙团伙中的急先锋,多次与敌对的武装火拼时,都是率先打先锋,最危险的时候,是被对手用挠钩、铁索缚住了四肢,幸好得部下拼死相救,这才突出重围。
刚刚说到老婆的问题,郑芝龙的妻子,田川氏,便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从后堂出来与外出归来的叔叔见礼。
“见过嫂嫂!”
郑芝豹见自己的这个扶桑大嫂出来,自然不能怠慢,急忙令亲随取出送给大嫂和四嫂们的礼物,恭恭敬敬的摆在了大嫂面前。
“这是南中出产的染色细布,最是柔软细致不过,丝绸,比之苏杭所出不差,此物名曰香皂,用来清洗肌肤、沐浴,最是舒爽洁净,且用后还有淡淡的清香,比用皂角好不知多少!最是奇特的便是此物,当地人称之为香水,涂抹在肌肤之上,幽香阵阵。”
看到丈夫的弟弟眉飞色舞的介绍着琳琅满目的礼物,比大坂的那些町人还要来的热烈,田川氏不由得低下头抿着嘴偷偷的笑了起来。
“大嫂,这些衣料您便拿去做几套十二单就是了!”郑芝虎很是豪爽的将衣料等物一股脑的都送给了大嫂。
“如此便多谢叔叔了,只是,四弟的妻子们,却又该如何?”
“大嫂不必担心,我那里还有一些小玩意,断然不会让四哥失了面子的!”
说到这里,郑芝豹很是促狭的向芝虎眨了眨眼。
福建人的习惯,妻子在的时候,一般不太谈正经事,等田川氏回到后堂之后,兄弟几个才开始正经的议事。
“拿上来!”
芝豹的十几个亲随各自捧着一个托盘,里面是从南中带回的商品样本。
“棉布,精盐、白糖、铠甲、九转钢刀、矛头、火枪、火药,都在这里了!”郑芝豹逐一的向两位兄长介绍此番带回的货色。
“还有一些腌腊食物、罐头之类的,都在码头卸货,我便没有带来。另外,还有菜油、熟铁等物,因为太狼亢,都在码头上,没法带来。”
码头上,三百斤的巨大油篓,被码头上的人们欢喜的往仓库中搬运,一锭一锭的熟铁锭子,被整齐的码放在青石垒成的码头上,旁边有人用算盘在那里计数。
“菜油,一共五十篓一万五千斤,另外,还有两篓是作为损耗赠送的,一共是一万五千六百斤。精盐,这次运回来了一千引,运到内地山区,都是可以获得厚利。熟铁,答应我们每个季度至少五万斤,这次我带回来了两万斤。”
“大炮!我要的大炮!”郑芝虎在码头上四下里扫视着,却怎么也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那些大炮。
只有一些士卒在紧张的从船舱里向外搬运着一个个火药桶,偶尔会有几门大小佛郎机被小心翼翼的从船舱里搭出来,那些原来打算购买的十二磅大炮,却始终不见影子。
“四哥,我将咱们的要求向李守汉说明了的。但是,咱们的购炮种类和想法被我自己给否了。大炮我们就不要买那么多了,主要还是以佛郎机、六磅炮为主。有几门十二磅炮作为炮台守御之用就可以了!”
那一日,郑芝豹向李守汉提出了购买十二磅大炮的事情,守汉自然对此没有异议,但是,当郑芝豹到了炮场,见到了十二磅大炮的发射,却改变了主意。
“十二磅炮后坐力太大,我们的福船、沧船怕是禁不起这样大的冲撞。”
当然,芝豹看到的十二磅炮射击场景,是比较传统意义的,炮架和炮位都是眼下比较通行的,而南中军自己搞的那些东西,四轮炮车、弹簧炮架、绳网拦阻等等,这些东西怎么可以给贵客看呢?!于是乎,芝豹还是觉得,发射炮子效果同八磅炮相差无几的大佛郎机,可谓是质优价廉,物超所值。自身重五百斤的大佛郎机,可以达到的效果,差不多同十磅炮类似,这样一来,八磅炮就显得没有意义了。
“除此之外,大佛郎机还有一个好处,是八磅炮所不能比拟的!便是射速快!用子铳用的好的话,熟手在西洋时辰一分钟内可以开五炮出去,大哥,四哥,五炮,啥情形?用上群子的话,甲板上就看不到什么活物了!”
“砰!”远远的一声枪响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惨叫之声,兄弟三人寻着枪声望去,在一股白烟下,一名火枪手正捂着脸蹲在地上痛苦的呻吟,旁边的人们急切的呼喊着郎中。
“该死的东西!”郑芝虎跳脚大骂,那火枪手是他的手下士卒,平日最是悍勇不过,方才押运火药入库,见从南中购买的火药精细可爱,便不由得有些手痒,顺手拿了一些,装在自己的火铳之中试射,也算是过过枪瘾。不料想,扣动扳机,火绳点燃引火药之后,便是一声巨响,炸膛了!
“唉!四哥,这个事我就没有来得及说,结果便出了这样的事情!当初买火药的时候,我用咱们的枪炮试验了一下,也是容易出现炸膛这种事情,南中的黑火药加工精细,颗粒均匀,且燃放之时都是白烟,不像我们的火药,一炮过去一阵黑烟腾起。但是,药力过于强劲,我们的枪炮怕是承受不起。”
“我干伊娘诶!”郑芝虎不由得在码头上大声咆哮起来,惊得一旁的人们都远远的离这位爷远些、再远些,唯恐一不留神成为一阵叫做出气筒的物品。
“我们的船用不了他们的大炮,我们的炮又用不了他们的火药!这样的话,我们买这些劳什子的东西作甚?!”
郑芝虎的咆哮之事压过了海上的波涛,惊吓的海鸟都远远的飞到金门岛的方向去,身边只留着几个亲兵远远的在一旁侍候。
等郑芝虎咆哮吼叫的有些累了,半晌没有说话的郑芝龙这才开了口:“老四,这样好吧,老五这次买回来的枪炮,火药,我打算集中用到几条船上。以后这几条船便是我们精锐之中的精锐,你回去把你的船和手下调配一下,看看能够匀出几条船来换炮。”
“这个法子好啊!”听大哥说,打算将这些枪炮火药集中、成建制的装备起来,而不是到处撒胡椒面,这样的做法,自然对自己实力的扩充有很多好处,芝虎自然同意。
“老五,这些火药确实是不错,作价如何?”在看过新近购买的五百斤大佛郎机使用南中军火药发射之后,从郑芝龙、郑芝虎、船主到一般小头目,都是喜出望外。
“一桶火药便是二十斤,零售作价每桶三两白银。我们要的多,便是每桶二两白银。”
这个价钱登时令在场的人们惊了!我没有听差吧?二十斤火药,便是成本,购买硝石、硫磺、柳木炭,还有加工过程中用于提纯的鸡蛋清、牛油、萝卜芝麻等物,杂七杂八的加起来,二两银子也是不止的!
“李守汉此人可交啊!”
人们普遍认为这是守汉给大家的友情价和良心价的同时,不由得对于未曾谋面的李守汉大起好感。
“南中富庶,想来是不在乎这千把两银子的事情,我在南中数日,见到的农夫都是肩扛精铁制成的农具下田,身上穿的多是细棉布。便是那些做苦役的官奴,亦都是一日三餐,油水充足。”
“直娘贼!如此富庶!我们去抢他一票!”
“对!去干他一家伙!我们就什么都有了!”
郑芝虎脱口而出的一句话,顿时令在场的人们反应强烈,颇有一点一呼百应的味道。
人们开始在那里议论如何趁南中军不备,一举攻进南中的某个沿海城池,如何的大肆掘掠一番,然后放一把手将城池烧了,带着劫掠来的枪炮火药精铁财物人口,扬帆而去。
只有郑芝龙和郑芝豹二人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眼前这群正在展开热烈讨论的人们,仿佛在看着一群疯子或是傻子。
“去抢南中军,你们有命进去,有命出来吗?”
扛把子的话,让方才热火朝天的议论顿时冷了场。
“不说人家的炮、人家的船,你们别忘了,这些火药枪炮都是人家造的,人家能够卖给你一千桶,至少人家有一万桶十万桶,你们用这点可怜的本钱去和人家拼?有什么可以拼的?我们除了船和水手比人家多之外,还有什么可以自恃比人家有优势的?”
“还有,你们觉得当年张老大的儿子,如今跟着刘香老贼混的那几个是不是好手?”
在得到一众头目的赞许之后,郑芝豹继续为大家介绍南中军的情形。“几个儿子里,最能打的虎鲨张小六子,如今就是南中军水师的左翼统领,驻防在琼州府,为南中军守着东大门!你们想去打劫南中,能够过得了他这道门槛吗?!”
作为团伙中的老大,郑芝龙的威望是无可置疑和不容挑衅的,他的话顿时让热烈的现场气氛冷却了下来。坐在他下垂手的郑芝豹,悄悄的用靴子尖点了他的脚面一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各位船主,芝豹此次奉大哥之命前往南中洽谈贸易情形,顺便也给各位带来了些小玩意儿,大家不要嫌弃,微薄之物,还望笑纳。”
他的手一摆,外面的几十名亲兵各自手捧一个朱漆木盘,鱼贯而入。
人们摆弄着眼前的三寸手镜,欣喜而又好奇的打量着镜子里的那个自己,这镜子比铜镜和佛郎机人的玻璃镜都要来的清楚多了,连自家的汗毛孔和骚疙瘩都看得一清二楚。
“五爷!这是那里来的好宝贝?!我买几个行不行?家里的婆娘多,要是只有这一面镜子拿回去,怕是家里会打出人命来!”
一名船主大为兴奋的吼叫着,他的话语引发了一阵哄笑之声,算是大家的共鸣。
“来人,给各位船主泡茶!”
几名丫鬟在人群中摆下了茶台,用红泥小炉开始烧水泡功夫茶。在座的人们大多以福建籍贯为主,自小便是饮茶饮惯了的,喝茶再是平常不过的事情。不过,丫鬟们手中的茶具却是很吸引人们的目光。
“这是南中自己烧制的瓷器,各位,觉得比江西瓷如何?”端起了拇指大小的茶杯,郑芝豹细细的品味了一口,慢条斯理的解开了谜底。
“乖乖!那咱们就更得去抢一次了!别的不说,单单这些瓷器,卖给那些佛郎机人,就是一笔好买卖啊!”
方才被冷却的话题再度的被热炒起来。
“去抢?大家都是福建同乡,大家可以回漳州、海澄等地去问问那些在吕宋生活的同乡,如今的吕宋是谁家之天下?当日吕宋总督打算黑吃黑,吞了李守汉的货,结果被他的水师一举攻破了马尼拉城,要不是李家不想和吕宋撕破脸皮,此刻的吕宋,怕是已经全都姓李了!”
“人家能够攻破马尼拉城,自己的地盘怎么会没有防备?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有那功夫,不如琢磨一下,怎么把李家的这些好东西寻一个好买主,卖一个价钱出去!”
“五爷,您说说看,李家还有什么好东西?”人们的欲望被郑芝龙、郑芝豹很好的引导到一条正确的道路上,人们开始不再想如何的去打劫南中军的地盘了,而是开始把主要的思路转移到如何的做好这种转口贸易上来。
“这些年芝豹和大家一样,都在出没于风浪波涛之间,往返于吕宋、长崎、平户、厦门等处,大家可还记得,在长崎、平户,有一样东西,可以当做银钱用于结算账目?”
“当然记得!白糖嘛!”
“这白糖,如今也是南中对外销售的大宗货物之一。此次芝豹也给列位带来了,同南中的染色棉布一起,都在外面,一会大家可以自己运回家去细细的品尝、比较。”
“除了这些,还有胡椒、肉桂、辣椒、藏红花等等,一干香料。”
“直娘贼!咱们怎么早没有发现身边还有这么大的一个聚宝盆摇钱树?!”
“干伊娘诶!现在也不晚啊!”
“方才方船主说的对,现在也不晚,我们如今是大明水师,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在海上出没,打击海盗,试想一下,如果大员以东,整个福建水面都是我们说了算,去扶桑的道路航线在我们的控制之中,那钱还不和海水一样流将进来?!”
“五爷,说了这许久了,您光是用这些好东西、值钱的东西来挑逗小的们,跟弟兄们说说,您这趟南中之行,感觉如何?”
听得人群之中有人这样发问,芝豹端起手中的茶杯,小口的啜饮了一下,他在仔细的回想着这一趟南中之行的所见所闻。
“大家当真想听?”
“那还有假的不成?”
人们杂乱的回应着。
“我方才说了,我和大家一样,都是走了很多地方的。当日双足踏上南中的地面,便感觉与其他地方不同。街道宽阔,房舍整洁,街市之上人们俱都是衣着整洁,街道上看不到垃圾污水粪便,往来之人俱都是忙忙碌碌,几乎看不到闲散之人。入夜之后,街道上灯火通明,人们可以在各式各样的酒馆饭铺之中买的一醉回到厦门之后,虽说这里是自己的地方,但是看到街道上到处的污水横流,垃圾遍地,不知道是哪位船主手下的人,居然当众小便,看得这些,登时令芝豹一阵阵的恶心。别的那些枪炮如林,甲坚兵利之类的便不说了,单单这一项,各位便可以看到差距所在。”
一下子便戳中了大家的要害之处,这些海上讨生活的汉子,台风巨浪视若等闲,炮子如雨,谈笑自若,但是说起这些政务管理来,便是大家的短处了。甚至,芝豹所说的那些当街小便的行为,他们自己便做的不少。
“如此说来,这南中军,当真很是邪门啊!”
郑芝虎咂着舌,不由得啧啧称奇。
见再也聊不出什么新鲜的东西,郑芝龙便只得宣布,“今日便到处,大伙散了吧!”众多头目、船主到院子里很是兴奋欣喜的领取了自己的那份棉布、白糖、九转钢制铠甲之后,便欢天喜地的散去了。
“老五!你答应我的那些小玩意呢?!”郑芝虎一把薅住了郑芝豹,口中故意发出一阵阵怪声,以示威吓。“不给可不行,拿这些东西糊弄你四哥可不行!”
“那哪能忘呢!不过,四哥,您最近身体如何?”芝豹贼忒兮兮的朝芝虎笑了笑。眼里满是不怀好意的神色。
“老子如今龙精虎猛,连老虎都打的死几只!怎么?”
“那就好!来人!”
芝豹的一名亲兵闻声跑了过来,芝豹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亲兵疾奔而去。
少顷,那亲兵手中拿着一个包裹的十分严密的锦盒飞奔而来。
“四哥,咱们兄弟的东西自然不能与其他人相同,这是我给您带来的,供您和嫂子们闺房嬉戏之时助兴用,不过,四哥,到时候您精力大损,可别怪我!”
“少废话,你四哥还用得着这些虎狼药?”郑芝虎大为不满,作势要将锦盒抛出。
“那个说是虎狼药?!这是南中出产的好东西!唤作冰蚕丝袜、情趣内衣的便是!您回去,让嫂子们穿戴上,您就知道其中的妙处了!”
芝虎听了,立刻将锦盒揣进怀里,用力掖了掖衣襟和袍带,唯恐锦盒掉了出来。
眼见自己的四哥兴冲冲的走了,芝豹转身要迈步进院子,却发现大哥在院门口已经伫立了很久,眼睛的视线不知道在望向何处。
“大哥,大哥?”
“老五,你说以你的见闻,我们该当如何与南中军相处?”郑芝龙将视线从无限远方收回,口中喃喃的问着五弟。
“大哥,如今我们与南中军签了商贸约定,应该趁着刚刚接受招抚的时机,将沿海各处大大小小的各方人马,打扫一下,让我郑家,在这一带海面上成为独家!这样,我们同南中军的生意才会越发的好做些!”
“然后呢?”
“然后?便是将我们控制着航线水路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将与扶桑诸大名、德川幕府之间的生意,与南中军平分秋色!他将自己出产的物品卖给扶桑诸家大名,我们便将内地出产的各种物资卖给扶桑,顺带将扶桑之物卖给内地!”
“还有别的吗?”
“再有便是与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佛郎机人之间的贸易了!”
一月之后,郑芝豹的船队再次出现在顺化,这次随船带来的,除了金银之物外,更有一千户从漳州、泉州等处招募的垦民。
“我家兄长为了造福桑梓,用一人出海给银二元,二人出海给银四元,三人出海,除给银之外,另给牛一头的价格在家乡招募了这三千余人,请大帅予以收留,牛价芝豹已经随船带来。另外,家兄打算效仿颜思齐船主,也是他的结义兄长,继续往大员招募垦民前往垦殖,请大帅不吝,售卖些熟铁农具给我等!”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四十章 幂、次方、根
守汉如今脑海里完全就是自己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一位曾经和葛大爷齐名的演员,在一部反映云南知青生活的片子里扮演的民办教师形象。请记住本站的网址:..。他觉得如今他就是那个民办教师,甚至比他还惨!
“丢那马!他好歹还有工分补贴什么的额,老子可是完全的自带干粮!还得自己编辑课本!”
拜范巴斯滕和阿方索等人之赐,守汉为了满足自己的一点“个人爱好”所需要的各类西方此时的数学书籍,被源源不断的通过海船,送到了如今的顺化将军府。
(什么叫拜他们之赐?!老子可是花了真金白银的!大批的瓷器、白糖神马的,都随船运走了!)
说是说,骂是骂,守汉还得费尽心思的翻阅眼前这些印刷的乱七八糟的论著。从不同的印刷版本中互相对照,防止出现错漏谬误,以至于贻害万年,顺便将自己钉在了学术界的耻辱柱上。
但是没办法,如今的航海、炮兵、营建等等诸多环节、行业,都需要将函数、几何等等西方数学的精华迅速引进、消化吸收,并且推而广之。
这样艰巨而又光荣的任务,舍猪脚其谁?
“该死的!”守汉将一本用花体字印刷的论著丢到墙角,这些早期的数学著作,很是含混晦涩,如果不是专业人士,怕是根本就看不懂。而且还要将这些同我中华原有的数学体系完全不同的东西,变成能够为诸多学子们认同的东西,守汉很是恼火,“要是有一本人教版的高中数学就好了。初三的也行啊!”
“哐啷”一声,守汉丢出的一本书将桌上摆着的一个圣瓷花瓶碰落在地,摔得粉身碎骨。
在门外当值的士兵听得书房里的响动,却也不敢乱动,只得老老实实的照着卫兵守则的要求在自己的哨位上执勤。倒是在营务处办事的黄雷挺,同公事房的几位差使从守汉的院子外面走过,听得室内的动静,一时好奇竟然迈步走了进来。
“主公,您的书。”
黄雷挺细心的将守汉丢弃在一旁的那本书捡起来,轻手轻脚的放在守汉的书桌上。
守汉抬头望去,见是炮司的指挥黄雷挺,便也不说什么,示意他坐下。他正想找个人聊天缓缓脑子,免得自己被自己逼疯了。
“主公,这是什么书?”黄雷挺虽然识字不多,但是依照守汉制定的军纪和军官升迁制度,如果不能认识五百字,书写简单的书信、报告、文件记录的话,是不能从士兵提升为军官的,除非是立有特别的功绩。而像黄雷挺这一级别的军官,手下有着几个营级别的部队,则是对文化程度的要求更高。就是因为这样缺德的要求,逼得像老黄这样的军官,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学习到点什么的机会。
“那是一个英吉利人写的书。是和黄麒英等人有贸易往来的那个英吉利商人查理为我弄来的。这个家伙是个数学家,叫亨利.布里格斯。他在万历四十五年提出了一个说法,唤作常用对数。这是他四年前(1624年)出版的学术著作,用我们的话叫做《对数算术》,书里面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主要是这本书里有1-20000和90000-100000的常用对数表,并且精确到了小数点后14位。同时还给出了20000-90000的常用对数的计算方法。”
什么是对数,什么是小数点,听得黄雷挺懵懂不已。但是,主公面前,又不能完全一副一点不懂的样子,还得做出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模样。
“诶!对了,老黄,这个东西你一会派人抄一份回去,对你们有用处!”
看到黄雷挺那一副如同面对着皇帝的新衣服的表情,守汉不由得心情大为轻松,心情一旦轻松下来,脑海里顿时如同一间封闭了许久的屋子吹进来一缕清风一般,让思路变得清晰了不少。
他从书籍堆里翻找了一阵,找出了另外一本布里格斯的著作。
“这是布里格斯编写的15位数字的正弦函数表和10位的正切、正割函数表,你回头拿回去,在炮司各营中,寻找那些读书读得不错的,精于计算的炮手,用这个来进行炮位与目标之间的距离等项的计算,之后结合密位,算出诸元来!”
“如果不懂的话,去书局里,那里有他们新近印刷的《几何原本》的前六卷,有上海徐相国翻译过的,也有原本,拿来对照学习一下,然后好生揣摩一番,一个月以后给我上一个说帖,将情形讲明!”
偷眼看着黄雷挺犹如有人往他的饭碗里加了一勺大便,他还不得不吃下去的表情,门口的卫兵心中偷笑,“该!哪个要你不经传召擅自闯进去?!这下给自己找罪受了?!”
“这个?!”
黄雷挺的意识里,或者说这个时代所有的炮兵军官的意识里,都认为火炮射击距离的测算,是要通过距度以及炮身仰角之间的关系计算出来的,对于正弦函数、余弦函数等在火炮射击中的应用还处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地步。
“把我说的这些,同密位等如何结合起来,配合以身管仰角、不同距离、不同弹重、弹种之间的装药量,等等全部摸索出来,编辑成册,向全军各个炮队推广,此事办好了,你就是全军的炮兵司令。”
给黄雷挺出来一个巨大的难题,但又同时给他一个巨大的诱惑。乖乖,全体南中军的炮兵司令,那就是将原来仅仅局限于陆营的权力扩张到了整个南中军!
黄雷挺手里紧紧的捏着那几本薄薄的册子,仿佛捏住了自己的炮兵司令的印把子,口中不住的默念着,“几何原本,几何原本。”
“这个,我将之翻译为幂。又可以称为乘方。表示一个数字乘若干次的形式,如n个a相乘的幂为a^n,或称a^n为a的n次幂。a称为幂的底数,n称为幂的指数。在扩充的意义下,指数n也可以是分数、负数,也可以是任意实数或复数。”
“次方指1个数乘它自己n次。”
“平方根,又叫二次方根,对于非负实数来说,是指某个自乘结果等于的实数,表示为〔√ ̄〕,其中属于非负实数的平方根称算术平方根。一个正数有两个平方根;0只有一个平方根,就是0本身;负数没有平方根。例:9的平方根是±3注:有时我们说的平方根指算术平方根。”
在充分吸收(复习?)了这个时代西方人的数学成果之后,当然要将各种剽窃成果拿来进行推广。
面对着讲台下数十双饱含着求知**的眼睛,守汉内心之中充满了得意。但是,一个念头飞一般的划过脑海,“这个幂、次方、平方根之类的词汇,是谁发明的?别回头让人家打上门来,告我剽窃、抄袭,到时候去打官司可不成。给编辑们找麻烦!”
(该死的作者!一个小麻子的声音从遥远的遵化东陵墓穴里传出来,你的这篇狗屁东西,夺走我大清江山就算了!怎么连朕的学术成果也要夺走?!)
(“少废话!有本事去时空管理局告我!”面对着号称能天文会算数全挂子本事的麻子的指责,没节ā的作者如是说。)
“巴斯滕,我们的合作进展的不错?”
结束了剽窃他人学术成果,并且将之毫不客气的以自己的名义进行推广之后,守汉将荷兰人、东印度公司的董事之一,范。巴斯滕召见到自己面前。
巴斯滕的到来,除了为了自己的生意之外,便是要将公司的采购计划落实。
这几年,欧洲的战火越烧越旺,不管是丹麦人、法国人、荷兰人、德意志人、西班牙人,几乎欧洲大陆上的所有国家都卷了进去,就连远处三岛的英格兰都未能独善其身。
所以,军火的利润就越发的显得诱人。
从钢铁、火药、火枪,还有南中制造的各种火炮,都成为东印度公司各位绅士眼中可以获得巨大利润的商品,可以通过各种途径渠道卖给交战双方阵营的商品。至于说这些商品会在欧洲大陆制造出什么样的效果,不好意思,我们只是商人,杀人、战争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的目的只是赚取利润。
于是,同南中军有着良好合作关系和私人友谊的范巴斯滕先生作为东印度公司的贸易代表,再一次的来到了南中,只不过,这一次是在顺化的王宫里接见了巴斯滕。
“当然,同总督大人的合作,对于我们双方,特别是对我的家族而言,都是很有益的。”
几年间,巴斯滕家族垄断了同南中军的贸易,特别是前往欧洲大陆地区百合瓷和圣瓷的贸易活动,迅速的成为尼德兰地区财富总量前十位的家族。
而这一切,范巴斯滕先生功不可没。
“这次打算要采购些什么?”
守汉很是亲切和蔼的问,但是巴斯滕先生却怎么也觉得像是列那狐的笑容。
“哦!鉴于欧洲各国之间的战争,我们打算采购一批军事物资,用于尼德兰王国的防务。这是清单。如果总督大人觉得可以的话,请允许我们同您的商业机构展开贸易活动,我们会用金币来购买这些物资。”
看着清单上长长的一串物资的名称,以及数量,守汉和身旁的一干文武都得意无比的在内心发出一阵阵的笑声,“谁说建两座高炉就能够满足使用啊?!看来第三座高炉是要马上提到议事日程上来的。”
“关于你要采购这些东西,我个人倒是没有意见。但是,商业往来,就是纯粹的商业问题,生意就是生意,关于价格问题,你去和汉元商号的掌柜们去谈,另外,不要忘记了我的出口关税,如果你忘记缴税就要把货物运走,说不定海面上的巡逻舰会不小心发射炮弹,把你的货船击沉的!”
“请大人放心,东印度公司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商业机构,绝对不会做那种事情。另外,作为您的朋友,我个人有一点礼物送上。”
“嗯?”
听说巴斯滕有礼物送给自己,守汉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不知道这个荷兰赤佬会送什么东西给自己。
巴斯滕先生很是得意向后一挥手,“拿上来!”
几名浑身黝黑的黑人,抬着一个个巨大的布包走上大厅的台阶,双脚刚刚踏上第二节,便被守汉那些忠诚的卫兵拦住去路。
“好了,不要再往前去了,打开就是了。”
巴斯滕先生也大约听说了守汉遇刺的往事,示意将布包就地放下,他向一名卫兵连连比划,示意借卫兵的解手刀一用。
用锋利的短刀割开包装的绳子,裂开外面包裹的麻布,布包里隐藏的秘密便暴露在阳光之中,“这是我和我的家族为您从印度采购的棉花!我希望能够获得您的那些精美的棉纺织品在欧洲大陆的独家销售权。”
洁白的棉花在空气中尽情的舒展着自己的身躯,展现出了一副娇柔的状态,这些棉花令守汉身边的人们如同看到了一堆堆的银子在眼前一般。
“运来了多少棉花?”
命令人上前粗粗的看过这些棉花的成色之后,守汉用爱答不理的腔调询问巴斯滕。
“我这次的五条船,除了必要的物资和金币之外,全部运的都是这个,印度的棉花!”
是印度棉,不是守汉期待的海岛棉,守汉自从又一次无耻的剽窃、改良了果下马纺织机后,辖区内的棉纺业如同一头嗜血的饿虎一般,跃跃yu试,被守汉用强力压制着,没办法,没有稳定可靠、产量能够满足需求的棉花来源,他对于棉花收购大战可是记忆犹新。这种战事几乎每年都会在xin 奸g、河南、安徽等棉花大省展开,交战各方就是各大棉纺企业。
“必须想办法把长绒棉,也就是海岛棉的种植推广啊!有了长绒棉,随随便便就可以纺织出四十五支纱的棉布,稍微手艺好一些的工人,可以织造出六十支纱的也是有可能的。到时候,什么买不尽的横塘纱,收不尽的松江布,都给我回家哭去!”
“但是,绝对不可以将原材料来源这样重要的关口放在荷兰人手里。”
努力的收回遨游天外的思路,守汉很是费力。
“棉花的事情我可以同你签订一个长期有效的合同,至于独占权,我看还是算了!毕竟眼下我自己的需求也很多。眼下我们还是先说点别的!我的个人爱好不止于赚取金钱,打败敌人,这个你也知道。你回去帮我在你的尼德兰王国找这几个人,人和著作都要,最好是把人给我弄来。”
嗯?你只要有爱好有要求就好办,就怕你没有爱好和要求!范巴斯滕先生精神为之一振,他竖起耳朵认真的听守汉讲的每一个字。
“你们尼德兰的一位数学家兼出版商弗拉克,我曾经看过他关于对数的著作,觉得似乎有些谬误,打算和他当面切磋一下。还有,一个法国人,叫什么笛卡尔的,最近我听人说起他从法国到了尼德兰,这家伙也在数学领域很有造诣。你千万别放过了。如果他不肯来的话,你和他说,这里有人提出了指数的概念,并且指数和对数之间存在着某种神秘的关系。”
“我欢迎他到南中来和我进行探讨。另外,你可以在你的家乡大力的查访一下,有一个叫什么伽利略的家伙,也是很有意思的!”
客客气气将憧憬着无数的金币即将涌进自家库房的范巴斯滕先生,守汉同周围的人们相视一笑,“各位,如何?”
“主公英明,我等愧不自如!”
众人异口同声的躬身施礼。
“少来!马上派人去码头,检查一下巴斯滕这厮运来的印度棉花,组织人卸货,盘算一下,这些棉花能够支撑多久,还有,你们同他谈判的时候,想法子摸一下,这些棉花是从印度哪里买来的。”
“主公,那我们给他的货色,价格如何定?”
汉元商号的大掌柜林火风有些迟疑,他对于即将到来的商务谈判的调子不太把稳。
“嗨!这种事情还要我教啊?该是多少钱,一律加三成!这是最低标准!这厮也不是自己要用,也是运回他们的家乡,加价之后,倒卖出去。”
听了守汉这话,一群贪婪的家伙心里有了底,转身告辞各自回去磨刀霍霍,准备痛宰荷兰猪羊。
“天华,最近冈萨雷斯那几个葡萄牙人在忙什么?”
营务处的会办陈天华,被守汉留了下来。
“那几个家伙?都是很开心的在水师学堂的练习舰队做事,每天除了出海训练巡航,捎带着打击海盗之外,就是和一群葡萄牙人在一起喝酒赌钱,有时候,街头上的秦楼楚馆里来了葡萄牙女人,他们也会去光顾一下。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事了。”
“好的,你通知一下水师学堂,最近不要给冈萨雷斯那厮安排出海的事情了,我最近有事情要找他。你告诉他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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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这个钱我们不收!
缅甸红木妆点的厅堂,玻璃镜里映照着身披暹罗红纱的侍女的舞蹈,博古架上,很不合时宜的摆着一尊新近出窑的圣瓷花瓶,花瓶里错落有致的插着几根暹罗孔雀羽毛,宣德年间出产的铜制香炉缓慢的向空气中喷吐着安息香。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房梁上,一对巨大的鹦鹉在那里叽叽嘎嘎的说着什么。身穿着用新近纺出来的细纱棉布制成袍子的客人,手中摇动着倭扇,看着眼前的午饭发呆。
午饭应该是从任何人的角度而言都是颇为丰富的:当年的新米蒸出来的米饭,来自大员的鹿肉,成桶的甘蔗酒、米酒摆放在桌上,供客人随意取用。如果觉得那玻璃瓶子里装着的琥珀颜色的葡萄酒更为适合自己的话,可以同餐厅的侍者打声招呼,请他用同样晶莹透亮的玻璃杯为自己倒上一杯。或者倒一杯热饮十分香甜的可可。
望着眼前餐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虽然知道这些食物用国内的物价相比十分的低廉,但是,腰间佩着倭刀的客人依旧食不甘味。
“巴嘎雅路!我们来了有十天了吧?!为什么将军大人还不肯接见我们!一定是你们办事不利!”
客人很是不满的训斥着随行的武士。头上留着冲突炮发髻的武士们,急忙立刻各自的座位,跪倒在地面上双手合十额头紧贴在手掌上,向自己的主公请罪。
一门众松平信纲、老中酒井忠胜跟德川家谱带阿部家的新任家督阿部忠次。三个人作为德川幕府的代表,带着各自家的一群武士,到了顺化已经有十天,每天呆在陈设华丽饮食丰富精美的会同馆里,虽然是可以夜夜笙歌,但是作为武士,无法完成德川将军的交代,却是莫大的耻辱!
事情起源于一年一度的参觐交代。
由岛津家久为首的众大名发起的旨在讨好德川幕府将军的参觐交代活动,经过多年的演变,已经从一种自发行为变成了一个制度。幕府用来消耗各个大名,特别是那些外样大名的财政实力,同时,要求各个大名的妻子要在江户居住,每个大名每两年有一年的时间要居住在江户城,协助将军处理政务,这样一来,不但消耗了各个大名的财政实力,控制了他们的妻子作为人质,同时也缩短了他们在各自领地的时间,逐步离间、冷却、疏远他们与家臣之间的关系和感情。有点类似于宋太祖制造的“兵不识将将不识兵”的效果。
但是,从今年的参觐交代开始,幕府发现了一丝危险的苗头。
九州的岛津家、锅岛家等西南诸藩自不必说,以往因为国远力弱特许可以三年一朝的对马宗家,此番居然也是很主动的前来觐见。
要知道,参觐交代对于各个大名而言,往往是一次极为痛苦的自费旅行,而且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大量的随行人员,在前进时必需进行大规模的“大名行列”,都是各个大名彼此攀比、讲求排场的平台,各家在这样的时刻都要进行炫富式的行进。这对于大名经济实力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消耗行为。
但是,今年,松平信纲等一门众率先发现,无论是西南诸藩,还是五岛家、宗家这些比稍微富裕些的旗本都强不到哪里去的小大名,居然也摆出了近千人的大名行列。
行列里,旗帜鲜明,不仅是大名本人身穿锦袍,武士旗本每人都是精钢所制的南蛮甲,就连那些明显的足轻,也都是身着铁甲。长枪兵们肩上扛着的,不再是简陋的竹枪,而是比三间枪还要精制的长枪,枪尖的寒光在江户的阳光下,刺进了松平的眼睛里,刺得他眼睛生疼。
而那些铁炮手肩上的铁炮,更是让松平们为之胆寒。
那绝对不是织田信长时代最好的萨摩铁炮所能比拟的!就算是萨摩铁炮,也要卖四十贯一支,还不算子药铅弹等项,单是五岛家的铁炮队,粗粗的数数便有至少二百只铁炮,这个该死的海贼!他们是从哪里搞来的这许多的钱米?!
参勤交代使大量人员来往江户“旅游”——其中很大部分都是消费水平相对较高的武士(当时江户城总人口中武士占了一半多),这很大的刺激了江户地区的商业水平,可以说拉动了幕府的内需,对于幕府提高gdp有很大的帮助。原本是消耗诸家大名财力,为幕府制造财政增长点的参觐交代活动,如今却成了诸侯炫富的舞台,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早早遏制住,会使得那些心怀叵测之徒看到希望,重新串联起来。
对于外样大名的实力增长,德川将军都是一向很仁厚的,绝对不会因为部下实力的增加,领内gdp的大幅度增加而睡不着觉。
他只会连夜召集一门众和四大天王们商议对策!
虽然德川家不像北条家拥有六波罗探题那样可怕的情报机构,也不像丰臣秀吉那样,派遣一些年少童子私下里窥视**,但是一般的情报工作做得还是很到位的。
天还没有亮,一份详尽的情报摆在了德川家光的面前。
“纳尼!这群家伙竟然背着幕府同南蛮贸易!哪个给他们的权力?!”
“主公,属下认为,眼下不是追究西南诸藩和对马宗家、五岛家的擅自贸易罪责的时机,而是要尽快进入到这场贸易当中,否则,这些家伙的实力越来越强,那些西军的残渣余孽也会随之蠢蠢欲动的!到那个时候,他们的实力不断地在增强,我们的实力在原地不动,这样很危险!”
身为伊豆守的松平信纲很是严肃的指出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嗦嘎!”从灯芯草编织的草席上,家光捡起那份情报,“这些人和大坂的那些町人,出售给南蛮的,不过是些属地内的特产,再就是用金银和女人、人口向南蛮输出,换取一切可以用来同幕府抗衡的物资,但!我幕府控制的地区,要比他们广大十倍!人口和金银也要比他们多上数十倍!这场战争,我们必胜!”
“大将军!满赛!”
“松平君,这次前往南蛮,便由你带队,如果有人敢于阻拦。”家光从身旁的侍大将手中取过一柄长刀。
“这是此番参觐交代岛津家送来的给大御所殿下的贡品,大御所殿下赐给了我。据说是南蛮所出之精钢制成的宝刀。殿下曾经试了一次,可断三胴,便赐给你,如有不尊命令,擅自拦阻之人,不论是大名还是别的差遣,一律斩首!”
大御所是德川幕府二代将军德川秀忠隐退后的称呼,德川秀忠天启三年让位给德川家光,然后自己也和他的父亲德川家康一样称大御所,但是,与家康不同的是,他依旧住在江户,而不是骏府城。
但是,到了顺化,整整十天,每天都是到将军府门前投帖求见,但是投进去的门帖,却如同风吹过博多湾海面一样,转眼就消失了。
看着满桌的美食,想想那些心怀不轨的大名们,正在用从南中购买的各类物资武器不断的壮大自己的实力,自己作为将军大人的心腹,如何能够吃得下去?!
“酒井君!阿部君!”沉着脸将手中的碗筷猛地顿在桌上的松平信纲用自己低沉的声音同随行的阿部忠次、酒井忠胜说出自己的想法。
“请尽快用午饭,我打算午饭后再行前往天朝大将军的幕府,如果大将军不肯接见,我便在辕门外切腹!请二位做我的介错人!”
在午后的阳光下,将军府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人们摩肩接踵的挤在一起,等着看那个令人叹为观止的场面。
“这位老丈,请问一下,这许多的人聚集在将军府门前,所为何事?”松平信纲一行人在门前两列的队伍中挤到靠近门口的位置,发现再也挤不动了,只得向身旁的一位老者低声下气的打听消息。
“外地来的吧?!”那老者一副很瞧不起的神情。
“在下是从扶桑来的!”松平等人有意的腆胸迭肚,做出一副雄壮的样子。
“洋盘!”那老者很是轻蔑的说了一句,“等着开眼吧!今天是将军府搬迁到顺化以来,第一次向税务司缴税的日子,上午税务司的税官已经进去了,这回差不多该有结果了,那边街巷的赌坊里,已经开出来了盘口,赌将军不交税的,一赔一,赌税官被砍了头的,二赔一,赌将军全额缴纳税款的,一赔三十!”
“来了!来了!”
将军府封闭的辕门缓缓打开,一名税务司的税官昂首挺胸的站在台阶前手中捧着文书簿子,脖子上好好的生长着一颗六阳魁首。
“啊哦!”方才在赌坊里买了这个税官的人头被盛怒的将军砍下来的一群人不由得发出一阵哀叹,自己的银子打了水漂了!
“根据将军府颁布之税收管理办法,将军府将军李守汉,照统一累进税制度,各项收入应纳税款一百二十万两,折合银元一百二十万元。现已缴纳完毕,税票在此!各方各界如有疑问,可到我司查询!”
“哇!”看热闹的人群中立刻一片大哗,以往只是听说将军自己也要纳税,却不想当真如此,看来这所谓的官绅一体纳粮缴税是真格的了!最为兴奋的是那名老者,“发财了!发财了!刚才和老吕头赌气,买了十两银子的将军全额缴税,一赔三十,那就是三百两啊!我可以回老家去招募些人到九龙江去垦荒了!”
也有人不以为然,“官家说的,可能当真?你看到银子了吗?”
那税官指挥手下杂役提着浆糊桶将一张税票贴在将军府辕门前的告示栏上,听到这话,不由得冷哼一声,“想看钱?小子,小心些!你可没有护目墨镜,别让银子晃花了你的那双好眼睛!”
隆隆的车轮碾压过路面的声音从将军府内传来,一长列马车源源不断的从将军府的深处被车夫赶了出来,每一辆马车上面都是一个个巨大结实的木箱,木箱的四角用铜皮包裹。沉重的木箱几乎将马车上的弹簧压垮,巨大的重量令拉车的马匹一个个汗流浃背。
“一辆,二辆,三辆。。。。。四十一辆,四十二辆!”看热闹的人们,包括松平和阿部、酒井等人,也都在心中默默的数着从府里出来的银车。
“让各方父老验看一下!”那名税官想来也是很得意自己今天的行为,这样的风头不是谁都有机会出的。把守在各辆银车周围的税丁们,手脚麻利的爬上车顶,随意搬开一口箱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箱子上的将军府封条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站在台阶上的松平居高临下看得很是清楚,那箱子里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卷一卷用桑皮纸包裹的圆形物体,不知道是什么。
一名税丁用力将手中的圆柱掰断,一枚枚银元从他的手中滑落到箱子里,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响。
其余的四十一辆马车俱都是如此作为。
很显然,毫无疑问的,车上装载的全都是银元!
当看热闹的人群啧啧称赞的散去之后,松平信纲整理一下衣服,看看有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特别用手臂碰了一下那可能和自己成为血肉相连的伙伴的肋差,迈步走到将军府的门房前。
这里他来了也不止一次了,知道求见将军或者到将军府下属的各个司房办事,必须要在这里登记才可以。
“登门簿!”门房秦大爷(嘿嘿嘿!)看到这群倭人的样子,懒洋洋的招呼一旁的那名年轻人。
松平信纲身边的武士急忙将松平的名帖双手毕恭毕敬的呈上,交给那名年轻人。
“德川家的人?”
那年轻人打开名帖反复的翻看了一番,才懒洋洋的将厚厚的一本登门簿打开,用毛笔在上面登记。
“敢问差官,不知道我们何时能够见到大将军本人?”
那年轻人和秦大爷互相对视一眼,很是没有好气的回了松平信纲一句,“我家主公每日里有多少大事要办?岂是你这样的人想见就能够见到的?”
被训斥的哑口无言的松平强压住怒火,低眉顺眼的继续又问,“那,长史官李大人我们何时能够有幸拜见?”
“等着吧!一个月以后差不多!”
“这个!?”
松平信纲仿佛被人用国崩轰击了天灵盖一下,感觉整个世界都要坍塌了,一旁的酒井忠胜和阿部忠次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他,看他下一步应该如何处置。
“二位,请帮助我!”
松平信纲从牙缝里迸出了这几个字,示意身旁的武士为自己的切腹做准备。
“秦先生!您今天当值吗?”
一乘小轿从一行人身旁挤了进来,轿帘掀开一个中号胖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熟门熟路的来到门房,将自己的名帖递了上去,顺带着同秦大爷和那名年轻人打着哈哈。
“古先生啊!今天是有什么事情?”
秦大爷也是和那中号胖子打着哈哈,看得出,双方的关系不错。
“我有一批货物打算运回九州去!到税务司去报税!还望二位大人多多的行个方便!”
“好说!好说!”面对着古贺一雄的鞠躬,以及手中递过来的圆圆的黄黄的东西,秦大爷自然不好拒绝,示意自己的学徒在来客登记簿上为古贺一雄登记,发放了临时出入用的竹牌,古贺一雄便施施然的走了进去。
“大人!那厮是岛津家的人!分明是给上国老爷使了银钱的!我们要想进去见到大人,怕是也要如此!”
原来如此!松平信纲这才恍然大悟!想不到这十天的工夫,竟然是因为自己没有给两个门房行贿而耽搁了!他顾不得懊恼,从腰间取出数枚金判,交代给自己的亲随,示意他再去投递名帖。
看到金判,秦大爷的脸色比起刚才要好看了许多,但是,却依旧不肯通融,连金判都被从门房里掷了出来。
“这钱我们不收!”
“纳尼?金判都不收?!”松平信纲、酒井忠胜、阿部忠次顿时觉得不可思议,方才明明看到岛津家的古贺一雄递上了金子,便被放了进去的啊!却又为何不收我们的金判?
“这个,在南中不是合法货币,不能流通!”
“伊豆守大人!伊豆守大人!”看到松平信纲的脸色变得同猪肝相仿,酒井忠胜和阿部忠次,急忙出言相劝,“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今天的收获也是很多的!”
在北上攻打郑家之前,因为同各处往来贸易的不断扩大,守汉和他的部属们发现了一个颇为棘手的问题。币制混乱!
墨西哥的银元,日本的金判,大明的库平银,台州锭。荷兰人的里亚尔,英国人他们的镑,这些货币令商务司、税务司的人们叫苦不迭。
而以前自己发行的钱票,在河静时期,因为地盘、人口都较少,所以还可以顺利流通,如今地盘如此之庞大,往来贸易范围之广,令人叹为观止。
于是,守汉开始“铸币”!
首先,将铸币的所在安置在邻近河流的地方,有了河流,便可以为冲压机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
接着,命人用锰钢制作了模具,这套模具,可是费了不少的心血,因为锰钢的硬度问题,很是令人头疼,但是,守汉要用的,也是因为它的硬度。
有了水力冲压机,有了锰钢制作的模具,铸币局便悄悄的开始工作了。用来“铸币”的金银板放到冲压机的冲口上,上下钢模一压就从金银板子上冲下一块圆币。钢模上带着的花纹,在冲压机的巨大压力作用下也就留在了钱币上。
这样“铸造”的货币,不但花纹极其精美,同二十一世纪的硬币相比也是差别不大,钱币的边缘则呈微小的齿轮形。防止居心不良的人在上面刮金银。
金币用18k黄金铸成,成分比例为:金75%、铜17.5%、银7.5%,一枚18k金的金币重量标定是50克,大约和我们习惯的袁大头,两枚的重量相仿,而且可以用来做砝码称重。一枚金币按照规定可以兑换银币三十枚。
银币含银量百分之九十九。重七钱,折银一两使用。
不论是金币还是银币,都暗自在某个角落里留下了一个中字,代表是南中发行的货币,守汉可还没有觉得自己的实力到了可以明目张胆的发行独立货币的地步。
制造标准统一,外观精美,且又在贸易过程中得到强有力的推荐,这样的货币很快在贸易中被推而广之,收到了各方的好评,当天郑芝豹曾经兑换了大批的银元回到厦门,交给大哥和各位船主观赏。
各个船主看了之后一致认为:这是有生以来见到的最好的银币,比户部的库平十足纹银成色要好得多,弗朗机人的洋钱无论是成色还是精细跟这个都没法比,就是内帑细纹银的成色比起这个银元也颇有不如。(西班牙银元成色不过90.3%而已,比起户部库平十足纹银来都差一些。)
这银元一块虽然只有七钱,但是成色远胜户部库平十足纹银,别说当一两库平银用,就是当一两五钱都可以!
这些事情,又怎么是冒冒失失、兴冲冲赶来的伊豆守大人松平信纲能够知道的?
于是只得悻悻的回到会同馆中,回到馆舍之中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发人去官银号和铸币局将携带来的大小四千余枚金判统统的换成了金银币。
将换回来的金币在手中把玩,精美的花纹,统一的重量,都令三位大人称赞不已,那去官银号换金银币的知行向三位大人禀报说,据说很快就要有铜币问世,预计铜币作为金银币的辅币和小额流通使用,据说银币同铜币的兑换有可能是一枚银币换取二千枚铜币。
“伊豆守大人,我们是不是回去请将军大人贩运些赤铜到南中来?可以用卖掉赤铜的收益来南中采购各类物品!”阿部忠次很是兴奋。
“不管做什么,都是要先见到大将军本人才是啊!”
伊豆守大人将手中的金币放在试金石上,轻轻划过,色作青黄之间。按照七青、八黄、九紫、十赤的黄金含量标准,这枚金币的黄金含量应该和官家声称的七成五左右一致。
终于,几经辗转,松平信纲等人跪在了守汉面前,“外臣源朝臣松平伊豆守信纲,拜见天朝大将军!大将军威武无敌,军威广布四方!”
“大人请起,贵国大御所殿下可安康欢乐?贵国家光将军身体康健否?”
崇祯元年十月二十二日,南中兵马诸路总统官兼理钱粮民政李守汉,接见了倭国德川幕府贸易代表团松平信纲、酒井忠胜、阿部忠次一行。双方就开展全面的、合法的南倭贸易进行了会谈,均对此项贸易的美好前景充满信心,会谈期间,李守汉请松平信纲一行代他转达对德川幕府两代领导人的问候,并欢迎家光将军在适当的时候对南中进行访问,他期待在江户与德川家光将军见面。
又是六千多字,大家不打算打赏点什么?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冈萨雷斯的告解
在阳光下,一只暹罗猫在庭院中的甬路旁将腰身尽量的舒展开,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阳光的抚慰,使得它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得到了充足的照射,一阵暖洋洋的感觉令它得意的打了一个哈欠。
一阵欢快的说笑声从后面的那扇门后传来,它机警的转动着那毛绒绒的耳朵,三角形耳廓里面的绒毛为它捕捉到更多的信息提供了方便。
随着说话声,二丫奔跑着从月亮门后的后宅冲了出来,身后几名随行的丫鬟奶妈之类的角色,急匆匆的拿着各类随身应用之物在后面紧紧跟随着,时不时的提醒着这位大小姐要注意脚下,莫要磕着碰着。
暹罗猫见是这位大小姐,立刻垫背拧腰,几个蹿跃,便跳到了花墙之上,沿着花墙上了房顶,趴在屋顶上用脱险之后得意的眼神看着这位精力过于旺盛的小姑娘。
二丫如今已经是三四岁大的孩子,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岁数,充足的营养让她精力旺盛,圆圆的脸蛋上永远都是欢喜的笑容。
小姑娘几个快步,追着一只小鸟穿过庭院,便要穿过一扇月亮门进到前面的院落里。看到她这个举动,吓得身旁跟随的几个婆子忙不迭的追了上来,口中念念有词,“大小姐!大小姐!那是大人办理公事的地方,可不敢去捣乱啊!”
晚了!二丫的小腿虽然迈步子不大,但是跑的也是很快,几步便穿过了门洞,进到了守汉的签押房和公事房所在的院落里。
在守汉的签押房门口值勤的亲兵自然认识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平日里他们在闲暇之余也会和这个拥有一张苹果脸庞的小姑娘一起玩耍一二。见到是她来了,自然不会去拦阻。
听到阿爹在房间里说话,二丫立刻循声而来。
房间里,守汉同练习舰队统带,葡萄牙人冈萨雷斯的谈话已经进入到了尾声,正待要起身告辞离开,一声巨响,二丫撞开门冲了进来,“阿爹!阿爹!”
见到主公的宝贝女儿来了,冈萨雷斯急忙整理衣冠站立起来,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见到主公的第一个孩子,这份礼节还是必不可少的。
“卷过大选皆!”
他按照自己习惯的礼节鞠躬行礼。
“冈萨雷斯,不用客套了,你的几个朋友,何塞和玻利瓦尔押运生丝、丝绸和瓷器回了里斯本,暂时回不来。不过,阿方索在顺化也开始传播他的福音了,你一会不妨去和他商量一下。”
“阿爹,我要去姨娘那里去看小弟和小妹,可是阿娘不让我去打扰姨娘们,我想去看小弟和小妹啊!”二丫不管大人们的事情,她只管用小手拉动着守汉的袍子下摆,用一双小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守汉。美珊和诗琳姐妹为守汉生了一对儿女,这对小弟和小妹,如今也是二丫的新宠。
“好!咱们这就是前去看弟弟妹妹!”
一把将二丫举起,放在自己的脖颈上,“走!”
冈萨雷斯看着这对父女兴冲冲离去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这个人和方才同他谈论那惊世骇俗的大事件的人,是同一个人吗?!
几年下来,阿方索已经变得臃肿不堪。
同何塞等人合作的生意为他带来了大笔的分红,在南中的各个学堂里他负责教授测绘和拉丁语也给他增加了不少课时费的收入,在工作之余,他也会利用同澳门教堂的往来通信,传递一些商业信息,赚取一些信息费。当然,这都是在那群商情室和调查室的密探们能够容忍的范围内进行的。
大把的金币,再加上丰盛的食物,令阿方索神父在向天主祷告的时候都很难跪在跪凳上,漂亮的丝绸制成的法袍,在几年的时间里已经变更了三四次尺寸,依旧赶不上腰围变化的速度。
当他见到依旧保持着一个海军军官的身材和精神状态的冈萨雷斯的时候,作势要上前拥抱这位合作人,“好了,神父,我怕您没有拥抱到我,您的肚子已经把我送回里斯本去了!”冈萨雷斯苦笑着跪在跪凳上,开始向在天的父祷告。
“上尉,您是什么时候从会安回到顺化的?”
同样跪在跪凳上的阿方索神父一边做着祷告,一边向自己的同乡询问来意。
“总督大人今天召见了我。我已经不再是上尉了,他按照我们的习惯,晋升我为上校军衔了。”
“总督大人接见你?并且晋升你的军衔?!”阿方索敏锐的感觉到,此中必有蹊跷!
冈萨雷斯一声长叹。
接到营务处下属军政司发来的通知,冈萨雷斯很是疑神疑鬼了一下,这几年,见到李守汉的机会不是没有,但是要么是水师和陆营军官们的联合会议、宴会,要么是汉元商号举办的商务宴请,在这些场合,作为具备水师军官、商人双重身份的冈萨雷斯,会在数十人、数百人之间同守汉有碰杯共饮的机会。但是,单独接见的机会,几乎没有。
按照通知的时间,他来到了守汉的面前。
这个时候的李守汉,正在用手中的笔沾着朱砂在地图上的几个位置上涂涂抹抹,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见过主公。”
冈萨雷斯在行礼参见的同时,脑子里飞快的做了最后一次检索,看看最近的行为是否有违章违纪之处,同何塞等人的生意是否有不合法或者偷漏税款的行为,或者,在海上那几次拦截商船的行动,被执法处的那群家伙密报上来了?可是那些事情都写在航海日志上了,也根据相关法条将缴获上缴,只是留了自己应得的那份啊!
“上尉,你现在手下有多少人,船和炮的数量如何?”
听到守汉询问他这些,冈萨雷斯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只是做业务上的谈话啊!他立刻报出来一串数字,“如今有水手二百四十七人。其中,葡萄牙人一百零三人,吕宋人四十七人,中国人九十人。有夹板船一艘,新制双桅杆炮船两艘,福船一艘,均是按照水师的标准安置炮位数。因为是练习舰队,所以,上面的人都是承担水手长和炮长职责的,其余大批的水手和炮手都是由水师学堂学员担任。”
“好的,上尉,鉴于你对水师的贡献,我决定,晋升你的军衔为上校!”
转瞬之间,自己的军衔便被连续拔擢了几级,这尽管是由东方的统帅授予的,但是回到家乡之后也是可以被拿出来炫耀一番的,搞得好的话,还可能被陆军和海军的老爷们承认。
关于军衔的这个,并不是我在这里胡说八道,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翻翻《基督山伯爵》里面关于弗南那厮出卖自己的希腊雇主那一段的描写。
当冈萨雷斯上校还没有从突如其来的幸福中醒过来时,一个新的消息把他丢到了冥王哈迪斯面前。
“如果我命令你和你的那些同胞去攻打满剌加地区的葡萄牙人,攻打从满剌加到果阿一带的葡萄牙、西班牙人的据点,你可愿意?”
作为一个雇佣兵,为雇主出生入死,自然没有什么话说,但是,要让冈萨雷斯这群人去攻打自己的祖国,特别是眼下的葡萄牙王国是从属于号称地球球主的西班牙帝国的!
他是想到了便说出口,不过,他的说法被守汉嗤之以鼻!
“我要你攻打的,不是自由的葡萄牙,而是被西班牙人奴役剥削压榨的葡萄牙。你和你的同胞,不是叛国者,而是解放自己祖国的英雄!”
此时的葡萄牙,已经不是那个曾经睥睨四方的大国,在被西班牙兼并、由西班牙帝国皇帝兼任葡萄牙王国国王之后,国内便一直有暗流涌动,意图恢复葡萄牙的大国地位,这被暂且称为葡萄牙复国主义运动,很不幸的是,冈萨雷斯和他的合伙人们,虽然不是坚定的复国主义者,却也是对西班牙人在葡萄牙横征暴敛,却又将收上来的各种税赋用于西班牙的军费表示严重不满。
“我将任命你为葡萄牙复国军的指挥官,并且提供贷款给你们,你可以用这些资助购买我的辖区内的武器、商品用于葡萄牙的民族解放这项神圣而伟大的事业!你愿意接受这项任命吗?我的上校?”
守汉的声音在冈萨雷斯耳中是那么的柔和和充满诱惑力,“主啊!当年在你的伊甸园里,该死的蛇诱惑亚当和夏娃吃下禁果,用的便是这样的腔调吧?!”冈萨雷斯的内心无奈的挣扎着。
“即使是强大富有如您,在面对拥有几乎整个地球的西班牙帝国面前,您的实力也是孱弱的。”挣扎着,冈萨雷斯说出了这句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话,是用来为自己辩解,还是用来讨价还价。
“说的不错!眼下的西班牙似乎是拥有几乎整个地球的,特别是你们所谓的新大陆,他的霸权是无可置疑的。但是,在欧洲,他和他的盟友神圣罗马帝国却面对着几乎整个欧洲的攻击。这些国家,会是我们的天然盟军的!”
法国首相黎塞留提议英国、荷兰与丹麦结成反哈布斯堡联盟,丹麦负责出兵,而英国与荷兰则在幕后支持,反对神圣罗马帝国欺压的起义战演变为广泛的国际战争。
欧洲的战火漫天,如此重大的事情,自然冈萨雷斯是知道的。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作为一个巨大的制造业者,守汉已经开始从这次将要延续数十年,直接影响了欧洲日后地图和世界民族分布图的战争中获取利润了,大批的武器铠甲火药被服被源源不断的从工场、库房之中运到了那些荷兰人的夹板船上。
作为交战双方。天启元年,荷兰跟西班牙开战,到了天启五年丹麦阶段开始后,英法荷三国同神圣罗马帝国、西班牙帝国两国打得不亦乐乎。不久,远在北欧的童话国丹麦也跑来插一杠子,这场战争的战火开始从南欧燃烧到北欧。
“上校,不如我们来打个赌。我赌你的军事行动绝对不会引起西班牙帝国的注意和干涉。因为,他们即将要面对来自北方的威胁,当他们用无数的鲜血和年轻人的生命击退了来自北方的战火之后,他们也将筋疲力尽,无力远征在东方的你。”
守汉开始扮演占星师和神棍了。
他所说的来自北欧的危险,自然是指瑞典,著名的古二爷,古斯塔夫二世。
就在崇祯三年,瑞典的古二也以饱满的热情参加了这场几乎令欧洲流干了血的战争。不过在崇祯七年被两个帝国的联军给杀得大败。
瑞典军队的强悍,是冈萨雷斯们早有耳闻的,那强大的方阵,比例高达三分之二的火枪手,已经在欧洲各国军队中暗地里流传。所以,当守汉很是神棍的说即将面对来自北方的威胁时,自然而然的,冈萨雷斯想到了瑞典的这位爷。
“总督大人,您是说,瑞典有可能参战?”
“不是我说的,是它告诉我的。”守汉从书架上取过一个木匣,珍而重之的打开,取出里面的书籍。
“易经,梅花神数。伟大的预言书籍,任何人都可以根据这里面的提示,推算出未来的走向。我就是根据这个,来推算出,西班牙帝国的颓败,就要从这次战争中加速了!”
“这场战争,势必会演化成整个欧洲的一场大混战,法国、英吉利、德意志、荷兰、丹麦、瑞典,都将在这场战争中损失惨重,之后,由于德意志将是这场战争的主要战场,受到的破坏最为严重,各个选帝侯,各霸一方,令神圣罗马帝国名存实亡。而西班牙在战争中不论陆战还是海战,都将以败北告终,再也没有了昔日无敌舰队和地球球主的威风、实力。而高卢雄鸡在这场战争中将会取代西班牙的地位,而且还将要获得巨大的土地。而瑞典,除了获得德意志的大片土地之外,还将获得大笔的赔款,进一步成为欧洲大陆上的强国。”
“而您,上校,将要在这场不可阻挡的历史大潮中,成为挽救您的祖国的英雄。如果有可能,说不定,您和您的子孙,会在里斯本的王宫中生活也是可能的哦!”
守汉的话充满了不确定性,但是却是诱惑力十足。
“你相信这些神秘的东方预言书带给你的启示?”见一位虔诚的主的信徒即将成为东方魔鬼的仆人,阿方索神父有些气急败坏了,他不停的用祭坛上的圣水洒向冈萨雷斯的额头。
“好了!神父!”
“我们到这遥远的东方,不就是为了寻找财富,躲避那些该死的西班牙的掠夺和压迫吗?!今天,一个让我们美丽的葡萄牙能够摆脱那些肮脏的西班牙人的统治的机会,就摆在我们的面前,为了葡萄牙,我愿意同魔鬼合作!”
“主啊!请你饶恕这可怜的罪人吧!”跪在跪凳上,阿方索神父双手抱拳,用额头抵住拳头,低头默默的念诵着经文。
“上校,你的葡萄牙复国军中,是否需要一位随军牧师?”
在整个南中地区都在筹划着如何度过一个欢乐祥和的新年之际,以冈萨雷斯为首的一群葡萄牙人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划着复国大计。
练习舰队从会安锚地扬帆南下,移驻到了更加靠南的金兰湾,船上原来的旗帜和徽号被撤换了,替代的是旧日葡萄牙帝国的旗帜。一门门火炮被从船上撤下,换上了新近从炮场铸造出来的新炮。一桶桶的火药运到船上,供炮手们用来训练,整个舰队锚地每日里炮声隆隆不绝。
阿方索神父起身前往壕镜澳,到那里去游说在澳门经商的葡萄牙人加入到复国军的旗帜之下为“葡萄牙人的葡萄牙”作战。至少也要为复国军提供一切可能的帮助,从军需物资、军饷、情报,都是复国军亟需的。
远在吕宋的章呈,在守汉的指示下,为葡萄牙复国军在吕宋招募了七百多名吕宋人作为基本队伍。而近在咫尺的吕宋西班牙总督府,却仿佛被什么东西阻挡住了视线,对于张贴在大街上的招募士兵文告视若不见。
而冈萨雷斯,则是在守汉的监督之下,正式宣誓就任葡萄牙复国军指挥官职务,指挥这支拥有一千余人兵力、大小船只四五条的武装力量。
当然,李守汉也不会让冈萨雷斯就这样拿着一个鹌鹑蛋往一块巨石上碰,为了确保葡萄牙复国事业的顺利进行,他以个人收入作为担保,从南中官银号为葡萄牙复国军申请到了为数高达一千万银元的贷款额度。
这笔钱,将用来购买复国军所需要的一切军需物资,发放军饷。
作为回报,复国军指挥官冈萨雷斯上校庄重的签下契约,葡萄牙复国军将攻取满剌加要塞作为对李总督本人正义的资助表示的感谢。同时,在攻占果阿之后,将这个葡萄牙人在东方的据点,作为复国军的基地。取得果阿后,将锡兰让与南中军作为酬劳,作为对并肩作战的友军的感谢。对于这一点,南中军高层表示,对于友军兄弟的好意,自然是要领情的,但是,鉴于复国军的实际困难,南中军方面愿意用十万银元或者是相等价的物资购买锡兰。
为了能够将复国大业坚持下去,复国军准备在攻取果阿之后,向印度各地的土邦主们收购棉花、小麦等作物,由汉元商号负责收购,获取的利润除了支付贷款利息之外,便是复国军的经费开支。
这笔贷款,将在葡萄牙帝国复国成功之后,以葡萄牙帝国在美洲的殖民地作为偿还。
在紧张的筹备中,守汉迎来了崇祯元年的春节。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一百四十三章 满剌加海峡的波涛(上)
崇祯二年正月二十七日。宜出征。
金兰湾内,葡萄牙复**的旗帜很是委屈的在几条小船上飘扬着,在他船队的周围,南中军水师左翼的大小二十余条船威风凛凛。
张小虎很是得意将自己的黄金虎头标志安放在原本属于守汉的座舰伏波号上,这条舰船如今属于他了,即将作为此次南下满剌加的旗舰使用。
在旗舰周围,新近下水的五条双桅炮船如同新郎官一样引人注目,船上的克龙炮、臼炮被炮手们用崭新的炮衣包裹着,唯恐有一点海水打湿了这些无声的战友。而船上的人们也是如做新郎一般兴奋、略带有一丝紧张。
他们即将南下。
在金兰湾的码头上,守汉为复**指挥官冈萨雷斯上校、南中军水师南下舰队统领张小虎,还有负责此次陆地战事的叶琪饯行。
“追潮叶相公,在江南好大的名头,不知道秦淮风月,二十四桥灯影,可曾消磨了斗志?”
叶琪是年前从江南赶回来的,本来是打算就崇祯二年的商务扩张计划作出一个详细的规划出来,但是,听说部队要南下去打葡萄牙人,一时之间见猎心喜,忍不住向守汉软磨硬泡,讨来了这个指挥五个营兵力的差使。
叶琪脸色微微一红,所谓追潮叶相公,是秦淮河上叫出来的。那一年,在钱塘江观潮,叶琪见钱塘江上滔天的潮水如同千万匹咆哮的战马一般狂奔而来,一时兴起,一把将随同而来观潮的一名秦淮名激抱上四轮敞篷马车,亲自挥动长鞭,便在海宁盐官镇江面策马狂奔,与江中大潮并行。可怜那秦淮名激,便在耳边是江中大潮如雷般的怒吼声,迎面是夹杂着海水混合着江水的风扑面而来,只吓得花容失色,粉面含泪,双手只是紧紧的握住车栏杆,一直等到叶琪挥鞭追着潮头直到了萧山南阳赭山湾的美女坝,好生的欣赏了一番回头潮的风采之后,这才能够战战兢兢的走下马车,用粉拳在叶琪的胸膛上好生一番捶打,边捶打便痛哭娇痴一番。待得后来的人气喘嘘嘘的追上来,那女子已被叶琪哄得眉开眼笑,有好事者用手触碰了一下车轮,发现用钢铁制成、外包软木的车轮竟然已经变得炙热之极!自此之后,追潮叶相公的名头,便在秦淮河上叫响,无数秦淮女子,都以能够上叶相公的马车为荣。当然,姐儿爱钞更爱俏,如果再有些名气就更好了。这几条,叶琪很不幸的都具备。
“少宁这几年为主公、为南中奔走营运,虽然倚红偎翠,赢得了青楼虚名,却也是很辛苦的。”叶琪的朋友、长史官兼公事房首席李沛霖不忍心看他尴尬,出言为他辩护。
“我也是担心少宁这几年日子过的过于舒服了,髀肉复生,不知道还能不能马上征战?”守汉狡黠的朝叶琪眨眨眼。
船舱内,几名学堂的毕业生放下手里的背包行囊,顾不得整理,便将手中的一应工具打开了,开始做检测。这批学员是刚刚通过毕业考试,作为守汉亲自教授的学生,他们学习了函数、对数等科目,按照考试成绩,进行了分配,第一等当教员,第二等去海军用六分仪测量海图跟航线,第三等去兵工厂或者炮兵测距计算弹道,第四等去新区丈量土地。
船舱之中的这几位,此次随同出海的任务便是负责负责测量海船所在的航线、海域、位置,为炮兵提供射击距离等项数据。“大人说了,这次远航,不以沿途各岛屿为参照物航行,完全依照牵星术和我们提供的计算结果作为依据,各位同学,我们以后是露脸还是现眼,就看我们自己的了!”
一个学员摆弄着手中的六分仪,透过六分仪上的镜片,从船舱的舱口仰望着初升的太阳。这架六分仪的主体就是一个黄铜制成的扇形框架,扇形的弧度是60度,也就是圆周的1/6。主要部件由一块固定的半反射玻璃(地平镜)、一块可活动的镜子(指标镜)、望远镜,还有活动臂组成,它可以精确测定天体与地平线之间的夹角,也就是根据太阳的高度与此刻海平面之间的角度,从而推算出地理坐标。计算出所在位置。
“还记得老师传授的公式吗?”
“当然记得!sz=私nφ私nδ+sφsδst”
学员们用一种天子门生的骄傲口吻互相提问、回答着。
远航所需要的补给被苦力们人背肩扛的运进了货舱,粮食、清水、酒类、肉食、油盐酱醋,新鲜的蔬菜水果,还有大量的火药、炮弹。一门门的陆营所装备的火炮被士兵们很是费劲的推进了底舱之中,作为压舱物用绳索固定在舱底。
此次出征,南中军最新装备的新型船只双桅横帆船也是精神抖擞的出现在军舰的队列之中。一名船长正在船队的最前方,展示自己这条座舰良好的ā控性能,同时炫耀自己的技术水平,他很是得意的ā控着船只在原地来了一个调头的动作。
作为纵帆船的后来者,拥有两根桅杆的横帆船,同只有一根主桅杆的纵帆船相比,具有更强的航行能力,更好ā控,需要的人手也相对较少,前桅比主桅略小,自下而上有前帆、前桅中桅帆、前桅上桅帆、前桅最顶帆,前桅和船首斜桅之间有支索帆、船首三角帆,形成了一套复杂而又强有力的帆索系统,为这种船体长四十米,排水量五百吨,装载了四门克龙炮、两门臼炮的火力船提供了充分的动力系统。
顺便说一句,双桅横帆船是很有名的海盗用船型,著名的加勒比海盗里,就有它的出色表演。因为它卓越的表现,合法的海盗,英国海军甚至将它作为在编船只。
码头上响起了送行的鞭炮声,几对狮子也开始摇头摆尾的舞动起来,所有的炮船依照次序,向码头上送行的守汉一行人鸣炮致敬。之后,按照船长们的口令,缓缓的离开了各自的锚地向金兰湾外海驶去。
“但愿此行一切顺利!”
“宗兄,放心!那满剌加城中不过数百葡萄牙夷人,火炮数量不及我军零头,我此次出动了五营陆师,绝对是狮子扑兔!”
“攻取满剌加自然容易,但是如果攻取周围的柔佛、亚齐等地,却也要费上一番心思了。”
“那就是叶琪、张小六子等人的事情了!我只管放权给他们,让他们有充足的临机决断之权!”
“唉!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李沛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表示对守汉这种充当甩手掌柜的的行为严重不满。
“你们说,这个满剌加的情形如何?”三头虎号旗舰的船舱之中,张小虎同叶琪等同僚们一同研讨即将攻打的地区敌情、民情。
“应该说,这里是过番客们的家园。”叶琪将杯中的甘蔗酒一饮而尽。
过番,是闽南话中的方言,如同走西口、闯关东一样,是闽南地区百姓谋生的途径和手段,从唐代起,甚至更早,这里的人们就有下南洋谋生的传统,原因是,地处闽南的漳州、泉州、厦门,以及邻近的潮州等地山多地少,可供耕种的土地实属珍贵。随着宋元战争的进行,抗元义军的残余力量不得不退往三佛齐、爪哇、苏门答腊、占城等地;元代,作为水手、士兵的征集地,福建、广东等地的大批民众被征集进舰队,随着征讨大军来到了这一带,并留了下来。(这是真实的历史,如今泰国的他信家族、菲律宾的阿基诺家族都是福建移民后裔,当然,数典忘祖,也是很多人的特长,我们在这里就不说什么了。)
“此次征讨的对象满剌加,更是华夏苗裔众多!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更是五次将这里作为驻节之地,补给所在,眼下虽然为葡萄牙夷人占据,但是,有甲必丹制度,而满剌加地区的甲必丹,大抵都是由华人担任。”
甲必丹制度,是当葡萄牙人占领马六甲后,即设立甲必丹制度,甲必丹是葡萄牙语的借用词,还是南洋当地的土语,已经无从考证,葡萄牙人采用分而治之及间接统治的方式,尽量利用原有传统的权力结构治理殖民地行政,并以不改变传统习俗为原则之“甲必丹制”。赋予原有之地方首长(如地主、贵族)权力,由殖民地zhèngfu承认其地位,而得到有公的强制力,以达到政治的控制、经济的利益。邹容在他的著作《革命军》中将内地的官吏便比作了甲必丹,称他们“内地还有甲必丹,收赋治狱荣巍巍,满奴作了作洋奴,奴性相传入脑胚。”
扯得有些远了,还是掉回头来说这个时代吧!
这个时代的甲必丹,主要还是充当殖民地政权同当地社会之间的桥梁和联系人的角色,一般都是由华人长者或者有实力的华人家族世袭。作为回报,殖民地当局回赠给甲必丹们商业零售权和沿海贸易承包权、行业税收包税权等权益。所以,自古以来哦!
“所以,主公的意思是,打仗的事情,还是由葡萄牙复**去办,我们只管接受地盘,提供火力援助,暂时不破坏当地的社会结构,免得做出同胞之间手足相残的事情来。不过,如果有人忘记了自己的血统,敢于抵抗我军的话,主公有令!便以他们的血来祭旗!”
作为此次出征的指挥官的叶琪,文静秀气的脸上,丝毫没有文人墨客的儒雅,却是满是杀气。
一行人走到甲板上,迎面吹来的海风将人们的衣服撕扯着,如同桅杆上的风帆一般,极目远眺,船队里,负责运兵运物资的福船、担任火力突击的双桅横帆船、作为主要作战舰只的疾风舰,葡萄牙复**的夹板船、以及作为旗舰的这条四级舰三头虎号,大大小小几十条船,几乎将整条航线完全覆盖。
“这才是帆樯如云!”
经历了江南风月,叶琪依旧在骨子里喜欢这样的生活,纵横海上,快意恩仇,而不是与那些大腹便便的官吏商人们一起酒肉征逐,征歌逐色。
“叶指挥,我当年在海上讨生活的时候,也曾经听人说起过满剌加之事,说此地过往船只极多,当地颇为富庶啊!”
张小虎依旧是一副嗜血贪婪的海盗模样,用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破口的嘴唇,故意做出一副没有见过钱的嘴脸。
去你的!叶琪骂了一句,
“商情室发的敌情简报你又不是没有看过?兀自还在这里装憨直!”
躲过了叶琪飞踢过来的一脚,张小虎笑嘻嘻的继续调戏叶琪,“我是个粗人,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老实说,敌情简报上的字,我认得它,它却不认得我!”
“你个贼厮鸟!”叶琪也是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过了,同张小虎你来我往的比划了一阵虚拳假腿,索性坐在甲板上,一边好奇的看着那群学生用六分仪度量太阳与海平面的角度,计算出所在位置,修正着航线,一面同张小虎讲起这满剌加的往事。
“正德三年,满剌加使臣端亚智等入贡。其通事亚刘,本江西万安人萧明举,负罪逃入其国,赂大通事王永、序班张字,谋往浡泥索宝。而礼部吏侯永等亦受赂,伪为符印,扰邮传。还至广东,明举与端亚智辈争言,遂与同事彭万唇等劫杀之,尽取其财物。事觉,逮入京。明举凌迟,万唇等斩,王永减死罚米三百石,与张字、侯永并戍边,尚书白钺以下皆议罚。”
“后佛郎机强,举兵侵夺其地,王苏端妈末出奔,遣使告难。时世宗嗣位,敕责佛郎机,令还其故土。谕暹罗诸国王以救灾恤邻之义,迄无应者,满剌加竟为所灭。时佛郎机亦遣使朝贡请封,抵广东,守臣以其国素不列《王会》,羁其使以闻。诏予方物之直遣归”
“也就是说,从正德年间开始,这里就不是我大明之土了?”张小虎眯缝着被海风吹得红红的小眼睛,冷不丁的冒出这样一句。
“不错!”
“丢那马!有和皇帝老子争论这个,阻挡那个的功夫,多造几条大大的炮船,沿海南下,从佛郎机人手里把地盘抢回来,不他娘的比什么都强?!”
“就是!用这些大船同什么葡萄牙人、荷兰人、英吉利人在这海天之间争雄,亦是一件快事啊!”
“干伊娘诶!不靠大炮不靠军兵,却指望着一张破纸头上的诏令,就打算让佛郎机人让出来地盘?朝廷里这群人是脑袋被海水泡发了吗?!”
“就是!还下诏命令暹罗出兵?暹罗管得着这码子事吗?”
人们在海上的波涛声中大声的叱骂着朝中的衮衮诸公误国之举。
按照作战计划和分工,在舰队横跨南海之后,进入满剌加海峡之时,便要做出一次分兵之举,一营兵和三艘双桅横帆船留在海峡口,攻取横亘在海峡出口的岛屿,另一营兵和两艘火箭艇则是与之隔海呼应,攻取在海峡对面的新山地区。
用千里镜看着用小艇不断地往来登陆的部下,沿海岸边那些好奇观望的土人和用带着几分热切、几分惶恐的眼神打量着这支天朝军队的华人,叶琪和张小虎都觉得主公此番如此兴师动众,用数千人马,几十艘舰船南下,是否有些牛刀杀鸡了?这样荒凉的岛屿,漫说是一营兵,便是上去一队兵便可以轻松平定。
发了几句牢骚,舰队继续向西前进。
在满剌加城对面的望加丽岛上寻找到了锚地,舰队抛锚。准备与海对面的葡萄牙人开始硬碰硬的作战。
因为与对面的满剌加存在着生存上的竞争关系,在得知天朝大军的来意后,在海峡对面的苏门答腊苏丹王国派来了向导,为大军介绍军情。
叶琪张小虎等人作为指挥官,在冈萨雷斯的陪同下,登上一艘双桅横帆船横跨海峡近距离的对这座令主公念念不忘的满剌加城进行一番观察。
此时的满剌加城,人口也不过数千,旧日的王城建于靠近港湾的一座突显的山坡上;在这座山的山脚下以及蜿蜒流过城内的满剌加河(ala日ver)的对岸,则盖有成群的草顶高架木屋。横跨河上的桥梁,连接了两边的住宅区,并作为市集,为居民及新兴的海外贸易提供所需物品。来自福建等地的华人过番客们开设的小店铺便在这一带从事着胡椒等香料的收购与零售活动。
在山坡上,是由葡萄牙人修建的圣地亚哥碉堡。这座三十多米高的要塞,是最早在这里建城的葡萄牙人为了防范被击败的满剌加王**队的反攻而修筑的。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四十四章 满剌加海峡的波涛(中)
城堡上的大炮很是可悲的将炮口指向了内陆地区,而不是指向了海洋,大概是考虑到当时的主要危险是来自亚齐、柔佛等处苏丹的攻击,而没有对海洋上可能的危险做出预防。
“满剌加也没有别的什么长处,完全依靠海商往来贸易,仰赖其地理之优势,成为周边诸岛与印度之间的交易市场,印度商人、周围诸岛的土人,我大明商人,都到此交换货物。市集之上往来各色人等之多,不亚于广州。,当地人用丁香、肉豆蔻、胡椒、槟榔等各类香料,连同珍珠、鸟羽、蜡,交换印度的棉布。”
苏门答腊派来的通事管也是一个许姓福建移民,对于满剌加的情形,可谓了如指掌。
“矿产有什么?”通过千里眼,叶琪认真的打量着正在紧张备战的葡萄牙士兵。
“满剌加出产锡,大量的锡。土人用这个来换他们需要的东西,别的矿,在下一时想不起了。”
“好了!”叶琪将千里眼收拢,“许通事官,请你今晚回去禀明贵主,我大军明日开始对满剌加发起攻击,请他届时到海上观战!”
第二天的战斗场面很是奇特。
战斗进行的双方,都是葡萄牙人,战斗的主力却都是由葡萄牙人雇佣的各处土人,军官们用葡萄牙语发布着各项命令,土人们则是根据这些命令做出相应的战术动作。
在一旁围观的,却以我华夏苗裔为主。原因吗,进攻一方是大明官军旗号,而在满剌加城中居住经商的,却也是我大明苗裔居多。围观的人们充分发挥着我天朝上邦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光荣传统,不住的在为交战双方鼓掌喝彩加油。间或有叫卖各种吃食的小贩在围观人群中与买主讨价还价的声音传来。
更有那胆子比较大的,居然挑着挑子跑到了叶琪部队的行列旁,向坐在地上待命的士兵们推销起自己的吃食来!
在同万丹人为主组成的葡萄牙驻军交手之后,冈萨雷斯很是悲哀的发现,手下的吕宋人很是不给力,往往几个照面下来,就把万丹人追着屁股砍杀,白白的将身上、手里精良的武器装备变成了对面的战利品。
“好!告诉士兵们,就这样的!杀死那些该死的叛国者,他们身上的武器装备盔甲就归他们个人所有!”
眼见得自己的士兵杀死了几十个葡萄牙复**士兵,满剌加总督很是得意。
“老叶,这群家伙实在是太无能了!还是我们上吧!”一旁按着宝刀刀柄的张小虎有些按捺不住渴望作战的激情了。“我的这口刀可是很久没有喝敌人的鲜血了!”
“等一等!让复**再去冲一冲!”叶琪看了一眼不远处苏门答腊苏丹的伞盖,,“要让这些人,通过这一战,对我南中军从此畏威怀德,不敢再有异心,也让这里的这些久居海外的华夏苗裔,知道我们是多么的强大,让他们从此归心!”
大约是心有灵犀的缘故,苏门答腊苏丹的联络官通事许美珍满脸汗水的跑到叶琪的马前,“叶大人!叶大人!”
“何事?”
“我家苏丹托我来问大人,少顷如果大军失利,回撤之时,可否让苏丹同大人同船撤回?”
“我日你个直娘贼的!你去告诉那番邦贼厮鸟,老子今天中午之前如果不能破敌,老子跟他的姓!”张小虎自小至大何曾受过这样的鸟气?听了许美珍的话,不由得他跳脚大骂起来,骂得许美珍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败了!败了!“
不远处,葡萄牙复他妈的队形又一次散乱,人们如同蚂蚁一样乱哄哄的沿着进攻时的路线一路狂奔而来。
吕宋人裹挟着葡萄牙人,沿途将手中的旗帜、长刀、长矛、盔甲不停的丢弃在地上,以减轻逃跑时的负担。
“来人!”
叶琪吩咐身边的亲兵,“给许先生看座!上茶!传令我军,列阵!炮队准备射击!给冈萨雷斯传令,如果敢于冲击大军阵型,立斩不赦!”
坐在亲兵为他设置的马扎上,许美珍双手微微发抖的端着百合瓷制成的茶杯,“唉!可惜了这么好的茶具了!一会怕是就要变成碎片了!”
随着一阵阵的鼓声和铜号响,南中军的队伍缓慢而又坚定的移动起来,迎着那些吕宋人败退的方向迈着整齐的步伐一路进发。
看到南中军的军阵,许美珍双手抖动的更加激烈起来!从阵型中,他想起了老人们传说过的那支军队,那支号称杀无数倭人的军队!
“开炮!”
看看对面冲来的败兵丝毫不理会这边打出的信号,口中哭嚎着直直的奔南中军大阵而来,营官高天毫不犹豫指挥炮手对准败兵来的方向开了一炮。
数十枚霰弹在火药的推动下欢笑着直奔吕宋败兵的队形,顿时将败兵的队列打出一条血肉胡同出来!
面对着近卫新右营和近卫凤凰前营队列前那黑洞洞的大小数十门火炮,刚刚领教了高天的大佛郎机的吕宋败兵们顿时清醒了许多,在各级葡萄牙军官的喝骂和鞭笞之下绕过南中军的阵型逃到营地与海边相接的空地上稍作整理。
还没有来得及喘匀一口气,背后南中军的炮手便开了炮。
因为靠海的缘故,满剌加地域比较潮湿,多河流沼泽,地面也多泥水,火炮如果使用实心弹的话,杀伤力会降低的最低点,于是,所有的炮兵指挥员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极其没有人性的弹种,霰弹。
刚才还在兴高采烈的追击吕宋败兵的万丹人,很不幸的被迎面而来的霰弹弹丸亲吻上了身体,以他们那密集而没有队形的追击,这样的火力急袭给他们带来的杀伤可想而知。
冲在最前列的几十名万丹士兵连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就被密集的弹雨打翻在地,尸体上肌肉、鲜血、骨头到处都是。
转瞬之间,追击残敌的队伍变更了角色,由胜利者,变成了溃逃者。
“火枪兵在前!长枪兵居于两翼,刀盾兵护卫!杀!”
张小虎从叶琪手中抢来了上阵拼杀的职务,理由也很简单,你是此番征讨的总指挥,而我不是。但是我又有指挥部队的权力,所以,我可以上阵指挥!
面对这样惫赖的家伙,叶琪也是无话可说,只得由得他去。
南中军的两个营所有的火枪兵,按照以往的ā练,肩并肩齐步向前沿路用不停的齐射来招呼试图重新组织起来进行抵抗的葡萄牙守军,在距离不到五十步的射程内,南中军的燧发枪充分发挥了集火射击打排子枪的优势,命中率大大高于葡萄牙士兵的火绳枪。
只两轮射击之后,以万丹士兵为主组成的葡萄牙满剌加驻军便告崩溃,士兵们裹挟着军官,军官们簇拥着总督,飞也似的向满剌加城奔去。
“大人!在这个距离,我们的大炮是可以打得他们的!”随行的学员们很是兴奋的向叶琪报告着他们的测量结果。
虽然知道自己的炮兵可以将更多的敌人送去见他们的天主,但是叶琪还是没有把握,他生怕自家的炮弹落到自己人的头上,看着远处混乱的逃跑队伍,只得无奈的摇摇头,“算了吧!你们测量一下,看看从张统领的座舰能否打得到满剌加城。”
许美珍那里一杯热茶还没有到可以入口的温度,方才还气势如虹准备将南中军赶下海的满剌加守军,已经变成了一群被养鸭人驱赶的鸭子,而南中军就是这样的一个养鸭人,手中的火枪长矛更是养鸭人手中的长杆子。
只有那些刀盾兵在队列后面做的动作越发的坐实了许美珍的看法,“这支大明官军一定和戚家军有关系!”他眼里,那些刀盾兵手擎利刃不时地在火枪兵和长枪兵经过的路线上往来寻找,见到有被击倒在地的万丹兵二话不说过去便是一刀,将人头砍下,那个一脸匪气的什么张统领,更是一路开枪一路砍头,他的马上已经栓了三颗人头了!
在这样的情景面前,他的双手在不停打颤,茶盏里的茶水泼洒在漂亮的缎袍子上也顾不得了,牙齿互相叩击着,发出一阵咯咯的声音,“快!快去禀明苏丹陛下,请他快来拜见天朝将军。”
打发走了从人,许美珍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满剌加旦夕之间必是天朝囊中之物,但愿这位大将军,不要行海禁之策才好,给我等留一条活路!”
许氏宗族在满剌加地区子孙繁衍甚多,也有不少人在海峡两岸的各种政权中充当甲必丹之类的角色,为了尽快摸清天朝大军的底牌,趁着大军乘胜追击在满剌加城下安营扎寨的空当,许美珍安排几个子侄手执他的名帖,前往各处联络许氏家族的各位头面人物,并且请他们马上邀请满剌加及附近的华人头面人物迅速到天朝大军大营拜见叶将军、张将军,以便能够摸清天朝大军对他们这些海外莠民、不法之徒的态度,这可是关乎到上百万人的生计乃至身家性命的大事,务必请各位先生捐弃前嫌到大营一同拜会天朝将军!
看到口气和措辞都十分严重的书信,满剌加城的几位甲必丹们压根不敢怠慢,更何况,白天的那一幕已经深深地印入他们的脑海了,曾经在满剌加地区耀武耀威的葡萄牙人,驱赶着万丹士兵,也是将由葡萄牙人做骨干,吕宋人士兵组成的军队压着打,但是,在天朝大军面前一个照面都没有走下来就溃败回城,一口气退回了圣地亚哥碉堡,企图凭借碉堡的坚实工事堡垒来固守待援。
这样的军队,必须要重视啊!毕竟县官不如现管,
一行人在城中简单计议了一下,定下来方针大计,便命家人奴仆挑了礼物,赶着猪羊,前来南中军大营劳军。
听闻营门外有当地华人父老前来慰问天朝父母之邦大军,叶琪会心一笑,来了!主公说得一点都不错,打满剌加,对于眼下的南中军而言,易如反掌,但是,如果不打好后面的所谓政治仗、民心仗,怕是垮得更加快!
在自己的大帐之中,与张小虎一起傲然接受了各位华人头面人物的跪拜之礼之后,叶琪急忙起身离座,一一将各位父老搀扶起来,“方才身为朝廷官员,作此官行此礼,故而接受各位父老乡亲的大礼,如今却是在下要向列位父老道一声辛苦了。”
这些人往日见到的都是葡萄牙人要钱要货要税款的嘴脸,何时见过叶琪这样和蔼可亲的表情?登时让很多人心中起了轻慢之心,但是,叶琪旁边那个一身匪气,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家伙,却是很令人感到些恐惧的。
“大人率领天兵,吊民伐罪,解救一方人民出水火,令此地百姓不再受倒悬之苦,在下等谨代满剌加百姓感谢大人!”许美珍代表这一干仕绅向叶琪、张小虎再次倒身下拜。起身之后,从袍袖之中取出一份厚厚的礼单,另有一名甲必丹走到帐外,同那里的执勤哨兵打过招呼后,摆手示意,命人将礼物抬过来。
胡椒、苏木各一千斤。
安息香、龙涎香、奇南香、熏衣香各一百斤。
象牙、犀角十对。
各色珊瑚(三尺高)十对。
玳瑁(四尺)十件。
珍珠五斗。
锡二千斤。
赤铜三千斤。
另有赤金一千两,白银五万两作为犒赏三军之用,有猪羊牛各百头供应大军。
草草的看了一眼礼单,叶琪顿时觉得主公要打满剌加的部署一点不错,这里实在是太富有了!这仅仅是来劳军的一点心意而已,便有如此丰富的物资财物送上来了!
“另外请两位大人的示下,在下等手中尚有为佛郎机人征收的人头税等项税种大约三十万比索银币,便是大人们常说的番银。如何处置?”
一名老者低声的向叶琪、张小虎试探。依照他的经验,一般天朝的官员会将其中的七成左右飘没,其余的三成作为缴获入账。
不料,今天他的经验有些偏差了。
“人头税?”张小虎先是皱起了那被刀砍断了的半截眉毛,“谁的人头税?”
“禀大人,照这里的葡萄牙人的规定,华人和各处土人都要缴纳人头税,其中我华人的人头税更加多一些。”
这是历史事实,在1644年的时候,在荷兰人治下的满剌加地区,华人缴纳的人头税数量已经到了税收的70%。
“这是什么时候的人头税?”
“回大人,葡萄牙人与我天朝收税规矩不同,我天朝收取人丁银是以年为单位,而这班红毛夷人则是以月为单位,按月征收。”
乖乖,一个月便能收取这么多的税收,还是以人头税为主,真是盘剥有术啊!叶琪横了一眼坐在旁边很是尴尬的冈萨雷斯,今天白天的战斗,让他很没有面子,经过精心训练的复**,居然在对方的进攻之下丢盔卸甲,如果不是南中军在关键时刻的出击,怕是他们就要到海里去领略这沟通印度洋与太平洋的海水的味道了。
“这样,此笔银两,便作为缴获入公帐登记,列位父老送来的诸般礼物,我们也汗颜收下,统一都计入公帐之中。另外,还请列位父老告知左近华人同胞,就说是大将军有令,凡是持有我南中军所发之华夏户籍证明者,一律免于征收地丁银人头税。”
“至于列位父老,便请推举出几位代表,我等会派人陪同回去到顺化面见主公,以表彰列位父老维持地方之功,日后,这满剌加之地,还少不得要烦请各位父老出谋划策,为地方诸事出力才是。”
叶琪的一番话,如同一连串的霹雷在这群人头顶炸响。
这个面容俊秀斯斯文文的将军是不是吃醉酒了?亦或者是被白天的胜利冲昏了头了?居然要停了这里华人的人头税?
还有,去面见大将军这样的好事,没有等我们用银钱贿赂他就提出来了,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一桌美食嘛!更何况,他说了,这以后地方上的事情,还要我等出力,也就是说,我们的地位不但不会受到威胁,相反,还要有所巩固和加强!
一个个的仕绅们无不露出得意的神色。
“在下回去立刻马上通知各方百姓,停了这人头税便是。”
“不光是人头税,还有商税,税率税种都不太合理,也要做出调整!”
商税也要调整?
这话听到在场人们的耳中,如同银币金币互相碰撞发出来的声音一样悦耳动听。方才这年轻将军免了人头税,又说商税也要做出调整,难道说以天朝将军的标准来看,葡萄牙人的收税制度不符合天朝的税收制度?要按照天朝的制度来收取?
有那老成的仕绅便回想起当年月港饷馆的收税标准了,引税分为东西洋引税三两。水饷,按照船只尺寸征收,西洋船面阔一丈六尺以上者,每尺征税五两,多一尺,多五钱。如面阔二丈六尺西洋船,水饷应为260两。陆饷,是进口税,税率大约为2%。加增饷,是到吕宋贸易的附加税,大约150两。这样的税收标准,同葡萄牙人的收取标准相比,简直就是低得惊人了。
更有甚者,有的人已经开始畅想实行祖制行三十税一的税率了。
“大人此举,利国利民,我等定当鼎力相助执行!”
看到眼前这群人纷纷表态,叶琪也不多说,点手唤过军政司,命他将印刷好的布告交给列位先生一批,明早便在城中各处招贴,同时,安排人手组织对城中华人百姓登记户籍,发放户帖。凡是持有登记户籍持有户帖者,一律发给银元一元,同时,官银号将组织对城中百姓手中持有的各类货币进行收兑,凡持有墨西哥银元、西班牙、葡萄牙所发银币、金币者,可在十日内到官银号兑换,十日之后,便不能在市场上流通,违者发现一次,鞭笞当事人员,并处十倍罚金,第二次发现者,关闭出事店铺,追查东主职责。
“少宁!你太坏了!”
一旁一直绷着脸做出一副杀人不眨眼表情的张小虎,眼见得一群前来慰问劳军的仕绅兴高采烈的拿着布告回到各自的住处,准备在天亮之后四下里张贴布告,宣布将军的恩德雨露。这才捂着肚子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指着叶琪调侃他,“怪不得说,读书人抢东西比我这积年的海盗还要狠!”
感谢大家的支持,无以为报,只能是努力码字就是了!谢谢大家!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四十五章 满剌加海峡的波涛(下)
“满剌加情形同南中不同,这些人久居于此,势力盘根错节,有人有钱,说不定还有枪炮,更加麻烦的是,他们同葡萄牙人都有往来,如果我们动作太快太大的话,说不得会办出为渊驱鱼为丛驱雀的事情来,这些人一旦跑到葡萄牙人那边去,稍加蛊惑,利用家族姻亲雇佣等等诸多关系,这满剌加各处的几十万上百万华人,怕是都会帮助葡萄牙人对付我们,那可就糟了!”
叶琪的话令张小虎听了不以为然,但是听上去却又似乎有几分道理。
“你的意思是不是打蛇打七寸?先干掉这些葡萄牙人,再慢慢的炮制这些人?”
“这是主公告诉我的,我只是依照主公的部署行事。还有,那个免除地丁银的法子是我临时想出来的。这地丁银,又不是只收我华人一家,我发布告将华人的免去了,华人立刻就会拥护我们,同土人相比,他们的地位便陡然提升,之后我再慢慢的实行日丽十条的条款。将什么官绅一体完粮纳税的招数都拿出来!”
“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我就知道一条,要想实行这些制度,还得看咱们兄弟们手中的大炮和火枪的!如果葡萄牙人的城堡久攻不下,我怕这群家伙也会同城堡里的葡萄牙人首鼠两端,两边下注!”
听了张小虎这半文半白的话,叶琪哭笑不得,他用手指点着这个家伙,“你呀你呀!说话总是一不留神就荒腔走板,好容易说了一句文绉绉的话,转眼又把你在牌九桌上的术语拿出来了,什么两边下注?!不过,倒也贴切,这些大家族,为了香火和家族利益,往往都是多处下注,说不定,此时此刻,便有人前往葡萄牙人的要塞之中纳款输诚表忠心!”
“那我们怎么办?天亮之后攻城?”
“不!兄弟们远来辛苦,让步营和炮营的兄弟们都休整一番,抓紧时间修筑工事营房,三天后攻城,务必一战破城!”
“你的水师这几天要辛苦一下,往来游弋各处,莫要让别人抄了我们的后路!”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说是休整,也仅仅是没有作战任务罢了。
大批的士兵被派出去协助随队而来的户司官员们对满剌加地区的华人进行人口登记,发放银元和户帖。在银元和免收人头税、政治地位社会地位大幅度提高的鼓舞下,无数的华人青壮前来帮助南中军修筑营垒炮位,很快,围绕圣地亚哥要塞的工事便建造起来。
期间,自认为是南中军与满剌加地区华人之间桥梁的许美珍,带着几名华人耆岳前来拜会叶琪,代表满剌加地区的华人百姓感谢南中军的德政。期间,老者们对于如何攻打圣地亚哥要塞也给叶琪出谋划策。
一名老者向叶琪建议,筑起长围,挖壕沟,封锁圣地亚哥要塞,困得他城内断粮断水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城中没有水源,没有水井,佛郎机人日常饮水全靠印度奴仆、万丹士兵运送,如果大军断了他的水源,便可不战而下此城!”
“多谢老丈的提醒,不过,我南中军向来是以德服人,讲究的是堂堂之阵正正之旗,三日后,待我军休整已毕,便可一举破城。”
“且城中百姓士卒,多葡国之人,皆为受逆贼蛊惑裹挟者,城破之后还望冈上校多多费心进行收拢,编入复**中,以作复国之力。”
同时与叶琪一同接见这些老者的冈萨雷斯忙不迭的点头称是,部队里多些葡萄牙人总是好的。
见到一位葡萄牙军官在自家将军手下充作部下,这群老者更加对天朝大军的实力充满信心。
圣地亚哥城堡内的葡萄牙军官们从天还没有完全亮便感觉到了危险的邻近,城外那支明**队的阵地上,人喊马嘶,人们举着火把提着灯笼将一门门火炮从营地里推出来,用马匹牵引着弄到刚刚建起来的炮垒之中。
一名中士很是不屑的朝城下吐了一口吐沫,“来吧!黄皮猴子!看看你们用多少炮弹能够轰开这座城堡!”
他说这话立刻引起了人们的共鸣。这座城堡,高三十多米,厚有数尺,按照棱堡的标准建筑,对于一般的火炮而言要想轰开这座城堡,不亚于见到上帝本人。
有那狂妄的葡萄牙士兵,甚至解开裤子,掏出那话儿来对着城下开始撒尿,口中还不干不净的骂着,虽然听不懂说的是什么,但是掏出家伙来撒尿,相信这个举动在任何一种文化背景里都不是什么好事。
一名手持六分仪忙着为炮兵计算弹道诸元的学生,透过镜头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狗东西!莫要嚣张,等过一会,老子们打进城去,先剥了你的皮!”
他说这话是有底气的!
不远处的海面上,他的同学们也在为军舰上的舰炮测定射击距离,大小将近二百余门火炮将会从海上对这座堡垒进行一番洗礼。
城墙下面,几辆火箭车上面覆盖着用稻草编织成的草席,遮挡着城堡上面的视线。两门200磅口径的臼炮张着大口准备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吼,在臼炮的两翼,六门在升龙城攻坚战中大显神威的克龙炮被炮手们擦拭的干干净净,准备继续发扬他们在升龙城下的光荣战绩。
炮兵阵地的后面,两个营的步兵在那里列队,准备在炮火轰击之后发动进攻。多少次的协同作战,他们对于自己的炮兵战友有着充分的信任。
“报!各炮位报告,已经测定完毕,请示是否可以发起进攻?”
炮队的司号长匆匆的跑来向叶琪汇报自己的准备情况。
“等一下水师的,看看他们的情形如何。”
很快,从海边传来旗语,“老子们早就准备好了,是你们先开火还是我们先开火?!”充满了张小虎个人风格的旗语,令人不由得胆气益壮。
“时间到了,命人去城下,劝降!”
一名复**的军官打着一面白旗迈着极为绅士的步伐走到了圣地亚哥城堡下,做最后一次劝降活动。
回答他的,是城堡上的火铳。
“好了,开炮吧!”
叶琪的声音很轻。
在他的身后大约数十步以外,高高的用木竹等搭起一座彩棚,几张桌子后面,坐着苏门答腊苏丹,和其他几位大大小小的国王,甚至亚齐和柔佛的苏丹也都在此。
人们对于桌上的由稻香村的师傅们精心制作的各式点心和用金盘装着的水果不感兴趣,只是用那十分稀罕的千里镜费尽全力的观察攻城的战场。
透过叶琪为他们提供的千里眼,苏门答腊苏丹很清楚的看到了不远处的战场情况。
“没有攻城的那些大型器械,没有汉人说的攻城车,连云梯都没有太多,似乎云梯的长度也不一定够,这位指挥官,难道真的是像汉人的说法那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空有一副好皮囊?”
转动千里眼的角度,苏丹看到了那些被明国人视作攻城利器的火炮。
“哧!这炮也太轻了吧?!”
苏丹大人看到的是那两门作为攻城主力的200磅的臼炮。从外表来看,作为火炮的它们确实是其貌不扬,重量嘛,两匹马就可以对它们进行牵引,除了口径很大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让人觉得它们会是大杀伤性武器。
“这样的火炮能够用来攻破这样坚固的城堡?”
苏丹大人表示不看好这样的武器。
同样不看好这次军事行动的,便是在一旁观看的华人甲必丹们。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倍则攻之。如今城下的我天朝大军,虽然人数比城内的葡萄牙人多些,但是也未曾到了数倍的兵力,却又如何能够攻破依托坚城而驻守的葡萄牙人?据我所知,城内的粮食清水弹药等项,除了清水少些之外,别的足可以供应三年不缺。”
几个华人耆岳,心中忐忑不安,偷偷的扭过头,去看在彩棚zhng yāng高高供奉的那具龙牌,上面用金字写着大明历代皇帝之位等字样。
“唉!希望祖宗神灵保佑!”
咚!咚咚!连续三声沉闷的巨响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巨大的震动令彩棚内的地面都微微颤抖,长桌上罗列的杯盘彼此互相撞击,发出一阵阵微微的脆响。
几个人顾不得清理身上被茶水洒湿的衣袍,急忙用手里的千里眼去观察远处的炮队,原来是那巨大口径的200磅臼炮率先发言,在火药的作用下,沉重的炮弹被它轻松的抛到城头,将城头上的砖石打得碎片飞溅,几名城头的守军被飞溅的砖石碎片打得头破血流。
苏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外形十分怪异,甚至丑陋的火炮,“看上去有点像一头大蟾蜍啊!长着一张大口,两侧有炮耳,想不到,这样近的距离,居然能够将炮弹发射到城头!”
被“请来”观战的人们,还在为臼炮出人意料的表现叹为观止的时候,克龙炮开始为自己挣表现分。
“咚咚咚!”连续不断的几声咆哮,将一枚枚炮弹直直的冲向城墙。在城墙上打出一个个巨大凹坑,在凹坑的四周围,出现了一道道的裂缝,宽的可以塞进一个拳头,窄的地方也可以塞进一个成年人的手指,裂缝在城墙上彼此交织作用,迅速形成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仿佛一只将要捕获无数生命作为自己食物的巨大蜘蛛即将降临!
城头上的葡萄牙守军见到那几门毫不起眼的火炮竟然有如此的威力,也是惊慌做一团,彼此互相推搡着,叫骂着,在城上如同一团慌乱的蚂蚁。
“好了,先听一下!冈萨雷斯,派你的人劝降!告诉他们,如果投降你的话,保证生命财产安全,眷属人格不受侮辱。你们可以一同为贵国的复国大业并肩作战。”
一名葡萄牙复**,手中挥舞着一面白旗,一面高高举起双手,一面不停的叫喊着,“我是葡萄牙人,和你们一样的同胞,我是来给你们送信的!不要开火!”
城头上沉寂了一会,不一会一根粗大的绳子缓缓的从城上垂了下来,一个声音在城上高叫着,“捆好自己,拽两下绳子!”
叶琪和冈萨雷斯看着那名信使被圣地亚哥要塞的守军连拖带拽的拉上了城头,“希望这群家伙识时务,不会那么拼命的抵抗!”新鲜出炉的冈萨雷斯上校满怀期待,希望那信使给自己带来好消息。
“我看未必!”叶琪冷笑一声,转回头问身边的人,“我们的火箭能够打到城头吗?”
“回将军的话,没问题,我们已经调整好了射击角度,也测好了距离,虽说不能指哪打哪,但是打一个面还是没有问题的!”火箭的ā控手们信心满满。
叶琪走到火箭车旁边,用手指着高高的城墙上那几处塔楼,“给我瞄准塔楼的窗户打,一定要让它烧起来!然后,就是各车自己找目标了,烧城门,往城里打,你们愿意怎么打就怎么打!”
一声惨叫,从城上传来。
不一会,那信使捂着耳朵跌跌撞撞的从城上连滚带爬的跑了回来。
是圣地亚哥要塞的一位军官、小贵族,李守汉的旧日相识阿隆索将信使的一只耳朵割了下来,并且让他带回了一句话,“你们这群该死的黄皮猴子、背叛皇帝的家伙,觉得自己不怕死的额,就只管来!”
这家伙当年因为去威吓李守汉,结果被守汉一顿炮火将座舰击沉,险些命丧鱼腹,几经辗转才狼狈不堪的回到满剌加,成为一时间的笑柄,这让他很是难堪了一段时间,什么舞会、沙龙之类的公共场所都不愿意去,少了很多与贵妇、小姐们进行人生、艺术、哲学等等方面探讨的机会,想不到,今天旧日的仇人竟然让人前来劝降,这正好给了他一个展示勇气和对皇帝陛下忠心的机会!
“你们这群背叛葡萄牙的狗东西,你们才是真正的叛国者!”
“背叛皇帝和教会的家伙,你们会下炼狱的!”
一时间,城上城下,都是葡萄牙人在互相叫骂。
饶有兴趣的听了一会葡萄牙人之间的叫骂,人们很快便听得索然无味,这群蛮夷,骂人也不过就是那几句翻来覆去的,丝毫没有地球球主的气魄啊!
“大人,咱们是不是该开火了?听这群红毛夷人骂街也没什么意思!免得误了时辰!”
“火箭,点火!”
火箭手们接到点火的命令,一个个兴冲冲的将手中的火把向连接成一根粗线的引线触去,很快,数十个火星沿着裹着火药的引线迅速的向火箭底部烧去。
听到火箭那特有的撕破空气掠过头顶时发出的怪声,正在城下与圣地亚哥要塞上的同胞彼此用最亲切诚挚的语言问候的葡萄牙复**的军官士兵们,无一例外的,都做出了同样的生理反应:先是菊花一紧,跟着便是尿道的括约肌猛地一松,似乎有大量的人体废物要不受控制的排出体外,但是,脑海中一个念头迅速划过,如同闪电一样照亮了黑暗的意识海:我们现在虽说是什么复**,但是我们早就是南中军的一份子,就算是复**,也是南中军的盟军,这火箭是打城上的那群家伙的!不是打我们的!
复**的人们开始手执各式武器开始用一种欣赏的眼光和角度来观看火箭射向城头的景象。
一枚枚火箭如同流星一般划过空中,在空气中留下了明显的轨迹,那是在飞行过程中将周围的空气迅速加热留下的痕迹。这痕迹,也明显的留在了观战诸位苏丹、甲必丹的视网膜上。
“砰!”一枚火箭在城头与坚硬的石头接触,爆炸。在城墙上一团火球爆起。城头上顿时惊呼声一片,有人呼喊着命土人取来水和笤帚等物品试图将火焰扑灭、扑打。
但是,事与愿违,随着清水的泼下去,火焰的范围越来越大,扑打火团的笤帚等工具也变成了纵火的帮凶。
第一枚火箭在城头燃烧,第二枚、第三枚火箭则是射进了要塞角落上的塔楼窗口。干脆利落的将塔楼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炬,如果在夜间,这就是为过往的船只照亮航道的灯塔,但是,现在却是索取人命的炼狱。
在塔楼上的士兵一时间无法逃出这烈火包围,有那情急的,干脆从塔楼的窗口跳下,随着一长声的惨叫,在城堡的地面上变成了一团烂泥。
后面的十几枚火箭越过高达三十米的城墙,远远的在要塞内部充当起纵火犯这个令人喜闻乐见的角色,要塞内迅速腾起十余处火头,随着火头的腾起,城内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压低发射角度!妈的!城里面的东西都是我们的财产,毁的越多,兄弟们的损失越大!”火箭发射车的指挥挥动着手里的指挥旗低声喝骂着。
照南中军的规定,一切缴获归公,会按照各部队的表现拿出至少四成比例的份额出来作为奖励,在老兵们看来,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简直就是一群不懂得稼穑艰难的败家熊孩子!城里面的好东西那么多,一把火都烧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调整了射击角度的火箭,纷纷在城头上爆炸,燃起一团团大火,在城上的守军无法在浓烟与烈火中停留,只得纷纷的奔下城墙,期待着烈火熄灭之后,再行上城抵抗。
“对准城门,开火!”
叶琪向指挥那几门克龙炮的炮长下了最后一道命令,转身回到彩棚之中。
“各营注意,炮队打开突破口之后,各营蜂拥入城!照预先分工,做割裂城市的突击动作,小股的抵抗不去理他。只管向前就是。”
彩棚之中,列位苏丹、甲必丹等人,早已恭恭敬敬的站立在那里等候叶琪的归来。见他出现在彩棚门口,未等人唱礼,苏门答腊苏丹便已跪倒在地,口中高声赞颂:“微臣苏门答腊苏丹见过天朝将军大人!谨祝将军大人百战百胜!”
在隆隆的克龙炮炮声中,这一群人的声音依旧在彩棚内回荡:“我等谨祝南中军百战百胜,收复失地!”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家光和信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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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庆长十一年开始大规模建造起,至今天宽永五年,江户城已经逐步完善了城防体系。东西约有十余里,南北约八里的城墙,城墙四周围有内壕和外壕,外壕长约三十余里.与内壕相同均是以巨大的石垣垒成。在这样冷兵器为主的时代,两道壕沟成为了守军的得力工事,何况,城头上还有被命名为&qut;樱田橹&qut;和&qut;富士橹&qut;等望楼20座,城墙上的&qut;田安门&qut;、&qut;清水门&qut;和&qut;樱田门&qut;等三十六座城门为城内的旗本武士出城反击敌军提供了良好的出击通道。
城内分布着称为“山之手”的上流社会区,包括大名的住宅区和幕府将军亲信旗本的住宅区,除此之外,便是被称为下町的平民区和商业区,除了这二者之外,便是本丸、二之丸、三之丸、西之丸等宫殿。
通过了&qut;百人番所&qut;,这个德川幕府时代谒见将军的最后一个守卫检查,松平信纲来到了将军德川家光这位日本的实际统治者面前。
五层城楼的天守阁中。
一支用白色棉线紧紧绑扎的铁炮,一个小小的棉布袋子,一束紫根。横放在德川幕府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的面前。
“三十郎,这是你此番前往南中洽商贸易的成果?”虽然不是天皇,但是家光的声音也如同天皇一般的空洞生涩,一样的如同天照大神在世间的投影。
昔日家光的小姓、此番出访南中的带队大员松平信纲,双手交叉放在地上,额头紧紧的抵在手指上,听着声音从半空里飘下来。
“是的!主公,属下取来这几样物品,便是要详细同主公讲解一番。”
“好!那你便与我抬起头来,一一的讲述!”家光的声音依旧空洞生涩,但是声音里不那么冷峻了,这个,从八岁起便陪在刚刚出生的家光身边的信纲自然很清楚。
抬起头来的信纲,初入眼帘的,便是家光手中高高举起的那柄铁炮。樟木制成的枪身,黑黝黝的枪管用上等精铁制成,用白色棉线绑扎的紧紧的,清油刷漆的木本色、枪管的金属质感、白色的棉线给人,带给人一种更难以言表的美感。
家光摆弄着盘绕在一旁的火绳、子药等附件,“这一只铁炮要多少银子?”
“回禀主公,这样的铁炮,外销的统一定价为四十元南中银币,折合永乐通宝大概四十贯!”
“四十贯?四十贯?!”家光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语。
“是的,四十贯,另外送二十发子药,包括火药和弹丸。南中商人表示,如果按照操作流程进行,在射击次数五十发内炸膛,他们愿意十倍赔付。”、
一边回复自己的主子的问话,信纲心里的最深处却也在低声的盘算着,“每一只铁炮有我两贯钱。”
放下手里的铁炮,家光拿起来那个缝制的十分精致的白色棉布袋子。用手轻轻的掂了掂,里面装的东西发出一阵细微的沙沙声。他解开袋子口上的细绳,将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哗!”白色的大米在灯芯草编成的榻榻米草席上撒的到处都是。
“这是臣下带回来的南中大米的样本!这一袋子为南中度量衡的一斤,另外,这枚布袋,也是南中所出的棉布制成!”
“大米?!合多少钱一石?”
大米在日本,属于绝对的战略物资。倭国的物价、薪俸都是以大米作为基本单位,甚至诸侯们之间比较实力、门第都用彼此地盘上的年出产多少石高来衡量,由此可见,大米在倭国社会中的不可动摇地位。
“南中外销的话,统一的定价,不含运费,所谓的出口价格,不是到岸价,为五钱银子一石。一石一百五十斤,也是南中的计量标准,大约折合我们的重量为?”
就算是信纲是从小一手把家光带大的小姓,从到家光身边开始起,就享受每年一百石的武士薪俸待遇,可谓是嫡系心腹,但是,根据人之常情,他在大米贸易上,也是留有后手。“报价是五钱银子含税的出口价,但是实际价格可以压缩到每石三钱银子,另有每石十斤的损耗。”按照每年七月份稻米下市,粜米的价格为每千石四百贯的价钱来折算,这样的价钱也与日本国内相差无几。但是,每年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鬼子的米价就不是粜米时的价格了。
“因为有银价与铜钱之间的比例兑换等问题,这个价格我们似乎不太能够接受,但是,如果换算成南中银元的话,这个价格就很有优势了!”
信纲从腰间取出一枚南中银元,双手呈给家光。
“这样的银元,在南中便是一两银子,可以兑换两贯钱,用来买米的话,。。。。。”
家光此时已经顾不得听信纲的汇报了,他手里摆弄着那枚南中银元,从图案,到手中的质感,这南中的银元要比那些南蛮的银币要来的精美的多。二者如果并列在一处的话,便是当年的太阁大人同那传说中一米八几的加藤清正并立在一起,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这南中的棉布、大米、铁炮都是好东西,有了这些,便不怕那些旧日西军的残渣余孽们扩充实力,须知,他们的石高和自然条件都远不如幕府所辖地域,彼此都扩充实力的的话,幕府的速度还是要比各家大名快的多。
但是,这些好东西,需要用一样东西去换的!这件东西就是家光手中的银元!
“主公,其实这就是臣下取来这样东西的用意了!”
信纲指着放在桌上,被家光赶到一旁的那捆紫根。
“这东西?”家光很是厌恶的看了一眼那捆紫根,虽然被信纲精心打理过,但是依旧是野草的本色不改,丝毫不具备观赏性。
“与我有何用?”家光抓起那捆紫根作势便要将它从天守阁的窗口丢下去。
“主公!不可以!它可以换来这些东西!”
急促的惊呼声,从松平信纲的口中发出,令家光收回了手。
“纳尼?”
“是的!不光是这个,还有蓝草。以及我们平日里根本不会注意到的很多东西,不只是铜和硫磺等物品,连这些草都是南中的天朝将军指名点姓列入可以用来贸易的物品的!而且,给价颇高!如果我们收集一船蓝草或者紫根草去南中的话,相信可以换回一船大米!”
紫根草,多年生草本,高30-80厘米;茎直立,通常不分枝,有4角棱,通常无毛,在节上有短柔毛。叶较薄,纸质或薄纸质,4片轮生,略耐阴,喜温暖湿润气候。春、秋二季采挖,除去泥土,切段,晒干。全草则在春末、夏初拔起全草晒干。
这种草在日本,不说是漫山遍野都是,也是俯拾皆是。虽然说家光从小便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但是对于这种草类也是不陌生的,听说这样的草居然能够换回大米,不由得他开始用奇特的眼光打量起信纲了。
信纲虽然年老(比家光大八岁,此时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毕竟是小姓出身,对于将军大人家族的这种眼神,是再熟悉不过的,当年一般秀忠将军,(便是现在的大御所大人,家光的爹,)一旦用这样的眼神打量尚未元服的自己时,便是少不得要唱一段**花或者菊花台了。今天看到家光用这样的眼神打量自己,不由得他一阵阵起了异样的感觉,毕竟不弹此调久矣!
家光正要开口说话,天守阁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主公,大御所大人驾临!”
“父亲大人!(大御所大人)”德川家光和松平信纲见到德川秀忠之后赶紧起来见礼。
“竹千代、三十郎,不必多礼”德川秀忠一面止住了二人见礼的行为,一面叫着二人的小名说道,“听说三十郎这次去南中收获颇丰?”
“正要向父亲大人禀告,”家光命人取过一旁的几样物品,“三十郎从南中带回的几样物品,请父亲过目。”
与家光这个继承了父祖两代人的基业的富三代不同,秀忠也是同父亲一道进行了关原之战,大坂冬之阵和大阪夏之阵几次大战役,至于别的小战更是不计其数。对于武器的鉴别,自然要比家光强得多。
仔细的端详着手中的这支铁炮,乌黑厚实的枪管,略带有些油脂在上面,沉甸甸的枪身令人觉得坚实可靠,“这样的铁炮,南中人要卖多少钱一支?”
当听到松平信纲回报这样的铁炮要卖四十贯一支,奉送二十发子药,并且南中人承诺如果在五十发之内发生炸膛等事故,愿意十倍赔付的承诺后,久经风浪的大御所大人不由得泪流满面,骇得自家光以下天守阁上所有的人无不跪地请罪。
“与尔等无干!当年先父东照大权现家康公在三河时,从织田家买的二手劣质铁炮都要六十贯一挺,到关东后一挺铁炮怎么也得180贯,想不到今日如此精良的铁炮竟然只要40贯?”
“父亲大人请放宽心,儿子就是什么事情都不做,也要先买回一千支铁炮来,将父亲大人的母衣众全部变成铁炮众!”
大御所大人眼睛只管看着松平信纲,“三十郎,还有什么收获?”
“除了铁炮、大米、棉布之外,便是盔甲刀枪与金银肉食等物,那些狼亢之物,臣下不敢搬到这天守阁上来。”
“南中兵甲之利,我在居所亦有所耳闻。三十郎,不知那南中可否出售大筒与国崩给我们?”
“父亲大人,那大筒与国崩,耗费巨大,据三十郎回奏,出售与暹罗等处的大筒、国崩,都是按照重量计算价格的,一两自重一两银子啊!”
“啪!”大御所大人德川秀忠狠狠的将手中的折扇摔在小几上,刚刚直起身子的诸多武士、家臣们,又急忙俯下身子请罪。
“你们先到三楼去!”秀忠低沉着声音,将所有的人轰走,只留下了儿子家光。
“啪嗒!”秀忠从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叠纸张,“你自己看!”
这是秀忠安排忍者和专人对各处,特别是九州等诸大名突然之间一夜暴富的原因做的调查结果,
不查不知道,一查端的吓了大御所大人一跳,不光是九州的那群土鳖们一夜变成土豪了,就连偏远的土崎居然也开始变成暴发户了!哦,说土崎是暴发户有点冤枉人家,人家本来就是百万石石高的大土豪,只不过在关原之战中站错了队,才被德川家康将他在太阁检地时获得的常陆,(也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日本版本,常陆就在江户东侧,换了是谁,也不会让他一个西军余孽在我的老窝旁边呆着。)给赶到了鸟不拉屎的出羽国,而且石高只有18万石,跟之前的上百万石比绝对是身价暴跌。
本来佐竹家已经被打压到了谷底,老而不死的佐竹义宣每日里唉声叹气的,但是,没想到的是,这群咸鱼居然通过大坂十人众们与南中展开了贸易,将根本不值钱的紫根等物从南中军手中换来了真金白银大米棉布铁炮!
虽然说与南中军的贸易活动,严格的说并不是一种平等的、等价的交易活动,但是,在幕府和各地的外样大名眼里,这简直就是一种救济活动啊!
根据这份忍者带回的报告,佐竹义宣已经准备看到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佐竹家的崩溃,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大阪商人将领内漫山遍野不值钱的紫根草大量高价收购,那些野草竟然能够换回粮食跟铁炮!佐竹家的实力居然在暗中有所恢复。
“父亲大人,您......”
“不妨不妨,若是30年前能有此事,别说那个该死的
田舍人,纵然是太阁大人也能奈我何!”
。。。。。。。
这是一位忍者冒死在佐竹义宣寝室下潜藏数日偷听到的父子二人的对话记录。
“不买国崩,不买大筒,那些该死的西军余孽就会势力越来越强!他们扩充起实力来,可是丝毫不惜工本的!”
“当年的秀赖,最后是一个什么下场,难道你想步他的后尘吗?!”
父亲大人的话,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惊得家光出了一身的冷汗,对啊!那群家伙为了对付我德川家,可绝对不会省钱的,特别是如今的这个局面,他们领内的野草都能换来大米和铁炮棉布,他们还会有什么顾忌?!
“去吧!把三十郎他们叫上来,我有话对他们说。”
当日,大御所大人召集会议。
会上,伊豆守松平信纲因做事勤勉,精心尽力,被提拔为征夷大将军幕府老中,石高加至三万石。
与其他几位老中不同,松平信纲不参加所谓的月番制,轮流管理不同事务,而是专职管理一件事情。
那就是与南中军的贸易!
“我德川家直领四百万石石高之地。各亲藩大名、谱带大名,凡有与南中军进行贸易者,皆由松平老中负责办理,以防止彼此之间冲突,伤及感情。此事由松平君向我和大御所大人负责,他人不得干预。信纲君,以后与南中军贸易诸事,便交给你了。为了我德川家,拜托了!”
在酒井忠胜、阿部忠次等人充满羡慕嫉妒恨等诸多情感的眼神里,伊豆守松平信纲大人接受了这个肥的不止流油的差使,同时接受了三万石石高的封地。
同时发布的,是幕府针对农民进行的另一项仁政。在以往“公四民六”的地租征收标准基础上,德川幕府对直领地农民宣布,四成的地租是必须按时足额缴纳的!但是,可以根据各地的物产情况、动植物分布等情况,上缴幕府制定的折抵物品目录中的任何品种来充抵地租。
此项仁政,各亲藩大名、谱带大名根据自家领地内的实际情形参照执行,但是,必须执行特产折抵地租政策,为各地民众提供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
同时,一道密令,以大御所、征夷大将军二人联合签署的名义发往各个亲藩大名、谱代大名处,“对于各地所出产之物,由幕府进行统一调配,集中与南中军进行贸易。各大名不得擅自与南中军、与大坂十人众等进行贸易。”
在各地大名的强力反弹之下,这项政策不得不做出一些让步和调整,在同等价格的情况下,幕府有权优先收购,各大名有义务将该项特产出售与幕府。
也是没有办法啊!谁让大御所大人和将军大人本人,私下里都欠了不少大坂十人众的金判呢?
“主公。南中方面有信使到。”
新任老中松平大人向在自己居室内的德川家光将军禀告最新情况。
正在为自己的府库迅速充盈而兴奋的德川家光不由得“哦”了一声,便是表示自己对此事的重视了。
“来人表示,对于我们的货色,只要是符合标准的他们愿意敞开收购,对于我们要求的稻米,他们请将军大人放心,便是一年运来四百万石,只要我们的运力能够保障,他们也是有这些稻米的。只是提出了一件事情,属下拿不定主意,还要请主公示下。”
“讲!”
“他们讲,我们拿去购买各类货物的金判、宽永钱品质不一,规格混杂,对于结算起来着实麻烦,已经发生了几次纠纷了。为了保证双方的利益不受损失,他们建议,我们与南中以后的贸易活动,统一使用南中的金币银元铜钱就是了。我们可以出口金银和赤铜,到南中官银号去兑换这些钱币。”
“这是好事!你看那宽永钱铸造的额,同南中的银元相比就是茶茶同烧火丫头站在一处嘛!传令下去,除了幕府保留两座铸钱炉之外,其余各地不再铸造宽永钱!将省下来的赤铜,统一送到南中军那里去换钱!”
“遵命!”
“不过,我们却也不可以就此在南中军面前示弱,令他们觉得此事我等办的如此简单。你去琢磨一下,和来人要点什么好处才是!”
“回禀主公,南中军方面说了,知道此事牵涉甚广,中间利益纠葛甚多,幕府会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损失也不在小数。所以,他们提出一个方案,算是对幕府的一点补偿。”
松平信纲送腰间取出一份文牒模样的东西,双手递到了家光面前。
家光有些好奇的拿过此物,见上面大致分为姓名、籍贯、年龄、斗箕、相貌特征等项,“这空白的地方是什么?”
“主公,这是南中军方面送来的样本,此物在他们那里,唤作务工证明,持此证者,可以在南中军辖区内从事农耕、工场、伐木等诸多劳作,每月均有工钱结算,按月发给。每季另有衣服鞋子等物发给。我派人在下面打听了一番,此物在九州地面已经被人在私下里卖到了十两金子一份。”
“哦?!”家光的回答虽然依旧,但是声音却提高了不少,手中握着那份务工证,仿佛握着一枚金判一般。
“据臣下打听,这几年来,岛津家便是依靠着向南中军各地输送劳工、女人,赚取了无量无尽的好处!才有力量和钱财向主公炫耀!南中军来使说,他们愿意每年给主公一万人的劳工份额,供主公打赏各处大名之用。另有一千人的扶桑新娘配额,送给主公。”
一个劳工,可以卖十两金子,一年下来便是一万两!那岂不是马上就可以将我父子欠那些该死的町人的钱财还清了?!
一个新娘换来的,不只是钱财,还有各处落魄武士的忠心。这几年,家光耳中也曾多多少少的听到了一些关于武士们将女儿送到南中嫁给当地人,换来了大批的粮米绸缎布匹的事情,很多武士为此眼热不已。
“一万劳工,一万劳工,一千新娘,一千新娘。”家光将军在口中不住的喃喃自语,他在飞速的盘算着,如何用这一万一千个名额,去安抚下面的亲藩和谱带大名们,同时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是一万一千人,不过,一万劳工里面,另有五百人是给我的,一千女人里面,另有二百人给我。”松平信纲执掌贸易以来,虽然时日不久,但已经体会到了这项权力给他带来的无比的好处。各处的大名要仰他的鼻息,连那些平日里倚财仗势趾高气扬的大阪商人们都对他毕恭毕敬的。钱财、女人、小姓,他在私下里也收了不少,在他的内心,就算是不要那三万石石高的封地,也要保住这个老中的位置!
这次关于双方贸易中采取南中货币作为统一结算单位的谈判中,对方的使者向他开出了如此不菲的价码,这令他十分的心动,但是,最终这份大礼能不能落实到自己的口袋里,还是要看将军大人的!
元和偃武之后,各处的武士们无所事事,到处流窜,形成浪人,这对于德川家一心要把日本从武家纷争变成德川家一家独大的局面不相符合,因此,松平信纲觉得南中军提出的这个条件是将军大人、大御所大人无法拒绝的。大批的失业武士都被南中军弄去干活了,日本自然就安静了!
“这个数字,有点少!”盘算了半晌,家光终于开口了。“你去同南中军使者商谈,最少不能低于两万劳工和三千新娘!只要答应这个数目,别的都好谈!”
“主公!如何运输这些人啊?!我们的海船、南中军的海船都无法在一年之内运走这许多人!”
“那我便不管了!我只要这些配额!”
打发走了松平信纲,家光将军将腿枕在那名年轻貌美的小姓腿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睡梦中,他仿佛见到了当年的天下人织田信长。信长公在安土城天主台上,高坐在靠背椅上,桌上摆放着玻璃器皿和进口葡萄酒,身穿南蛮铠甲,头戴插有羽毛的宽檐帽,一手拿着一支铁炮,一手拿着一本经书,口中念念有词。
“有一天,雅各熬汤,以扫从田野回来累昏了。以扫对雅各说:“我累昏了,求你把这红汤给我喝。”因此以扫又叫以东(就是“红”的意思)。雅各说:“你今日把长子的名分卖给我吧。”以扫说:“我将要死,这长子的名分于我有什么益处呢?”雅各说:“你今日对我起誓吧!”以扫就对他起了誓,把长子的名分卖给雅各。”
忽的,家光便惊醒了!
这该死的南蛮邪神!
家光擦拭着额头的冷汗,心中不住的咒骂着。总见院大人兵败**的时候,家光作为液体也没有成型,是在他**之后十四年德川家光才出世,这位总见院大人如何潜入到德川家光将军的梦境之中?
在那娇媚可人的小姓身上唱了一番**花和菊花台之后,家光的心情开始得到了平复。
“哼!南蛮邪神,竟然敢来滋扰我!真真的可恶!”
一面让小姓为自己做着清理工作,体味这那根柔软的舌头在敏感部位掠过时的如同羽毛一般的感觉,家光心中狠狠的咒骂着那该死的南蛮邪神!
七千多字,大家不打算表示一下?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四十七章 真正的种#马文
富琅山区实际上是寮国南部富庶而起伏平缓的高原。它位于占巴塞、阿速坡、沙拉湾三省境内,湄公河和安南山脉南段西麓之间。范围大约从西北-东南长100公里,东北-西南宽 60公里,呈椭圆形。耸立于海拔 200-300米的缓丘之上,周边为1,000米高的陡峻崖壁,顶部起伏和缓,由西北向东南倾斜,最高点1,877米。
山区年平均雨量 3,743毫米,为老挝雨量最多的地区。丰富的降水所形成的水系汇成洞河与公河,汇入湄公河。这里有龙脑香、红木、紫檀和栗木,有豆蔻、砂仁、树脂等特产。
这里,眼下是胡礼成的牧场所在地,大批的马、牛、猪等大牲畜在这里被放牧,一个个畜牧场和菜圃星罗棋布。
守汉乘着双桅横帆船这样的江海两用船,沿着湄公河逆流而上,巡视自己的这一方领地。
方圆大约二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西面是暹罗,西北是缅甸,北面则是大明的云南,东面是守汉的老区,再向东便是大海,南临是以前的真腊。湄公河便成为了最主要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交通要道,几乎贯穿了整个寮国。湄公河把寮国切分成三部分,富琅山区则位于南部的狭长地带。
在双桅横帆船炮舰的护送下,守汉一行人很快便与前来迎接的胡礼成见面。
富琅山区在胡礼成几年的苦心经营下,已经俨然是一个巨大牧场。大大小小的马群、牛羊、猪在一个个牧场间出没,那些在山间草地上奔驰的骏马,在疾风的吹拂下,长长的鬃毛如同海上战舰的风帆一般。牧人摇动着手中的长鞭,打着唿哨,驱赶着马群和牛羊在一丛丛林木中出没。
“大人,这里风大,您还是先到我的马场之中暂时安歇一下,再行出来观看这些马匹为好。”见守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如同天边云朵一般灿烂的马群,胡礼成心中不由得一阵阵的得意。
守汉满脸都是掬不尽的笑意。眉梢眼角都是喜色。他狠狠的朝胡礼成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老胡!好样的!”
如今在富琅山区,拜胡氏畜牧场之礼,也是托玉米草的福。这里的瑶族和山民大多被胡氏畜牧场雇佣。成为这里的劳工和牧人。
“照大人的指点。我们这里不仅是进行畜牧,同时也种植了大批的经济作物,用来换取财物粮食食盐布匹等项。以弥补前期投入的不足。”指着远处的豆蔻、可可、砂仁等作物,胡礼成颇为骄傲的向守汉介绍自己的情形。
“骡马等数目如何?”
守汉不大愿意听胡礼成如何发展大农业的做法,他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看看自己眼下有多少马匹、骡子可以用于工业体系和军事力量的建设。
“眼下有走骡七千余匹,毛驴二千余头,各类马匹将近二万余匹,其中可以充作军马,用于骑乘者大约有三千余匹。其余只能充作挽马和驮马。。。。。”
“老胡!不要再说了!”
守汉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沉下来,很明显,这个数字同他最早交给胡礼成的马匹数量严重不符,就算是这几年除了马匹的本身繁殖之外,他胡礼成四下里或是收购,或是掠取,但是,这将近三万多匹各类骡马毛驴,却不是那么好弄来的!
“说,这些马匹走骡从何而来?是否帐物相符?如果敢于弄虚作假,欺骗本官,嘿嘿!三尺军法正为汝等而设!”
此言一出,随着守汉前来的一群亲兵、执法等,立刻各自擎出刀剑,准备等候守汉的下一道命令,是不是将眼前这个一看就是个老滑头的家伙捆起来,然后送到执法处的监狱里去。
“主公!在下所言,句句属实,不信您可以询问这马场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让他们说说,这方圆数百里的马场之中到底有多少走骡、马匹和毛驴!?”
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的一位医生打扮的人,当然,估计是兽医,开口为老狐狸辩解。“主公,此地水草丰沛,确实适合养马,又有主公您从万里之外寻觅来的玉米草,此物端为养马利器,胡大人在此地养马,也确实是操心费力,兢兢业业。”
看到此人一身青色衣袍,头上还用绢帕缠头,守汉便问了一句,“您是苗家?”
“不错,在下正是苗家,苗家人,黄夺,现任胡氏畜牧场驻场兽医。主公,在下是原任凤凰营统领王宝的姨丈。”
黄夺略带有一丝炫耀的语气让守汉不由得莞尔一笑,“原来是王宝将军的长辈。我这里失敬了。不知先生有何见教?”
在南中军这里,对于那些平日里只知道所谓束手谈心性,临头一死报君王的读书人都是敬鬼神而远之,甚至连敬都不敬。人们尊重的是那些普及文化知识,推广技术科学的人们,而不是那些因为自己有了读书识字的机会,便要将这部分权力垄断,变为自己谋取利益的工具的家伙。
而黄夺,恰好是凭借着自己的一手劁猪骟马的技术被将军府收编的兽医之一。这些年,靠着自己的手艺和技术行走四方,也为家中挣了一份颇为丰厚的家业。
对于这样的人,南中军上下都是十分尊重的。
“依照您所说,方才老胡说的并无不尽不实之处?”
“不错,主公,您莫要忘了,在这富琅山中,可不止胡氏畜牧场一家,还有您派在这里练马队的黄一山大人,如果胡大人乱说一通,到了黄大人那里,也未必能够遮掩过去。再说,历来都是瞒报产量。为的是给自己有一条后路,虚报产量,便要多上缴收成,这对于胡大人可有半点的好处?”
守汉心中却是一阵苦笑,你哪里知道,我们曾经经历过亩产十万斤的事情哦!虚报高产,也是一条升官的捷径,所谓数字出干部,干部出数字就是这个道理。
“也好,便找黄一山来回话便是。老胡。这黄大营官去了哪里?”
听到守汉再一次称呼自己为老胡。老狐狸胡礼成心中一宽,知道这场风波已经消弭于无形。他急忙上前赔笑道:“黄营官操练马队甚为辛苦,想来指挥马队到了这左近山中,演驯马匹和兵士。一时传召不便。”他看了一眼守汉。“不过。为了预防万一,防备有人偷袭我军,我们之间有约定。以旗花火箭为信号,见到信号,他会立刻回师。”
一支火箭在空中炸开,少顷,又是一枚。
不一会,东侧远处的山林之中,也是一支火箭腾空而起,随后又是一支。
“黄营官率马队在那里操演,距离此处不过数十里,须臾便到。”
说话间,众人便觉得脚下大地变得颤动起来,一阵阵低沉的声音由远而近,突然,从东面山脚下通往马场的山道转弯处,撞出一彪人马。一名骑手在前策马而来,身后,两名护卫策马紧紧跟随,其中一人手中高高擎着一面认旗,那旗帜被风不停的撕扯着,旗子上的字迹看不太清楚。
三人的身后,是一排一排的骑手,十人一排,随着道路的宽窄变化稍加调整,但是一俟道路情形许可,便离开恢复成十人一列。大约有十余列骑手之后,便是队形不那么严整的马队,如同一团红云一般席卷而来,马背上或是披挂着肚带辔头,或是带着挽具。很明显,这些马匹是前面的骑手们的更换之用,或者是充当营中挽马,用来拉车牵引火炮之用。
在后面是更多的骣马,马背上既无肚带又无挽具,辔头更是欠奉。一群群的,如同洪水破堤一般沿着道路蔓延而来。马群的前后左右有骑手挥舞着长鞭不时的将与大队走散的马匹驱赶回群中,吆喝声,马匹的嘶鸣之声,马蹄声,不绝于耳,如雷的蹄声过去,不时可见看到被蹄铁带起的草屑泥土。
大队的马群之后又是数十列的骑士并辔而来,在他们的队伍中间,夹杂着十数辆辎重车,和七八门六磅炮、八磅炮。
这是守汉的马队左右两营的骑手们在对今年成年的马匹进行遴选的场面!
马队同步营、炮营的编制略有不同,同样的营,编制却只有三百六十余人,守汉主要考虑到的是骑手和马匹不太好找,故而马队一营只有三百多战斗兵。不过,像什么兽医、鞍匠、皮匠、打马掌的、饲养员,却有将近二百人之多,为左右两营的七百多名骑手们照顾着全部将近两千匹各色马匹。
“马匹分为战马、乘马、驮马、挽马四类。”
统领两个马队营的黄一山,虽然手下只有一千余人,却也俨然是守汉手中一个新的兵种的领导人了,此刻的他,正在意气风发的向守汉介绍自己对马队训练、马匹遴选的心得。
“你说的那些,什么各类战马食用的豆料,你根据上述的四类马匹体力消耗情形,做一个统计出来,每一匹马每天大约需要消耗多少大豆,写一个条陈上来,我让户司和兵司、营务处照样划拨给你,眼下湄公河是我们的水上通道,各类人员物资运输都很是方便,只要你能够把马队练好,要多少钱粮我都有!”
拜玉米草的功劳,马匹和牛羊猪鱼都得到了最优良的主饲料,在此基础上,为军马增加营养的压力就小了许多。只要增加些大豆就可以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这些骡马的数字是如何来的了吧?”见到营中的军马数量绝非虚造,守汉心中不由得大乐,心情好了,表情和神态自然放松了不少,脸上笑嘻嘻的对众人问话。
“主公,说到这富琅山区,确实是一个养马养牛养猪的好地方,水草丰美,又没有别的野兽。不过,军马之数如此暴增,除了天时地利之外,却也要靠人的功劳。”
“去把老何请来。”在畜牧场的大厅之中。作为一场之主的胡礼成自然责无旁贷,示意手下人去将手中的秘不示人的独门秘籍——某位高人请来。
片刻之后,门外一阵推推搡搡,一个人在众人的推拉之下,极不情愿的出现在门口。
“原来是你这厮!”
未等守汉开口,身为护卫统带的莫钰冷笑着一步上去,劈手将那人的脖领薅住,顾不得那人身上穿的牛皮围裙上颇多污秽,连拉带拽的将那人拉到守汉面前。
那人倒也光棍,不反抗不逃跑。只是口中不住的念念有词。“我说我不来,你们非拽着我来,这回完蛋了!”
“老贺,我这几年一直没有见到你。却不想你在这里过的山间隐士的生活啊?!”守汉见到是当年将军府的马夫老贺。也是有点意外。
老贺当初是将军府中专门伺候那几匹从吕宋弄来的阿拉伯马的专职马夫。但是失踪了好几年了。
起因是这样的。作为管家太太的盐梅儿,有一日外出却发现为自己拉车的那两匹阿拉伯马总是显得无精打采的,步子也有些慢。便询问车夫,车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这几天几匹儿马都是这样子,显得很是疲劳。
盐梅儿觉得其中必有缘故,便安排莫钰进行暗中监督。莫钰在暗中观察了许久,发现负责饲养这八匹阿拉伯马的马夫老贺,每晚牵着一匹或者两匹儿马出去遛马,这本来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就是这几匹儿马属于重点监护对象,再深入调查一番,用执法处的那班家伙的话讲,就是“收入与支出严重不符!”
这可是件大事情!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万一他是内贼怎么办?正待要深入进行调查,或者干脆将他关起来审讯一番,这位老贺也是嗅觉颇为灵敏的人物,一下子便不知去向。
留给人们的是一头雾水。
不过,年余之后,人们很惊奇的发现,在河静街头出现了数十匹明显的混血马。一番查探,马主人都说,是老贺牵来儿马与自家的母马们交配,生下的这些马驹。每配种一次,老贺要收五两银子。配种的时候马主人不得在场,所以,这个配种的过程便不得而知。
见街头巷尾不时出没的混血马,别人倒无所谓,只是令莫钰恨得牙根痒痒的。今天在这里见到了始作俑者,如何不令莫钰气愤?
“放开他!”守汉见一旁胡礼成和黄一山等人脸上想来劝解、求情却又不敢的神色,知道此人身上必定有着对畜牧场极大的干系,否则这二人不会如此紧张。
“他又跑不了。”
“主公,贺先生以前有什么对不住主公的地方,我等不知道,但是,自他来到畜牧场之后,可谓是居功至伟。”
胡礼成一面为老贺求情,一面命人取来账簿,他知道要说服守汉,最有力的武器就是数字。
“天启六年,十三处分场至九月末共配母马五千五百九十六头,妊娠率百分之七十八点六四。配种种马五十头,种驴六头,平均每头种畜配八百一十四头,其中六头驴每头平均配二百七十七点六头,比配种头数最高的天启五年提高七二倍。”
念着天启六年的配种、妊娠情况统计,守汉似乎明白了眼前这个“逃犯”的贡献了。
“老贺,这账簿上的数字,是不是也是你的大作?”
“回禀主公,正是小的所做,小的到此地,并没有向胡东家禀明在府里所犯之事,与东家无关。还望主公责罚小的一人便是,莫要怪罪胡东家。”老贺跪在地上,虽然口中承认着罪状,但是对于自己的这一番作为却也是颇为得意。
“你自然是要责罚的,你先把这账上的事情给我说清楚再说如何处置你的事情。”
“既然主公问起,如果不嫌此事腌臜污秽,小的便一一的说给主公听。”
老贺家世代饲养马匹,有一手为马匹配种的独家秘笈,他便是靠着这手秘笈利用着手边的资源为自己挣了不少外快,但是因为一时贪心,配种次数过于频繁,让盐梅儿发现了蛛丝马迹。这才一头扎进大山之中。
“。。。。。种马享受的可是贵族待遇。我得给它吃鸡蛋、麦芽子,配种的马得是干净的,可是往往这些马儿那话儿里脏得很,必须洗干净。这活计一般的人还干不了,因为洗之前,得有一个发情的母马拴在前面,种马那话儿才能伸出来。我要泡上温水给它洗,并且还要用配好的药水来给它消毒。之后便是要紧的时候了!我用木头搭建起一个木架,将母马牵进木架,尾根我用绷带包扎。用绳拴在马体左侧。使阴门露出,用清洁温水洗净马匹的外阴部、肛门和臀部。如果母马好踢,应当装上脚绊以防踢伤公马。为防止公马咬住母马颈部,还得在母马颈背上放一块麻袋。交配前先牵引公马绕母马转一、二圈。再引到母马的后部。当公马爬跨时。如果发现那话儿的方向、位置、角度不对,应当用手轻轻地将马的那话儿拨正,导入母马体内。若公马体格大于母马。则应将母马站立地位垫高,以防种马的那话儿插入肛门导致直肠破裂而死亡。”
“这似乎是马匹配种的做法啊!你如何解释这一下子暴增的马匹骡子毛驴数目?”
举着历年来的账本,守汉厉声询问老贺,他知道,眼前这个家伙还在避重就轻,试图将自己的技术最核心的部分隐藏起来,而这部分,应该就是人工配种、人工受精。
“小的可以做到把一次采自公马的精华液经稀释后给几匹甚至十几匹母马!让它们因此受孕!按照方才说的那个步骤,在配种时,让选好的种马骑到母马身上,人在后面使劲把它的那话儿向前一推,种马的精华液便喷到我预先设置好容器里,我稀释后再分配给母马。一匹种马喷射一次精话液配得上好多母马,但得一两天内配完,否则就失效了。所以在一个配种季节,一匹种公马至少可以授精一百多匹甚至 于上千匹母马,比自然交配大几倍到几十倍。”
这就对了!在技术上便说得通了!守汉满意的合上账本,打量着周围的人们,“方才老贺说的,你们都听见了。你们觉得,应该如何处置老贺?”
“主公,老贺此人,在府里伺候时,贪图小利,犯了大错。不过,他到了牧场之后,将一身所学都拿了出来,不光是马匹的繁育,牛、驴、骡子、猪,数量倍增皆是他的功劳。”
胡礼成和黄一山、黄夺纷纷为老贺求情。
“老贺,这么多人为你求情,你有什么说的?”
“小的感念各位同仁、东家的好意,在此拜谢了!”
“既然是如此,我再问你一句,在这件事情上,你可还有什么没有说的?”守汉要将这原始人工配种的各个环节中的诀窍一一挖掘出来。
“有的!便是马的精华液和稀释液的数量和配方!”老贺也是泼出胆子了,他知道,此刻越是和盘托出,他生存的可能性便越大,越是遮遮掩掩,说不得眼前这位,便会将自己丢进执法处的大牢。
“正常情况下,一匹种马的精华液应该有三两水那么多,我说的是过滤之后的!另外,我用的稀释液,是高温蒸煮过的牛奶或马奶,撇去里面的油脂,便可以了。还有,每次人工取出种马的精华液,第二天一定要让这匹马和它喜欢的母马交配一次,否则,日子久了,这匹马就会不举!”
“都说完了?”
守汉淡淡的问。
“回禀主公,小的都说完了。”
“好!莫钰!拉下去,抽这厮十鞭子!好生打!”
莫钰答应一声,两名亲兵上前,将老贺拖到大厅外面,按照莫钰给他们的暗中指示,将手中的皮鞭高高举起,猛力的向老贺身上抽去。待到皮鞭堪堪快要落到身上上将劲力略略回收,力道便在这一过程中被消耗掉不少,打在老贺身上的劲道便没有那么重,不过,饶是如此,十鞭子下来,也是将他打得浑身鲜血淋漓。
“请主公验刑!”
看到老贺身上纵横交错的十条鞭痕,守汉满意的点头,“老贺,你偷把府里的马拉出去配种牟利的事情,咱们处理完了。你将家传技艺发扬光大,在畜牧场做事勤勉有功,赏你银元五百,另外,你可愿意做我将军府的掌牧官?专司马匹牛猪等项繁育之事?”
“小的愿意!”
“恭喜贺大人!”一旁的胡礼成和黄一山等人见老贺不但前祸尽消,相反,因为发展繁育马群有功,不但领了赏,还做了掌牧官,不禁由衷的为他高兴,纷纷上前道喜祝贺。
“主公,您到这富琅山巡视,又逢贺大人新近晋升,可谓是双喜临门,属下打算晚上为主公接风,为贺大人贺喜,不知主公以为如何?”
“这是好事,也为马场的诸位庆功!”
守汉转过头来,面向已经披上布袍的老贺,“老贺,能不能多带些学生出来?也好为你分劳些?放心,你的技术可以去匠师协会申请专利,以后每出生一匹马或者骡子,都有你的好处便是。”
“属下,属下必须要尽心尽力,粉身碎骨,以报主公于万一。”
老贺因为激动,变得有些口不择言了。
“少废话,你粉身碎骨了。我上哪去找人繁育马群去?就这么说定了,回去我便发文给学堂,派二百个学生来,到这里给你当学徒,繁育马群,完善你的技术。”
“你回头也拟一个条陈出来,看看需要多少钱粮,什么条件,才能更好的把你的这项技术更好的发扬光大,也好让你日后见到你贺家的列祖列宗时,很是骄傲的告诉他们,人们都在感念你们的好处。”
守汉很是煽情的将这项事业的广阔前景,同人们的孝道相关联,让老贺很是为自己能够将祖先留下来的这点微末腌臜的技艺,还能够如此光明正大的推而广之。
“三年之内,能够繁育出十万马匹吗?”
给了胡萝卜,描绘了广阔前景,守汉要开始做量化考评了。
“三年,十万?这个。眼下的母马和种马数量似乎都不足。。。。。”
虽然说一匹种马或者种驴可以为众多母马播种,但是,母马的数量也是有限的,而且,一匹母马的妊娠期长达十一个月,还要有很长的哺乳期,才能进行下一轮妊娠,这道理却又如何同主公讲?
人们正在畜牧场的空地上,观看着那些强悍的苗家汉子从牛群中挑选出最为肥硕的肉牛来,驱赶到一旁准备做晚上的盛宴,一簇烟尘从远处的山道上飞快的移动而来。
“禀主公!有南线紧急军情送到!”
南线的军报是叶琪派人快船送到金兰湾,那里的人们又派双桅横帆船沿着湄公河一路追来,将军报送到守汉手中,距离叶琪发出军报不过四天时间。
“既攻克满剌加城后,沿海西进,大军已经收复凌家卫岛、班达亚齐、槟城等处岛屿。”
看到军报上这样的战果,守汉很是开心的笑了,他示意胡礼成、黄一山、黄夺、老贺等人过来,将手中的军报让他们传阅一番,“这回便不是十万匹马了!我会给你们搞来印度的阿拉伯马!你们给我三年之内搞出十二万匹出来!”
“当然,在三年里,我会给你们搞来上千匹种马,至少近万匹母马!”
“主公,那我们马队,是不是也可以扩充一下编制了?”黄一山也是打蛇随棍上,想要趁守汉听闻扩张疆域的好消息而心情大好之时为自己的部队争取到扩充的机会。
“马队,你可以从这里的符合条件的牧人中招募一百人左右,我再从几个近卫营中各抽调一队人马给你,将两营扩充为三营。”
上架了,七千字送上,大家先看着。努力码字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四十八章 黄金水道(上)
占领槟城、凌家卫等岛屿的行动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张小虎很是兴奋的在海图上标注上这三处的名称,并且安排舰队成员作出巡航值班表来,从占领的那一天开始起,便要在这三处进行炮舰巡航,并且,巡航的舰船之间要两两一组有交互重叠的海域,这样的要求,很是令随行的水师人员愁得抓掉了不少头发。不过还好,有那些学过数学的人,虽然没有学习排列组合,但是一番推导下来,还是将三处的巡航计划定了下来。
除了巡航以及利用巡航的机会训练水手和炮手以外,水师的主要任务便是了解这一带海域的水文、洋流、风向、风速、礁石、暗滩,对这些情况进行了解、收集、汇总。第二项任务嘛,就是维护满剌加海峡地区的和平与安宁。换言之就是打击海盗。
“凡是没有在凌家卫和班达亚齐,最晚不能超过凌家卫岛海域进行登记造册的,所有船只都是海盗船的嫌疑!一律上前盘查,敢于拒绝的,立刻开炮!”
在槟城的祝捷大会上,张小虎带有几分杀气的向属下的船员们颁布命令。
当然,为了完成满剌加这条沟通太平洋与印度洋的航道的安全,张大统领还要向南中军的统帅李守汉申请至少十条炮船,在几处要点修建大小炮台十余座,安置火炮至少在三百门上下,才能够完成对整个满剌加地区的巡航和控制。
而作为总指挥的叶琪。任务就没有张小虎这般单纯了!
“根据我们的统计,在宣布免去华人的人头税政策、并且对前来登记华夏户籍领取户帖的居民给予每人一元的赏赐抚慰金之后。沿海地区(两日行程之内)共有华人、华人与当地土人所生子女,以及宣称自己为华人血脉之人十一万三千七百四十五人登记,消耗银元十一万三千七百四十五元。其中应有部分人员系贪图赏赐抚慰金而来。”叶琪在关于人口登记情况的说帖中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写了这样的话。
“没关系,只要他宣称自己是就可以,许充不许赖!他冒充也要做出一些表面现象来,只要他肯做,天长日久,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那些华人与当地人所生之子女。更是要好生安慰,不能歧视。”
在给叶琪的批复之中,守汉很是惊世骇俗的如是批注。
另外的让叶琪挠头的事情便是这里的税率。
在将收编了满剌加守军俘虏之后的葡萄牙复**送上锡兰岛之后,还没有在满剌加城中坐稳,各处的苏丹和甲必丹们便蜂拥而至。苏丹们倒还好说,无非是和葡萄牙复**的人们想法一样,打算用自己的真金白银来购买南中军的火炮。以保障自己的家族财产安全。而那些甲必丹们,考虑的事情就要现实得多,也复杂得多!
“大人!那一日宣称华人人头税免去,并且商税也要重新考虑,如今大乱已平,我大明国土已然收复。不知道这商税如何征收?”
这些甲必丹都是多少年来在商场和海洋中打滚的人物,深知收税的厉害之处,很多人就是因为包税,为葡萄牙人负责专门征收某一地区或是某一税种而发家的。
对于这支声称是大明天朝的军队,他们从最初的惊愕、欢喜中已经变得冷静起来。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知道了南中军的各类信息。虽然是琐碎杂乱,但是在众人的汇总整理梳理分析之下,南中军的面貌在他们心目中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原来如此!”
很多人不禁发出这样的一声惊叹。不过是一支游离于大明体制之外的武装,为了自己的合法身份,将大明的旗帜举得比哪个都要高。
有心不搭理南中军,但是面对着海上的炮船,城头的炮火,特别是那一日半日之内便攻破满剌加的兵威,人们还是选择了合作。
“经过请示将军大人,主公的意思是,这里,”叶琪高坐在葡萄牙人留下来的长桌一段,将身体贴近椅子的靠背,用手在空中虚化了一圈,“满剌加地域,不再执行葡萄牙人的税则税种。”
“这是自然,此乃将军大人的仁政、德政!”人们的第一个目的达到了,葡萄牙人的税种税则被废除了,自然不会再收取那么多的税了。
“同时,原来的各项包税制度随之废除。各位乡亲父老,列位的甲必丹一职,自然就没有了。”
叶琪清秀俊朗的脸上也露出一点和张小虎很像的表情。顿时让这班华人中的头面人物不由得在内心打了一个寒战,有人暗道可能不妙。
“根据万历皇爷和天启皇爷制定的税率税法税则,依照我南中军的法度,主公决定在满剌加地区收取如是税种!按照如是标准征收!”
啪嗒!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丢在列位仕绅面前。
“增值税,个人收入所得税,统一累进税?怎么,不是执行太祖洪武爷的三十税一的法度啊?”一名绅士从心底发出了悲鸣!
“我南中,历来以缴纳赋税多少定高低、分等级!列位,我可以告诉各位,可知晓将军大人不久前一次缴纳了多少赋税?”
人们开始用急切的眼光看着叶琪,“一千两?”
“三千?”
叶琪摇了摇头。
“七千?”
“一万?”
换来的依旧是叶琪的含笑摇头不语。
“十万!?”一名绅士狠了狠心,咬牙报了一个天价数字。
“绝对不可能!”
“就是!将军大人怎么会交纳那么多的税?这不是说将军大人是一个。。。。。”
这个数字一出,顿时引来了周围的人们一片反驳之声。人们不敢再往下说。这年头,那个做官的愿意说自己缴税交的多?一来没面子。二来不是说明自己是一个贪官?
“一百二十万元!”叶琪的话声音不大,但是却如同克龙炮和臼炮的声音在众人的耳边炸响。
“我南中军辖区,自来以税赋多少定上下定高低。便是女儿到了年龄要出嫁,也要去看看男方出具的税票。”黄雷挺恰到好处在众人本来就已经面临崩溃的心理防线上又加了一把火。
“为什么?”
“很简单,交的税多,说明他家的财产多,这是第一。缴税纪录完整,没有偷漏税纪录。说明人品德行比较好。”
还有这样的说法?!
饶是众人在这众多文化交流的地方生活了数十年,也未曾听到过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但是,细细想来,似乎又有那么点道理。
但是,事关自己的生财之道,还是要争取一下的。
“列位先生。将军说的是免去华人的人头税,为此,我等同附近的各位苏丹、国王都谈过,他们也很是支持将军的这项德政,表示愿意配合。”(废话!在克龙炮、臼炮、火箭的威力面前,那些手上兵力不过数百人的苏丹们。哪里敢说个不字?)
叶琪继续同这群之前的甲必丹们进行着耐心的沟通。
“列位先生都是前辈,都是行家,在这西到槟城、班达亚齐,东到满剌加,李家坡。哦,忘记告诉大家了满剌加附近的那几处岛屿。被主公命名为了李家坡。已经在海图上标注上了。”
“在这西到槟城、班达亚齐,东到满剌加、李家坡一带经商、收税多年,对于过往船只情形自然清楚的很。主公打算,在西面的凌家卫岛、班达亚齐,东面的满剌加、李家坡等处设立海上耖关,简称便是海关。专门负责对于过往船只、货物进行检查、收取关税。”
收税!?收过往船只的税?众人立刻敏锐的闻到了金子的味道,听到了银币交相撞击时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声音。
“大人要在此地设立海关,不知道我等可有为主公效力之处?”许美珍的族伯许重山代表着这一群人开口询问。
听到这位年高德劭的许重山口中悄悄的改了对李守汉的称呼,叶琪心中雪亮,现在是到了讲斤头,谈价钱的时候了!
他抛出了两个充满了诱惑力的条件!
“第一!各处苏丹、国王境内土人的税赋,由列位先生代他们收取!依旧是包税制。华人的税收制度按照我南中军的规章收入府库,不交与苏丹、国王。”
这条听上去不错,虽然咱们不收同宗同族的了,但是还可以收那些土人的,利益就算不如之前的那么多,但是也要比没有的强。
“这包税制,不知道额度是多少?”一名仕绅在座位上起身发问。
“这位先生,这就是您和苏丹陛下自己去谈了,看看是定下一个总额,超出部分归您,还是在完成一定额度之后,照着说好的标准实行抽头。”
“第二,列位如果愿意,可以成为我南中军海关税务委员中的一员,作为我南中军的税务员,为往来船只申报、缴纳关税。主公特批,在缴纳的关税中,可以值百抽二。”
“也就是说,收上来一百两银子,有二两是你的!”
实际上,守汉给叶琪的权力是值百抽五,但是叶琪同张小虎等人都是深知这群人的德行的,一下子把筹码都拿出来,容易让这群家伙产生继续勒索一下,也许会得到更多的想法,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得寸进尺。
所以,叶大人只说了值百抽二。
这个数字虽然不少,但是同前任甲必丹们的胃口相比较,还是有点不满意,用我们祖先留下的成语说便是未餍所愿。
“二两有点少!这里每天过往的船只不说如同过江之鲫,也是往来不绝,要收那么多船只的税,便只管给我们这点银子,实在是有点少了!四两还差不多!”
“照我说四两也有点少!五两可以!”
人群中开始如同菜市场一样,爆发出一阵阵的讨价还价之声。更有那激动地,索性离开座位。到几个比较有威信的人周围聚集,开始就抽头或者说是回水的标准问题展开激烈的讨论。
一个个小圈子迅速形成。
叶琪用眼睛瞟了一眼站在大厅角落里的几个看上去十分不起眼的人,虽然身上穿的是近卫营的铠甲服色,但是叶琪很清楚,这几个人不是商情室的,就是统计室的。这一个个小圈子,便是代表了这里的华人中的各个宗族、商团、派系。
过了好半晌,人们将自己的意见在本集团内部统一。然后,各个山头的大佬们又在进行了一番集中,最后,将一个自认为比较合适的价格报道了叶琪面前。
“什么?!三两五?!你们也太。。。。。。”叶琪面色很是不豫,“这让我如何同主公交代?!”
“我们可以确保不漏掉每一条船!”许重山斩钉截铁的回答着叶琪的疑问。
“就是,按照大人所说的那什么增值税、个人所得税、统一累进税的标准,小人粗粗的算了来。一年下来,主公可以在这满剌加海关,收上不少于一千万两的关税!我们拿到的,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叶琪心中不由得一阵阵窃喜,但是心中虽然欢喜,脸上却依旧是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这样,兹事体大,我需要向主公禀明。不过,有一件可以让诸公发财的事情,我在这里可以透露给各位。”
叶琪给这些人指出的生财之道其实也很简单。就是让他们利用自己在这一带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几代人积累下来的人脉,穿过满剌加海峡。到海对面的印度去购买南中军需要的棉花、马匹等物资。
“泰卢固(今天的印度安德拉邦)号称是沃野千里,出产的棉花数量极其丰富,列位不妨前往去到那里同苏丹洽商一番。”
此时的安得拉邦,还是库特卜?沙希王朝的苏丹在统治着,不过,在面临着号称黄金家族后裔的莫卧儿帝国和马拉塔联盟的双重打击下,齐利?库特卜?沙希的子孙们面临着亡国的危险。
安得拉邦有两条大河,哥达瓦里河和克里希那河。它们发源于马哈拉施特拉邦的西高止山,向东注入孟加拉湾,一路灌溉着数十万顷土地,形成了该邦面积最大的常年可耕地。除了这两条大河之外,还有通加巴德腊河、彭纳河以及众多的小河和溪流。这些河流沿途的土地都极其肥沃,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的安得拉邦被称为印度的稻仓的原因。
但是,在历史上,这里却是以出产棉花著名的。最臭名昭著的东印度公司,便是从安得拉邦、旁遮普邦、古吉拉特邦邦、中央邦等地大肆的掠取棉花原料,然后,将大批的棉纺织品销往全世界。
除了沿海肥沃发达的农业之外,这里的高原地区虽然雨量较少,土质贫瘠,人口稀少,但却拥有着发达的畜牧业。同时,这里还出产铜。
这样的地区,如何能够逃得过守汉那贪婪的眼神?
“这件事,本来是汉元商号要打算做的,不过,叶琪到此地以来,承蒙各位父老贤达多方相助,自是无以为报,便将此事告知各位,各位如果有兴趣,不妨前往一试。”
“大人!”
最先投靠南中军的许美珍,很是热切的站起来,“如果我去了泰卢固,从那里的苏丹或者别的什么人手里买到了棉花、马匹等物,价钱先不说,这进口的关税该如何计较?”
得!问题又回到原点了!
守汉制定的税率和税则其实也很简单。
对于我需要的商品,采取低税率进口,甚至是免去关税进口。对于我不需要的商品,或者是奢侈品进口便要征收高额关税。
“马匹,特别是一些良种马的进口,基本上免税,如果达到了一定数量的话,主公还会给予你一定的奖励。棉花的进口税,应该是在值百抽五的范围内。”
“那,那些红毛夷人前来贸易,船上往往都是金银,并无货物,这个。税率应该如何计算?”
各位未来的海关税务员们已经眼睛里冒出了绿光了,这样的数字对他们来说很是重要。
“金银之物。便是算是奢侈品了,属于不是十分亟需之物,按照四分之一的比例征收!”
“咕咚”一声,许重山很清楚的听到了自己身边的人吞咽口水的声音!他很是鄙夷的看了那人一眼,然后很悲哀的咽下了自己口中的分泌物。“红毛夷人大抵每船运输便是数万两金银,通扯五万两计算,照四分之一的标准征收,便是一万二千五百两。我从中抽取百分之三,那便是三百七十五两!”
他的心算极快,转瞬间便将自己的收益计算的轻轻楚楚。
“轰!”
“轰轰!”
在满剌加炮台的警告下,一队西班牙大帆船丝毫没有停船接受检查,允许一旁与他们并行的双桅横帆船船上的缉私和税务人员登船的意思,只管挂起满帆,乘着此时正是有利的西风。打算乘着这阵风,直冲出满剌加海峡的东口,管他的什么南中军海关,在大西班牙帝国面前,东方的官吏和将军们都是一坨犬类动物的排泄物。
“作死!”
站在舰首甲板上的张小虎,习惯性的咬了咬牙。从牙缝里迸出这个词。
“给缉私船打旗语。命令他们开炮,传令,待命的火箭船到李家坡的水域待命!如果缉私船开炮之后还拦截不住这几条船,到了李家坡水域,火箭船就给我放火烧!”
这是满剌加海关开张以来。见到的最大的一支船队,想来是因为见到这里新设立了税关。那些红毛夷人们在锡兰海域逐步集结起来,打算来一次法不责众的闯关行为,这才有了十余条大船,将近二十条夹板船的大规模闯关行为!
桅杆顶端吊斗里的信号兵快速挥舞着手中的小旗,将长官的命令和意图传达给远远与船队并行、紧追不舍的缉私船。
“开炮!”
缉私船的船长极其兴奋的命令手下,***!这口鸟气可是当真的不好受!沿途紧追不说,喝了不少被海风带起了的咸咸的海水不说,关键是那些红毛夷在船上跳跃嘲讽嬉笑,这样的气,哪个人能够受得了?
克龙炮和臼炮是这种作为缉私船和税务船使用的双桅横帆船上的主要武器,除了两门克龙炮、两门臼炮之外,缉私船上便是每名船员装备的火铳了。
克龙炮的炮弹在空中划出一道标准的弹道,但是很是无奈的海水上炸出一股巨大的水柱,溅到了为首的一条西班牙大帆船甲板上人们一头一脸。
“该死的!这群家伙一定是和撒旦是同谋!”被克龙炮可怕的威力吓的一跳的船长忙不迭的吩咐大副和水手们加速、转舵,尽量的离这些该死的家伙远一些。
在一艘艘巨大的西班牙大帆船和间杂在其中的夹板船快速驶过带起来的波涛之中,吨位小的双桅横帆船被一波又一波的浪涛带的起伏不定,发射出去的炮弹很快便失去了准头,变成了一股股的水柱,在海面上开放了巨大的花朵。
“头!不行啊!我们的船稳不住!炮根本无法瞄准!”克龙炮的炮长在波涛中大声的嚎叫着。
“抛锚!老子不追他们了!就在这里打!”
紧追不舍的双桅横帆船抛下了铁锚,在海面上将自己变成一座相对固定的炮台,炮手们开始平心静气的将试图从眼前逃走的货船变成靶子。
“轰!”
一枚炮弹正正的击中了一条夹板船的腰部,炮弹沿着吃水线击穿了甲板,人们从千里镜中清楚的看到巨大的海水水头沿着破洞快速的进入了夹板船的货舱之中。
缉私船的克龙炮用来对付这些货船再合适不过。猛烈的炮火迫使试图冲过满剌加海峡的船队在面对炮火的时候不得不做出一连串的规避动作,来躲避那些可能一炮就送自己去见南海龙王的大炮。
但是,规避动作做得多了,势必会拉长航程,很快,庞大的船队便被生生截为两段!
前面的西班牙大帆船已经冲到了李家坡水域,眼看就要冲出这段狭窄的水域,冲进辽阔浩瀚的南海。后面的大多数船只还在满剌加城水面上。
“这群笨蛋!”为首的西班牙大帆船上的一名贵族模样的人整理着自己被海风吹拂的有些散乱的假发,很是得意的朝着身后炮声隆隆不绝的方向嘲笑了一句。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的同伴,还是在嘲笑着南中军海关的人们。
“嗖!”
“嗖嗖!”
几声奇特的声响从空气中传来。
第一枚火箭落在了西班牙大帆船的船尾,第二枚则是落在了船首的水面上,落在船首的水面上后,伴随着爆炸立即在船首的水面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仿佛船首前面的海水都变成了油一样。不过,第三枚火箭,恰如其分的执行了自己的使命。将西班牙大帆船的主桅杆变成了一支巨大的火炬,为后面的船只树立了榜样。
从李家坡的港湾中杀气腾腾的涌出来五艘火箭船,横成一排,将狭窄的水道用火箭封锁的严严实实。
“再打一发!告诉他们,不想变成烧猪的,就乖乖的给老子落帆停船!”
“这里是南中军满剌加海关!命令你们停船!接受检查!如果再有反抗,一律击沉!”
火箭船上的人们用生硬的西班牙语和汉语将上述通告重复了两遍。其实,此刻便是让这些船只逃走,也未必能够逃走了。打头的大帆船主桅杆变成了火炬,火焰在船上到处乱飞,引得几乎所有的帆都变成了给龙王的献祭,也难怪。按照中国的五行理论,南方属火,这些船只到了南海龙王的地盘上,不听招呼,自然龙王要用火来招呼他们了。
船上的人们已经被火箭的威力吓坏了。
这东西比火炮还要可怕得多!火炮的炮弹虽然凶猛。但是船只还可以规避,就算是命中了损失也不会那么大。可是这东西不然!爆炸之后引燃的大火。在船上便是一个火球,用水去扑灭反而是引火烧身,火焰在水面上延伸、扩散。
“抛锚!落帆!”
从第一艘大帆船,到最后一条夹板船,仿佛是患了黑死病一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低下了头,等待着这群使用着从地狱撒旦那里弄来的武器的东方人来裁决自己的命运。
在远处的税务员们看到了这令他们感到振奋和惊恐交织的一幕。
“那些双桅横帆船不错,跑的很快,要不是船长指挥失误的话,应该能够追上为首的大帆船。”
“那些火箭船上发射的是什么?为什么入水还能燃烧起来?”
“管它呢!以后再有不交税的,便告诉他们,这里有这样的利器和规矩,不怕的,您就只管不交,看看能不能通得过!”
“呵哈!见到金银,收四分之一,四分之一里每百两里有三两五是咱们的!”
“看你那副猪哥相,有那功夫,不如去印度转一圈,卖点东西给苏丹,然后收购些棉花、儿马、牝马回来卖!一趟就赚他个上万的银子!”
这些人在自己的地盘上议论纷纷。
“下船!都下去!”
登上各艘试图闯关的货船,士兵们和海关的缉私船船员一个个挥动着手中的刀枪火铳,如果不是统一的制服和铠甲,还有一旁用火箭架子威势恐吓船主、水手们的那些火箭船,船上的人们都恍惚以为他们是海盗。
“大人,俘获情形如下,经过兄弟们草草的点验了一番,这三十多条船上,有水手和船主七百余人,另有士兵一百余人,传教士二十余人,妇女三十余人,儿童五名。携带的主要货物,有大小各类火炮二百余门,火药一千四百七十桶,各色火铳两千一百二十七支。另外,有棉花三千包,棉花三千包,每包一百五十斤。铜有二十万斤。金四万两。银五十万两。其他杂项约有五十万两。”
“等等!杂项类里都是什么?”
“有锡兰宝石二斗,天青石大约。。。。。。”
“好了!”对于这些东西,张小虎和叶琪二人都不大感兴趣,他们在意的除了金银棉花铜等之外,便是那些船只和水手。
“打劫了一次,便有这么多的收获,怪不得主公说这里是黄金水道,果然如此!”
叶琪狠狠敲了张小虎的后背一掌,“哪个打劫了?我们是收税好不好?是他们不交税,我们才拦下他们,没收他们的所有财物的!”
“哦!对对对!还是尼玛的你们这些读书人狠!”
“少扯淡!说点正事!那些缴获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该咋办就咋办!你还打算贪污不成?依我说,棉花,运回去,正等着给弟兄们添置衣物呢!金银铜上缴,官银号和铸币局都需要,那些船和水手,我就留着了。士兵嘛,我看交给冈萨雷斯,这个笨蛋!打一个锡兰,就打了许久还没有拿下来!”
“那些传教士呢?”
“简单啊!你考考他们,有懂得多的,就送回顺化去,交给主公,没准还能搞出点新的东西来,要是纯粹的一群洋和尚,嘿嘿!这满剌加的鲨鱼也是要开饭的!”
翌日,张小虎率领自己的旗舰三头虎号等炮船,押送这批货船北上顺化,到守汉面前报捷,献上此次执法所得。而叶琪,则是在紧张的督促各处的港口修建炮台、泊位、调整部署等事项。
很快,一条新的规定便在满剌加地区税务员们的有意散播下蔓延开来:从印度方向来的船只,到了凌家卫和班达亚齐必须要进行货物登记、缴纳税款、领取税票和专用旗帜,在这一海域,没有南中军颁给的专用旗帜的船只,是无法得到保障的。几乎没有可能安全通过这条狭长的水道。而到了李家坡之后,海关还要登船对携带的货物进行勘察审验,看看是否帐物相符,如果有出入的话,不但船主和货主要倒霉,便是前一道工序颁发税票的人员也要处罚。同样的,从东面过来的船只也要在李家坡进行这套流程。
不过,也有一条比较令人振奋的消息,那就是缴纳税额在百分之十五以上的,可以要求海关派船只护送,防止出现意外。
一个月后,冈萨雷斯在得到了一百多名葡萄牙士兵的补充下,终于攻克了锡兰岛,同李守汉完成了协议的第一个交易,用十万银元将锡兰卖给了南中军。
在与水师的楚天雷和陆营的林定候交割了满剌加等处的防务之后,叶琪与张小虎扬帆北去,回程的船上载运着这几个月收来的数百万两金银的关税,还有清剿各处海盗巢穴缴获的金银财货价值数百万两之多。
“这不是海水啊!这是世世代代流不尽的金银啊!”
望着远处的李家坡海岸,张小虎用从昆曲班子里听来的关老爷的腔调,唱了一句。
“叶相公,你说,这满剌加,一年下来我们能够收多少银钱下来?”
“银钱是次要的。”叶琪毕竟跟随守汉的时间久远些,对于守汉的心思、南中军的情形要比张小虎所知道的多得多,“关键是我们控制了这条水道,便打通了往印度的商贸往来通道,以后,我们可以从印度大量的进口棉花、小麦、马匹,出口棉布、刀枪、火铳、铠甲、火药等物。”
不过,这个时候,守汉的注意力不在南方,他的主要精力被牵扯到了别的方面。(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四十九章 福无双至和祸不单行
我们的老祖宗总结的事物演变发展的规律,留下了这样的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还有诸如阴极则阳生,阳极而阴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否极泰来等等。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信徒葡萄牙人的土地和权益被不信仰自己的东方人夺走,天上的上帝有些不高兴,他一不高兴,就要找这些东方人的麻烦,但是,很不巧的是,这群东方人似乎不是自己的信众,他们所在地区好像是归释迦摩尼那个胖子管。
但是,上帝也是有办法为自己出气的。
就在远征满剌加的舰队不断送来好消息的时候,一个个坏消息也不断的传来。
从腊月里,广西、琼州等地便是大雪纷飞,广西北部甚至是积雪数尺,可怜那些地区的百姓,什么时候见到过如此景象?许多人连棉衣都不曾有,冻死的人到处可见。
这场雪也波及到了守汉的区域,从广宁煤田,一直到河静、灵江等处,大雪不断,逼得守汉不得不将库房里储存的棉花忍痛搬出来,命人快船运到广宁、河静等地,尽快分发下去,免得出现冻死冻伤的情形。
不过,好在这些年,随着煤田的开采,大批人家中都有煤炉用于烧水做饭之用,此时便派上了新的用场,取暖。往往是一家人围在火炉边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好容易等到风停雪住,冰融雪化,又是一场祸事来临。
春季里。正当人们要进行插秧活动,为今年一年的收成打下一个好基础的时候,却发现,冬天里为人们痛恨的降水活动,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整个二月里,竟然是滴雨未下。
灵江以北地域,河静老城以及周围还好些,旱情最为严重的正是当年郑家所在的红河三角洲地区。虽然有将近一半的地盘被守汉大笔一挥划给了莫家,但是也有数万平方公里的区域归顺于南中军。
这么大的一个区域没有下雨,这让基本上还依赖老天的人们如何是好?
随着旱情的越发严重。从广西、云南、广东等地一直到红河平原。一群为人们所痛恨的小生命开始孕育!
因为干旱导致水位下降,土壤变得比较坚实,含水量降低,为蚂蚱的产卵提供了最为优越的环境。且地面植被稀疏。产卵数大为增加。而且确保了成活率,多的时候可达每平方米土中产卵4000~5000个卵块,每个卵块中有50~80粒卵。即每平方米有20万~40万粒卵。同时,因为春季干旱,认出用水大都依赖河湖,导致河湖水面缩小,低洼地裸露,也为蚂蚱提供了更多适合产卵的场所。另一方面,干旱环境生长的植物含水量较低,它们以此为食,生长的较快,而且生殖力较高。
在单位面积上的蚂蚱数量一旦超过了一个标准,也就是每平方米25到62头时,蚂蚱就不再是蚂蚱,它们拥有了一个令全人类都为之色变的名字,蝗虫!
整个南中地区虽然说比之两广云南还要湿润一些,蝗虫的灾害景象不如两广云南那么严重,但是,小巫大巫都是巫,蝗虫一起一落,便将数十万人辛苦种下的秧苗啃食的一干二净。
蝗虫给守汉带来的,不仅仅是自己辖区内的部分土地受到了绝收的威胁,那些已经绝收的土地上的人们,开始缓慢然而却坚定又危险的移动,为了生存,大批的两广地区的人们、云南地区的人们,开始南下,企图到南中地区来为自己和家人谋一条活路。
“从三月下旬,蝗灾爆发以来,加之正逢春荒两广地域有大批难民南下,通过水路和陆路进入我南中地域。到五月上旬这四十天里,有将近两广三十万难民进入我南中地区。另外,有大约十万人从云南先行进入莫家的管辖地域,穿过莫家地区,或是企图进入广宁煤田务工,或是进入红河地区种田垦荒。这四十天,差不多每天有一万人进入我们辖区内。”
作为执法处的总执法官,包中辰对于每日有这么多的难民涌入很是抱着为难的态度,这些人进来了,便要寻个所在安顿下来,找一个吃饭的营生,然后便是一日三餐为吃饱穿暖而努力。
但是,几十万人在短时间内蜂拥而至,除了打破原来的生活工作秩序之外,便是大量的治安案件的发生,所谓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特别是当几十万饥肠辘辘的难民涌进南中地区后,半是惊喜半是嫉妒的发现,这里的食物是如此的丰富。为了获取食物,便少不得有人打起了歪主意,什么偷盗抢劫等治安案件发案率迅速攀升。
“这个事情你们执法处和户司一起做一下,还有广宁矿务总局,钢铁厂、炼焦厂、石溪铁矿等处,一是要做好灾民的赈济工作,但是,我这里也不是养老院,那些不干活就想混吃混喝的,给我乱棍打出去!二来,要对这些人做好甄别,莫要让不法之徒宵小之辈混进来。几处紧要的工场如果要进新的员工的话,你们执法处要严加审核,不是拉家带口的便是再合适也不许他进去!”
“主公,为什么要挑选那些有家室的人才能进紧要的所在?”包中辰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你想想看,那些有家室的人,养家活口最要紧,哪里还有闲心去刺探军情?就算是有,也要考虑些后果。不管怎样,你对各处工场的监控警卫要加强。”
安顿好了这些涌入的难民,之后便是如何将他们纳入南中军的体系内,让这些人从难民变成劳动力,之后成为为南中军出力的一份子。
对于安置移民这样的事情,各个部门早就形成了一整套完善的流程和制度。但是,最要紧最核心的一个要素,被各个部门心照不宣的严格执行着,那就是要打破移民原有的地籍、宗族圈子,漫说同村同族的人在一起居住生活,便是同样来自一个乡镇的都要被打散,这样便是要杜绝原有的地域宗族势力重新繁殖起来。
“南中只能有一个权力核心。”这是各个部门的工作者十余年来的心得体会,他们也在这样的体系里充分的体会到了好处。
同已经经营了十余年,财大气粗,且又地处较为偏南的南中军相比。大明安南都统使莫大老爷的辖区的景象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从守汉手中接收的地盘。原本就是劳动力严重不足,大批的人口被守汉裹挟而去。而且,各处乡村中留存下来的大多数是原先与郑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豪强,正好乘着这场蝗灾的机会大肆的买进田地和奴仆。
于是。前面是铺天盖地的蝗虫用锯齿状的牙齿啃食一切可以充饥的植物。大片好不容易才插下去的秧苗转眼之间便剩下光秃秃的稻草根。原本茂盛的树木枝叶瞬间变成了秃头,恰如马致远所说的枯藤老树昏鸦。
而庞大的蝗虫群,恰如一群永远不知道疲倦的轰炸机一般。不断地起飞,沿着一个固定的方向前进,沿途还会有别的虫群加入,一旦发现了某处食物较为丰富,便会降落下去,大家开始大会餐,当这里的食物被吃光之后,蝗虫们便会重新起飞,沿着同类们的飞行轨迹继续向前,不断的去寻找新的食物来源,沿途留下的,是大片被吃光的庄稼和只剩下枝干的树木。连人们用来观赏的花草也未能得到幸免。
“你们说!今年的秋粮怎么办?”莫得令在自己的府里大发雷霆,因为谈判收复土地有功,眼下他被莫静宽提拔成了户部尚书,掌管着全国的钱粮度支之事。
可是眼下,全国范围内,这一季的粮食已经肯定是绝收了。秋粮能不能有收成,那是很不好说的。
“大人,”一名书吏等到他发过脾气、摔过茶杯之后,战战兢兢的向他建议,“不如我们想办法到南方去借一些粮食吧?好歹也要混过这一关才是!”
“借?你们不抬头看看天?没看到那些该死的蝗虫都奔东南方向下去了?那边的庄稼比我们这里要好得多,蝗虫都奔那边去大吃大喝了!南中军便是再有能耐,又能拿这铺天盖地的虫子奈何?”
他跌坐在椅子上,长长的喘了口粗气,“我怕是这次,难逃此劫了!”
几名书吏面面相觑,也是无话可说,只得一个个悄悄的退了出去,留下莫大人自己在屋子里生闷气想办法。
莫得令说的不错,南中军在红河地区的稻田要比莫家的多出数倍不止,这也着实吸引了蝗虫们的食欲,但是,当大批的蝗虫展翅飞翔到了这一带之后,却发现不但不太能够填饱肚子,相反,自己有可能成为别人果腹的美食。
当第一批蝗虫飞抵红河府(守汉为自己在红河平原设立的行政机构)地区的时候,当地的官员便得到了从河静留守处转了来的通报,命他们将府内官营畜牧场的鸡鸭全部撒到外面去,同时,通报各处州县村镇乡村,凡是家中饲养鸡鸭者,在蝗灾期间一律不得圈养,全部撒到田间地头,让鸡鸭去啄食这些虫类。
“凡家中饲养鸡鸭者,每只旬日官给价十文,做征发之费,直至灾情缓解。”什么意思?就是你家里养着鸡鸭的额,凡是撒出去吃蝗虫的,就算是官家雇佣了它们。每只鸡鸭在这次与蝗虫的斗争中每十天给十文钱作为工价。
还有这样的好事?!
鸡鸭本来在家中养着就要吃虫子、吃粮食的,如今撒出去吃虫子,不但可以省下家中的粮食,顶多让孩童们去看管一下,免得跑丢了就是,一次蝗灾,家里养的鸡鸭却可以省下不少的粮米,还能给家中赚些钱回来,依照国人的心理,这样的事情,如何不去?
“每上交一块蝗虫卵者,奖励钱五十文。”
于是吗,在这样的赏格下。无数的孩子在放下书包之后,便组成了寻找蝗虫卵块的大军,孜孜不倦的寻找这可能孵化出新的蝗虫大军祸源。
当蝗虫的飞行队伍刚刚进入下降轨道的时候,便会从它们的复眼中发现无数的鸡鸭在地面上等候,它们不但享受不到那绿油油的禾苗所组成的美食,相反,反倒成为了鸡鸭们的美食。
鸡鸭们用自己或是尖尖的,或是扁扁的嘴巴啄食着平时极为难得的美食,体长长达将近十厘米的台湾大蝗,和身体小了很多的东亚飞蝗。在鸡鸭们的喙面前。显得那样的虚弱无力,还没有吃到稻田里的秧苗,甘蔗林中的甘蔗,以及其他各式各样丰富多彩的食物。自己便先变成了补充鸡鸭体内养分。蛋白质十分充足的食物。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人。从将军府里传出来这样的一个说法,“将蝗虫或是油炸,或是烧烤乃是人间美味。特别是男人多吃,有极大的好处!”
后世有这样一个说法,什么物种让广东人觉得是大补,什么物种让国人觉得能够对男人有好处,什么物种让国人觉得是美味,便离灭绝不远了。
很不幸,似乎蝗虫这几个条件都具备。
于是,在诸多的家中,女主人给家里的男人们准备了炸蝗虫、烤蝗虫来补养身体。城镇中的大小饭馆居然也推出来了蝗虫菜式。
除了这样的法子,便是在田间地头,点起一堆堆的稻草,沤出烟雾来对天空中飞行的蝗虫群进行杀灭。
在人和鸡鸭的联合绞杀下,红河府地区的蝗虫便迅速得到了控制。
接下来的事情更是令红河府的老百姓们兴奋了。
“大仔!给阿爹和几位叔伯念念!”
福建移民吴永海拉起正在桌子后面数着自己卖蝗虫卵块赚来的钱的儿子,塞给他一张《南中商报》,“我听城里面的先生们说,今天的报纸上有如何利用鸡粪的事情!”
“就是!大仔,快念念!”
每一个村寨都有为数不菲的鸡鸭数量,这些鸡鸭在这次蝗灾中无不是吃的肥壮无比,大量蛋白质丰富的食物让这些鸡鸭们产蛋量大增,但是,守汉还是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便在由南中商情发展而来的南中商报上刊登了一份重磅炸弹。
吴永海的儿子很是不情愿的将桌上的铜钱收到抽屉里,拿起父亲手中的报纸。
“鸡粪中的主要物质是是鸡食用的各种饲料中未能消化的部分精华,大约占它所摄入食物的四到七成。施用鸡粪增加了土壤中的有机质含量。有机质可以改良土壤,熟化土壤,培肥地力。”
“鸡肠道短,吃进的饲料消化利用不充分,大量的营养物质,随粪便排出。一年每只蛋鸡大约能排粪36.4公斤,每只肉鸡能排粪4.09公斤(1-2月)。1只成年鸡日均排泄鲜鸡粪约100克。鸡粪不仅是很好的肥料,还因为它含有较高的营养价值,可以作饲料。综合利用鸡粪,可以大大改善鸡场的卫生环境,消除蚊、蝇、臭气,减少疾病的传播,并能充分利用这个资源作饲料、肥料等,使鸡粪变废为宝,产生较好的社会效益、生态效益和经济效益。鸡粪处理方法有很多,如鸡粪发酵、鸡粪烘干、青贮法等,现在最适用普通用户使用的方法为鸡粪发酵,发酵不但工艺简单,而且造价低廉。”
“别念这些了,咱们都知道鸡粪是好肥料,捡那要紧的念!”吴永海在儿子耳边嘟囔了一句,催促儿子挑那紧要的东西说。
“行!这里有将鸡粪做饲料的做法,要不要先念念?”他儿子吴天喜白了一眼,很不情愿的翻看了一遍报纸,寻了一处可能会让父亲和这些叔伯们感兴趣的文字开始念起来。
“鸡粪收集经发酵加工后,可用于饲养猪只,1000只蛋鸡的产粪量可供75头猪食用,所以,鸡猪比例为13:1。鸡粪如果不能全部收集的话,这一比例在13:1—15:1为宜。将鸡粪按照以下方式发酵后,即可饲喂。饲喂时应注意遵从‘由少到多,慢慢适应’的原则,即第一天可添加发酵饲料用量为一成左右,第二天为两成左右,逐渐加多,直到添加五成左右。”
“新鲜鸡粪七成,玉米粉一成半、谷糠一成、麦麸半成如无麦麸可根据当地情况自行调配比例左右,充分搅拌均匀,再加水拌湿,使总物料的含水量控制在65%左右。其简单判断办法为:即用手紧抓一把物料能成团,松手落地即能散开为宜,水分过高过低均不利。然后装入大坛子或能完全密封的池子等容器,密封发酵2~3天即可完成,冬天时间略长一点。当鸡粪呈黄绿色无臭味而略带酒香味时,表明发酵基本完成,即可按照以上步骤用于饲养猪只。”
。。。。。。。
原来鸡粪除了发酵之后肥田,还可以有这么多的用场?除了喂猪还可以用来喂鱼!也就是说,我们除了用玉米草喂猪喂鱼之外,还可以用鸡粪饲料来喂?!
人们仿佛是突然被人推开了一扇窗户!很快,在驱赶家中饲养的鸡鸭到田间地头啄食蝗虫的人身上,多了一个粪筐,很是小心的将散落在各处的鸡粪收集起来,回到家中喂猪。
到年底的时候,人们惊喜的发现,虽然说稻谷因为蝗灾的缘故比往年有所减少,但是,蛋、鸡鸭、猪肉的产量却跃上了一个新台阶。
“想不到,蝗灾过后还能有这么多的钱和稻谷肉蛋鸡鸭入手!”
吴永海将那份南中商报珍而重之的叠好收藏起来,叮嘱儿子,“明年开学,去学堂打听一下,看看这报纸,咱们能不能订阅一份?免得有什么好事咱们知道的比别人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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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五十章 皇太极的订单
翻阅着叶琪收集来的邸报、明发题本等文件,
崇祯二年,从年初发生的事情开始,就有令人眼花缭乱的感觉,而且,这一年发生的很多事情,都直接或者间接的对于历史的走向起到了重大的作用。.
二月初八曰户科给事中刘懋上书“请裁驿站冗卒,岁可省金钱数十万。”崇祯悦,遂裁驿站卒。其时陕西加派之赋数目曰增,吏因缘为歼,民大困。山、陕游民至是求为驿卒而不可得。是时,陕西灾荒连年。结果,刘大人的这一道奏折,让很多饥民、失业驿卒和逃亡士兵纷纷投入当时的陕西民变武装,哦,其中有一个人叫李鸿基。
六月初五曰,蓟辽督师袁崇焕以阅兵为名至双岛,邀其观将士射。先设帐于山下,令参将谢尚政等伏于帐外。文龙至,崇焕责问文龙违令数事,文龙抗辩,崇焕厉声叱之,并命去掉冠带絷缚,崇焕历数文龙十二大罪状,遂取尚方剑斩之帐前。对于袁督师杀毛文龙的事情,有很多的说法,但是,有很多的证据证明,毛的死,实际上是明朝内部的党争与当时的清军要消灭来自背后的危险两个方面共同作用下的产物。因为毛文龙索饷每年一百二十万两大学士钱龙锡,元年七月便与崇焕定下了“可用,用之,不可用,杀之”的方略。而在谈迁的《国榷》中提到后金“阴通款崇焕,求杀文龙。而崇焕中其计而不觉也。”这是说的比较客气的,在《明史记事本末补遗》、《石匮书后集》等著作中,干脆都有这样的记载:“无以塞五年复辽之命,乃复为讲款计,建州曰‘果尔,其以文龙头来!’崇焕信之!”“女直许之,乃曰‘无以为信,其函毛文龙首来!’”崇祯听到这个消息,“意殊骇。”
六月,崇祯帝起用朱燮元,复其故官,兼抚贵州。朱燮元征发云南兵攻下乌撤;四川兵出永宁,攻下毕节;自率兵驻陆广。水西兵安邦彦与奢崇明来攻,燮元令贵州总兵许成名率兵佯退诱敌,另派兵三路捣其老巢,四川总兵候良柱,副使刘可训与敌战于永宁,后与成名合击,大破水西兵。崇祯二年八月初十曰,斩邦彦,崇明,俘敌数千人。后来燮元又迫降安位,水西、永宁皆平。
九月二十九曰杨镐伏诛。此人曾任右佥都御史,经略朝鲜军务。蔚山一战,大败,撤兵回王京,与总督玠诡以捷闻。万历四十六年,以兵部右侍郎的身份前往辽东,万历四十七年镐与总督汪可受、巡抚周永春、巡按陈王庭等号四十七万大军,兵分四路与后金兵战于萨尔浒山,大败,死四万五千余人。后开原、铁岭又相继失守,言官上书弹劾杨镐,遂逮下狱,论死。
九月初一曰,建奴组织考试,儒生凡明朝生员为奴者尽皆拔出,进行考试,分别优劣,一等者赏缎二,二等、三等者赏布二,俱免二丁差徭。
十一月,皇太极(是叫皇太极好呢,还是叫他的本名黑还勃烈好呢?还是称呼他的汉名黄狼好呢?)在内部经济危机严重,政治危机即将爆发的情况下,为了缓解这些压力,接受了前明军游击、降将高鸿中的建议,绕过宁远防线,从喜峰口一带入关,进行经济上的劫掠,同时给明朝朝廷施加政治上的压力,以达到自己以打促和的目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亲自督军攻入龙井关,以蒙古喀尔沁台吉布尔噶图为向导,攻克洪山口。别将攻克大安口,会于遵化。初四曰,山海关总兵赵率教入援,于遵化战死,全军覆没。巡抚王元雅、保定推官李献明、永平推官何天球、遵化知县徐泽、前任知县武起潜等,据城拒守,城破皆死。
十二月,宣大总督及宣府、保定、河南、山东、山西巡抚,闻京城戒严,都奏请率师入卫。山西巡抚耿如杞与总兵张鸿功也率五千人赴援。山西援兵既至,今曰令守通州,明曰调昌平,后曰又调良乡。按照文官们制定的缺德制度,只有在到达驻地的第二天,才能发给军饷和口粮。而这些勤王军驻地不停的发生变化,三曰没有给军饷,军队发生哗变。事发后,耿如杞、张鸿功被捕入狱。时四方援兵先后集,以缺饷故,多肆剽掠。哦,据说后来的八大王张献忠同学也在这群勤王军中。
十二月四曰,崇祯帝下崇焕于狱,祖大寿所部关宁军哗变。自从上任以来,崇焕要求“户部转军饷,工部给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调兵选将”,不但要将整个明朝的人力物力财力统统用于关宁防线一隅,而且让六部、内阁都围绕着他的关宁防线转。
至于说市米资寇这些事情,我们便不用说了,但就擅杀大将这一条,再加上失职渎职这个罪名,袁督师便够了一个死字。有关这些,各种著作、争论已经是车载斗量汗牛充栋,我们便在这里不多加赘述,说点与猪脚有关的事情吧!
在京畿地区,黄狼面对的内部压力大大减少,他的权力、威信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由这次军事冒险带来的收益对他而言,不仅仅是经济上、军事上和政治上的。
纵兵在山海关以西、保定以北的各处城池间大肆劫掠,马兰峪、喜峰口、汉儿庄诸多边城,玉田、三河、香河、通州等内地城池纷纷被攻破。收获不是用一个丰厚便可以形容的,粮米、金银、布匹、人口如同水一样被送到了南海子黄狼的大营之中。
头上梳着金钱鼠尾辫子的女真人,一个个咧着大嘴整曰里面对着众多的缴获(劫掠来的赃物?)、人口、物资,笑得合不拢嘴。原来,明朝这个在他们眼中如此强大的一个庞然大物,揭开表面的一层外壳,内里竟然如此的虚弱,如此的富庶!在他们的眼里,这京畿之地就如同一块肥美多汁的牛肉,可以任由他们宰割取食。
想想眼前的天聪汗刚刚即位的时候,大金内部的物价吧!一斗米要价银八两,一匹好马要三百两,一头牛要一百两,一匹蟒缎要银一百五十两,一锭布也要银九两,这样的情景想起来就是一场噩梦一般!
但是,在一片捷报之声中,一个小小的消息,成了大好形势中的一点不和谐音。
“汗王!那些奴才们去攻打涿州,居然失败而归!还被那些南蛮斩首了十二级!”
“嗯?”大帐之内,一个黑胖子挪动着身躯,费力的将自己的目光从记载着收获的账本上转到前来报信的章京脸上。
“那群正白旗的奴才,听说涿州富庶,且又有曰前运到的一批从南路来的财货,便挥师去打涿州。不想,在涿州守御的兵士,除了明军之外,还有押运这些货物的佛郎机人,此辈善于用火器,更将押运来的红夷大炮十门列于城墙之上,配合大小佛郎机和大小将军炮。以红夷大炮轰击我军整队,将大小佛郎机用来对我军攻城勇士轰打。据正白旗的奴才们报上来的伤亡,计受伤者三百余人,阵亡者五十余人,其中披甲人十余人,旗丁五人,余者皆为包衣阿哈。”
听了那拨什库的报告,黄狼黑胖的脸上掠过一阵狰狞,“怎么,阿济格还嫌击败明国总兵赵率教,阵斩赵率教的功劳不够多吗?”
“也好!便传令给他,让他再带人去。务必拿下涿州!夺取这些火炮!”
在建州内部,向来是以军功和实力来决定发言权。阿济格、多尔衮兄弟三人的实力之雄厚、牛录人口之多,向来是为黄狼所忌惮,特别是此番入口,在对阵关宁军赵率教所部时,阿济格表现卓越,上阵勇猛,指挥决断,最后阵斩明国总兵赵率教。
如果再让他们夺得了涿州的这些南蛮从南方运来的火炮,那岂不是更加助长了两白旗的实力和声势?
那拨什库是黄狼在当年当正白旗旗主时的心腹,自然对他心中真实想法一清二楚,当下也不多说了,打了个千,告退而去,寻了个笔帖式给阿济格下令便是。
不料,这道命令数曰之后却让阿济格大为光火!
“八哥!你说!我的两个甲喇的人马去攻打一座区区小城,没有打下来不说,反倒是又一次折损了不少的勇士!”
面对着暴跳如雷的十二弟,黄狼的黑脸上温和的笑着,命人给阿济格座位,口中不住的温言抚慰。
“这次折损了多少人马?”
“披甲人二十多,旗丁十多个,余丁三十多人,包衣阿哈大约又是二百多人填了进去!”
阿济格毫无遮拦的将自己所属各个牛录的损失情况报给了天聪汗,自己的八哥。
“好!让你们这阿巴亥的孽种多死些人也是好的。你们兄弟三人向来自恃兵强马壮,多死伤些人马,也是好事!”心中最深的角落里发出了欢快的叫声,但是表情上却依旧是一脸关切。
“十二弟,可否与八哥说说,这涿州的情形?明军是如何守御的?”
“据攻城的牛录额真禀报,城中将四门堵死,严加守备。我兵攻城之时,城上炮矢不发,待我大兵进入四百步以内,城头炮手开始准备,大约在三百五十步上下时,城上红夷大炮突然开火,我军中数十人便在这第一轮炮火中死伤,伤者想来就算是能够侥幸留下姓命,也必是残废,无法再行征战了。”
“大兵待他城头炮火暂时停顿之时,一鼓作气冲到了城下一百五十步以内,想来城头大炮不能在这一范围内开火,不想,城头鼠辈,竟然以大小佛郎机、大小将军炮等火炮交替向我勇士开火,我旗中勇士,大抵便是在这第二轮炮火中伤亡,有数十人的伤兵和尸体未能抢回,想来已经被明军拿去做了军功首级。”
一阵快意从涌泉直接冲到了天灵盖。不管怎么说,对于这些潜在的敌手,黄狼很是乐意见到他们实力受到损伤的。
打发走了阿济格,答应他回去之后会在入八分分赃的时候对他尽量进行弥补。黄狼找来那名拨什库,他要了解一下涿州的情形。
“根据细作和我们缴获的邸报、文书上看,这批佛郎机人,是负责押送前任两广总督李逢节在任期间督造的红夷大炮、大小佛郎机火炮入京。恰好走过了保定,便听闻我大军入口,于是便进入了涿州守御。十二阿哥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据说李逢节正是因为铸造火炮有功,被崇祯小儿提拔到了燕京,当了右副都御史。不过此人也是堪称能员干吏,他前后共计铸造了二十门红夷大炮,佛郎机火炮数百。据说都是一时之精品,而且,造价颇为低廉。”
屏退了左右的人,黄狼一个人在大帐中费力的移动着肥硕的身躯,牛油大蜡烛的灯光,将他的身躯时而拉长,时而变短。
山西会馆,位于今天燕京市西城区的下斜街,以山西会馆为中心,周围有着诸如寿阳会馆、平遥会馆、祁县会馆等诸多山西会馆。明朝时期全国各地在燕京所建的会馆共有41所。其中山西会馆5所,占总数的12%强。它们分别是万历年间山西铜、铁、锡、炭诸商创建的潞安会馆。山西颜料、桐油商人创建的平遥会馆,天启崇祯年间临汾众商创建的临汾东馆和仕商共建的临汾西馆,天启崇祯年间临、襄二邑汾河以东南人创建的山右会馆。
有山西会馆,便一定会有山西商人推崇的老乡关二爷的庙宇。期望以此达到讲义气,笃乡谊,共同保卫集团利益的目的。会馆除供奉关羽外,还按行业的不同各有崇奉的神祗:钱行供奉财神;纸行供奉蔡伦;肉行供奉张飞;洗皮行供奉河神;牲畜行供奉马王;木器行供奉鲁班;修鞋行供奉孙膑;医药行供奉药王;裱糊行供奉吴道子;颜料行供奉葛仙翁;酒饭行供奉李白、杜康、吕祖等。
穿过关帝庙的正殿,给两侧配祀的财神和火神两位神祗上过香,又到后面为关老爷的坐骑赤兔马添了一把料豆,一行人便来到了关帝庙中最为隐秘的一处所在,这大都是往曰用来谈论一些大买卖的事情才派的上用场。
“老范,急急忙忙的把我们找了来做什么?外面可是兵荒马乱的!”
“行了!王大掌柜,你怕什么?还怕别人把你抓了去?”
几个人互相打过招呼便围坐在一起,准备听今天的召集人范永斗讲明今天召集大家的来意。
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这八个人,便是后来著名的内务府八大皇商。这些年,以山西人称为东口的张家口为基地,纵横捭阖,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势力,与扬州盐商、徽州商人并称为三大商帮。
“四王子派人从城外送了信进来。”
范永斗的一句话,顿时让其余七人脸上的表情变化各异,有人惊愕,有人欢喜,有人诧异,有人恐惧,有人贪婪。
“如今宁远那位还在天牢里,四王子这个时候派人送进信来做什么?”
“就是因为那个家伙还在牢里,怕是下一步便是和熊廷弼一样去菜市口,然后到九边各地逛逛,四王子才派人送信进来!莫要忘了,袁某人在位的时候,可是大肆的通过高台堡向四王子卖米,如今他身陷囹圄,四王子再想买米,便只能依靠我等了!”
几个人热切的期待着曰后商机无限的好曰子,但是,梁嘉宾也提出了一点疑问,或者是因为胆怯而产生的犹豫。
“如今袁某人被下了大狱,祖大寿又哗变,锦衣卫和东厂的番子们如同一群疯狗一般四下里打探,我们是不是该收敛一下,免得以后不好再给四王子出力,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梁大掌柜,你这个,说的好是谨慎,说的不好便是胆怯!”范永斗作为这个商帮的领袖,自然有着威压别人一头的权势和实力。
“自古富贵便是险中求。朝廷将袁某下了大狱,那是因为他有罪,什么擅杀边帅啊,什么渎职啊!我们有什么?我们不过是些生意人罢了!再说,如果朝廷真的要追究,梁大掌柜的,以你和四王子、天命汗做的那些生意,抄家杀头十回也都够了!别害怕!我说的是我的分析而已。”
范永斗拍拍梁嘉宾的肩膀,示意他莫要紧张。
“当年我们山西的前辈,那几位大学士的家里,哪个不和蒙古人做生意?照说该不该杀?嘉靖爷在的时候,俺答汗都围了燕京城,蒙古兵的刀枪弓箭差不多都是这几位卖给他们的吧?要是说结果又如何?俺答封贡之后,一个个不都是造福桑梓的大功臣?”
“同卖给刀枪弓箭给俺答汗相比,我们只不过是将粮食布匹刀枪等物卖给我大明的龙虎将军,建州卫指挥使父子而已。诸位,说不定哪一天,大明朝廷下旨招安,或者说四王子接受了朝廷的招抚,我们也就成了造福桑梓的前驱了!”
“如果说我们是资敌,那么,那些扬州徽商的园子就是建立在我大明将士的尸骨上的,列位大掌柜的,莫要忘了,当年三大征之时的朝鲜之战,二十万倭寇之中,有六万倭寇称之为铁炮队的火铳兵,这些火铳兵的硝石,便是全部由徽商卖给倭寇诸大名的。真要是追究的话,他们那些人的园林,怕不是都是用我大明将士在釜山、在庆州、在碧蹄馆的尸骨筑成。可曾见过大明朝廷追究过?”
范永斗的话令在场的七人顿时眼睛里放射出了对于财富的渴望!着哇!那些家里做大学士的人,可以卖箭头给俺答汗,徽州商人可以卖硝石给倭寇大名,我们为什么不能卖些粮米布匹给大明的前龙虎将军父子?
莫要说我们是资敌,大家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而且,到底哪个走得更远,也说不定呢!
“范大掌柜,说吧!四王子这回有什么好关照我们的生意的?”
“你们谁和广东有生意往来?四王子要我们采购粤铁!”
范永斗拿出了黄狼的书信,当然,信的内容是只有双方才能看到懂得,一般人看了,也不过是认为是一封很平常的商业往来的书信而已。
“粤铁?范大掌柜,你搞错了吧?是广锅吧?”
“是啊!佛山的冶铁虽然有名,但是很少能够到北方,倒是广锅,是历来与蒙古各部贸易的主力,也是朝廷允许的货物品种。”
在万历年间与蒙古互市之初,明朝政斧为防止蒙古统治者冶炼铁制兵器,曾禁止输出蒙古牧民生活必需的铁锅。以后经宣大总督王崇古(便是上面被范大掌柜提到的山西前辈)疏请:“及查得辽东开元、建宁之市,以广锅入市。盖广锅生铁不受炼炒,行之已久,此可效行。及查得宣大沿边山程险远,铁锅鲜至,亦多用广锅,即当容照辽右之卫例,以广锅入市易,商夷攸便也。”
广锅是用生铁制成,无法重新熔炼,而且一旦破碎之后无法进行再利用,属于比较让人放心的出口产品。
“广锅?既然能够大量的出东口、西口卖给蒙古人,那就不是什么新鲜东西!更谈不上赚大钱!”
“十二阿哥打算去抢在涿州的红夷大炮,不料想铩羽而归,死伤颇多。四王子命我们想办法了解一下这广东的事情,如果有可能,便多多的买些粤铁来!”
“据俘虏的明军士兵交代,粤铁不但便宜,而且打造的兵器颇为上选,四王子说了,只要能够买得到,有多少,辽东便收多少!”
“这个,两广实在是太远了,我们没有到过那里。”
“就是!我的铺子顶多是到了南京。”
“嗯?南京?!”
田生兰仿佛闻到了血腥味道的鲨鱼一般,不由得眼睛里放出绿光来。
“怎么,老田,你有门路?”和田生兰关系不错的黄云发眼睛里满是热切期盼的眼神。
“也算不上有门路,只不过似乎有条线可以试试看。”田生兰卖了一个关子。“你们还记得我在天启七年的那单食盐吗?”
天启七年,田生兰从盐帮手中一次买进了三千引精细好盐,转手卖给辽东的建奴们,因为盐的成色极佳,被八旗的旗主、贝勒、各处的汉官们一抢而空,田大掌柜的一次获利高达五万余两。
这笔食盐买卖让其余的七位颇为眼红,但是当他们打算再去找盐帮购买这样的食盐时,却被告知,盐帮手中也缺货,只能够等有货时再行与诸位大掌柜合作了。
“据我在南京的外庄掌柜老马讲,这批食盐听盐帮的几个管事说,都是从南边运来的,同时运来的,还有细棉布、精白糖等好东西。我想,既然四王子提到了粤铁,那是不是和这些食盐、白砂糖、细棉布一样,都是从南方过来的?我们不妨从这条线上去追根溯源,不能够让扬州的这群乖乖隆地洞韭菜炒大葱的家伙把什么便宜都占了!”
听得田生兰的分析,几个大掌柜都点头称是,毕竟这样的分析是合理的。
“老田,几位大掌柜,我有一个主张,各位听听看是否可行。”范永斗低头略略沉思了一会,抬起头同七位合伙人阐述自己的主意。
“老田,你不妨辛苦一趟,等城外略微安静一下,你就沿着运河南下,到南京和你的外庄掌柜老马一道去寻那几位盐帮的管事,许以厚利,告诉他们,不妨把他们手里的盐和其他货色一次姓都由我们吃下,他们开价多少我们绝不还价!然后再想法子打听他们的上家是谁,只要知道了他们的上家,四王子那里可是有的是这次进京得来的金银财物!”
这个主意好是好,但是田生兰却有些迟疑,
“范大掌柜的,话是不错,可是我的头寸不足,都变成了货色,准备开春运到辽东去的。您让我南下去同那些盐帮的苦哈哈们打交道,这没有问题。可是,让我不还价把他们的货色吃下来,这却有些难了!”
“听我说完!”
范永斗很是不屑的白了田生兰一眼。瞧你那点出息,分肉吃的时候从来不嫌肥,让你办事的时候却又挑三拣四的!
“我有两个主意,大家听听看,一个,是我们大伙每家出十万两银子,交给老田,让他去江南办货。老田,事成之后你照着十五万两分红。二一个,就是我自家出五十万两,你们几家哪家愿意就入上一股,老田你的红利还是照十五万分,算是你的身股。你们觉得,哪个好些?”
七个人眨巴着眼睛开始盘算起来。
“第二一个主意,你出五十万,老田该出多少?”翟莹有些不满,“不能说老田到江南玩一圈,瓢了一趟秦淮河,回来便也要分十五万两的红利。”
“我太阳你个仙人嘞!我啥时候说不出银子做本钱了?!”田生兰对着翟莹很不满的骂将起来。
“那你说怎么办,你打算出多少银子当本钱?人家老范可是五十万的银子摆在这里了!”
“我,我,我自认不能和老范相比,但是我也出二十万两银子当本钱!范大掌柜的,回头我照着二十五万银子分红利。”
“那我王家出二十万两!”
“我黄家也出二十万两!”
“我出十五万!”
。。。。。。
转眼之间,二百多万两的银子已经募集完毕。
“好了,”八只数惯了钱的手掌相击,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我们是不是该去给关老爷上香了,求他老人家保佑我们此番顺利?”
八个人各自净手,拈香,在一尊关公像前焚香祭拜。态度十分的虔诚。与其他晋商供奉的白圭不同,八位大掌柜供奉的乃是关公作为他们的财神。
想来是因为他们的主要主顾是与军事、战争有关,便供奉了俗称武财神的关公来保佑自己财源广进大发利市、
但是如果我们仔细的打量这尊关公像的话,便会发现,这尊关公像似乎与其他的像略有不同,他是一尊坐像。
这样的财神像被称为掠杀财神!(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五十一章 南中通宝
崇祯三年三月二十七日,在黄狼引兵退出关外,去消化、享受此次入关打草谷的胜利果实之后不久,南京户科给事中陈尧言疏陈:南京户部设有新旧二厂。旧厂铸钱搭放军粮兼支官俸,新厂铸钱起自泰昌元年(1620),原动南本鼓铸南钱,以佐旧厂之不足,一岁之间除军粮商价外,仍以余利解助辽饷。至天启二年(1622),始用北本改铸北钱,乃铸局在南而铸本自北,事权不一、息微弊滋,故有停止之请。然北铸既停,南铸宜复,安得一罢俱罢。果能设处铸本数万金,便可岁取倍称之利,方今度支告诎,可以受益弘多,故请复新厂南铸,崇祯帝命所司酌议以闻。
消息被驻守南京的林文丙命人用快船送到了顺化,同船抵达的,还有一箱崇祯通宝的钱币,不过,不仅仅是崇祯元年铸造的,也有二年铸造和最近出炉的新钱。
这些钱币,便很是整齐的被户司财政局的人们分门别类的摆放在几张长桌上,供守汉和李沛霖观看。
从外观和手感上看,崇祯元年开铸的“崇祯通宝”,每文重一钱二分五厘,铜铅锡配比比较合理,容易被市场接受,而且铸作精良,钱币表面十分精美。但是从二年后,钱币的重量和品相都大打折扣。其中,改铸北京钱为一钱重,南京钱为八分重、一枚枚上面铸有“崇祯通宝”字样的小平钱,还有着有折二。当五,当十等大钱的诸多花样。小平钱上的字体皆为真书直读,还分为背无文和背有文两大类,背文穿下铸奔马图形的小平钱,径小轻薄。
“这样的钱也能用?”守汉掂量着手中的钱币,他拿着一枚背上铸有奔马图案的钱币,这种钱币在民间被称为“跑马崇祯”,在中国的钱币史上也算是留下了一笔。不过,是和金圆券类似的一笔。而且,后来还有很多关于跑马崇祯的传说。诸如一马入门乱中原之类的。
“国政之坏。始于度支财赋!”
如今实际上的内阁首领,公事房的首席李沛霖,痛心疾首的打量着这堆品相迥异的货币。
这一年多以来,随着不断的北方有各式各样的消息传来。他越发的觉得当年被发配到琼州。又因海难到了守汉这里实在是祖上积德所致。如今。他执掌着治下千余万百姓的民政事务,笔墨间百万元钱币进出,从东到西。由南至北,数万里山河政令通畅,有时候在梦里他也会问祖先成梁公,“您当年极盛之时,我李家可有如此声势?”
越是执掌重权,越是要珍惜眼前的权利。特别是像他这样,体验过从拥有权利到几乎连生命都要丧失的极大落差之后,越发对于守汉给他的这个位置和这份信任,感到珍贵。
“一定要做一番能够流传千古的君臣事业来!”这是他常常暗自告诫、鼓励自己的一句话、一个目标。
“宗兄,我觉得我们也要开炉铸钱了。”
稍稍的用了一下力,手中的崇祯通宝便被掰成两半,丢下手里的跑马崇祯,守汉很是厌恶的擦了擦手,“这样的劣币在市面上流通,简直就是侮辱老百姓的智慧!”
随着各项建设的逐渐铺开,各个地区之间的经济商贸逐渐得到了恢复和发展,而且,眼下各地前来南中贸易的往来商贾如同过江之鲫,但是,大额的贸易人们可以用金币和银元来作为结算单位,小额的零星贸易,以及日常的花费再用银元就有些不大方便了。
“对!我们也要开始‘铸钱’!”
守汉同沛霖相视一笑,二人都知道彼此口中的“铸钱”是什么意思。
南中军的“铸钱”与其说是铸钱,不如说造币更为恰当。造币时,比如说银元,先将各式各样的银锭、元宝在坩埚熔化,经过提纯后,得到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的纯银,再将这些纯银加工成适合冲压的银板。之后再放入用水力作为原动力冲压架,通过水力对冲压架中高锰钢模具上的银板进行冲压成型。冲压机每一次起落便可以冲压出一千枚银元,较之内地习惯的开炉熔炼铸造无论是效率还是成本都高了许多。
“尽快让铸钱局的金川那个钱串子找人把铜钱的钱模做出来,在八月十五前,我们的新钱要上市。”
金川,是户司下属的铸钱局承宣,分管铸造钱币事宜,在内地,这是一个打个喷嚏都能下一场油雨的肥缺,但是在南中却是一个比别的位置稍微强一些的职务,因为有养廉银的缘故。
“我们铸造多少钱合适呢?”
“十亿吧!”
“十亿?!主公,这个数字是不是太大了些?十亿枚,每枚照南中计量单位便是一钱重,便是照铜六铅四的比例铸造,那样就是。。。。。。”
“停!不是铜六铅四,是铜六铅三锡一的比例。”守汉纠正了一下李沛霖的说法,之后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每枚重一钱,大概合内地的一钱二。每百枚便是一斤,十亿枚那便是一千万斤!铜、铅、锡,如此多的料,如何筹办,如何转运?”
守汉笑了起来,他笑的让沛霖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哥,你真的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些铜听起来虽然多,难道比我们给舰船用铜皮包底用的还要多吗?”
自从开始用铜皮为各式舰船包底以来,舰船的造价便提高了不少,起初有人腹诽守汉此举是用钱包船,但是后来发现如此一来船只的保养费用降低,运行时间增加,里外一算还是大大地合算,于是,不仅公家的舰船用铜包底。便是各家的船只只要手头稍微宽裕些的都借着保养的时间到船厂要求为船只进行包底。
“如今,我们铜的来源主要有这几处,吕宋的铜、菩萨的铜,还有扶桑运来的赤铜。这么多的铜,如果我们不把它用出去,不是白白的堆在库房里生铜绿?我们造火药也不要那么多的铜绿吧?”
安南多河流,一条条的河流为南中军提供了丰富的水资源,除了用于人畜饮水、农田灌溉之外,便可以为工业提供较为可靠的动力。
同铸造金银币一样,铜、铅、锡按照六比三比一的比例经过熔炼。被制成铜合金之后。放置在模具下接受水力带来的巨大压力的冲压洗礼,之后将清晰的印记永久的留在铜板上。而原本一条条整齐的铜板,也因为巨大的冲压力变成了一个个蜂窝状的物体,再次被送去回炉。重新熔炼成型。
这样的一个流程。带着模具的水锥锥头一个起落。便可以“铸造”一千枚通宝,如果在一个水力冲压锥头的基础上乘以二百倍呢?
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锥头起落之声,看着一枚枚铜币被官奴从铜板上取下。守汉和沛霖不由得一阵阵心花怒放。
一时兴起的沛霖,从身上悬挂的荷包中取出一枚永乐通宝,一枚嘉靖通宝,向金川要来了一枚跑马崇祯,取了一枚新出来的南中通宝,手中举着这四枚钱币,唤住一名官奴,“四枚钱,你挑选两枚,算是打赏给你的。”
那官奴背着一个盛放边角铜料的大筐,眼睛里带着疑惑和惶恐,不知道眼前这位贵人是不是要拿自己开心,他别人不认识,铸币局的承宣金川他是知道这是自己的大上司的,同自己隔着十七八层。当下他用请示的眼神看着金川。
“大人要赏钱给你,你还不快谢谢?”
那官奴放下背筐,骨碌碌的眼睛不停的在李沛霖手中的四枚铜钱中往来打量,很快,他缓缓的伸出来了手,将沛霖手中的永乐通宝和南中通宝坚定的抓了过来。
这一举动让沛霖不由得哈哈大笑,从荷包中取出一枚金币,塞到那官奴手中,“一并赏给你!”
官奴的月钱是每月五钱,使用银币以来便成了每两个月可以有一枚银元的收入。这金币可是一枚便可以兑换三十枚银币的,如此一来,那官奴便骤然间有了几乎五年的工资入手,吓得他急忙跪地叩头不止,唯恐有祸事临头。
这一举动引得边上的众人哈哈大笑,金川笑了几声之后,唤起那官奴,“大人赏你的,你便自己收好便是,莫要惹了祸事。”
崇祯三年八月十六日,前蓟辽督师袁崇焕因“擅主议和,专戮大帅”被判处“谋叛罪”,押赴菜市口,吃了三千六百刀。而那位始创建议袁崇焕杀了毛文龙的大学士钱龙锡,起初也被人以主张袁崇焕杀文龙,提倡议和,卖国欺君等罪名下狱,但是最终却因为朝廷内部错综复杂的党争关系,逃过一劫,在出狱之后被判戍定海卫。注意,他的老家是松江府华亭县,也算是回家了。在定海住了十二年之后,到了福王登基之时回到华亭县的老家,最后还能死在家里,真是老天不开眼啊!
“糜烂一炮,龟守两天,修三城堵四门不动如山,大放言平辽五年,索饷则累死六部,赴援则遣散七军,终落得传首八方九边,原本十分现眼。
顿兵十日,逼款九重,丢八魂丧七魄转进如风,私斩帅欺瞒六宫,纵敌便过城五里,市米便资盗四方,谁教汝议和三心两面,当真一点不冤。”
看了沛霖撰写的这副对联,守汉很是无语。从一到十,又从十到一,将袁督师的一生描写的淋漓尽致。只是略有些刻薄不够厚道。如果在互联网上,李沛霖的这副对联绝对是被列为袁黑的作品。
“宗兄,这个?!”
沛霖丢下手中的大号抓笔,那笔上的余墨迅速的将上好宣纸洇成了一团黑色。
“杨镐被斩首,袁某人又被送到了菜市口,我辽东李家的两个故人都已经祭了国法,从此心无旁骛,便专心为主公效力了!”
一条蒸鱼,两碟小菜无非是花生米豆腐干,旁边立着一坛黄酒,这便是沛霖留守汉小酌的酒菜。
“宗兄,你与沛霆可谓是两个人两个行事风格,如果是沛霆请客,那当真是食前方丈,还要客气几句说无下箸处。您这里可倒好,连个用油炒的菜都没得,您便用这些来打发我吗?”
“饮酒聊天而已,要那么些碍眼的东西做什么?”沛霖很是不以为然。
“这几年北方灾害不断,民变蜂起,朝中又是政局云谲波诡,我打算给派人去北京。”
听了守汉这话,沛霖头也没有抬,只管捡了一枚煮花生放在嘴里慢慢的咀嚼,“去北京?”
“不错!正是北京。”
“眼下在内地的几个人,谁去合适?举贤不避亲,沛霆如何?他对官场的事情比较熟悉,容易打开局面。”
“不好,一来,你们二人在内地官场可都是充军的身份,在两广还好办些,一旦到了京城,人多眼杂,被人认出来了,又该如何脱身?而且,一旦二哥北上京城,两广的事情交给谁?”
“那你看谁去合适?”
“叶琪的副手,我把林文丙从南京调动到北京便是。正好可以沿着运河北上。”
“好!”(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五十二章 广州号,下水!
林文丙,和叶琪有点像,一样的读书人面相,看上去清秀得很。不过,要是知道他做事风格是如何狠辣凌厉的人,就会对这个满脸微笑的年轻人另眼相看。
身上一件玄色箭袖袍,外面罩着一件褙子,褙子前襟上的带子在胸前松松的系了一个蝴蝶结,以防海风乱吹。从海船上下来,码头上有将军府的人在那里迎候,“林先生,主公命我等在此迎候,说见到你之后不必先回将军府,他在船厂,如果大人旅途不是很劳累的话,便请去船厂见主公。”
船厂?
林文丙略有些诧异,但是马上就明白了。南中军眼下每日里大宗的物资进进出出,哪一件不是要靠船只的?还有往来联络各地,巡航海疆,都是要靠打造的海船。
不知道主公亲自去看的船,会是什么样式的,能够运输多少?折多少料的大船?
这几年,同叶琪在江南做事,林文丙深知海运的暴利,他悄悄的计算了一下,海运同漕运相比的成本几乎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而且同海瑞一样,都是琼州府人士的大学士丘浚在多年之前就提出了海运漕米的想法。在他看来,海运比陆运可省费用百分之七八十,比河运省百分之三四十。因此他认为国家不能仅仅依靠河运,为长久之计应辅以海运。“今漕河通利,岁运充积,固无资于海运也。然善谋国者,恒于未事之先。而为意外之虑。宁过虑而无使临事而悔。”他认为,不能因为眼下河运畅通便麻痹大意,应谋事在先,不要等到有事了才后悔不及。万一有一天内河漕运不通,因为国家“财赋之入,皆自东南而来。会通一河,譬则人身之咽喉也,一日食不下咽,立有死亡之祸。”
如果有了大船,那就可以运输在南中几乎和泥土等价的稻米、精盐、菜油等物自南向北大肆销售获利。这几年。自从先帝崩殂以来,便是水旱蝗灾不断,就算没有这些灾害,时不常的来上一次地动。也是无数人流离失所。
海运既没有沿途需要讨关过闸的人情。又不存在每年对河道进行清理疏浚的费用。为什么朝廷上的衮衮诸公就不知道将漕运改成海运呢?
这话在他与漕帮的几位龙头饮酒听曲的时候,借着酒兴,他向这些在运河沿线讨生活的人提了出来。不料想却招来了一番戏谑。
“林相公。你可知道,我们漕帮的苦楚?外面都说我们在接受漕米之时勒索州县,却丝毫不知道我们北上沿途要受到的勒索。从首先是‘过淮’投文过堂,照例有各种陋规好处。一帮船总要花到五六百两到一千两银子。这一关一过,沿路过闸过坝,处处要送红包,大概每一艘船要十几两银子。最后到了通州,花样更多,要投四个衙门的文,有人专门代办,每船十三两银子,十两铺排四个衙门,三两是代办者的酬劳。等漕米上岸入仓,伸手要钱的人数不清,总要花到三五十两。所以我们所谓勒索州县,无非悖入悖出。不可能让兄弟们自己掏腰包去给大明朝廷填这个窟窿吧?”
“这还不算,一旦沿途出了些麻烦,比如说漕船被别的船只撞了,沉了,那船上的漕米便是要我们漕帮的兄弟们来赔。要不是这些年,李相公、叶相公和您搭帮着拉盐漕两帮的兄弟们一把,让兄弟们在这销售食盐上赚了些铜钿,这许久的灾荒年,不知道要有多少漕帮的兄弟们卖儿卖女家破人亡。”
原来如此!这条运河,成了无数人发财的门路,怪不得不肯行海运,一旦实行了海运,他们上哪里去勒索银子去?!了解了漕运中的种种黑幕与弊端,却也坚定了林文丙海运的决心,无他,海运的成本实在是太低了!别的不说,同样是运一千石漕米到北京,从杭州出发沿着运河北上,一路上要不停的受水位、关闸、公文、衙门等等诸多因素的限制,但是如果从杭州湾扬帆出海北上直抵天津的泥沽(塘沽),或者用眼下南中有的双桅横帆船这样的江海两用船,直接从北塘顺着白河西进,怕不是漕船还没有过淮河,海上的稻米已经在朝阳门码头上销售了?!
正因为他对于海运如此热衷,听说了守汉在船厂督造新船,便将随时应用之物交给了一名亲随,自己一迭连声的催促那两名将军府的亲随,“快快!带我去船厂便是!”
船厂里新近修建了两座船台,有巨大的滑轨通到水中。船台上,两条巨大的新船在那里紧张的施工中。
当然,所谓的巨大也是相对而言的,至多是在林文丙和船厂的承政(厂长?)王全眼里,便是艨艟巨舰了。
总长接近六十米的船体(包括船首的斜桅杆),如果不包括船首斜桅的话便是有近五十米长。
船首长五米,船尾长六米。
用熟铁、球墨铸铁和部分高锰钢制成的龙骨宽度达到了十二米,工人们正在紧张有序的将各类板材和火炮预设炮位的部件安装上去。
“小林相公,这条船如何?”
王全先发现了林文丙,高声同他打招呼,顾不得寒暄,上来便问他对于这条船的印象如何。
“很不错的大船!结实,坚固,排水多少啊?”
“计算过,大概一千多吨!可以装三十门大炮!要是长途运输的话,可以运载七八百吨的货物,要是短途便可以运一千多吨!”
“王叔,”林文丙很是自觉的尊称王全为长辈,这位老丈也是为了南中的海上基业呕心沥血,当得起这样的称呼。
“长途和短途是怎么算的哦?跑广州算是长途,跑九州长崎算是长途?”
“广州?应该算是短途吧?!”
王全很有点不忿。如果说他将船厂的每一条船都看做自己的孩子的话,那么眼下这条仿照哥德堡号帆船制造的大船,就是他最小的一个孩子,自然很是宠爱。
他顾不得一旁还有守汉在那里专心致志的看着工人们紧张的对船体进行施工作业,拉着林文丙来到了船台旁的一间小屋里。
屋子里的陈设很是简单,想来应该是供王全等人在此进行短暂的休息和会议之用。墙壁上挂着一幅画,看起来应该是正在紧张建造的这条船完工后的样子,俗称效果图的便是。
画面上是一艘三桅帆船,每一桅杆上均挂着方形船帆。主桅和前桅配备有上桅帆、中桅帆和主帆。后桅挂有一张后中桅帆和一张大三角后桅帆。在艏部,是装有船头三角帆木桁的船首斜桅;悬挂在那下面的是另外两张方角帆:斜杠帆和斜杠中桅帆。
“王叔。这条船。这得费多大功夫啊?”
看到画面上的大船,再看看窗外正在紧张施工的船体,林文丙不由得为之赞叹惊喜起来。
“费多大功夫?光是木材,你知道怎么办的?满处去找。都凑不齐!最后还是主公让两位太太写了家信。从暹罗寻了柚木前来。这才能凑够建造这船的木料!”
走到船台上,近距离的观察这条船,船的主体已经大致完工。船体上覆盖着不同厚度的柚木板。舱底的长条支撑木材尤为厚重结实。它们是用来对船进行纵向加固的,因为船体在这里从底部向上弯曲,受到的压力特别大。船梁支撑木材同样也很厚实——它们沿着船体内侧铺设,支撑起了一百多根沉重的甲板横梁(它们交替支撑着木甲板)。甲板横梁每根重达1公吨,由特殊的起重设备吊入船体。船体底部和侧壁的内覆层是装饰品,不属于任何专门的承压组件。
“主公,这样的大船,建造起来,所费不赀啊!”
听了刚才王全的说法,为了筹集建造船只的木料,守汉甚至让自己的便宜老丈人从暹罗搜罗柚木,从此一项,便知道这条大船的消耗是该多么惊人。
“多大消耗?具体的数字,还是王承政告诉你吧!”守汉面带一丝苦笑,原本以为建设一支水师很容易,没想到打造一条哥德堡号就费了这九牛二虎之力!为什么别的穿越者动不动就可以打造出一支可以轻松横跨几大洋作战的水师出来?
人才(主要是水手、炮手和船长)、船只、火炮都似乎丝毫不在话下!
“四千多方上好的柚木。50吨钢铁,制造了五万六千颗钉子,10,000个螺栓及其它材料,25吨绳索,包括9吨锚索2,000平米的布帆。”
如同说出自己孩子的生辰八字一般,王全很流利的说出了这条船建造的材料消耗。
要不是之前守汉搞出了小高炉、果下马纺织机等一系列很逆天的工业项目,怕是钢铁和帆布这两个数字就要他的好看了。
林文丙听了咂舌不已,本想说点什么但是见守汉的目光只盯着船台上的施工,便也将目光投到船只建造现场上。
眼下正在给船壳铺板。这个环节是船体柚木制纵向木板段的外覆层。从龙骨底部开始安装,每次装配一排。安装时,船壳铺板紧密地边贴边——这是一种使外表面平整光滑的铺设方法,名为帆船加衬。构成外部纵向加固结构的柚木铺板称为条横。每张铺板在经过了处理后,吊入预定位置,用夹具固定好。人们还为需要进行钻孔装埋的木螺钉打好洞。涂了焦油的亚麻纱线包装,被称为“麻絮‘,已被缠绕在柚木螺钉的顶端和钉孔,这个钉孔被粘合在此处的柚木塞子塞紧。
当船壳铺板和内部设备安装完毕后,3千多枚由太平洞兵工厂精心制造六十厘米长的长钉被敲进了船体并被铆在了内侧。造船工程总计使用了80多吨的钢和铁,其中包括龙骨、数万枚船用铁钉、镶边条,除了巨大的龙骨重达三十多吨外,最重的锻打部件是250个船膝。每个重80公斤,用于将甲板固定到船身上,这一项,便消耗了足足二十吨钢铁。
至于那随船的大小三十多门火炮,则不包括在内。
“文丙,看看这条船如何?”
登上了已经建造完工的新船,吹着从海面上刮来的风,问着还没有散尽的油漆味道,守汉的心情也是一阵阵大好。这些日子他已经同林文丙谈过,准备派遣他到京城之中开设汉元商号的分店。当然。在北京的话,便是唤作隆盛号的便是。
“好船!”
林文丙大声的夸赞了一句。
口中夸赞着,眼睛却一直在盯着正在体会这条新船的舵盘的几名水手身上,他们正在缓缓的体会着舵盘。熟悉这条船的操控性能。
除了采用球墨铸铁作为船只的龙骨之外。这条船还有了另外的一点不同。采用了舵盘和舵柄索。提高了船只的操控性能。方向舵重4吨多一点,装在六个坚实的枢轴里,也就是艉柱上的圈环之中。在气象甲板的大型双舵盘辅助下。方向舵得以运作。双舵盘直径1.7米,由两个完全平行的、具有轮辐的舵盘组成,在正常情况下由两名舵手操纵。而在海上出现了大风浪等极端恶劣的天气情况下,需要增加到四名舵手。鼓轮装在这些舵盘之间,舵柄索缠绕在它的周围并穿过角落里的滑轮直抵下部甲板上的舵柄。舵柄索必须刚硬且耐用——它是用了二十只大员所出产鹿皮制成的。舵柄由两个金属部件组成,6米长;两个部件被接合起来,形成了一个极其稳定的结构。
“炮位、船帆都已就位,请主公为此船赐名!”
王全捧过笔墨纸砚,恭恭敬敬的摆放在舱室的长桌上,这是以后供船长查阅海图、编写航海日志所用的。
“以后这样的船只便以内地省会和我南中各处行署所在地城市命名!这是第一艘,便命名为广州号吧!”
说话间,守汉那笔实在是不好令人恭维的毛笔字便在上好的宣纸上挥毫泼洒了一番,两个海碗大的字,广州便跃然纸上。
“文丙,给你个差使。”
“请主公吩咐!”
“这船的短途、长途两次试航便交给你了。办好了这个差使,这条船便送你北上。”
崇祯三年十一月初九,山寨版的哥德堡号开始了处女航。
北上广州。
船上也没有装载着什么太多的东西,除了一千吨大米之外,便是十吨熟铁。另外有些随船杂物,大佛郎机二十门,八磅炮六门,克龙炮二门,四十磅臼炮二门。当然,这些都是为了防止沿途遇到海盗自卫用的。
随行的还有六艘福船。
“解缆!起锚!”
数日前刚刚从船台上缓缓滑下水的广州号,便在这一声口令声中开始了自己的航海生涯。
“升主帆!”
船上的一百多名水手开始紧张的忙碌起来,有人在操作着索具,有人在将链绳丢入海中,准备测试这条新船的速度。水手长和大副则是在广州号的船首用手中的六分仪测算着航线。
这次北上试航,要求之一便是不得以沿海岛屿为参照物航行,必须通过六分仪计算航线和所在位置。
船上的这些人在那里激烈的争论着根据自己的计算结果判断船只所在位置,而林文丙却在自己的舱室之中独坐发愣。守汉说的很清楚,短途的试航去广州,那么,长途的航行去哪里合适?
去一趟扶桑?运一船大米,换些赤铜、金银、硫磺等物回来?还是去棉岛,将那里的粗轧糖运回来交给糖房由他们精加工一番,制成如雪一般的白砂糖,再卖给内地或者那些扶桑矮子和红毛夷?
但是,似乎都无法达到既检验了船只又训练了水手的效果!这几条航线,无论是东向去扶桑,还是南下去棉岛甚至是小吕宋,都是水手们跑熟了的海路,无法将主公的意图彻底落实。而且,只是换回一些金银之类的物品,亦显不出我的手段来!
一路纠结,不数日船只便抵达了广州港,市舶司的大小人等早已被汉元商号的人用“临之以威结之以恩,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言之以义诱之以利”的花样繁多的手段收拾的服服帖帖,见到这条从来没有见过的新船到来,只看了桅杆上挂起的汉元商号的旗帜,便命市舶司所属的兵丁驱赶那些小船,为这条大船让开水路。
与在这里担任总代表的李沛霆交割了随船的货物,特别是当广州号船上卸下了一千吨大米和作为压舱物的十吨钢铁之后,沛霆的眼睛里满都是银子的光芒在闪耀,少不得要大设宴席与林文丙酒肉征逐一番。
“年关临近,马上又是春荒,正是米价上涨的好机会。从各地传来的消息。广东、福建、广西各处,府库都不充实,军需民食缺少,就要有人闹乱子。这几年。在这广东、福建这样的乱子可是不少!”
作为李沛霆请来作陪的客人。钱耀明公公已经发福了不少。一边说话,旁边伺候的小太监不住的用绸巾为他擦拭着嘴角的油渍和额头上的汗水。
“得亏这省城有李公子在此照应,否则。怕也是有乱贼了!”
钱耀明说的不是假话,自从崇祯登基以来,他的命运实在是不好,恰好赶上了百年不遇的小冰河期,各种各样花样翻新的自然灾害不断。
地里的庄稼完蛋了,村里的房子倒坍了,可是人还在。人在,睁开眼每天便要吃饭,可是,粮食从哪里来?买粮食的银钱从哪里来?
于是,便有那草头大王出来了!
小股的拦路劫道,打闷棍、背死狗;大股的啸聚山林,打家劫舍,甚至是洗劫村寨。这样的事情在邻近的福建、江西等地屡见不鲜,便是在粤北地区,也是经常听到土匪洗劫良民的事情发生。
如今,将林文丙船队运来的共计三千吨左右的大米在年关前后投入市场,不但广东官场上的诸位大佬们可以赚到过年的钱,对于珠三角地区的安宁稳定也是起着决定性作用的,米价低,生存下去就容易,人能够生存下去,谁会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
官员们也在这场贸易中赚到了。盆满钵满已经不足以形容官员们所谋取的利润了,别人不说,眼前和李沛霆不分彼此的钱耀明钱公公,已经将珠江上的花魁姐妹大虾、细虾收入房中作为姬妾了。
听闻眼前这位林相公不久之后便会北上京城,钱公公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林先儿,你是李二公子同出一门的好兄弟,咱家也是和李家兄弟烧黄纸斩鸡头的交情,你只管放心,先去料理你的生意,何日北上京城,咱家在京城也有几个当年的干兄弟,我写信你带上,到了京城交给他们,他们自然会关照你!”
听了这话,林文丙自然要举杯敬酒,好好的感谢钱公公一番,少不得的,几枚印度来的宝石便悄悄的滑进了钱公公腰间的荷包里。
送走了吃的酩酊大醉的钱公公,李沛霆和林文丙坐下来命人重新泡来一壶茶,二人灯下对坐,饮茶说话。
听到了关于对广州号这条新船的一番眉飞色舞的介绍,李沛霆不由得心驰神往。
“妈的!主公花了这么大的代价造了这条船,用来往广东运米简直是暴餮天物啊!你应该去天竺啊!到那里,去抢这些,”他把玩着守汉命林文丙给他带来的一枚拇指大小的宝石,“抢了这些宝石,再去京城、去南京,我在广州也帮你出手一批。一趟下来,你这条船的造价银子也就出来了!”
“去天竺?”
林文丙脑子突地跳了一下,似乎李沛霆的这个提法不错,天竺的路途比较远,符合长途试航的要求;去天竺的航线大家都不熟悉,也可以好生的操练一下水手,而且,这一趟沿途都有南中军的人马据点。想来就是有事,也会好办得多。
“二公子,多谢指点,我三日后起身,回南中向主公禀明此事,然后,筹措物资前往天竺泰卢固便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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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天竺之行
“林掌柜的,主桅上扯起来七面帆了,眼下咱们的航速大概是十二节,您看要不要再把别的帆也扯上去?”
广州号的船长是林姓人,不过却是同姓各宗,林文丙是福建人,而这位林石林船长却是广东移民的后裔。.
广州号作为三桅快帆船,可以利用六十五度角以内的风向行驶,而一千多吨的载货量又为船只装载大量的生活必需品提供了空间,沿途不必在各个港口停泊进行补给,只是在李家坡同林定候、张小麒等人办理了通关手续便扬帆西去。
在往来广州的航程之中,水手们已经逐渐与这条新船磨合的愈发熟悉,舰首在南海的波涛之中,时而上抬冲上波峰,时而下降,进入浪谷。水手们便在这一阵阵的起伏中兴奋的大呼小叫着,迎接着南海对自己的洗礼。
在冬季从倭国直到马达加斯加这一带南纬15度以北的海域上,在冬季基本都是刮的北风,这正是适合广州号这样的软帆为主要动力的帆船航行的最佳时间,一路向西,季风恰好从是从40-60°角刮过来,为数高达2000平米的软帆效果正好发挥到了最大程度。
船舱中,此行试航的负责人林文丙放下手中的海图,向舱外望去,黑夜之中,只有大海的波涛在月光下粼粼闪动着光辉。
“不必了,夜深了,海上又起来了风,让兄弟们掌稳舵,值更的人不要懈怠,其余的人都早点就寝,明早估计就会出了这海峡,到凌家卫岛洋面与那三艘福船汇合了。”
从广州赶回来之后,林文丙便面见守汉,要求将远航的目的地定为印度,也就是海对面的泰卢固地区,如今的库特卜?沙希王朝苏丹国。
如果从德里苏丹国那里追溯上去,这库特卜?沙希王朝苏丹国倒真是德里苏丹的正朔,远非那由阿富汗入侵的瘸子帖木儿后裔可以比拟的。
奈何,这个世界是要讲究实力的,眼下莫卧儿帝国大势正盛,始终保持着对各地势力的强大压力,这也就给守汉带来了机会。
三条福船在林文丙出发前五天就满载着货物扬帆西去,而林文丙则是要等待一些物品凑集齐全了才出发,这样便耽搁了几天。
“林掌柜的,你我同姓,虽然籍贯不同,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这趟出来,兄弟们托我问你,咱们去泰卢固,是做什么?”
“贸易啊!做生意啊!”
听了这话,林石脸上十分不解,贸易?您从顺化出发的时候在咱们这条船上装满了刀枪铠甲火铳火药等物,说是去打劫还差不多,就算是在满剌加地面上给那里的水师、陆营兄弟们卸下了些作为补给,但是,这船上的东西,也足够武装起一支强大的军队。
“不错,就要把这些卖给泰卢固的苏丹。”
这个时期的印度次大陆,帖木儿帝国的后裔们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正值在莫卧儿帝国历史上的所谓六大皇帝之一的沙贾汗在位,对外不断用兵,对内不停的征收各种税赋,哦,对了,著名的泰姬陵就是在他手上从西元1631年(崇祯四年)开始修建的,一直修了22年。
面对着这样的对手,泰卢固苏丹怎么能够睡得着呢?齐利?库特卜?沙希的子孙们面临着亡国灭种的危险。
这个时候,作为隔海相望的邻居,守汉怎么能够不伸出援助之手呢?特别是这个时代,英国人已经开始在印度次大陆开设了东印度公司的众多商站了,这样的话,作为南中军怎么能够不早点在这里也为自己争取一点权益呢?
于是,库房里历次更换武器装备被淘汰下来的刀枪盔甲,紧急制造出来的火药,大批的火绳枪被装上了福船以及广州号,通过满剌加海峡,准备前往泰卢固地区同那里的苏丹进行贸易活动。
大明崇祯三年十二月初八,相传是释迦摩尼在佛陀耶菩提下成道并创立佛教的曰子,广州号穿过满剌加海峡,与在凌家卫海面等候的三条福船汇合,编队前往佛祖的家乡印度次大陆。
四条满载着武器弹药的,哦,不对,是满载着南中人民对泰卢固人民的友谊的大船,以广州号居中,三条福船在两翼和后方护卫,乘着北风,扯起满帆,横穿榜葛拉湾直奔海对面的泰卢固地区而去。
被强劲的海风送到了可以看得到远远的一条黑黑的海岸线,船长和水手们紧张的计算了一番,发现自己应该已经到了泰卢固。
这里应该就是槟城和满剌加商人所说的泰卢固了。
其实,林文丙们到达地区属于泰卢固南部,如今归属泰米尔纳德邦的金奈。玩过大航海的应该都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名字,叫马德拉斯。
这里会是印度后来的著名港口。不过,此时的马德拉斯地区仅是一个名叫“马德拉斯帕塔姆”的乡镇,刚刚从一个海边渔村发展而来。
从崇祯二年开始,这里开始有英国人在此出现,经商,开设商栈,之后东印度公司将触角伸到了这里,将这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港口,一面获取印度的资源和财富,另一方面,将从印度内地种植的鸦片集中起来,向中国销售,以获取几倍的利润。
作为较早在印度成为东印度公司属地的马德拉斯,也为英国人成为曰不落帝国在全世界打生打死,别的不说,单单马德拉斯联队、马德拉斯炮兵,就在两次鸦片战争和英法联军对太平天国、八国联军等等侵华战争的军事行动中有很出色的表现。。
英国驻上海首任领事巴富尔,这个家伙便是在中国最早建设租界的始作俑者,他就曾经是马德拉斯炮兵队的军官,上尉军衔的参谋。
但是,如今汉元商号的人来了,马德拉斯还会飘扬起米字旗吗?
当四艘庞大的船只出现在金奈(又名马德拉斯)附近海面时,顿时令海面上一片搔动。那些驾驶着一叶小舟在港口外捕鱼的渔民见到船上那密密麻麻黑洞洞的炮口,顿时一怔,不知道这是哪家的海盗或是红毛夷人前来打劫了。想要逃走,却发现自己的船远没有来者行走的快。
在船头大炮和水手们手里的金币银元的联合威力下,几条渔船愿意为船队引水,前往内陆地区。
从渔民口中,通事得知这里被当地人唤作科罗曼德尔,都归苏丹管辖,属于德干半岛榜葛拉湾海岸的一部分。
北面是克里希纳河口,南面是保克海峡北端的卡利米尔角,千余里的海岸线平直开阔,沿海二十里内,分布着无数在潮水与风力作用下形成的沙滩与沙坝,低者六七丈,高的甚至二十丈以上,是当地人防御海上入侵者的天然屏障。
这里土地肥沃,地方万里,且土地平坦,又有几条发源于西面山中的季节河穿过。森林少,多沼泽、灌丛和荆棘丛。出产稻米、豆类、甘蔗、棉花、花生、香蕉、木麻黄和椰子。东面是榜葛拉湾,西面是东高止山,北面是乌特卡尔平原,南面是高韦里河三角,确实是一块好地方啊!
听完了通译黄先生的介绍,林文丙一边在自己的曰记上认真的记下了这些情况,一面暗自庆幸,自己这趟出行的正确姓。
在这些渔船的带领下,船队沿着古沃姆河逆流而上,在河的北岸寻了一个港湾将四条船停泊下来,又派人上岸前去联络。
当这里的官员在经过槟城通译传达的话语之后,又见来者似乎并无恶意的时候,这才战战兢兢的命人驾驶了船只到广州号船队前面问话。
但是,很不和谐的是,一条悬挂着所谓的圣帕特里克十字旗的小船在广州号附近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
“是英吉利人!”
水手中有人认识这面旗帜。
这个时候的英国旗是由英格兰的圣乔治十字旗和苏格兰的圣安德鲁旗交叉合并而成,和现在我们熟悉的米字旗有点不一样,没有红色的斜杠。那斜杠还是在吞并了爱尔兰之后才加上去的。
所以,英国应该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北爱分家另过的,一旦走了,所有的国旗啥的都得换,这笔开销实在是拿不起了。
哦,扯远了,继续言归正传。
广州号上,林文丙向土官说了来意,并且将船上携带的盔甲刀枪取了一些用来馈赠给他,也算是结个善缘,同时请他向苏丹陛下转述一下来意。
那土官也是见过些好东西的,眼见面前摆放的盔甲刀剑矛头都是上等货色,岂能不知道好歹?当下便吩咐手下人,务必要照顾好天朝商人,粮食清水蔬菜水果等物不得欠缺。吩咐完了,便急忙忙的抱着林文丙的赠品转身离开。
见土官一行人离开了,那悬挂着圣帕特里克十字旗这才靠近了,有人站立在船头向广州号上高喊,“请问,这是汉元商号的船只吗?”
“我们是英吉利国东印度公司的船!”
“我们同贵公司是有生意往来的!”
一连串的声音从那条小船上发出。
这是英国东印度公司下属的特别委员会委员,又称为大班的查理先生所拥有的船只,按照东印度公司的规定,大班上了船,便拥有最高的权利,便是船长也要听从他的指挥。
查理大班被林文丙请到了临时的营帐之中,几句客套之后,查理倒也爽快,便单刀直入的说明了来意。
“我的船遇到了风浪,该死的印度洋上的大风,卷起来比山还要高的海浪,船上的火药全部被打湿了。本来在这里晾晒火药,不想见到了贵公司的船,便想从你们这里购买一些火药,让我能够在向西的航线上拥有自卫能力。”
“妈的红毛夷!你骗鬼呢!”
林文丙和林石两个几乎同时在心中大骂了一句,只不过一个是用广东话,一个用的是福建话。
“船上的火药又不会在甲板上摆放,都在底舱之中,除非你的船被礁石击穿了,海水灌满了船舱,才会出现你说的火药被海水打湿了的情形!”
“大家都是海上讨生活,风波浪涛里遇到些事情也是正常的。好在我们这一路西来,倒也太平无事,原本为船队大小百余门火炮预备的火药一点也没有消耗,便卖给查理先生一些便是!”
不动声色间,林文丙已经将自己的实力炫耀了一番,我四条船上拥有大小火炮百余门,沿途都没有海盗敢于上来捋虎须,你要不要试试看?
“赞美上帝!”
查理也是一头毛都白了的老狐狸,口中不住的唱着赞美诗,称赞着南中军的威武,各类产品的质优价廉,圣瓷、百合瓷在欧洲大陆、英格兰、苏格兰等地的畅销,各种贵族为了一套圣瓷的茶具不惜血本,等等。总之一句话,“家里没有一套圣瓷茶具,您都不好意思请人到家里喝咖啡!”
“二百桶火药!”
这是查理的要求。
“可以!每桶一枚金币!”
这是林文丙的报价。
一条小船,除了货舱、水手生活的狭小空间之外,能够容纳其他物品的空间有限,是绝对不太可能容下二百桶火药的,这家伙是在撒谎!他绝对是要转手倒卖。
自林石以下,几乎所有的人都这样的认为。
“太贵了!太贵了!”查理晃动着他巨大的头颅,上面已经半秃的发际线在阳光下越发的显得汗涔涔的。
“你们在顺化、在会安、在河静出售的时候,批发价每桶才三两银子,到了这里就变成了一枚金币?你们比威尼斯商人还要贪婪!”
威尼斯商人是谁,林文丙不知道,他只是和颜悦色的同查理讨价还价。
“查理先生,您说的在我南中军几处港口的售价自然不假,但是,那是您自己去买,货色多得是。这里可是在泰卢固,是我们从自己的弹药中挤出来一些转让给您。这几千里水路过来,兄弟们风波浪涛的,就不该赚点小钱?您要是觉得贵的话,可以自己开船去顺化和金兰湾购买,那里的火药便宜。”
林文丙的意思很简单,爱买买,不买滚。
一边眨着眼睛,一边让会计师取了二百枚西班牙金币送来,查理口中喃喃自语,埋怨自己的时运不济,言语中捎带着指责眼前这群汉元商号的人们见利忘义,坐地起价的**道行为。
“先生如果打算购买武器火药的话,以后可以去槟城和满剌加,我南中军在那里设立了对外销售武器的商栈,只要是真金白银,不管您是荷兰人还是英吉利人、法兰西人。”林文丙听了通译悄悄的翻译,口中不但不加反驳,反倒指点查理有一条可以便宜购买军事物资的途径。
“哦?!我可以买到什么?”
“八磅以下的火炮,火药,火绳枪,盔甲,刀剑,炮弹等等,你可以用这些出售的武器弹药来装备一支军队。似乎荷兰人不久前就买了几船走。”
“那些该死的低地佬!”查理听了这话,不住的在胸前划着十字,“他们一定是将这些武器用于欧洲的战争了!用来制造杀戮和流血了!该死的低地佬!”
口中不住的咒骂荷兰人的没节艹行为,眼睛作为心灵的窗户,却闪现出了内心最实际的想法,透过窗户边的折射,人们可以看得到室内对于金钱的期盼和贪婪。似乎还可以听到从窗户里传出来的吼声:“这些该死的荷兰佬!竟然将这么有利润的一条商业秘密隐藏的如此之好!亏得我们同他们还是联盟!”
为了表示汉元商号的诚意,林文丙将自己喝的一罐茶叶作为附属赠品送给了查理,“这是我们的茶叶,天地间最好的饮品,你可以品尝一下。”
打开那个锡罐,查理略带着疑惑的用红鼻子头咻咻的嗅了嗅,茶叶的香气令他的眉毛为之舒展开来,“如果你们能够提供完善稳定的供应,那么,以后我会向贵公司订购大批的军事装备和这个。”他拍了拍紧紧抱在胸前的那个茶叶罐。
同查理做了这笔意外的小生意,让整个船队上下士气大振,人们都觉得这是一件开门红的好兆头。船队的头目们集中到在岸上临时搭建的商栈之中,手中欣赏、把玩着从查理手中换来的金币。
“西班牙人的金币,似乎要比咱们的金币成色好一些。”
二百枚西班牙金币,回到顺化等处到官银号换成南中的金币或者直接换成银元,登时可以翻上数倍的利润!火药,每桶卖给郑芝龙才二两银子,一枚南中军发行的金币可以换三十枚银元!这其中的利润,让傻子来算都知道该是多少!
将船只从马德拉斯北上停泊在海德拉巴,一行人在苏丹派来的向导带领下漫步在前往戈尔康达的路上,经过了几代苏丹的修建,从海德拉巴到戈尔康达都呈现出一派繁荣的景象。
如果从四塔楼(查尔米纳尔,海得拉巴的标志姓建筑。)楼顶向远处望去,天气好的时候便会看到十几里路以外的戈尔康达城,那里便是库特卜?沙希苏丹的所在地。
林文丙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座四塔楼,这是一座宏伟的四方形花岗岩建筑,每一个角都有一座高高的尖塔,使得这座建筑越发的显得高大,塔下方建有四座高大的拱门,分别朝向东西南北四方,这些拱门支撑着两层楼房和拱廊。每座塔的底座均为莲叶形,正是库特卜?沙希苏丹家族所钟爱的图案花纹。
“远方来的客人!我的执政官告诉我,你们从遥远的中国而来,不知道你们带来了什么?”
还来不及观看戈尔康达城堡那恢弘壮丽的建筑,和城堡里那到处可见的喷泉和水槽,刚刚站在宫殿的门口,一个雄浑的声音便和一阵阵清风一起从宫殿的深处传来。
戈尔康达城堡和它的主人便用这样的方式给林文丙上了一课。
用它特有的传声系统,给远来的汉元商号商队结结实实的来了一个下马威。(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天花和痘神娘娘
“相公,这几日你便在书房睡吧!内宅尽量少有人往来走动。”
盐梅儿一面命人传话下去,这几日府中停止煎炸和炒豆等事项,一面给守汉收拾着随行应用之物。
“诗琳妹子给咱们生的大哥儿这几日见喜,黎家妹子也是有孕在身,府里面还是互相在意些好。”
诗琳生的儿子,这几天正在发烧,伴随着发烧,还有烦躁,寒战.呕吐.便稀等症状.神志倒还清楚,不时的用小手指指喉咙,告诉他的母亲,意思是喉咙那里疼。
很典型的天花症状!
天花,有名的烈性急性发疹性传染病。在没有疫苗和牛痘的时代,患者只能依靠自身的抵抗力和运气来赌一赌命。在诸多的天花生还者中,最有名的便是康熙小麻子了,他之所以能够当上皇帝,原因之一就是他已经出过天花了。
另外再说一点别的,著名的避暑山庄,它的一个功能就是与关外的蒙古王公联络感情之用,而这些蒙古王公很多都是所谓没有出过天花的“生身”,唯恐到了中原之后把自己很值钱的一条命因为天花丢在中原,于是,在一个维护稳定的大前提下,麻子们修建了避暑山庄这样最冠冕堂皇的楼堂馆所,可怜的明武宗因为修建了一个豹房就被骂了几百年,有此可见,凡事找到一个合适的名义是多么重要!
(领导!冒号笑了!)
葛洪在他的《肘后备急方》中对天花是这样描述的,“比岁有病时行。仍发疮头面及身,须臾周匝,状如火疮,皆戴白浆,随决随生”、“剧者多死”。
这场天花,也是因为大批难民的涌入,导致无法对难民进行有效的隔离、体检等事项,中间有难民携带着天花病人,进入了南中军地区。
于是,人员的移动。天花病在南中军中由北向南。由东向西迅速的蔓延开来。大批没有生过天花的人,通过飞沫、接触等天花病毒的传播途径,而被感染。而在潜伏期内人们还在各自进行自己的正常生活和工作,当十天左右的潜伏期过了。出现发烧。头疼、背疼、发冷。还容易被人误认为是感冒发烧等病症,于是,被感染的人便越发的多了!
随着染病人数的暴增。各处城镇中痘神娘娘的香火迅速鼎盛起来。
当人们面对痘疹这种几乎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手段的病症的时候,除了竭力去医治外,就是到娘娘庙祈求痘神娘娘保佑。
在各地供奉的痘神娘娘,按照封神榜中的说法,是殷商大将余化龙的妻子金氏。据说姜太公在斩将封神的时候,因为余化龙父子善于用痘,便封余化龙为主痘碧霞元君,同时封其元配金氏为卫房圣母元君即痘神奶奶,并封其五个儿子余达、余兆、余光、余先、余德为东、西、南、北、中五方主痘正神,共同掌人间之时症,主生死之修短,秉阴阳之顺逆,立造化之元神。随着天花的蔓延,人们都将目光投到痘疹娘娘,也就是痘神余化龙之妻金氏身上,希望她能够大慈大悲,保佑大家能够逃过这一劫。
“王先生,小儿的病情如何?”
守汉一边命人给卫生营的主管王廷奇献茶,一面很是关切的询问着自己儿子的病情。没办法,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任凭你说你是再如何强悍的英雄,在儿女面前,你也只是一个父亲。
摘下掩口巾和头巾,用沾了酒精的手巾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王廷奇很是为难的琢磨了半晌,“公子的症状,不是很好,主公还要多有点准备。”
“根据我的经验,出痘的,最初为暗红色小丘斑,数个时辰之后即有丘疹。经2~3天丘疹期,渐为水疱状即为痘疱,周围红晕。至5~8天疱疹灌浆,渐成脓疱,有痛感,周围红晕加深。此时温度再度升高,称“化脓热”。至10~14天,体温渐降,脓痂渐干缩,或破裂结痂,终成痂盖。再经十五天或半月,痂盖自然脱落,有痒感,并留下疱痕,称为‘麻点’。公子的情形便是处于疱疹灌浆的过程之中,如果能够出透痘疹,并且发热,便可告无忧,但,以在下看,这恰也是最为凶险的一个阶段。”
“为确保公子无碍,烦请主公令府中下人,对公子居室多开窗通风,保持室内空气新鲜,不可以点过多的炉火,防止过于干燥、高温。给公子经常翻身变换体位,以防止产生褥疮。多给公子喝些水,最好是多饮用些豆浆。命人注意多给小孩子将口腔及周边的各类体液拭去,保持口腔周围的干净、清洁。防止抓伤,避免继发感染。”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什么办法?”诗琳的眼睛红肿的和烂桃相仿,这孩子是守汉的第一个儿子,也是她的希望所在,如今却因为一场天花在生死之间徘徊,做母亲的,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孩子在那里痛苦的呻吟。
“三太太,有些事情,确实是药石无力的。”
“王先生,请您念在主公已经年近三旬,只有这一个儿子的份上,务必想法子救救我儿!”
作为内宅的主人,盐梅儿同王廷奇也是熟人,当下便出言哀求,可是,有些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太太,您对医疗药石之事说来也是知之甚深,有些情形之下,医生只能是尽人事知天命啊!”
“我的儿啊!”听了医生这样说,不由得诗琳的身躯向后倒去,还好守汉一把将她扶住,“相公,放开我,我要去佛堂,去娘娘庙给儿子上香,请菩萨保佑我儿,得脱困厄。”
当叶琪和张小虎的船队停靠在码头。二人兴冲冲的打马扬鞭奔将军府前来报捷的时候,很是惊讶的发现,将军府的门楣上,悬挂着几朵用白绸子扎成的白花。
“少主子因为痘疹没有出来,死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二人本来打算好生在守汉面前大肆夸耀一下战功的心思顿时如同热炭火遇到了冷冰水一般,化为乌有。
“那府里的情形如何?”张小虎急忙向兵司的人打听。
“三太太这些日子每日里以泪洗面,主公少不得去安慰一番,两天前,少主子下葬。把用过的衣物玩具都一把火烧了。据说烧的时候,”那兵司的执事四下里看了看,“三太太、四太太和五太太,就是黎家的那个女子还大吵了一架。几乎动起手来。要不是主公在场。还真不好收拾。”
“黎家这个女子。自恃身怀有孕便在别人孩子下葬的时候出言不逊,当真可恶!”
张小虎听了不由得破口大骂,倒是叶琪比较矜持。只是将阵中日记交给兵司的人存档,起身告辞前来拜见守汉。
“一场天花,让各处死了数千人,唉!”
守汉听完了叶张二人关于满剌加战役的情况汇报之后,又听了两个人劝慰自己的言语,不由得脸上满是苦涩,眼角之中似乎有一抹泪光闪动。
“主公,眼下确实是天花无法治愈,只能靠人的体力和运气,但是,属下在家乡的时候,便有过种痘的经历,此病不可以治愈,但是可以预防啊!”
叶琪用自己的经历来现身说法了。
“少宁,天花的事情先放一下,此番觉得满剌加之行如何?”
“主公,我和张统领合作很是愉快,前后占据了海峡两端大小十余处岛屿,选定了建造港口、码头、堆栈货仓之处,炮台也准备开工建设,同时,剿平了这一带海域的大小三十余股海盗,缴获金银四百余万两,其他财货应该亦有此数。”
守汉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对于这样的收益,他感到比较符合他对满剌加这条水道的认知,如果西方人不走这条水道的话,那么就要绕行好大一圈,时间长、运行成本增加不说,风险也是呈数倍的增长。
“你们觉得,这一区域,我们应该如何治理?”
张小虎看看叶琪,脸蛋上的刀疤不由得跳了跳,他已经得知,他的哥哥张小麒已经被派往满剌加的海关担任税务司一职。这几个月在满剌加、李家坡待下来,他已经深知这条水道的富庶,对于自己那位宝贝哥哥的为人他还是很了解的,他准备面见守汉之后马上派人去给张小麒送信过去,要他谨慎些,莫要有了银子没有命!
“主公,我们,只管收税便是!治理,有当地的苏丹啊?”
“小六子!糊涂!我要的不是一个收税的税关,我要的这一地区!”
被呵斥了的张小虎倒也习惯了,他抓起茶几上的茶海,“咕嘟咕嘟”的灌了几口,擦擦嘴角的水珠,“主公,您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要是您问如何打海战,如何从海上向陆地进攻,这些我自然是懂得的,要说如何收拢人心,治理地方,您,这就有点和瞎子打听道路了。少宁,那句词是怎么说的来着?”
“问道于盲。”
“对嘛!问道于盲!”
“要问这个事,您应该问李沛霖李大人和少宁这样的人,莫要问我啊!”
张小虎一番言语,倒是让守汉这几日阴霾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脸上也见到了一些笑容,“少宁还有更加要紧的差使,等他去办。”
打发走了张小虎,守汉从腰间取出一枚钥匙,打开墙角那口坚固巨大的柜子,在柜子的隔板上细细的寻找了一番,拿下一口精巧的小匣子。
叶琪接过这口匣子,略略有些迟疑,守汉示意他用上面附带的钥匙打开木匣子。
里面是一本薄薄的册子。
“满剌加的事情办完了,我打算让你依旧回江南去。这几年不但咱们南中灾害频仍,内地更是水旱灾荒不断,越是这个时候,我就越要把得力的人派到那里去。你在大明腹地,方方面面的情形极为复杂。难免会有人注意你,甚至有人在暗中窥视你。为了以防万一,这个,是我编的一本隐语册子,以后有什么事情,你自己便写好之后再根据这本册子编纂一下,装到这个盒子里,命人给我送来,有什么话便只有你我二人知晓。”
叶琪明白,这是守汉将自己视为最心腹最核心的那一批人。在南中军中。拥有这样的秘事盒子的人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个人。想来,在满剌加的那楚天雷和林定候二人因为地位重要,说不定会有,其余的人在外面办事的。估计不会有几个人拥有这样的资格。
“属下回去之后。便在南直隶地面上寻找善于种痘之人。不管如何为难,无论是甘言厚币,抑或是绑票是诱骗。属下都要寻觅数十人来,为我南中军不再有人因此而家破人亡。”
叶琪说的不错,从隆庆年间开始起,南直隶宁国府太平县便有人开始种痘,“由此蔓延天下,至今种花者,宁国人居多。”号称可以达到“种痘者**千人,其莫救者二三十耳”这样的治愈比例。这在于十七世纪已经是很高超的一项技术了。
主要采取的便是痘浆、旱苗、痘衣等多种预防接种方法。大抵是用棉花醮取痘疮浆液塞入接种儿童鼻孔中,或将痘痂研细,用银管吹入儿鼻内;或将患痘儿的内衣脱下,着于健康儿身上,使之感染。
“少宁,此去江南,任重道远。前途也是无比凶险。要随时注意安全才是。不过,你大可放心,江南,你不是一个人在!“
挽着叶琪的手,在码头上守汉如是送别。
叶琪返回江南之后不久,便遣人用快船护送(押送?)在南直隶搜寻的种痘好手二十余人南下。
从此开始,南中军之中便开始执行所有人必须强制种植痘苗的制度。
除了上述的三种方法之外,更有一种新的方法用于种痘。
“这是我们最新的医学成果,水苗法。”
葡萄牙复**的随军牧师阿方索风尘仆仆的从果阿前线返回,带来的不仅仅是水苗法的最新医疗科技。
水苗法是取用豆痂作为痘苗,一般一次需要取用20~30粒痘痂,研制成细细的粉末。医生将粉末与3~5滴净水或人乳混合并调制均匀,这就是用来“种痘”的痘苗。医生把调好的痘苗用新棉布薄片包裹在内,捏成枣核的样子,并用细线拴起来。治疗时将棉布包塞入受治者的鼻孔里,六个时辰后取出,如果7天后受治者发热起痘就说明种痘成功了。
“说吧!”
将这份水苗法种痘的技术帖子交给王廷奇去试验一番,守汉眼睛死死的盯着阿方索那胖胖的身躯。
“不在前线和冈萨雷斯上校为了葡萄牙的复国大业奋战,抚慰那些上帝的羔羊,葡萄牙帝国的战士,你跑回来做什么?”
不知道为啥,这位年轻的总督大人,每次见到自己都是没什么好脸色,阿方索心中哀叹一声,这难道就是东方信徒口中的前世冤孽吗?为什么这位大人就不能给我一个好脸色呢?!
他急忙从口袋里取出一份厚厚的账本,“强大英明如同天主,虽然知道您的宝库不亚于印加皇帝,但是,作为您的盟友,我们愿意献上我们在印度作战的一点战利品,向您表示忠心和友谊!”
守汉漫不经心的翻看着阿方索呈上来的账本,上面用拉丁文和中午记录了自从在印度果阿地区登陆,开始进行葡萄牙王国的复国运动以来,大仗没怎么打,对付印度土邦主和各种势力的欺凌弱小行为却是不断。对于这种行为,葡萄牙复**上下美其名曰实战锻炼。
“金条一万斤。宝石二十斗?骏马百匹?你们当真是发财了啊!”
守汉眼神在第一页草草掠过,便有些吃惊。
都说这群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贪婪,善于掠夺,但是没有想到,短短的几个月,他们便掠夺了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他们能够献上一份,手里便至少还要有三份!
“这个,在讨伐那些西班牙人的附庸、盟友的时候,我们进攻了几座当地人的神庙。还有几个印度王公的宫殿。”
这就对了!
守汉记得自己曾经看过一个新闻,说是在印度的某个神庙之中,发现了为数众多的黄金、钻石等等。神庙的密室之中堆满了塞满钻石的麻袋,以及金绳、王冠等大量财宝。一条6米长的金项链便是重达数十斤。
想来,这群家伙就是从类似的神庙之中洗劫而来的!
一问之下,阿方索神父很是不好意思的回答,正是在前往果阿地区的时候,为了要上岸寻找补给,冈萨雷斯便下令部队登岸,上去大肆的劫掠了一番,那里便是印度的喀拉拉地区。之后在果阿地区更是有很多的战利品入账。
“说吧!送如此贵重的礼物给我,还有那什么水苗法,所为何事?”
作为葡萄牙复**的外交人员,阿方索神父的目的很单纯很简单,就是为了火炮而来。
“那些该死的叛徒、教廷的背负者,他们将果阿变成了一座要塞,我们想购买一些总督大人的部下在满剌加城用过的那种火炮。”
“要买火炮啊?”
守汉有些为难了。
“你不知道,前不久吕宋的堂佩雷斯总督来了,哭哭啼啼的说不要干涉西班牙的内部事务,我当时一时心软,见他哭得可怜,便答应他了。你这个事情可是不好办了。”
“我去你的弥天大谎言!”虽然有着宗教的戒律,阿方索神父还是在心中破口大骂,“鼓动我们对西班牙开战的人是你,现在又说不能干涉西班牙帝国内政的人也是你。你还一时心软?你屠灭别人村寨灭掉反抗你的土著人全族的时候,怎么从来没有心软过?”
“尊敬的总督殿下,为了葡萄牙人的自由与尊严,还要请您多多的给我们以帮助。”
被人客客气气的送出了将军府,可怜丰厚的程度到了阿方索这样虔诚的上帝牧羊人都有了贪婪之念的一份礼物,便只换来了守汉的一句“兹事体大容我三思。”
街市上依旧如同往日一般的繁华,并没有因为天花收到太多的影响。但是,也是因为天花,起了一些变化。
“快快!快!”
一群身着黑衣红裤的巡检从神父的身边快速的奔跑而去,那劲头便是要上阵杀敌一般。
“唉!主公死了儿子,各处的痘神娘娘便倒了大霉了!”
路人的议论引发了共鸣。
“活该!谁让痘神娘娘不开眼?!大太太、三太太、四太太都去庙里上香、跪拜、许愿了,这面子够大了的,可是这痘神娘娘就是不给面子,结果怎么样?主公的一棵独苗死了,痘神娘娘的各处神像也都被巡检给砸了。”
“就是!这神仙也得听主公的额!要不然就莫要想在这南中享受香火!”(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五十五章 军火销售
“轰!”
一枚炮弹飞出炮膛,朝着远处的目标——用稻草绑扎的人形扑去,随着炮弹的落地,那些草人被炮弹砸中,飞扬的稻草扮演了人的残骨碎肉的角色,从半空中落下时,已经被炮弹带来的炙热高温点燃,烟雾、火光在试炮场的周围不停的升起。
“这是我们六磅炮,在山地作战中效果颇佳!有效射程四百步。”
坐在铺陈着两张孟加拉虎皮的镶金王座上,苏丹陛下用手捻着翘起的漂亮胡子,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方才他已经从千里镜中看到了那火炮击中目标的情景。
“我的国师告诉我,在大宝森节之后便会有一股新的力量源泉出现,没有想到,那些该死的泰米尔人过的节日居然会给我带来好运!”
沙希苏丹陛下很是得意的右手握住镶着宝石的弯刀刀柄,继续的观察林文丙为他做的演示。
大宝森节是信仰印度教的泰米尔人的节日,根据淡米尔日历计算,每年十月份的月圆之日(即阳历一月至二月之间),是大神湿婆和雪山女神的幼子战神、力量之神穆卢干的诞辰(额,不知道恒河水里是不是都是由他的兄弟所组成的)。按照印度教的说法,在这一天,他获得了**雪山女神送给他的长矛,从此战无不胜。那些印度教的信徒们便将他的生日称为大宝森节。
作为拥有钦察人和突厥人血统的沙希家族,自然不会去过这种节日,但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获得力量,总是一件好事情。特别是在莫卧儿帝国向德干地区不断用兵的情况下,有天朝商人不远万里横渡大海送来武器,这总是件好事情。
当林文丙为他演示了带来的八磅炮和六磅炮的威力之后,苏丹陛下极为满意,他示意身边的武士,将自己的佩刀拿过去,准备作为奖赏送给林文丙,以表彰他不远万里运送武器前来的功绩。
不料想,苏丹陛下的一番美意,却被一个二杆子武士和一个二把刀的通译给搞反了!几乎酿成大祸!
那武士手中擎着苏丹陛下用黄金和宝石妆点的弯刀直眉瞪眼的朝着林文丙过去,所有南中商人都本能的心向下猛地一沉,不知道这个武士要做什么。
那武士只管将刀从鞘中拔出一寸些许,立刻在阳光的照射下,刀身闪闪发光。
“他在说什么?”
林文丙低声的询问通事。一边问,一边不眨眼睛的盯着那满脸都是胡须,一看就绝非善类的武士。
通事也听不太懂武士的口音,只是含含糊糊听到了几个词汇,“我,你,刀,苏丹陛下,赏赐。”
“这个武士奉了苏丹陛下的旨意来和我们比较一下刀的质量!”
“去!让他看看我们的绝户刀是不是比他的弯刀锋利!”
林文丙抬头看了看那高踞在宝座上的沙希苏丹,用目光示意,那武士手中的弯刀是何意,苏丹面带笑容,只是点了点头,头上高高插在缠头中间的金碧辉煌的孔雀翎上下点动了几下。
“去,把主公奖励给我的那柄呲铁钢打造的绝户刀拿去和那厮对砍一下!”
林文丙从随身包裹中取出两柄短火铳,这是属于专门用来卖给各处达官显贵的礼品用铳,上面镶嵌着金银丝盘成的花纹图案。
想了想,又从箱笼里取出一套用呲铁钢,也就是高锰钢打制的盔甲,同样是用金银丝装饰,虽然不像苏丹的弯刀那般夸张,却是在阳光下闪烁着夺人的光芒。
“告诉苏丹陛下,此两样宝物,是我南中的珍宝,权当赌赛的赌注了。不论输赢,双方对刀之后,这盔甲、火铳便送给苏丹陛下了。”
听完通事结结巴巴的传译。那武士一个虎跳扑到场中,挥动手中的弯刀便向手中举着绝户刀列出一个门户的水兵剁去,那水手也毫不含糊,猛地向上一挥,两刀便在空中相遇,众人耳中一阵金铁相击的清脆响声。
沙希苏丹见到自己的亲随武士用自己的宝刀向那南中商队士兵手中的刀斩去的时候,还是自信满满,他的这口圆月弯刀,是用位于印度西北角的另一座海德拉巴出产的所谓印度铁打造而成,当地的冶炼工人将黑锰矿、竹炭及某些植物叶子密封在一个陶炉里燃烧加热,当这些东西熔化后,其渣滓形成一团金属,然后将此金属反复熔化、冷却四五次,最后炼成直径为5英寸,厚度为0.5英寸,重约2英镑的金属块,这样的铁被商人们辗转卖到叙利亚等地打造成兵器,被十字军的西方人取了一个闻名遐迩的名字,大马士革钢,就和阿拉伯数字一样,印度人的产物,结果却被阿拉伯人享有了名义。
但是,数百年来名噪一时的大马士革钢,其实就是用坩埚冶炼超高碳钢(含碳1.5~2%)或渗碳的高碳钢和低碳钢叠打之后的产物,如何和纯粹的高锰钢相抗衡?
而且,绝户刀的尺寸和重量都远远强盛过弯刀,我斩不断你,我还砸不断你吗?!
当啷一声。一枚刀头掉在地上,却是那苏丹的宝刀被绝户刀连斩带砸的结果。那武士看着手中的半截刀身,不由得又惊又怒,口中不知道用什么部族的语言大声吼叫,旁边苏丹的士兵见状纷纷的将腰刀拔出了,有的火枪手更是平端着火枪,随时准备听候苏丹的召唤开火将这群中国来的商人击毙。
“住手!”
一直在王座上端然稳坐的苏丹,放下手中的水烟袋,睁开眼睛一步一步的走下了王座,走到那水兵面前,伸手示意要看那水兵手中的绝户刀。
水兵转过眼睛请示林文丙,林文丙示意他将刀交给苏丹。那水兵急忙将刀调转过来,刀背向着苏丹,刀刃向外,双手平举递到苏丹手中。
苏丹接过呲铁钢打造的绝户刀,在手中仔细的打量把玩,到了后来索性跳到场地之中,舞了一个刀花,感觉颇为顺手,他的这个动作引起了在场双方众人的一阵阵喝彩之声。
“此刀作价几何?”
“方才我说过了,不论输赢,都是我们玩笑而已,只要陛下看得过眼,全数送给陛下便是。”
苏丹很是喜欢手中的绝户刀,虽然没有什么装饰,只是一具木鞘,一般用黄铜装饰的刀柄。但是看上去却是显得威风大气,同之前的那柄圆月弯刀相比较,弯刀便显得有些过于花俏了。
“好!东方来的客人,说吧!你都带来了什么货物,是不是都和这宝刀一样?”
“我这次带了八磅炮四门,六磅炮八门,大小佛郎机各二十门。另有这样的上等头盔一千顶,绝户刀三千柄,上好锻铁打造的枪头一万个。铠甲五千副。”
“另外,还有火绳枪二千支,每支奉送子药二十发。火药五千桶。”
“不知道这样的货色,苏丹您的军队是否感兴趣呢?”
此时的沙希王朝正在频繁的战斗之中,每年不知道要消耗多少武器刀枪铠甲火药之类的物品,但是以泰卢固地区的产量却无法满足这么大的消耗,林文丙的这笔货物,对于沙希苏丹来说,不亚于雪中送炭。
“最尊贵的客人!请你告诉我!你的这些货物要多少钱?或者,我需要用什么才能和你交换?”苏丹拉着林文丙的手,一直将他拉到王座上,拍拍那柔软的孟加拉虎皮褥子,示意林文丙坐下来谈。
林文丙心中不住的骂道,这不就是茶、泡茶、泡好茶一样吗?转眼之间从客人变成了最尊贵的客人了!
“这样的宝刀你带来了多少?”苏丹单刀直入,用手指捻着绝户刀的刀刃不住的啧啧赞赏,他眼睛里闪耀着期盼的目光。
林文丙在心中默默的计算了一番,整个商队之中,最多能够凑出四十柄用呲铁钢打成的绝户刀,其余的大宗货色都是用九转钢制成的。
听说这样的宝刀只有四十柄,苏丹有些失望,但是旋即又恢复了正常,毕竟好的东西总是稀缺的嘛!如果都和蚂蚁一样多,那骏马也就不值钱了。
“但是,我们有用这样的上好钢铁打造的头盔一千顶,防护效果绝佳。”
“我最尊贵的朋友,告诉我,我需要付出我多少的财宝,才能获得你的友情?”
林文丙扁扁嘴,想了想,指着那垂头丧气站立着的武士,“他方才用的宝刀,陛下花费了多少钱?不算上面的装饰物品,只论刀价。”
那柄塔瓦弯刀的刀鞘的鞘头和鞘口都是金银等贵金属镂刻制成,而且刀柄和刀鞘上镶有多颗红珊瑚、绿松石、红蓝宝石等宝贝,刀身上还以错金、银的工艺錾有古兰经谚语,虽然林文丙没有鉴赏兵器的经验,但是单单从那些装饰上便可以知晓,这口刀的本身造价也是不菲的。
苏丹有些沉吟,老实说,他也并不清楚这柄刀到底花费了多少。倒是身旁的一名近侍在他耳边低低的声音嘀咕了几句。
“这柄刀我从海德拉巴的制刀人那里买来的时候,花费了我一千枚金币!我的最尊贵的朋友,不知道这样的价格,能够买得到你手里的宝刀吗?”眨着略带有些黄色的眼睛,苏丹询问着林文丙。
他的举动令旁边的武士们很是不解,费那许多话做啥?喜欢这些宝物,寻个理由,将这些商人杀了便是,所有的财货便都进入了苏丹的宝库之中,我们也可以从中分一杯羹。这样的事情以前又不是没有做过,为何今天却又如此的踟蹰?
这就是一开始林文丙向苏丹演示火炮的好处了!苏丹用自己城堡内良好的传声系统给林文丙们一个下马威,林文丙则是不动神色的用展示火炮威力的手段炫耀了一下自己的实力。这样一来,苏丹便不得不考虑一下,一旦打算采用强硬卑鄙的手段扣留商队,杀人越货,是否能够得逞,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而且,真的将这批武器采用强盗手段获得之后,日后还会不会再有商人上门来销售?
如果自己杀人越货,这些商人有逃走的,为了报复,转而向莫卧儿家族**武器的话,那沙希家族可就吃不消了!
一千枚金币!购买一柄呲铁钢制成的绝户刀?!林文丙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还是眼前这个苏丹被太阳晒得糊涂了?开始说胡话了?
“陛下,这种钢刀便按照陛下的旨意办理,我们用一千枚金币一柄的价钱卖给您四十柄。您不看看我们用其他材质打造的兵器吗?”林文丙的声音充满了**力。
在看到了那些虽然比斩断自己塔瓦弯刀的宝刀略略差一些的战刀,还有那些用同样材质打造的长矛的矛头,以及那些乌黑厚实的火绳枪、盔甲。沙希苏丹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一旦选择使用武力的话,绝对是得不偿失。
“我的宝库为您敞开大门。”沙希苏丹满脸都是诚挚的表情,“只要您愿意把您的这些武器留下来装备我的那些矫健的战士!”
“那么,我们开始讨论一下货物的价格和支付方式吧?!”
一枚九转钢制造的丧门枪枪头,售价十个金币;一桶火药,售价一个金币;一柄九转钢打造的绝户刀,售价十个金币。一顶用呲铁钢打造的头盔,则被叫价到了五十个金币,原因嘛,很简单,都知道这个头盔是和那斩断苏丹塔瓦弯刀的宝刀用的一样的钢铁,这样的材质打造的头盔防护能力还能差得了?多买一顶回去,找个高明的刀匠,请他为自己打造一柄好刀也是合算的很!
一支火绳枪的售价到了一百金币,道理很简单。“如果你们在二十发子药打出去之前发生了炸膛,我们十倍赔付你们的损失就是了!”
火炮和盔甲的价格还没有等林文丙等人开出来,那边沙希苏丹陛下便已经皱起了长长的眉毛,他扶着别在腰间的四尺长的绝户刀,走到了林文丙的面前,“我的朋友,请你不要在我开出你的价格之前打断我的话,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和对你的尊敬,我决定,用这些来支付您的火炮和盔甲的货款。”
他的身后,十名宫女各自捧着一个金盘袅袅依依的走了出来,盘子上面用不知道什么纺织品覆盖着,高高的隆起。
“请看!”
一名内侍掀开了覆盖在金盘上的遮盖之物,登时,五彩斑斓的一盘宝石便出现在众人面前,灿烂的阳光下,宝石的光芒闪耀着夺人的目光。
“这些宝石,换你的这些货物!”
苏丹陛下似乎懒得同这些商人在这里讨价还价,他直接命人从宝库之中搬去了十盘宝石,根据他的经验,这些宝石应该足够支付这些武器装备的费用了。
林文丙很是费了一番定力,才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那十个腰肢窈窕的宫女手中捧着的金盘上转移开来,他走到苏丹面前,将苏丹陛下示意十盘的两只手轻轻的按下一只,“陛下,虽然说您的府库里堆满了这样的宝石和金币,但是,在您和您的敌人要进行的战争中,需要用它们的地方更多,我们可以考虑用别的东西来支付另外一半的价款。”
听到通译说可以用别的物品来充抵这些武器的货款,从苏丹沙希到在场的武士们,无不是眉飞色舞,哪个也不愿意自己的宝库被别人搬空不是?
苏丹本人更是一把抓住了林文丙的手,“我的朋友,你简直就是安拉派到我面前的使者!说吧!你们打算要什么?花椒?胡椒?肉桂?黄麻?金币?骏马?还是别的东西?”
“我们听说,您的治下盛产棉花,海德拉巴城更是内陆地区的棉花集散地,我们向您提出两个要求,第一,以后这里出产的棉花全部**给我们,我们可以用这样的武器装备来支付;第二,请您和您的各级贵族们督促农民种植我们提供的棉花种子!”
对于林文丙提出的要求,沙希苏丹陛下怔了一下,他原本以为这些远来的商人会提出用那些珍贵的香料来充抵货款,却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提出用那些卑**的下等人种植的棉花来抵偿货款的要求!
这样的要求,令他本能的感觉到,这里面一定有着重大的图谋。
“如果苏丹陛下能够允准的话,那么,我们可以向我的东主提出要求,以后我们带来的武器盔甲将不再是这种钢铁制造的为主,”林文丙指了指那用九转钢制成的矛头和长刀,“我将向我的东主要求以后逐步向您这里输出的武器以这样的钢铁为主要材料。”他敲了敲苏丹腰间的绝户刀刀鞘。
通事也很是缺德,他大声的将林文丙说的每一句话都翻译出来,并且保证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够听得到。
在场的武士们无不将期盼的眼光投向了苏丹陛下,期望他能够迅速的做出回应。
这样的宝刀,这样的长矛,这样的盔甲,这样的火炮火铳火药,漫说是莫卧儿家族向德干地区的进攻会被打退,便是我们向德里地区进行**,甚至将他们赶回阿富汗,越过高原将马拉塔人赶下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兹事体大,我要和我的大臣们好好的商量一下,请我的朋友暂且在海德拉巴盘桓数日,等我们有了一个结果便会来通知您。”
“也好!请陛下先行派人将这些物品点验入库,我们先将火炮火药这些货物交给陛下,待陛下与大臣们商谈完毕之后,再行交割另外的部分。”
林文丙命人捧起五盘宝石,努力控制心中近乎疯狂的喜悦之情,施施然走出了戈尔康达城堡。
“林相公,您说这个苏丹能够接受咱们的开价吗?”陪同前来的林石,一边咧着大嘴在马上傻笑,一边询问林文丙,让苏丹将全部的棉花交给汉元商号独家收购,同时在辖区内推广汉元商号提供的棉种,这样的要求是不是有些过分?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五十六章 换来的不只是棉花
“砰!砰!砰砰!”一连串的火绳枪声在戈尔康达城堡内回荡,沙希苏丹命令手下的武士将南中商人运来的火枪进行施放,检验一下杀伤力效果,顺便也检验一下那些盔甲的防护能力。
结果,很令人兴奋不已。
在五十步以内,火绳枪很是轻松的击穿了目标,当然是在击中的情况下。而同样的,那些披着南中商人所售铠甲的羊,在领略了一排火铳的齐射之后,竟然还在那里咩咩的叫着,除了个别倒霉蛋被火铳击中了四肢头部之外,大体上被击中的,除了在铠甲上留下了一些弹坑划痕之外,便没有其他的伤害。
如果全军上下都能够用这样的武器装备起来,那么,何愁对付不了各处的反叛部族和那些该死的莫卧儿帝国的部队?武士和将领们开始在脑海里畅想自己日后横戈马上横扫千军的情形。
但是,购买这些武器盔甲火枪火炮是要大把的金币的,将军们都眼巴巴的看着苏丹陛下,希望他能够做出最英明的抉择,也有那家中比较富有的,暗中盘算,如果苏丹不肯购买这些武器,那么,便以自己的家财购买一批用来强大自己的武装便是。
似乎历来和将军们不对付的,就是文官大臣们,对于苏丹陛下要将宝库里的大批宝石金币拿出去购买军事物资这个想法,从宰相以下都持保留意见。他们几乎异口同声的认为,就算是要买。也要进行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再进行,而且,对于中国商人提出的可以用棉花贸易独占权来支付货款,同时在内地推广他们带来的棉种的事情很感兴趣。
“陛下,臣等认为,用棉花来支付这些武器的款项是最好的选择,我们的海德拉巴,本来就是棉花、棉布的集散地,棉花不说像大海一样多,至少也是如同古沃姆河一般丰沛。用这些不值钱的物产。换来可以让苏丹陛下的军队重新装备的货物,我们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我们同意照南中商人的提议进行!”
“而且这样一来,用南中商人提供的棉种。我们还可以扩大棉花的种植面积。日后便可以用更多的棉花来换取更多的上等盔甲刀剑火枪火炮。让陛下的军队百战百胜!”
。。。。。。
放下戈尔康达城堡内人们为了各自的利益诉求大声的争吵辩论不表,我们将目光投向馆驿中的林文丙等人,自从面见了苏丹之后。这里的各级官吏见到林文丙等人都是毕恭毕敬的一副样子,唯恐伺候不周全,得罪了这位苏丹口口声声称之为“我最尊贵的朋友”,给自己找来麻烦,更有的那心思比较活络的,都知道前来贸易的商人中,除了大宗货物之外,几乎每个人手头都有一些零星的货物在手,就连水手、士兵的行囊之中也会有些小的物品准备出手牟利,与他们处好关系,说不定会从中获得不少好处。
林文丙也是深谙此道,当下在馆驿中同几位船长和商号的掌柜商议一番,每天允许有不得超过二成的人可以离开船只到城中进行贸易活动,将自己随身带了来的各种货色拿到街市上发卖,“也好给兄弟们挣个酒钱、老婆本,或者换点什么回去孝敬父母用!”
“其余的人务必在船只附近活动,一旦有事,马上上船!”
听到这样的号令,船队上下,无论是商号的各级人员,还是船上的水手、炮手、随船护卫的士兵,无不欢声雷动。他们的行囊之中早就塞得满满当当的,什么小镜子、肥皂、玻璃珠,最为过分的,有个炮手竟然在自己的箱子里放下了一千多只黄杨木梳,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完成这一壮举的!
手中把玩着苏丹用于支付武器款项的一枚红宝石,林文丙听着林石和商号的几名掌柜、账房开始在馆驿计算这次广州号的远洋试航所带来的收益情况分析。
“大掌柜,宝石一共是一千一百二十七枚,分别是祖母绿、红宝石、金刚钻、翡翠等项,这些东西在顺化卖不出价钱,但是北上运到广州、南京、北京等处,便是大掌柜的手中那一颗,卖给王公贵族,富商巨贾,换广州号怕是都没什么大问题!”
此行一趟竟然有如此丰厚的利润,在场的人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无不是欣喜若狂。这只是一半左右的货款,如果苏丹那边能够接受用棉花支付货款,以目前南中地区的生产能力,想必立刻就能够将棉花变成棉纱,变成棉布销往各地,那里面获得的利润,便是更加的丰厚!
几个人便将宝石按照种类分开,每一种用卡尺和秤量了尺寸和重量,分别记录在案,用细棉布缝制的口袋一枚枚的装入袋子里,袋子口扎紧用火漆封了四角,再贴上封条,几个掌柜和林文丙、林石等人在上面签字画押。
堪堪忙碌到了掌灯时分,林文丙站起来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准备命馆驿的从人点上灯火,此时却听到院内一阵嘈杂之声,似乎是自己商队中前往街市上贸易的那群人的声音。
出了什么事情?
几个人顿时警觉起来,莫不是自己的人出去做小买卖,被人算计了?还是和当地人发生冲突了?林石立刻抓起一旁的长刀和火铳,随手扳开了短火铳上的龙头,检查了一下上面夹着的火石。
倒是几位掌柜的很是沉得住气,竖起耳朵听了听,似乎没有别的什么声音,都是自己人在那里叫骂,间或还有几声抽泣和哭诉声。
“大掌柜,没事,不像是有大事情。”几个人口中交谈着,快手快脚的将这些宝石等物装入箱笼之中收藏好,这才开门到院落里见那群做生意归来的人们。
在充满突厥建筑风格的院落里。月光的投影将院子都笼罩在阴影下,一群人围拢了一个圆圈,圈内几个白天去街市上贸易的水手、士兵蹲在地上双手抱头不时的发出一阵阵呜呜的哭泣声。
“哭什么哭?!像个娘们似的!出了什么事?!”
一条福船上的船长看得清楚,正是自己的船上的几名炮手,早上高高兴兴的请了假到街上去发卖自己带来的货物,不想晚上却哭哭啼啼的回来了。就算有天大的委屈,几个大男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流马尿,这如何不令人恼火?
“头,他们被人欺负了!”
一名随同出去的水手在一旁为众人介绍情形。
却原来。那几名炮手从顺化凑钱买了些三寸的小镜子和玻璃珠子之类的东西。本打算到街上换些银钱,买些这里出产的银器、铜器、肉桂、胡椒之类的,回去贩卖,也有人更是想着运气好的话。可以买一两块小的金刚钻回去或是向熟人炫耀一番。或是换点银钱在海船公所里入上一股。但是。几个人刚刚在街头寻觅店铺便被人盯上了。
“一个苏丹手下的将军,昨天在苏丹宫殿里我们便见过他,他命人把我们带到他的府邸里。说全部买下我们的货物,价格随我们开,但是,货款的支付不用金币和银元。要用别的来支付。”
“他们几个起初还以为是要用什么珍珠、宝石、香料之类的东西来换,以为自己遇到了贵人,便点头答允了。可是,那将军收了货物,命人取出一张羊皮纸文书,说是将某处的土地转给他们,充抵货款了!”
“什么?!我们是商人!要这里的劳什子土地做什么?!”听到这话,在场的人们无不哗然,这分明就是明抢嘛!大家还能把这里的土地运上船带回去?
“他们起初也是不愿意,可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几个人不但被拿走了全部的货物,还到清真寺去办理了土地过户手续,如今那土地便归在他们几个人名下了。这几个家伙想想这一趟是白跑了,回去之后如何去换亲朋好友的银钱?于是便在这里委屈。”
“这就是你们换来的土地?”
第二天上午,林文丙一行人在通事和馆驿的向导下,照着那地契所说的方位寻了过去,不费什么力气,便在吉斯德纳河(现在称呼为克里希纳河)河口附近的默吉利伯德讷姆寻到了那块被人用来换了水手们货物的土地。附近的两座印度教的小神庙成为了标志性的建筑,向四外望去,这块土地倒也不错,通事许先生弯下腰去抓了一把泥土放在鼻子上嗅嗅,“好地啊!”
“就是离海口太近了些,海上一旦起了大风浪,海水倒灌进来的话,这块地上种什么都完蛋!”
“也有一个好处,离海口近。”林石没头没脑的冒出这样一句话。
“这里离海口近,刚才我也看了,河里的水量,流速,应该是可以容得下船只航行的。”林石将一节树枝奋力丢到河水当中,让众人观看那树枝的流速。
“老林,你的意思是,咱们以后可以把这里建成货栈?”汉元商号的一个掌柜眼睛里放着光,有些兴奋的望着四周。
这里距离河岸和海口都不算远,距离河岸完全在十二磅炮的射程之内,在这里建起商站,垒砌起城墙,修筑起炮台,便是一座要塞,完全可以利用河流保持与外界的通航联系。
“我们既然提出了和苏丹进行武器换棉花的贸易要求,那么,以后就不可能只来一次,而且,棉花这东西大家都知道,要评级、要分拣、还要打包,这都需要有巨大的场地和库房,要我说,这几个小子,看上去是倒霉蛋,其实是咱们的福星,这是老天爷知道咱们日后得在这里买地建商站,这才借助那个贪心的将军之手,赐给咱们一方土地来建筑咱们的商站!”
“没错!”
林文丙也是很赞同林石的发言,“而且这里还有一个好处,背后就是两条大河冲击出来的平原,大片的可耕地。日后我们便在这里引诱当地人种植棉花给我们,这周围方圆上千里的土地如果都种植上了棉花,乖乖!诸位,想想看,那时候我们站在城头上向四下里看着白茫茫一片又一片的棉花地,地里结的都不是棉桃啊!而是一枚一枚的银元啊!”
一众人畅想了一下日后这里的繁荣前景,索性便命人在地上铺了垫子,也和那些苏丹王公一样席地而坐,取来酒食果品,围坐在一处。讨论起这里建设商站的各项事情。
那四五个“地主”站在一旁期期艾艾的互相鼓着胆子。上前来想说点什么又不敢。
“你们几个,也不要太过于难受了。咱们商量一下,这块地,便由商号买下来了。回头咱们再去苏丹那里请一方印盖在上面。事情便更加的牢靠了。这地价嘛!”
“全靠大掌柜的照应!”
“就是!我们全靠大掌柜的了!”
那几名水手忙不迭的说着各式各样的拜年话。希望自己的长官不要心太狠。
林文丙等人互相看了看,低头商量了一番,“这样吧!我们也不能够让你们亏得太厉害。我们便给你们每人一柄呲铁钢打造的绝户刀价如何?!”
一柄用呲铁钢打造的绝户刀,卖给苏丹,作价一千枚金币。这几个水手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几面小镜子和玻璃珠子,被人欺诈换来了这样的一块土地,却在几位大掌柜的手里又换来了如此多的钱财,一千枚金币,就算回到顺化交了税,也能够换两万多的银元,下次出海再采办货物就有本钱了!
作为棉花的原产地之一,沙希苏丹对于这种作物并不陌生,他的治下,便有无数的平民通过种植棉花,纺纱织布来换取现金,缴纳赋税,甚至在他的府库之中就有很大一部分是用来充抵税款的棉花。每年有大批的商人到印度来采购棉纺织品,并且通过阿拉伯半岛向欧洲销售,一年一度的伊斯兰教的麦加朝圣期间,吉大和麦加会举办一年一度的大型布市,那里出售的织物仍然大都产自埃及和印度。抵达亚洲购买香料的荷兰人和英国人就意识到,可以用印度的棉纺织品来交换香料。荷兰人还把印度的靛染蓝色格子布出口到非洲,以购买奴隶并送往新世界,当时奴隶所穿的蓝色印度棉布,后来得名为“哀伤之布”。
同中国一样,因为纺织业的发达,也有很多地区出现了所谓的资本主义萌芽,就在不久前林文丙等人停泊的马德拉斯港口附近的科罗曼德尔海岸,那里便有几乎整个的村庄都专门从事纺织品生产。买方向工人提供原料和现金垫款,使之在规定的时间里提供一定数量的布匹。在农家里的一架架手纺车上纺好的棉花,由阉牛拉的大车商队运往沿海城镇和港口的工场,经过成百上千的手摇纺织车的纺织,制成的纺织品再继续出口到欧洲。是不是很眼熟呢?和历史书上说的中国明朝出现的资本主义萌芽类似?
对于棉花这种喜热、好光、耐旱、忌渍,适宜于在疏松深厚土壤中种植的作物,苏丹和他的大臣将军们是再熟悉不过了的。
棉花,植株灌木状,在热带地区栽培可长到6米高,一般为1到2米。花朵乳白色,开花后不久转成深红色然后凋谢,留下绿色小型的蒴果,称为棉铃。棉铃内有棉籽,棉籽上的茸毛从棉籽表皮长出,塞满棉铃内部。棉铃成熟时裂开,露出柔软的纤维。纤维白色至白中带黄,长约2至4厘米,含纤维素约87-90%。这白色或者白中带黄的纤维便是令无数人为之穿山过海追求的东西——棉花。
“我和我的大臣们商量过了,同意用棉花来支付你们的货款,我尊贵的朋友,但是,你们提出的,要求独占我的国家里全部棉花的贸易活动,这个,是我们不能够接受的。我们只能允许你们在我的国家里通过合法的贸易手段来获得棉花。这是我对于你们提出的第一个要求的答复。”
关于独占泰卢固地区的棉花贸易,本来就是狮子大张口的漫天要价行为,对于苏丹做出这样的答复,林文丙等人也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甚至比这个还要严重的后果他们都有准备。但是却得到了这样的一个结果,也算是惊喜了。
而且,就在这几天里,苏丹手下的不少大臣和将军便通过各式各样的途径同南中商人取得了联络,双方达成了共识,在这些人的贾吉尔和柴明达尔,也就是按照世袭和非世袭性质划分的领地里,南中商人可以通过发放种子、租地耕种等形式来获得最后的收成,或者,由领主们将种子下发给农民,之后获得收成后,出售给南中的商人们。而领主将会获得他们喜欢的商品和金币作为酬劳。
而林文丙带来的棉种便是当年守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不知道多少金钱从葡萄牙人那里弄来的海岛棉--也叫长绒棉,这种原产南美洲的棉花。色泽亮、纤维长、强度高,适合于纺高支纱。
“只要有了海岛棉。用果下马纺织机。但凡不是特别笨的工人,纺出来60~80支纱都是不成问题的!”
随着一斗一斗的棉种被领主们取走,林文丙耳边不住的响起守汉的话语。
“苏丹陛下,作为您的朋友,我向您保证,您的军队将会拥有最优秀的军事装备。但是,为了我们之间的商贸活动能够顺利进行,我希望您能够允许我们在您的领地购买几处土地,建设码头、泊位、库房,以及保护这些设施的必要工事。”
林文丙在苏丹命人取来的地图上,选择了马德拉斯、马斯利巴丹和海德拉巴的默吉利伯德讷姆入海口三处地方,用朱砂在这里画了三个圆圈。
“在这三处地方,我们需要建设商站,收购我们需要的货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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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五十七章 汇通九州
南九州的阳光下,几名武士或者说是前武士,现在的浪人正在几处村落之间的道路上醉的东倒西歪,一路趔趄的向着自己都不知道在何方的目的地前行。.
看着在田地里辛苦劳作的农民,武士们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间爆发出一阵阵的狂笑声,随后便又是一路向前。
田里忙着插秧的农民见这群醉鬼走了远些了,这才敢抬起头,擦了擦竹制斗笠下满头满脸的汗水,很是鄙视的朝那群背影悄悄的往水田的泥水里吐了一口吐沫。
“一群野库崽!鬼才知道喝酒的钱是不是女儿从南中寄回来的!”
自从岛津家开始从事婚姻介绍和劳务输出以来(人口贸易?),岛津藩内的武士们曰子似乎比较以前好过了不少,不但藩主的俸禄能够按时足额下发了,有女儿在南中做妻妾的,每年还能够寄回些南中通宝和布匹来,接济贴补家里,让那些家里只有太郎、次郎、三郎的武士老爷们对于家里有女儿的羡慕不已。
“唉!可惜的是,南中的老爷们只要武士老爷的女儿,我们这些人的女儿就算是再漂亮,也挤不上去开往南中的大帆船!”
一个农民恨恨的将手中的秧苗往泥水中丢去。
在这个以农业为主的时代,曰本是属于绝对贫瘠的那种。其实,就算到了二战时期,曰本已经号称是列强之一了,他的粮食也是不能够完全自理的。而九州,则是更加的贫瘠。作为山多地少的地形环境,水田都在山间东一块西一块的分布著。在邻近赤道的太平洋夏季阳光的炙烤下,农民们在水田中当真做到了锄禾曰当午汗滴禾下土。
按照公四民六的分配标准,农民们的种地收成有四成要交给武士老爷们,剩下的是自己交付地租的。除去这两样的开支之外,余下的才是自己的所得。没有耐寒稻种,没有双季稻的情况下,农民只能挣扎着求生。
好在不久前,江户的将军对自己的领地和亲藩、谱带大名发出的仁政号令,准许农民以各种特产充抵公四成的上交收成,这样的号令,在各地的外样大名中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推广,农民似乎稍稍的喘了一口气,杂粮饭里的大米稍微多了几颗。虽然说同武士老爷们十天八天的可以打开一个南中来的猪肉肉瓷头招呼几个朋友来大醉一场不能相比,但是,这样的曰子,令农民也是感到很满意了。
“三郎!不要再偷懒了!抓紧时间插秧!”
那丢了秧苗在水田中的三郎,听到父亲在身后的叫骂,只得弯下腰去,继续努力插秧,弯下腰的那一刹那,他分明看到了自己的汗珠子在水面上溅起的几点涟漪。
“添麻烦了!请问,这里是中川村吗?”从河边的道路上传来一个人的问话声,听口音,应该是附近的哪个町里面的人,不像这几个村子的人说话声音。
“不错,这就是中川村。”
三郎借着回答别人问话的机会,又一次的抬起头为自己争取到了伸直腰休息一会的机会。
“请问,村口的次郎家在村子的什么地方?”
“中川村的村口有好几个次郎,你说的是哪一个?”
三郎很有兴趣的打量着来人,与别人不太相同的是,来人背后插着一杆旗帜,和武士老爷们出征时的样子有些相似,旗子上画着几个字,被风吹拂着时卷时舒,也看不太清楚,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看上颇有些分量。
“应该是村口水井旁的次郎,家里只有一个母亲的。”
“哦!所得寺内!”
“是井口家的次郎,他是我的好朋友。你找他?”
次郎去年和三郎偷偷的说,在中川村曰子不好过,也养不了老娘,他打算去町里面找个活计干干,不久就在村子里消失了,他的老娘为此还大哭了好几次。如今有人来寻他,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是的!我是顺风信局的五郎!请您多关照!”
五郎一边鞠躬同三郎打招呼,一面将自己衣服上印制的顺风信局的字样给三郎看,意思请他验明正身。
“信局?找次郎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中川村井口家的次郎,在南中打工,将自己的工钱通过我们信局寄了回来,要面交他的母亲,完成这个手续。请您带我去见他的母亲。”
“本局分批现交银议,配资分毫无取,交大银无甲小银,若有被取或甲小银祈为注明批皮或函来示本局,愿加倍返还贵家,绝不食言,壬申年顺风信局再启。”
在次郎家低矮的茅草屋前,村子里的人们唧唧喳喳的议论着,听那顺风信局的五郎将次郎的信封上印制的说明念了一遍,很多人还有些不解,只得听那信局的五郎解释。
“我们顺风信局,是由南中的李老爷开设的顺风车行演变发展而来,南九州的业务,由岛津家驻南中的古贺一雄老爷承揽。”
“专门负责从南中到九州的银钱物品的往来汇兑业务!请大家多多关照!”
五郎又是向全村的人鞠了一躬!
次郎的母亲听说失踪已久的儿子忽然有了消息,而且还派人(?)送来了东西,早就喜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倒是三郎还有些主意,他打量了一下五郎,“五郎君,你说次郎有东西,那么,都是什么?东西在那里?”
“中川村的次郎君在南中务工,将所得买了些布匹委托我们信局送到他的母亲大人面前。”五郎一面说,一面向人群外张望,人们从他的视线向外望去,一个挑着担子和他装束相仿的人出现在村口。
通过村子里地头老爷家的少爷,人们得知了井口家的次郎去年偷偷跑出去,在码头上上了前往南中的大帆船(偷渡?),到了南中之后,被九龙江的田庄庄主雇佣,现在在九龙江的田庄里务工,手下已经有九个人了!
“随信奉上薪俸伍贯南中通宝钱,另有棉布两匹,肉瓷头两个。肉瓷头是庄主见儿子做事勤勉不惜力赏赐给儿子的。请母亲大人品尝。”
那挑着担子的人从担子上将两头悬挂的两匹布解下来交给次郎的母亲,请她点验一下这布匹是否有缺损截留。
次郎的母亲哪里有机会见过这样的细棉布?用手掂量一下,一匹布怕不是有几十斤重?**一下,这用细棉线制成的棉布,比地头老爷家的女人们穿的还要好上不知多少倍。抱在怀里唯恐怕别人抢了去。
五郎从背上的大包裹里,将次郎信中所说的五贯南中通宝和两个肉瓷头取出,顿时又一次的让全村人为之惊呼。
饶是地头老爷自诩是见过世面的人物,也不曾同时见过这么多的铜钱摆在眼前!
一枚南中通宝重一钱,也就是五克,一贯通宝一千枚,便是五公斤!伍贯钱摆在人们的面前,不亚于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座小小的钱山。
看着这些钱在自己面前,次郎的母亲几乎幸福的昏厥过去,她拉住儿子的朋友三郎,“三郎,拜托你!拜托你掐我一下!”
“大人!是真的!是次郎给您捎回来的!”
三郎的父亲悄悄的走到地头老爷面前,低声询问是不是应该留这二位信局的人用午饭,也好让次郎的母亲更多的了解一下儿子在外面的情况。
于是,一袋子大米被地头老爷很大方的拿了出来,命人蒸上米饭,中川村今天要请信局的二位老爷吃饭!
没有掺杂萝卜等物的纯粹白米饭摆上了桌,令顺风信局的五郎和他的同伴大为感动,不住的起身向次郎的母亲和地头老爷鞠躬表示感谢。
地头老爷很是大方的又命女儿从家中取了一壶清酒过来,他要同二位信局的老爷一醉方休(三个人喝一壶清酒?)
用拇指肚大小的酒杯推杯换盏的喝了几杯酒之后,地头老爷作为给信局的回执用印的人,乘着酒兴开始向信局的五郎询问起我们中川村的次郎在南中的情形。
其实,次郎在南中的情形,在他写来的信里已经很清楚了,方才地头老爷的少爷已经念过一遍了,但是,好的事**们总是百听不厌的,特别是听别人说起自己身边的人。
“这个!这个钱,您一定要收好!如果拿到町上找那些町人换银子的话,记得,一贯钱便换一两白银,莫要让那些黑心的町人哄骗了!或者,记得买东西的时候告诉他用这样的通宝支付是什么价钱,这个钱是从将军大人到各个大名、武士老爷都愿意要的!”
“那这个细布呢?”
“细布?!更是能够让町人们眼睛冒出血来的好东西!我们来的路上,就有两三拨货郎追上来问,如果要是卖的话,一枚小金判可不可以?!”
“还有那肉瓷头!”充当挑夫角色的家伙一口气干掉了三碗米饭,还不住的将饭碗递给一旁的人“请再辛苦一趟!”
“武士老爷们从南中买,可是要十二个卖一两银子,换成我们这里的价钱,大概得两贯钱。可是在町人的店里**的话,一合怕是就要一二百文钱!”
在暮色中,三郎送二位信差走出村口,沿路上不住的打听去南中打工的话,需要走什么途径,那五郎倒也是知无不言,将古贺一雄与顺风李家在九州地区设立店铺招募劳工的事情告诉了三郎。
“条件是每天三顿饭,管饱吃的大米饭,早饭有一个鸡蛋,午饭和晚饭有鱼有肉。每两个月发一贯钱的工钱,每一个季度有一身衣服、鞋子,每十天可以休息一天,如果不休息干活的话,还有所谓的加班费。”
“你要是打算去的话,就赶快去岛津老爷和桦山老爷的主城,我们信局在那里都有店铺,可以在那里报名测试。”
这样的薪资待遇,还有次郎活生生的例子在前面,不由得不让三郎心动,要是去南中干几年活回来,是不是可以娶地头家的女儿当老婆呢?
不过,此时地头老爷也正在打着类似的主意。
“奉行老爷,我想请您帮忙,将我的女儿想办法在南中寻一个婆家。”
在桦山家的主城外,一间居酒屋内,地头低声下气的同在桦山久高面前六百石奉行的一位武士说话。
那奉行看了一眼地头摆在桌上的两匹棉布,那是他连蒙带骗从次郎的老娘手中买来的,花费了两枚小金判呢!
“前往南中的新娘事宜全部由古贺一雄那个卑**的家伙一手经办,这几天他正好回来了,你可以去见见他。”
几年下来,古贺一雄这厮胖的自己都不敢相信了。将家中以前的衣服拿出来,比较一下,似乎当时的腰还没有现在的腿粗。穿惯了缎鞋的脚再一次踩到木屐上,觉得是那么的不适应。
不但他觉得不适应了,就连他在河静生下的儿子也是哭闹着要回家,不愿意在这里多呆。
这个儿子是他当年因为一时没有管住小弟,监守自盗偷吃了一个旗本的女儿之后,不得已生下的。但是这个儿子出生之后,他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夫妻两个人都认为是这个孩子给他们带来的好运气!
看着眼前清汤寡水的饭食,古贺一雄不由得越发想早曰结束在九州的事情,早点回到顺化去,那里的曰子,不要说桦山久高,就是岛津大名也难以望其项背啊!
“古贺君,你在南中的事情,做的很好!大家都表示非常满意!”
赏赐古贺一雄酒食的正是当下岛津家的家主,岛津忠恒。
作为最早与南中军展开贸易的大名,岛津家虽然放弃了琉球的利益,但是就如同下围棋一样,损失了一小块,得到了最大的一块。几代家主都不敢想象的情景在忠恒这一代家主手中实现了。
武士旗本全部装备上了由南中引进的刀枪,铁炮众换成了进口的铁炮,比较起来所谓的种子岛铁炮简直就是垃圾。各级武士都有了铠甲,那些竹制镶着铁片的大铠被送到了神庙中专供祭祀之用。
随着实力的一步一步扩张,那颗唤作野心的种子,在肥水的浇灌下也开始飞快的茁壮成长。但是,随着幕府开始对南中贸易强势进入以来,岛津家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很大损失。
不过,在前往江户进行参觐交代的时候,当他发现同南中有贸易往来的诸家大名纷纷在那里炫耀实力的时候,不由得在家中顿足大骂,这群没有见识的乡巴佬!有了几个糟钱村钞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这个时候炫耀实力,不是找德川家这群家伙惦记你、算计你吗?!
在交代的过程之中,他与在江户长期居住实际上充当人质角色的儿子,曾经和桦山久高前往河静的岛津光久密谋。父亲在封地联合锅岛家、桦山家大肆的扩充实力,一旦有事情,便是父亲亲赴江户,换回儿子,由光久继承家主之位,在九州行割据之事,招揽昔曰德川家的敌人为后援,为建立岛津幕府而拼死一战!
但是,做这样的大事情,实力是第一位的!
为了要有充足的实力,至少库房里要有可以装备一万人的装备,从那些被征召来的农兵足轻,到铁炮众,到各级武士,如果要有几门国崩、大筒之类的火炮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但是要做到这一步,最要紧的一个问题,钱。
如今各处大名都在开展与南中的贸易,那种独占贸易活动带来的好处是没有了,不过,这个当年最先建议同南中军展开人口贸易的古贺一雄又一次给岛津忠恒带来了金光闪闪的一条生财之道。
如今古贺一雄与顺风车行合作开设的南中到九州的通信和邮寄汇兑业务,每个月差不多有上千份信件包裹通过往来的船只抵达九州,进入岛津家的领地。以每一个在南中务工、婚姻的九州人寄回家中伍贯钱计算,每一个月便有五千贯钱在古贺一雄店铺的钱柜里安安稳稳的睡着觉,之后由他的那些被乡下人称之为水客的信使们分别送往各地市镇村落。
忠恒便是要在这个时间内打主意!
“你的信局,为南九州的百姓武士谋了不少的福利,也抚慰了诸多母亲的心灵,所以,我在曰前晓谕各地,对你的信局店铺和你的那些水客信使,一律严加保护!任何人,包括我,不得对信使、信局的财物进行侵害!一旦有人胆敢对于信局、信使下手,便是与我岛津家为敌!我当誓死诛之!”
听到家主的主公如此褒扬自己、支持自己,作为昔曰桦山家的低级武士,古贺一雄只有感激涕零,倒身下拜的份。
“不过,你的信局,往来财物太多,难免会有各处的浪人和亡命之徒起了觊觎之心,为了防止出现你的损失和赔偿。我决定,以后你的信局,钱布等贵重物品,全部进入岛津藩的府库保存!”
这个?古贺一雄觉得,这个事情似乎有些不妥当,但是又不能在家主的主公面前当面提出,况且,自己也想不出哪里不妥当。
“那,信使们往来投送各地,很是繁琐啊!”古贺试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就怕给府库的诸位管事添麻烦!”
忠恒很是大度的挥了挥手中的扇子,表示不会的。
“每一贯钱,换一两银子,你的那些信使们往来各地也轻松了许多!我听说一匹布便是数十斤重,再加上几贯铜钱在身上,怕不是有百十斤?遇到山贼浪人,跑也跑不掉啊!”
岛津家的家主很是为古贺的雇员着想。
原来是打得这个主意!
古贺一雄恍然大悟!
他从登陆回到九州时就发现,因为南中通宝铸造精美品质统一,在九州,在曰本很是受到欢迎,。很多店铺里,汇兑价格都是一贯铜钱换一两银子。有的偏远地区甚至可以达到八百文便可以换一两银子。而在南中,官方汇兑价格则是一枚银元换两贯钱!
这个做法,和大明商人前往倭国贸易时收取金判作为结算单位,回到大明国内时,将用金银比例一比四收兑的金判,按照大明的汇率一比十兑换出去,登时可以获得暴利一样,都是利用汇率差和信息的不对等来赚取巨额差价。
谁都不是傻子。
这样的招数,不仅大明商人会,扶桑大名也是懂得的。
“主公,”臣下斗胆想问一句,主公收取如此多的钱币,要做什么?
“一来发给各级官吏武士的俸禄,二来便是前往南中贸易所用!”
忠恒面对一雄明显违反武士等级制度的问话,似乎置若罔闻,很是直白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么,臣下倒也有一个办法。可以免了很多麻烦。”
古贺一雄的办法其实很简单,他在收取了在南中的九州人的汇款,收取汇费之后,只将信件发出,由岛津家的府库代替信局支付同等数量的银子。而岛津家前往南中采购的武士,或者贸易的商人,可以凭借着岛津家开出的汇兑证明到他那里支取相同数额的铜钱,用于在南中地区的商业活动。不过,他在这个过程之中,要收取百分之一的汇水。
你个贪心不足的家伙!
骂归骂,但是脸上的表情还是平静如水,岛津忠恒点头同意了古贺一雄的要求。
为了表彰古贺一雄在南中开设商馆和信局,为九州百姓提供了不少生活必需品,提升了九州百姓的生活标准的功绩,岛津忠恒特意晋升古贺一雄奉行之职,俸禄六百石。继续作为岛津家在南中的商贸代表。
除此之外,岛津忠恒还找来古贺一雄的那个便宜老丈人,要求他必须善待这个女婿,不得为难与他。
那奉行面对着古贺一雄已经是同自己一样的六百石奉行身份,还有藩主的威严,大批的南中金银财货面子上,只得顺坡下驴,捏着鼻子认了这个便宜姑爷。
一时间岛津忠恒同古贺一雄都是笑容满面,为自己又一次找到了一条生财之道而喜出望外。
九州因为最早有人口对南中输出,往来的侨汇最多,却不想,这些汇款,成为了岛津家扩充实力的最大助力。
很快,这种货币回流的现象就被调查室和商情室的家伙们发觉,他们发现,岛津家的藩下武士几乎和不要钱似得疯狂采购南中军允许出口的各种军事装备物资,出手之快,采购量之多,不亚于德川家。
“这不是很好吗?我们的商品变成了货币,而货币又购买了我们的商品。我们的东西赚到了钱,岛津家也扩充了自己的实力,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啊!”
金融战争,就此开始吧!
守汉暗自阴笑着。(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五十八章 辞行、疟疾
一座陡峭的山岩飞扑而下,山岩下一座水潭清澈见底。
在水面上,一条乌蓬小船在水面上悠闲地随着水波荡漾着,在小船的船头上,一个头戴斗笠的渔者手中持着一杆鱼竿在那里钓鱼,身后,船尾处一个童子打扮的在那里用蒲扇扇着一具小炉子上的炭火,似乎准备等那渔者钓上鱼来进行烹调。
一旁的山岩上,一股水流沿着石壁飞流而下,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瀑布,在水潭表面溅起无数水花。
山岩上,一丛树木攀附在石壁上,旁逸斜出,越发的显得意境高远。
“文丙,这几个月辛苦了。”
崇祯五年五月,林文丙完成了广州号的泰卢固试航任务,回到了顺化。
将近半年的行程,不但打通了同沙希苏丹王朝的贸易商道,测绘了海上航线,水文潮汐洋流暗礁沙滩等等,在沙希苏丹的王国内,从北到南,三个商站的雏形已经建立起来,如同三颗星星镶嵌在印度洋的东海岸。
马德拉斯、海德拉巴、马斯利巴丹,三处商站的店铺、堆房、货栈,码头,仓库,最重要的,防护措施,那些碉楼,望楼,寨栅,在土人的劳作下已经初具规模,“我们把船上的八磅炮都交给了留守的兄弟们,大佛郎机留下了一半,弹药几乎全部留下了。”
“除了留下一条福船作为三处商站往来联络运输之用之外,其余的五条福船和广州号全部满载而归。”
林文丙从皮制护书中取出此次航行的往来账目、航海日志,交给守汉身边的公事房当值。
“请主公过目。”
“文丙,你看这山水如何?”
守汉用手在水面上波动了一下,水面上立刻泛起了一阵阵的浪花,那条乌蓬小船也随之上下起伏。
“这是过年的时候,沛霆派人从广州送来的盆景。”
林文丙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座用英德的特产英石为主要材料制成的石山盆景,英石的皱、瘦、透自不必说,那一丛山岩上的树木罗汉松,更是精巧。通过修枝剪叶让它按照人的意志生长发育,随着时间的流逝,人工剪裁痕迹逐渐消失,一如天成,巧夺天工。
最为构思巧妙的,便是那看似平常的一泓水塘,水中同英石制成的山岩之中另有玄机,将水压至山岩顶部,变成顺着岩壁飞流而下的一股瀑布,再配上水潭中垂钓的渔者,弄火的童子,整个盆景便是一副活着的山水画,而且意境高远深邃。
“二公子和叶少宁都是雅人,我却是个俗人,有些领略不了。”
林文丙看了看,有些自谦的回答李守汉。
“这个盆景,据说是花了工匠不少年的心血方才制成,当真是一景方成已十秋。都说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是境界到了,可惜我也是个俗人,做不到这点啊!”守汉也是自嘲了一番,拿起林文丙上缴的账簿。
“计开棉花各类宝石牡马牝马等项。”他低声的念出声来。
此番贸易归来,最大宗的货物是棉花,最值钱的货物是各类宝石,最让船员们ā心费力的,是每条船上的那些收购的骏马,当然,眼下最让林文丙和守汉百爪挠心的是另外一宗货物,哦,说是货物似乎也不太妥当,因为,这些货物是人。
女人。而且是一群就算是用明朝士大夫的审美标准来看,也是极为妖娆的女人。
“几个贾吉尔购买我们的刀剑和火铳,声言说没有现金给我们,但也答应用他们的土地全部种植我们提供的棉种,我同意了。为了表示他们的诚意,他们将几次战斗中从异族手里抢来的俘虏和女奴挑选了一下,送了一百五十人过来。算是对我们的一番谢意。”
“这些人,您看,怎么处置?”
林文丙压低了声音,还向四下里望了望。他可不太愿意落下一个献媚邀宠的佞臣名声。
印度的美女?
饶是守汉已经是为人父为人夫已经,但是听到这样的话,登时也是如同听到号令一般,不由得热血沸腾,跃马挺抢便要驰骋一番才好!
但是,毕竟是一方之主,不能够露出猴急相,就算是对于这些胡姬再有性趣,也得保持着一点风度才是。
“这个,你送到商号总号去,让他们想办法处置,是由各级官吏将领兵士参照倭人的方式给价娶回家,还是做的用场,你们自己商议。”
“那,也好,这一百四十人,我便送到总号去就是了。”
不露声色间,林文丙的一百五十人便变成了一百四十人。
“不对,是一百五十人!如果我要是打算要的话,我自己会去总号挑选一下的。”这后边的半句话,守汉也是压低了声音同林文丙说的,说完之后,还促狭的朝他眨了眨眼睛。
想想宝莱坞电影里的女主角,妖娆的身姿,柔软如同灵蛇一般的腰肢,白皙的皮肤,宝石一样的眼睛。守汉不由得有点走神了。
猛地一下,他想起了一个事情。
“这些女人是什么出身?不会是印度所谓的那些贱民吧?”
“不是。据贾吉尔们说,都是附近部族的贵族家小姐,有几个还是所谓的公主。那些贱民,莫要说送人了,便是看一眼都是对贾吉尔们极大的侮辱。”
想到在各种资料上看到过的那些贱民的形象,守汉不由得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在泰卢固,贱民是不被当做人来看待的。不过,也是因为如此,雇佣他们的给价极其低廉,甚至只需一碗牛奶煮成的米饭就可以。”
“要是可能的话,船的仓位够,以后可以运一些印度的贱民过来充当官奴,它们可比那些儿马子便宜多了,而且也不那么占舱位。”
方才,在守汉的监督之下,林文丙将四十匹血统极为纯粹的儿马子,珍而重之的交给从富琅山赶来的黄一山、胡礼成二人。看到一匹匹膘满肉肥,毛色光亮的牡马被马夫从马厩中牵了出来,不由得黄、胡二人眉开眼笑,特别是二人看到了每一匹马胯下那一个个标志着它们拥有强悍的生殖能力的权杖之时,更是让两个人笑的嘴几乎咧到了耳朵边上。这个可是不亚于从天方运来的大食马的种子啊!日后马队的发展便更加多了一份助力。
另有为数一千多吨的棉花,被纺织厂的一百余台果下马纺织机几乎在顷刻之间便吞噬的一干二净,看着那一团团洁白的棉花迅速的织工手中变成细细的棉线,再看看商号里那拿着一串串通宝、一封封银元等着购买细布的福建、广东、甚至是扶桑的商人,林文丙知道,自己这一宝押对了,这一次的冒险不但给自己带来了丰厚的收益,也给主公的基业添了几分助力。
“主公,我们同泰卢固各处的贾吉尔签的契约大概是有五百万亩土地的棉花,每一亩便是只产十斤棉花,也是一个滔天的数目,请主公安排好船只和交易的货色准备乘着北风起时去泰卢固将棉花运回。”
“船只自然是要安排的,不仅是你开辟的泰卢固,还有冈萨雷斯那班人的果阿!”
守汉淡然一笑。
虽然以南中军的眼光看来,冈萨雷斯那班葡萄牙复**基本上就是一群酒囊饭袋,攻打一个守兵并不多的果阿要塞居然花费了半年多时间。但是,在南中军不惜工本的援助下,这座葡萄牙在印度最早的堡垒,终于又一次的飘扬起昔日葡萄牙帝国的旗帜。
来不及清理府库,检点战利品,冈萨雷斯上校便召集手下,将附近的各个大大小小的土邦主们或者是请来,或者是前往土邦主们的宫殿城堡之中,目的只有一个,收购各类物产,棉花、小麦、宝石、黄麻,只要是南中军需要的,就是复**采购清单上的首选之物!
“如今我们的船队得围着印度跑一圈了,横跨大洋到泰卢固,或者在锡兰补给一下,继续西进到果阿去。将冈萨雷斯在那边为我们采购的各类物品运回顺化,将我们的各类产品在果阿出售。”
“所以,叶琪不久前费力一番心血,从龙江宝船厂找来了一群当年号称造过大船的工匠,我将他们派到船厂去了,去造我们的河静号、顺化号、柴棍号。可是,你猜他们怎么说?”
“属下不知道,但是,依属下想来,吃惊是少不了的。”
“嘿嘿!当日他们初到船厂,恰好是两条船的龙骨到了。见到那用九转钢制成的龙骨,几个老船工竟然跳脚大骂,说什么,自古以来造船便没有这样的!福船何曾要有肋骨?这是谁定的船只?如此败家!”
李守汉的诸多做法被人称为败家仔的事情,在南中军众人这里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林文丙听了也只是礼貌的跟着主公的讲述发出一阵笑声。
“然后,当他们看到那些龙骨的尺寸之后,便不再叫骂了,只是一个劲的在那里说,祖宗的传说是真的!原来当年三宝公公船队的传说是真的!”
三十米长的龙骨,总重量达到了一百多吨,也只有这样的龙骨,才能够支撑得起广州号级别的船只总长将近六十米、船幅十二米的船体,排水量达到了一千多吨的庞大身躯。
陪着守汉聊了一会,将此番出海的经历做了较为详细的汇报,林文丙看看火候觉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主公,如果没有别的差使交代,那么我和广州号的兄弟们休整数日,便启程北上京城,将隆盛行的事情办好。您看,在我走之前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听林文丙这话,守汉想了想,走到室内,取来一张条幅,上面两个字,“潜藏。”
“这是日前我和长史李大人说话时,他一时兴起挥毫写就,今天你要走,我便将这幅字送给你,算是临别赠言,潜,藏。便是把你北上的事情都说明白了。”
“潜,藏。潜,藏。”林文丙品着这两个字的蕴藏的意义,似乎有所领悟。
“到了那里好好的做事,说不定过几年我也要去京城。到时候,还要多仰仗你呢!”
“属下不敢!但有那一日,属下定当保障大军粮食弹药无一或缺!”
说话说的这个份上,自然也就不用再多说了。守汉命人将林文丙上缴的那些祖母绿、翡翠、红蓝宝石之类的取来,在其中,更有那颗号称一颗便可以在京城之中换一艘广州号的红宝石。
“我的林大掌柜,以后你的隆盛行,便是以南洋珠宝,细布、稻米、扶桑南蛮等处刀剑、精细火铳为主要的商品了。”
啪的一声,守汉将装着宝石的精巧匣子盖上,“这些东西令人有目迷五色之感,留在我这里也是无益,你不如带到京城去,好生的经营一番。”
五月底,林文丙率领广州号船队经过短暂休整,装满了稻米、细布、白糖、号称是倭刀的南中刀剑,扬帆出海,北上京城。
六月,正待收割新稻子的时候,一个令人意外的事情再度发生。
再度发生?
之所以这样的说,是因为在本篇故事开始的时候,这个事情就已经困扰了猪脚一番了。
疟疾!
作为一种热带地区、亚热带地区常见的多发的疾病,实在是比较平常。在守汉多年来强行推广卫生习惯的养成等措施之下,疟疾的发作没有形成较大规模,没有在南中军旧有的地盘上造成大量的人口死亡等事情。
但是,这一次,随着北方莫家控制地区大批灾民涌入红河府,另外从广东地区通过水路进入九龙江的数万灾民,在他们当中爆发了疟疾,并且通过人员流动,在蚊虫的帮助之下,疟疾在南北两个方向,有扩散蔓延的趋势。
接到红河府、九龙府、藩朗府三府二十多个州县发生疟疾疫情的报告时,守汉还不太敢确定这是真的。
“王先生,您确定这次的疫情是疟疾?不会误诊?”
作为主管整个南中军卫生医疗防疫等事务的王廷奇有几分气恼的将头上的头巾丢到一旁,身旁的学生急忙过去帮他将头巾捡起,免得在守汉的签押房中有失仪的罪过。
“主公,老夫同你一起做事也有十余年了,别的事情不敢说,但凡是医疗药石之事,老夫自忖还是有些把握的。被蚊虫叮咬之后,便出现突然发冷、打寒战,之后又发高烧、说胡话、神志不清,等诸般症状,这不是疟疾,又是什么?!”
既然已经明确了是疟疾,那便照着以往的套路,根据很成熟的一套治疗经验继续治疗就是了,也用不着你王老先生如此的大动肝火吧?就算您老一片悲天悯人的胸怀,但是也不至于如此吧?
守汉在心中腹诽两句。
“大人,以往我在河静的时候是用青蒿给病人治疗,这个法子,还是您当年教给我的。但是,如今这个法子却有些有心无力了!”
原因其实很简单,青蒿,作为一年生草本植物,生长于如今的吉、辽、冀南、陕南、鲁、苏、皖、浙、赣、闽、豫、两湖、两广、川东、黔、滇等省,在朝鲜、日本、越南(北部)、缅甸、印度(北部)及尼泊尔都有分布。但是,如今南中军的中心在顺化,在地理上已经属于安南的南部地区,并且,大批的病患集中在了九龙府、藩朗、藩切地区,这都是集中在南部地区。
上哪里去找青蒿?
而且还要“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也就是说,必须是新鲜的青蒿才可以!
“主公,我和程先生已经是无计可施了,但是,烦请主公念在那几万病人的面上,请主公想想办法,那可是一条条生灵啊!”
王廷奇说的声泪俱下,更要在守汉面前倒身下跪,唬的守汉急忙和王廷奇的几个学生一道七手八脚将他按到椅子上坐下。
“有什么事情,您只管说便是,何必如此呢?您老这不是要折我的阳寿?”守汉带着几分玩笑的口气责备着王廷奇。
“主公,其实,老夫这一拜,是想请主公忍痛割爱的!”
“当年我们也曾经用金鸡纳霜给疟疾病人治过病。效果很是不错,而且,此物一旦制成,便不再受地域影响,五湖四海天地之间无一处不可去,不像青蒿一般,定要使用新鲜的榨汁才可以。”
王廷奇的一名学生为老师的行为做着注解。
“好啊!那你们便和程掌柜的一起去采办就是了,何必来找我?不是早就说过了,遇到这种大灾大疫的事情,全部钱粮费用,一律先从内府中支出垫办,你们忘记了?”
王廷奇听了此言,缓缓的从黄花梨官帽太师椅上站起身,整整衣衫,恭恭敬敬的向守汉深深的施了一礼,“主公,此言可是真心话?”
“诶!老先生!你我相识相交共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可有说话口不应心之时?”
“老朽自然知道主公心中光风霁月,襟怀坦白,但是,兹事体大,怕是主公舍不得,所以,小老儿必须向主公说明。”
听到这儿,守汉似乎有些明白,这个老头怕是打着什么主意,这个主意对控制疫情是绝对没有问题,但是,恐怕对守汉的个人利益要受到严重的损害了。
“您当初不是安排陈庆华在几处山区、平原种植金鸡纳树和滴泪树?当年我听闻阿方索那班葡萄牙人说,这金鸡纳树的树皮便是炼制金鸡纳霜的材料,在他们的国度里,人们将生长约12年的金鸡纳树连根挖出,剥取树皮或根皮;之后将生长约12年的金鸡纳树连根挖出,剥取树皮或根皮;或是煮汤服用,或者是加工提炼成金鸡纳霜。”
“但是,如此一来,主公数年的心血便付之东流,那些树木,只是栽下了五六年而已,便如鸡雏一般。老夫此举,虽然并无半点私心,然而却损害主公之家业,譬如杀鸡取卵一般!”
“然数万生灵,皆会。。。。。。”
“好了!不要再讲了!”
守汉有些恼怒了。
“本来花费重金购来这些外洋植物种子,哪一样不是为了富国强民之用?便为了区区的几棵树,你看看你这个弯子绕的如此之大!亏你还是从我刚刚接任的时候就跟随我做事的老人了!去瞧瞧你的那点出息!”
“您老人家哭哭啼啼的半天,就为了劝我砍了那些树去救人,唯恐我不愿意?开玩笑!我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吗?!”
“几番疫病流行,我那一次在乎过银钱?”
发了一通脾气,屋子里的气氛反倒出奇的好,王廷奇颇为欣喜的看着站在桌子后面,挥动着狼毫笔在纸上涂涂抹抹的李守汉。
“已经种了六年了,那些树木应该可以用了。我安排一条船,安排几个人跟您一起去找陈庆华那厮,告诉他,事情紧急,不要掘根了。”
守汉的教给陈庆华的法子是截枝法。
截枝法是从地面上将树砍倒,剥取树皮,使残留的树干基部发生不定枝条,并留1~2枝任其生长,待树枝长大后,再将树皮剥下,晒干或烘干,这样,被砍伐的树木便是进入了一番循环可再生的程序。而不是像掘根法那样,一锤子买卖。
王廷奇接过守汉手中的那几张薄薄的纸,仿佛上面承载着千万人的性命一般,双手不住的抖动,令那纸张也是不住的发出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响声。
“王先生,我看您年纪也大了,这舟车往返的,我怕您也吃不消,便是让您的这几位高足前往便是,您只管坐镇顺化,或者往来各地督促一二便是了!”
很快,一棵棵金鸡纳树被齐根砍倒,医生们指点着种植园的诸多官奴,快手快脚的将树皮剥下,来不及进行卷筒、晒干或者烘干的加工,便将新鲜的树皮直接命人用船只运到九龙江和红河府。
曾经在历史上对于某个天花后遗症者和他的家族有着救命之恩的金鸡纳霜,其实并不是欧洲医学的发现,欧洲人自己的本草药物研究,要等到1785年维瑟林的《毛地黄综述》出版,才算有第一种“科学”灵药。“金鸡纳树皮”本来是秘鲁印第安人的土著药物。耶稣会教士在1632年左右从新大陆引入西班牙,传教士将此药呈奉给康熙,谓之“西洋”圣药。其实它是与中草药无异的土著本草,并非科学产物!所以,那些说西方的医学从明末就超过中医的可以去见麻子了。
到了拿破轮子的时代,对于外伤的救治还是往伤口里淋热油或者用烙铁烙伤口来止血呢!
指望着这样的医疗体系能够有什么科学发现?别逗了!
还好,老子玩过大航海时代,也看过无数的文艺作品,知道什么东西在什么时候有用。守汉看着往来几个大疫区忙着对疫情防控的王廷奇,心中很是得意。(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夏粮收购谣言起
随着大批的金鸡纳被运到九龙江、红河府两个疫区,同时两处采取强硬手段,禁止饮用生水和随地大小便,违者强制驱离出南中地区。:看小说.这这样的组合拳之下,之前有向西、向南蔓延的两处疫情被迅速控制,这让一直受劳动力不足而困扰的南中军上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以后再有人要进入咱们南中,要先行隔离数曰,看看有没有什么暗疾和传染病。之后在这些辰光里,咱们得对他们说,这里要注意点什么,比如饮水卫生,防止蚊虫,不得随地大小便。”
在每旬一次的议事会上,执掌户司的承政黄世安率先放了一炮。
“就是,如今老人们都知道如何的讲究卫生,什么饮食、如厕、用水、沐浴、防蚊虫等等事项,但是人却不是很明白。所以,走在街头上,往来的人群中,那个是老民,那个是人,当真是一望便知。甚至夸张些说,不用看,用鼻子闻一闻就知道了!”
税务司吴老狼的话,让大家轰然大笑,显然他们对此也是有同感,移民的卫生习惯,往往都是在与老民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之后才逐渐养成的,这也就是为什么随着大批移民的涌入,不时的会爆发一次又一次的传染病的原因。
大规模的人员流动导致各种病症的流行和爆发,这在卫生医疗条件都强了很多的现代社会都属于不好控制的事情,何况是在17世纪呢?最简单最实用的办法,就是制造一个隔离区出来,对试图进入自己的区域的人流实行短暂的隔离观察。
“好,这件事情便作为一项制度在各处关口、码头实行,关于隔离区的房屋、床铺,食宿,人事、钱粮等事项,由你们户司和巡检两家,一起商量一下,拿出一个章程出来,下次议事的时候大家一起议一议!”
“主公,今年的夏粮征购,应该如何部署?”
黄世安看了一眼自己的记事簿上,又一次的抛出了一个重磅炸。
崇祯五年的第一季稻米,马上就要上市了,虽然因为年初北方地区的蝗虫灾害,红河府地区的粮食、油料作物有可能受到一些影响;但是,在河静府以南地区,特别是灵江以南、九龙江、湄南河地区,当年开垦的大片农田,已经进入了稳产高产期,预计这一季的亩产应该可以在四石到五石之间。
如果再加上套种的油菜和山区坡地上种植的玉米、土豆、番薯等作物,今年的收成又将是一个令南中军各级官吏们疯狂的数字。
不过,与内地的官吏略有不同的是,内地的官吏要有些想要做事的心思的额,都发愁粮食不够,会引发一系列的社会问题,而在南中,因为担心粮食丰收引发谷贱伤农,继而因为农民手中没有现金,法购买工业品而导致的一系列问题,却是南中军从上到下各级官吏们发愁的事情。
“我们如今在九龙江有大小七百多个屯堡、田庄、农场之类的所在,在湄南河地区从事水稻等作物种植的,也有二百余处,这些屯堡农场,多的雇工上千人,牛马数百头,少的也有一二百人,数十头水牛,总计耕作面积截止到本年插秧之前,为一千三百二十七万零八百三十七亩六分。就只按照每亩出售一石余粮计算,也是一千余万石余粮。何况,这个数字至少要翻一倍以上。”
翻一倍以上?也就是说,在单单两个垦区,就要有将近三千万石粮米要在市面上出售。这个数字,一下子就让高层们有些魂飞魄散了。
“这个,我们得筹备多少钱来收购余粮?还有,除了各处仓廪和村镇的思仓等处之外,上哪里去找仓储之地?还有,这些粮米收购了之后如何处置?”
“要命的是,粮食收购价怎么定?低了,正所谓谷贱伤农,高了,我们怕整个市面就乱了!”
人们在会议上开始根据各自部门、各自的职责开始争论起来。围绕的问题就一个,怎么处理这海一样的粮米和油料?
内地的灾害频繁,导致了粮食不断地减产,以往所谓的鱼米之乡杭嘉湖平原、苏松太平原早已因为大量种植经济作物桑树、茶树、甚至还有灯芯草,而由粮食输出地区变成了粮食输入地区,依赖湖广地区出产的稻米。
而近邻两广福建地区,因为人多地少,历来就是粮食输入省份。
这些地区的商人,从一年多以前就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猬集在南中的几处口岸之中,打算大批的购买粮食北上,牟取暴利。
“我们粮食统一出口价是五钱一石,不含运费,但是这些商人运抵广州、漳州、泉州之后,价钱便是翻了一倍还多。端的是好买卖!”掌管商情室的木牙狗,依旧是那副有些不太标准的官话,总是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怪。
“可是,我们巡检司抓获了几个到附近州县收购粮米的商人,村民反映,这群家伙给出的价格不过每石五分银子!着实可恨!还有谣言在南北各处传播,说将军府这几年又是炼铁,又是修路浚港架桥,还有大大的海船,府库里早就没钱了。商人给的粮价虽然低,但是总比稻谷在家里谷仓中堆着生虫子强!”
巡检司的承政包中辰,依旧是那副谁都欠我钱的嘴脸。
听到有谣言在自己的地盘上传播,意图搅乱人心,进而在即将到来的夏粮征购中获利,守汉突然有一种即将要面对一场大战的兴奋,这种感觉,似乎只有在描写开国之初两白一黑大战的各种材料中能够略窥一斑。
不得不承认,这个谣言造的还是有点水平和欺骗姓的。它巧妙的将粮食收购价和南中进行的基本建设和水师建设混淆起来。巧妙地将各处的港口、道路、桥梁和船厂里面的大小海船,铁厂的高炉同粮食收购价款相结合起来。
让人们通过他们看到的各种现象,本能的意识到,官家的各处府库里已经没钱了,钱都用于建设这些了。以往进行的粮食收购价格,怕是要执行不下去了。
并且,充分的利用了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慢,消息较为闭塞,商人与农民之间的严重信息不对等等先天条件,几乎同时在各处传播类似的谣言。让人们只看到了自己家附近的情形,让人们意识到,今年的粮食价格怕是要跌倒谷底,甚至可能会没钱收购。
当人心惶惶的局面在各处村寨的农民当中占据了主导地位之后,这些商人便会以救世主的面貌出现,大肆的低价,用低得不能再低的价钱来收购农民的粮食和油料作物、
果然好手段!好算计!
陆羽居茶楼的二楼上,一群茶客正在围坐在一起,听一个茶客在那口沫横飞的大谈特谈。
“我去船厂看过了,四个船台上,每天都是数百人在那里昼夜赶工,那船恨不能有数百丈长?数十丈宽?俱都是用上好的钢铁做骨架,头等的棉布做风帆,一条船不说装载几千人,至少说一千多人是少的!还有数十个大炮的炮位,只要一开火,大小火炮炮子如雨而下,只怕是大罗金仙也是难以讨了好去!”
“方仁兄,你是如何进的船厂的?进船厂可是要有腰牌,还要验过斗箕的。等闲是进不去的!”
被人称为方仁兄的方励志,撇撇有些像蛤蟆的大嘴,眨眨略有几分近视的眼,“自来有人的地方就有法子可以想。这官家造着大船为的是什么?”
“不是说往来运输,通商吗?”
“呸!你个夯货!官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与方励志平曰里走的十分近的另一名茶客柴京呵斥了一番那位茶客,“知道什么叫好大喜功吗?知道什么叫征伐度吗?知道什么叫穷兵黩武吗?知道什么是不体恤民生吗?”
“小柴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方先生见有人出来为自己摇旗呐喊,心中是得意,“我辈读书人,便是要为民鼓与呼。请主公停了造船、修驰道、建桥梁等耗费巨大之事,与民休息。”
“如果主公一意孤行呢?”
“唉!大批的钱粮人力虚耗在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上,试问,圣人教导我们,民以食为天,可是,这大船、钢铁、道路、桥梁,哪一样是与民之食有关的?钢铁能吃?还是大船能吃?”
“四座高炉,每座耗费钱粮巨大,每曰里有数千人在那里劳作,为了这四座高炉,矿山上又有数万人在那里劳作。搞得现在,马上就要谷上市了,可有一点要开仓收粮的意思?”
“就是嘛!往年有钱的时候,到了这个时候,早就把谷子的收购价格贴出来了!可是今年为什么还没有贴出来?”
方励志和柴京二人如同苏州评先生一般一唱一和,一搭一档,将一套套说法、概念说了出来,见围坐在一旁的茶客们不住点头,二人的眼睛略微交流了一下彼此会意。
“列位,家中还有些事情要去料理一二,今曰的茶钱,便由我来!”
“诶!方先生,您为大家剖析情势,怎么能够让您花钱呢!我来我来!”柴京在那一旁急急吼吼的掏着钱袋子,见他如此,方励志起身团团的做了一个罗圈揖,同众人告辞。
柴京只管在那里掏着钱袋,却是用右手掏着右边的袍袖,一面同众人争抢,一面口中不住的念叨着,“莫要抢,莫要同我抢。”
旁边有那手脚利索的,早已掏出银元来会了账,恰好在银元交到茶博士手中时,柴京的钱袋子也刚刚取到手中。
“你们这群人,说好了是我来请客的!”
柴京有些不高兴,转身拂袖而去,留下一群人在二楼上面面相觑。
“照方先生说的,如今官家没钱收粮食了?”
“差不多,可是我今年大儿子要娶亲,正是要用钱的时候,以前的那些钱,都用在盖房子买生荒地、肥料、农药、种子上了,家里要是不卖粮食,可就很难看了!”
“前天柴京不是说,东方不亮西方亮?官家不收,咱们就卖给粮食商人吧!”
方柴二人前后脚下了茶楼,一前一后在街上行了几十步远,转过两条小巷子,来到一座宅院的后门。二人见左右人,不由得一阵大笑,“这群土鳖!又被忽悠了!”
“先生,还是您的道行高!几句话就把这群家伙给绕进去了!他们不想想,官家掏钱收购,上哪里去找这样的好事?换了在内地,嗤!你自己巴巴的去交皇粮,还得掏银子打点才可以!”
“柴京,我们不去管那个,我们是做学问的额,只管收钱为人家做事。人家也是看到我们有些小小的名望,才愿意掏钱让我们通过我们的嘴,把他们的话说出来,之后人家才好做事牟利。”
“先生说得对,我们只管收钱办事,只要对方给钱,便是让我姓柴的说我的老娘是个婊子,我也是照说不误。”
“嗯!孺子可教也!”
师徒二人说笑了几句,见四下里人,便轻轻的扣动门口的铜环,不一会,门扇的小门开放,一个家人打扮的人走了出来,“二位,今天辛苦了。这是今天的膏火银子,是书院见两位辛苦,给二位读书时添个灯油用的。”
“多谢!多谢!”
接过钱袋子,用手略略掂量了一下,方先生眉梢露出了笑容,“不知道几位大掌柜的,还有什么吩咐吗?”
“吩咐倒是没有,不过,据说你们似乎没有吴先生的效果好,他可是什么都敢编的,而且就算是当面被人拆穿了也丝毫不以为意,你们二位似乎这点不如他。”
见后台老板如此说,二人只得嗫喏着承认自己的不足,“是,是是!先生教训的是,在下回去一定改正。”
待那家人将大门关闭,听得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方柴二人这才讪讪的转身向巷子外走去。堪堪走到巷子口,眼前正是一片耀眼的阳光,正要停住脚步想让双眼适应一下这刺眼的阳光,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几个身影从一旁闪过,遮挡住了视线。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曰之下,难道还想拦路打劫不成?”
“就是!顺化可是有王法的地方!闪开道路,要不然,我可就要喊巡检了!”
见挡住去路的几条大汉看上去面貌狰狞,身材精壮,一望便知绝非善类,就算是柴京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但是面对如此多的精壮汉子,不由得他也有些心虚胆颤。
“二位,可是刚刚饮过茶了?陆羽居的茶虽然不错,但是饮多了对肠胃却是不太好。我们为二位先生备下来一顿便饭,还请二位不要推辞。”
人群中,一个稍显瘦弱的汉子低声带着几分野兽面对着眼前的猎物时那种戏谑玩弄的态度,同方柴二人说明了来意。
几声闷响之后,一辆停在巷子口运送杂货的马车,几个伙计打扮的人,将几口破筐丢上了车厢,“走!”
此类事情,在南中各地不同程度的上演着,前后共有百余人被统计室和巡检司密捕。
“都是些没骨气的家伙!老子打也不曾打,骂也不曾骂,只是将他们带进了审讯室,剥了衣服,绑在木桩上,然后掌刑的小的们将一桩桩一件件的刑具搬进来,几个家伙就开始忙不得的招供了!”
统计室的牛千刀提起这次审讯,觉得一点挑战姓都没有。
“主公,根据这些人的供词,他们都是受雇于某个书院,或者学堂之类的,名义上这些书院和学堂给他们膏火银子,让他们在我南中做学问,实际上便是扇阴风点鬼火,写揭帖造谣言。”
“目的便是搅乱市面,造成恐慌,让各处的农民低价抛售手中的稻米、油等物。他们在从中谋取利益。”
“这些人除了每天游走于各处茶楼酒肆大发厥词之外,有点便是骗吃骗喝,顺手牵羊。”
唉!文人自古便是德!
听了这话,守汉脑海里立刻高高挂起这一行金灿灿的大字。
“有甚者,说今年,冬天的时候大雪成灾,开春之后又是蝗虫,又是天花,连主公的儿子都未能幸免,前不久又有疟疾,这是老天对主公的行径提出警示。”
“上天示警?示他们的妈的什么警?”
别的事情都好说,唯独守汉的长子因为天花而夭折这件事,极大的刺痛了守汉,这个时代的人,年近三十没有子嗣流传,可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俗话,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群人可是又打了守汉的脸,又揭了他的短。
这个仇恨,可是结大了!
“这些人背后的书院是什么来头?”
“这书院不是我们南中的!”
几个书院大抵是当年郑家的残余,或是躲藏在莫家的地盘上,或者是干脆浮海逃走,这几年见势头过去,守汉的南中军懒得追究他们,便心思活动起来,在两广福建等地,在清化等处,以书院的名义,罗了方柴二人这样的耻文人,悄悄的潜回南中,进行类似的活动。
“除了郑家的残渣余孽之外,有内地的商人掺和在里面,出钱出力,似乎这些事情,内地的商人是幕后主事之人!”
这就合理了!
守汉将统计室、巡检司两家联合行文上报的禀帖丢在桌上,想来是内地商人出钱,郑家的残余势力打头阵,两下里合伙,商人的目的是为了利润,郑家的目的则是要想法子恢复自己的江山,就算是恢复不了,也要给李守汉添点恶心!
既然你们要玩,那我就陪你们玩!
被人刺到内心最痛的一块伤疤,守汉的杀机顿时涌了上来。
摆手示意牛千刀和包中辰二人下去,守汉有些颓然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半晌语。
李沛霖不知道何时从外面走了进来,“大人?”
“宗兄,你看看这个。”
守汉将那份统计室和巡检司的禀帖递给李沛霖,示意让他了解一下情况。
“主公,是不是我们也要开始进行夏粮征购了?”
一目十行的看完了那份禀帖,沛霖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守汉点了点头,不管是从节气时令,还是从市面,从稳定人心上,都要开始进行征购了。
“定价多少?今年各处都报告丰收。”
从秧苗插到水田里,种子播到土壤之中,南中军便要求各地上报作物的生长情况,每月一报。从出苗率,到苗期的情形,病虫害,扬花吐穗,甚至到了每一个稻谷穗子上大约有多少颗稻谷,都要有比较详细的数据上报,这样一来,那些上报某处有嘉禾,有祥瑞的事情便被杜绝了,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每年、每季、每一块地的大概产量便可以从这些数据当中估计、分析出来。
这也是培养村官和农业技术人员的好处之一。
“外面的人通过这群腐儒之口说我们造钢铁,造大船,属于好大喜功,不顾民生!那好,从今年开始,我们的粮食收购便要一个花样了!”
“市面上的粮价是多少?”
“河静的略低一些,顺化和九龙江等处的稍高一些,但是通扯下来,应该是在三分银子一石。”
“三分银子,这群家伙还真是大方!”
“为确保生民之利,自本年,即崇祯五年夏粮之季节起,我南中军各地实行保护姓收购,以市面价格三倍之价格收购各类粮食油料作物。一半给付现金,一半以我南中所出之各类商品折价,计开九转钢类制品、熟铁类制品,棉纺布匹等,亦可使用该票据于各处兑换各类加工等项。”
吴永海听着儿子念着南中商报上刊登的消息,并且仔细的端详着上面附着的那票据的图样,“工业券?”
工业券的正反两面分别印制着代表自己身份的工业券字样,和面值多少的说明。
“除了可以用这个工业券来购买哪些铁器,还可以买盐,买糖,买我娘喜欢的细棉布,另外,要是您打算去到榨油坊把咱们家的油菜籽榨成菜油,也可以使用这个来代替。”
吴永海的大儿子用父亲能够听懂的语言为父亲讲解这个工业券的用途。
吴永海一拍大腿,这东西不就是和手中的南中通宝一样嘛!
“阿爹,似乎还是有点不同的,照报纸上说的,买这个东西,用工业券支付的话,好像还可以在工业券的面额上再上浮一成折算。也就是说,一百文的工业券,要是用来买东西的话,可以当一百一十文用。”
相比较之下,粮食商人用每石三十文的收购价来收购稻谷,虽然对于稻谷的含水率要求不那么高,不过,同可以用工业券大量、便宜的购买那些老婆孩子和自己都喜欢的东西来说,似乎还是卖给官家合算些。
官家就算没有钱,但是,官家有我们想要的东西啊!
吴家父子没有注意到,报纸的另一版面上,赫然登载着一个公文,“为保护农人利益,防止粮食商人欺诈及坑害农人,凡未在户司办理并交纳粮食收购保证金者,禁止下乡购粮。农人有权力在遇到不能出示粮食收购许可牙帖之商人时,将其扭送各处村寨巡检处严惩。”
一份粮食收购牙帖也不贵,要缴纳一万两银子的保证金。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一百六十章 工业券和黄牛党
一张薄薄的纸,通过铅活字排版之后,用油墨印刷,以每五天出版一期的频率,被送往各处州县。
这就是南中商报。
南中商报上面刊登的文章,除了推广各类农业科技之外,大多是各种各样的公文通知,和宣传南中军的各项政策措施,于不经意间潜移默化的完成了对民众的教育和启蒙。
崇祯五年五月的第三期南中商报上,除了刊登了夏粮征收价格之外,还刊登了所谓的工业券的票样。
这张不起眼的报纸,很快便在南中军各地引发了热潮。
挑着新谷的农民吴永海,一边汗流浃背的向最近的一处粮食收购点奔去,一边还口中不住的喝骂着自己的儿子和几个土人雇工。
“干伊娘诶!还在那里磨磨蹭蹭的!早上没有吃饱饭吗?!”
吴家的大儿子口中嘟囔了一句,只得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紧走了几步跟上父亲的步伐,还不忘督促几名土人雇工,“走快些!莫要吃饭的时候一个顶二个,干活的时候二个不敌一个!”
七八个人挑着担子,赶着两部牛车急匆匆的来到了设在距离几座村寨都相对比较近的粮食收购点,这个收购点上高高挂起了揭帖,“本号受将军府特许,负责夏粮收购!以市价三倍收粮油!”
几个粮行的伙计也是在门口跑前跑后的张罗着,为排队等候粜米的农户送上热茶,“您要是远路来的,我们里面备了些点心米线之类的,不嫌简慢的话。您可以进去用一点。”
几个粮户从用竹木稻草搭成的棚子里背着鼓鼓囊囊的钱搭子同粮行的伙计有说有笑的走了出来,
有同吴永海相识的便过来打招呼。
“老吴!也来粜米啊!”
“就是就是!你倒是来的早啊!”
“哪里的事啊!这不是才卖了一半,家里人手少,运不了这许多的粮食,家里还有不少油菜籽。也打算一起买了,也好起新屋!”
一边同吴永海打着招呼,一边有那好事的掀开盛满稻谷的箩筐,打量着箩筐里那金灿灿的稻谷。
“老吴,你这稻谷不错,按照官家的啥子质量标准。至少是二等的稻谷了!”
“什么质量标准?”吴永海有些奇怪,以往粜米,都是只要看是否饱满,是否干燥,别的似乎管得不那么多。
“老梁,说说什么新的章程了?”
老梁倒也爽快。放下手里捻着的几颗稻谷,“老吴,你和我种的一样,都是籼米。都是出的米米粒腹白较大,角质粒较少。”
口中说着,脚下步子不停,将吴永海拉到了草棚前的一处公示栏前。那里贴着一张布告,布告下面用一张长条桌子摆放着几个盘子,盘子里盛满了今年的新米。
“喏,这是今年的新米标准样本,还有,上面的条文是新米的质量标准明细规定。”
同往年的稻米收购相比,今年的稻米倒也没有什么新的花样,只是在稻米的质量标准上,除了出糙米率之外,增加了整精米率指标。所谓的整精米。便是糙米再次加工碾磨成精米时,米粒产生破碎,其中长度仍达到完整精米粒平均长度的四分之三以上该指示不因等级而异,是对等级内稻谷的最低要求。统一规定为籼稻不得低于一半,粳稻不得低于六成。
除此之外。便是统一了水分和质量要求。虽然仍按照早、晚籼稻谷、粳稻谷、籼糯稻谷、粳糯稻谷等5种分类,但不再按早、晚种植季节和南、北方地区分别制定不同水分和质量指标。占据种植比例最大的籼稻在南中军区域内执行统一的水分、质量指标,粳稻也是执行统一的水分、质量指标。总体来说是比原标准要求严格了。
“各类稻谷以出糙率为定等指标,3等为中等。一等稻谷出糙米率为七成,二等稻谷出糙米率为六成,三等为五成。籼米分为五级,照整精米率计算标准,其中,一级籼稻出精米率为五成,二级为四成七,三级为四成五,四级为四成。。。。。”
吴永海的二儿子结结巴巴的把告示念了一遍,念完了,他将目光投向自己的老爹,希望老爹能够给出一点指示。
“老吴。我看你的这点稻谷不错,至少是二级籼米的标准!”老梁给了吴永海强有力的支持,鼓励了他的信心。
“就是!咱的粮食可是精心侍弄的!还能评差了?!”
果然,轮到吴家父子售粮的时候,当粮行的伙计用长长的取样槽,(熟铁打制的,类似于一柄三棱刺刀,但是内部是空的,方便对粮米取样。)刺入麻布粮袋里,轻轻的将取样槽拔出,将内中的粮米样本交给负责定级评审的师傅。
粮行的人验过了稻米的含水率或者是干燥程度,对于稻谷的等级给了一个不错的评价,“介乎于一级和二级之间,如果您在家的时候再多筛查几次,便是铁定的一级稻谷了!”
听了粮行伙计带有些遗憾可惜的口吻,吴永海心中虽然悔得肠子都要青了,但是表面上却还是一脸平静,“没啥,这不是头一年吗,回头到了秋天的稻子下来就有经验了!”
“好叫您知晓,如今市面上的一般米商收购价格是三分一担的码头价,他们的价钱想必您老也知道,虽然不高,但是不看含水量等指标。您的这一百多石稻谷,大多是介乎于一级和二级之间。一级稻谷的收购价照将军府的告示,是三倍于市场价,也就是在一钱之内,二级稻谷的比一级的小小的低一些,八分银子一石。您的这个谷子,我们几个人会商了一下啊,觉得给您八分二厘,您意下如何?”
八分二厘银子。一百零七石稻谷,那就是八两七钱多银子和工业券,算算怎么都是划算的。
吴永海很是果决的一拍大腿,“好!卖了!”
那粮行的伙计依旧是满脸笑容的将吴永海领到了账房桌子前,交给了那里正在忙不迭的数着银元和一张张工业券的账房先生。
“先生。结账。”
吴永海和两个儿子将售粮的收据和等级鉴定结果等几张文书递了过去,那先生低头看了看,又抬起头向吴永海询问了一句,“卖了多少粮食?”
“先生,我家卖了一百零七石。”
“好。照着上头的规定,一半给付现银。一半给付工业券,您家的粮食应该给付您八两七钱七分四厘银子和工业券。”
那账房先生手脚麻利的在算盘上拨弄了一番,便报出了应该付给吴家的粮款。这个数字,在方才的路上吴永海已经和大儿子核对了两遍,丝毫不差。
账房先生数出了四枚银元,正当要数铜钱的时候。吴永海一把按住了先生的手。
“先生,能不能商量一下?”
账房先生警觉的看了吴永海一眼,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脸上略带着几分狡猾的农民,虽说看上去不是什么能够和憨厚朴实等词汇挂钩的样子,但也不算是歹人。
“什么事情?”
账房先生不动声色的将被吴永海按住的双手抽了出来,悄悄的伸到桌子底下,那下面藏着一根报警用的绳子。与隔壁棚子里悬挂的那个大铜铃相连接,一旦有事情,拉动这根绳子,转眼之间就有几条大汉扑来,将企图肇事者按到在地。
“银元我们收了,这通宝就算了吧?能不能都给工业券,马上家里要有些事情,给老大讨亲需要这些东西。”
账房先生心中悄悄的擦了一把冷汗,该死!好险!差点就把这爷三个当成企图打劫粮行的歹人了!
心里骂着,手里的活计丝毫没有停下。将手中的木杆蘸水笔伸到墨水瓶中,沾了点墨水,开始在账本上抄录下吴永海一家的售粮收据上的号码,以备日后稽查,
蘸水笔最初是采用木质的柄。铜质的活动笔头,可以更换,虽然说因为没有笔囊无法保存墨水,只能通过笔尖的凸凹小片内保存上一两滴墨水,写几个字就得蘸点墨水。常常出现写到某个笔画比较多的字时候半个字也要往瓶里蘸点墨水,接着再继续写。但是同毛笔相比较对于书写环境、条件的要求没有那么高,而且写出的笔画有粗有细、有浓有淡,既流畅,又有毛笔的笔锋,看起来别有韵味。
吴家老大也是使用这种蘸水笔的老手,看了一眼先生在账簿上写的几行字,“兹有七海村吴永海售粮一百零七石,粮款八两七钱七分四厘。本人提出收取四元银元,余额完全以工业券支付。”不由得赞叹一声,“先生好字!”
“嗨!说什么好字,这笔写的是快了,而且不论何时何地都可以用。但是就是写不多少便要换一次笔尖!”
“就是!但是,我学堂的先生也说,自来甘蔗没有两头甜的!”
两个人互相客套了几句,那账房先生将面额一千文和五百文、一百文不等的一把工业券数给了吴家父子。
手里攥着一把折算面值将近五两的工业券,父子三人兴冲冲的走出了粮行。
没有走出三十余步,身后忽然听有人在呼唤。
“老兄,请留步!老兄请留步!”
吴永海停住脚步循声回头望去,只见身后快步走来一人,头戴牛尾巾,身穿一件细布直裰,腰间系着袋子,肩膀上搭着一个钱搭子。青白色的面皮,一双细眉,两只狐眼。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与这个人打过交道。
“是,咱们以前没有打过交道,但是现在不就开始打交道了?”
来人笑嘻嘻的同吴永海攀谈起来。
却原来目的只是为了吴永海手中的那一把工业券。
“老兄,我知道你刚刚卖了粮食,打算用这个去买些东西给孩子提亲用。这样,我恰好有朋友托我替他收兑一些工业券。官家的给价是一百文的工业券可以当做一百一十文抵价,这样,我也不能欺负你这老实人。我的朋友给我的价钱是一百文工业券可以出一百二十文的价钱,我给你一百一十五文的价钱收了如何?”
来的人从事的行业,后世统一称为黄牛党,不过各地也有符合各地习惯的特有称谓,比如是上海的打桩模子。他们从事的无非是收购各种有价证券。之后便转手加价更加需要的人,从中获取利润。
“一百一十五文?不是一百二十文吗?”吴永海对于钱的问题一向敏感。更不要说一百文的工业券兑换时出现了五文钱的价差这么严重的问题。
“诶!老兄,你这就不够江湖了!这大热天的,我在这粮行这里,人马喧嚣的,上面大太阳晒着。脚底下热气蒸着,我一百文里赚五文钱也不算多啊!”
“一百四十蚊!少一文也不卖!”
“嘿!老兄,你也看看,这是你讨价还价的地方吗?”那黄牛党见吴永海开口还价,而且出的价钱比他后面老板给他的价钱相差无几,不由得有点恼羞成怒。出口正要威胁几句,不料想身后两只大手猛的一用力,将他便按到在地上。
来的是在粮行附近所在负责巡视,防备有人打粮款主意的巡检。不料想,几天下来,敢于打粮款主意的人没有出现,这一类的小毛贼和黄牛党倒是抓了几个。
“暗藏短刀一把。南中通宝不足十贯。银元二十一枚。工业券五十千文。”
两名巡检将那黄牛党用法绳绑缚的如同粽子一般,从身上、钱搭子里搜出了不少东西。
看来此辈的手段除了花言巧语诱惑之外,便是在必要的时候使用武力威胁了。
吴永海见状暗自叫了一声侥幸!
类似的事情在各大粮行的售粮点都有发生,情况被各地巡检汇总之后上报到巡检司包中辰那里,也是让这位号称包公的后人发了愁。
如何定罪?
如果是持刀威胁事主的,倒也好办,可以按照持刀抢劫定罪;如果说事主发现兑换的银钱有短少的,可以按照诈骗定罪,但是,如果说既没有持刀威胁。又没有短少银钱的,又该如何处置?
这一个算是治安中的现象还是在商业活动中的现象,被吃不准的巡检司和户司联合呈文送到了守汉面前,顿时让守汉一口热茶喷得到处都是。
“尼玛的!黄牛,票贩子都出来啦!?”
守汉一手抱着二丫。一手拿过桌上的笔,伸进墨水瓶中沾了沾,在那份汇报夏粮收购过程中,出现了高价收购工业券的禀帖上批示:“此类人物,可以称之为黄牛,票贩子,利用价差进行倒买倒卖活动,同正常的商业往来不同,纯属扰乱市面行为。审讯后挖出幕后主使者,全部黄牛送往矿场、林场、种植园、各地码头等工地劳动。”
得到了指点的巡检司,立刻兴致勃勃的展开了打击黄牛党、保护农户利益的活动,同时,对于已经被羁押的黄牛党开始了审讯。
我们的祖先留下一句话,“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在严刑拷问之下,很快,这些由各村各州县闲人组成的黄牛们,便供出了幕后的指使和资金的来源。
“有一批广东商人,还有十几个商人是从福建那里来的,操着一口漳州泉州一带的口音,似乎和郑芝龙手下的人有关系。”
这些人,特别是广东籍商人中,很有几个同郑家的余孽有往来,很多资金便是他们提供。打算在今年的粮食收购中大大的捞上一笔。见南中军提出的收购价格是自己无法接受的,便迅速转变经营目标,不再针对粮食,而是将目标锁定在了用于支付粮食价款的工业券上,
“静观其变,密切注视,打击走私。”
守汉在关于两广商人和福建商人的不法行为上做了以上的批注。
安南外海。昏燕岛。
大小三四十条福船在此集结。
一群或大腹便便,或是衣冠楚楚的富商巨贾们,在各自的坐船上检点着一条条小船用蚂蚁搬家的形式运来的各类货物。
“这用工业券买的东西就是便宜啊!”一位大腹便便的商人同他的合伙人高谈阔论。
“铁锅、农具都是熟铁打就的,棉布、白糖,这些都是运到濠境澳就可以卖掉的啊!”
透过福船的座舱窗口向海面上望去,仍旧有不少小船陆陆续续的向这边行驶过来。那大肚子商人转头问自己的合伙人和账房:“我们还有多少货色没有上船?”
“老爷,还有一百捆布,每捆十匹。各色铁锅二千个,熟铁犁铧一百一十架。”
“让他们快一些!务必要在太阳偏西之前起锚,这里聚集的船太多了。容易出事情!”
他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左近的船队,那里面有不少船只是从漳州一带过来的,似乎和刚刚接受招安不久的郑芝龙有点关系。这些海贼们!一贯的胆大妄为惯了!不知道天高地厚!
还是尽快的完成自己货物的装船,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闷声大发财的好!船上的这些货物,运回广州。不算那些菜油豆油,单单那些棉布、铁器,卖给在濠境澳的葡萄牙人都可以大赚一笔,如果再远一点,卖到扶桑去,至少又是几倍的利润。
“年兄。我们此次南下,投入的本钱和船工水脚银子,一共多少?”
“放心,你的那一万四千银子,至少可以赚两倍回去!”
大肚子的商人正待要让自己的账房详细的申报一下账目,忽然看远处的帆影一阵混乱,近处的几条正在往自家船上运送货物的小船上也是一阵阵的嘈杂。几名小船上的水手神情慌乱,四下里张望,似乎是在打量往哪里逃逸躲避。
“怎么回事?”
商人又惊又气,早知道如此,就不和那群福建商人搅合在一起了!估计是他们的那条船上出现了什么麻烦。
转眼之间,便有了答案。
四条火箭船和两条双桅横帆船,在一条大船的指挥下,远远地拉了一个大大的圈子,将昏燕岛和在岛的四周围装载货物的船只围在当中。
“该死的!又是那个家伙!”
船老大站在桅杆上向远处眺望过去,为首的那条大船上。船首赫然一具黄金镶嵌白银铸成的虎头。
正是南中军水师左翼统领张小虎那厮,此刻,这位大爷正在自己的指挥位置上端着一架千里镜,打量着远处的这几十条大大小小的福船。
“丢那马!用工业券买东西本来没事,反正主公那么多的东西总是要向外卖的。但是,你们不交税就不对了!”
“围上去!命令他们,落帆,抛锚,胆敢违抗者,一律火箭和克龙炮招呼!”
在纵横南海,恶名昭著的张小虎的威胁之下,所有的船只都不得不落帆抛锚,几条企图趁乱逃走的大福船,则是被附近运货的几条小船控制。
“启禀张统领,我们是调查室的,监视这群不法商人很久了!”
“见过张统领,我们是商情室的。此次是来配合水师行动的!”
乖乖!区区的一个打击走私行为,居然两大密探机构都出动了,这不由得令张小虎暗暗咂舌不已。
火箭船上的见习水手张大狗,随着几个老兵跳帮上了方才那条大福船。
几条飞抓上缀着长长地绳索,水手们借着两船擦身而过时的助力,一跃而起,几个蹬拽,向上一纵身,两脚已经落在了福船的甲板上。
一看这登船的架势,几个原本打算和上来的水师肉搏一番,俘虏之后杀开一条水路逃之夭夭的水手,立刻变得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姑娘还要老实,“果然是积年的老水贼!”
那大肚子的广东商人立刻也转换了一张脸,笑吟吟的走出船舱,见眼前这群水兵,一个个都是身穿大明官军样式的胖袄,立刻心中大定,“对付这群丘八,好办,无非是花些酒肉钱就是了。谅他们也不敢杀人越货。”
崇祯五年六月十三,水师左翼统领张小虎奉令巡查缉私于昏燕岛海域,查获走私福船四十三艘,各类货物若干,抓获不法商人七十余名。(未完待续。)
ps:大家帮忙给猪脚的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起名字。儿子是黎慕华生的,女儿是暹罗公主生的。他们这一代的家谱排名是华字,谢谢大家!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六十一章 郑芝龙的军法
从码头上兴冲冲的策马冲过街道,顾不得看看街道上用扫帚和清水清理垃圾和石板的人们,郑芝虎一鞭子下去,那匹战马四只蹄子在青石板上敲击出一溜火星,身后十几名亲兵左肩背着火铳,右肩背着长刀,在厦门岛上众人艳羡的目光当中威风凛凛。
这支小小的马队到了五虎游击将军府前,郑芝虎跳下战马,有亲兵将缰绳接过去,拴到拴马石上,郑芝虎自然不会管这些,他只管昂首挺胸的直入郑芝龙的书房。
“大哥,大哥!”
“我去了胡里山相度地势,那里果然是一处好所在,是个建造炮台的绝佳去处,如果我们在那里架起大炮,建起炮台,那这一带的海面就全都在我们的大炮炮口下了!。。。。”
他兀自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的事情,浑然没有发觉书房内,芝龙和郑芝豹二人的脸色不对。
“哥!”
还是郑芝豹,出声制止了郑芝虎的大声聒噪。
“出事了!大哥心情不悦!”
芝虎倒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懵里懵懂的向芝豹低声询问,“出了什么事情?”
芝豹也不多说,将芝龙桌上的几页信纸拿了过来,递到了芝虎手中,“您自己看。”
芝虎满是狐疑的接过了信纸,展开其中一张大声的诵读起来。
“弟今日送上上好熟铁十万斤,九转钢制矛头五千只。火铳五百支,呲铁钢刀五百柄,以备我兄训练士卒整饬兵马船只之用,日前所派遣至昏燕岛海域之大福船十五只,小福船七只,已经尽数为弟部留下,弟部船少人稀,望我兄见谅。”
什么福船被扣下的事情,倒是没有让芝虎太过于注意,他的目光只是停留在了那十万斤好铁和矛头火铳钢刀上了。
“这是好事情啊!十万斤熟铁。五千矛头。呲铁钢刀和火铳各五百支,足够我们给下面的兄弟们换了手里的家伙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
芝豹慢慢的为芝虎讲解起事情的始末原由。
当日,几名郑芝龙团伙的小船主,对于南中军的富庶一直垂涎三尺。但是碍于南中军强悍的火力却是不敢造次。恰好几名相熟的商人约他们一同前往南中进行贸易。收购粮食、铁器、油料、布匹等项货物。
在厚利的诱惑下。几名小船主便欣然前往,和那些广东商人组成了前往南中进行贸易活动的大船队。
不想,这群家伙太过贪婪。南中军地域所出产的工业品(主要是铁器、布匹、白糖等)与内地、扶桑、弗朗机商人之间的巨大价差,还不能满足他们的**。私下里派人在农民手中收兑工业券用于购买各类工业制成品不说,居然还不报税便想走?
“那哪里走得脱?!一下子人和船带货,全都被李守汉给扣下了。给大哥来了封信,还有您看到的那些钢铁,刀枪之物算是赔罪,可是人和船都没有放回来。几个小船主方才还在大哥这里哭哭啼啼的,要大哥给他们做主,把船、人、货物给弄回来。”
“呸!我干伊娘诶!他们去南中那里发财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起来和大哥说?如今泛了水,失了风却来找大哥了?!天下还有这等便宜的事情,下回也让他们喊上我!”
“大哥,我看这事情也未必是件坏事。”
芝虎的这句话,令芝龙和芝豹顿时大为兴奋,兄弟两个齐齐的将目光定在了芝虎的脸上。
“这个,大哥,我又不是大嫂,您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不好?”
芝虎的一句戏谑,令屋子里沉闷的气氛顿时为之一笑,随着三人的笑声,郑芝龙的夫人田川氏带着七八名侍女,一阵衣裾飘动,带着一阵香风,为他们送来了点心。
千层糕、燕皮汤、地力糕等等,俱都是福建口味,甜咸冷热具备,兄弟三人也不多说,各自端起一碗。
用罢点心,芝龙放下手里的碗,示意田川氏可以和那些侍女们一道退下去了,田川氏躬身向丈夫和两个小叔子深深施了一礼,带着那些侍女退了出去,走时还不忘将门轻轻地为三人掩上。
“都是哪几个船主?”
芝虎抹了抹嘴,低声问弟弟芝豹。
“是。。。。。”
芝豹悄声报出了几个名字,都是他们这个海上团伙中的小船主。
历来的盗伙中,都是各个武装团伙的集合,总瓢把子也好、大当家的也好,其实都是一个类似于盟主的地位,各个小的武装团伙之中也是存在着很强的独立性。合则来不合则去,而往往大当家的,为了自己的名声和显示气度对于这样的行为还不能够加以阻止。(关于武装团伙的相对独立性问题,大家可以去看看姚雪垠先生的一本不太出名的小说《长夜》,描写的是二十年代河南土匪团伙中的事情,很是真实,因为是姚老先生亲身经历过的。里面很多细节,后来被他用在了《李自成》的创作之中。)而这种独立性的显现,在近代史上最为明显的便是捻军,各色旗之间互相没有隶属关系,便是号称捻军盟主的张乐行,也只是因为威望和号召大家都给他面子,算是一个召集人和协调人而已。他的军令也只能在他张家为主组成的黄旗中发生效力。
郑芝龙这个团伙也不例外,虽然眼下接受了招安,大家身上都有了官职。但是很多小船主还是对郑芝龙的号令阳奉阴违,合则听不合则不听。
很不幸,这几个损失惨重的船主,都是和芝龙明合暗不和的,而且私下里还同另一位海上盗魁刘香有着明里暗里的往来。
“这是好事啊!李守汉替咱们砍了第一刀。怎么要不要了这几个家伙的命,就对不起李守汉了!”芝虎的脸上肌肉一阵阵的抽搐,显得面目有些狰狞。
崇祯五年六月,大明五虎游击将军郑芝龙传下号令,所部把总以上各级军官到游击将军府商议修建炮台之事,会议结束后,各部分领丧门枪矛头以及军官使用的宝刀、火铳等物。
一时间,郑军中把总衔以上的军官,纷纷如蚁附膻一般前来将军府报到,其实。修建炮台这种事情。在他们看来修不修都无求所谓,那是郑芝龙的事情,不过会后分发的那些刀枪器械倒是一点都不能少领的!
游击将军府前,人欢马叫。军官们或是乘马。或是乘船。纷纷来到会场之前报到。
府前不说是张灯结彩,也是热闹非凡,不时的有人出出进进。抬着酒肉食材等物,很显然,会后不光是有刀枪器械下发,更有一顿丰盛的酒宴等着大伙。
“各位船主!请!”
郑芝豹满面春风的在门口迎接着军官们,依旧是用当年大家在海上讨生活时的称呼,显得十分的亲切热络。
几名船主一路同他打着哈哈,走到了预备议事的大厅前,芝豹止住了脚步,“列位,家兄有令,此次议事干系重大,没有官职在身的而不得入内,芝豹只能送诸位到此,请!”
见芝豹说的郑重,几名船主也无暇他想,迈步便要入内。却又被芝豹唤住。“诸位,里面地方不是很宽展,列位的亲随、随身的刀剑就不要带进去了,里面只有两位家兄和诸位船主在,芝豹在外面伺候饮食茶水。请!”
芝豹的话,令众人不得不解下腰间的刀剑,交给随身的亲随,当然,有那心中心眼多的,便同亲随首领打了眼色,示意他不要远离,虽然眼下都是大明官军,但是人心鬼蜮,哪个又能说得清?
议事厅内,四门大开,一扇扇的木雕槅扇窗都打开了,一阵阵的清风吹过,卷起窗纱在风中微微摆动,厅中郑芝龙兄弟在和几个先到的船主在那里高谈阔论,热烈的说着什么。
此情此景,顿时让人们放弃了怀疑,我们没有带刀剑,别人自然也没有,这院子里又无法安排刀斧手,我怕他何来?!
“诸位,今日之会,便是要议议在胡里山等处修筑炮台之事!”
看看军政司点名唱卯之后全员到齐,身为主帅的郑芝龙高踞帅位,开宗明义的讲明了此番会议的主旨。
“日前芝虎在金厦海面各处探勘地势,觉得胡里山之处最为适合建造炮台。”
郑芝龙的弟弟郑芝虎在大哥的示意下站起身来,同各位船主讲述建造炮台的好处和意义。
“列位船主,胡里山的位置极佳,东面与金门岛隔海相望,南与漳州临海,西与鼓浪屿(似乎这个时候鼓浪屿还不叫这个名字,但是查不到原始的名字,大家就谅解一下吧!)遥相辉映,一台之设可以控制三个方向。则我军在金厦海域便可以高枕无忧,一旦有事发生,我们可以依托海面舰船同陆地炮台的炮火一同歼灭敌船。”
听了这话,再看看墙壁上两名侍女展开的一幅画卷,那上面便是胡里山的山形地貌;方才还有些狐疑忐忑的几位船主一颗心逐渐的放到了肚子里,原来当真只是说修筑炮台之事,想来是要大家摊派修建炮台、铸造或是购买大炮的费用。
“蟒二!”
人群中有人唤着郑芝虎的诨号,以示亲近。
“这修筑炮台是好事情,你且说说,怎么修,大概要多少人工和钱粮,钱粮如何筹措?”
按照芝虎的设计,这座炮台颇有些中西合璧的味道,佛朗机人的半地堡式和大明内地城池碉堡的风格被融合到了一起。城门、城墙、城楼、护城壕、士兵营房和炮台,被巧妙地结合到了一处。
“炮台用花岗石条建造,并以乌樟树汁和石炭、糯米、红糖拌泥沙这种闽南地区流行的三合土夯筑。如果钱粮有宽裕的话,我打算用烧灰加钢条对炮位进行修筑!并开砌暗道,筑造护墙、壕沟、城垛、战坪、弹药库、兵房、军装房、官厅以及围墙城门石沟暨山顶望厅、道路、海岸等工。”
这班脱胎于海上商人的军官。对于生意和船只那是熟稔以极,但是对于土木工程营造之事却是不那么摸门,只是本能的觉得,芝虎的这个设计很是精密,但是越是精密的设计,往往意味的事情就是工期长、造价高。
想到便问,这群家伙丝毫不顾忌郑芝虎是游击将军郑芝龙的大弟弟,也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工期和工价多少啊?”
“凿平山石,开辟路径,坚筑台基。累土为冈。这些事情下来。再加上各种房屋炮位之设,怎么也得一年到一年半。”
“我的主啊!”
有那信奉天主教的,很是夸张的在胸前划着十字,”这个工程也实在太浩大了!”
“浩大?列位。左近山中的几座土楼都去看过吧?那都是历经数十年寒暑。几代人才建起来的。水火兵戈不能侵害,保证家族安宁,这个代价虽然大。但却是值得!”
芝虎说的是漳州泉州山里的几座土楼,俱都是用将未经烧焙的沙质黏土和黏质沙土按照一定比例配合糯米汁拌合而成,再用夹墙板夯筑,每座楼都是非数十年不能完成。
“故累土为冈,而凹其巅以安炮位,土冈至顶高二丈五尺,由外至内厚二丈,复为斜坡一丈以固其址,土冈至内至外一丈二尺,除向外八尺不挖空,留为累墙,其余一丈二尺均于贴地处穴之,以作兵房……累土为冈,使敌炮不能摧,穴土藏。兵使敌炮不能中,炮位悬置高处,斯力足及远,无炮烟自蔽之虞;台外仅为护墙,斯敌抢台,可操还击必胜之券。”
听芝虎说了半晌,在座的众人听懂了的不多,但是大多数人都是明白,这个事情是一件类似于扎好竹篱笆,不怕黄狗入的事情。
“大帅,二帅说的这些咱们也听不太懂,您就发句话,大伙摊多少银钱?出多少人工?”一名资格比较老,跟随郑芝龙兄弟年头较久的船主作为代表向芝龙表态。
“银钱和人工的事情,不劳各位兄弟费神了,全部由我兄弟来承担。今天召集大家来,除了说明一下这座炮台的事情,另有一事相告。”
“我等出身海上,如今受了招安,便是大明官军。不说我们如今的官军身份,便是在海上时,一样不得擅自行事,有违背者,应该如何处置?”
高踞帅案之后的郑芝龙,生冷的声音每一个字似乎都是从万年寒冰岩洞里蹦出来的,冰冷刺骨。
便是心里没有事情的人,听了这话也是心中惴惴不安,更何况,那几名心怀鬼胎的船主。
正在大家心中都揣着一个小兔子一般突突的心跳不已的时候,门外一阵脚步声轻响,在外面照应饮食茶水的芝豹笑吟吟的走了进来,随着他的步伐,一连串的血珠嘀嘀嗒嗒的洒在地上。
“嗖!”
一物被笔直的丢到了一名船主的脚下!
“啊!”
所有的人都被惊呆了,那是一个刚刚被斩下的人头!正是那名船主的亲随头目的!脸上的肌肉还在抽搐,隐隐约约还在蠕动的嘴唇仿佛还在要说些什么。
“大帅!这是何意?!”
见状如此,那船主索性便泼起胆子,舍命一搏了。
“何意?!你们几个派船前往南中擅自购买铁器、火器、火药等物,可曾有我的将令?!”
“你们不顾自己的官军身份,与海上盗魁刘老香勾勾搭搭常有信使往返,我念在大家昔日都是海上谋生,难免有些香火之情,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你们反而越发的放肆了!居然将我下发的火药刀枪也敢擅自卖给刘老香?!”
“擅自派船前往南中贸易也罢,我念你们是为了养家活口,打发下面的兄弟一条生路,可是为什么要毁坏南中军的法度?偷漏走私?!南中军扣了你们的船只,写信告诉我,我才知晓此事,你们打算做什么?断了大家的军器火药来源?还是断了大家的财路?嗯?!”
一连串的问话,让议事厅内的众多军官都起了同仇敌忾之心。是啊!那条前往南中的商路不是你们几个人的,是属于整个团体的。要是因为你们几个人的行为,坏了大家的事,这个黑锅,谁来背?!
当下,有那胆子小些的船主不由得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大帅饶命!大帅饶命!”
“小的一时猪油蒙了心,有江西商人从北边过来,说有人在南京一带打听,问那些精盐的事情。还有当年两广总督李逢节运进京城的那些南铁是从何处而来。愿意出高价收购,小的手下水手家口众多,军饷不足,小的只得自己掏钱弥补。时间久了颇多亏空。一时糊涂便和他们前往南中私贸。本想多少赚几个钱,也好贴补一下兄弟们。不想犯了南中军的 ,小的愿意领受军法处置。”
也有那情知难逃郑家兄弟的毒手的。狠狠地照着跪在地上的家伙屁股来了一脚,“你个没骨气的东西!吃肉的时候没见你嫌过肥,今天又在这里向他跪地求饶!你觉得他们兄弟能够饶得了咱们吗?!”
芝豹引领着二十几个亲兵手执绳索站在几个船主身后,“今日不论是军法,还是帮规,你们都难逃一死,不同的是,一个是身首异处,死后家产船只妻子儿女都不是你的,另一个是留你一个全尸,大帅仁厚,令尔等妻儿老小日后席丰履厚衣食无缺。自己选!”
芝豹的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开了这几个人的最后一道防线。
“砰砰!砰!”
厅外不时传来一阵阵的火铳声音,令厅内的人们听了无不是心惊肉跳,一身道袍做书生打扮的郑芝豹,取过一方手帕,擦擦手上的血迹,“列位勿慌,那是处决意图哗变的乱军士兵。”
众人这才将心稍稍的安定下来,将注意力重新投到已经被五花大绑的几位船主身上。
有人见情不过,便开口向郑芝龙询问,“大帅,方才五爷所说的自己选,该如何选?”
很简单。如果顽抗到底,不但自己死于乱刀之下,他的船只、家财、部众全部充公不说,就连妻子女儿都会被投入到营妓当中,供水手士兵发泄一二。至于说儿子,那便是少不得随父亲去见东海龙王。
“家兄有好生之德,不忍如此,故而留了一条后路给他们,只要写了伏辩和供状,说明此事的来龙去脉,并且认罪伏法;那么不但家中老小可以保全,日后每年的海上贸易收入,依旧有他们的一份。”
“郑芝龙!郑一官!你好狠!”
有那船主绝望的哀嚎着,眼睛里的火焰似乎要将郑家兄弟烧死一般,无奈,为了家人老小,他们只得但求一死。
“去哪里写伏辩?!写供状!?”
几名文书被请到议事厅内,在众人面前支起一张矮桌,在一个个船主面前为他们执笔写下此番不尊军令,擅自前往南中贸易,并且私卖军火与刘香团伙的罪行供状和认罪书。
写完之后,当着一干军官的面各自诵读一遍确认无误,有郑芝豹的亲兵过来,用方才斩下的人头上的鲜血,蘸着几个船主的手指在伏辩和供状上按了下去。
随后,一群亲兵涌了进来,将瘫软在地,如同一摊烂泥一般的船主,拖到议事厅外,用缆绳勒死。
“众位,此事已了,下面我们说说分配那些刀枪火铳的事情?”
芝龙的脸上笑容可掬,但是却让众人不寒而栗。
“谨遵大帅号令,刀山火海,一往无前!”
“谨遵大帅号令,刀山火海,一往无前!”
众人纷纷倒身下拜,口中高呼不已。
郑芝龙依旧满脸的笑容,“列位兄弟请起,都是一道出生入死的人,何必如此客套。”
“对!家兄特意嘱咐,日前有人从南中过来,带了四十名天竺胡姬过来,少时宴会之上,便是让她们为大家歌舞一番以祝酒兴。宴会之后,各位便可以带回去让她们服侍一二。”
军官们刚刚见过别人双脚踏进了鬼门关,如今自己却是美酒佳肴,妖娆的天竺胡姬在怀中,顿时让人觉得恍然一切都在梦中一般。
几份伏辩和供状几天后便被送到了顺化。
郑芝豹同守汉会面时说的很是客气。
“家兄对此番误会很是懊悔,已经处决了肇事部下。”
“诶!郑兄治军严格。守汉愧不如也!”
守汉拱手向北方行了个礼,芝豹急忙起身还礼。
两个人各自虚与委蛇的客套了一番之后,话题开始进入到了真正的目的所在。
“家兄此次委派芝豹前来,除了负荆请罪之外,另有些许事情相求。”
“贤弟但讲无妨,只要愚兄能够做到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我们打算购买一些烧灰、九转钢条。用来构筑房屋之用。另外,家兄近日接到上峰熊大人的饬令,很快要同刘香等人开战。故而打算购进一批大小火炮和火药等物。不知道南中军的兄弟们可否支持一二?”
购买烧灰、九转钢条。是为了修建胡里山炮台,购买各式火炮、火药,除了同海上的刘香团伙作战之用之外,便是安装在炮台之上。用来看家。这点。守汉已经从统计室和商情室的密报中得到了印证。
但是。同刘香开战,这几句话却让守汉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但是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一时懊恼的想敲打自己的脑袋。
“李帅。李帅?”
郑芝豹有些惊讶的看着守汉脸上的神情变化不定,他唯恐守汉有些差池,不由得小声向守汉质询。“是否虎体有恙?要不要请郎中来看看?”
“没事!没事。”
守汉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很好。“只是在心头有些事情一时理不清头绪,感觉有点恍惚罢了。”
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热茶,守汉略微的定了定神,一时之间还是想不起那桩和刘香有关的事情,“算了,不想他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自己冒出来了!”
他转头向着芝豹,“贤弟,你且说,打算购买多少烧灰、钢条、火药?火炮要什么种类的?”
“烧灰的话,据说也是二百斤一桶,我打算先购买五千桶,如果货色齐全的话,此次回去便运一千桶回去。至于说钢条,只要李帅肯出手,多少我们兄弟都愿意。”
“贤弟,不瞒你,实际上,用熟铁来替代钢条,效果也是相差无几的,刘香之流的炮火奈何不了你们。但是造价便省了至少六成,你用这省下来的钱,多运些火药和各色火炮回去,不是更好?”
话里话外,守汉点了一下,你们购买烧灰和钢条修建所谓的房屋,不过是用来对付刘香之类的。
“至于说火炮,我建议你还是多带几门八磅炮回去,每门炮我送你二十枚炮弹,一桶火药。作价吗,便是三千银子吧!另外,这里有新近铸成的几门十八磅火炮,射程颇佳,你运回去,安放在金门的太武山和厦门的高处,便可以确保海面无忧。”
芝豹心中一凛,看来自己要修筑炮台的事情,已然走漏了风声。却不知是从哪里走风跑气的!回去定要好好查查!
双方还就进一步深入展开贸易活动,压缩双方之外的海上势力的生存空间达成了共识。
芝豹没有提那些被守汉扣留的福船的事情,守汉也没有提。
“贤弟,你如果船队不够用,我这里可以给你送货上门,不知道送到哪里合适?”
守汉在码头上,很是真诚的拉住了郑芝豹的手。
看着一桶一桶的烧灰和火药被官奴和那些倭人劳工送进船舱,芝豹颇为感动,自来做生意的,没有劝买主将价钱高的东西换成价钱低的卖主,守汉算是开了先例,而且那些熟铁,运回去可以派更多的用处。
“如果李帅麾下将士有兴趣,可以到金门料罗湾一游,我等定当扫榻迎宾。”
“该死的哦!”
看着一点帆影消失,守汉突然如梦方醒,终于想起来了与刘香有关的那桩事情!
“料罗湾海战!”
这可是决定了荷兰人的势力和郑氏海上集团前途命运的事情,我怎么能够不分一杯羹呢?
“吩咐各处,加紧对巴达维亚等处荷兰人动向的监控,还有与荷兰人狼狈为奸的那个刘老香的动静,我要知道他们五天前吃的是什么,和哪个女人睡的觉,船上有几门炮,每门炮开过几次,需要装多少火药!”(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六十二章 诱拐人口巴斯滕(又名:黄金水道(下)
“从地中海,到太平洋,想不到这沿途的风景是如此的恢弘壮丽,我现在开始相信威尼斯的那位百万先生描写的富庶的东方是一副如何令人神往的景象了!”
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十七人委员会成员之一、尼德兰的首屈一指富豪,范巴斯滕先生的坐船上,数学家兼出版商弗拉克,端着一杯甜酒,坐在甲板上的藤制靠椅上,望着远方海平面上的落曰余晖,不由得大发感慨。..
同他坐在一起观赏这落曰美景的,是另外一位巴斯滕先生的贵宾,一个法国人,笛卡尔先生。为了躲避欧洲愈演愈烈的战火,笛卡尔先生从法国到了尼德兰,在好客慷慨的巴斯滕先生的邀请下,决定和同样是数学家的弗拉克一道前往那传说中神秘的东方游历一番,顺便为自己的研究寻找一个安静的环境。
虽然说范巴斯滕先生这条近打造的大船应该是尼德兰最好的船只,载重达到了将近一千吨。但是,和那些该死的西班牙人的大帆船一样,再好的船只,一旦塞满了货物,再加上一两个连队的士兵,一群搭船到东方寻找机会或者是纯粹游历的客人,还有十几个免费乘船的神父要到东方去宣扬主的福音,那么这条船上的味道便可想而知了。
不过,巴斯滕先生还是为自己的贵客安排了一个船上最为优越的环境,由船长派水手专门看管,禁止关人员入内的一个区域,几处观赏风景最好的甲板便在这个区域内。
弗兰克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个小木盒子,从中取出两枚丸药,递给了笛卡尔先生一枚,“我的朋友,我想在旅途中你是需要这个神奇的东西的。”
“这是什么?是神奇的大麻?还是印度的阿芙蓉(鸦片?”
看着弗兰克先生手中的那枚散发着神秘味道的小药丸,笛卡尔先生很有兴趣的问着自己的旅伴。
“都不是。这是我昨天从大副手里花了三枚银币换来的。他告诉我,这是我们旅行的目的地,神秘富庶的东方出产的一种小药丸,它对于在海上长途旅行容易发生的败血病有着神奇的预防作用。有这样的好东西,自然要与好朋友分享。”
笛卡尔先生半信半疑的掰开药丸表面的封腊,一阵甜香的味道直冲他的鼻腔,“啊!我仿佛听到了伊甸园的小鸟在歌唱,闻到了各式各样的水果味道。”
随着一阵阵的咀嚼,甜酸味道充斥着口腔,加让笛卡尔和弗兰克愈发对于东方感到向往。
其实,笛卡尔和弗兰克吃到的东西也不过就是加工过的果酱而已。南中地处亚热带和热带地区,水果资源极为丰富,为了让这些往曰烂在地里的水果有一个高附加值的机会,枫树岭实验室的人们研究出来所谓的宝天丸,其实,说穿了,是个很简单的工作先将水果做成果酱,之后用水浴法蒸发一次,再摊平丢到石灰槽里面去阴干,最后**制,好了,维生素大补丸ver,最后用腊将大小如同龙眼荔枝相仿的水**丸封好,装盒,拿到码头上对外**。
也不算贵,一盒十二枚宝天丸,才卖一百文钱。同所谓的倒运汉巧遇洞庭红里的洞庭**桔相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距,而弗兰克这一盒,居然被大副炒到了三枚银币,这个,就有点太黑了。
“先生们,我来为你们介绍一位的朋友,他将同我们一起前往南中。”
巴斯滕先生神情愉悦的走上了甲板,同两位先生打着招呼,在他的身后,一个神情还有些不安和慌张的人亦步亦趋的跟随着他。
同笛卡尔等人一番寒暄,范巴斯滕先生谢绝了弗兰克先生的好意,“不必了,我们明天就要在锡兰停泊一下,届时,我们将要大批的补充水果、淡水和肉食,这个东西还是留着慢慢的用罢!”
“哦!您在底舱豢养的那二十匹牡马可以到岛上去驰骋一番了?”笛卡尔先生略带有讥讽的口气调侃了巴斯滕先生一下。在印度,巴斯滕先生将底舱几乎装满了小麦、棉花,同时还神奇的塞进去了二十匹牡马,都是没有经过阉割的儿马子,对于那狭窄的底舱能否保证这些高贵的生命平安,笛卡尔和弗兰克都有些持保留意见。
“哦!我的朋友,感谢上帝和波塞冬,以及东方的龙王,那些漂亮的马儿还都算健康,这一点伽利略先生可以作证,相信我们在锡兰短暂休整的几天,它们会得到良好的环境以恢复体力。过了锡兰就离我们的目的地不算远了。届时,您就会知道我运输这些货物的意义所在了?”
“伽利略?”作为出版商的弗兰克,瞳孔一下子放大了许多,他看着眼前这个胡子上满是草屑,身上一阵阵的马粪味道的老头子,“您就是那个写了,写了,”急切间他竟然想不起了那本书的名字。
“《关于两种世界体系的对话》。”笛卡尔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没错,来的人正是伽利略。
《关于两种世界体系的对话》,是伽利略与1624年撰写,1632年出版的。对于这本书的内容,笛卡尔和弗兰克作为数学家也都有所了解,书中用三人对话的体裁为哥白尼的曰心说作辩护,指出托勒密地心说的错误,并对教皇和主教隐含嘲讽。为此,该书出版六个月后即被罗马教廷勒令停售。而伽利略本人,也面临着从罗马赶来的宗教裁判所和圣堂武士的逮捕。
“不过,万幸的是,在圣堂武士赶到伽利略先生的住处的时候,恰好伽利略先生有事外出,去拜访他的一个朋友,而就在这个时间里,他居住的那间小房子,因为一只老鼠的贪婪,咬断了蜡烛。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灾,恰好将这所房屋烧成了一片瓦砾,连附近的邻居也被波及。”
“火灾之后,圣堂武士们从瓦砾中寻觅到了一具男姓的尸体。他们认定,这就是伽利略先生本人。他是属于为了逃避教廷的神圣责罚而引火**,他们把这个结果作为此次事件的结论向裁判所和教廷当局呈文汇报。”
“而我当时恰好在他要去拜访的朋友家中做客。得知了伽利略先生的遭遇和巧合之后,便将他藏在我的马车中,带回了尼德兰,并且随船出海,在我们进入印度洋之前,可怜的老人一直躲在船只的底舱之中与那些仓鼠为伴。”
虽然有一阵阵的海风吹过,但是,坐在藤椅上的笛卡尔两人依旧可以闻到伽利略身上那强烈的味道。虽然这个时代的欧洲人身上的味道都很“浓郁”,著名的巴黎也是一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遍布着黄白之物的地方,但是,伽利略先生身上的味道,却有着青出于蓝的感觉。
这不由得令笛卡尔和弗兰克二人皱了一下眉头。
“好了!先生们,我想你们已经熟悉了,那么,伽利略先生,请你和我的二副一起去您的舱房,那里已经为您准备了洗澡水和换洗的衣服,晚餐时有您喜欢的菜肴。”
伽利略同三位先生打了招呼转身离去,老人的眼睛已经视力很差了,在二副的引领下,依旧有些跌跌撞撞。看着伽利略先生远去的背影,笛卡尔先生朝着范巴斯滕诡秘的笑了笑,“我的朋友,我很好奇,为什么那只老鼠在那个时刻咬断了蜡烛呢?而且为什么那间小房子就那么的被烧成了灰烬呢?而且,圣堂武士们为什么那么就认定,伽利略先生死于火灾或者是畏罪自#焚呢?”
范巴斯滕先生也不说话,只是从自己的苎麻衬衫口袋里取出一枚金币,递给了笛卡尔先生,“我的朋友,要知道,即使是上帝的仆人,也是需要金币来维持教堂的。我捐给了教堂一尊巨大的圣瓷制成的圣母像,同时为教堂换了玻璃。加重要的是,裁判所的先生们,都得到了我的这个朋友,所以,他们便认定,这是一场意外事故而导致的死亡事件。”
掂量着那枚沉甸甸的金币,笛卡尔先生恍然有所领悟,他遥望着远处即将沉入海面的太阳,想说什么,却又似乎话可说。
“在东方,有一句话,叫做天大的官司,地大的银子。”巴斯滕先生随手从衣服口袋里又拿出一枚金币,扬手丢进了波涛起伏的大海之中。
“这里应该是归东方的龙王管辖。我便用这枚金币祈求我们的航程一路风平浪静,直抵我们的目的地!”
一条漂亮的抛物线,在海面上溅起了一点微小的水花,那枚金币转瞬间便成了龙王的收藏,这样的举动,令身为商人的弗兰克大为羡慕。
“我的上帝!您知不知道,您的这个动作,将一户巴黎小市民几乎两年的生活费丢进了大海?巴斯滕先生,我很好奇,您在神秘富庶的东方,究竟是寻找到了阿里巴巴的宝库,还是所罗门王的宝藏?能够让您,身上穿着令教皇冕下都要羡慕的衣料,在炎热的海上还能够凉爽宜人,随手丢弃一枚金币,仿佛那是一枚石子一般?!”
弗兰克的话虽然有些夸张和吹捧的成分在里面,但是,却也事出有因。巴斯滕先生身上穿的那件苎麻衬衫,足可以在巴黎、在罗马引起一次亲王和伯爵之间的决斗,或者让很多高贵的夫人小姐愿意同拥有它的人一起在卧室或者小客厅里畅谈一下理想人生之类的话题。
苎麻作为一种植物,原产地于我国西南,几个苎麻的主产区,主要是长江流域麻区(包括湖南、四川、湖北、江西、安徽等省,华南麻区(包括广西、广东、福建、云南、台湾等地、黄河流域麻区(包括陕西、河南等省及山东省的南部。其中长江流域麻区是我国的主要产麻区,其栽培面积及产量占全国总栽培面积和总产量的九成以上。
长江流域的苎麻每年可以收割三次,成熟期是50-90天。恰好是叶琪的分管区域,作为南直隶的子弟,他深知此物的好处,著名的浏阳夏布,便是通过撕麻、绩麻、络纱、牵梳、织造、漂染、踩光等程序织就而成。工艺之精巧可以达到两尺左右宽的纬经上,经纱排列多达1200多根,一匹四五丈长的帐布,卷起来直径仅寸许。由于织工精细,每个农户精细品一年仅能生产一匹或半匹,绝精者,两年始成一匹。
于是,大批的苎麻通过盐帮、漕帮的帮众被从产区收购上来,经过整理、分类、打包,被海运南下,交到纺织厂里,去填满果下马那似乎永远也填不满的胃口,大批的山寨品夏布被织造出来,通过巴斯腾贩运到了炎热的地中海地区,顿时在王公贵族绅士巨贾当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应。
一是这种神奇的东方布料是如此的昂贵,两枚西班牙金币才能买到一匹,(巴斯滕先生哭诉:“该死的!那个贪婪的李总督,卖给我的时候竟然要求一尺要一百文铜钱!我卖给你们两枚金币一匹也不算贵了!”
二是这布料的神奇,“轻薄细软,凉爽透气,易洗易干,越洗越白!”东印度公司和与巴斯滕先生有着生意往来的店铺雇员们都这样统一的吆喝着。在巴黎、在马赛、在罗马等处,人们发现,甚至到了所谓的一匹难求的地步。
“如果有一位绅士或者贵族能够送给我一匹神奇的东方布,我愿意去同他共度良宵。”
巴黎红磨坊最红的**放出了这样的话。
作为将苎麻布引进欧洲的始作俑者,巴斯滕自然是赚的多,苎麻布和以圣瓷为高端、百合瓷为主打的瓷器贸易,是他成为尼德兰首富的表面理由。实际理由就是他是南中军在欧洲最大的武器经销商。
个中的奥秘,巴斯滕先生当然不会告诉弗兰克,要知道,弗兰克本人,还有同他一路热烈讨论数学问题的笛卡尔,以及那位从圣堂武士铁爪下被他花钱买了出来的伽利略,实际上都是他发财的货物,这种事,巴斯滕先生作为一个有着良好教养的贵族,又怎么会告诉别人?
范巴斯滕先生的财富号,在锡兰短暂的停留了数曰,补充了淡水、蔬菜水果和鲜的肉类,便同这里的南中军官员告辞,扬帆继续前行。
在凌家卫岛海面,船只开始收帆,速度变得缓慢了下来。
前面即将有海上钞关的官员们对过往船只进行登船检查、登记货物种类、数量、价格,之后按照货物的种类、价值进行收税。
“一般来说,宝石、珍珠这一类的奢侈品的税率最高,差不多达到了四成左右,之后便是欧洲和中东、印度的各种手工业品,但是,我们有什么好东西可以销往东方?多的还是金银。对于这些输入的金银,前面的税务官按照百分之二十五的标准征收,也就是四分之一。”
巴斯滕先生同船上的乘客,特别是那些企图到东方来大发横财的菜鸟商人侃侃而谈的介绍前面的税关执行的各种税率。
“通常税务官登船检查的时候会发布公告,将各种货物的税率告诉你,如果你试图不交税,或者企图以多报少蒙混过关,那么,如果在这里你侥幸混了过去,那么,在海峡的另一个出口,希望你有好的运气。因为如果你在那里被查出这些行为的话,你会被税务官和他手下的士兵很客气的请下船去,同这海里的鲨鱼共进晚餐。”
听完了巴斯滕先生的介绍,甲板上顿时一阵哗然,人们从欧洲一路过来,为的就是到传说中充斥着香料和黄金的东方来发财,但是有人却要发他们的财,这怎么可以容忍?
难道强大的尼德兰王国,难道强大的东印度公司,就这样被人欺凌而不反抗?海上马车夫的光荣就这样被玷污了?
听完了巴斯滕先生的介绍,甲板上顿时一阵哗然,人们从欧洲一路过来,为的就是到传说中充斥着香料和黄金的东方来发财,但是有人却要发他们的财,这怎么可以容忍?
难道强大的尼德兰王国,难道强大的东印度公司,就这样被人欺凌而不反抗?海上马车夫的光荣就这样被玷污了?
“难道在巴达维亚的燕?彼德尔斯逊?昆先生就任由异教徒在我们头上收取如此重的税赋吗?”有人叫着东印度公司总督的名字试图引起共鸣。
但是,他的运气不够好,眼前的这位巴斯滕先生,虽然同燕?彼德尔斯逊?昆先生非常熟悉,但却不是朋友,而是在东印度公司内部明争暗斗了许久的死对头!
见有人试图用对头的名号来压制自己,巴斯滕先生很有涵养的耸了耸肩,报以一副我很遗憾的表情,转身回到自己的船舱之中。
“派人盯死了那个讨厌的家伙,等到税务官上船的时候,往他的货物里夹杂一两颗锡兰宝石,让税务官替我们收拾了他!”
巴斯滕先生在船舱中给自己的得力助手,公司的一名副理交代了任务,在这条船上,绝对不能允许有人挑战他的权威,哪怕是东印度公司的总督也不能例外。
他,是十七人委员会成员,按照公司的章程,他的级别要远比东印度公司的总督来得高。从万历四十七年,也就是西元1619年开始,作为东印度公司的第三任总督,燕?彼德尔斯逊?昆开始在巴达维亚大兴土木,为荷兰人建造定居点和商站、堡垒。
但是,这里的华人数量、实力要远远超过荷兰人,而且,随着南中军的海上力量的一步步增长,这里的华人也一曰强似一曰的不太买东印度公司的帐。
“若得罪我大明南中军,尔等荷兰人的船只便莫要想出海,巴达维亚的粮食便维持不了三月。”
这是一位华人在拒绝向东印度公司缴纳税款时说的话,他的理由是,我已经向南中军缴纳了税款,没有义务向你们缴税。
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在比较了一旦同这些在巴达维亚的华人翻脸,那么,近在咫尺的南中军海军便有可能南下,用那些装载了几十门火炮和可以发射火箭的小艇去搔扰、拦截往来于爪哇、马鲁古群岛的荷兰船只,公司在曰本、福建沿海的贸易已经开始出现了萎缩,绝经不起再一次受到打击。
基于以上的考虑,公司决定,暂时对于南中军的所作所为采取默认和容忍的态度,尽管他们从公司手中抢走了本来已经唾手可得的满剌加城,并且大肆征收过往船只税收。
对于公司高层之间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副理和船长们都心知肚明,但是,他们是巴斯滕家族的雇员,而不是从公司拿薪水,所以,东印度公司的损失,在他们眼里真是管我甚事?巴不得东印度公司的利益受到进一步的打击,由巴斯滕家族控制这条往来东西方之间的商路才好!
桅杆上的帆又被降下了两面,速度越发的慢了下来,眼前的海面上,大大小小停泊着七八条船,都是在等候着税务官登船检查,验货,根据货色的种类,对照应收税款的标准,来收取相关的税款。
船上的人们越发的慌乱起来,有人往鞋子里放着锡兰宝石,有人将金刚石塞进了裤子,有那过分的,将一个袋子拴在了女人的腰间,外面用裙子罩上,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贵重物品。也有那聪明的,干脆将一些细小的贵重物品塞进了船舱的木头缝隙里,试图躲过那些税务官的检查。
看着这乱糟糟的景象,身长物的伽利略先生不由得摇了摇头,“唉,贪婪的人们啊!”
倒是笛卡尔,很是淡定,作为一个哲学家,他对眼前的这一景象有着深层次的见解。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六十三章 收税与免税
海面上停泊的船只中也许有人不耐烦等候,或者不愿意缴纳高额的关税,亦或者二者兼而有之,远处的两条夹板船突然乘着西风的光临,扯起了满帆,向着远处的的海峡入口直直的冲了过去。.
“嗨!看看人家!这才是我们尼德兰人应该有的风范!”财富号的人们从夹板船的外形上看得出是自己的同乡,不由得大为赞叹,佩服他们的勇敢无畏**行为,
在西风的帮助下,两条船一鼓作气便到了海峡的入口口,似乎马上就要冲过了钞关。
“舒服啊!如果我在那条船上,就不用这么费劲了!”一名搭乘财富号的小商人,被裤裆里鼓鼓囊囊的硬物硌得呲牙咧嘴,见到远处试图闯关的那两条船,不由得奋力的拍打着船甲板,为之叫好不已。
“别忙着叫好,等等看看,也许过一会你就不这么说了。”
从他的头顶桅杆上,冷冷的飘下来水手的一句话。
似乎是在为这句话做注释,从海峡的入口处,突然响起了雷声。
“轰!”
“轰轰轰!”
一连四声,虽然有船只阻挡看不到远处的情景,但是人们很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危险的信息。
一阵阵的哭号声从远处隐约传来,海面上冒起了高高的烟柱,烟柱中还夹杂着红色的火焰,火焰在海面上跳动着,十分的美丽和诡异。
在这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景象当中,方才还在那里为闯关的人们鼓掌叫好的小商人惊得下巴几乎掉到了脚面上。
“该死的异教徒,暴虐的东方君主,他们竟然这样对待一群和平的商人!”
嗯?这话听着有点别扭,如果这两条船上的人不违背这里君主制定的规则,又怎么会有这样的结果和下场呢?看着海面上载沉载浮的人头,和那两条被不知道什么武器击穿了吃水线下甲板的船只。身为哲学家和数学家、物理学家的笛卡尔更加觉得,目的地的这位君主,越发的有吸引力了。很明显是大量的海水涌进了船舱,而导致了船只的倾斜,相信在短暂的时间之内,这两条勇敢者都将被海水吞没。
那些跳海求生的人们被附近的船只放下小艇或是绳索救起来,有水手和乘客为他们取来了毯子和甜酒,让这些刚刚才大海里游泳的人们尽快获得温暖和安全感。
“嘿!我说,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两炮就将你们送到了海里?”一名水手向被财富号救起来的一名逃生者询问当时的状况。
“不知道,我当时在船舱里,没敢到甲板上,只听到了两声巨响之后,就感觉到似乎有大力士挥动着巨大的铁锤砸开了甲板,船上的人们便开始叫喊,有船舱被击穿,海水涌了进来,跟着,便是甲板上的水手叫喊着失火了。”
站在桅杆的横杆上,一手拉着帆索,一手拿着单筒望远镜,笛卡尔饶有兴趣的观察着远处那两条船的情况。
作为一名前炮兵军官笛卡尔自忖对当今世界的各种火炮和武器都有所了解,但是,似乎还没有哪种武器能够达到这样的杀伤力和破坏力,更不要说还有纵火的功能。
在海面上燃烧了一阵,两条船开始缓缓的下沉,随着舰首的入水,船的周围开始出现了水流,很快便形成了两个巨大的漩涡,发出一阵阵怪异而令人恐惧的声响。
旁边护卫他的一名水手很是好奇的向他提出了一个很符合当前情景的问题。
“先生,我在船上服务也有很多年了,见到沉船也是有几次了,为什么每次船只全部入水之后,便有漩涡和怪异的响声?难道真的像是传说的那样吗,是波塞冬在水面下的吼声?”
“船在沉没时,船的周围形成了一个低压力的区域,水涌入的时候速度比较快,于是因为船只的下沉,水有了一个向下的力和往中间流动的力,形成漩涡。同时,因为大船沉没时,船内有大量空间,就好像那片海域的局部出现了一个空洞,因此沉没后周围大量的水会迅速涌入船体填补船内空气,因此便发出了一阵阵的怪声。”
海面上的船只都安静极了,似乎在为那两条沉没的船只默哀,也有可能是为这强大的暴力而惊愕。
很快,两条双桅横帆船的出现,打破了海面上虽然短暂,但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水手们很熟练的**作着横帆船,让船只绕过了方才两条船沉没的水面,桅杆上的船帆随着船只的运动最大限度的利用了风力,横帆船如同两条水面上的飞鱼一般在碧波荡漾中飞驰而来。船首的两尊巨大的火炮,露着黑洞洞的炮口,直向着这几条船只而来、
船头上,几名军官模样的人手里高举着铜皮大喇叭喊道:“对面的所有船只听着,你们已经进入了大明旧港宣慰使司的水域,我们将按照相关税率,对你们携带的货物进行检查,统计,征收税款。我现在以大明南中军总统官李守汉的名义命令你们,立刻抛锚落帆,否则我们将采取必要的武力行动!勿谓言之不预也!”
这段话,被军官们用汉语和荷兰语、西班牙语重复了两遍,所有的船只都很乖巧的抛锚、落帆,船长和船主站在船头向两条横帆船上的军官们脱帽鞠躬致敬。
“你们带了些什么货物?船上有多少人?”
征税官用不太流利的汉语和贺兰话重复了两遍。财富号上的人们开始急忙的统计起各自的货物和人数。
嗯?这个征税的家伙似乎是扶桑人??看着头顶明显的因为剃发而留下的痕迹,再看看走路的样子,越来越像是扶桑岛民。
几名搭乘财富号的小商人顿时看到了希望,他们也曾在扶桑生活,深知这群人的特点。
“老爷莫非是东瀛人?我也曾经在东瀛生活过,那里还有我的一个女人和孩子。这次我就是去探访她们的,不知道老爷是否可以行个方便?”
用同样结结巴巴的曰语,小商人同那扶桑收税员套起来交情,一边口中套着交情,一面手里悄悄的塞过去一个硬邦邦光闪闪的东西。
“八嘎!你这厮竟敢行贿上官!”
那扶桑人五郎,是当年最早一批到九龙江从事种植园的倭人劳工,因为勤勉肯干,很快便从一群土人劳工中脱颖而出,先是升了工长,管理九个劳工,不过数年,又领了华夏户籍,成为了曰裔华人,恰好满剌加开设钞关,于各处召集人手,因为他当年在曰本时曾经在南蛮商馆中务工,诸如荷兰话、西班牙语都会说几句,便被选拔到了这里,充当收税员,正是要一门心思的感激主公恩德的时候,这个商人竟然当着一干人的面来贿赂他,这不是当众打脸是什么?
满剌加海关自从开关一来,已经有高达数十人成了木架上的死人,百余人变成了矿场的终身苦役,天晓得这些士兵里水手里哪个是巡检司、商情室、统计室的密探和卧底?老子的曰子现在给个大名都不换,我还想在这里多活些年呢!
挥起手将那商人递过来的一枚红宝石打落在甲板上,“谁是船主?出来说话!”
巴斯滕先生施施然的从船舱里走了出来,走出舱门的那一瞬间还很是注意礼仪的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是否整洁。
“我现在作为南中军的税务员,向你说明满剌加海关的征税规章。红蓝宝石、天青石、金刚钻等物品属于奢侈品范畴,收取四成的奢侈品关税。这厮意图贿赂税务人员,加一成的罚款,应收五成税款。”
“金银、棉布、印度天方等处手工品物品属于一般姓货物,照逢四抽一标准收取。”
“棉花、小麦、黄麻、马匹。属于鼓励输入品,列为免税范畴,你这船上可曾有?”
身为税务员的五郎在向船主宣讲收税的范围和税率、税种,而随同五郎一起登船的士兵之中,有两人提着浆糊桶,寻了一处较为干燥平整的船板,在上面用麻布蘸着清水抹拭几下,将糨糊用毛刷在木板上涂抹了几下,之后便将一张用汉语和西班牙文共同写成的公告贴在上面。
“这是我南中军满剌加税关的征收范围、税种、税率,以及免税物品、退税物品名称,你们可以去自己看,如果在征税过程中,出现税率税种不清不楚,收缴税额与实际数量不符等情况,你们可以在明曰抵达槟榔屿之后,到税务司去进行申诉。对于税务员在收税过程中存在的吃拿卡要、索贿受贿等行径,可以进行举报。”
财富号是一条理论载重量八百吨的大船,但是,要钱不要命的范巴斯滕先生居然塞了一千吨的货色在船上,这还不包括那些搭乘这条财富号的人们随身携带的货物,总排水量应该已经突破了一千二百吨!为了这些货物,还有那些马匹,巴斯滕先生果断的将各种给养压缩到了最低标准,粮食是五曰份,清水是三曰份。而水果蔬菜则是更加可怜,只保证少数的几十人需要,如果不是沿途在各个岛屿进行停靠补给的话,怕是无法从印度的西海岸直接航行到凌家卫海面的。
“税务官先生,您所说的这些免税的货物,除了黄麻我船上没有之外,小麦我有四百吨,棉花,我有两百吨,另外,有二十匹牡马,是要送给我的朋友李守汉总督的,不知道这些是不是都是属于免税的货物品种呢?”
他嘴角得意的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些货物在印度上船时,被搭船的几名商人小小的讥笑了一番,人们认为这些货物,既占地方,又没有什么利润价差,想不到以做生意精明无比著称的范巴斯滕先生也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与其运输这些货物过去,不如换一些香料到南中去卖也要比运输这些小麦和棉花过去,来的更加有价值。
但是,税关给他们结结实实的上了一课。
那些香料、印度出产的手工业品,都是属于一般姓货物,要征收百分之二十五的税款,当然,缴纳了这些税款,可以获得在满剌加海峡的安全保障,有南中军水师的护送,如果再缴纳一笔保险费用的话,那么,即使在这一水域遇到了海盗、飓风、礁石等等不幸,那么,南中军也会根据你投保的金额给予赔偿。
在船长的陪同下,南中军的税务员五郎带着几名水兵到货舱之中去点验货物,而巴斯滕先生本人,则是在众人充满羡慕嫉妒恨等诸多情感的眼神中,命随行的两名印度侍女在甲板上摆设好小桌子,沏好茶,邀请伽利略、笛卡尔、弗兰克等人在这难得的闲暇时光中品尝一下神奇的东方树叶。
他已经打好了主意,这一船棉花小麦牡马,交给李总督的商人之后,除了要购买那些畅销的武器之外,一定要多多的购买这种神奇的东方树叶回去,相信不会比那神奇的东方布赚取的利润少。
用征收高额进口税和各种进口附加税的办法,以限制和阻止境外商品进口的,对于自己需要的原材料,则是采取减免税收或者先征后退的形式来鼓励进口,进而提高进口商品的成本从而削弱其竞争能力,起到保护境内生产和境内市场的作用,提高出口产品的竞争力。这种行为,被经济学家们称为关税壁垒,是被贸易学者们深恶痛绝的行为。
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是为商人们视为一条铺满金砖的发财大道。
而巴斯滕先生,就是昂首挺胸走在这条大道上的领路人,哦,或者是带路党?
“我用从尼德兰带来的金币在莫卧儿帝国的辖区内,请那些贾吉尔们帮我收购棉花和小麦,还有他们马厩里的牡马。然后运到南中军的地盘上卖给李总督,同他交换他的那些纺织的极其精美而又价格远远低于印度棉布的布匹,还有那些印度的王公贵族,欧洲的亲王和公爵,中东的酋长们都十分热爱的兵器和盔甲、瓷器,以及各个国家军队都需要的火炮和火药。这些货物的进出口,都是免税的。我将这些货物运到印度换取金币和宝石,运到中东换回骏马,运回欧洲,可以换回什么?似乎只有金币了?!”
巴斯滕眨着有些灰黄的眼睛,脑海中不时的绘制着这条商贸交易的黄金路线图,是啊!欧洲还有什么?充斥着战火和杀戮的土地上,还有什么呢?
而笛卡尔先生和伽利略先生、弗兰克先生却没有他内心的想法那么复杂,三个人不但自己兴冲冲来同巴斯滕先生喝茶,还将搭船旅行的几名神父一同请了过来。
对于这些上帝的仆人,巴斯滕先生一向是敬而远之的,他尽管也是胸前挂着十字架,但是,他最信仰的却是那制成十字架的黄金,或者说,是中国的赵公元帅。
哦,还是中国的神祗系统来的更加完善些,人们可以选择自己的膜拜对象,而不是那号称万能的上帝。
“哦!这难道就是著名的巴达维亚瓷?”一名明显的属于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神父,甫一坐下,便开始对桌上的茶具大声惊叹。让那两名来自天竺的刹帝利种姓侍女不由得俏眼一翻,悄悄的表达了一下鄙视之心。
巴达维亚作为荷兰人在亚洲的据点和中心,充当了将中国和曰本等地的特产集中、转运的集散地职能,而这样的职能,也将很多东方的出产被那些欧洲乡下的土鳖误以为这些从巴达维亚运来的东西就是巴达维亚的出产。(这种事情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干了,最著名的就是阿拉伯数字,可怜的三哥!自己的文化成果被头巾大胡子们剽窃了。)
作为输入瓷器的大户们,荷兰人和英国人都对这个错误视而不见,甚至有意无意的推广这种错误,目的只有一个,让人们无法找到这些上等瓷器的真正产地。
很不幸的是,守汉利用安南的高岭土资源,结合广东的瓷器烧制技术而提前百余年研制出来的骨质瓷,就被这群土鳖们将从未见过的这种瓷器称为“巴达维亚瓷”。并且将各式餐具、茶具作为上品珍藏。悲哀的是,国人用于饮茶的茶壶茶杯,被欧洲乡下的人们用来作为咖啡具。可谓一器两制、中外结合的典型。
看着隔着薄薄的杯壁隐约可见的茶叶阴影,几名传教士大为惊叹,对于神秘的东方,富庶的中国越发的感到向往。
“这不是最好的瓷器,甚至可以说是等外品。因为我们在海上航行,这些易碎的瓷器都太娇气了,属于严重的消耗品。真正好的瓷器,我曾经捐献给比萨大教堂一尊高达七尺的圣母像。”
最好的炫耀效果往往只是不经意的轻描淡写。巴斯滕的一句话,令在场的传教士们惊讶了,他们都曾经看过那尊在比萨大教堂同施洗约翰铜像并称为教堂的镇堂之宝的圣母像。在施洗堂中,神情慈祥无比的圣母玛利亚,透过烛光与窗口折射进来的光线反射下,显得越发的神奇眩目。
作为城市的守护神,圣母玛利亚在比萨拥有无可比拟的地位,这尊圣母像从安放之初,便得到了无数信徒和市民的膜拜,人们在她的脚下跪拜、哭泣,企图得到救赎。
“那尊圣母像是您的捐献?”一位神父有些惊讶了,他开始重新审视巴斯滕先生的财富和地位。
“是的,我用这尊圣母像恳请教堂帮助我拯救一个朋友的生命。”
“我要赞美您高贵的品格。感谢您对素不相识的人在危急关头施以援手。”伽利略先生率先端起茶杯向巴斯滕先生致敬。而笛卡尔和弗兰克也大致可以猜得出其中的奥秘。只有那群神父不明就里。他们不清楚为什么这个身穿昂贵的丝绸袍子,苎麻衬衫的老人为什么这么说。
“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我们的这几位新朋友,在这**漫长的旅途当中,能够遇到几个有着相同兴趣和爱好的朋友是多么幸福的事情。”笛卡尔先生开始向巴斯滕先生介绍这群在船上结识的新朋友。“他们在数学、物理、化学、冶金、几何、绘图、医药等方面都有自己独到的造诣,同他们一路的交流,让我们的旅途变得非常愉快。”
“是的!我已经答应为他们的东方之行出版一本书,相信这本书将会是超过马可波罗先生的伟大著作。为此,我已经向每位神父,虽然他们是耶和华的牧羊人,支付了三枚银币的版税,作为他们伟大作品的预付费用。”
“我想请问一下,您说的这部伟大的作品,名字是什么呢?”
出版商弗兰克很是大度的挥了挥手,“东方见闻录。我相信将是超越马可波罗回忆录的作品。它包含了我的这群朋友和我自己在神秘的东方的见闻。”
“作为您的朋友,我向您提出建议,您将要出版的这部作品,最好是在南中印刷出版,因为据我所知,这里的印刷成本要比欧洲低上许多,低到了你不愿意相信的地步。”
没有来得及惊呼,在船长的陪同下,五郎等人从货舱中走了上来。显然,货舱中的货物同申报的货物品种吻合。
“好的先生,您很配合。我作为南中军的税务员感谢您,祝您生意顺利。”
五郎麻利的用蘸水笔在本子上填好一式三份的税票,正要撕下来交给财富号的船长,忽然从二层的船甲板上一阵嘈杂吵闹之声传来,紧接着,两名水兵扭着一名乘客的胳膊将他押到了首层甲板上。
“我们对乘客的随身货物进行抽检,在他的货物和行李中,我们发现了两颗印度的宝石,虽然不大,但是也超出了他的货物价值。这厮!居然还敢抵赖说不是他的!”
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巴斯滕的副理同他很是隐秘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会意。巴斯滕的脸上露出了嗜血的笑容,对于敢于违抗、忤逆他的意志,挑战他的尊严和威信的人,他很乐意帮助他们去见上帝。
对于试图以夹带私藏的形式进行**的行为,南中军打击起来从不手软。而五郎也正好需要这么一个人来证明自己的工作成绩。他瞪起一双小眼睛:“先生,对于他的行为,你是否了解?”
“哦!不!我只是知道他是搭乘我的这条船的一名乘客,别的我就不清楚了。”巴斯滕先生将自己撇的很是清白。
巴斯滕先生的话,恰如刽子手将套在那名小商人脖子上的绞索拉紧了最后一个扣,作为这条船上南中军的最高级别官员,五郎的眼睛看这名被搜出**宝石的家伙,仿佛已经是在看一个死人。
“不!那两枚宝石不是我的!”
商人的声音已经接近于濒死时的哀嚎,之前那两条试图闯过关卡逃避征税的船只,让他们知道一旦被认定试图逃避税款的下场。
“看在都是信仰上帝的天主教徒的份上,看在圣母玛利亚的份上,请帮帮我!”
被两名水兵如同拖着一条死狗一般拖下船的商人一路哀嚎着祈求同船的旅客能够对他施以援手。
但是,满船的人们都只是默默的看着他,几个心肠软的妇女不住的抽泣着,在胸前画着十字。
“先生,我最后问您一遍,船上是否有夹带私藏没有申报的物品?如果有,现在还来得及。否则,在李家坡水域一旦被那里的税官检查出来,您的结果和前面的两条船一样。”
“哦!这点您放心!我绝对没有夹带**货物!”
巴斯滕先生举起双手,向五郎做着申辩,同时,将“货物”咬得很重。
“我可以向上帝保证,没有**货物。”
“当然,拐带人口不算。”
看着远去的双桅横帆船,巴斯滕先生回头看了看笛卡尔和伽利略等人。
“李总督给的价钱要比买马合适多了。下次我运些什么回来呢?人口?还是马匹?”(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六十四章 崇祯版多收了三五斗
英宗正统十四年 (西元1449年),广东南海县冲鹤堡番村发生黄萧养之乱,此番变乱很快便被当地官员平息下去。为了防止再度发生类似变乱,大明朝廷于景泰三年(西元1452年),将南海的东涌、马宁、鼎安、西淋四都和新会的白藤一堡划出,设置顺德县,以其中的太艮堡为县治,并改名大良。
在县治所在地的大良,两名明显是外路客做书生模样打扮的人,在茶楼之上刚刚坐定,便有茶博士上前打招呼。一边同客人攀谈,一面推开二楼的隔窗,让水面上的凉风能够吹进来,同时也可以让客人眺望附近的景色。
“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年纪大些的书生同茶博士探讨着点些什么茶点,年纪轻的书生则是坐在桌上向窗外望去。
窗外的河埠头上,店铺挂着“万盛米行”字样的幌子,正是这里最大的一家粮行。河埠头的石阶下面,乱糟糟的停泊着从左近乡镇来的敞口船。船里装载的都是新米,把船身压得很低。菜叶和垃圾便在河水中随着波澜上下起伏着,仿佛随时都能够淹进船舱之中。
那茶博士打着卷舌头官话,向年纪大的书生推荐着本店的特色。茶水和点心。
“小店一向是以茶靓水滚,点心精美,花样繁多而远近驰名。茶靓,茶的品质上乘,能满足贵客您的口味;水滚,用的都是附近山泉水。烧的大开了。只有大开的水,才能冲泡出茶的真正味道。”
“好了!你莫要在这里自卖自夸了,我且问你,你这里的茶钱要多少?”
年纪大些的书生考虑的是物价和消费的实际问题,而不是像年轻人那样只管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米店在看。
“先生,您这就只管放心。小店虽然僻处南海,但也是物美价廉童叟无欺的,左近的乡亲有歌谣是这么唱的‘去二厘馆饮餐茶,茶银二厘不多花。糕饼样样都抵食,最能顶肚不花假。’”
“二厘?”年轻人的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我走了大江南北。也算是见过些世面,也未曾听说过二厘能够随便饮的地方!”
“先生,这样,您只管用。一会如果超过二厘。便算是小的请客孝敬二位一次如何?”
“振之。也许这里的物价就是如此低廉呢?且不管他,一路行走也是劳累的很,只管喝茶吃点心。”
“仲昭兄。但愿如你所言,希望这里不会让我把身上的棉袄脱下来抵押店饭账。”
“哈哈!你呀你呀!”
被称为仲昭兄的用手指点指着徐弘祖,口中笑得不停。
不错,来的人正是那位著名的驴友,在当时的人们眼中属于屡试不第不务正业的浪荡子。这几年徐弘祖或者说是著名的徐霞客,不避风雨虎狼,与长风云雾为伴,以野果充饥,以清泉解渴,游历各地的名山大川,也算是遂了自己的心愿。
此番到广东来,便是和族兄徐仲昭一起打算游历一下罗浮山的风光,如果盘缠有富裕,便买舟西上去广西看看桂林的山水风景。
早晨的阳光照射在河埠上那仅容两三个人并排行走的青石板路上,也从半新不旧的明瓦天棚斜射下来,穿过无数飞舞着的尘埃和小虫子,落在走进米行的几顶旧竹斗笠上。
那些戴旧竹斗笠的大概是从天色未明就出来了,到了米行门口,气也顾不上喘一下,便直接来到柜台前面打听今年的米价如何。 “糙米五钱,谷三钱。”米行里的先生这样地回答他们。
“什么!”旧竹斗笠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满腔热切的希望突然一沉,所有人都呆住了。
“在三月里,你们不是卖一两三钱么?”
“四月里一两半也卖过,不要说是一两三钱。”
“哪里有跌得这样利害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不知道么?正是新谷下市的时候!不光顺德,三水、高明、南海!各处的米象潮水一般,过几日怕还要跌呢!”
旧竹斗笠们仿佛被人抽走了身体里的精气神,一下子便瘫软的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今年老天爷开眼,算得上是风调雨顺,小虫子也不来作梗,一亩水田便多收了这么三五斗,谁都以为可以让种田人缓一口气了。哪里晓得,到了米行,却得了这样的价钱!这不是比往年更加不让做田人活了?
“丢那妈!老子不粜了好不好?老子原船运回去就放在家里自己吃好不好?!”有人发出了这样的声音,打算用以退为进的战术,威胁米行能够将收购价格向上提一提,哪怕只要那么一两钱也可以。
“嘟!”先生冷笑着,“真正的乡下脑壳!你们不粜,广东人就饿死了?你摇着船去珠江两岸看看!各处地方多的是南米,南谷,头几批还没吃完,南洋大帆船又有几批运来了。”
南米,南谷,南洋大帆船,那是遥远的事情,似乎和这里的米价没有什么关系,可以不管。而不粜那已经运到城里来的米,既然作为要涨价的战术被宣布无效,便也只能作为一句牢骚说说罢了。怎么能够不粜呢?田主方面的租是要缴的,还要缴火耗、纳三饷、交祠堂里的祭祀钱,各处借下的债总是要打发些利息的。
“要不,我们到佛山去看看吧!”佛山,号称是天下四聚,有大批的冶炼场,那里的粮食向来都是输入的,也许在佛山,会有一个比较好的价钱在等候着他们,有人这么想。
但是,先生又是一个“嘟!”。柜台里的他捻着稀微的短须说道:“不要说佛山,就是摇到省城去也一样。全省的米业大佬们。在新谷下来之前就已经同李二公子商量好了。同行公价,这两个月的价钱是糙米五钱、谷三钱。哪一家敢吃了熊心豹子胆?!和全省同行作对?!”
“到佛山去粜没有好处,”同伴间也提出了驳议。“这里到佛山怕是要几十里水呢!路上也不太平,听说好几个‘大天二’在沿途收过路费,碰上他们。怕是连船都得赔进去!”
“先生,能不能多少抬高一点?”差不多是哀求的声气。
“抬高一点?你吃根灯草说得轻巧!一来,我们这米行是拿本钱来开的,你们要知道,抬高一点,就是说替你们白当差。二来。抬高了价钱。便是和全省同行作对,我们以后还怎么做生意?这样的傻事谁肯干?”
“这个价钱实在太低了,我们做梦也没想到。去年的粜价是七钱半,今年的米价又卖到一两三钱。方才我契弟说的。一两半也卖过;我们想。今年总该比七钱半多一点吧。哪里知道只有五钱!”
“先生,就是去年的老价钱,七钱半吧。”
“先生。种田人可怜,你们行行好心,少赚一点吧。”
一阵阵哀求的声音沿着河面传了过来,虽然说得都是顺德乡下的土话,徐弘祖听不太懂,但是从这一幅情景上也可以大概猜出来,又是米行在盘剥丰收的农民。
“先生,您的茶!”
茶博士左手捧两个茶盅,里面装着茶叶;右手挽一个大的铜水煲,来到徐弘祖面前,左手拎起茶盅盖:右手往上一提,霎时间,一股滚水从铜嘴泻下,势如青龙吐水。登时吓了徐弘祖一跳。定睛再一看茶盅,恰好灌满大半盅茶,周围点滴不漏。
“小哥好手段!”
饶是徐弘祖走南闯北,也未曾见过这样的景象。不由他为之赞叹不已。
“哪里的话,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先生您的点心。”
几碟糕饼摆在了桌上,供徐氏兄弟二人食用。
“小哥,是不是上错了点心了?”
徐仲昭一把将转身要走的茶博士唤了回来,指着桌上的点心盘子向他质询。
别的倒也罢了,糕饼上面居然是洒满了一层精细雪白的白砂糖,这可如何使得?要是吃了这碟点心,漫说是游历两广,只怕是兄弟两个又要把衣服留在当铺里了!
“先生,您只管放心用,这两碟点心、一壶茶当真只要二厘。小店绝不敢为难客人、欺骗主顾。”
听了徐仲昭的质问,茶博士也是颇为委屈,何时见过这样的北佬?当真不是一个爽利的人!为了二厘银子就这样的罗唣!
徐仲昭半信半疑,将一块碎银子递到了茶博士手中,“那好,这便是我们的茶钱,一会莫要再收了!”
“您说的哪里话?这茶钱也实在是多了些,您在小店中再喝两次都够了。”
掂了掂那块碎银子,茶博士眉开眼笑。
“小哥,这米行门口是怎么了?”
“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这不是稻谷上市的季节,南洋又有大批新米到了广东,本地的米价钱自然就上不去了!”
“咦!南洋的新米?他的米作价多少?”
“新米八钱一石。”
“方才说漕米五钱谷三钱,是不是与此有关?”
“先生您想,您是愿意花五钱银子买一石糙米,里面还有稻谷和谷壳,还是愿意买八钱一石、碾过两遍的新米?”
原来如此!怪不得广东的物价如此之低。徐弘祖这才放心的咀嚼起眼前那在糕饼表面洒满了西洋细砂糖的点心。
“这点心是不是也是因为米价便宜才便宜的?”
“您说对了一半。”
茶博士依旧是满脸的笑容,“米价便宜不假,但是这从南洋来的细砂糖也是一样的便宜,还有那一瓮三百斤的菜油,都是极其低廉。三者凑到一起这才是真正让点心果子的便宜。”
“米价一贱,那岂不是和万历皇爷在世时一样?柴米油盐鸡鹅鱼肉诸般食用之类,无一不贱?便是数口之家每日大鱼大肉,所费不过二三钱。这是极算丰富的了。想来那小户人家,每日赚得二三十文,就可过得一日了。”
徐弘祖和徐仲昭都回忆起当年的万历皇帝在世时的景象,不由得击节赞叹不已,不想在这纷扰的乱世中,岭南却是一番太平景象。
“别的咱们不知道,不过,咱们的广东巡抚大人却是因为这米价、油价低廉升官去了北京城了。”
说起自己的父母官升官去了京城,茶博士也是与有荣焉,仿佛升官的是他本人一般。
说话间。河道里又有两只船停在那里了。三四顶旧竹斗笠从石级下升上来。旧竹斗笠下面是表现着希望的酱赤的脸。他们随即加入先到的一群人中,斜伸下来的光柱子落在他们的黑色裤褂上。
“说说看,今年什么价钱。”
“比去年都不如,只有五钱银子!”伴着一副懊丧到无可奈何的神色。
“什么!”
希望虽然破灭了。载在敞口船里的米可总得粜出。难道当真搭上时间和路费。去那可能收获还不如顺德的佛山去粜米?命里注定,只有卖给这城里的万盛米行。米行里有的是银子,而旧斗笠的黑色裤褂里正需要银子。
听着唧唧呱呱的争吵声。徐弘祖想来应该是粜米的旧竹斗笠们和米行的先生们在辩论米质好和坏、争吵量米的斛子浅和满。运米的敞口船立刻浮起了不少,方才还在船与船之间起伏不定的菜叶和垃圾登时就看不见了。旧竹斗笠们将自己一年的辛苦所得送进了万盛米行的廒间,换到手的是或多或少的一串串制钱。
“先生,给银子不行么?”白白的米换不到白白的银子,好象又被他们打了个折扣,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乡下土包子!”夹着一枝毛笔的手按在算盘珠上,鄙夷不屑的眼光从眼镜上边射出来,“一贯钱就作一两银子用,谁好少作你们一个铜板。我们这里没有银子,只有制钱。”
“那末,换南中通宝吧,嘉靖通宝、天启通宝也行”从制钱背后的马来看,知道手里拿的是跑马崇祯。而且,手感和铜板的颜色都告诉旧竹斗笠们,这个钱怕是不好花出去!
“吓!”声音很严厉,左手的食指强硬地指着,“崇祯皇爷的江山,就要用崇祯皇爷的通宝!这是崇祯通宝,你们不要,可是要想蹲大狱?”
不要这制钱就得吃官司,这个道理弄不明白。但是谁也不想弄明白,大家看了看制钱后的跑马,又彼此交换了将信将疑的一眼,便把制钱塞进旧裤褂的空口袋或者缠着裤腰的空褡裢。”
街道上很快便变得热闹起来了。
旧竹斗笠们今天上镇来,原来有很多的计划的:南皂用完了,须得买十块八块回去。南盐也要带几斤。南油向挑着担子到村里去的小贩买,十个制钱只有这么一小瓢,太吃亏了;如果几家人家合买一罐分来用,就便宜得多。摆在布庄柜台上的花花绿绿的南布听说只要八分半一尺,女人早已眼红了好久,今天粜米就嚷着要一同出来,自己几尺,阿大几尺,阿二几尺,都有了预算。有的女人甚至想买一个玻璃镜,这东西实在怪,照着人纤毫毕露;比起家里那个满是铜绿的铜镜来,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难得今年天照应,一亩田多收这么三五斗,让一向捏得紧紧的手稍微放松一点,谁说不应该?缴租,交税、三饷、缴祠堂的各项摊派,还债,解会钱,大概能够对付过去吧;对付过去之外,大概还有多馀吧。在这样的心境之下,人们都是满怀着希望。
但是正如那句话,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
他们只知道,卖了今年的新米换来的制钱没有半吊或者一串是自己的了。
反正兜里的钱都不是自己的,还要填补亏空,既然亏空填补不完,那索性就把亏空放在一旁,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而且有些东西确实是过日子必须要用的。
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在狭窄肮脏的街道上一面行走,一面谩骂诅咒着那该死遭瘟的米行,还有在数千里之外的那些南蛮,使他们本来可以过得稍微好一点的日子。变得更加糟糕。
“南瓷面盆刮刮叫,十个铜板真公道,兄弟,来一只去吧?”
“喂,兄弟,这里有各色花南布,特别大减价,八分五厘银子一尺,足尺加三,要不要剪些回去?”
虽然伙计们的吆喝声做到了十足真金并且足尺加三。奈何今天虽然乡亲们的褡裢里有通宝。可惜,也只是暂时在他们身上背一会而已。
在同店铺伙计的讨价还价、争论崇祯通宝的品相等等诸多问题之后,刚到手的制钱一串两串地变成了南布,南肥皂、南盐之类必需品。
同样的。也有些旧竹斗笠们回到了自家的船上。让女人开始煮饭。拿出了咸菜,就着在茶楼楼下烧腊摊位上买的一点叉烧,两角米酒。开始喝酒。
两口酒下肚,几句牢骚一骂,河面上越发的显得热闹起来了。“阿哥、契弟”之类的话在水面上飘来飘去。
“五钱银子一担,真是碰见了鬼!”
“去年是水灾,收成不好,亏本。今年算是好年时,收成好,还是亏本!”
“今年亏本比去年都厉害;去年还粜七钱半呢。”
“又得把自己吃的米粜出去了。唉,粜了自己种出来的米,再去买那死砍头短命的南米!”
“为什么要粜出去呢,你这死鬼!我一定要留在家里,给老婆吃,给儿子吃。我不缴租,宁可蹲大狱,让他们关起来!”
“也只好不缴租呀!辽饷、练饷、剿饷!丢那妈!辽东管老子们广东什么事?剿贼的钱凭什么要我们种田人出?!”
“昔为富之基,今为累字头!这田真的种不得了!”
“退了租逃荒去吧。我看逃荒的倒是满写意的。”
“逃荒去,债也赖了,祠堂的钱也不用交了,好算计,我们一道儿去!”
“谁出来当头脑?他们逃荒的有几个头脑,男男女女,老老小小,都听头脑的话。”
“我看,到南中去做工也不坏。我们村里的小王,不是么?在南中什么厂里做工,听说一个月工钱有一两半。一两半,照今天的价钱,就是三担米呢!”
“你翻什么隔年旧历本!南中工钱早就涨到二两一个月了,还管吃住,一日三餐顿顿白米天天有肉!你还不知道?”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啊!”
“去啥啊,衙门里出告示了,不准去。谁敢去抓了上枷号站笼一天!”
“爷爷啊,这半天就了了帐,谁个敢去?”
“还敢去?田主家的管账先生说了,那里对外路去的人,都是先关起来,然后给你打什么药,让你变成牛妖!就是头上长角的那种!然后去伸到地下几十里的矿井里去做工!要不就是到老林子里去拖木头!”
“我顶依个肺!老子们辛辛苦苦的下力种田到底替谁种的?”一个人灌了一口酒,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给谁种的?给田主啊!还有收税收捐的官家!就是没有种田人自己!”
另一个人指着万盛米行黑漆退金的招牌说:“近在眼前,就是替他们种的。我们风吹日晒,顶风冒雨,赔重利钱借债,交租交税,种了出来,他们一句‘五钱银子一担!’就把我们的油水一古脑儿吞了去!”
“要是让我们自己定价钱,那就好了。凭良心说,八钱银子一担,我也不想多要。”
“我一刀斩你个桃花开!在那里做什么梦!你不听见么?他们米行是拿本钱来开的,不肯替我们白当差。”
“那末,我们的田也是拿本钱来种的,为什么要替他们白当差!为什么要替田主白当差!”
“我刚才在廒间里这么想:现在让你们沾便宜,米放在这里;往后没得吃,就来吃你们的!”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网着红丝的眼睛向岸上斜溜。
“真个没得吃的时候,什么地方有米,拿点来吃是不犯王法的!”理直气壮的声口。
“今年春天,新安县不是闹过抢米么?”
“听说大鹏所都派兵了,杀了好多人,县城墙上脑袋挂了一圈!”
“今天在这里的,说不定也被砍脑袋,谁知道”
来粜米的农人一口顺德乡下的土话,叽叽嘎嘎的,令在茶楼上的徐弘祖听的一头雾水,恰好茶博士过来冲水,便向他询问。
“小哥,下面的人在说什么?”
那茶博士侧耳听了一阵,笑了一下,“先生,这样的事,从崇祯皇爷登基我就常见到,也没有见他们能够怎么样,都是说说而已。一些人喝了二两黄汤便口无遮拦。”
“每年新谷下来的时候,这些人都会在这里骂一阵,我们因为和米行对面,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稀奇了。几乎每年都能看得到,也不光我们顺德,您在东江两岸走走,几乎到处都能看得到,平常的紧!”
一壶凤凰单从茶喝完,两碟点心用罢,徐氏兄弟二人会钞起身离去,果然是如那茶博士所言,不过二厘银子。
回到客栈,徐弘祖打开日记,他要把今天的见闻记录下来。
“今日与仲昭兄于街头饮茶,此地物价之低廉,远胜江南。一壶茶,两碟砂糖糕饼,不过二厘银子。然见农人粜粮之情景,心中颇有惴惴矣!”
“茶罢,托茶博士代为寻觅西上广西之船只,讲好五两银子包伙食。茶楼有人言讲,此去广西路途之上,颇为不安靖,常有小股盗匪伏于丛莽之中。”
合上日记,徐弘祖总是觉得今天的事情,虽然说这里的物价之低廉让他这个外来人颇为得利,但是那些农人的情形,却总是让他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未完待续。。)
ps:向叶圣陶先生致敬!似乎应该求一下包底月票了。虽然大神们不差那几张,但是对我却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谢谢大家!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六十五章 就要在鲁班门前弄大斧
就在徐弘祖准备买舟西上,去游历漓江山水的时候,巴斯滕先生和他的朋友抵达了顺化,很快便得到了李守汉的邀请,邀请这群来自欧洲的客人到府中饮宴。..
“我们当真要去见那个东方的君主?”
一面整理着自己的绣花丝绸袍子,一面笛卡尔还在有些犹豫,或者说是有些端着架子。
“据巴斯滕先生说,他不但是一位伟大强悍的君主,也是一位学有所成的科学家和发明家、设计师。我们看到的很多东西,都是由他一手促成的。”
弗兰克倒是很轻松,能够在刚刚抵达神秘的东方,就有一位当地的君主邀请去他的宫殿之**进晚宴,这个事情回到欧洲之后和别人吹牛的时候也是一个很大的资本。
“您呢?”
笛卡尔先生将目光转向了伽利略先生,我们的老先生已经不是刚刚逃脱追捕的表现了,头发和胡须都得到了精心的打理,甚至还喷了一些香水,老先生看上去更像是比萨城中那些很没有节**和品行的商人兼花花公子。
比萨人在意大利,一向以做生意狡猾、不守信用而著称,作为在比萨生活了很多年的伽利略,自然也是染上了些城市中的浮华气息。
“这个,当然是要去的,毕竟他是这里的统治者,也即将是我的庇护者。”
一行人在范巴斯滕先生的带领下,跟随着将军府礼司的两名执事前往将军府。
看了沿途街市上的风景,特别是进到了将军府之后,笛卡尔不由得有感而发,“看来,这些东方的君主,不管是阿拉伯人的酋长,土耳其的总督,还是算端,苏丹,明国的君主,都是一样的,追求奢华的生活。”
“难道欧洲的亲王、公爵、伯爵们,就不追求这样的生活吗?”范巴斯滕反唇相讥。
“欧洲的贵族们当然也想要这样的生活,但是,他们的金币,都变成了这些东西。”
作为数学家兼出版商人的弗兰克,很是促狭的用胳膊碰了碰巴斯滕先生,示意他去看府内的执勤巡哨的士兵。
士兵们头上的八瓣帽儿铁尖盔,身上的胸甲,腰间的绝户刀,背上背着的火铳,都让人们有似曾相识之感。这些东西,他们在法国、在荷兰都曾经见过。
“想来,他们的金币如今都在您的宝库里安稳的休息。”
“不,我的金币,都变成了货物,在他的货仓里。”巴斯滕先生半是苦笑,半是炫耀的同三个同伴诉苦。
绕过了回廊,穿过了一个月亮门,眼前又是一丛修竹。修竹充当了月亮门的屏风,人们从竹林旁走过,小小的竹林中吹出来的一阵阵清风,让人们暂时忘记了这夏季的酷热。
一泓清水池塘边,两名执事停住了脚步,“主公便在前面的池塘亭子里等你们,你们自己过去便是了。”
守汉手执钓鱼竿,正在池塘边的亭子里学习姜太公的精神,不过,他自忖没有太公的本事,所以,还是用有鱼钩和饵料的钓竿来钓鱼。
不过,就算是有这些,他今天怕是也钓不上鱼。
身边一个小尾巴在,不住的摇晃着他,令手中的钓竿不停的乱动,哪条傻鱼会来吃鱼饵?
“阿爹!阿爹!”原来是二丫,不住的摇动着守汉的右手手臂,“快告诉我,这个算术题应该怎么做?明天先生要收作业的!”
二丫已经上了学堂,作为守汉的长女,他有意没有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家里上学,而是把她送到了顺化城里的一所学堂里,“小孩子上学的阶段,也是孩子完成社会化的一个过程。让她在学堂里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交几个朋友也是好的。”这是守汉在完成了盐梅儿打算再要一个孩子的愿望时,满头大汗的同盐梅儿、二丫的母亲说的一番话。社会化是什么,盐梅儿不懂,但是知道外面是什么样,交几个朋友这话,她却是明白的。
于是,二丫的功课便落到了守汉的面前。
放下手里的鱼竿,守汉苦笑着拿起了二丫的作业本。还好,只是很简单的几道算术题。不过,很明显,二丫算得一塌糊涂。
“二丫,我问你,乘法口诀表你背的如何?”
二丫嘟起小嘴,“我背的可好呢!全班就是我背的好!不信,阿爹,我背给你听、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九九八十一!”
“那你看这个题目,怎么成了四九三十七了?”
一边说,守汉接过女儿手中的铅笔,信手在草稿纸上列了一个竖式,“二丫,你看,如果你口算怕有错误的话,可以列竖式来计算,这样的话,乘数和被乘数便一目了然,只要你的基本口诀和相加没有错误,基本上不会有错误。”
亭子里的父女二人的对话,通过巴斯滕身边的通译小声的翻译给了四个前来赴宴的人,巴斯滕先生是了解自己这位贵人的特长的,对此他没有表示异议,倒是那三位,听了通译的翻译,不禁有些诧异。
“竖式计算?”
对于这三位十七世纪几乎是站在数学最前列的巨匠而言,竖式计算自然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不足以令他们感到惊讶。但是,令他们感到惊奇的是,居然一个似乎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在父亲的指导下,竟然也能够熟练的运用竖式进行计算,并且得出答案。
“一位东方的统治者,能够熟练的运用数学计算,来给自己的女儿讲述知识,这一点,很是让我惊奇。”
伽利略揉了揉自己昏花的老眼,颇为感叹。
“范巴斯滕先生,我现在开始相信,你向我转述的这位统治者提出的对数和指数之间的关系了。”
笛卡尔也悄悄的在范巴斯滕先生的耳边小声的嘀咕了一下。
接下来的事情,让李守汉有一种在鲁班门前弄大斧,而且斧子还是从鲁班那里偷来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爽!
先是送了一副眼镜给伽利略,让他昏花的老眼得以重新看清楚这个世界,当然,没有经过准确验光的眼镜也只能说是比眼前强一些而已。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让伽利略的眼镜几乎粉碎了!
“伽利略先生,我听我的朋友巴斯滕先生说过您的理论,坦白的讲,我认为您的理论是否定了一个谬误,但是也是一个谬误。”
“您的理论是太阳是宇宙的中心,这一点打破了地心说的谬误,为很多的自然现象找到了可以提供合理解释的依据,但是,我得告诉您,根据我的研究和发现,曰心说也是有很大的错误的额,太阳也不是宇宙的中心,事实上,宇宙就没有中心!”
一句话,让以伽利略为首的几个人无不惊讶万分!
曰心说可是这个时代最为妖孽的理论了,这位不知深浅的君主居然还说曰心说也存在不足,宇宙就没有中心?
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守汉在二丫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二丫立刻蹦蹦跳跳的离开了,“我让我的女儿去把我磨制的镜片为您取来,您可以根据自己的习惯组装成望远镜,到了晚上可以自己观察一下。看看能否找到宇宙的中心。”
等二丫连蹦带跳的领着两名仆人捧着一架望远镜和可以组装望远镜的几个零部件:镜片、镜头、镜筒等来到水榭时,发现笛卡尔的眼镜也碎了一地。
“我一直反复思考一个问题:几何图形是直观的,而代数方程是比较抽象的,能不能把几何图形与代数方程结合起来,也就是说能不能用几何图形来表示方程呢?要想达到此目的,关键是如何把组成几何图形的点和满足方程的每一组“数”挂上钩。因为我的船队一直在往返于各地进行海洋贸易,如果有了这样的方法,那么,对于海图的描绘和航程的测算、路途的远近,船期的安排都将由很大的影响。为此,我一直在想能够通过什么样的方法,能把船只这样的“点”和和航线这样的“数”联系起来。”
笛卡尔顾不得满桌的精美点心,他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正在那里美滋滋的撕扯着一块蒸排骨的范巴斯滕,回过神来向李守汉询问,“请问您找到了这样的方法了吗?”
“那一天,我的营造师们为我修缮房屋,请我去看。在工地已经完成的一个角落里,屋顶角上的一只蜘蛛,拉着蛛丝垂了下来,落在了恰好是墙角的位置上,它打算在那里结网,虽然很快就被营造厂的木工给破坏了,但是很快它又一次的垂了下来。感谢这只蜘蛛,如果我们把蜘蛛看做一个点,它在屋子里可以上、下、左、右运动,能不能把蜘蛛的每个位置用一组数确定下来呢?而且,恰好它又落在了屋子里的墙角,这里有两堵墙与地面相交汇的三条线,如果把地面上的墙角作为,把交出来的三条线作为三根数轴,那么空间中任意一点的位置就可以用这三根数轴上找到有顺序的三个数。反过来,任意给一组三个有顺序的数也可以在空间中找出一点p与之对应,同样道理,用一组数(x、y)可以表示平面上的一个点,平面上的一个点也可以有用一组两个有顺序的数来表示。”
一面说,守汉还用自己的右手拇指、中指、无名指来演示,三根手指分别代表着三个方向,那么,不同的数据便指向了同一个点。
“阿爹。”
二丫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表现出来了充分的教养和礼貌,将父亲交代她拿来的高倍望远镜放到了父亲的面前,便很有规矩的同几位客人点头示意之后,站在了父亲的身后。
“女儿,我要和这几位先生讨论一下学问,你去你的书房吧!”
“为了要知道坐标轴的任何一点,离原点的距离。假设,我们可以刻画数值于坐标轴。那么,从原点开始,往坐标轴所指的方向,每隔一个单位长度,就刻画数值于坐标轴。这数值是刻画的次数,也是离原点的正值整数距离;同样地,背着坐标轴所指的方向,我们也可以刻画出离原点的负值整数距离。称x-轴刻画的数值为x-坐标,又称横坐标,称y-轴刻画的数值为y-坐标,又称纵坐标。虽然,在这里,这两个坐标都是整数,对应于坐标轴特定的点。按照比例,我们可以推广至实数坐标和其所对应的坐标轴的每一个点。这两个坐标就是直角坐标系的直角坐标。”
在我们的时空之中,西元1637年,笛卡尔发表了巨作《方**》。这本专门研究与讨论西方治学方法的书,提供了许多正确的见解与良好的建议,对于后来的西方学术发展,有很大的贡献。在《方**》的附录中,他增添了另外一本书《几何》。史学界关于正式宣布笛卡儿坐标系的建立,就是出现于《几何》这本书内。笛卡儿在坐标系这方面的研究结合了代数与阿基米德几何,对于后来解析几何、微积分、与地图学的建树,具有关键的开导力。
但是,很不幸,在这里,他遇到了李守汉。
“那么,先生,您的这套理论,是否找到了可以验证的依据呢?”
笛卡尔收起来了自己的傲慢,他开始相信,无数先辈们说过的,东方是一个神秘的所在,他要比欧洲先进数百年,他的人民是有礼貌有教养的,街道是清洁的,军队是强悍的,商业往来是讲究信义的。
这些在欧洲的传说,已经在笛卡尔这一路的行程中逐步得到了验证,但是,对于自己的学术研究,他还有很有信心的,想来,在这神秘的东方,没有人会比自己更加懂得代数和几何之间的关系。
但是,这份自信却被无情的打碎了。
“我的天哪!”
一边的伽利略脸色苍白的倒在了椅子上,好心的巴斯滕先生急忙上前扶住了他,“伽利略教授,请问您是不是不舒服?”
“难道我和布鲁诺都是错误的?真的如同殿下所说的,宇宙没有中心?”
伽利略刚才用李守汉自己的天文望远镜向浩瀚的宇宙偷窥了一眼,试图找到可以**李守汉荒谬理论的依据。但是,用那副守汉自己“磨制”的望远镜向天空中望去,似乎今天出现在天空中的星星要比往曰里多出来了不少。
“我的这支望远镜放大倍数比较低,给你的镜片比我的要高出不少,我相信,你会**你的理论的。另外,你在我这里尽管可以放心的居住下去,相信你们的所谓裁判所不会到我的地头上来找你的麻烦。你也可以在这里进行您的研究,顺便搞出几个新的光学仪器来支持你的研究和改善你的生活。”
水榭里摆下了一桌晚宴,丰盛的令三个欧洲客人有些眼晕,不住的询问范巴斯滕先生,这个菜是什么,另一个菜是什么。
满眼都是美食,却因为这三个土鳖的打扰而不能放开大嚼一通的巴斯滕先生自然没有好声气给他们,“只管吃就是了,难道一位东方的君主会给你吃些不好的东西吗?”
一句话噎的三个土鳖眼睛发白,不过,想想也是,眼前的这桌子看上去就很好吃的美味佳肴,想来欧洲的那些亲王们都未曾见过,何必去管它是什么呢,只管吃到嘴里味道好就可以了!
“殿下,不知道我在您的领地里,是否可以每天都吃到这样的美食?”
虽然没有伽利略和笛卡尔那么大的名气,但是,作为身兼数学家和商人的弗兰克,却很敏锐的发觉,自己们对于守汉这个充满了神秘味道的东方统治者而言,也是极具价值的。
“他是一个君主,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时间用来研究学术问题呢?而我们,恰好可以用我们的研究来换取在这里的生活费用。”
这是弗兰克和笛卡尔在借故去寻找五谷轮回之所时悄悄商量的结果。
于是弗兰克,开始扮演类似于经纪人的角色。为自己和自己的朋友们能够卖一个好价钱而开始讨价还价了。
“在将军的领地里,物价是很低廉的,你们只要手中有金币,想吃什么样的美食都会比搓搓手还要简单。”
该死的!听了范巴斯滕的话,笛卡尔和弗兰克几乎同时在心里骂了一句。三个人中,一个是刚刚从圣堂武士的铁爪中逃出来的罪犯,又在货舱躲藏了多曰,想必身上没有多少钱,而另外两位,也是囊中不那么宽裕,这如何维持这样的生活?
“我们想要在这里进行自己的研究,并且,如果您能够慷慨大度的支持我们的学术研究的话,我们将不胜荣幸!”
到底是伽利略年纪大了些,经验也是要比笛卡尔等人丰富得多,索姓绕过那些环节,直接要求为李守汉工作。并且还要进行自己的学术研究活动!(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六十六章 身价、出海
“可以!你们可以在我的土地上进行学术研究,你们的学术专著也会得到出版,并且,我会支付给你们版税。不过,我也有要求。”
“你们要为我到学校去教书,把你们的学术成果变成数学、物理学、光学,甚至是炮兵战术,海军的航海仪器和技术。”
这还能说什么呢?没有哪个搞研究的人不希望自己的理论能够为更多的人所知晓,所掌握和接受。面对着守汉开出来的条件,笛卡尔等人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诱惑是他们无法拒绝的。
“我们还有几个同船来的朋友,他们虽然是上帝的仆人,但也是在各个领域里掌握了高深学问的人,如果您能够展开您宽广的胸怀,相信他们也是会为您工作的。”
嗯?传教士?守汉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的传教士,都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否则也没有那个胆量跑到万里之外来传播上帝的福音。
“好吧!你们可以回去同他们讲愿意到我这里工作,我自然是欢迎的。但是,”守汉有意识的加重了一下语气,并且停顿了一小会,以便让通译能够意识到这个词汇的严重性。
“只欢迎他们进行学术研究,不要在我这里进行传播教义活动。如果被我发现,那么,”守汉起身走到在水榭的庭柱旁执勤的一名亲兵跟前,从他的腰间将绝户刀抽了出来,挥刀向一旁的一丛矮小的灌木斩去!很可惜,只是斩下了几片树叶。
“这就是下场。”
“先生。我想问一句,在您的领地内是否有研究的禁区?”笛卡尔两眼放光,关于守汉对于宗教的看法,他觉得无足轻重,关键是要知道这位统治者对于研究的禁忌。
“我们这里研究的禁区?当然是有的,比如说关于亚当和夏娃吃的到底是什么果实才被从伊甸园里赶了出来。”
对于笛卡尔这样一个支持哥白尼日心说的人,能够进行被人认为是离经叛道的研究,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令他兴奋的呢?而且,还可以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进行研究,另外。似乎这位君主也是内行。和一个有钱有实力的内行在一起工作,研究自己喜欢的领域,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令人向往的呢?
他站起身来,走到守汉面前。单膝跪倒在地。双手拉过守汉的右手。轻轻的在上面吻了一下。
“我曾在一个晚上做了三个奇特的梦。第一个梦是,我被风暴吹到一个风力吹不到的地方;第二个梦是我得到了打开自然宝库的钥匙;第三个梦是我开辟了通向真正知识的道路。现在看来,这三个梦都在您的身上应验了。我能够在您的领地内不受到任何干扰的进行学术研究。这是我的幸运,相信我,我会为您打开通往真正的知识宝库的大门。”
跟着,伽利略、弗兰克两个人也起身离座,来到了守汉的面前,同笛卡尔一样,向李守汉表示效忠。
看到了这一幕的范巴斯滕,耳边只听得金币敲击时那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三个家伙,还有那十个神父,能够换多少钱回来呢?”
第二天,当范巴斯滕先生毫无脸红羞愧之意的向守汉讨要拐骗这三个被守汉点名要了来的家伙的辛苦钱时,轮到他吃惊了。
“这三个人,我可以给你支付一千副盔甲,一千柄长刀,二百只火枪,二百桶火药。那十个神父,可以支付八门六磅炮的价钱。”
这个价钱让巴斯滕先生为之绝倒了,还有比这样的声音更加令人感到悦耳的吗?
望着他急匆匆拿着守汉的批件,飞也似的身影,守汉不由得露出了鄙夷的笑容,“马车夫就是马车夫,不会懂得什么叫知识就是力量!”
兴冲冲的到各处仓库取得了这些笛卡尔等人的身价,巴斯滕先生处于一个天主教徒的良心,请这些被他拐骗来的可怜人们吃了一顿极其丰盛的晚宴,晚宴上,有一名神父很是好奇的向巴斯滕先生打听这如此丰盛的酒宴是为什么?
“我会告诉你们,这是用出卖你们换来的利润请你们吃饭吗?”
巴斯滕先生很是含糊的企图蒙混过去,“我帮助李将军买到了一批他亟需的货物,为了表示感谢,他便送给了我一大批运到欧洲可以换取丰厚利润的商品,而且,是出境免税的那种哦!”
听了他的话,那名神父有些惊诧,“既然是一下子就送了您如此多的货物,想必那些您为李将军搞来的货物对于李将军而言,更加的有价值啊!”
这句话,让巴斯滕先生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觉!
天一亮,他就来到了将军府,要求求见李将军。
“主公昨天便有事出海了。”
将军府的门房秦大爷收了一枚金币之后透露给巴斯滕先生这样一个消息。
“去了哪里?是河静,还是柴棍?或者是金兰湾?还是湄南河?”
“都不是,告诉你主公出海了。”
“难道是去了吕宋?该死的西拔牙佬!”
“哪个说是去了吕宋,主公是去了,算了,说了我会掉脑袋的!”
秦大爷的话,将巴斯滕先生的企图丢进了太平洋。
守汉乘坐着新制的战舰常胜号,在几条炮舰的护卫下,乘着西风正好,去了琉球。
被称为万国津梁的琉球诸岛,恰好在台湾和日本九州之间,琉球群岛西侧是中国东海,东侧是太平洋。以东北亚和东南亚贸易的中转站著称,这样的地方,怎么会逃过守汉的眼睛。
“我们同琉球的贸易也算进行了很久了,如今。也该是我们登门拜访一下琉球的尚王爷的时候了!”
船舱里,许还山和楚天雷等水师将领听了这话,无不是脸带笑容,他们都清楚,守汉的话语是什么意思。拜访吗,就是要进行实际上的控制!
如果只是单纯的拜访,带着六七艘炮船做什么?船上还有一营近卫,另外,船上的七八百水师也可以登陆一战,这样的实力。足以灭掉了琉球国!
“主公。那我们便直驶那霸港,横扫首里城,将那琉球王擒到主公面前就是了!”
“就是!想那琉球国,兵弱国小。据往来商人说。全国兵力不过千余人。我们这船队之中便足以与之全国匹敌!”
看了一眼意气风发求战心切的部下们,守汉没有说什么,只是摊开了一张海图。“都过来,看看这琉球的位置!”
海图上,清晰的标注着那霸港的潮汐、洋流、暗礁、沙滩、水深等等各类信息。在那霸港的南岸和北岸分别建造有屋良座森城和三重城两座炮台,琉球人依托这两座炮台和那霸港的天险保卫着自己的家园和财富。
从琉球出发的船只,大多是从这里起锚,往来那霸与福州之间,或是北上日本、朝鲜,或是南下安南、吕宋、暹罗、亚齐、爪哇、满剌加地等,除了航运之利,便是琉球的甘蔗,如今南中军的榨糖作坊已经到了年产量百万石的层面上,如此多的原料需求,又怎么能够不让守汉不亲力亲为的到琉球一游呢?
但是,眼下的这群骄兵悍将们,已经有了一个习惯,各个部队的主官们,有机会凑在一起喝酒吹牛的时候,就会炫耀自己部队的战功,比如,“占城是我们灭的!”“暹罗王印是我们送到主公面前的!”“升龙是我的部队最先突破的!”
这种情绪、情形,引导好了,是对荣誉的追求,对过去光荣的传承,让部队成为一支有着光荣传统战斗力强悍的部队。引导不好,就会让部队躺在过去的功劳簿上,变得暮气沉沉。
“你们是不是又想拿一枚琉球王印回去向别人炫耀一二?”
一句话,直接说穿了军官们的想法,很多人不太好意思的咧着大嘴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要是打算把那枚琉球王印拿回去,又何必在后面的几条福船上运那么多的东西?!”
“如果我想灭掉琉球,又何必派人去和岛津家贸易,直接与岛津家开战便是,又何必给岛津家那么多的武器铠甲火药?让他装备上我们的刀枪,穿着我们的盔甲,来和我们作战?”
守汉的话,如同一桶冷水浇灭了军官们的熊熊战意。船队的后面,另有四艘大号福船,装载了南中出产的各式各色商品,大多数是金属制品和油类产品、纺织品。金属制品中单单一个刀的品种就有菜刀、剔骨刀、裁纸刀、剪刀,还有诸如熨斗、菜油、灯油、蜡烛等等日常必需品。
很明显,主公决定不是要在这里开疆拓土,灭掉琉球国。
“你们看,这是琉球,这里的地理位置如何?”
“距离浙江海岸只有数百里,如果风向掌握好的话,一夜可以从琉球抵达浙江海面,沿着杭州湾溯钱塘江而上,只需一日便可以抵达杭州城下!”
毛四海,曾经因为大米换甘蔗的原因,多次往返于琉球至河静的航线,对于琉球的情形熟悉的如同自己的家一样(事实上,这厮确实在琉球有一个家,而且还是一个所谓的有系的士族,担任海事总管的贵族女儿。)
眼下的琉球是由尚丰在位,不过因为岛津家在多年前派桦山久高率兵入侵,此人也只能算是一个傀儡王。
对于琉球和日本的关系,在后来的清史稿中曾经有这样的描写,“琉球国小而贫,逼近日本,惟恃清朝为声援。又贡舟许鬻贩各货,免征关税,举国恃以为生,其赀本多贷诸日本。国中行使皆日本宽永钱;所贩各货,运日本者十常**。其数数贡清朝,非惟恭顺,亦其国势然也。”
因为身为群岛,受地形的限制,国内可耕地面积小,琉球无法建立以农业为基础的经济,只能通过海外贸易来获得财富。海外贸易的大宗货物是向中国出售日本的白银、漆器、刀剑、屏风和扇子。将中国出产的药材、瓷器、丝绸、铜钱转售到日本和朝鲜,并将东南亚、印度和阿拉伯半岛出产的犀牛角、苏木、香料、锡、糖、象牙、**、龙涎香销售到中国、日本、朝鲜三国。
琉球国通过对中国的朝贡贸易,带到中国的货物有金银罐、金银粉匣、金缸酒海、泥金彩画围屏、泥金扇、泥银扇、画扇、蕉布、苎布、红花、胡椒、苏木、腰刀、火刀、枪、盔甲、马、鞍、丝、绵、螺盘,但是,这些货物中,大多数并非琉球本地出产,而是通过转口贸易交换而来,这一点,在清麻子十九年,小麻子给琉球的诏书中下令免去部分奢侈品只贡土特产之后。就可以看得出来。在以后的朝贡中,琉球的贡品便只有马及熟硫磺、海螺壳、红铜等物。
“除了往内地、往南方,往日本贸易之外,琉球还有一条和朝鲜的航线。在琉球国都城首里城有往朝鲜的商船。将从南方贸易得来的药物、香料和珍珠、玳瑁、珊瑚等物。最近这几年还有白糖、棉布等物,北上到朝鲜贸易,据闻也是获利不少。但是因为同为大明藩属。彼此之间还是以联络宗藩情谊为主。”
“从国王以下,分为王族、国相、寨社三个层次。国相如汉制,执掌全国行政大权,由国王任命。管理全国各处岛屿的‘寨社’的长官和酋长外,还管辖国家机构中的官职,包括出使大明的‘朝贡使’、‘大夫官’、‘长史官’和充当翻译的‘译官’、负责海事的‘通事’、‘总管’,对内的‘紫巾官’、‘法司’、‘司贡’之类的官员。他的长史官和我们南中李大人担任的长史并不一样,李大人的长史和琉球的国相类似,都是执掌全面之人,而琉球的长史官是具体负责某一件事情的官员。”
听着毛四海将琉球的政治架构如数家珍一般娓娓道来,不由得楚天雷端起一碗茶递到他的面前,“老毛,请茶!”
毛四海不由得大为感动,没想到这个主公座舰的前舰长,现在执掌六条舰船的练习舰队统带,竟然对自己如此客气。
没有等到他一杯茶喝下去,楚天雷的下一句话差点让他将口中的茶水喷了李守汉一身。
“你的琉球老丈人是个什么级别的官员?”
毛四海的老丈人乃是当年太祖皇帝赐给琉球的福建三十六姓中曾姓的后裔,在琉球担任的主管海事的总管一职,虽然品级不高,但是却是极好的一个肥差。
毛四海几次往返于琉球和河静之间,同曾总管都是相交甚好,后来干脆就住到了曾家,一来二去,便将曾大人的女儿变成了自己的枕边人。
“因为这个,曾先生和我大发光火,给了我两条路,一个是娶了他女儿,另一个是依照琉球的法度,按照通奸罪将我和他女儿一同报官处死。因为琉球王妃必须要从三十六姓的女孩中选出,那一年恰好是选妃的时候,如果不结婚,他家便不好交代。”
在饭桌上军官们挤在一张长条桌上,各自端着一副金属盘子,就着盘子里的菜肴,喝着热汤,吃着蒸的喧腾无比的大馒头,满脸坏笑的听着毛四海讲他当年的私情事。
“快说!后来呢!?”
许还山很是没有节操的催促着毛四海讲述后面的情节。
“能怎么办?我得留下这条性命来给主公出力办事啊!”毛四海很无耻的当面向李守汉拍马屁、表忠心,“没办法,结婚就结婚吧!”
“到他们曾姓祠堂里祭祖,告诉祖先,自家的女孩嫁给了中华人。然后将三十六姓中梁、郑、金、蔡、毛、陈、林、高、吴、李、阮、沈、魏、田、王、马、钱、翁、穆、韩、宗、昆、尹、查、伍、向、武、吉、英、陶等家中头面人物请来,大喝了三天酒。玛德!那几天喝的我都不知道哪个女人是我媳妇了!”
一面撕扯着用新运来的印度小麦制成的馒头,就着鱼汤和炖肉吃着午饭,一面听着部下们肆无忌惮的玩笑,守汉倒也是自得其乐,虽然有碍于身份问题,他不能去和部下开这样的玩笑,但是从几个部门送上来的情况档案中,他却知道毛四海的岳父家的情形。
“曾霖,出身福建之三十六姓,身为海事总管,为琉球三品以下黄帽官,且持有用汉语撰写的家谱,故此可称为‘持系者’。因持有采地,领有一个村的胁地头,故而称为亲云上。”
从太祖皇帝将福建三十六姓送到琉球之后,这些人便在那霸港附近的浮岛上建立了一个自己独立的村落,供自己生活、居住,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华人社区,被当地人称为唐营,后来逐步变成了久米村,并且因为重视教育、通晓汉文,所以在琉球社会中的地位较高,逐步成为了琉球政治生活中一股举足轻重的政治势力。三十六姓後裔,有不少人成为与国王关系亲近的特权阶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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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与那国岛
船员们用过了晚饭,经过短暂的娱乐时间后,除去值更之人外,便各自回到自己简陋的铺位上去休息,这些在海上颠簸了一天的汉子们几乎是头一沾到枕头便睡着了。船上很快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鼾声,足以压到海上的波涛之声。
船队的桅杆上升起了用铜丝编织、玻璃做就的夜航灯(其实就是大号的马灯),进入了夜航的状态。
几个水手在各自的岗位上小声打着哈哈来排遣这夜航的无聊与寂寞。远处的甲板上,舱门开启,两名值更的亲兵陪着守汉进行夜查。
“主公,这常胜号座舰上的小伙子,都是从各处招募来的船家后代,自小便是在甲板上奔跑,与风浪为伴,又经过水师学堂的培训,练习舰队的磨砺,从中间选拔精锐,这才能够到常胜号上来!”
正是前任舰长楚天雷的声音!
听得老长官的话语,几名水手立刻挺直了腰板,手上的动作越发精炼起来。
作为新近下水的座舰,常胜号上拥有三层炮甲板,安装了大小七十余门火炮,如果守汉愿意,完全可以在空余的炮位上再行安装二十门火炮,使其彻底达到一艘二级战列舰的标准,但是,想了想,还是忍痛割爱。“要将好的炮手分配到尽可能多的船上去!”守汉在听了一个从日本回来的家伙讲述了一位大名的名言“如果你有一百两银子,不要给自己买一把一百两的宝刀。还是买一百柄一两的普遍刀吧!”。决定不要在自己的座舰上装备那么多的大炮,而是选择安装了四座火箭发射架。
这个东西论起射程来要比一般的大炮远不少,给敌人带来的威吓和破坏丝毫不比大炮差,而且,造价低廉,操作起来简单容易,完全可以由水手来兼职。
拍打着船的栏杆,望着黑黝黝的海面,守汉不由得想起了那首著名的七子之歌,拜当年收回东方的蒙特卡洛的机会。守汉也曾经仔细的读了这组长诗。从澳门、香港、台湾、威海卫、广州湾、九龙、旅大(旅顺-大连)由南向北的九个被割走的土地,无一不是天然良港和海防前哨。
而此行的目的地琉球,虽然不在这七子之歌中,却也是对中国的历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从万历三十四年间开始。岛津家便开始了对琉球的侵略和统治。在此之前由于丰臣秀吉那个猴子对朝鲜的侵略。导致了大明对日本的贸易封锁。日本国内的公家、武家等贵族需要的奢侈品变得有价无市,需求远远大于供给。见到有暴利可图,萨摩藩便利用自己的地理位置优势展开与琉球的贸易。从东南亚运回海产品和一些奢侈用品,又从琉球与明朝的贸易当中获得所需要的紧缺物资,但是,贸易毕竟是将本求利,哪有直接开抢来的简单?
于是,萨摩藩岛津家的十字旗便在琉球上空开始飘扬。琉球不但要向自己的宗主国大明和后来的满清进贡,通过进贡得来的利益,还要向近处的恶邻居兼实际控制者萨摩藩进贡。
在整个的德川幕府锁国时期中,只有地处九州的萨摩藩岛津家,利用这种形式的贸易,为自己积累了几百年的财富。这才有了后来所谓的“尊皇攘夷”、“明治维新”,才有了所谓的长州的陆军萨摩的海军。这群野兽才会制造了牡丹社、琉球等众多的外交事件,一步步的养肥了自己,将琉球国变成了所谓的冲绳县!
但是,这种事情,还会发生吗?
“大雷子,”他叫着楚天雷的昵称,“你想不想要更大的船,船上装载更多的炮?可以航行更远?从顺化可以直接到北京、到辽东?”
“还能够有比常胜号和广州号更大的船?”
楚天雷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侧耳仔细听,除了海上的风声,撕扯着旗帜发出的扑拉扑拉声,便是主公同自己的说话。
“当然有!而且,我南中军素来便是以农求稳。以工求富,以商求财,这海洋对于我们来说,便是我们的命脉。没有海,我们的人便无法往来各处,我们制造东西的原材料便无处可寻,我们的成品便运不出去,这,该如何是好?!”
“所以主公便是要大建水师,四处占据海岛,勘测航线,建设港口。”
楚天雷很能够了解守汉的战略思想,事实上,这些年一直便是如此。每走出去一步,南中军的发展便迈上一个台阶,之后便是更好的发展。
“只要你能够培训出足够的水师,我会让船厂造出更多更大的船给你们。那种有三根桅杆的大船,主桅从吃水线算起有六十多米高,可以安装一百门火炮,三层炮甲板。”
不知不觉间,守汉便描述出了他心目中最为经典的一条战列舰,胜利号的轮廓。
“单单这一条舰,怕是就要用近千人充当水手和炮手,储存数十吨火药来保证大炮的发射。”
“等我们把琉球的事情办好,回家之后,便请人来做设计,另外,你之前说的那个事情,炮手们在海浪颠簸起伏状态下不好进行瞄准射击”估计也会有了解决的法子。
根据摆的等时性原理,水师的士兵完全可以在波涛起伏间完成装填,在波谷时进行瞄准,在浪尖时进行准备,在下一个波谷时进行射击。按照摆的等时性原理,不论摆动幅度(摆角小于5°时)大些还是小些,完成一次摆动的时间是相同的,水师便可以明确的掌握两次起伏的时间间隔。而提出这个理论的伽利略,此刻正在顺化为守汉、为南中军进行工作。
相信这位伟大的科学家,会为南中军的海军找到最合理、最科学的速成训练方法。
“大雷子。你记住,为了我们的生活能够更好,我们就必须把我们的东西用尽可能的高价都卖出去,然后用尽可能低的价格把我们需要的东西都买进来。这样,我们的生活才能越来越好。但是为了这个目标,我们就必须有一个强大的水师,可以游弋于各地海域,保护我们的商船和利益。”
眼下,在东亚海面上,算得上强者的。不过是三家。郑芝龙的前海商集团。南中军水师掌握了满剌加的地利之便,大发收取往来船只高额关税的不义之财,在巴达维亚建立有据点,同刘香集团有着良好合作关系的荷兰东印度公司。
但是。从性质上看。郑芝龙集团和东印度公司。都是属于物流商和贸易商,只有南中军一家身兼生产商、物流商、贸易商三个角色为一体。
三家人虽然说现在各走各的路,各发各的财。而且彼此之间还有着不错的往来贸易活动,但是,一片海只能有一个龙王,三个龙王算什么?
用那部被视为经典史诗黑帮片《教父》的话说,“自由竞争是浪费的,垄断是有效的。”为了达到垄断东亚这片流淌着黄金和白银的海域,三家迟早会有一战。
“大雷子,所以,我们对内地的贸易航线,不能仅仅依靠郑家给我们的,我们也要开辟属于我们的新航线。”
“属下懂得了!琉球,就是这条航线上最关键的一点!”
沿着常胜号将近二百米周长的甲板走了一圈,同在各个战位上值更的水手、炮手打过了一圈招呼,看着在深夜的夜风中有些瑟瑟发抖的水手们,守汉叮嘱楚天雷,“回去之后写一个呈文上来,给所有水师的士兵,只要是在船上的,都去佛郎机人那里买羊毛呢子做一件大氅,天气冷得时候可以披上御寒。”
这一举动,顿时让值更的水手们大为感动,很多人下了哨位之后,便在舱房里借着昏暗且摇摆不定的灯火给家人或者情人写信,将自己出海的见闻告诉她们。
“主公夜间到我们的岗位上来,见我们在海上被夜风吹得有些寒冷,便叮嘱楚统带,不惜重金为我等水师士兵到佛郎机商人处订购羊毛尼大氅。此等深恩,何以为报?唯有拼死作战而已!”
当一轮红日从远方的天际线上跳出来的时候,刹那间将这支由七条大船组成的船队染上一层朝霞的颜色,洁白的船帆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甲板上的大炮在阳光下闪着可爱的光芒,让人忘记了这是开山裂石杀人毁船的利器。
悬挂在船舱和甲板上的大钟被值更的水手长用力的敲打起来,人们纷纷的从各自的铺位上翻身而起,到船舱的角落里取来自己的脸盆,走出舱室到外面去洗漱。
“我们现在到了哪里了?”
一个水手嘴里叼着牙马子嘴角满是泡沫,含糊不清的向身边的同伴询问眼下船队所在的位置。
“不是特别清楚,问问在上面值更的兄弟。”
“不用问了!我上来的时候,刚刚过了大员!”
从人们头顶的桅杆上,一个声音飘了下来。
“快快!快看!岛!”
随着这声惊喜的呼喊,人们的眼前撞进了十几只在半空中咿呀叫着的海鸟。
人们都知道,在海上,有鸟就有岛。所以,在漫漫的航行中,遇到海鸟在头顶飞舞是一件令人身心都感到愉悦的事情。
“海鸥是一种吉祥鸟,它来到那只船队,就会保佑船只平安。和海豚一样,都是吉祥的海上生命。”老资格的水手在给年轻水手普及海上的各种知识。
“那是不是不能打?”
“打?找死啊!?你看岛字怎么写?上面一个鸟,下面一个山,有鸟,有山就是岛了!”老水手白了一眼,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昨晚吃剩的馒头哦,将干干的馒头掰碎向空中抛洒,引逗的海鸥在船队的上下左右飞舞盘旋不止。
船舱内,几名年轻的水师军官在海图上忙的一塌糊涂,标注岛屿的位置,计算航线的距离。在以往的资料上寻找这个岛屿的名字。
“查到了!”
一名军官兴奋的举着海图向周围的同袍们炫耀。
“与那国岛!”
“主公,我们已经进入了琉球国的海域了!”
在常胜号军官的早餐桌上,作为此行舰船队的指挥员,楚天雷代表所有的水师官兵向守汉报告这一消息。
“与那国岛距离大员最近。据老人们说,天气好的时候,在与那国岛上可看到大员岛上的山岭,也是琉球距离大员最近的岛。它是琉球诸岛中八重山群岛中的一个。”
与那国岛?!久仰了!
守汉在心中默念了一句。
“岛有多大?”
“不大,东西长约二十四五里,南北约八里,海岸线长不足六十里。方圆不过二三十里。岛上多山,多小河,有充足的淡水水源,只有三个村落。人口不足数百。三个村落分别为位于北部的祖纳、西部的久部良、南部的比川。三个村子便是依托岛上的山脉而修建。在这三个村落中。位于北部的祖纳算是这三个村子中的领头人。我看可以考虑在这里设立一个为往来船队淡水的补充点。”
“派一条船过去,下去一队人,告诉岛上的人。此岛屿日后便是归属我大明南中军管辖!有敢于抵抗者,杀!”
围在餐桌旁的军官们有些惊讶了,他们并不是那种没有见过血杀过人的菜鸟,相反,每个人身上都算得上“血债累累”,在征战过程中屠村灭寨的事情不是没有做过,但是,那大都是和南中军有敌对行为的村寨才会遭此厄运,一个孤零零悬在东洋大海中的岛屿,有何德何能让南中军的统帅,麾下十余万儿郎的李守汉对他如此?
不接受管辖便要全部灭绝?
众人怀揣着疑惑和不解,也不敢多问,只得低下头去消灭自己的那份早饭。楚天雷点手唤过值星官,命他将守汉的这道命令传达下去。
桅杆上的水手挥动着手中的红黄色小旗,同附近的一条船取得了联系,很快,那条船上打来了旗语,“遵令办理!如有不从,格杀勿论。”
看着那条船从大队中驶出,向与那国岛方向驶去,在靠近岛屿时,将小船放下,一队士兵向与那国岛奋力划去。
“莫要怪我心狠。你们是不会理解我的这番苦心的。”
从单筒望远镜里,守汉看着带队的队官在登上岸边之后,奋力将大明日月旗和李字凤凰旗插在海边的沙滩上,同前来的土人比比划划的说着什么。
“这里就交给他们,等我们从琉球回来时再接他们。”
“如果你们知道有人在这座岛上设立了军事基地,设立了雷达基地,派出了部队,并且在这里画了所谓的防空识别区,用在这里起飞的战斗机来威胁、霸占你的领海和领土,我相信你们也会将这个岛屿控制在自己的手里!况且,这个岛距离大员又是如此的近,如同一块跳板,西面是大员,东面是琉球,这座岛的地位自然便是不言而喻了。”
岛上隐约传来一阵阵的火铳轰鸣之声,接着在人们的视野里士兵们开始用手中的刀枪追杀四散奔逃的岛民。显然,是上岛的士兵与岛上的居民言语上起了冲突,士兵们很好的执行了守汉的命令。
船队上的人们都看到了岛上冒起的滚滚黑烟,但是,谁也不敢去问为什么,为什么这座岛屿上的人们令主公如此震怒。
“不开眼的东西!主公要收容你们,自然会给你们户籍,之后便是无数的好处,多少人卖命好几年才能换来的东西,你们只要点一下头就可以了,这是你们上辈子敲穿了多少木鱼修来的福气啊!居然还不识好歹!真真该死!”
那个用干馒头喂海鸟的老水手朝海里吐了一口吐沫,悻悻的骂着岛上的居民不识时务。
沿着与那国、八重山群岛,横穿过宫古水道,眼前透过一片湛蓝的海水,此行的目的地,琉球已经出现在眼前。
“主公,我们是先行前往久米岛停泊还是直奔那霸港?”
此行的通译兼联络人毛四海站在守汉的身边向他低声请示。
守汉将手中的望远镜交给在一旁侍立的亲兵,“四海,我问你,你们以前前来贸易的时候,是先奔久米岛,还是直接奔那霸港?”
“主公,我们运米运布和铁器前来同他们交易甘蔗,便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却又为何前去久米岛?久米岛都是贸易结束后,前往各自家中联络情谊时候才去的。”
“那我们这次为什么要先去久米岛?”
听着守汉话语中似乎丝毫没有感**彩的话音,毛四海突然发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拙劣的错误。
“属下们来时,是商人,主公的威风赫赫,如果不派人事先联络,我怕会引起误会。”他擦着额头上细细的汗珠为自己解释着。
“哈哈!琉球有多少兵马?”
“回禀主公,据属下等所知,其国内偃武修文,在数代君王之前便下了所谓刀狩令,收缴全国兵器。如今,国内全部兵马不过数千人,且分散于各地。岛津家昔日攻克首里城,俘虏琉球王时其武库中只有五百张弓、三百挺枪、三百领甲胄以及若干刀、矛。”站在一旁的楚天雷大声的吆喝着,拆穿了琉球的老底子。
“区区的岛津家都能灭其国,掳其王,我为什么要先去久米岛而不去其王城?传令!各舰直奔那霸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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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六十八章 李守汉不下船
首里城外的平和街,店铺林立。.
作为琉球的都城,首里城也是一座充满了中国文化氛围的城市,乍一看上去,仿佛身处于福建或者广东的某座县城,从店铺的招牌,建筑的格局样式,街道上往来的人们身上的衣着,说的语言,都与内地无二。如果有人**着一口当地人的土语,那么十有八九是被当做下等人看待的,没法子,这里的上层社会和统治者都是**着一口汉语,就像欧洲人讲着一口法语作为社交语言一样。
琉球实际上就是我中华文明的大树上分出来的一个小小枝桠,只可惜,这个枝桠被旁边的一根毒藤给强行嫁接了。
“真有点像会安和顺化。”
近卫右营的见习官张家的二狗,趴在船舷上向城市的方向眺望,不住的发出赞叹。
不过,此时的平和街上却是一片混乱。街道上大人哭孩子叫哭喊声交织成一片,慌乱的人们四下里奔跑,不时的有车辆和人相撞,店铺的老板催促着伙计们赶快上板关门,把值钱的货物藏到稳妥的地方去。
海上来了一支船队,而且这是一支拥有强大武力的船队,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海盗,但是,在这个年月里,手里有刀枪,船上有大炮的人,有几个是善类?
“莫要慌!”
那霸港分管海事外贸的总管曾霖,呵斥着身边的几个属员和从人,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拔脚开溜的准备。
“尔等食君之禄,却不能分君之忧。”
他猛地一甩宽大的袍袖,整了整头上的镤头,昂昂然走向了码头。
他很清楚,如果来者有敌意的话,早就派小船登陆上岸大肆的烧杀抢掠了,哪里还会这么慢条斯理的入港靠岸?只怕这个时候整条平和街上已经烟火冲天了!倒乐得显示一下自己的胆量和风骨。
码头上,两条小船载着毛四海和一群士兵登上了那霸港的土地,在双脚落地的那一刹那,带队的队官便将手中的认旗狠狠的插在了泥地里!
“看好了!这是大明的曰月旗,是我南中军的旗号,以后,那霸港便是我南中军的地域,任何人想抢走,都得问问爷们手里的刀枪铳炮答应不答应!”
闻声赶来的曾霖见到那面在海风中飘扬的旗帜,立时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再仔细一看,原来自己的好女婿,宝贝外孙的亲爹就在人群中趾高气扬的站着,顿时越发的觉得扬眉吐气。
“贤婿!贤婿!”
对于这个将有可能参加世子选妃的女儿肚子搞大了的家伙,曾霖可是一直都是嘴甜心苦的。但是,今天在他的眼睛里这个家伙也没有往曰那么讨厌了。
“岳父大人,岳父大人!”毛四海也是一个好演员,迅速的进入了角色状态;只不过他的观众是同来的士兵和船上的人们。
“请赶快入城通知贵国尚王爷,我家将军亲自到了琉球,请他安排礼仪迎接!”
看着一字排开,横亘在那霸港水道上的几条巨舰,如同众星捧月一般拱卫着一条更加巨大的炮船,从船上的风帆,和甲板上那密密麻麻的炮窗就可以看得出这条船的火力怕是便足以抵御整个琉球全国之兵!
“请大明天兵在码头上稍候,我这就去通知我家王爷,大明大军至此,请王爷出来迎接。”
首里城中的琉球王府内,已经是慌乱成了一团,在位的琉球王尚丰,有些手足无措的呆坐在王座上,看着府内的仆人和大臣们如同没头苍蝇一般的到处乱撞。
当第一艘船驶入那霸港的时候,屋良座森城炮台上便有消息传回,顿时如同一个晴天霹雳砸中了尚丰王爷。
“萨摩,萨摩的倭人当年攻破了我琉球,掳走了先王,难道这样的噩运,今天也要落到本王头上吗?”
他看着大臣们不住的在那里争吵,就是战是和争论不休,耳朵里却丝毫听不到他们在吵些什么,只是一个劲的在回想着当年琉球被萨摩藩岛津家以三千人马一百余条船攻破,先王被掳走,王室被洗劫的场景。
当年桦山久高四月一曰在琉球大岛登陆,四天之内便攻破了首里城,一个月后,将当时的琉球王尚宁和王子官员一百余人作为俘虏押解回了九州。而很不幸,现在的尚丰王爷就是其中之一。
就在尚丰王即位之后不久,岛津家还派人前来,要求琉球向萨摩纳贡,同时派遣官员,在琉球国内测量分配田地,划清国界,制定赋税,俨然一副占领者的派头。不仅如此,琉球国还要授予萨摩藩所派人员官品职位,让这些人成为琉球国的官员,更加合法的在琉球推行政务。
不仅如此,琉球要在所谓的三省兼三十六岛中的北五岛建立馆舍,供岛津家人员居住,以方便两国所派人员管理来往贸易和收税。当然,岛津家是不会向琉球缴税的,这些税款也大多进了岛津家的腰包。
好容易盼到了岛津家不知道为什么,不声不响的将人马一点一点的撤回了九州萨摩,虽然还是要大量的种植甘蔗,但是尚丰王总算是在琉球过了几天能够发号施令的顺心曰子,却不料想今天,海上又有强人来袭!
算了!就算是岛津家去而复还,又能怎样?还能够比当年的境况更加惨痛吗?当年是先王被掳走,如今便是我了!
尚丰王爷主意打定,刚要开口命人为自己准备青衣小帽,准备跪倒在首里城门口去迎接那些野蛮的家伙,以期待他们能够让自己的臣子百姓少些死亡和杀戮。
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殿外曾霖沙哑中带着惊喜味道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殿下!殿下!恭喜殿下!”
随着这一连串词不达意的喊声,曾霖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殿下!殿下!恭喜殿下!海上却是大明天兵至此,请殿下安排礼乐仪仗到码头迎接!”
听了这话,方才准备换上一身臣虏服饰,到城门口去迎接自己命运的尚丰,顿时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琉球一向视大明为父母之邦,想来有天兵至此,无非是宣旨、册封之类的事情,不会有别的事情,至少不会对琉球王的人身安全形成威胁。
尚丰也是面带喜色,“可是大明天使到来?却为何事前没有接到塘报和滚单?这仓促之间如何准备的起?”话语中虽然带着些许埋怨,但也是充满着欢喜。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尚丰王爷转过头来用上位者的口气训斥着行使着六部职能的表十五人。眼睛盯着其中曾经出使过大明的“朝贡使。”
“好叫殿下知晓,来的人不是大明天使,也不是来宣旨的。”一旁的曾霖为表十五人解了围。
“嗯?是谁?为何不来拜见?”
听闻来者不是大明天使,尚丰王顿时将鼻孔扬起,来的人既然不是天使,那么顶多是大明的海商而已,自己可是有着享受郡王服饰待遇的人,自然地位是这些商人不能比拟的。(琉球王的品级始终没有查到,但是从流传的画像来看,他们身穿郡王服饰,所以,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将他们的品级待遇视为享受郡王服饰。)
“来人是南中军的总统官李守汉亲率大军到此。”曾霖听出了琉球王语气中的变化,知道如果不将这个底牌拿出来,怕是眼前的这位尚王爷会被自己的一点拙劣的面子给坑死!
码头上的那些大炮、士兵,可是他亲眼所见,要比岛津家那些扛着竹枪的农兵足轻强悍上不知多少倍,这样的军队要是想攻破首里城,让你尚丰尚王爷再次成为俘虏的话,简直是太简单了!
一言天堂一言地狱,这句话用在今天的尚丰王爷身上一点不错。刚刚还以为来的人是有些实力的海商,却不想是那个能够将无数白花花的大米从南中用船运到琉球,同琉球各岛居民来交换他们种植的甘蔗的南中军统帅?!
“快!快吩咐下去,沿着平和街到那霸港口,沿途扎起彩牌楼,各家店铺要在临街位置张灯结彩,铺摆香案、果品,准备迎接南中军的李大将军!”
“给寡人更衣,将寡人的那套郡王冠服取来,寡人要到码头上去迎接大将军。”
王府的仆人们手忙脚乱的将尚丰王爷的那套玄表朱里、前后七旒、每旒五采缫七就的冠冕取来,为他穿上了五章本色领褾襈裾织成的青衣纁裳,正待为王爷悬挂瑑云龙文、上有金钩的玉佩、佩戴上素表朱里、上綼以朱、下綼以绿的大带,一旁还有几名仆人手捧着玉圭、大绶等物在那里等候,准备以全套的郡王礼服去迎接李守汉之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尚丰王爷的勃勃兴致。
“殿下且慢。”
说话的人正是琉球的国相。
“不知道殿下是否知晓那李守汉的本身官职出身?便要用如此礼遇去迎接他?是否与礼制不合?”
摆手让仆人们先行停住手脚,尚丰王爷有些疑惑的看着国相。
“汝何处此言?”
“殿下,南中商人往来国中,收购甘蔗、粗糖之物,与我等交换稻米,一亩甘蔗可以交换二石稻米,使得琉球免于饥馁,臣下亦曾多方感念南中商人重义轻利之举。”
“然交往中,臣子得知,那李守汉不过是一守备衔千户官身耳!且本人为舍人,未曾到大明有司报备。所谓南中军总统官兼理钱粮民政者,不过是私相授受之官衔,不值一晒。”
“故,臣以为,为表示我琉球之宽仁大度,姑且委屈一下世子,以世子之仪仗礼乐到码头迎接一番便是。”
“我们以礼相待,延请他到王府中,殿下以酒宴款待,好言抚慰一番也就是了。”
世子尚贤在“库理”也就是王府卫队的护卫下,掌着旗锣伞扇来到了那霸港的海边。
此时的港口,已经不再是到处充斥着那种惶恐和不安的气氛。取代的是一片热烈和喧嚣的气氛。
水手们绞动着巨大的绞盘,将沉重的铁锚抛入水中,整齐的号子声中,将一面面巨大的船帆落下整理好。几个矮小粗壮的家伙将一根根几乎和小孩子**一样粗大的缆绳系留在码头的石桩上。
被称为间切军的民兵,站在往平和街的必经之路上,观看着一队一队的近卫士兵从船上鱼贯而下,排列着整齐的队伍,在司号员的号角声中以同样的步伐向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起先还不觉得什么,当走了十几步之后才感觉到了一股强势的压力迎面而来。
上百人如一人,出左腿便全出左腿,出右腿便全出右腿。除了偶尔有盔甲与兵器碰撞发出的清脆声音之外,便是只有脚步声。
原本在码头出口处值哨的一群间切军,顿时手脚无措,不由得闪避在一旁,为这支队伍让开道路。免得惹到了这群走路都能数百步整齐划一的军爷,让自己白白的吃上一顿皮肉之苦。
待到世子爷的道队来到码头时,码头已经被南中军控制,开始一片紧张繁忙的卸载活动。
紧贴着栈桥,一门门的炮被船上安装的滑轮组,通过探出船舷的力臂轻轻松松的放在了栈桥上,同样被从船上卸下了的额,是更多的物资:弹药、粮食、食用油、各类的腌腊肉食,咸鱼咸蛋腌肉等等,在码头上被分门别类的堆放在那里,很快,便用巨大的苫布将一个个货物堆遮盖起来。形成了一个临时的货场。
在码头与货场之间,有辎重兵支起来十来辆奇怪的车辆,用车上的大锅和灶具开始为船队准备饭食,炒菜焖饭的香味飘得整个码头到处都是,令那些在码头上看热闹的人们不住的吸溜鼻子。
“琉球王世子尚贤,前来迎接南中军李将军。”
毛四海很不情愿的将岳父曾霖手中的拜帖接了过来,沿着舷梯上船,将这份似乎完全是处于私交的帖子送到了守汉的舱室前。
在舱室之中,守汉正在抱着一本一百二十回本横排版的《忠义水浒传》看得起劲,不时的拿着书中的情节和周围的军官们一起探讨一下。
“你们说,梁山军征讨四大寇中另外两股人马,淮西王庆河北田虎,收编了几十万人马,却又为何不回师攻打汴梁,让宋江哥哥做个皇帝,众家好汉都做个将军?”
这个问题,令在场的军官们大为惊讶!水浒传众好汉的故事流传已久,但是却没有人敢于想到为什么不去攻打东京汴梁,不让宋江哥哥做皇帝?
当大家被守汉这个天马行空般的问题挤兑的满头满脸的大汗的时候,毛四海的通报及时的挽救了大家。
“告诉他,我不舒服,不见他!”
守汉将那张泥金的大红拜帖丢在了地板上,众位军官也是愤愤不平,咱们万里波涛的来了,主公纾尊降贵的来见他区区的一个琉球王,他不摆出全副仪仗礼乐来迎接也就算了,派自己儿子来,以私人相交的口气来迎接,这算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区区的琉球,比之暹罗如何?首里城比升龙城如何?
“主公,我带人去首里城,将那尚丰老儿擒来便是,何必与他多费口舌?!”
近卫右营的营官林四海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感觉,手指不住的摩挲着刀柄,只待守汉的一声令下了。
“不必!派个人下去,直接告诉他,就说说身体不爽,不见!”
这个任务被交给了在场军官中级别最低的张二狗,因为他只是一个讲武堂的见习官,严格来说还不是军官,目的就是为了告诉尚贤,你,不够分量!叫你老子来!
雄赳赳气昂昂的张二狗,腆胸迭肚的来到了世子尚贤的队列前,拍拍队列前鼓吹细乐的吹鼓手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吹了。
“哪位是啥琉球王世子尚贤少爷?我家主公说了,他今儿身体不爽,挡驾!”
不能不佩服这群军官挑选执行此项任务的人选眼光之毒辣,张二狗在气人、骂人不带脏字这方面的修为,几乎和他叔叔在海上的道行相等了。
好歹也是琉球王世子的尚贤,在他的口中成了少爷,几乎和地主的儿子相差无几了,这让平曰里在琉球也是呼风唤雨的尚贤如何能够接受的了?还没有等到坐在四人肩舆上的尚贤发飙,旁边的角落里发出了一阵嘎达嘎达的木屐声,一阵刺耳的笑声传了过来。
“琉球的蛮子,背着我们同明国人接触,怎么样,被明国的人侮辱了吧?”
“就是,还是要乖乖的听我们萨摩人的话,我们萨摩岛津家可是你们的保护神!保佑你们不被明国人欺侮。”
两个梳着冲天炮发髻,脚踩着木屐的家伙从人群中蛮横的挤了出来。
人群中有人识得这二人,都是岛津家和桦山家的町人,岛津家虽然将一众官员武士撤走了,但是这些商人还是留了一些下来,为岛津家采购一些土产。
这两个家伙却是不知道上层的内幕的,平曰里在首里城中只管横行霸道,今曰见有明国船只来了,便要前来滋扰一番,也好让明国人知道这里是谁家之天下,消息传回九州,说不定守护大人还会提拔自己成为武士!
被两个低**的扶桑商人当着众人的面如此的羞辱,这让尚贤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有心想命身边当值的库理将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拿下,但是却没有那个胆量。
“世子殿下,忍。百忍成金。当年我琉球可是被萨摩人攻城破寨,大肆的摧残了一番,很多人家中的金宝谱系都被萨摩人掳走了!”
一旁的随从也是轻声的提醒尚贤要忍耐一二。
他能够忍,但是未必所有的人都能够忍。(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六十九章 野蛮而有效的方法
那两名商人一面出言挤兑讽刺尚贤,一面放肆的朝着张二狗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他身上穿的铠甲,似乎和守护大人、美浓守大人麾下那些旗本武士的样式差不多哦!”
“就是。也许是当年大人在朝鲜从明**队那里缴获的战利品吧?!”
两个人大概在经商之余在酒馆里说过漫才,也就是日本的相声,互相之间言语的配合十分默契,一个扮演上手,一个扮演下手,一搭一档的,拿着眼前的张二狗寻着开心。
本来以为眼前这个身穿明**官铠甲服色的人不会懂得日语,但是,自小在海盗家族中长大的张二狗,虽然不能说是语言天才,但是举凡东海南海各处的语言,只要不是太过于生僻的,他都听得懂,虽然说不好。见两个家伙越说越是放肆,张二狗的手边按到了刀柄上。
“呦!看哪!他把手按到刀柄上了,不知道他的刀会不会像我们武士的刀那样受到精心的养护,我可是听前辈说过,明**人的刀枪都是样子货,和我们的武士刀根本不是一个档次,要不然也不会每年有那么多的武士刀被豪商们卖到明国去。”
“我和你打赌,这个家伙,人和刀一样,都是样子货!不信,一会我到他跟前去逗逗他,看看他是不是敢把刀拔出来。”
两个身份低微的商人,只是因为在琉球狐假虎威久了,被琉球这群人惯得毛病多了,这才如此的忘乎所以,如果他们知道他们的主子都不敢在南中军面前放肆的话,便是借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在张二狗面前如此胡说八道。
“世子殿下,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劝阻一下?”
尚贤悄悄的敲了敲肩舆的杠子,示意周围的人静观其变。
三方的距离不过几步远,两个商人说话间便来到了张二狗面前,乜着眼睛,看着张二狗身上军服和背后的认旗上的汉字,“南中军讲武堂张。。。。什么狗屁南中军?”
“纳尼?!南中军?”
一个家伙也是死到临头了,口无遮拦的话语触碰到了张二狗的底线,就在另一个人为同伴的口误而惊呼的时候,晚了!也完了!
张二狗的绝户刀从刀鞘之中拔了出来,在半空中画了一道漂亮而坚定有力的弧线,将口出不逊的家伙天灵盖整个削掉,之后更是落到了另一个商人的右肩膀上,齐着脖颈将头颅斩下。
人们惊恐的看着那一刀的挥舞,真正的一刀两断,一刀挥过去,两个人的生命就此结束!
被从脖颈中喷出来的鲜血洒了一脸一身的张二狗,握着叔叔给他的呲铁钢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尼玛的!这刀果然是好刀!当真能够做到一刀两断啊!”
转过头,看着身后的近卫营士兵,“这两个倭人口中不干不净,辱我南中军,被我斩了。”
从那两个家伙的语言表情动作上,周围的士兵已经看得出这两个人口中说的绝非好话,两个倭国矮子,斩了也就斩了。咱们杀的人还在少数吗?
“什么?两名岛津家的町人,被一名南中军小校一刀而斩首了?”
“父王,当时码头上的人都亲眼得见,儿臣在肩舆上也是看得清楚,那两具尸体稍稍挺立了一瞬间才倒地。”
王府内,尚丰以下的所有人都被张二狗的这一刀给惊住了,原来在琉球耀武扬威的萨摩藩商人,在南中军区区的一个的小校眼里如同蝼蚁猪狗一般,想杀也就杀了?
“好叫殿下得知,属下那个女婿在南中军中做事,为李大将军手下往来琉球要员之一。”曾霖不失时机的为自己的女婿吹嘘了一下,“据他言道,便是萨摩藩岛津家主,也要仰仗李大将军鼻息,其所部武士足轻,装备使用之盔甲器械火药军服等物,皆出自南中军。”
枪杆子里出政权,换句话说就是谁的拳头大听谁的。原来以为岛津家是拳头大的,而且这个拳头离琉球近,自然要另眼相看;不想今天来了一个更大更硬的拳头,琉球却不经意间将人家得罪了!
“李大将军带了多少人马来到琉球?”尚丰王爷不知不觉的又将那顶冠冕抓在手中。
“回禀殿下,据属下女婿说,大将军此番随行亲兵近卫一营人马约有千余人,另有大小船只六条,船工水手亦不在此数之下。携带大小火炮至少二百余门。不敢隐瞒,请主公定夺!”
曾霖的话说的很是谦卑,但是话里话外的威胁味道却是连一旁伺候尚丰王爷更衣的仆人都听得出来。因为女婿的关系,再加上在码头上看到了南中军的赫赫军容,曾霖已经琉球的铁杆亲南中军派。
面对着眼下似乎占据了上风的亲南中派,表十五人众开始互相争吵、谩骂,互相指责、推卸责任。
“屋良座森城和三重城!”
一名本身是势头亲云上的库理卫队队长,连滚带爬的从院子里跑到了尚丰王爷面前,口中气喘不已,跪倒在尚王爷面前,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因为跑路跑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只是用手指着外面。
“慌什么!”
强作镇定的尚丰王爷,只管口中申斥着那名队长,但是身不由己的站立起来,走到院子里向那霸港和琉球城的两座门户,屋良座森城和三重城这两座炮台的方向望去。
这个时代是没有什么工业污染、雾霾天气的,空气质量和可见度大气透明度等观测指数极佳,虽然没有南中军的望远镜,尚丰也能清清楚楚的看得清远处的两座炮台的情形。
炮台上隐约飘扬的不再是琉球的王旗,而是一面巨大的李字大旗和一面日月旗。
南中军已经占据了这两座炮台。
尚丰顿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黑,便要向后倒去。
几名仆人、侍卫急忙上前扶起尚王爷,将他搀扶回卧室之内,又是命人端来茶水,又是唤人去请郎中,好是一阵忙乱。
看着眼前围着的众人,尚丰觉得一阵烦恶,挥挥手让这群碍眼的人都退出去,只留下了国相、世子等人在眼前。他想要同这几个亲信重臣商议一下如何处理这咄咄逼人的南中军李将军。
“曾总管,还不速速退下!没看到殿下要同我等议事了?!”国相摆出了执掌一国大权的派头,要将这个不知道死活进退的碍眼家伙赶出去。
“启禀殿下,方才属下家人入府来寻属下,受属下爱婿指派,转述南中军李大将军的意思。如果我琉球国不愿意的话,他们也绝对不勉强。”
这话听了来有些没头没脑的。不由得尚丰王爷示意世子给曾霖搬了一个椅子过来,示意他坐下说。
“如何对寡人说这样的话?”
“殿下,是这样。属下女婿说,日前,岛津家与南中军上了表章,两家开通商贸,互通有无。为表诚意,岛津家将当年先王割让给他家的我琉球北方的奄美群岛,归还给南中军。李大将军此番前来,便是有意同王爷商议一番,看看王爷是否愿意接受这些地方。”
我愿意!
尚丰王爷就差喊出声来了!
能够将在父亲手里丢失的土地收复回来,不管是用什么手段,在国内百姓官吏面前,都是青史留名的一桩大功绩,日后九泉之下见了祖先,也可以告慰先祖了!
想不到南中军强大到了如此地步,能够让一向以悍勇蛮野的萨摩藩将已经吃到嘴里的肥肉乖乖的双手奉上。看来,还是南中军的拳头更大更硬啊!投靠南中军要远比在萨摩藩的野蛮人手下忍气吞声日子好过的多!
看着低着头沉思不语的尚丰,曾霖心下雪亮,却故意做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出来,“殿下,属下这就去告诉家人,回去好好的训斥一下我的那个女婿,我琉球的土地,不劳你劳什子南中军来假惺惺的表示好意,奄美各岛屿,我们自己会去取!”
这还得了?这话一说,怕是尚家父子又要去顺化住些日子了!没等到尚丰开口,世子尚贤已经将一杯茶递到了曾霖面前。“曾大人,稍安勿躁,您对我琉球、我父王的拳拳忠君之心,自然是有目共睹有口皆碑的。对于南中军赏还奄美诸岛之事,想来父王也是欢喜的。只是兹事体大,却要从长计议才是啊!”
“就怕是夜长梦多啊!”
曾霖继续他的铁杆亲南中派的角色。
继续用一句又一句字字穿心的话语来摧毁尚家父子和国相、表十五人众的心理防线。
“我那女婿命人传话与我,这次南中军满腔热忱而来,却不料遇到如此冷眼,军中群情汹汹,有人主张挥兵入城,大加惩戒一番,也有的主张转舵去奄美诸岛,在奄美岛上休整一番之后回南中去,从此不再与我琉球有一文钱的贸易,并且传令南洋各处,不得与我琉球有一丝一毫一文一粒的贸易,派遣舟师以与那国岛、奄美诸岛为母港,往来巡弋,严查我琉球的商船出海。也有人说的比较温和了,说从此不再与我琉球进行甘蔗稻米贸易了!”
这话一出,不由得令所有的人都高声惊呼,“请曾大人代为说项,不能这么办,绝对不能这么办!”
这三个处置方法,无论是哪个执行起来,都是让琉球王身死国灭的下场。
不要说发兵进城了,便是用三条处置方法之中看似最为温和的一个法子,南中从此不再与琉球进行甘蔗换稻米的贸易活动,便足可以让琉球遍地饿殍,白骨累累。
“停了甘蔗稻米贸易又怎样?他南中军损失的要比我们大得多!反正又饿不死我们!”
表十五人众中一名刚刚袭了物奉行其下次官级的吟味役职务的家伙,不知轻重的冒出了这么一句,顿时让周围的同僚们纷纷以卫生眼球看他。
表十五人众,算是具体负责琉球各种行政事务的官员,类似于大明的六部官员,作为一名吟味役却说出这样不知好歹、不知民生稼穑的话来,如何不遭到同僚们的鄙视?
“你!你!”
尚丰王爷用手指点着这个不知道好歹的家伙,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还不快滚出去!”
尚王爷憋了半天将手中的茶杯连同一句硬邦邦的话语一同掷向了那名吟味役。
自从岛津家攻破了琉球,便在琉球强迫毁去稻田,种植甘蔗这种高附加值的经济作物,从甘蔗中榨取糖来换取金钱。但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糖只是一种调味品、奢侈品,不像是大米一样属于必需品。从毁田种甘蔗开始,琉球所谓的三省并三十六岛各地便不时的有岛民因为口粮不足而饿死的事情出现。
如今,在琉球各岛屿依旧种植着大量的甘蔗,只不过甘蔗的买主换成了似乎很好说话的南中商人,用白花花的大米来交易甘蔗,也交换那些经过榨取的粗糖,让琉球各地岛民能够获得温饱。
如今,南中军只是因为礼仪的问题,便要祭起这个令琉球几乎毫无反抗余地的法宝,看似轻描淡写,却是杀人不见血。
“国内各处府库,有多少粮米?包括商人运来的粮米?”尚丰仿佛被人将脊髓抽走了一般,全身丝毫没有力气。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低声的交换了一下各自掌握的情况,国相上前一步,将眼下琉球国内储存的粮米数量报告给尚丰王。
“各处府库,寨社,商铺之中掌握粮米数量,只够支撑到甘蔗收割之时,前后相差至多半月时间。”
评定所作为琉球王府管理国政的最高机关和具体执行的机构、表十五人的办公场所“下御座”共同提出的这个数字,令尚丰王如同一滩泥一样瘫在王座上。
“人家这是谋定而后动啊!算准了我们处在这个节骨眼上,便来如此对待我们!”
“父王!我们去福建巡抚衙门告他!告他李守汉凌虐宗藩,图谋不轨!”尚贤到底是年轻气盛,竟然想出了这样的一个应对之法。
在场所有的人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在看着尚贤。眼下人家将兵运到了城墙下,炮船就在码头上,接管了赖以守护的两座炮台,你这个时候却要去福建告状?且不说你是否能够到得了福建,就算是你有逆天的好运到了福建,公文投递,等因奉此等等诸多环节下来,只怕官司还没有打,琉球的人已经被换了一遍了!
远处从王府外的街道上突然发出一阵阵嘈杂的喊声,由小变大由远而近,声音越来越大,中间夹杂着慌乱和恐惧,还有不少人的哭喊声。
“外面又怎么了?!”
当值的库理队长出去转了一圈,也是满脸惶恐的表情回到了尚丰王的面前。
“殿下,外面的人们纷纷说,有两条大明的炮船,载着数百士兵,往久米岛方向去了!”
这下子,让国相、三法司、表十五人众们都瘫倒在地了!
那久米岛是三十六姓的聚居地,在这琉球,算是上流社会的居住区。自国相以下,差不多王府的各级官员家眷都在那里。岛上只有数百名民兵性质的间切军,如何能够是如狼似虎的南中军将士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两艘炮船在那里助阵,用脚后跟都能想得出接下来的形势会是如何发展。
“父亲大人!”
“儿啊!”
王府内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开始痛哭起来。
琉球眼下的形势便如同一个瘦弱的少年,被一个强有力的汉子用火铳顶着了脑门,眼前却摆着一碟精美的食物,胯下又有一柄锋利的尖刀死死的顶在了命根子上,如此的诡异,如此的凶险。
断绝甘蔗稻米贸易是顶在脑门上的火铳,虽然凶险,但是还可以赌一赌,赌一赌南中军是否真的敢这么做,再赌一赌火铳是否里面装填了火药和弹丸。至少,在座的大人们是不会缺少饭食的,当年岛上的甘蔗都被岛津家收购走时,也没有见到哪家大人被饿死嘛!
赏还奄美诸岛便是摆在琉球面前的那碟精美诱人的食物,吃下去,不但可以获得实惠,还可以在历史上为自己博得一个收复失地的美名。
而兵进久米岛,就是将琉球国的统治阶层或者说是上层建筑的命门掐在了手中,让久米岛上的居民成为南中军手中的人质。
“臣等乞殿下早作决断!”
自国相以下,三法司,表十五人众,连同当值的库理卫队,在尚丰王面前跪了一地。
是吃下奄美诸岛这碟精美的食物,让自己名利双收,还是为了礼仪之争,断然拒绝南中军释放出来的善意?
如果选择了后者,只怕不用南中军动手,眼下跪在面前的这群人就会起来将尚家父子撕成碎片,然后出城迎接李守汉。
看着独自站在一旁的曾霖,尚丰心中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但是却又不敢。眼下的情形,逼得他必须早作决断,否则,只怕丧命就是呼吸之间的事!
“曾先生,烦劳您前去与贵婿言明一声,小王马上就冠带袍服前往码头朝觐大将军!”
“全城百姓,自寡人父子以下,士族以上全体人员,俱都要身着盛装前往!”
“城中各条街道,一律黄土垫道净水泼街,高扎彩棚,迎接大将军入城!”
“谨遵王命,属下这就前去向南中军通传殿下旨意。”
笼罩在所有人头上的乌云顷刻之间随着尚丰王的一道道诏令变得烟消云散了,人们的脸上开始看到了笑意。
不过,不太和谐的是,曾霖走到门口时,人们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一句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真真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七十章 牵马坠镫、卖队友
平和街通往首里城的大道上,高高扎起了两座彩牌楼,用红绸等物妆点,彩牌楼的匾额上四个泥金大字,“恭迎圣恩。”
很明显是临时从库房里将昔日迎接册封使等朝廷钦差时的用品拿了出来应急。
不过,首里城头上倒是用松枝扎起了十余个一人多高的外框,里面用红绸和着金粉写着字。
“南中军扬威万里”,“琉球国久沐深恩”。
沿着平和街的街道两侧,摆起了无数的香案,上面罗列着香炉酒水果品等物,更有那城中百姓头顶着香炉跪在路旁。
有的香案上除了香炉之外还有供奉着大明皇帝的龙牌,香案之后,是琉球的士族和官员们全套袍服冠带的跪在那里,手中拿着手本,身后的家人仆妇手中捧着酒水肉食等物,准备迎接大明天兵的到来。
在码头上,一身冠冕袍服的琉球王尚丰,手执玉圭,跪在常胜号的舷梯前,身后世子、国相、三法司、表十五人众分列两旁。
在跪在码头的这些高官们身后,琉球王的各色仪仗执事旗锣伞扇等物在码头通往首里城的道路上排列整齐,彩棚里两棚乐手在那里吹吹打打,乐曲霎时悠扬动听。
毛四海和曾霖这对翁婿暂时充当了赞礼官。
“跪!”
“拜!”
在毛四海的高声赞礼中,琉球王尚丰以严格的礼节向常胜号上的李守汉行跪拜礼。
一跪三叩之后,尚丰举起手中的玉圭高声吟诵起来。
“臣!琉球王尚丰。谨率琉球国官民百姓等,恭迎大明南中军总统官,兼理钱粮民政李守汉大人!”
“免礼!”
舷梯上一个少年的声音略带着点兴奋顺着海风飘了下来。
张二狗因为一刀斩了两个倭人,大大的为南中军争得了面子,被船队上下视为扬刀立威之举,守汉特意给了他这个代表自己的机会。
“来者何人?!”
“臣琉球王尚丰。”
“所为何事?”
“特来迎接大将军入城。”
“起去!”
随着张二狗与尚义王的问答结束,琉球国一干文武随着王爷起身列队,准备随着李守汉同琉球王的车驾入城。
鼓吹细乐声中,守汉施施然的而出现了尚家父子同琉球国的一众大臣面前。在他身后,几十名军官全身披挂军容整肃。在南中军将士面前。琉球众人仿佛又被压了一头。
“尚王爷,在下久在南中,孤陋寡闻,不知道我大明哪位天子何时赐给殿下冠冕的待遇了?”
看了一眼琉球王尚义身上的那身冠冕袍服。守汉嘴角含笑不轻不重的刺了尚义一句。
按照礼制。琉球王只能够穿皮弁服。不能够冠冕袍服,这明显的是尚家父子在服饰上僭越了。
说我服饰僭越,我看你这大将军也是自己封的!
世子尚贤在心中嘟囔了一句。但是却不敢说什么。昨晚上,曾霖同他讲了一番话,很是打动了他。
“论起品级,那李守汉不过是一守备衔千户之子罢了,就算是舍人袭了世职,亦不过五品官身。让王爷以全副旗牌仪仗鼓吹细乐的去迎接他,却是有些荒谬。但,世子请想想,当年的萨摩藩岛津家在大明体制内算是官居何职?就算是在他国中,亦不过是区区一地之首,然而先王却要被他掳走,为何?实力不如也!”
“我琉球孤悬海中,地处大明与扶桑之间,自来便是事大。非此不能生存。”
一番话说得世子尚贤浑身冷汗直冒,他起身恭恭敬敬的向曾霖行了一礼,“外面都说先生如何如何,却原来都说妄加之词。”
偷眼看看守汉身后和一直延伸到首里城门口的那些精壮强悍的士兵,尚贤越发觉得选择投靠南中军是无比英明正确的。这些士兵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可以在岛津家充当旗本,在琉球充当库理队长的角色。
还有那些阵列在码头之上,间隔十余步一门排列张着黑黝黝炮口的大炮,只怕未等到一轮炮火结束,首里城便要告失守。
他快步迈着小碎步上前,撩起宽大的袍袖,向正在与尚义王言谈甚欢的李守汉深施一礼。
“臣琉球王世子尚贤,请大人登车,与父王一同进城。”
“也好!便请世子在前为我等引路便是。”
得!一句话,世子变成了前导官。
近卫右营的营官将守汉的坐骑牵了过来,这是一匹刚刚从印度进口不久的阿拉伯马,被调教的最是适合骑乘。
周身雪白,毛色发着缎子一样的光芒,碗口大小的蹄子,灵活转动的耳朵,用不知道是什么打成的蹄铁在阳光下偶尔随着马儿的几下小动作发出可爱的黄色金属闪光。被修剪的短短的马鬃,长长的马尾也被饲养它的马夫编成一个漂亮的鞭子,崭新的辔头缰绳等物,无一不显示着这匹马的身份不同。
“好一匹骏马!”
凡是近距离看到这匹马儿的人们无不暗自称赞。
“我家主公风波涉险前来琉球,海上颠簸,身体有些不适。烦请国相为我家主公控御坐骑。”
林四海的福建口音如同一个雷在国相和表十五人众耳边连环炸起。
“什么?让老子给他控御坐骑?说的好听,不就是牵马坠蹬吗?”
国相在心中不住的大骂,但是在人群中踌躇不已。
“这想来一定是有人将那日我劝王不要去迎接这厮的事情走漏了出去,这厮便在此挟私报复!有意在国人面前欺侮与我!”
一只手拉住了那马儿的辔头,另一只手轻轻的在马儿的面颊上抚弄了两下。曾霖去将马儿控御了。他朝另一侧的林四海笑了笑。
“请大将军上马!请王爷登车!”
“有劳国相了。尚王爷,请登车。”
“哦!好!那个,曾,不,国相,你要好生的控御马匹,莫要惊了大将军虎驾。”
在近卫右营的护卫下,琉球王尚义的车驾在守汉的战马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队伍的最前面,是世子尚贤手执节杖担任前导。
“他们一句话,我就不再是国相了?!”
队伍的先头走进了首里城。众多琉球的文武士族都按部就班的跟着大队前行。只留下了前任国相一个人乜呆呆的站立在原处不动。
在这一刹那,他突然有回到家中召集族人家丁,杀进首里城,将那尚义王和李守汉一起杀了。之后自立为帝的想法。然后看了一眼城头上那从前日起就接管了首里城防务的南中军士兵。又是自嘲的摇了摇头。
“好歹我还是这琉球的士族。有着不少的土地和甘蔗园,做不成国相亦可以做一个富家翁。”
顺化城中,长史的签押房内。李沛霖恨不得一脚踢死眼前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
门口执勤的护卫也是恨得牙根痒痒儿的,他们互相打着手势,只要听到房间里有一点动静,立刻冲进去,将那个该死的家伙乱刀斩为肉泥!
守汉率舰队出海去了琉球,欲求不满的巴斯滕便四下里钻山打洞的要再找到些便宜。先是寻到了汉元商号大掌柜林火风的面前,被林火风婉言推辞:“大东家不在家,我不能擅自做主。再说,您当日交割之时为什么不提出来货价的问题?”
“%≈(*#¥……*(”巴斯滕在脑海里骑着一万头羊驼向林火风的父亲母亲以及长辈发出了诚挚的问候。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守汉给他的货物已经远远的超出了他所付出的成本数倍。
依旧不死心的他又缠上了作为长史,在守汉外出巡阅海疆期间代为执掌剑印的李沛霖。希望从他这里能够获得一些期待中的补偿。
“大人,我知道总督大人对您的信任,也知道你的能力和手中的权力,我只是希望您能够宽宏大量的让我这个为了朋友的托付而放弃了商业机会的人,尽量的减少一些损失。”
尼玛的!还有狗屁的损失?!
你的船上都快塞不下了!你还打算要什么?
饶是李沛霖平日里有着世家子的良好教养,但是面对着巴斯滕这样一幅无赖嘴脸,却也是不由得内心一阵烦恶,忍不住有些想高喊一声来人,让外面的士兵进来为巴斯滕先生进行一番从**触及到灵魂的洗礼。
但是,他还是努力平抑着心头的怒火,脑子里不住的用先人的话来劝导自己,“要有宰相肚量,要有宰相肚量。”
“巴斯滕先生,我想问您,据我所知,从港口税务官那里上报的数字,你的船上已经是满载了我南中的各种货物了,已经到了超载的极限了,如果你想安全的回到你的家乡去享受的话,还是等下一次来的时候再提出补偿的要求吧!记得啊!我们只要有技术和一技之长的人,那些靠嘴和笔混饭吃的人就算了!”
“那奴隶呢?我有一个商业伙伴可以从非洲搞到最棒的黑奴!贵军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可以为你们搞来,比你们的水牛可是划算多了!”
一提到了生意,巴斯滕的嘴脸又是一变,他希望将所有能够换来钱财的机会和线索都牢牢的抓在自己的手里。
谈到了黑奴,又从那个奴隶贩子那里联想到了东印度公司,巴斯滕眼前突然一亮,他霍然看到了一条能够为他换来巨大利益的线索。
“李大人,如果您能够替总督大人做主,支付给我一千副盔甲,二百支火枪和配属弹药,六门八磅以上弹药的火炮以及五十桶火药的话,我这里有一条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您。”
听得巴斯滕笃定的语气,再看看他脸上满是有恃无恐的表情,似乎都是告诉李沛霖,“我吃定你了”。
“什么消息?你敢于开出如此漫天的价码来?”
李沛霖也是有些生气了。这个该死的尼德兰商人,简直就是一个无赖,一个流氓!死缠烂打到了这样的地步!
“您能够做主吗?”
“我家主公出海巡视时,将剑印交付与我,凡是征伐、度支、赏罚、升黜、生杀等事务,皆可以处理。”沛霖的语气也变得冷峻严肃起来,特意将生杀二字加重了语调,示意通事要好生翻译过去。
言下之意,如果你是到我这里来讹诈,我是可以把你的人头变成修京观的材料的!
但是。巴斯滕开口之后。让沛霖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我在来顺化之前,曾经在巴达维亚进行了短暂的补给和卸货,并且安排我的经理人在那里为我收购胡椒豆蔻肉桂等香料。当时在巴达维亚城外就有二十余艘东印度公司的武装船只在那里停泊。”
“前天,我的经理人写信给我。汇报香料的收购活动时。也顺便提了一句这个事情。据他在信中描述。眼下至少有七十余条各类武装船只在那里停泊,进行战斗之前的准备活动。其中还有不少是中国籍船只。”
“大人,我作为东印度公司的股东和董事。对于将公司的内部重要军事部署外泄,感到十分的惭愧。但是,在上帝面前我很坦然,因为我是为了我的朋友不在睡梦中被攻击被屠杀。即使因此而损害了我的商业信誉也在所不惜。不知道这样的表达友谊的方式,您是否觉得符合贵国一向标榜的情义值千金?”
你个食碗底反碗面的反骨仔!
转念再一想,沛霖却是释然了。他是荷兰人的反骨仔,又不是我们的额,他出卖的是所谓的东印度公司的利益,又不是我们南中军的利益!
不过,他所讲述的事情却是十分要命的!
荷兰人集结如此多的船只人马,还有那么多的海盗团伙,他们要做什么?!
巴达维亚距离李家坡、满剌加城、槟榔屿、凌家卫岛,以及柴棍等地都是近在咫尺,一旦荷兰人有什么动作,只怕正在为南中军每日贡献数万两黄金白银的这条水道便要断绝了!
更加要命的是,往来于泰卢固和果阿地区的船只就要被荷兰人骚扰、拦截,那些船上运载着黄金、宝石等贵重物品自然不用说,还有那些南中军急需的棉花、马匹都将成为别人嘴边的美食。
“军中可是无戏言的!巴斯滕先生可莫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看着李沛霖的眼睛,巴斯滕突然觉得似乎在海上遇到风暴时也没有这样胆怯过,这个看似文弱温和的家伙,原来这只是他的伪装!一旦伪装被剥离,那他整个人从里向外都散发着一阵阵的恐怖的味道!
“我还要留着这条命回阿姆斯特丹去享受生活!”
半晌,巴斯滕先生才从舌尖上蹦出这样一句话来回答沛霖的提问。
“来人!给巴斯滕先生上一壶新茶!上好点心伺候着!”
“召集兵司、营务处、司各司承政、会办到议事厅议事!执法处、商情室、统计室各处主事一起来!”
一迭连声的吩咐,令巴斯滕眼花缭乱的一碟碟美妙精致的点心被流水价端了上来,那些漂亮的小点心,让他有一种不忍心下嘴。
“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办?!”
将巴斯滕透露的消息和商情室、统计室等情报机构收集来的情况汇总,人们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这群荷兰佬纠集了如此多的人马,绝对是要打大仗!连海上实力与郑芝龙相比都不遑多让的刘老香都出现在了巴达维亚,这不是要开大仗是什么?
“全军戒备!各处丁壮全部动员!准备大干一下!”
兵司几个年轻的参谋兴奋的脸色通红,两手不住的互相摩挲着,似乎只要一声令下便可以直取巴达维亚!
“大人,我倒是觉得红毛夷未必是要和我们开战。”
一直负责营务处事务的陈天华,将几份情况汇总放到桌上,石破天惊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打仗,也是和做生意一样,要先盘算一下自己的本钱,算一下利弊得失。赚了能赚多少,赔了大概会赔到一个什么程度。再看看对手的本钱和实力,会不会被对手吞的一点渣滓都不剩下。”
“眼下荷兰人虽然对我们占据了满剌加水道,在水道两侧设立钞关收税有些不满,但是,我们也未曾触碰到他们在爪哇各岛屿的香料种植生意,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他的船只在税关交了税,我们甚至可以护送他们一段航程。”
“同样的,他们所谓的东印度公司到南中来采购各种商品,我们也是做到了一视同仁。”
户司的几位官员也是不住的点头称是。
“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陈天华的话锋一转,“荷兰人将内地和大员、日本等处的贸易视为禁脔,我们和郑芝龙都是在这个区域内同这些红毛夷有着冲突。眼下,虽然此辈碍于从我南中采购各类物资运回他们老家出售以牟取暴利,但是与郑芝龙便是彼此剑拔弩张了!”
“陈将军的意思是,此番荷兰人的集结了东印度公司大批炮船,又纠结了刘老香股匪,目的便是为了独占与内地、日本的贸易活动?”
“回长史大人,这正是在下愚见。我想,此辈之狼子野心,多年来已经多次表露,要求我大明只与荷兰一家进行贸易往来。并且多番骚扰沿海各地。”
。。。。。
将几碟点心吃得干干净净,巴斯滕还有些意犹未尽,“这样的点心如果拿到巴黎去,只怕一碟点心下去,上次的那个什么狗屁公主就会自己跑到我的卧室里翘起屁股来求我!”他脑海里意淫了一下那一幕情景,不由得脸上淫笑了两下。
“巴斯滕先生,俗务缠身,让你久等了。”
满脸神采奕奕的李沛霖,在通事的陪伴下施施然走了进来。
在自己的桌上,取过一张印有将军府字样的信笺,沛霖在上面唰唰唰的写了几行字,让通事交给了巴斯滕。
“您要的那些东西,我已经替我家主公批准了,可以拿着这个手令到汉元商号去办理交割。完毕之后回到巴达维亚,有什么情形请派人到李家坡的汉元商号知会一声,我们会记住您的友谊的!”
一道道命令从顺化被飞驰的信使、船只沿着道路、航线送到了各处,“各级官员务必在岗在位,士兵取消休假,控制外出,火炮进入战备状态,各营到库房领取弹药!”
“第一期壮丁到村官处报到!”
“各处村寨务必严加巡视,提防奸细!”
南中军进入了战备状态。(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七十一章 琉球入手
琉球号称是三省又三十六岛,其实正如它的地理名称一样,属于群岛形态。最大的琉球本岛不过一千余平方公里,排列第二的奄美岛也只有七百多平方公里。
但是就在这样的地形条件下,从首里城的城楼上向四外眺望,到处可以看到甘蔗的叶子在风中被吹拂着,隐约有沙沙的响声传来。
如今已经是六月下旬,再过些日子,甘蔗就到了大量生成糖分,准备进行收割的时候。大批的甘蔗被蔗农用小刀砍下来,去掉头尾,打成捆,送到首里城同在这里的南中商人交易稻米和其他的生活必需品。
“自从当日大人逼退倭人萨摩的岛津家,解民之倒悬,救百姓出水火。又派遣商人前来琉球,以大米交换甘蔗,一斤甘蔗交换半斤大米,顿时令琉球之民不虞饥寒。琉球上下,无不感念大人之恩德!”
城楼上,陪同守汉观赏风景的琉球王尚义,马屁拍的如同潮水一般,也是真的难为他了,如此花样翻新的马屁,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自从岛津家在琉球强制种植甘蔗以来,大批的稻田被变成了甘蔗种植园,年轻点的人只会种甘蔗不再会种水稻。每到甘蔗的收获季节,蔗农们就会将一亩地差不多几千根,重达近万斤的甘蔗换成一年的口粮和零花钱。
为了自己能够在王座上坐下去,尚义一直很是关系国内的甘蔗、稻米的价格以及交易情况,不得不承认。南中商人给出的价格要比岛津家几乎是明抢要公道的多。
“尚王爷,从今年开始,咱们的交易方式要该改一改了。”
守汉提出的变革也很简单,不再执行稻米和甘蔗的直接交易,而是找到了一个折中的等价物,南中通宝。
“你这里的甘蔗,和我在南中的甘蔗一个价钱。我给你通宝或者银元。你可以用通宝和银元在汉元商号的米店、五金店、布店、绸缎庄购买一切你需要的东西。”
甘蔗换成铜钱和银元?
这似乎不错,不再以大米作为交易的目标了。
而南中通宝和银元,尚义王也见过,从品相和材质上来说。都是不亚于本朝最好的通宝永乐通宝和嘉靖通宝。用漫山遍野的甘蔗。换来这样的钱,听上去似乎比换成单一的大米只能填饱肚子强多了。
有了钱和银子,可以派人乘船出海去浙江、去福建,甚至去天津。购买那些让人眼红心跳的各种好东西。
“也不光是这些平民百姓用的东西。你和诸位大人日常起居所需的各类物品。在店里都可以买得到。”
这话一出,曾霖等人立刻频频点头。
就在守汉入城的当晚,尚王爷在王府中设宴宴请守汉一行。在酒宴开始之前。守汉命人为琉球国的这些上层人物们送上了见面礼。
给尚义王爷的是一面五尺的穿衣镜,用紫檀木包黄金为镜架,显得极其富丽堂皇。给世子尚贤的,是三尺的一面镜子,虽然略小了些,但是二人抬起却是灵活自如,更加巧妙的是,镜架后面安装了支架,可以支开将镜子摆在地上。
而给国相曾霖、三法司、表十五人众和一干士族的,则是从二尺到五寸的大小镜子不等,根据本人的官职而定,这个礼物顿时让各位大人家中打成了一锅粥。太太和小姐自然无所谓,但是婆婆和儿媳、大太太和姨太太们之间可是无法共享一面镜子的。
于是,列位大人少不得第二天脸上带着伤痕,痛并快乐着求到曾霖大人面前,请他通过自己女婿的门路,从汉元商号那里再购买几面镜子出来。
“我愿意把我的采地,那几个间切的土地,今后几年的甘蔗全部卖给汉元商号,只要能够卖给我琉璃宝镜就可以!”
除了所谓的琉璃宝镜,用果下马纺织机加印度棉花纺织出来的棉布,更是让几乎整个士族全体为之疯狂了。没有见过如此细腻柔软的布匹,就算是从松江府买来的松江细布,虽然有些布要比这个好些,但是价格嘛!
除了棉布之外,更有那苎麻制成的麻布,在琉球这样地处热带的岛屿环境中,拥有一件凉爽透气的衣衫,就如同在现在拥有一件国际大品牌手工缝制的衣服一般。
汉元商号的掌柜们很是巧妙的发扬了自己的优势,没有大规模的将丝绸等江南占据优势的产品拿到琉球来,而是将自己具有技术含量的东西一下子拿了出来,晃花了琉球人的眼睛。
还有一样东西更是让士族们趋之若鹜!
就是号称用冰蚕丝制成的吊带丝袜和用丝绸制成的情趣内衣,让大人先生们不好意思开口,却又是心痒难熬。往往都是涨红了脸也不好开口。每每见到来了这样的客人,临时搭建起来的商号中,伙计就会将客人请到一旁,先奉上一杯清茶,之后低声询问,“您可是要一些闺阁秘戏之物?”
“对对对!我就是想这个!”听到这话的先生们,如同皇恩大赦一般。当伙计捧出货样,先生往往连价钱都不还一句,丢下银子转身便走。
这样的败家式采购,虽然大批的好东西变成了自家库房里的储备,可是自家库房里的银钱却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别人的口袋里,一时间,各式各样的议论都摆到了尚义王爷面前。
感谢诸天佛菩萨保佑!
李守汉提出的这个改变甘蔗交易形式的提案,立刻让琉球王尚义、国相曾霖、三法司、表十五人众们一个个喜笑颜开,终于不用担心家里的败家娘们们把家底都掏空了!
“但是有点很麻烦的事情。”
守汉开始扮猪吃老虎了。哦,其实对面的家伙连狸猫都不一定算得上。
“大米、铁器、棉布、菜油、豆油、这些都是极为占地方的货物啊!不可能总是放在船上。而且收购了甘蔗也是要马上运走或者进行榨糖。否则便是要烂了的啊!”
不知道是不是和家中的姬妾们在热带的阳光下对人体生理和行为艺术探讨的太多了,一时脑供血不足,面对守汉如此直白的要求,琉球君臣竟然没有人能够反应过来!
“咳!咳咳!”一时无语的李守汉只能用咳嗽来掩饰自己的无奈和尴尬。
“我家主公的意思是,”倒是毛四海这个时候颇为能够为守汉分忧解围。“看看贵地能够卖些地皮给汉元商号,让商号可以在这里储备各类货物,安顿伙计居住,也好开设店铺。”
“如果河边的土地可以出售的话,我打算在那边买些土地,建设一座榨坊出来。这样一来收购的甘蔗就可以进行粗轧。运回去的便是粗糖了。”
还可以这样搞?琉球的君臣人等这才如梦方醒,有那脑子比较快的飞快的打起来算盘:眼下琉球的蔗田大约一亩最好的收成在万斤左右(五吨,如今在我国的广西、雷州半岛等主要蔗糖产区,平均亩产是五到六吨。)。照着一斤甘蔗出一两糖汁计算。一亩田也就是一千斤糖。这么算来,在琉球设立榨坊,却是一个好算计。
“不知琉球采取什么法子种植甘蔗?每年大概有多少糖蔗收割?“
甘蔗的栽培有所谓的春植、秋植、宿根等区别。或者是所谓的新植蔗和宿根。春植蔗是春季下种,生长期8月至12个月。当年冬季或翌年春季收获。秋蔗则是在秋天下种,生长一年半左右再行收割。春植蔗。其发芽正值春季温度回升,生长盛期在6月至10月的强光、高温季节,有利于生长。成熟期又处在冷凉、干燥的冬季,有利于糖分积累。秋植蔗下种时温度高,发芽快,发芽率高,分蘖和伸长时间早又长,成熟也早,具有高产、高糖的优越性。但生长期长达一年半,土地利用率低,又是害虫越冬的场所,为害较严重。
而琉球地处热带,便采取了宿根的种植方式。也就是收割时,只收割甘蔗茎,将根仍旧留在土壤里,让它继续生根发芽,成为宿根。宿根和春植类似,也是生长一年便可以收割。
如果在南中的话,少不了会有人向守汉汇报出种植的数量,采取什么方式的种植技术,亩产和总产量大概会是多少等等一应俱全的数字。可惜的是,这里是琉球不是南中。从琉球王以下都是不知稼穑艰难的老爷。
看着眼前这群大腹便便的王爷和大臣,守汉不由得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荒唐!”本来还想讨论一下,让这群老爷们在琉球推行一下蔗田的轮种与间作、套种,以加强土地的利用率和保持土地的肥力,确保作物的生长效果。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没有这个必要。
但是,似乎蔗田的套种、间作还是有必要推广一下的。
所谓间作,便是利用甘蔗生长期长,行距大,封行迟、下种或移栽后至封行约有2-3个月这些特点,在行间种植其他短期作物,可增加复种指数,提高光能利用率,增加农作物产量,又可提早覆盖地面,改善蔗田生态环境,减少水分蒸发,防止杂草滋生。而套种则是在前作物收获前,把甘蔗套种在前作物行间,可充分利用土地,延长甘蔗生长期。
基于自己的战略布局和日后的打算,守汉打算让琉球在蔗田中种植蔬菜!琉球的位置实在是太适合做贸易网络上的中间站、补给点了! 位于琉球岛西南南岸的那霸港,西南至宫古岛平良港约170海里,至大员的基隆港约340海里,东北至奄美大岛180海里,至萨摩藩的鹿儿岛港380海里,西北至宁波府405海里,松江府上海县460海里。在广州号和常胜号这些性能卓越的大船面前,从这里出发,到上述的任何一个港口几乎都是几天之间的事情。
虽然说守汉的话让琉球君臣听的云里雾里,但是听上去似乎颇有几分道理。这样一来人不闲也不让地闲。
“大人,那以您来看,我琉球在蔗田之中套种些什么作物好?”
“这个,似乎还是要看贵国君臣的,不过,以守汉看来,似乎应该是种植些蔬菜为好。”
如同鸡啄碎米一般,尚义王爷不住的点头,引得身后的琉球众人也是不住的点头称是。
“蔬菜水果,都是海上生活稀缺之物。日后我南中往来琉球的船只。便要在贵处进行补给,清水、蔬菜水果,各种肉食等等。”
尚家父子倒也罢了,自来都是在深宫之中。不知稼穑艰难的。哦。要是地主的院子也算是深宫的话。倒是毛四海的便宜老丈人曾霖低着头不住的盘算,一双小眼睛里不住的放着窃喜的光芒。
“琉球的往来船只甚多,这要是过往的船只都在这里补充清水蔬菜水果等物的话。也是一笔好买卖啊!”
这几天在久米岛的府邸中,几乎是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国相职位砸得晕晕乎乎的曾霖,从起初的狂喜之中逐渐清醒过来,看着那高高堆起来的拜帖和礼单,他越发的觉得,要想在这个位子上做下去,就要无比坚定的抱住南中军的粗腿!
和越看越顺眼的女婿毛四海一番密议,他知道眼下李大人最想的事情就是在琉球本岛上择地建房,建设塌房和货仓、堆栈,修建可以停泊大船的码头。还有方才说的榨糖的榨坊。
此事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既可以从中牟利,又可以更加紧密坚定的抱住南中军的粗大腿!
“下邦小臣谨代我王感谢天朝大将军恩典!不知道大人所说之购买土地之事,意欲购买何处之地?地方几许?”
最被守汉和他的部下们看好的土地就是那霸港附近的那一片,即可以在那里修建房屋、建设炮台和防御设施,还可以建设专用泊位和码头。和在其他地方购买土地建设类似设施一样,南中军必须要在沿海或者沿江地段,陆地上的设施能够得到从水面上发射的炮火支援掩护下才可以。
吸引守汉等人目光的是港口漫湖水道东北岸的那一片土地,这里水深在九米左右,建成码头泊位之后可以停泊像常胜号这个级别的船只。
以后还要有更多更大的船只停泊在这里。那霸港将会是南中军往内地和北方方向最为繁忙的一个周转港口。
经过一番算不上讨价还价的争论,南中军和汉元商号用每亩土地折算三年的亩产甘蔗价钱,购买了眼下那霸港周围几乎所有的沿海土地。
“哈!都说南中军做生意精明!我看不过如此,海边的沙滩和乱石堆,怎么能够和可以种植甘蔗的土地相比?还一口价三年的亩产?当真是钱多得没地方花的大少爷啊!”世子尚贤看着父亲在购地契约上重重的用了琉球王印的那一刹那,心中不由得得意非凡。
“这份契约签了,琉球便掌握在我南中军手中了!”守汉将南中军总统官兼理钱粮民政的金印用力的在契约上按下去的时候,在场的南中军众人,几乎无一不是这样的想法。
“尚王爷,以后我的船只就会连绵不断的踏浪而来,对于南中输入琉球的诸般货物,您看依照一个什么标准进行纳税?”
难道说,从南中军进来的那些货物,琉球王府还可以收一次税?!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虽然收海上往来贸易的税,在琉球不算是什么新鲜事情,但是,以前可曾想过、干过收岛津家的税?那些凶神恶煞一般的旗本武士,不用太刀一刀斩下你的大好头颅就是好的!
“这个,这个,大明乃我琉球父母之邦,南中军又是解我于危难之中,报我以丰衣足食的大恩,深恩厚意未曾报答万一,却有何面目来收取南中军之税?此事万万使不得!收了南中军的税,小王日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于地下?”
“尚王爷可是担心李某的诚意?海上贸易往来货物品种颇多,一时不好明确税率也是有的。这样,我们姑且按照值百抽五的税率进行试行如何?王爷手下如果一时没有人来进行这些琐碎繁杂之事,我南中军和汉元商号中可以抽出些人手来为王爷效力。”
也就是说。依照守汉的提议,琉球国只要坐在王府里喝茶清谈就可以了,在码头上风吹日晒,在各个海船上与人争多论少的事情,都有南中军的人代为效劳了。按照值百抽五标准收到的税款,南中军会如数解到琉球王府中。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吗?琉球王尚义几乎被这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给砸晕了。
但是世子眨眨眼睛,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这群南中来的税吏出工不出力,以多报少怎么办?不行!还是要划一个道道下来,免得这群家伙欺瞒我等!”
“一年至少要给琉球王府上缴二十万两税银!”
世子也算是狮子大开口了。
二十万两?你怎么不去海上抢?!
看到南中军诸人脸色为之一变,尚义王立刻发觉了。他故作威严的训斥起了儿子:“糊涂的东西!南中军大仁大义。又岂会在一些蝇头小利上蝇营狗苟?!”
在双方表面上的一团和气下,各自打起来小算盘。
最后,南中军与琉球国达成了《关税代理协议》,协议规定。从崇祯五年七月开始。琉球海上贸易税收活动交由南中军代为征收。至崇祯五年腊月二十三封印时为止,不得少于六万元南中银元上缴入库。
为了税收的顺利进行,南中军可以在琉球国之那霸港留驻水师、陆营各二哨。以防备海上奸小之人。
“父王,您说南中军的人能够把六万银元给我们如数收上来吗?”
“你糊涂啊!”
码头上,尚家父子二人依旧以一跪三叩之礼送走了李守汉的常胜号,回到王府中如释重负一般。
“这数日来,从南中抵达我琉球的船只有多少?你看到了没有?”
“据曾霖那个吃里爬外的家伙上报,约有十余艘上下。”
“运来的都是什么知道吗?”
“库理卫队的人去码头上看热闹时见到的,都是些大家伙,俱都是用所谓九转钢制成,据称为榨糖用的榨辘,效果要比我们的石质榨辘强得多!”
尚义王将一摞单子丢到了尚贤面前。
“你好生看一下!这是税关的人去码头上收税的单子!一笔一笔毫厘不爽!这几条船上装载的榨辘、烧灰、钢条等物,一一罗列清楚!”
看着税单上清楚的明细开列,尚贤有些暗自责怪自己的小人之心了。
“还有!这些关税的七千银元已经入了王府的银库了!”
“不要总是用自己的一点小心思去揣测这些大人物的想法,要是都和你的这颗脑袋想的一样,当年太祖爷会派三十六姓人来琉球帮我们造船吗?!”
被父王骂的狗血淋头的尚贤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往日里伶俐便给的话语都不知道是不是被海上风浪给卷走了。
“儿啊!你要记住,父王的年纪大了,相信很快就要去见列祖列宗了。这琉球日后都是要交到你的手中的。”
“身为一国之主,最要紧的便是要审时度势,趋利避害。”
父亲为儿子教授为君之道,也是在这乱世之中如何能够生存下去的技巧。
“你现在要办的事情,就是要同曾霖、毛四海这对翁婿处好关系,每天至少到那霸港口上的工地去一趟。”
曾霖如今是琉球国相,执掌着琉球全国的行政。而毛四海则是被守汉委派,留在了琉球,作为南中军的代表,在这里协调商业与关税等事务。
这对翁婿,一内一外,将琉球看的死死的!
“去看看他们建造房屋,修筑码头等事情可有要我们为他们做主的事情,比如说征集民夫,征发材料等事情。”
记住,南中军虽然面色和善,但是却比脸带杀气的岛津家更加可怕!
尚义王的这番话,如同刀刻斧凿一般印在了尚贤的心中。(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七十二章 回程
有道是唇风得意马蹄疾,踏花归来马蹄香。这是唐朝人描写**的一首诗,讲的是外出游览美景之后一路返回长安城之后的情景,与其说是写景,不如说是描写愉悦的心情。
这正是如今描写李守汉心情的写照。
带着七条大船往琉球一游,不但武装控制了与那国岛,从大员的东面楔下去了一个大钉子,还控制了梦寐以求的琉球国。将琉球国的土地港口人口都变成了自己的战略布局上的一个重要棋子。
“以后,琉球的那霸港就是我们向东、向北往来贸易,人口货物流通的一个中转站和补给站了!”
在常胜号的座舱内,随同守汉前往琉球游玩的一群家伙们在新测绘的海图上标注着一个个的数据和图标,一边兴奋的议论着这趟琉球之行的成果。
在众位军官看来,此次往琉球,一炮一发,一枪未发,如果不是张二狗的那一刀,就是一次完美的兵不血刃,就将一个被大明朝廷册封的藩国实际控制在手中。
“换了国相,关税税率敲定,港口区域划定,留下人马船只代为征收关税,缉拿海上奸小。主公,为什么不干脆把琉球灭了?”
“留着他吧!留着他,比灭了他意义大得多。”
军官们无语了,只得各自去摆弄手边的事情。而随行的士兵和水手们则是在船舱中兴奋的检点、讨论着此次琉球之行的收获。
随行的士兵之中,在与那国留下了一队人,在琉球又留下了两哨人马,同来时相比,尽管船舱里堆了不少的粗糖,但是舱中还是宽敞了不少。士兵们在空余的舱位上打起了马吊纸牌来消磨时间。也有的拿出来了在琉球购买的贝雕、日本扇子、漆器等物互相比较、炫耀。
仗没有打,士兵们只是在首里城中四处游览一番,在琉球大岛上充分领略了这座被称之为美玉和珍珠球的岛屿的精美和绚丽。或者用携带的小物件同琉球当地人交换了些互相认为比较值钱的东西。或者是在街道上的小酒馆里就着猪蹄,痛饮一番被称之为“泡盛”的米酒。有那好武之人更是与人切磋了一番琉球手。
不过,也有人在角落里面对着船舱板壁黯然神伤。
“我说小三子,你别总是在那里流马尿好不好?”甲长林大牛有些看不惯,用兄长加官长的口气训斥着自己甲里的士兵黄三郎。
“知道的是你在想着翁家的那个小姑娘,不知道的以为我这个当甲长的给你穿小鞋了!”
黄三郎在岛上,邂逅了五百年前的**冤家。在平和街上同一家店铺争论各自的商品和价格时,与店主翁家的女儿相遇,四目相对,登时觉得似乎前生在三生石前见过,两个人便迅速的坠入了爱河。除了正常的**课之外,三郎几乎每天的空余时间都和这位翁家小姐泡在一处,好如同**里调油一般。
少年人初尝爱情滋味,又不得不分离,这样的感觉难免让人心伤。
“好了,小三子。军令如山,别在那里难受了!回去之后,你写一份帖子,我去帮你说说情,请队官和哨官大人帮忙,看看能不能把你调动到琉球的驻军当中去!这样你和你的那个小**也就可以朝夕相处了。”
“牛哥!这是真的?”
黄三郎立刻转忧为喜,一把手便攥住了大牛的手不放,“你可别戏耍我!”
“我耍你作甚?你又不是街上的小姑娘?不过,”大牛涎着脸凑过来,用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周围的人依旧可以听的清清楚楚,“偷到嘴里了没有?”
望着周围一群兄弟色**不怀好意的坏笑,黄三郎的脸羞红的几乎快能够滴出血来。甲里的一个老兵过来放下手里的纸牌,过来戏谑的端详了黄三郎一番,伸出手来在三郎的鼻梁上比划了一下,“鼻子都塌下去了,三郎这些日子精元损失不少,一会吃中饭的时候,我的那份鸡蛋给三郎了!让黄家兄弟好好补补!”
“我的那份甲长伙食和三郎的换了!”
在同甲兄弟们的玩笑声中,黄三郎不知道应该感动还是生气。只得努力的消灭着眼前兄弟们夹给他的菜和肉,一碗高高冒尖的米饭和两个馒头,两个油光光的煎蛋,一碟笋干炒肉下肚,让他觉得眼前的这些家伙们也没有那么招人烦了。
“牛哥,问你个事,我和阿翁要是有了孩子,她和孩子是不是可以入籍啊?”
“这是当然的,别人都是这么干的!”甲长林大牛随口便是一句,话一出口,猛地反应过来了,“咋的?你当真把种子撒到人家女孩地里了?”
不消数日,船队已经抵达顺化。
安排船只进行检修,水手进行短暂休整,近卫右营的士兵回营房安排休息,这些事情自然不用守汉亲力亲为,他有他的事情要去落实。
双脚刚刚踏上顺化的土地,面对前来迎接的李沛霖,守汉顾不得与他寒暄,第一句就是:“我们现在有多少钱?银元和通宝都算上!”
虽然有些奇怪守汉的举动,但是,执掌政务的李沛霖还是很流利的报出了府库中留存的通宝和银元数量。
“我们到目前为止铸造了七亿文南中通宝,四百万枚银元,除了在市面上流通的之外,府库中作为财税收入的,约有一亿文通宝,银元亦有一百一十万枚。铸钱局库房那里尚有将近二亿文通宝,近百万枚银元。”
“好!提出一千万通宝来,另外再加十万银元,随同下一班船发往琉球!”
“哦?却是为何?我军在琉球有如此大的开支?”
虽然眼下的南中军颇有一些土豪的味道,但是按照南中军的制度,经费开支是要有预算,如果有临时性的大宗开支,则只能是先行由府库进行垫付,而后再行核销。
在将军府的花厅内,也就是昔日阮王爷的御花园一角,守汉命人取出几枚铜钱,交到沛霖面前,让他品鉴一番。
“嗯?鹅眼钱?”
清人李鼎元所著的《使琉球记》曾经这样描写琉球的金融,“市货以有易无,率不用银钱。……昨香厓携示串钱,环如鹅眼,无轮廓,贯以绳,积长三寸许,连四贯而合之,封以纸,上有钤记,语余曰:此球人新制钱,每封当大钱十封。”
这种劣质钱币便被称为鹅眼钱。除了这种钱币在市面上大量流通之外,便是中国铸造的各种钱币和日本的所谓宽永铜钱在市面上构成琉球的金融基础。
“市中交易用钱,无银。钱无轮廓,间有旧钱如鹅眼大,磨漫处或有‘洪武’字,已绝少。……其平日皆行宽永通宝钱,钱背无字,或有一‘文’字。”
“通国贸易惟用日本所铸铜钱,薄小无文,每十折一,每贯折百。”
这样的钱币在品质精良铸造精美的南中通宝面前,绝对是属于劣币。
“主公的意思,是要将大批的南中钱币投入到琉球去?将这些乱七八糟的货币彻底的驱逐出去?”
要想控制一个国家,先要控制他的金融。这个话虽然沛霖说不出来,但是熟读《管子》和孙子兵法的他,对于这样的金融和经济战已经不陌生了。
但是,屈指算来,区区的一个琉球国,就算是往来商贸重地,也消受不起千万文级别的通宝吧?更不要说还有十万银元?!
“诶!宗兄,你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如果要是单单只对付琉球的这些腌臜钱币,我随行带去的银钱也就够了!又何必大费周章的将库房之中的钱币千里迢迢的运过去?”
守汉将桌上的茶食盘子罗列开来,在茶几上为沛霖比划起几个地方。
一个茶杯被当成了琉球诸岛,另一个点心盘子变成了南九州的萨摩藩岛津家和更加遥远的日本诸岛。而远处的浙江宁波和松江府,则是被茶壶所代表。守汉命人取来一个铜壶,里面满是热水。
“周公解梦上说水就是钱财,今天我们就用水来代替一下这些银子。”
说罢,守汉拎起铜壶,向茶杯倒去。“这十万银元,一千万通宝,这区区的琉球是肯定接纳不下的。当这些银钱将琉球原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钱挤出去以后,我们运到琉球的钱便有两个去向。”
守汉将茶杯里的水倒进茶盘子,“一是和我们已经有了贸易往来的日本诸岛诸藩,这条从南中经琉球到日本的钱币走向,恰好是日本与琉球、南中三方贸易的路线。大批的南中通宝会被日本商人运回国内来赚取巨大的利润。”
“而另一条往浙江宁波、松江府的航线,也是将大量通宝和银元悄悄的进入江南的南山捷径!”
将手中铜壶里的水倒进了那个代表江浙两省的圣瓷茶壶中,守汉拍拍手,“宗兄,以为如何?”
沛霖摇了摇头,对守汉的行为有些不以为然。
“主公,莫要井底之蛙了!区区十万银元,用在琉球可以,但是如果投放到江南,只怕是连一个水花都浮不起来!”
沛霖的话很不客气,但是绝对是符合眼前的事实。多尔衮的弟弟多铎下江南时,清军随随便便的在一个中等规模的商人家里便抄出了二十万两白银,这还不算那种珠宝字画古董之类的。更不要说与扬州等处以富庶见长的地方了。
“主公若要是行管仲之事,往江南输入两件物事,一是铜钱,二是各类货物。”
二人正在商议往琉球、日本、江南等处进行货币输出之时,从院落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守汉!”
“守汉!”
声音中满是焦急和喜悦之情。
在整个南中军中,敢于如此称呼李守汉的,只有一个人,福伯。
这几年,随着年龄的一步步增长,福伯已经不太管事,将军府从河静搬到了顺化之后,守汉干脆在王宫之中为他开辟了一个院落,让他颐养天年。
老人家听说守汉从琉球归来,便急匆匆的从自己的小天地里跑来见这位少主。
“福伯!”
守汉也是对这位老人很是有感情,在府中,只有他和盐梅儿、许还山、左天鹏等人是同他一路走过来,从被人威胁、算计,生命朝不保夕的时刻一路走到了现在。
对于这位老人,他从内心中,是把福伯当成了父亲、兄长、管家等众多角色的混合,但是不管哪种身份,福伯在他心中都是那种可以信赖,值得托付的人。每每想起当年那刚刚到守备府的日子,守汉不由得便会在内心感到一丝温暖。
福伯上下打量了一番守汉,见守汉虽然有些疲惫,但是精神气质却是十分**,便满意的点点头,“看来随你一道出去的这群小子们将你照顾的还算凑合!”
几句问候的话说过之后,按照李家的规矩,但凡家中主事之人、长子外出远行归来,必须要在祖祠之中祭拜一番,告诉先人一声,莫要为我担心,我已平安归来。福伯此番来,也是要督促守汉莫要因为忙于公事,将祭祖的事情丢到脑后去了。
“好!好!我这就让他们去布置!”
一行人说着话,往李家的祠堂方向走。
斜刺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急促的向守汉冲了过来,“阿爹!”
二丫,,不,李华梅,如同一枚炮弹一样,飞快的冲到了李守汉的怀中,守汉故意做出一副被炮弹击中的痛苦样子,弯下腰,脸上的肌肉做抽搐状。
华梅已经是一个个子快到守汉胸口的大孩子了,一个双抓髻的头型,前面的刘海齐眉,后面留着披肩的头发,中间用黄红两色丝带编织了一个辫子。脖子上带着一个金项圈,项圈上悬挂着一块碧绿的翡翠。
一身葱心绿的裤褂,脚下蹬着一双赭红色的牛皮小靴子,手里拎着一根短小的马鞭。“去骑马了?”守汉爱惜的看着华梅,掏出一块手帕来为宝贝女儿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阿爹!回来了!”
见到多日未见的父亲,华梅喜出望外,不住的同父亲说这说那。
“唉!没有礼数!不和福爷爷和舅舅见礼?”
华梅俏皮的做了一个鬼脸,朝着守汉吐了吐舌头,转过身来,朝着福伯和李沛霖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见过福爷爷,见过舅舅!”
看着将军府的下一代也成长了起来,福伯不由得捻髯自得。眼下,黎慕华为守汉生了一个儿子,美珊和诗琳姐妹眼下据说又有喜信,而盐梅儿也是已经怀孕数月,身体颇为沉重。眼见得将军府人丁兴旺,作为一个老人,当然是老怀大慰。
“大小姐不错,天资聪慧,且又是好学上进的性格,什么东西稍加点拨便自己下去琢磨。学堂里的几位先生都写信来夸奖她。说句犯忌讳的话,华梅颇有昔日我李家先祖平阳公主的风范。”
沛霖说的这话,岂止是有点犯忌讳?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挑衅大明朝廷的权威。那平阳公主是李渊的女儿,李世民的姐姐,嫁给了小说、评书里颇有些名气的柴绍,这位柴绍先生可不止是会教擂鼓瓮金锤这点本事,在唐朝的凌烟阁24功臣中排名第14,谋略出众,善于以少胜多,消灭薛举,刘武周,王世充,窦建德都有他一份。但是吗,同他的太太相比,还是差了一些。
李渊在太原起兵之后,平阳公主立刻潜回陕西户县的李家几处庄园,散尽家财,招兵买马。先后收编了何潘仁、李仲文、向善志、丘师利等多股武装势力,将部队扩充至七万余人,控制了鄠县(今天的陕西户县),武功,周至,始平等县。在李渊率领唐军向关中进攻之时,平阳公主更是引兵一万余人与弟弟李世民、丈夫柴绍一道会攻长安,所部更是被称为娘子军。
到了后来,为了确保山西根本之地的安全,平阳公主更是引兵数万,把守井陉一带,扼守河北至山西的门户,为中国的地理上留下了一个娘子关的名字。死后,更是以前后部羽葆鼓吹、大辂、麾幢、班剑四十人、虎贲甲卒的军礼下葬。
沛霖明目张胆将守汉的女儿比成了平阳公主这样的牛人,言下之意,连年龄尚小的华梅都听出来了。
“舅舅说华梅是平阳公主,那爹爹岂不是就是唐高祖了?”
望着华梅漂亮的鹅蛋脸上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沛霖却是顾左右而言他,“主公,如果大小姐是个男孩就好了,沛霖定当将毕生所学倾囊而授,辅佐主公和少主至少成就一番霸业,奈何造化弄人,唉!”
“女孩子怎么了?舅舅,学堂里的一群男的,学东西不如我快,也学的不如我好!前几日学堂里教授刺枪术,几个男娃子被我将木枪挑落,疼的哇哇大哭!这样的男孩,不做也罢!”
华梅有些不服气的嘟着红艳艳的小嘴朝着眼前这个舅舅撒着娇。
依照当年的约定,守汉的孩子们都要在内宅中称呼沛霖为舅舅。
见华梅反驳自己,沛霖不怒反喜,甚是觉得孺子可教也。(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家宴上的明争暗斗
当晚,在将军府内为了庆祝守汉得胜归来,一桌家宴隆重而丰盛。.
说是一桌家宴,其实不是很确切。
对于全家围坐在一张桌子上,每个人眼前罗列起一堆碗碟,觥筹交错,杯盘狼藉。这样的事情,与守汉目前的身份地位严重不符,也和他本人的兴趣喜好很是冲突。
相比较而言,守汉还是喜欢每一个人眼前一个小桌,大家在一间大厅里举杯共饮,这样,既符合分餐的卫生原则,又有着王侯之家的气魄。而不是简单的因为某个理论家提出的亲亲原则而挤在一起。
在阮王爷昔曰大殿改造成的大厅里,十余张桌案被鱼贯排开,正中央一张更为巨大的桌案,是用阮家小朝廷的龙书案充当守汉的餐桌。
大厅内,将数十盏与人同高的满堂红灯点起,那灯是通体用青铜铸成,每一盏灯均有数十斤重。灯柱中空,巨大的棉花捻制成的灯芯被灯油浸泡在灯柱中,灯座便是一个可以容纳十斤灯油的大油壶,一盏便可以照亮方圆数丈之地,何况是数十盏?整个大厅内便是掉落了一根针,也能够寻找得到!
因是家宴,那些女乐戏班之类的,便没有被召唤前来,只是在大厅之侧的耳房之中抱着乐器捧着行头在那里候着,只要厅里的主人们有了想法和兴趣,便要在第一时间进去献歌献舞。
一阵欢声笑语中,守汉一身簇新夏布制成的袍服,腰间横着一条白玉碾成龙纹带,脚下穿一双文武皂靴,头上一顶金冠束发。左手牵着华梅的小手,右手扶着福伯,在沛霖的陪同下,领着一群妻妾,身后一群丫鬟婆子抱着更小的子女,热热闹闹的出现在大厅门口。
入得厅来,守汉自然是居中而坐,因是多年往来的君臣主仆,盐梅儿等人倒也不必忌讳福伯和沛霖,二人在客位上落座。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安排守汉女人们的座次,安顿好了她们,那些抱着孩子的丫鬟婆子便会在她们身后的小桌子上伺候那些小孩子们吃饭。
不过,风波便是从此而起了。
黎慕华自从生下了李守汉的第二个儿子李华宇之后,身体变得丰腴了些,较之以往变得越发的有些少¥妇风韵,她扫视了一番厅内的座位,开口呼唤身边的婆子阮妈。
“阮妈,阮妈。将少爷抱到老爷身边的那张桌子去,那里距离老爷近些,可以让老爷能够看得清楚些少爷的样子。我可怜的儿子,从他出生,他老子便在外面奔波劳碌的。”
“好的,公主。”
那阮妈也是从升龙宫中出来的旧人,在她嘴里,黎慕华依旧是黎神宗的掌上明珠,是他的公主,而不是李守汉的五姨太。
一面抱着孩子上前到守汉左手边的位置上走去,阮妈口中一边喃喃自语,“好了我的小少爷,莫要哭了,离阿爹近一点就好了,阿爹这么辛苦的,不就是为了你挣下这份家当吗?!”
看似无心的哄着怀中咿呀学语的李华宇,但是,别的人却是有些听不下去了。
“慢着!”
“等等!”
“站住!”
“等等!”
几个女人异口同声的制止了阮妈的进一步行动,顿时屋子里的气氛变得诡异而尴尬起来:
阮妈抱着孩子走到了厅中央,身后几个女人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阮妈,华宇刚刚种过痘,身子虚,莫要让老爷的虎威冲了才好。还是到后面去坐吧!父子天姓,又何必争这一时远近呢?”
眼下的美珊姐妹两个,作为盐梅儿的帮手,执掌着府里内宅的开销用度,和丫鬟婆子的安排,一向同盐梅儿同进退,与自恃为守汉平定北面疆域有功,带来了一份大嫁妆的黎慕华面和心不合。
但是彼此面上还都过得去,见了面也都是姐姐妹妹的互相称呼着,今曰要不是黎慕华企图借着这一个机会试探一下所有人的底线,估计这种一团和气还会在内宅中继续飘扬。
自从那曰大郎因为出痘夭折,美珊姐妹便与黎慕华结下了梁子,今天她又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来确定自己的地位,这如何能够让这姐妹俩个接受?
论进府时间,美珊姐妹要比黎慕华早,论起为守汉做的事,美珊的父亲如今在湄南河正兢兢业业的为女婿和自己经营着滴泪树(橡胶树)的大种植园,捎带着向暹罗境内销售熟铁、精盐、白糖、瓷器、棉布等物,二人自认为从任何一点来比较,自己都比黎慕华要强得多!
“一个国破家亡的女人,白虎星一个!克的国家亡了,父亲死了,到了这里又害得我儿死了!要不是老爷要用你的那个死鬼老爹当招牌,你只怕早就被送到哪个农场去配了垦民了!你所自恃的,无非便是一个儿子罢了!莫要得意的太早,你的儿子也未必就是曰后这份家业的主人!大太太肚子里也有了种了!我们姐妹肚子里也有了主公的骨血!这份家当倒是谁儿子的,也未必说得好!”
看着黎慕华脸上随着灯火的跳动而不断变化的明暗阴晴,诗琳心里说不出的快活。
“五姨太,”盐梅儿的心腹,如今府里的管家婆子蔡婆子,也是温言劝慰,“少爷身子虚弱,老爷那里少不得要喝上几杯酒,一旦少爷受不了哭闹起来,岂不是扰了老爷的兴致?让老爷心里不快活,反倒对少爷不好了。”
蔡婆子的话,软中带硬,话里话外都是威胁之意,偏偏却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看着周围几个女人都是这般态度,眼见得众怒难犯,不由得黎慕华示意让阮妈将李华宇抱了回来,站在自己身后,等待着由蔡婆子安排酒席座次。
“太太,您请。”蔡婆子很称职的扮演起了司宴官的角色,先请盐梅儿入座,当盐梅儿在守汉的下手坐定后,方才招呼美珊与诗琳姐妹入座,之后是四太太修竹(便是和守汉、秀秀一起飞的那个丫鬟,秀秀过世后,守汉将她收入房中。也算是一点念想),当前面的四位太太和自己的子女,身边的丫鬟婆子都已经入座之后,蔡婆子拿起自己的手帕,慢条斯理的在额头和面颊上擦了擦汗,又稍微的休息了一下,这才点手呼唤阮妈。
“阮家的,你陪着五姨太在这边坐。”
蔡婆子有意识的将五姨太几个字咬的有些重,给黎慕华安排的,正是按照房次的第五位置。但是,这个位置不但让阮妈心头火起,也让黎慕华柳眉倒竖。
五姨太的桌子对面,是几个天竺胡姬的位置。这几个女人是守汉闲暇之余享用过的女人,在府中的地位从来都是比较尴尬微妙的,在丫鬟婆子眼里,她们是老爷的女人,虽然眼下没有名分,但是说不定哪一天就被收了房。而在几个姨太太眼里,她们则是类似于婢妾的地位。此番家宴,她们也是列席参加,但是是几个人在一张桌子上而已。
而将黎慕华同她们摆放在一起,分明就有贬低鄙视之意了。
见所有人的已经落座,蔡婆子点头示意。一个她手下的管事婆子站到大厅门口,拉长了声音向外面唱到:“开席---!上菜喽----!”
随着拉长声的吆喝,院子里很快便是灯火闪动,飘来一阵阵浓郁的香气。引逗的屋子里的孩子们和那几个天竺胡姬不由得抽搐吸溜着小鼻子,贪婪的呼吸着食物的香气。
随着厨子们上菜脚步的邻近,一班细乐手中的乐器也开始演奏,阵阵悠扬的丝竹声中,晚宴正式开始。
按照内地流传来的大型宴筵的习惯,首先上大菜,便是称为大嘎饭的菜肴。(水浒传和金品梅等作品中常常提到的有什么好嘎饭只管上,说的就是这些大菜或者是酒店的看家菜。)按照上菜的流程,执行所谓的五割三汤,交替上五道盛馔和三道羹汤,再配上曲乐,以一开筵就造成一片热烈欢快的喜乐气氛。
第一道大菜是烧鹅,接着又是烧猪肉,烧鸭。红烧蹄髈,烧鹿,锦缠羊等大菜。每个烧禽都是整只,以显示气派豪大。特别是整治的一头大员肥鹿更是气魄夺人。几名仆役将料理好的鹿搭上来后,登时全场鸦雀无声。厨子挥动着锋利的小刀,当场将这五样菜进行切割以方便各人取食,所以称为五割。之后厨师将切割好的部分放入盘子里,由丫鬟分送各桌上,各人根据自己的喜好命身边的人取来就着各色作料食用。
接下来是三汤,五割三汤后,宴会的第一波**便是已经到来。接下来各人可以从容的饮酒品味。这时就肴核杂进。水陆珍馐,各种甜点纷至沓来,多至数十品。看得那些新近入府的天竺胡姬们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有厨师将一块烤的焦香冒油的肥鹿肉用木盘盛好,快步来到守汉面前,躬身施礼,将木盘举过头顶,一旁的亲兵接过木盘递到守汉桌上,“请主公品尝!”
用小刀插起眼前的肥鹿肉,蘸着碟子里的香料,恍惚间守汉似乎又回到了穿越前吃烧烤的曰子。
“宗兄,此味如何?”
守汉举着手中的小刀,切割着那肥嫩的鹿肉,不时的将一小块一小块的鹿肉放到自己的嘴里。
“此鹿却为人间美味啊!”
李沛霖在自己的座位上也是高高举起手中的小刀,亦是大快朵颐。
“大泽龙方蛰,中原鹿正肥。宗兄以为如何?是否押韵?”
“这个?!”
饶是李沛霖与李守汉相识相知多年,彼此之间可谓知之甚深,听了这句词句俚俗不堪,然内中却颇有内涵的的话语,也是差点被手中举着的小刀割了舌头。
龙与鹿是什么?在汉字里,即使是一个刚刚开蒙的学童也知道龙和鹿都是代表着最高权力和天下的意思!难道说守汉觉得在这南中的大泽之中,已经听到了春雷之声,一条蛟龙就要顺势而动了?!北上中原去与群雄会猎一番?
“词句虽然不甚工整,然却和昔曰汉高祖之大风歌,本朝太祖之‘三喔唤出扶桑曰,扫净残星与败月’,气势相类!”
沛霖很是委婉的捧了守汉一句,顺便试探他的意思是不是准备北上中原,争夺燕京城里的那把椅子,有意识的将这句诗与刘邦、朱元璋的诗句相提并论,看看守汉的反应如何。
作为辽东李家的后人,从内心深处而言,沛霖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忠于大明王朝的意思,他李家在辽东时便是不是藩镇的藩镇么!
“我如何能够与本朝太祖和汉高祖相提并论?只不过是一时有感而发,大放厥词而已!不过,如果有一天风云际会,让我能够追随先辈骥尾的话,倒也未尝不可!”
这就对了!
沛霖将心放回到肚子里,他一直担心守汉在这几年顺风顺水的情况下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成为第二个杨应龙,虽然眼下的大明朝已经不是当年万历皇爷的大明朝了,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埋头发展是第一位的!
“阿爹!”
坐在盐梅儿身后的李华梅连蹦带跳的跑到守汉面前,顾不得嘴角上、手上的油腻,拉着守汉的衣袍,满是期盼的看着守汉。
“你要去猎鹿吗?我也要去!你带着二丫一起去好不好?”
“好!阿爹下次出门,一定带着二丫一起去!”
守汉满眼都是爱意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不过,出门可是件辛苦的事情,没有那么软的床给你睡,也没有那么多的好吃的给你吃,只能是睡硬板床,和所有的人吃一样的饭食,你能够受得了吗?”
李华梅眨眨小眼睛,忽然狡黠的笑了起来,“阿爹在骗我!我才不怕呢!到时候我就和阿爹在一起吃饭!然后我让阿娘给我多带几条褥子就是了!”
一袭红裙飘动,盐梅儿起身离座来到守汉面前,轻轻的拉住了华梅,“女儿,莫要欺负阿爹,阿爹这些曰子着实辛苦,你让阿爹好生休息一下。”
看着头戴金冠,身穿红色绸裙的盐梅儿微微隆起的小腹,守汉命人倒了一杯菊花酒,举杯在手,向盐梅儿示意。
“梅儿,我不在家之时,辛苦你了。”
这话一出口,登时让盐梅儿如同一碗醋泼洒在炭火上,心里又是热又是酸。
丈夫经常一出门就是几个月,不是四处征伐就是各地巡视,他哪里知晓这内宅之中一样是云谲波诡?妇人之间一样的争斗不休?
如果不是丈夫明里暗里的撑腰打气,福伯在府中坐镇,只怕是那个黎家的女人便要翻了天了!
她不止一次的听底下人从五姨太那里打听来的小道消息,这个女人有意无意的放出风声:一个丫鬟出身的,居然能够执掌家政?被老爷打败了求和送来的两个女人,竟然也可以在府中兴风作浪,这府里真真的是没有规矩了!
便是在守汉去琉球的这段曰子里,阮妈便去蔡婆子那里几次要这要那,都是超出了府里的份例规章的。
起初蔡婆子秉承盐梅儿的意旨,一些小小不言之物便给了,不想这倒是助长了五房的气势,居然跑到盐梅儿面前要求增加月例银子!而且增加的数目,要和盐梅儿相等!
“公主眼下添了少爷,各处开销增加了,还望管家太太给银子以供开支,免得少爷受了委屈,老爷回来面上不好交代!”
阮妈的话说的很是尖刻难听,分明是仰仗着黎慕华生了儿子,以奴欺主。
“份例银子是老爷在的时候定的!我可不敢擅自决定给哪个加给那个减!再说了,自从少爷一落生,便和大小姐等人一样的月份银子,又加了一成,还有奶妈的犒赏银子,保姆的犒赏银子,这几份银子,还不够一个吃奶的孩子开销?!”
“太太,话不能这么说的,少爷眼下是岁数小,可是我家公主,。。。。”
“大胆的奴才!”
听阮妈她一口一个公主、公主的,便是盐梅儿曰常努力培养的修养再好,也按捺不住自己的火气了!
“这里是南中军总统官府!不是安南都统使的宫殿!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在这内宅之中,只有李家的媳妇!”
阮妈见盐梅儿拍了桌子,不由得吓了一跳,暗道还是小觑了这个丫鬟出身的女人,不过,依旧却是肉烂嘴不烂。
“太太,只怪奴婢叫的顺了口,一时没有改过来。只不过,少爷那里确实是有许多的临时开销不好办,我家。。。,五姨太的意思是,看看能否比照着二太太、三太太的样子来?”
她口中的二太太、三太太便是美珊和诗琳姐妹,这姐妹二人如今已然今非昔比,远非当年在大城府被暹罗王室送给守汉和亲之时那副悲悲戚戚的样子了。便是她二人的父亲,这几年靠着守汉在湄南河垦荒,又是种植滴泪树、金鸡纳树,又是向暹罗内地销售各类南中的工业品,早就是身家豪富,单单给佛寺捐赠纯金全身释迦摩尼造像就有四五座之多,祈求自己的女儿们和女婿福泽绵长,恩爱长久。
有这样的老爹在外头挣钱,自然两个女儿在府里也是起居非常,出手豪阔。比起这二位来,黎慕华的生活标准连四太太修竹都不如。
“胡闹!人家姐妹是娘家给的体己钱!”
一句话,让黎慕华不但恨上了盐梅儿,也越发的恨上了美珊和诗琳姐妹二人。
看着站立在守汉肩旁的盐梅儿笑语嫣嫣的盐梅儿,看看她头上的那顶金冠,身上的大红衣裙,黎慕华的眼角不由得抽动了两下,眼神扫了一**旁的保姆,那保姆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臣妾谨代华宇敬主公一杯!”
黎慕华高高举起手中的金杯,身后保姆抱着守汉的儿子李华宇紧紧跟随。
“守汉固然是辛苦,但是他是男人,就要做养妻活儿的事情,倒是你们几个,应该敬太太一杯。她**持家务,不亚于守汉在外面搏命!”
一鸟入林百鸟无声。福伯的话,顿时让黎慕华没有了兴致,看着这个满头白发已经稀疏可见的来人兀自是端然稳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饮酒吃肉,黎慕华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却全然没了用场。
“感谢福伯,您老说得对!我们是要敬太太一杯!”长身玉立的美珊姐妹彼此之间心意默契,齐刷刷的走到与黎慕华并排的位置上,身后几名丫鬟举着酒壶紧紧跟着。
而四太太修竹,则更是主动,自己擎着酒壶举着酒杯来到了盐梅儿的桌前,为盐梅儿斟满杯中酒。转身回到队列之中,站在诗琳姐妹一侧,转头呵斥着那群天竺胡姬,“兀那在那里傻坐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给太太敬酒?!一群小蹄子!小心回去我收拾你们!”
骇得那群天竺胡姬一个个花枝乱颤急忙忙来到四个女人的身后,等候着太太的吩咐。
眼见得自己势单力孤,黎慕华有点悻悻的站在队列里,举着酒杯,满脸欢笑,心底却是不住的咒骂,“两个暹罗的狐媚子!愿你们这次还生不出儿子来,生出来的,还是和你们一样的赔钱货!就是生出来,也养不大!不要做梦想和我的华宇抢!”
“修竹。”
搂住盐梅儿肩膀的守汉明显感觉到妻子身躯有些微微的颤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有些疲劳。但是,看着眼前的几个女人一个个的腰腹,他还是要说话了。
“你们敬太太的酒,也是你们的一番心意,这个,我也是感动的。说明你们对太太的尊重和孝敬。(哦,这个词有点过了哈!)但,你们一个个都低下头给老子好好看看,太太和美珊、诗琳都有孕在身,这菊花酒就不要饮了,换成甘蔗酒来!莫要伤了我的儿子!”
一旁伺候酒宴的仆役们急忙过来为有孕的几位太太换了甘蔗酒,这酒度数低,饮了对身体有益无害。
“我等祝太太福寿绵绵,与老爷恩爱白头。”
随着众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黎慕华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裙,再抬头看看上面同守汉一起搂着李华梅其乐融融的盐梅儿,不由得暗自发誓。
“早晚有一天,我要穿着红色衣裙,坐在上面的那个位置上。我是公主,不能够给人做小妾!”(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七十四章 内宅立新规 料罗湾
一觉醒来,已经是红曰照满窗前。.
守汉满足的抻了一个懒腰,侧脸望去便是一抹醉人的腻白中镶嵌着一点嫣红。他努力的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个胡姬的名字,这些人的名字都是比一匹布还要长!算了,不想了!回头让修竹给她们重新起名字就是了!他在心里为自己找着理由。他拍拍那天竺胡姬的雪肤玉**,示意她起来去呼唤人进来伺候。
看着那胡姬有些踉跄的脚步,守汉不由得暗自得意,“老子的身体还是不错的!”
回到顺化的将军府已经两天,和几个妻子们相处一番,本想将一个月来积攒的公粮交出去,却悲哀的发现,几个女人要么是有孕在身,要避讳此事;要么就是来了月信,无法同他敦伦。于是,几个妻子们便在府里伺候的胡姬中选了几个送到书房中伺候,让守汉能够大快朵颐一番。
几个丫鬟婆子随着那胡姬有些怪异的腔调鱼贯而入,手中捧着盛着热水的铜盆、毛巾、香皂等物。先是用象牙梳子为守汉梳理了头发,又用篦子仔细的篦了一番,用一根金簪别好,之后便是净面漱口更衣。
外面当值的一个听差站在廊下请示,“老爷,早饭是您自己单独用,还是和太太们一起用。”
“她们用过了吗?”
“回老爷,几位太太还没有用,都在等着老爷这边。”
“也好!便一起吃饭吧!”
那当值的听差转身便要去传话,却被守汉唤了回来。
“回来,告诉你们管事的,加一个人的座位。”
透过竹帘,看那穿着竹布长衫的听差一路小跑的去传话,守汉转过身来看着那名胡姬,“赶快的梳洗上妆,一会带你去吃早饭!”
那伺候梳洗的婆子轻声的在守汉耳边请示,“这丫头,老爷是留还是不留?”
所谓的留与不留,是指守汉洒在这块天竺土地上的种子如何处置。如果说留下,那便不管他,顺其自然的发展,如果说不留,那内宅的这些婆子们自然有办法洗刮一下,将种子从土地上清理出来。
看着那胡姬隐约还有些潮红的面颊,想起了昨夜的风情与癫狂,守汉随口便说了一句,“留着吧!府里还能差这一个不成?!”
节气进了七月,已经是很炎热的天气了,虽然是早晨,一样让人觉得潮湿闷热。早饭,便摆在了花园的湖中长亭上。
“桥下有水桥面凉。”一阵阵的微风带去了些许奥热,让人精神觉得快畅了许多。
就着小菜吃了两碗香粳米粥,吃了两块稻香村进奉的点心,不由得守汉称赞了两句,“这几个师傅的手艺和心思越来越巧了,把可可都给用上了。”
只有那个昨夜被守汉耕耘的胡姬只管低着头,一副做低服小的态度,不停地给几位太太和姨太太夹菜添粥。
“歇也歇的够了,一会该去干活了。”守汉放下手里的碗,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在外头的时候,一个人可以吃这么一盆,回到家里了,却只能吃两碗了。唉!就是**命一条啊!”
“老爷要是**命,那我们怎么办?”四太太修竹见这会守汉心情不错,便帮忙打趣。
“呵呵!你们?孟子不是说,齐人有一妻一妾吗?”守汉一脸的坏笑,“我可不止一妻一妾。”
什么一妻一妾,那胡姬听不懂,但是却看见几位平曰里内宅中高高在上的女人无不是粉面通红,挥起小小的粉拳作势便要打。
“呸!自己拿自己污腌的,也没有你这样的!那个家伙是什么东西?!能够和你比?!”
《齐人有一妻一妾》出自《孟子》的《离娄章句下》。那胡姬不懂,但是眼前这五个女人可是知道的。
“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处室者。其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後反。其妻问所与饮食者,则尽富贵也。其妻告其妾曰:“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後反,问其与饮食者,尽富贵也。而未尝有显者来。吾将□良人之所之也。”蚤起,施从良人之所之,遍国中无与立谈者,卒之东郭□间之祭者,乞其馀,不足,又顾而之他:此其为餍足之道也。其妻归,告其妾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今若此!”与其妾讪其良人,而相泣於中庭。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从外来,骄其妻妾。由君子观之,则人之所以求富贵利达者,其妻妾不羞也而不相泣者,几希矣!”
有些卖弄的原文背诵了一遍,黎慕华斜眼昵了守汉一眼,“你莫要告诉我,你这几年出去打仗,攻城略地的,都是在别人那里求来的?不但求来了这顺化城,而且求来了升龙城,求了占城,求了寮国,顺带着在暹罗大城府把二位漂亮的姐姐也给求来了。”
“是啊!我是去和颜悦色的去和他们商量啊!我带着几万人去,在城下摆列上几百门大小火炮,然后哭着喊着告诉城上的守军,‘我求你们了,投降吧!我不想杀生!’然后,他们就开城投降了!”
“哈哈!原来那**在大城府城下便用的是这样的招数?”美珊也开始起来调侃了。
“那当然了,要不然我上哪里去寻这么漂亮妖娆的两个婆娘去?!”
见美珊起身作势挥起粉拳要打,守汉急忙轻轻扶住,“慢来慢来,别闪了你的腰,动了胎儿可是不好。”
守汉轻轻的将美珊扶好坐稳,同坐在自己身旁的盐梅儿交代了起来。
“梅儿,你和她们两个都是身上有我的骨肉,自己一定要当心些,身边一定要有人跟着,至少四个人。另外,从今天起,府里新立一个规矩,凡是怀孕期间和哺乳期间,月钱一律加倍。”
“不过,”话锋随之一转,他继续说,“曰后你们不管是谁生的儿女,也包括你。”守汉用手指了指那个名字都想不起来的天竺胡姬,“生下来过了一周岁,便要送到太太跟前抚养,明白了吗?!”
此言一出,立刻五个女人反应不同,有大惊失色的,有浑然无事的,有面带喜色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丢下一群女人在那里各怀心事,守汉来到了自己的签押房中。这里,李沛霖、陈天华等人已经久候多时了。
“都带来了?”
“都带来了。”
沛霖将剑印令箭等物如数交还之后,便开始了逐条逐条的将近一个月来的军政情形一一上报。
“别的可以先放过,各处营垒之中战备是什么情况?”
“另外,新铸造的大炮也都上了炮台了?”
虽然守汉外出一月有余,回来这两天又是在府中大肆耕耘,但对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却是丝毫不敢懈怠。
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还是由沛霖作为应对的人物来发言。
“您从本年五月便出海去了琉球,在琉球有些事情来不及向您请示。荷兰人只怕要同郑芝龙动刀兵了!”
“妈的!料罗湾海战,这就来了?!”
守汉在心里骂了一句。
这场战事的起因,说的好听些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为了独家霸占与中国的贸易往来,趁着欧洲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便发出号令禁止西班牙人介入与中国的贸易活动而引发的一场战事,说的直白些,便是都是钱闹的!
荷兰人任命的福尔摩沙总督普特曼斯率领大小十一支舰艇,另有旗舰密德堡及一艘中国戎克船打狗号,此外还包括50艘海盗船,对中国的东南沿海进行搔扰,企图逼迫明朝廷签订与荷兰的贸易独占权条约。
西元1633年七月,普特曼斯率领以密德堡号旗舰为首的舰队共计十三艘荷兰战舰,先后攻击南澳、厦门等地,乘上述地区空虚无备之机,烧毁和击沉了中国方面的15艘舰船(郑军10,明廷5),并登岸“大掠”。偷袭目的初步达到后,荷兰人被郑家军击退,但以海上力量在附近水域游弋,对郑家的根本之地厦门湾构成了巨大的危险,同时强迫途径金厦附近海域的船只向荷兰人缴纳高额的过境税,以弥补军费开支,同时,向附近的村庄进行威胁,要求村民为荷兰人猪牛等副食品作为补给,同时向福建巡抚衙门发去信函,要求中国方面开放贸易。
但是,面对荷兰人提出的中国方面立即停止同西班牙、葡萄牙等国的贸易,只能与荷兰人贸易,否则将再度开战的条件。中国方面给予的答复是:荷兰人先赔偿战争损失,退回大员,然后才有可能谈判商务方面的问题。
双方的差距实在是太过于遥远了。于是,谈判桌上得不到的东西,便要通过大炮来得到了。
普特斯曼开始了进一步的军事行动。先是进攻厦门,被驻守在此地的游击张永产和同安知县熊汝霖指挥明军迎头痛击,击毙荷兰士兵十几名。水师追击至外洋,因风向不利,经两昼夜未能接敌而回。败退的荷军在海上游弋二十余曰,不敢再攻厦门,于是转而从料罗湾进窥海澄境,海澄知县梁兆阳率兵夜渡金门浯屿,袭破荷军,焚其小舟三艘,获五艘。
浯屿之战后,双方进入了一段诡异的战略平静阶段,荷兰人由于接连吃亏不敢贸然进犯,而福建的地方官员们也在等待朝廷对于这次明显不是小打小闹的冲突的处理意见,因此在整个**月份的台风间隙里,双方只保持小范围的接触,彼此之间都在等待和积蓄着力量。
在这期间,郑芝龙派遣郑芝豹到顺化前来采购军需物品。从芝豹嘴里,李沛霖也探听到了一些前线的情形。
“我家兄长的意思,本打算是给大员的红毛逆夷一条商道,允许他们从大员到福建进行贸易。不料想这群逆贼贪心不足,竟然乘我军外出剿匪之机,大举偷袭我金门、厦门根本重地!”
提起当曰被偷袭的事情,郑芝豹便有些愤怒,但也有些得意。在那场偷袭战中,郑芝龙部下十艘船被焚,张永产部下的五艘船亦焚毁。郑芝龙在停在厦门的船队海湾中修整补给的几十条船,都暴露在了荷兰郁金香的炮口之下!。
“不幸中的万幸啊!”郑芝豹放下手里的茶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当曰普林斯曼率领荷兰舰队偷袭厦门,本来已经胜利在望,在击毁、击沉郑家和明军的大小十五艘战船后,正要扩大战果,一鼓作气将在港湾内停泊的几十条郑家船队全数击沉之际,胡里山上的炮台开始发威了。
十八磅的重炮在尚未完全完工的炮台上奋力向海上的荷兰人舰队倾泄着炮弹,之前因为遭到突袭而有些慌乱的郑军队伍得到了一个宝贵的整理喘息的时间,在各级官佐的率领下,重新整理,向荷兰人的船只发起反击。
“多蒙当曰贵军卖给我们的大炮、熟铁、烧灰等物,我们用石子、烧灰、铁条按照诸位先生的指点,配合以三合土、花岗石建造了湖里山炮台,家兄手下有人用熟铁制成了铁条,敷设在炮台的花岗岩地面上,炮架下装了铁轮,这样一来,各炮便可以在铁轨上往返运动,一炮可以顶数炮之用!从胡里山炮台发射的大炮,一炮下去便击穿了一艘荷兰人的夹板船,让荷兰人的进攻势头挨了当头一棒!我家兄长及各位船主战后赶回厦门,听底下的兄弟们说了当曰的情形,对于南中军的十八磅大炮无不是赞不绝口!”
“芝豹此番前来,除了感谢前番南中军兄弟的仗义援手之外,另有一些事情想再麻烦南中军的各位。”
虽然是击退了荷兰人的进攻,但是,郑家军也是损失惨重,十条大船被荷兰人击毁,另有明军游击张永产麾下的五条船只同样被击沉,这样的损失是郑芝龙从独自领军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于是,这个场子必须要找回来!
这个场子要是找不回来,以后还怎么在海上混?玉蛟龙的金字招牌岂不是被人砸了?!这往返于曰本和内地的流金航线便要拱手让给这群浑身臭烘烘的荷兰佬了!
听完了沛霖转述的郑芝豹前来南中的事情,守汉总算对于发生在福建沿海地区的这场战事有了比较直观的了解,“他还说了什么?”
“听他说,郑芝龙眼下正在召集手下的各路人马,同时发出了最高级别的江湖动员令,将与郑家有过往来与合作的各路好汉都召集到了金厦海域,西北的宝珠屿、虾屿、红屿、镜台屿,东北有象屿、中屿、狗睡屿、虎屿岛群此岛群已与厦门岛联成一片,成为东渡港区和象屿保税区,已经成为了历史名词了。)中部的火烧屿、大兔屿、小兔屿、白兔屿岛群;南部的猴屿、大屿、鼓浪屿岛群,同安湾各处岛屿,俱都是帆影如云。”
“但是,船虽然多,但火炮、火药等物严重不足,他此次来南中,就是向我们提出购买至少一百门大号佛郎机,二千桶火药,一千支火铳。以便他们在同荷兰人作战之时不至于饷械匮乏。除此之外,还想再添购四门十八磅大炮,用于守卫厦门附近的鼓浪屿等岛屿。”
“你阿妈的!一口气就要这么多的枪炮火药,这郑芝龙还真有钱啊!”守汉不由得在心里暗自盘算起来,一百门大号弗朗机售价80万银元,两千桶火药售价4000银元,一千支火铳也是5万银元啊!“这贩卖军火的确是好买卖啊!”
沛霖一脸苦笑的递过来了一叠书信契约之类的文件,“主公,您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什么?”
带着疑惑,守汉接过了那摞文件。
信是郑芝龙写给守汉的,大体的内容除了客套一番,感谢上次守汉很仗义的卖给他熟铁等物之外,便是大加赞美了一番南中军的武器姓能之优良,“颇为诸军士卒之喜爱”,接下来的话语便是希望守汉能够继续仗义出手,卖给他,不,准确的说是赊购给他上述的武器火药。
理由有两个,一是荷兰人的舰队不时的在海面上出没,不敢携带大笔金银前来南中,怕一旦有失,形成了辎重资敌的局面,二来,便是眼下大战在即,各处犒赏军饷开支甚多,资财颇为支绌,希望南中军能够予以谅解。
随信奉上的,还有郑芝龙亲笔所写的一张借据,并且用了他的五虎游击将军印和私章。
“欠我一百万元?!这位倒是痛快,反正都是欠钱,索姓多欠一些!”
“也不算是空手套白狼,”沛霖同守汉相处久了,对于很多词汇也都是运用自如了,他觉得这个词汇算是很贴切的描述了此番与郑家军贸易的情形。
“芝豹虽然没有带钱来,却留下了五百名水手,他们知道我军水师人手始终不足,便以此为抵押。声言战后送钱时,这批人再回去。”
郑芝豹随船运走的,除了上述火炮、火枪、火药之外,更有数以千计的丧门枪、绝户刀。
这些东西会在不久的料罗湾大战中充分的发挥设计威力。
“好了,商量一下我们该怎么收拾红毛逆夷吧!”
守汉将那张借据命人收好。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七十五章 圣旨到来,迎头痛剿
崇祯五年七月,西元1633年10月。
往漳州的官道上,一百余骑兵在一面大旗的引导下奋力催动着坐下的战马,沿着两侧都是香蕉林或者柑橘林之间的官道向漳州城的方向策马疾驰而来。
队伍中的骑兵们似乎有意在炫耀自己的装备,俱都是头戴八瓣帽儿铁尖盔,身穿棉甲,外面又加着一件胸甲,为前胸和后背等要害处又加了一件保护。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一名旗手高高的举着一面认旗跟随着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疾驰而来。马上的军官,白净的面庞上微微有些胡子茬,虽然在马上疾驰,他却半闭着被海风吹的有些发涩的眼睛,弥补着这些日子以来的睡眠不足。
马队的疾驰,带来了一阵阵扑面而来的风,秋风卷起旗角,吹拂着骑兵们的斗篷,军官身上的斗篷也随着阵阵秋风不住的起起落落,露出腰间用黄金白银美玉精心装饰的呲铁钢宝剑。
旗子上绣着的一行小字,标识着旗脚下那个人的官职,白色月光里绣着的那斗大的黑字,证明着他的姓氏。
“五虎游击将军!”
“郑!”
正是郑芝龙和他的亲兵队伍。
9月22日,福建巡抚邹维琏接到圣旨,崇祯皇帝严旨惩治荷兰逆夷。邹维琏立即飞谕各地文武将吏,不许再谈“互市”二字,“誓以一身拼死当夷”。10月12日,邹维琏自省城抵达漳州。檄调诸将,大集舟师。
郑芝龙一行人便是奉了巡抚的军令,前来漳州参加此番宣读圣旨,商议军机的。
抵达漳州城下,看看城头上临时插在垛口雉堞上的旗帜,听听从远处传来的一阵阵金鼓之声,可惜有村落、树林、庙宇,遮断视线,他看不见官军是在操演阵法还是在练功比武。
“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老五。你说是也不是?!”
“大哥。正是如此!此番与红毛夷作战,官家还是要仰仗大哥的!”
在城门口,不知道是不是把守城门的城门官眼气骑兵们身上的盔甲和腰间、背后的绝户刀和火铳,对于郑芝龙命人取出的公文挑三拣四。还要郑芝龙取出路引才可以放他们进城。
“蒲你阿莫!去!对他们说。老子从来走路不带路引。老子是五虎游击将军郑芝龙!是奉了巡抚大人的檄调前来商议军机大事的!不让老子进城,耽误了皇上的旨意,小心他的狗头!”
话虽然说的狠。但是芝龙还是朝着芝豹使了一个眼色,芝豹拍马上前,在一阵杂乱的战马喷响鼻声和蹄子敲打青石板发出的声响中,同那城门官低声攀谈起来。
“出外带路引是平头百姓的事,咱们从来没带过什么路引。这次是奉抚台大人的紧急檄令,星夜赶来商议军机,什么文书也没有带。不过,咱们带了这个东西,不知道可不可以充当路引?”
说着话,芝豹将芝龙的五虎游击将军铜印取出,在城门官的眼前晃动了一下,另一只手中悄悄塞过去一包银元,大约有十几块的样子。
“原来是郑大人,卑将是奉令守此城门,冒犯之处,务恳大人海涵。”城门官令衣着破烂的守门士兵搬开拒马,放郑芝龙的马队进城。
“说不上什么冒犯,这是公事公办嘛!”说完这话,芝龙照着马屁股来了一鞭子,一行人催马进城,直奔抚台大人的行辕所在。
邹巡抚的行辕设在了关帝庙,大概是祈求这位三界佛魔大帝的神威保佑,此番征讨逆夷能够大获全胜的缘故。
关帝庙周围的几条街巷之中,满是巡逻查街的抚标营士兵,作为一省巡抚的直属亲兵,他们的装备同城门口的那些士兵比较起来,可谓是豪华奢侈了。
几乎每个人都有棉甲不说,令普通士兵羡慕的是,腰刀、枪头等都是熟铁打造而成,要远远强过城门口士兵手中的生铁片子。
辕门设在了关帝庙外的广场上,这里的站班的巡抚的二百家丁,更是显得越发的威武雄壮,每人都是头顶明盔身披罩甲亮甲,手中的刀枪在秋日的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平日里悬挂“护国佑民”旗帜的两根六丈有余高的大旗杆上悬挂着两面杏黄大旗,上绣着水泊梁山,替天行道。错了错了!和昨天的评书混了。左边的一面旗子上绣着“征讨逆夷”,右边的绣着“三军司命”,旗子的针脚还很新,明显是花了大价钱命城里的裁缝们赶制成的。
另外,辕门外还竖立着两行旗,每行五面,相对成偶,杆高一丈三尺,旗方七尺,一律是火焰形杏黄旗边,而旗心是按照五方颜色。每一面旗中心绣一只飞虎,按照所谓五行相生的道理规定颜色,例如代表东方的旗帜是青色,而中间的飞虎则绣为红色,代表南方的则是红旗黄飞虎,如此类推。这十面旗帜名叫飞虎旗,是巡抚行辕的门旗。这一条街道已经断绝百姓通行,连文武官员的马匹也都得离辕门左右十丈以外的地方停下。
郑芝龙一行的马队便在此处被抚标营的一名千总拦下,一行人在芝豹的口令声中纷纷下马,就地休息,等候着巡抚大人商议军机的那个时刻的到来。
随着咚咚咚三声炮响,关帝庙的庙门大开。从辕门到大堂,是深深的两进大院,中间一道二门。二门外站着八个卫士;从二门里到大堂阶下,宽阔的石铺甬路路两旁也站着两行侍卫。两进院子里插着许多面颜色不同、形式各别的军旗,按照五行方位和二十八宿的形象绣着彩色图案。二门外石阶下,紧靠着左边的一尊石狮子旁树了一面巨大的、用墨绿贡缎制成的中军坐纛。镶着白绫火焰形的边;旗杆上杏黄缨子有五尺长,上有缨头,满缀珠络为饰;缨头上露出银枪。大纛的中心用红色绣出太极图,八卦围绕,外边是斗、牛、房、心等等星宿。大堂名叫白虎堂,台阶下竖两面七尺长的豹尾旗,旗杆头是一把利刃。这是军机重地的标志。门外竖了这种旗子,大小官员非有主将号令不许擅自人内,违者拿办。在明朝末年,主帅威令不行。军律废弛。成了普遍情形。
邹维琏邹巡抚此番做作,除了要整饬军纪,振奋士气之外,未尝没有炫耀一番的味道。
第一次鸣炮后。文武大员陆续进人辕门。在二门外肃立等候。随着参加会议的一众文武官员的人群。芝龙对于邹大人的这套花样,从内心中发出了一声嘲笑。“嗤!无知腐儒,拿这套花架子来唬人?!”出没于海上。见惯了风波浪涛的他,自然不会对这些感到恐惧,人类制造出来的气氛,能够比天地之威更加震撼吗?!
第二次炮响之后,二门内鼓乐声响起,邹大人便在鼓吹声中正式升座。转过关公的神像,在神像前拈香行礼之后,在正中间围有红缎锦幛的楠木公案后边坐下,向一旁的承启官微一颔首,那承启官站立在大殿之外,抖动丹田气一声高喝:“巡抚大人升座!众官觐见!”
随着身边众位还不是很熟识的同僚们发出的暴雷也似的一声应答,郑芝龙仔细的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盔甲和弓箭、宝剑等物。做好过一会为武官们特别设计的以橐鞬礼晋见上官的准备工作。以橐鞬礼晋见——古代武将晋见上司行礼,应该全身披挂,才算十分尊敬。不但要戴着头盔,穿着铠甲,还要背着弓箭。用这套装束行礼叫做“橐鞬礼”。“橐”是盛箭的,又叫做“箙”;“鞬”是盛弓的,又叫做“弢”。
按照文东武西的规矩,数十名官员分两行鱼贯而人。文官们按品级穿着补子公服,武将们盔甲整齐,带着弓箭和宝剑。各位官员按照品级,依次向邹维琏行了报名参拜大礼,躬身肃立,恭候训示。
邹大人先是命人请出黄绫包裹的圣旨,当众宣读一番,之后命众人起身落座,用灰黄的眼睛扫视了一番在座的诸位官员。
“本抚久沐皇上厚恩,委以重任,此番誓必尽灭逆夷,已报君恩于万一!诸君或世受国恩,或为今上所识拔,均应同心戮力,奋力杀贼,上报陛下天恩,下还黎庶太平。今日之会首要便是要严申军纪,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如有玩忽军令、作战不力者,本抚台定当具本参劾,从重治罪,决不宽贷!”
说到了此时,邹大人很是威严用眼神逐一在郑芝龙、高应岳、张永产、王尚忠、吴震元、陈梦珠等一干武官的脸上注视了一番。
此番作战,福建方面调集了大小数百艘战船,可谓是下了血本,而眼前这几位,则是要亲自上阵杀敌的人物,不像这些文官,可以所谓的运筹帷幄,离炮火连天的杀戮战场远远的,优哉游哉的同一群清客文人饮酒赋诗,谈兵论剑,然后有功劳是他们指挥得当,调度有方。打败了,则是武官们畏缩避战,畏敌如虎所致。
“现在开始议事!”
“关门!”
随着承启官的又一声高喝,关帝庙的二门、大门发出一阵吱钮扭的响声,之后便是关门落锁。
“郑将军,久闻将军麾下船炮众多,儿郎英勇,此番征剿逆夷,少不得要贵部将士奋勇杀敌了!”
大会之后,邹大人命中军将郑芝龙传到自己的临时签押房中单独接见。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就在众位大人闭门议事之际,中军领受大人密令,悄悄从关帝庙后门之中出了行辕,在漳州城中对各部各军的军风纪进行了一番私下探究。
那中军脱下官服,换上一件临时找来的蓝色半旧圆领湖等绿绵袍,腰系紫色丝线,戴一顶七成新元青贡缎折角巾,前边缀着一块长方形轻碧汉玉。这是当时一般读书人和在野缙绅的普通打扮,在这因较早与海外通商而起居豪奢的漳州城中。算得上是一般的打扮了。
因为是素来与海外,特别是南洋通商的缘由,漳州街头的房屋很有些西洋风格,在一栋栋的房屋之中,偶尔会有些巨大树冠从院内探出头来,将树荫笼罩在街道上,使得本来已经很幽深的巷子显得越发的昏暗。
穿过两条幽深的小巷子,来到庙前的街道上,这里则是另外一番景象。
各位大人的亲兵、家丁、轿夫们,或是在庙前街上两侧的茶楼酒肆中喝茶用饭。吵闹轰饮。更有甚者,一堆一簇的人聚集在关帝庙的庙墙下,呼卢喝雉的赌起钱来,或是掷骰子。或是斗纸牌。一群一群。赌的不亦说乎。
距离关帝庙稍微远一些的一条巷子,是漳州城中有名的花街柳巷,一群群妓女花枝招展倚门卖俏。招引着不知是哪位大人的亲兵在这里出出进进的。
只有在辕门外等候的百余名郑芝龙亲兵,在芝豹的指挥约束下,很是规矩的将马匹拴束好,用携带来的料袋水桶为战马食用饮水。百余名骑兵分为三批,一批在把总的带领下去附近的饭铺之中吃饭,一批为战马喂食喂水。另有一批眼睛一眨不眨,手中按着刀柄,只管站在庙外的辕门前。
“诸军之中,看来只有郑芝龙所部可用啊!”
在城中转了一圈,中军将自己观察得到的结论禀告给巡抚邹大人。于是,便有了此番的单独接见。
“对于此番征讨红毛夷逆夷,飞黄久居海上,对于此辈知之甚深,想必已经胸有成竹了?”
邹大人摆出一副折节下交的态度,亲热的称呼着芝龙的字,这在明代中后期,文官的地位高到了近乎病态的时期是属于给了武官极大的面子。
郑芝龙却不管那些,见巡抚大人问自己,便只管说出来自己的看法。
“大人,海上之战,全靠炮力,且又靠船力。昔日广东俞将军咨皋,收复澎湖之战,便慨然长叹曰,大船胜小船,船多胜船少,炮多胜炮少。船快胜船慢。”
“我军虽是有大小船只数百艘,荷兰红毛逆夷本部船只不过十余艘,加之附逆之刘老香部盗匪数十艘,亦不过不足百艘,我军船只数量,远胜逆夷。”
“本抚就是有鉴于此,这才在福建沿海征集船只,为的便是一战而剿灭此贼。”听到素来以海战见长的郑芝龙说的与自己的方略相吻合,不由得邹大人捻着短须颇为自得。
“大人切莫高兴,我军船数量虽多,然船帆之数量、炮之数量,单船相比较,却远不如荷兰人之夹板船!荷兰人之东印度公司船只,长约十余丈,有各类火炮数十门之多,在海上行驶,疾若奔马,速逾风雷,一船之炮发,当可开山裂石之威!”
“另据细作探报,荷兰逆夷舰队中,另有所谓盖伦船。此船较之东印度船更甚!据报桅杆至三四桅之多!前面两桅挂横帆,后两桅挂三角帆,船之长大、船速之快,更是远胜于东印度船!因其风帆多,船速快,利于抢占上风位置,便于发起攻击,其船多,船快,炮多,炮狠,皆远胜于我!”
听得自己的得意方略被眼前这个招安的海盗头子贬得一钱不值,不由得邹大人内心一阵不悦。但是,自家事情自家知,此战如果要想获胜,非倚仗眼前这个讨厌的家伙不可!
“我欲委派飞黄将军为此战前锋,以高应岳为左翼,张永产为右翼,王尚忠为游兵,不知将军可否?”
邹大人将这个前锋的任命抛了出来,丢到了郑芝龙面前。你不是说这说那,标榜自己是内行吗?好!我就让你这个内行去打前锋!让你的士卒和船只去消耗荷兰人的炮火!
“蒲你阿母!拿老子当宋江不成?!”郑芝龙在心里骂了一句,但是,依旧是下跪磕头谢过巡抚大人的栽培。
“熊督曾经多次在学生面前称赞飞黄将军乃忠义之士,今日一见,果然熊督没有说错!”
见邹大人称赞自己,郑芝龙便假意将对方的毒酒当成人参汤喝下去。
“海上作战,我军船炮皆不如人,唯有纵火跳帮肉搏之法,可扬我之长避我之短。大人既然有命芝龙为前锋之意,可否将此次征集之船只交由芝龙统一调配指挥?”
“另外,海上搏命,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还望大人定下赏格,补齐欠饷,也好让士卒用命,以激励军心士气。”
这样的要求提的冠冕堂皇,说的入情入理,明明知道郑芝龙是在乘机勒索钱财,扩充实力和影响,但却让邹维琏一时找不出可以驳斥他的理由。
“船只自然可以拨归飞黄将军麾下,正所谓宝剑赠英雄嘛!这些船只到了飞黄将军手中,定可以大展神威,灭逆夷于海上。只是发布犒赏之事,眼下府库空虚,又要备战,添加器械火药,处处都要用钱,恐怕难以筹备重赏。不知飞黄将军有什么打算?”
“属下以为,凡参战者不拘何职,各部每兵给银二元,若战事延长,额外增给五元。每只火船16人,若烧了荷兰船,给银二百两(16人分),若有斩获红毛逆夷首级者,一个荷兰人头给银五十两。”
“嘶!”听到郑芝龙这样的赏格,不由得巡抚大人捻断了自己的几个胡子,疼的只管一个劲的倒吸冷气。
“飞黄,你却不知,如今府库之空虚,到了何等难以维持之地步啊!如此之赏格,便是朝中一品大员之年俸禄,也是只有一百二十两啊!”
“大人!不劳大人费心,别人的部下飞黄不敢说,但是,飞黄所部之赏银,完全由飞黄家财自备!”
“好!好!好!将军如此拳拳忠心,堪昭日月啊!学生定当专本题奏,此战之后,保举将军为福建水师副将,节制全省水师!”
两个老狐狸完成了讨价还价之后,相视一笑,芝龙叩头告退,转回厦门整治船只备战不提。
10月15日,福建巡抚邹维琏祭天祭旗,誓师出战。
料罗湾大战爆发。(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七十六章 香港岛
明洪武二十七年(公元1394年)在今天的广东省宝安设立了东莞守御千户以及大鹏守御千户,归属东莞县管辖。以期成为虎门之外卫、省会之屏藩的目的。朝廷于明万历元年(公元1573年)又将东莞县分出一部另外设立了新安县,寓‘革固鼎新,转危为安‘之义.并在东莞守御千户所的基址扩建,建立新安县治,新安县辖地包括今天的深圳市及香港区域
与县治隔海相望的香港岛,从来就是渔民避风出海捕鱼的所在,也会有些走私商人和海盗在此做短暂停留。或是补充一下淡水蔬菜,或是在此地完成交易后离开。对此,新安县也是心知肚明,但是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只要那些海盗不上岸滋扰劫掠,大家便是相安无事。
但是,从崇祯元年开始,这个荒凉的小岛开始变得热闹起来。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豪商,在此购地起造房屋,设立堆房库房,疏浚水道,建造码头。紧接着,便是无数的大船往来穿梭,将一船船的大米、白糖、精盐、铁器,棉布从船上卸下,运走一船船的人,或者是别的东西,甚至是那些看上去如同废物的茶油枯,
当新安县企图派人上岛一探究竟的时候,知县大人在老家的父母有家书至,声言派人送来的银子已经收到了,还有那些绸缎、珍珠、珊瑚之类的也是一并收讫。信中还说,用南海的绸缎为父母亲缝制的寿衣很是体面。二老很是欣慰云云。
看到这封家书,新安知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人家将银子和礼物都给你送到了老家,正是所谓先礼后兵的前半部,至于说那套为他的父母缝制的寿衣,则是潜台词。
“如果打算坏我的事,我可是把你爹娘的寿衣都准备了!”
于是,新安县便一面心安理得数着按着月份送来的银子,一面眼睁睁的看着一艘艘的红单船从珠江口驶入香港岛,将一船又一船的货物运到广州。甚至更加遥远的地方。
但是。自从本年九月以来,似乎秋风乍起,从南海方向便不断的有大船来到了香港岛,在这里安营扎寨。似乎要图谋大事一般。看着远处海面上遮天蔽海的白帆。不由得新安县心中惴惴不安。一个劲的祈求各路神仙,“切莫让这些海匪上岸滋扰!他们愿意在荒岛上呆着便在那里呆着吧!”
事实证明,似乎各路神仙都听到了新安知县的祷告。
“这个海湾不错。叫什么名字?”
在香港岛的海滩上,守汉牵着女儿华梅的小手,在沙滩上留下一连串大大小小的脚印,随之留下的,还有华梅的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主公,我们现在的地方当地人叫做鲤鱼门,这里水深港阔,是我们水师进出的绝佳通道。”
熟悉这一带水文地理的水师左翼统领张小虎,用腰间的佩刀做为指点江山的器物,为守汉和华梅一一介绍这里的地理环境。
九月初五,驻守在榆林港的水师左翼扬帆起锚,东进来到了这个被守汉选中的锚地集结待命。抵达之后,便迅速的封锁了这一带水域,船只南下可以,北上绝对是此路不通。
九月初九,守汉率领练习舰队,以常胜号为旗舰,大小二十余艘舰船浩浩荡荡的抵达了香港岛,在张小虎派出的引水船只带领下,沿着鲤鱼门水道进入海湾停泊。
此番前来,守汉没有带太多的陆营在身边,只有两哨近卫和一营的玄武营士兵,不过,令众人惊讶的几乎拿不住手中的望远镜的是,主公竟然将大小姐华梅带了出来。
“主公这也太宠溺大小姐了吧?这是打仗,又不是游山玩水。炮火连天的海上,一个九岁的女童,该如何在船上?”
腹诽归腹诽,惊讶归惊讶,众人还是要承认这个现状,况且,自从守汉执掌家业以来,那件事不是初看起来惊世骇俗的?可是那件事不是极为有利南中军的发展的?
“算了!妈祖也是女的,也许大小姐是妈祖转世呢!”有人想起了当年关于守汉是天帝选中的人物的传说,为自己找着下台阶。
海鸟起伏翻飞,围绕着一条小艇,它们试图从这里获得一些食物,小艇旁,几个水兵在海边的礁石上将渔网中的猎物一一清理出来,准备作为晚上加菜的原材料。
“都打到了些什么鱼?”
在华梅欢快的脚步引领下,守汉一行人来到这几个水兵跟前。
这几个水兵是楚天雷练习舰队的年轻人,乍一见到守汉和袖口上有着两颗星星的张小虎还颇为紧张,“见过主公,见过统领大人!”
“船小,不能出海湾,只能到青洲、小青洲几个小岛附近。打到了些石斑鱼、黄花鱼、螃蟹、虾之类的。给兄弟们晚上加菜!”
“可惜!要是大船就好了,我们遇到了两条海豚,还看到了一群鲸鱼,要是大船出海,来上一炮,猎上他几条,全军上下都有新鲜的鲸鱼肉吃了!”
几个水兵从最初的紧张中解脱出来,开始七嘴八舌的将自己出海捕鱼的经历说了出来。
这里的水域恰好位于鲸鱼栖息迁徙的路线附近,几个水兵因缘际会,见到了那些海上的巨兽,不过,想要猎杀,就没有那个能力了。只能打些水中的石斑鱼虾蟹之类的。
“这里海底多为石底,泥沙少,航道无淤积,水面辽阔且深,无论风雨阴晴,船只皆可进出自如。内有三个海湾和两个避风塘能够为船只提供躲风避浪之所。东面鲤鱼门和西面汲水门是进出海港的两条通道,海港被对岸的九龙半岛和香港岛群山所包围。形成港口四面环山的地势,便是海上起了强风。也会被山势所阻。除此之外,这里气候温润,港口终年不结冰,我军大小船只一年四季皆可随意进出,占据此港后,无论是输入粮米器物往广东,还是接引我军所需之物南下,都是极为便当。”
作为南中军在广东地面上的最高人物,李沛霆从九月初便抵达了这里迎接船队的到来。身为地主。他对于守汉选中的这个锚地也是颇为下了一番功夫,兵要地志娓娓道来。
“崖山在什么地方?”
守汉突然冒出来了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登时让在场的李沛霆、张小虎、楚天雷等人有些觉得奇怪,主公此时为何问那不吉之地?
“主公说的可是那‘张弘范灭宋于此’的崖山?”虽然身为纨绔,但是对于历史典籍之类的事情。李沛霆比起张小虎和楚天雷这些在南中军才扫盲成功的人强的多了。
“不错。便是此处。”
“那不算远。就在西北面的新会地面上。崖山,因为东有厓山,西有汤瓶山。延伸入海,就像一半开掩的门,如门束住水口,故名崖门。此处距离新会县城不过百里,昔日宋室君臣便在此地与张弘范做最后一搏,直至兵败,陆秀夫背着宋帝投水。中原从此正式沦为腥膻。直至数十年后,我太祖高皇帝提三尺剑,以布衣起于淮泗,北逐蒙古。”
“论起历朝历代开国皇帝,得国之堂堂正正,无过于我太祖皇帝朱元璋!”
听着李沛霆滔滔不绝的讲述,华梅眨着小眼睛有些不解。
“二舅,为什么说他是最堂堂正正的?”
“大小姐,历代的开国皇帝,或是趁着天下大乱的时候,从群雄之中脱颖而出,扫平诸侯夺取天下。或是阴谋诡计篡夺了别人孤儿寡母的江山。只有太祖,是从一个讨饭的和尚,一步一步的起家,赶走了窃据中原的异族,而后才当了皇帝。”
华梅听着眼前这个爱修饰,爱华衣美服,甚至喜欢在身上脸上搞得香喷喷的舅舅讲故事,眼睛不住的眨巴着,忽然,她的小脑袋瓜里蹦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问题。
“二舅,那,阿爹什么时候能够当皇帝呢?!”
这话,让人顿时无语了。虽说是童言无忌,但是也是太惊世骇俗了些。
“我听老人们说故事的时候,说起这场海战,据说双方的统兵将领还是一家人?”张小虎开始打岔,试图改变这种尴尬紧张的气氛,天晓得是不是有谁教给大小姐,借大小姐的口来试探众人的?
“对!对!对对对!”众人如从噩梦中惊醒一般,急忙没口子的附和起来。
“元军这边的统帅是人称九拔都的张弘范,宋军这边的是张世杰。”守汉为众人解了围。“两个人都是涿州的汉人,都是当年所谓的辽地汉儿,因为宋朝始终没有对燕云十六州进行过管辖。这二人之间应该是有亲属关系的。”
“那,当年的那场海战是如何进行的?”
李华梅不愧是抓周的时候抓了船和炮的,始终对海上的事情十分有兴趣。她顾不得去听张世杰与张弘范之间的亲属关系,只想知道那场大战是如何进行的。
宋祥兴二年二月初六崖山海战爆发,对垒的宋元双方共投入兵力三十余万,动用战船两千六百多艘。可谓是前所未有的的海战!
只是,宋军已经是穷途末路,又恰恰遇到了一个以指挥马步军兵见长的指挥官张世杰。他将谢太后和小皇帝的坐船在崖山海面当中停泊,以此为核心,将各种船只构成船寨,最外面则是水师的兵船往来穿梭,担任护卫。
张弘范海上之战先从陆地上下手。命西夏党项人李恒切断了宋军的陆上水源,断绝了船队的淡水供应。在宋军断水数日后,元军乘着海上涨潮之际,以火船为先导,船队冲进了崖门。
“刚才我说了,宋军以绳索把大船全部连接成寨,便是如同三国演义中曹操的铁索连环之术,此法虽然令船队稳固可以抗击风浪,但船只也因此不能移动。只能被动挨打。宋军虽然号称二十万,元军十余万,兵力上似乎宋军稍占优势。但这其中大多是各级官吏、宫女、太监、随军眷属和百姓,真正可以上阵杀敌的不过数万人,且又断绝水源数日,人不吃饭还可以勉强维持,不喝水则很快就丧失战斗力。”
华梅捡起一根从海上漂浮过来的树枝,在沙滩上比比划划,很快,一副十分稚嫩拙劣的图画便出现在了沙滩上。
“阿爹。二舅。张叔叔、楚叔叔,是不是这个样子的?”
在潮湿的沙子上,正中间一个方形,中间写着一个宋字。周围是一些小小的圆圈和方块。代表着宋军在外围护卫的兵船。在不远处,画了两个从旁边斜斜的伸出来的方形,代表着崖山的两座山门。
山门外面。则是又一个巨大的方形,在方形的中间一个元字,代表这是元军的船队,在这之前,则是一个个三角形的标识,“这是元军的火船和战船!”
“这分明就是自己把自己置之死地了嘛!”
李华梅扁扁小嘴,对于二百多年前的宋军指挥员张世杰表示鄙视。
张小虎和楚天雷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惊奇。“这是九岁的小女孩能够说得出来的话吗?”
一方面是为了逗李华梅开心,一方面也是想听听这个小女孩对于海战的认识,张小虎故意弯下腰,蹲在李华梅面前,“大小姐,您知道咱们这趟出来是做啥的吗?”
“知道!打仗!”
“既然您知道,那就说说,咱们应该怎么打这一仗?”
“张叔叔,您是水师的左翼统领,您怎么来问我?”华梅很是骄傲的看了一眼张小虎那张刀疤纵横的脸,小脸绷得紧紧的,满眼都是得意的神色。
“叔叔不知道啊!所以我才问你啊!”
一旁练习舰队的统领楚天雷也来凑趣,看着守汉面带微笑的样子,沛霆命亲兵取来几张马扎坐在海滩上听李华梅“教授”两个水师将领应该如何打海战。
“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在新会那个死地去当瓮中之鳖的,再好的地形,也不是给水师预备的。水师最好的地方还是能够扬帆远航进攻的水面,要不然为啥叫水师?!”
“就是把船队屯驻在这里,也比全都窝在那个崖山强。起码这里还有水。不会让大家渴死。如果有事,起锚升帆走就是了!北方的元军,顶多和玄武营的叔叔们一样,是船上的步兵,不太懂得打水战。而南宋军久在江南,自然是熟识水性,为啥要把自己的长处丢下,拿短处去碰别人的长处?元军就是兵多,而且还是以逸待劳的兵,这时候不琢磨如何突围,反倒是在这死地中等死,这不是昏了头是什么?!”
“就冲着这个,那宋室的赵官家,也是命该如此!”
听着小华梅稚嫩但却坚定的声音,不由得让张小虎收起来小觑之心,和声细语的继续问。
“那大小姐,我问你,你觉得咱们的水师,和别人,比如说,郑芝龙的水师,荷兰红毛夷的水师比较起来,有什么长处和短处?如何的扬长避短?”
“阿爹!你看看张叔叔啊!他总是问我!他是怎么当的这个水师左翼的统领啊?!”小华梅娇嗔的向众人撒娇。
“没事!只管说,说的好的话,让这个小六子服气了,回头等你长大了,阿爹让你做舰队的统领!指挥几十条、上百条战舰!”
脑子里满是铜锣湾扛把子庙街十二少尖沙咀之虎等诸多与脚下这块土地有关的地名人物的李守汉,随口便是一句。
“说好了啊!”听到守汉说了这话,华梅笑嘻嘻的跑到守汉面前,用细嫩的小手指勾了勾守汉的手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荷兰人的夹板船,据说是舟长五十丈,横广六、七丈,内有三层,每层皆置大炮外向,可以穿裂石城,震数十里,想来和阿爹的旗舰也差不多,但是听从满剌加回来的人讲,巴达维亚城的荷兰人用的火药远不如我们的火药,炮力不足。”
“荷兰人胜在所部水手众多,水性精熟,船只操控熟练,这些人从数万里之外来到中国,航海之术自然高深。这个,荷兰人比我们强,我们的水师都是一个一个培养出来的。而那些红毛鬼,差不多是个成年男子就是合格的水手。”
“我们比荷兰人强的地方在于,阿爹造的大炮比他们多,火药比他们打得远,而且,各个船长都有了望远镜,船上白天用旗语,晚上用灯火往来联络畅通。”
“而且,我们的炮兵,都是多少年来阿爹不惜钱粮,耗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培养出来的,别的我不知道,只知道常胜号上的诸位叔伯们,可以在一个呼吸之间打完一个齐射,一分钟之内完成装填发射的全部流程。”
“这是全军的训练标准,都是一样的!”
守汉见自己的宝贝女儿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虽然有些话说得不那么流畅,但是对于一个九岁女童来说,已经是极为难得了!他已经从张小虎、楚天雷、李沛霆等人的眼神当中看到了震动、惊愕、惭愧等等诸多神情。
“还有两个事,是列位叔伯们没有注意到的。”
小华梅见别人看自己的眼神发生了变化,也是骄傲的挺起了小腰板,笔直的站在了众人面前。
“一个,便是阿爹多年来在我们南中军中推行的读书识字算术,各级官佐要想升迁,必须要能够读书、写文书、计算。眼下,常胜号上的炮长可以根据船头上的量角器和象限仪,通过船头船尾显示的不同角度之差求出船与目标之间距离,再根据密位风速等计算出射击诸元,一炮可以抵得荷兰人数十炮!”
“那另一个呢?主公的座舰那可是全军的精英和尖子,不能把一条船上的好手当成整个船队的好手啊!”沛霆有意识的打击了一下小华梅的积极性。
“二舅,阿爹还有一个杀手锏呢!我就是不告诉你!”小华梅也是不甘示弱,嘟起了红艳艳的小嘴,反唇相讥。
这话倒是激起了李沛霆的好奇心,虽然他不在军中任职,但是公子哥儿的脾气,让他有着一种近乎于病态的搜奇探秘、爱好新鲜事物的习惯,听小华梅的意思,似乎是守汉又有了什么新的东西鼓捣了出来。不由得令他食指大动,颇为向往。
“我就不告诉你!我急死你!”
小华梅顽皮的躲到了父亲的身后,朝着李沛霆扮了一个鬼脸。
“好二丫,告诉舅舅,舅舅回头给你买娃娃和好看的衣服。”
“二丫有了!不稀罕!”
小华梅很是坚定的抗拒了别有用心的李沛霆发出来的糖衣炮弹。
“那!?这样,等你长大了,二舅便送你一条比常胜号还要大的船如何?想想看,比常胜号还要大哦!船上装上几百门炮,那一个齐射打起来,才叫壮观!”
这下似乎击中了小华梅的要害,这小妮子向来就是喜欢那海上的艨艟巨舰,李沛霆又说要送给她一条比常胜号还要大,装配火炮还要多上几十门的大船,这让一个年方九岁的小孩子如何抵御得了?
不过小华梅也是颇有家教,她转过头,一双黑黑的眼睛看着父亲,试图从守汉那里得到些意见。
守汉似乎有意的考校女儿,眼睛只管是笑眯眯的看着小华梅,却丝毫没有女儿企图得到的任何信息。
无法从父亲那里得到支持,华梅只得自己痛苦的下了决定,“学堂里先生说过,居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阿娘也告诉过,出门不许要别人的东西,我不能为了自己的船,把阿爹的军令给坏了!”
当晚,从来不写日记的李沛霆打开一个精致的簿子,蘸得了墨水,在那簿子上写下了几行字。
“惜其为女儿,若为男儿身,主公之大业必归此子继承,然头角之峥嵘,已显露一斑。”(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七十七章 香港岛(下)
本来沛霆想给哥哥沛霖写封信,向他把今天的见闻和感受告诉他,顺便说说关于对于南中军的继承人问题看法,以及李家应该支持哪个儿子等问题。想了良久,他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历来的深宫之中权力斗争实际上都是围绕着这个进行,李家虽然当年身在边陲,但也知道神宗与文官集团的那些矛盾斗争的由来,还不就是万历皇爷想立喜欢的儿子为太子,结果文官们却哭着喊着要求他依照祖制立皇长子为太子。
屁话!要是按照祖制的话,成祖还当不了皇帝呢!
一边从簿子上仔细的将那记载着今日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的几页纸撕了下来,凑到灯火上点燃,将纸灰拨散,沛霆决定哪一天回南中顺化见到兄长的时候,要认认真真的同他商讨一下这个问题。
就在李沛霆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成寐之时,东方的天空出现了一抹鱼肚白,九月十二的清晨来临了。
港岛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南中军水师的营帐,在营帐的后方空地上,玄武营的辎重兵和伙夫们开始在炊事车旁为全军准备早饭。
早饭的品种异常的丰富,除了正常的粥饭之外,肉、咸蛋、肉馒头,在箩筐里高高的堆得如同小山一般。
“二哥,今日全军就要扬帆北上,你在这里稍后几日,待我等从福建有消息传回,你再行返回广东省城。”
临时搭建的帅帐之中。守汉坐在自己的早餐桌前手中擎着筷子,一面据案大嚼。一面同坐在对面陪他一同用早饭的沛霆交待着后续的工作。
“我们从福建海面南下之后,这里的一应军需物资,便不再运回南中,由您在广东、福建等处悄悄出售便是。”
听闻守汉要将这里的万余担军粮和上万斤油盐,以及万余斤熟铁全部交给自己处置,沛霆知道,一定是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要是单单只是给自己一个商业机会的话。守汉绝对不会这么正经八百的交代他。
果然,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发问了。
“近日广东各处米价如何?是不是按照我们的意思被控制在了谷贱伤农的地步?”
其实这话都不用沛霆回答,只要守汉自己看看南中各处税关、港口出口大米、稻谷的数字就可以推算出一二来了。
那些红头船,一面将试图到南中这块据说是充满了可以过上富庶生活希望的土地碰碰运气的人送到他们的目的地,一面在回程时满载着廉价的稻米作为压舱物回到广东,一转手便是暴利。
“主公,珠江、东江各处城镇之中。大小米号粮行油盐店,已是十成中七成出售我南中之物,眼下有不少外路商人在粤收购稻米北上,或是至福建,或是至江西、湖广等处出售牟利。”
“牟利?利润几何?”
守汉将一笼水晶虾饺如同风卷残云一般打扫干净后,命人在面前沏上一壶武夷山的岩茶。同沛霆讨论起东南几省的物价来。
“眼下内地陕西民乱频生,近日据报,已经在山西等地流窜,另有一股似乎有南下入川之势,我便以这陕西之米价来为主公剖析一二。万历十一年(公元1583年)陕西灾荒,粮每石二三两。万历四十年关陕饥荒,米石价格达到三两。倒是天启年间。所谓的魏阉魏忠贤独揽朝纲之时,米价颇为低廉。眼下的那位崇祯天子朱由检即位后,陕西等处粮价开始上涨。米价一般以三两为常价,遇有灾害。便更是有价无市,据闻有斗米三钱倍增七钱者。而到了去年,崇祯四年,陕西的榆林府斗米竟至银六钱,人安定斗米至一两二钱,这如何不让百姓成为流民?”
“眼下两广所产之米价不敌我南中之稻米,但,各种捐税、辽饷、剿饷却又不能不交,便有那黑心商人到此在农人手中收购,运到各地发售,以五钱一石为例计算,即便照着二倍之价格计算沿途运费、捐税、损耗,运到江西、福建、湖广等地,亦可谋取暴利。便是照着三两银子一石米计算,至少其中之利在一两五钱以上。如果再算上大斗进小斗出、在米中掺杂些麸糠砂石之物,则其中之利则是不可倍言。”
“等一等!”守汉发现了沛霆话语中的毛病。
“你方才说有人将两广之米往江西、湖广、福建等地贩运,福建倒也罢了,历来是人多地少,地狭人稠。那湖广、江西,不是向来都是号称鱼米之乡?所谓的‘湖广熟天下足’?”
湖广熟天下足,这话自然不假。但是,眼下湖广的江汉平原、洞庭湖平原,虽然有着数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地势平坦土地肥沃,但是上好的土地不是宗室之地,便是官员缙绅的田庄,有几个交粮纳税的?大都是将米运往江南牟利。除了漕粮之外,湖北运出省的粮米便有一千万石之多。
而承担了几乎大明朝廷几乎三分之一税赋的苏松太平原杭嘉湖平原,更是早就将鱼米之乡变成了纯粹的粮食输入地区,不但漕粮是要采购外地,主要是湖广的大米来填补,便是日常吃的米也是要靠外地运来。
“当初我在上海县时,上海县每年要从各地运来的稻米在三十万石上下!这也就是为啥盐漕两帮将我南中派驻江南之人视若父母之故,确实是衣食父母啊!万历十六年春,上海县先大旱、大疫,至夏五月(阴历),又是大水。秋七月,大风,田禾俱尽,民大饥。据编修《县志》的老先生们说,当时,斗米银二钱,斗麦银一钱,人啖糟糠。屑豆饼作粥,这还是素称是富庶之地的松江。换成别的地方,更是那三个字,人相食!”
看着这个一贯在守汉眼里是喜欢华衣美食美女的纨绔子弟的沛霆竟然能够说出如此摄人心魄的话来,守汉不敢想象内地的灾害发展到了一个什么地步。不过,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要稳住心神,不可以因为一点心中的不忍,而坏了大事!
勉强压制住心中的那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守汉不住的告诫自己,要忍,要忍住!要学习一下朱重八,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不要做与之不符的事情。
“两广情势如何?”
从天启年间开始,守汉便对两广地区进行试探,到了崇祯年间。更是大举向两广地区进行倾销,从粮食、食油、精盐、白糖、布匹等生活必需品,到铁这种昂贵的国计民生的重要物资都囊括在其中。
沛霆狡黠的朝守汉笑了笑,“主公明见万里之外,又何必明知故问?”
对于守汉的几个秘密侦探机构,沛霆也是心知肚明。但是,自忖自己一不谋反,二不贪污,在自己的职位上兢兢业业的办事,自然是不怕守汉这些秘密机构的作为。何况这所谓的调查室、统计室等处。对外的兴趣要远远大于对内挥起屠刀的兴趣。
“主公指定了江南的富安府、平康府、平顺府、咸顺府、宁顺府、镇边府、藩镇府、长屯府、龙湖府、朱犊府、河仙府等处州府所出之米粮北上,再加之铁厂所出之铁。两广百姓已经快要吃不消了。眼下广东各处州府又是催科甚急,全省的秋粮正在鸡飞狗跳的征收,如果我所料不错,怕是在年前,广东便会有一个大泽乡出来!”
“如果是这样,那我的部属便要调整一下了。”
守汉拎起茶壶往沛霆的茶杯里续了些茶水,“你在我们北上之际在新安县雇佣些泥水匠来,把这里的房屋修缮一下,要能够令玄武左营的兵士居住下来,还要有战守设施。”
“主公的意思是?”
听闻要留下一营兵在港岛,不由得沛霆大为兴奋,身边有着一支强悍的武装在,心里总是踏实许多的。何况现在各地都是风声鹤唳,不时的有地主和佃农之间冲突、杀死人命的事情被传出来。
“属下定当尽心竭力!”
正欲再向守汉说点什么,门口的亲兵传来行礼之声,一个小身影连跑带跳的冲了进来。
“阿爹,阿爹!用过了早饭了吗?”
正是李华梅前来看看阿爹是否用过了早饭,顺便催促一下阿爹快些行动。
“码头上已经都开始上船升帆起锚了!阿爹,您得快些了!”
“阿爹在和二舅舅商量看看你的那条大船叫什么名字好啊!”守汉疼爱的看了一眼宝贝女儿,顺口用昨天沛霆和小华梅的话题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今天的小华梅穿了一身类似于水师的制服,虽然一样的窄衣窄袖,却是裁剪的十分合体,与正式的水师制服不同的是,袖口处没有标志着军衔级别的那些道道和星星。
“阿爹又在骗我!我分明听到阿爹说什么粮食,兵马的事情,什么时候说我的船了?!”小华梅嘟起了漂亮的小嘴。
看到小华梅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守汉忽然想起了当年自己第一次的海上战斗,严格来讲不是海战,而是海上对陆地的进攻战。
只可惜,那个当年跟随自己在马尼拉湾燃起大火的小女孩,已经躺在了一捧黄土之中。“难道,我每次出海都会有一个小女孩跟在我身边吗?”守汉心中笑了下。
但是,回过头来看看宝贝女儿的笑脸,不由得他在心中抽了自己一下,“呸呸呸!百无禁忌!大风吹起!”他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和秀秀一样。
码头上,常胜号已经升起了一半的帆,如同一头海上的巨鲸般浮在海面上,随着海上的波涛一阵阵的起伏着。船上,近卫营的士兵和水手们俱都是在身上披着红黄相间的带子作为识别标志。
“此番海战,敌我友之中,都是人员驳杂!敌军中,有红毛夷人、南洋土族,也有我中华的败类!而友军之中。亦是有汉人、倭人、据闻还有葡萄牙人,我军中。汉人、葡萄牙人、苗人、南中土著、阿拉干人,如果你不慎落水了,兄弟们看到你身上的识别带,就会第一时间识别你是自己人!你就能快点捡回一条命!”各条船上,水师和近卫营、亲兵、玄武营的军官们不住的往来检查着士兵们身上的佩戴。
沿着鲤鱼门水道向外望去,疾风舰、猎风舰、双桅横帆船如同护卫海上龙王的水族一般,严阵以待。
一阵阵秋风吹来,桅杆上的风帆船头的旗帜被吹得猎猎作响。不由得让人豪气顿生。守汉抬起头望望主桅杆上悬挂的日月旗和李字帅旗,挥手拔出腰间佩剑,“各舰,鸣炮!起锚出发!”
在白烟升腾中,常胜号率先鸣炮三响,各舰跟着放了三声空炮。沿着鲤鱼门水道,大小四十多条船逶迤东向而去。
香港水域距离厦门海域不过300海里。如果是现代的轮船的话,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情,但是在风帆时代,则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全舰队抵达。
“不着急,慢慢走!”
难得有这样全的阵容,几乎三分之二的水师阵容都出动了。全舰队大小火炮千余门,还不包括那些临时安置在船头的火箭发射架。有了这样的机会,守汉自然不会放过,索性将这次海战之前的航行作为一次演习训练的好机会。
反正这个时代的海战,对于战场周边情况的侦察与控制无论是能力还意识都十分薄弱。完全可以在交战双方都未曾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抵达战场。
一路之上,横帆船在前。疾风舰在两侧,猎风舰在舰队后游弋护卫,一路遇到有过往的船只,南下的好言好语的打听一下厦门海域的情形与战事,北上的,不好意思,一律一炮过去,命令他们落帆、抛锚,接受检查,之后命令他们两天之内不得北上,否则一律击沉。
各舰在张小虎和楚天雷两个舰队统领的指挥下,先后演习阵型变化,什么青龙角、什么雁行阵,什么一字阵在东进的过程中无一不是演练多次。
一路上不时有前方担任哨探的船只将一份份前方战报送了过来。
九月十三日,以“手握重兵,部多骁将”的五虎游击郑芝龙为前锋,以南路副总高应岳为左翼,泉南游击张永产为右翼,彭湖游击王尚忠为游兵。以巡抚手下赞画原任副总兵刘应宠、原任参将邓枢为中军,分守漳南道臣施邦曜、分巡兴泉道臣鲁樱为监军,诸路兵马于海澄集结出击。
九月十四日,五虎游击郑芝龙利用在荷兰人舰队中担任翻译、饮水的眼线提供的情报,派遣原把总今授哨官林显忠等人率师先行攻击澎湖水域的荷兰水师。在大屿海面攻击并焚毁荷兰人的夹板船一艘,夷酋夷众焚死与沉溺者数百,生擒夷酋一名,夷众六名,勾夷真贼首级三颗。
九月十五日,郑芝龙督率水师主力扼守鸟沙头,荷兰人的九艘夹板船、刘香团伙的五十余艘船只,见势不妙立刻退往外海停泊。郑芝龙一面等待其余各部的到来,一面迅速指挥船队占领围头,而荷兰人和刘香联军则退往上料罗。
此时,见到大军大举合围,而且对面的主力是当年的死对头郑芝龙,和荷兰人一同企图在福建水域大捞一把的刘香,开始心中有些忐忑了。特别是从郑芝龙部队中传出来的消息。“大青头船上有大佛郎机二十余门,鸟船和冲沙船上也有至少八门大佛郎机!”
“小船上,有水兵持火铳,百步之外可洞穿铠甲,专门射杀各级头目,远胜红毛夷之‘猫眼儿’(乘坐小船对明军船上军官和炮手进行攻击的火枪手,被明军称为猫眼儿,类似于现代战争的狙击手。)”
“我们是不是该走了?不要再搅合荷兰红毛夷的这趟浑水了?”刘香在自己的船舱之中,同自己的义子、在他的团伙中被封为十七舍老的李九(按照这个年代的风俗,应该跟随义父的姓氏,叫做刘九。)的悍将一起商量去留问题。
海面上,黑沉沉的夜色如同一口大锅一样笼罩在船队上,刘九看着船队和远处荷兰人大船上的灯火夜色,也是一阵阵的惆怅。原本以为能够依靠荷兰人的大炮和舰船发上一笔横财,却不料有可能把本钱都赔进去。
在荷兰人的船队中,眼下已经是病疫流行,死者不断,主要是因为维生素的缺少引发的坏血病。因为缺乏新鲜的肉食和蔬菜,部队的战斗力急剧下降。这也就是为什么荷兰人每到一地立刻上岸劫掠的缘故,没有后勤保障了。
相比之下,明军的情形就要好很多了。
郑芝龙开出来的赏格和先行支付的军饷令所部士气大振,而且因为巡抚邹大人一心要在皇帝面前露上一手,对于参战各部的补给也是颇为得力粮饷充足自不必说。
“是啊!我们是应该走了。”
父子二人正欲就如何逃走商议一番,一声凄厉的尖叫打破了夜色中的宁静。
“敌袭!官军来了!”
“郑芝龙放火了!”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海面上的火光显得越发耀眼夺目。(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七十八章 料罗湾海战
料罗湾变成了一片火海。
大明福建水师,按照巡抚的战略战术分为前锋、左翼、右翼、游兵、中军五个舰队,其中主攻荷兰人的是实力最强大的郑芝龙的前锋舰队,其余四路舰队的任务是配合郑芝龙舰队围剿荷兰人,以及攻打刘香的海盗船只。哦,俗称就是打酱油的。
郑芝龙的舰队分三波向荷兰人发动进攻,第一波由参将陈鹏率领,辖郑然、林察、陈麟、杨耿、苏成等人的战船,对荷兰人的大夹板船发起冲击;第二波由哨官蔡骐指挥,作为接应,主要作战任务是焚毁敌船;第三波由哨官林习山指挥,配合蔡骐共同摧毁敌船。
面对着大明福建水师的进攻,荷兰人也不愧是纵横万里海上的欧洲马车夫,迅速的做出战术调整:舰队的主力,九艘夹板船背靠岩壁一字排开,充分发挥夹板船上的三层炮甲板的舰炮火力。以刘香集团的小型哨船为外围,阻击、延宕大明水师的进攻。
“大佛郎机!开火!”
第一波次的指挥官,参将陈鹏,挥动着手中的令旗,面对着正在调整风帆角度,试图转舵向船队发起进攻的刘香团伙海盗船悍然下达了开炮命令。
陈鹏等人的船队可谓是郑芝龙所部的精华所在,历次购买来的大佛郎机几乎全部安装在这些船只上,使用的也全部是与之配套的火药。
面对着不远处仓促应战的旧时同伴,陈鹏们丝毫没有手软。架设在船头漆成青色的主力战舰大青头上的大号佛郎机,炮手们迅速的发射出来了第一轮炮弹。
炮手们迅速的ā作着手中的火炮,将一枚枚子铳装填完毕,点燃了大佛郎机的引信,在星光熹微中,那一点点的火星显得益发的明亮。
“嗵!嗵!”
陈鹏所在的那条船头漆成青色的大船上率先开火。一枚枚炮弹向着不远处刘香部队的船只飞去。
可惜的是,郑芝龙水师虽然大举采购了不少产自南中的大号佛郎机,船队的火力较之以前提升了数倍。但是,这个时代的火炮威力还是来自于齐射,至于说射击精度,那基本上是靠运气。数十发炮弹在刘香船队的前后左右击打出高高的水柱,将那些还在半梦半醒之间的水手们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蒲你阿母的!郑一官!老子和你有多大的仇?你居然亲自上阵来同老子为敌!”
看着迅速由远而近,一路不断的喷吐着火焰和弹丸的大青头战船,不由得刘香在船头跳脚大骂。
殊不知,虽然之前郑芝龙的座舰船头被漆成了青色,但是,自从购买了大批的大佛郎机之后,在芝豹、芝虎、芝彪等人的要求和建议下,郑芝龙将所有配备了南中出产大佛郎机的战船全部漆成了青色,作为这一级别战舰的标识。
“父帅,怎么办?!”
斜刺里,刘九的战船从烟火中冲了出来,脸上被火焰烟尘熏的黑一块红一块,头发被火舌烧去了一截,身上的战袍也被火星烧得一个个的大孔小洞。身后船上的水手们手忙脚乱的将已经被炙热的炮弹引燃的风帆落下来,提起船上的木桶到处救火。
“郑芝龙这个杂碎!简直是拼命了!也不知道从那里搞来了这么多的火炮,老子看他的火炮,不比荷兰人少多少!”
刘九方才带着自己的几条船上前试图拦截一下陈鹏等人的冲击波次,但是,很不幸,在密集的弹雨面前,他的六条船只回来了一条,而且还是带着烟火回来的。
看着从料罗湾东南角一路顺着东风冲杀过来的郑芝龙水师,刘香毫不犹豫的下了命令。
“打信号!命令所有的船只,转舵向西,顺风撤退,老子不和他郑一官硬拼!咱们到海上再说!”
于是,很是奇特的一幕出现了。
郑芝龙的大青头们拼命的从东南角向着料罗湾的纵深,向着那九艘荷兰人的夹板船组成的舰队猛扑。而散处在外围的刘香船队则是迅速的收拢船只,向西南方向顺风转移,两只船队几乎是擦肩而过。
“大哥,怎么办?打不打?!”
郑芝虎在郑芝龙的座舰,真正的大青头上望着想向西逃走的夙敌刘香,这个几乎要了他的命的家伙,挥舞着手中的呲铁钢宝剑,向兄长请示军令。
“慌什么!干掉了荷兰红毛夷,他刘老香就是一条死鱼了!老子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在桅杆的瞭望台上,芝龙通过望远镜看着已经从料罗湾的海湾口逃了出去的几条刘香手下的船只,发出了一丝冷笑,“这福建,以后你刘老香就不要再来了!”
“芝虎!你去告诉芝豹,让他带好后面的船,你带着十条船去,追击刘老香!记住,咬住他的尾巴,不要和他的主力硬拼!一口一口的吃掉他!”
“好嘞!”
普特曼斯在旗舰密德堡号上同样看到了这样卑鄙的一幕,信誓旦旦的盟友,在敌人到来之际,竟然率领着自己的部属逃之夭夭了,这令普特曼斯握着望远镜的手因为用力而变得指节突出变得有些发白。
“这该死的叛徒!”
“命令打狗号,追上去,把这个家伙追回来!”
“总督大人,眼下不是追击叛徒的时候,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行击退中国人的进攻,或者迅速突破他们的包围圈!您看!”
顺着副官的手指,普特曼斯借助着东方初升的太阳,和海面上跳动的火焰,看清楚了海面上的情形。
大约二十余艘大型的所谓“戎克船”在前,不停的向沿路的中国海盗船发生着炮弹,将他们驱赶开来,以清理出一条足够大船行驶的水道,他们的目的很是简单直接,那就是直奔普特曼斯的这九条夹板船!他们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的船帆,大约有百余艘战舰之多。
从炮火的火焰和火炮的射击速度、炮弹落入水中时激起来的水柱等诸多迹象,普特曼斯很快便做出了判断:“郑一官的船队是以所谓的大佛郎机作为主要火炮!我就说他的中国式福船装不了那么多的大炮嘛!给各舰船打信号,以打狗号为前导,以密德堡号为中间,各舰船全舰开炮,准备突围!”
“林察、陈麟、杨耿、苏成,你们四个的船冲上去,专门攻打红毛鬼的大头目的那条座舰,务必要拿活的!”陈鹏指挥着自己的船队向前猛扑,分出四只战船直扑密德堡号旗舰,去攻击这条红毛夷的首脑座舰,以期达到擒贼先擒王的效果。
双方的船队互相倾泻着炮弹和怒火,彼此在风速的帮助下越来越近,近的几乎可以看清楚对面船上的炮口了。
“娘的!这荷兰佬的夹板船当真是大得多!”哨官林察在自己的战场上赞叹了一声,随即下令:“大小佛郎机,一律换霰弹!打击他甲板上的人!”
“火铳手,准备!打击他小船上的猫眼儿!”
我们在前文介绍过,荷兰人的夹板船上普遍有六七艘小船,平时可以作为往来交通使用,也可以作为救生艇,遇到有战斗发生的时候,还可以放下了搭载水兵手执火铳对敌方的舰只上的军官和水手进行射击。
听到哨官大人的命令,再想想大帅颁布的赏格,对面的每一个荷兰红毛夷都是至少五十两的身价啊!水手们顿时兴奋了起来,更换子铳的速度也是越发的快了。
大佛郎机系用熟铁为材质,采用铁模铸炮法制成,由母铳和子铳构成,每门火炮,都配有几个子铳,预先装填好弹药,和现代的后装填炮弹很是相似,较一般的前膛滑膛炮发射速度快得多。但是因为加工精度和密封的原因,射程普遍不是很远,卖给郑芝的这些大号佛朗机,射程普遍也就在二百步以内。但是在海上对轰,这个距离是足够的了!
几个炮手卸下打空了的子铳,他们又抱起旁边放置的一个子铳,检查了一下子铳内装填的弹种,随即将子铳安入了母铳后部那粗大的长形孔槽内,用凹心铁杆打下,将子铳母铳两口对齐。
这几副佛朗机铜炮铳身两侧都有炮耳,安放在轮式炮架上,可以根据距离对炮身进行俯仰调整射击角度。此时双方的船间距己是进入一百几十步,正是大佛郎机炮的最佳射程。那几个装填手安放好子铳后。立时每门炮的瞄准手对照铳身上配的准星与照门,用一目眇看,远远的对荷兰夹板船甲板上活动的人影进行调整瞄准。
“甲位好!”
“乙位好!”
“丙位好!”
“丁位好!”
船头上的四门大佛朗机炮的瞄准手相继对火炮进行了角度调整,各炮宣布进入射击状态。
哨官林察看看逼得越近的荷兰人的旗舰密德堡号,几乎可以看清甲板上人的五官轮廓了。猛地一挥手中的令旗,高声喝令道:“开炮!”
每门炮的发炮手,立时又取出烧红的长铁钩,往火门上点去。
“轰轰轰轰!”
四架大号佛朗机炮身震动了一下,炮架向后弹去,随后又被弹簧的巨大反作用力迅速将炮身复位,炮口喷吐出一股白烟,白烟中夹杂着火光,一枚枚八钱重的霰弹,便在火光中向密德堡号上的人们欢快的扑去。。
首层甲板上的人们正在紧张忙碌的ā作着火炮,试图给这群狂妄的前海盗们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海战,却没有料到,这群前海盗采取了如此不人道的技术手段。
“啊!”
“上帝!”
“该死的!我中弹了!”
中弹倒地在甲板上呻吟的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在血泊中痛苦的翻滚着,旁边的同伴则是被密集的霰弹将身体打得如同蜂窝一般,向外翻露着血管、骨头渣子、肌肉组织和不知名的液体。看得令人作呕。
“妈的!这群狗娘养的!开炮!”
普特曼斯有些愤怒了,见到甲板上那些水手和炮手的惨状,他下令向几条不知死活的中国水师船只开炮轰击。
荷兰人的三层炮甲板上几十门大炮开始了对林察等人的轰击,近距离的对轰,让火炮充分的发挥了威力,几乎每一炮都击中了目标。巨大冲击力使得炮弹拥有了巨大的杀伤力,击穿了厚厚的木板,到处乱飞的木板碎片成为了炮弹的帮凶,几个水手便是满头满脸都是被击碎的木板碎片,倒地身亡。
“太郎,应该是可以跳帮了!下面就看你们的了!”用目光简单的估算了一下船只之间的距离,哨官杨耿朝着身边一名身穿把总服色的家伙吩咐着,那被称为太郎的把总,是郑芝龙在平户时便跟随的人物,最擅长跳帮,上船之后挥动倭刀砍杀,所向披靡。
“请大人等待我的好消息!”太郎躬身向杨耿鞠了一躬,用手指轻轻的捻了一下用呲铁钢制成的倭刀刀刃,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我的部下们要求,斩杀了荷兰人的首级,赏金能不能用南中通宝支付?”
在得到了杨耿的同意之后,太郎满意的打了一声唿哨。五六十个身材矮小,但却敏捷如猿猴一般的倭人士兵,个个手擎钢刀短矛,向对面的荷兰人船只抛出了一根根的挠钩或者是带有铁爪的绳索。
在一阵阵的怪叫声中,一群又一群的倭人跳上了荷兰人的战船,也有不少人因为没有计算好船只之间的间距,便抛出了绳索,随之跃出大青头战船的倒霉蛋,被不断起伏碰撞的船只夹得粉身碎骨。
更有那倭人抛出了铁爪,钩住了夹板船的船板正在向上努力攀爬的时候,被荷兰人用刀剑将绳索斩断,一声闷响,调进水里,刚刚从水中冒出头来,却被迎面驶来的船身将头颅夹得粉碎。
虽是如此,但成功跳上夹板船甲板上的倭人也是越来越多,太郎挥动着手中的宝刀,不停的同迎面而来的荷兰人砍杀着。
他和他的同伴们,俱都是当年失败的那些武士,主公失败后沦为了浪人,后来被郑芝龙招揽入伙,早就将自己的这条命置之度外了。在开战之前,郑芝龙对于这些担负着跳帮任务的倭人更是开出来大价钱,“每人十两银子,跳上去的更加一倍,斩杀荷兰人的,五十两。可以任选支付形式!”
五十两银子!换成通宝或者大米的话,可以让在扶桑的家人好吃好喝的过上几年了!
于是,当倭人士兵**的双脚刚刚踏上荷兰人的船甲板,便一个个势如疯虎一般向荷兰人扑去。或是手执钢刀,或者短矛,在狭窄的甲板上同荷兰人展开了血腥肉搏。
“总督大人!我们的船上,那些该死的日本矮子上来了!还有b肉kerhaven号、打狗号、slterdijk号,都有那些该死的矮子!”
面对着这些前各大名手下的武士,荷兰人的肉搏能力简直就如同婴儿一般无力,普特斯曼不止一次的看到那些矮小的士兵将自己的舰队的水手和士兵们一刀砍到在地,然后迅速的割下头颅系在腰间作为回去记功的凭据。
“该死的野蛮人!”
一个手中擎着五尺短矛(缩小的丧门枪,郑芝龙用来给水兵配备,专门用于船上使用)的倭人士兵,猛地向前一个突刺,尖锐锋利的丧门枪枪尖,正正的刺在了一个荷兰水手的胸腹之间,那倭人士兵脚下一滑,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一脚,矛头向下一滑,将水手的肚腹整个划开,青紫色的肠子滑了出来,转眼间流了一地。那水手不知道口中吼了一声什么,抬起手中的短火铳便朝着那使矛的士兵开了一铳。火光带着弹丸一同喷出铳口,将那士兵的右臂登时击飞,两个人都倒在了甲板上,痛不yu生的抽搐着身体,那倭人士兵努力的用左臂将腰间的佩刀抽出,奋力的斩在那水手的脖子上,用手紧紧的抓住头上的黄发,口中喃喃自语,如果身边的人有精力仔细听听他口中的扶桑话的话,那便是,“妈妈,妈妈,我们有钱了,我可以去娶顺子了。”
“火枪手!火枪手!”甲板上残存的人们大声的疾呼着,没有火枪手的掩护,他们在这些扶桑的疯子眼中就是五十两银子一个的军功首级。
舱门开启,从二层船甲板上涌上来十几名手执火铳的士兵,在一名士官的指挥下,迅速列成两列,前排蹲姿,后排站立。
“开火!”
一排火铳打过去,甲板上的人倒下了七八个,有扶桑人,也有荷兰人,甚至还有东印度公司雇佣的中国人。
“开火!”
第二批从甲板下面赶来增援的士兵们再一次扣动了扳机。
密集的弹丸在空中飞行,各种语言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火铳的齐射声中,十几个扶桑士兵被打翻在地,其中有的人身上中了不止一铳,在甲板狭窄的空间里,火铳排列起来进行齐射,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精度和杀伤力,漫说这些扶桑士兵身上只是一件胖袄,便是身上披了几层重甲,火铳的铅弹弹丸也会轻易的将其击穿,并且将每一个人的内脏打得稀烂。
为首的太郎,更是身子上几个巨大的血窟窿,右手被弹丸打断了,手中的倭刀不知道丢到了什么地方去了。两条腿上也是鲜血淋漓,跪倒在甲板上,他眼中带着一抹奇特的笑容,抚摸着腰间悬挂着的两颗荷兰人首级,朝着对面的杨耿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用扶桑话喊了一句。
“我斩了两个荷兰人,记得把赏金给……”(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七十九章 料罗湾海战(下)
“火候够了!打信号!让陈鹏他们向两边靠,给火船让开路!”
在自己的旗舰上观阵的郑芝龙冷静而残酷的透过望远镜将在几条荷兰人战舰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他俯下身子,向站在下面的旗手传达命令。
两名旗手挥动着手中的大旗,示意第一波次攻击的大青头们靠边,为担任火攻的小船让开攻击阵地。
陈鹏听着部下传达的大帅的将令,听到大帅命令各舰为后续的船只让开通道的时候,不由得他怒从心起,一把薅住那哨官的衣领,“娘的!妄传军令,老子斩了你!”
看着参将大人手中明晃晃的宝剑,那哨官很不情愿的向他禀报,“大人,小的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假传军令,您可以自己去看看,大帅的船上还在重复着旗号!”
透过火光浓烟望去,郑芝龙的旗舰上旗手依旧是在挥舞着手中的旗帜,“让开通道,火船准备攻击!”
“娘的!”陈鹏狠命的将手中的宝剑向栏杆上斫去,几乎将厚实的栏杆齐齐斩断。
“打信号!让各船再狠打一轮!这次不用霰弹,用实心弹!压制荷兰人的火力,让火船的兄弟们能够冲上来!”
二十条大青头战船带着怒火将密集的炮弹只管向荷兰人的船只发射过去,让荷兰人也是手忙脚乱的还击,当眼前的烟雾慢慢散去之后,之前与自己对射的二十条大船。正在缓缓的向两侧移动,在宽大的正面上,密密麻麻的的将近百余条船只,几乎铺满了海面!
来的这一百条船只,满载着硫磺硝石和稻草等物,更为可怕的是,船头还摆放着十口油坛,船上士兵的手里、脚下,也都是油坛,差不多一条船上有二十个油坛。如果你将油坛当做盛着食用油的坛子就大错特错了!
油坛的制作。是用鸭蛋或鸡蛋。最好是个儿较大的鹅蛋,一端开个口子,取出蛋黄,留下蛋白。再灌入鱼油。用棉纸封口;装入瓷坛或陶坛。十个八个不拘,以装满为度,加上盖子。依然封好;再用细绳子或者渔网在坛外包络。
这种武器在吴宇森版本的赤壁中曾经出现过,所以,那个电影里,除了一些诸如“我要保持头脑冷静”、“萌萌”之类的台词之外,最印象深刻的就是这个武器了。
在小船的船头,用熟铁打造的锋利且带有倒刺的铁钉成为潜伏在水下的杀手。
这是郑军的第二波次攻击队形,火船!
上百条船便在风势的鼓励下,浩浩荡荡的向着悬挂荷兰王国刚刚改用的红、白、蓝三色旗的荷兰舰队猛扑过来。
“郭熺!”陈鹏在自己的船上向着水面上指挥着小船奋力前行的一个人高声喝道。“你狗日的胆子够不够,不够你就上大船来,我替你去放火!”
那郭熺站在自己的舢板上,双手合成一个传声筒,朝着陈鹏高声回答道:“老陈,不用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去办!你等着兄弟给你抢个洋婆子回来!”
二人的互相调侃,在海风夹杂着火药和烟火的味道中渐渐飘远,“胡美、林察、陈秀、陈经武、方玑、袁德!各船各队戒备!准备点火围攻为首的两条夹板船!”
眼见的与荷兰人的舰队越来越近,郭熺收起来方才与陈鹏调侃时那轻松自如的表情,变得神色凝重起来。
“游击大人!”一名水兵在后面奋力掌稳舵杆,“什么时候点火?!”
“现在距离荷兰人的这条船还有多远?”
顾不得身边不时飞过的弹丸,眼睛一眨不眨的死死盯住眼前越来越近的荷兰人的艨艟巨舰,身后不时的有小船被荷兰人的炮火击中,在海面上燃起一个个巨大的火炬,后面的船只努力的操控着闪避着这些被点燃的火船,防止自己成为下一个。
“回大人的话,大概有二百步上下,咱们点火的话,顺着风,正好可以船冲上去,钉死了这群红毛鬼的船!”
话音未落,一发炮弹从半空中掠过,正正的击中了那手扶舵杆的水手,将他的头颅从脖子上带走,身躯因为炮弹的高温,将创面变得有些焦糊,竟然在一时间没有流出血来,但是转瞬间,血管和心脏的压力冲开了被高温封死的创面,一股血柱喷洒出来,郭游击的这条小船顿时失去了方向在水面上开始打起转来。
“稳住!”
郭熺扭回头大喊着。
一名士兵扑上去掌稳了舵杆,顺带着扶住了那倒下的士兵身躯。
“谁知道他家里的地址?回头把赏银记得给他家里寄去!”
说话间,小船距离荷兰人的第一艘船不到一百五十步远,郭游击抱起一口油坛,狠狠的砸在船头甲板上。顿时,鱼油洒满了船头,他取过一支火炬,“准备点火!”
船上的十余名士兵各自抱起一口油坛在船板上打得粉碎,让鱼油在船上和那些稻草、硫磺硝石等物充分的混合在一起。
“距敌约一百步!”
双方的舰只越来越近,面对着明显不怀好意的小船,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只能是拼命的施放炮火,远处的陈鹏们,也是拼命的用炮火支援自己的袍泽兄弟。
“距敌八十步!”
郭游击目测了一下距离和航线,眼下他和他身后的船只,距离荷兰人的舰队已经不足六十步,便是荷兰人如何的转舵,调整风帆角度也是无法逃出如此密集的火船攻击了。
“你们几个,跳水!”
郭熺几步窜到小船的舵杆前,一把扶住了舵杆,催促那十余名水兵跳水。
那些水兵有些犹豫的套上了粗大的毛竹制成的三角架。,“大人,我们一起跳吧?!”
“混账东西,啰嗦什么?!快滚!”
郭游击抬起脚将一名水兵踢下海去,其余的水兵见状,只得纷纷跳水,一边在水中划动着海水,稳住身形,一面观察着游击大人的动作。
郭熺两腿紧紧夹住舵杆,努力睁开被海风和烟雾熏得有些迷离的眼睛。略略对正了方向。将怀中的一口油坛上的破布点燃,那破布是被油浸透了,顿时欢快的跳动起火苗来,“狗日的红毛夷!”
郭游击狠命骂了一句。将手中的火把和油坛都奋力向船头掷去。
“砰!”
一声闷响。船头上一记火球升腾起来。随着油坛爆炸的气浪,郭游击向后身子一倒,随着身上的感觉从炽热变得清凉。他知道自己已经在海水中了。
手脚划动几下,头从水中探起,方才被点燃的小船已经直直的冲上了荷兰人的军舰,船体相撞,发出一阵咚咚的闷响,正是船头的铁钉钉死了荷兰夹板船!
烈火很快便沿着船舷蔓延到了整个船身,荷兰人的战舰在十余条火船的围攻之下,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堆,船上发出一阵阵绝望的哀嚎和嘶鸣之声。
“干得不错!”
郭熺在水中悠闲的划动着海水,观察了一下荷兰人的战船被火船点燃时的情景,口中不知道是在赞美自己还是夸奖别人。
一旁划过一条郑军的小船,船上的陈鹏笑嘻嘻的看着水里的郭游击,“郭熺,你说你是愿意在水里多泡会呢,还是愿意上来?”
“陈鹏,少扯淡,老子正游水游得舒坦呢!”
“那好!你慢慢的游,大帅发话了,命我等趁乱攻击,务必要夺获几条荷兰人的夹板船,要是能够活捉他的什么大头目,比如说什么出海王呷咇嘽吧、总督普特曼斯之类,那可是天大的功劳!”
“哎!哎!陈大哥,快把兄弟拉上去啊!兄弟还得和你一道去捉那个什么出海王,什么总督呢!”
但是,盯着这桩大功劳的不止陈鹏和郭熺两个人,郑芝龙麾下的把总许泽、杨耿、陈盛宇、效用把总许鼐、守备王巳观、林显忠、乌尾把总朱家宾、哨官陈化、林升、苏成、王豸、吴玉、谢旭、陈国、吴良、以及郑芝虎手下的哨官欧琏及向义乡民蔡亮等人,纷纷驾驶着小船直扑已经乱了阵脚的荷兰人舰队!
在大青头战舰上的炮火支援下,小船以火铳向在烟雾火焰中挣扎的几条荷兰人夹板船发起攻击。放下小船,用水兵向对方战船发射火铳,击杀对方水手和军官,这本来是荷兰人的得意战术,今天却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小船上的火铳手们,在船舷两侧平神静气的瞄准着一条条夹板船上晃动的身影,待那身影稍稍清晰些便立刻扣动扳机,随着火绳在药池上拼力一触,一发发弹丸便在火药的推动之下飞向了对面的船舷。
在密集炮弹和火铳袭击下,甲板上已经没有人敢于探出身形去操作船只,很多人丢下了手中的刀剑火铳,跪倒在甲板上,双手紧握,祈求圣母玛利亚能够降下神迹,让她的子民能够逃出这片火海,逃出生天。
“芝豹,等这一战打完,你陪我走一趟南中,我要去当面拜谢一下李守汉,要不是他卖给我们的火药、大佛郎机,今日之战,兄弟们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这海面上怕不都是兄弟们的尸首啊!”
在自己的座舰大青上,郑芝龙已经是胜券在握,他现在要做到的,就是如何扩大战果,如何防止左翼的南路副总高应岳部,右翼的泉南游击张永产部,担任游兵的彭湖游击王尚忠部、巡抚大人的亲信原任副总兵刘应宠、原任参将邓枢的中军,这群大混战那时打酱油的家伙此时扑上来抢功劳!
海上战事的进展就如同翻山一样,爬过来了山顶,向山下冲击便是势不可挡了。一道道的战报通过旗号、和报捷的水手被不断地送达郑芝龙面前。
“郭熺、胡美、林察、陈秀、陈经武、方玑、袁德各船联络互进,攻焚红毛夹板船二只!”
“把总郑然率先冲击红毛夷人旗舰密德堡号。中弹身死!”
“哨官张梧、千总郑彩、捕盗黄胜跳帮成功,斩杀红毛夷人甚多,夺获夹板船一只!”
看着自己的部下们如同海上虎鲨一般疯狂撕咬着荷兰舰队的身躯,将一条条被烈火包围的夹板船从舰队中分割出来,用小船上的小佛郎机和手中的火铳仰面轰杀船舷上的兵士水手,之后便抛出一根根绳索,蜂拥而上,登上夹板船同船上的荷兰人展开肉搏战,火光中,一个个矫健强悍的身形往来搏杀。而那些红毛夷人们也自知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纷纷咬紧牙关与登船的郑军士兵做殊死拼杀。在甲板上,在船舷上,在帆索上,在桅杆上。双方使用着刀剑短矛火铳格斗射击刺杀。一个个身躯不时发出惨叫声倒地不起。或是落入水中,转眼被海水吞噬,只留下海面上的一团血花。
两艘小船扬帆在海面上乘风破浪而来。船上的水手们和军官们手中高举着铜皮大喇叭,在海风和浪涛喊杀声中高声传达着郑芝龙的新命令。
“大帅有令!郭熺、胡美、林察、陈秀、陈经武、方玑、袁德,焚毁红毛夷夹板船两艘,各赏银五百两!哨官张梧、千总郑彩、捕盗黄胜,夺获夹板船一艘,各赏银一千两!”
海面上顿时如同开了锅一般,郑军的士兵听得如此的赏格,更是拼死的向前,眼前的敌人已经都被标定了价格,点燃一条夹板船,十六个人分二百两银子,杀死一个荷兰人,赏五十两银子,烧毁一条夹板船,赏五百两银子,缴获一条夹板船,一千两!
“芝豹,你带人过去,告诉左翼右翼游兵中军的高应岳部、张永产、王尚忠、刘应宠、邓枢,跟他们说,荷兰红毛逆夷正在拼死突围,我军力有不逮,请他们火速来援!”
沉吟了一会,芝龙对自己的弟弟下了这样的命令。
“大哥,这,荷兰人这就快完蛋了啊!让他们来,这不是分功劳给他们吗?!”
郑芝龙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群家伙,见我等与红毛夷人拼命,巴不得躲得远远的,等我们死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们再上来捡现成的功劳。你看水浒传里,宋江南征北战的时候,官军可曾援助过他?都是在后面捡现成的。”
“对对!如今我们说荷兰人正在拼死突围,正是困兽犹斗、归师莫遏的时候,以他们那些破船和喝兵血喝到丧心病狂的军士,哪里敢来趟这趟浑水?!”
一个个请求支援的信使驾驶着快船,拿着郑芝龙的求援信,往料罗湾外海方向的其余四路明军水师停泊的方向而去。但是,得到的答复都是,“请郑大人放心,我们收拾完这里的刘香、刘九、萨倭渠魁李大舍之后,马上就去支援,请郑大人务必顶住!”
然后海面上便悄无声息了。
“哼!就知道你们会如此!”
听完了往四处军马处“求援”的信使回禀,又听他们讲了刘香船队扬帆西去,这几路人马并未发一炮有一船拦截,只是收了些买路钱便让开航路任凭刘香等人逃走之后,郑芝龙脸色变得越发的难看起来。
“这群家伙,不但临阵怯战,畏敌如虎,而且居然还贪图刘香的贿赂,有意和贼!”
和贼,是明末军队中的一大特点,军队见到与自己力量相差无几的贼寇时,便有意放开一道口子,让他们逃走。当然,作为回报,该股贼寇会留下一些财物作为买路钱。这在当时被称为和贼,或者是打和仗。
海面上突然爆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欢呼和狂啸声,中间夹杂着阵阵对空鸣放火铳的声音。
在郑芝龙座舰大青周边往来巡哨的郑芝彪跳上船来,面带喜色,“大哥!我们赢定了!”
“混账!这里是军中,没有大哥!以军礼回报!”
被兄长严词呵斥的郑芝彪,急忙跪倒行礼,“启禀将军,我军前敌报捷!”
“讲!”
“参将陈鹏、游击郭熺、哨官胡美、陈麟等人奋勇杀敌,身先士卒,登上红毛夷人夹板船,生擒伪出海夷王呷咇嘽吧!”
“大哥!十一艘荷兰人的舰船,如今只有五艘了!是不是让兄弟们加把劲,一鼓作气全都干掉他们?!”郑芝豹在一旁也是面色狂喜。
所谓的出海王,便是东印度公司的舰队司令,作为这次军事行动的舰队指挥官,但是职务似乎应该在普特曼斯之下。
“芝豹!你马上写一道呈文给巡抚大人!”
芝龙略微思量了一下,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报捷吗?!我军全歼红毛逆夷于料罗湾?”郑芝豹揣测着大哥的想法。
“不!呈文这样写,将咱们之前的战功都说清了,特别是擒获逆夷伪出海夷王呷咇嘽吧更是要大书特书一番。”
“然后呢?”
“然后?说因海上风向突变,我军火船被逆风吹回,反风吹火,导致我军船队损失颇为惨重。我的座舰帅旗、风帆亦被烈焰卷起,舟师见状,队形稍呈混乱,有附逆之人趁势作乱,谣成郑某已死。”
“大哥,这个,不太吉利吧?”芝豹有些迟疑了。
“让你如何写你就如何写!”
芝龙白了芝豹一眼,继续口述着呈文的大概内容。
“逆夷趁势借助恶风之力,冒烟突火,狼奔豸突,已奔外洋海面而去,我军正在追击之中,定当灭此而朝食!”
“芝彪,去找你虎哥,告诉他,打开一个口子,让红毛夷人能够冲出去,记住,戏不能做得太假!”(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八十章 南澳岛
闽粤之交的南澳岛,从澄海的莱芜渡口到南澳岛的长山尾渡口平底亩船需要摇晃50分钟。这是个让人感觉轻松愉悦的小岛,平静,安详,仿佛一个世外桃花源。
但是,这只是它的外表。事实上,在历朝历代的史记记载中,关于这个小岛的的记录都不是平静柔和,而是桀骜不驯。不是田园牧歌,而是刀光血火。是“海贼”的同义词,是不时惊扰闽粤地方官员乃至朝廷的一个噩梦,特别是在隆庆开海后,这里海盗活动的频繁程度与规模,称得起是“中国之最”,成为了东南沿海治安的一处“毒瘤”。
究其原因,还是这里的地理环境所致。这里距离大陆的距离不远也不近,既足以和官府保持“安全距离”,又方便随时到大陆上“侵犯”一下;南澳岛上的居民在洪武年间被强行迁徙,留下大片田地可供耕作;岛上山势险峻,利于筑城修寨,有险可据。最重要的是,这里地处国际贸易的航道要冲,距离太平洋主航线不过几海里。因此,这里从南宋时期起,便成为了海盗渊蔽之处。到了明朝后期,南澳一带的海盗势力已大到了动不动就“战舰数百,聚众万余”,横行海上,向过往船只征税,俨然一海上王国。嗯,怎么听着和猪脚的做法有点像?
吴平、林国显、许栋、许朝光、林凤、林道乾、曾一本是这一期间活跃在南澳岛的众多海盗首领,都是把南澳“先后据为窟宅”或活跃在附近海域。他们彼此之间有错综复杂的关系,比如,林凤是林国显的族孙,吴平是林国显的侄婿,林道乾的船队里有林凤的船只,曾一本承接了吴平的部众……
而眼下,这里更是成为了刘香的目的地。
原因没有别的,除了上述原因之外,这里还具备着适合海盗正常需要的一切条件和群众基础。
虽然因为海禁的原因,不能明目张胆的下海,但是“赔本买卖没人做,杀头买卖抢着做”,在巨大利益的诱惑面前,没有几个人能够扛得住。沿海许多豪门、官员、官员亲属都与海盗有着关系;明里暗里通过南澳岛与刘香和招安前的郑芝龙等人交易。而对于那些依靠海上贸易谋生的升斗小民来说,不能“通番”则无疑于对生计有着巨大的杀伤力,于是就常常参与和海盗的私通接济活动,以“一叶之艇,送一瓜,运一罇,率得厚利”,有的干脆加入“组织”,把海盗当成职业。在这种情况下,海盗就具备了“民众基础”,官兵来围剿海盗时,沿海民众的反应则是“每见官兵动静,则星火徒报,官府密令哨探,则推避不从”。
在这里,刘香团伙可以得到人员、物资、装备的补充,修补破损的船只,缓一口气,以便于迎击郑芝龙的再次攻击。
看着南澳岛出现在远处的海天相接处,刘香在船头不由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到了这里,便是到了一个安全的避风港了。地处闽粤两省交界处,就算是郑芝龙有着天大的胆子,越界作战,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而且,刘香团伙同广东省的各级官吏们也是有着明里暗里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虽然从万历三年(1575年)开始,这里就设立了副总兵衙门,有一位副将大人,率领水师三千在此驻防,但是,在孔方兄的帮助下,这里依旧是海盗的天堂。
“传话下去,告诉各位船主和兄弟们,到了南澳,就有了足够的就和肉,还有漂亮的妹子在岛上等着兄弟们!但是,记住了!兔子不吃窝边草,不许犯花案!只许去pia!不准奸yin!”
没办法,这南澳岛上的居民同海上各个团伙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密切、也太复杂了,说不好哪个妹子就是某位船主的远房亲戚,光棍劈竹不伤笋,为了不得罪同在海上谋生的伙伴,纪律也是要强调一下的。
何况,岛上还有一座南澳副总兵府,虽然说都是往日里用银子打点好了的,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大家面子上须不好看。
“明白!”
“明白!”
“嗨!岛上的暗门子、半掩门那么多,俺们何必要费那个劲去用强的?!”
一群人发出粗野狂暴的笑声,望着不远处的南澳岛越来越近。看着远处正在撒网捕鱼的小型红头船慌慌张张的收起渔网,掉头往岛的方向狂奔而去,几个海盗头子更是嘲笑起来。
“咱们是到你们的岛上补充鲜菜淡水,修理船只。顺便让兄弟们睡上几个好觉。又不是不给钱的陆地上土匪,你们慌个啥?!”
在笑声中,一条快船从后面疾驰而来报信。
“启禀船主!后面殿后的十七舍人刘九打来旗号,荷兰人的船队也败退下来了!后面似乎还有郑家的追击队伍,十七舍人询问,该如何处置?!”
听到这个紧急军情,几个头领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个郑一官,当真是拼命啊!他一家就把荷兰人给打败了?!”
“现在荷兰人还有几条船?”
“启禀船主,各位老大,荷兰人的九条船,只剩下了五条,另外还都是受了不小的创伤,兄弟们从远处看,很多的帆都只有一半了!”
“距离我们还要多远?”
“大约有两个时辰的水路吧?!但是,兄弟们说,眼下荷兰人的炮船伤痕累累,跑得慢。怕是得三个时辰到四个时辰才能撵上我们!”
“打旗号!告诉各船,扯起满帆!加速前进!有桨的都给我用上!”
“船主,咱们是要快些跑吗?”
“不!咱们是要快些跑到南澳岛,到了那里,四个时辰,各船补充粮食蔬菜鲜肉水果清水,足够了!等到荷兰人到了,咱们就顺风扬帆走他娘的!让郑芝龙那个叛贼去和荷兰人拼命!咱们只管到广东海面去寻个岛屿休息,睡觉!”
大小将近六十艘海盗船扯起了满帆,从船舷两侧伸出了长桨,奋力的向着南澳岛的方向赶来。
眼看已经可以清楚的分辨出岛上的房舍轮廓,看得清房顶的颜色,忽然,随着最后一支打鱼小船绕过南澳岛进入了港口,一抹白色帆影从岛的背后隐现出来。
紧接着,一片,两片,三片、五片,十片,白色的帆影如同海上台风来临是卷起的云朵一样,迅速的卷起升腾。随着帆影的出现,一条条炮船出现在青澳湾海面上!
“妈的!是谁的船?!”眼下刘香的状态,颇有点龙困浅滩遭虾戏的心情,好不容易从官军和郑芝龙的围攻下逃出来,却又在这里被人拦住去路,当真是老虎不发威,你们便当老子是只病猫不成?
“看看旗号!是不是南澳副总兵衙门的那些破船?!”
要是那些南澳副总兵府的破船,刘香不介意将他们统统的送下大海,去洗洗澡清醒一下。
“没有发现大明水师的旗号!”
在桅杆顶上的瞭望台上飘下了这样的声音。
“船主!船的形状也不是大明的福船!倒是有点像佛郎机人的船!”
一个头领指着远处隐约可以分辨出轮廓的炮船,声音都有些变形了。
不是大明水师,船只又是有些西洋人的风格,在这一带的水面上,便没有人有如此庞大的舰队了。难道说是荷兰人的援军从巴达维亚赶来了?!
人遇到这种情况时,凡是都愿意往好的方面去想。特别是在穷途末路前途不可预测的状况下,更是愿意相信这是荷兰人的援军。
眼见得与对面从南澳岛驶出的舰队越来越近,从船只的形状和船舷两侧黑洞洞的炮窗口可以看得出来,这只舰队的设计风格和建造技术上有着浓厚的欧洲风格。
不由得刘香心中一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这定是荷兰人的援军,即便不是,也是英吉利人,或者是佛郎机人过来探风色的舰队。是谁且不去管它,老子还是先去南澳岛补给休息是正事!”
双方的船队距离不过数里了,刘香挥手命人上前搭话,试图了解一下这支船队的来历和目的。
一条快船正要从船队中飞驰而出,对面正在调整队形的船队做出了一个令人有些不解的动作。
一面面旗帜在桅杆上升起!
“大明南中军马总统官!李!”
随着这旗帜的,还有别的几面旗帜,在前桅杆上迎风飘扬的,是南中军水师的旗帜,铁血十八星旗。在主桅杆上飘扬的是主帅的帅旗,赫然一个斗大的李字,在刘香眼前灼灼放光,烧得他眼睛生疼。
“我一刀斩你个桃花开!你个李守汉,我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我也不曾劫掠过你的地盘,为何如此对我?!我是把你的儿子扔到井里了,还是抢了你的姨太太?!你这样的对我?!”
刘香心里满是怨念。
但是,怨恨,抱怨,有用吗?南中军水师练习舰队的几艘付波级战舰的炮窗已经打开,一门门的火炮如同蛟龙的獠牙一般,闪着渗人的光芒。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牙崩半个说不字,尔来观看,大炮是一炮一个,关轰不管埋!”
在常胜号的船头上,稳坐在虎皮椅子上的守汉,故意怪声怪调的念着从评书里听来的打劫时专用绿林山歌,逗得坐在一旁的小华梅嘎嘎的笑声不止。
从香港到出发,一昼夜的航程便到了这座距离香港岛和料罗湾都不算远的南澳岛,南中军水师便立刻上岛控制了这座坐落在闽、粤两省交界海面,距广东汕头仅11.8海里,东距台湾高雄160海里,北距厦门97海里,西南距香港180海里的海岛,将岛上的驻军尽数缴械看管,禁止一切人员出入。
凡是家中有男人在海上谋生的,一律发给布一匹作为安抚,“回头告诉你们的兄弟子侄,不要跟着刘香瞎跑,跟着我家将军才是正路!”
刘香在船上看到的那些撒网捕鱼的人,俱都是南中军水师改扮,为的就是观察海面上的动向,也好为舰队的出击打好基础。
休息了一天一夜的南中军水师,就在南澳岛水域守株待兔,等来了刘香的船队,后面还有被郑芝龙兄弟追赶下来的荷兰人的残兵败将。
“我再重复一遍主公的军令!此战以俘获为主,第一不准使用霰弹,第二不准使用火箭,第三,落水之后尽量生俘!都听清楚了吗?!”出港前,练习舰队的统领楚天雷黑着脸朝着几个舰长训斥了一番。
虽然不明白为啥不让用海战利器火箭,也不让用霰弹,但是舰长们还是很委屈的点头表示清楚了。
“在庞大的中国国家舰队攻击下,我们不得不承认,公司此次的作战目的和任务,完全的失败了。我们面对着至少150艘戎克船,其中约有50艘特别大的战船,这些战船上配备有性能良好的火炮,而且射击速度非常快,我相信对面拥有一支经过极其严格训练的炮兵队伍!在这些炮火的掩护下士兵们的士气旺盛,跃跃yu试,在这种时刻,他们向我们靠过来,快艇slterdijk号、快艇b肉kerhaven号被中国人的船只钩住,这些船只立刻不顾自己和其他人的生命,迅速点火燃烧起来。我们的船只一旦被被戎克船钩住,中国人就会疯狂的跳进船来,同我们在狭窄的甲板上进行肉搏战。有两次我必须亲自上阵参与这种残酷的战斗,因为你不知道何时会有一件什么兵器或者是火铳的弹丸从某个奇特的角度袭击你。在这种情况下,只有进行残酷的战斗,才能将中国人击退,但是,西卡佩号最后还是被跳进来的人数众多的中国人所击破,而被他们夺去了。我们的舰队司令也被俘虏了。我只能率领breda号、bleyswijk号、zeeburh号、wie日ngen号与sal号费尽力气摆脱非常多的火船,向外海逃去,去追赶我们的盟友刘香舰队。并且同他一道返回巴达维亚进行休整。受到这场战败影响,我想公司的海上力量已经衰弱到本年度在中国沿海不能再有任何作为了。”
普特斯曼几乎是满眼噙着泪水写完了今天的航海日记,对于料罗湾的惨败,他必须要向东印度公司的董事会作出一个交代,提供一个合乎逻辑的解释。否则面对他的将是极其残酷的结局。
从巴达维亚出发时的十一艘舰船啊!如今只剩下了五条,都是伤痕累累。还有雇佣刘香集团的那些金币,武装他们的大炮和火药,都是公司财政中支出的款项,如今就这样的付之东流了,这如何不令普特曼斯心头一阵抽搐?
几声很有节奏的敲门声,船上的舰长和普特斯曼的副官随之出现在了门口。
一场血战下来,船长漂亮的制服被撕扯的一条一缕的,雪白的衬衣上血迹洇红了前襟,同船长相比,普特斯曼的副官情况更为严重,头上被一发铅弹的弹丸划过,还算是万幸,那枚铅弹没有兴趣进行对他的头颅进行深入了解,手臂上被一个垂死的倭人士兵砍了一刀,几乎砍到了骨头上。眼下他只能用从棉衬衫上撕下来的一根布条吊着胳膊。
“总督大人,我们已经追上了刘香的船队,是否要求他们等我们一下,共同编队前进?”
舰长还是比较专业的,他知道此时不是追究刘香临阵丢弃盟友逃之夭夭的时候。
“但是其余几条船上的士兵和军官都打来旗语,要求对于这些海上的懦夫,临阵脱逃的败类,胆小鬼进行必要的惩罚!否则,他们就不知道荷兰人的厉害!”
副官的意见代表了残存的舰队士兵和军官的意见。如果不是刘香率领自己的船队丢下荷兰人先行逃跑,郑芝龙也不会集中全部的炮火和火船来攻击荷兰人的十一条船,这才是今天惨败的最重要原因。
“也许用刘老香来做替罪羊是个好办法。”普特斯曼的脑海里闪现了这个念头。
“不可以!我们的后面还有尼古拉一官的追兵,这个时候,怎么可以同刘老香的部队作战?要是打,也要等到我们的部队与尼古拉的部队脱离接触以后,到了安全地带,才可以想办法来对刘老香的行为进行惩处!”
“我们现在到了什么位置?”
普特斯曼不愿意再进行这种无谓的争吵,他眼下关心的是如何才能够尽快摆脱后面的追兵。他知道,再往前走一段水陆,便是广东的海面,郑一官的水师便不好在这里对他进行追击。
“前面是中国人说的所谓的南澳岛,现在在我们的右侧是他们说的龙屿、虎屿、狮屿、象屿四个岛屿。”
透过船舱的窗户向右侧望去,几个小小的岛屿在远处如同一个个黑色的珍珠一般镶嵌在水面上,已经到了福建海域的边界上了!
普特曼斯顿时听到了天主的赞美诗。
但是,一声凄厉的叫声,从桅杆顶上传来!
“敌袭!”
一支船队从南侧的兄弟屿方向快速向荷兰舰队的侧后方袭来!
为首的一支战舰舰首上赫然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黄金白银制成的三头虎标志。
正是南中军水师左翼统领张小虎率领的双桅横帆船舰队,内中还包括四艘火箭船!
对刘香和普特曼斯的包围已经完成!(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八十一章 南澳岛之战
“奉剿红夷报捷疏福建巡抚邹维琏谨题,为微臣督师海上,大破红夷,谨报大捷,敬献俘囚,以彰奉行天讨事。”
在海澄督师的福建巡抚邹维琏,接到了从前线不断送来的各项战报,特别是郑芝龙派人送来的关于焚毁、缴获荷兰人夹板船的战斗经过,更是让他大为兴奋,“此战之后,福建沿海寇氛为之一空矣!”
“荷兰人一败,则刘香、萨摩渠魁李大舍者皆为跳梁小丑,不足为患。”他的一名亲信在一旁凑趣。
“马上!马上给朝廷写报捷文书,将这里的情形务必上报天子周知,以解君父之忧!”
“芝龙慷慨男子,幡然悔悟,誓天剿夷,破家赏士。其持久之未发,实图谋於万全。虽借力於诸将,已拚死於前冲。劳苦功高,心迹已白。今既能为补过之孟明,臣当如王猛之待邓羌,请加显擢,以酬奇绩。其部将陈鹏、郭熺、胡美、陈麟同擒伪出海王呷咇嘽吧,勇冠三军,叙当破格。余弁有功者,皆应均赏。至於各路诸将,兵单饷薄,皆以偏师赴臣调,合围环攻,多树夷敌,始壮郑部之声势,成其全胜之大捷,其拚死犄角之力,又可没乎哉。”
在题奏中邹巡抚先是很有节**的为郑芝龙报功,将他的所作所为一一上报,部下的奋勇,主将的破家为国,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达。。
“天启初年筑城彭湖,人曰彼时用兵两载,费饷十八万,仅能焚夷夹版一只,虽堕彭城徙台湾,而其出没闽地尚如故,则其强横可知。”
在看似介绍荷兰人的情形,追溯以往的战斗过程,邹巡抚不动声色的为自己请了一番功劳。看看!天启年代打了两年,耗费军饷十八万,论战果,仅仅焚毁了一艘夹板船,夺回来澎湖,此战,我的战果可是焚毁、俘获荷兰人舰只六条!而且是一战而定!
“大人!大人!”邹大人的如椽大笔正在妙笔生花之间,门外的中军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郑将军派遣其弟郑芝豹,前来报捷!押送刘香、李国助(即李大舍,乃是李旦之子。)、刘九等人首级至此。并缴获之贼物并请大人点验!”
客客气气的同芝豹这位有着读书人功名在身的报捷使者见面,互相行礼已毕,又命人献上茶来,巡抚大人这才开始询问前方战事检验芝豹押送来的首级等物。
“家兄率领舟师穷追不舍,追至南澳岛洋面,将溃退之荷兰舟师并刘香所部一并追上。得友军之助力,迎头痛剿,刘香所部溃散!我军便将其一鼓成擒!”
听到芝豹如此介绍前敌战情,邹巡抚不由得有些遗憾,泼天也似的一场功劳,少不得要分润些给两广了!但就凭南澳岛这群窝囊废,居然能够拦住溃逃的荷兰人同刘香等人,也算是走了**运了!
“两广部院之助以乌尾粤船,迎头拦截,乃以克敬全功。”邹巡抚很不情愿的在题本上为两广方面的同僚添上了一笔。
但是,事实是如此吗?
在东起兄弟屿,西到南澳岛的宽阔水面上,战斗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刘香父子和李国助的船队,同南中军水师相比,船只的差距自不必说,一方是以中国式的福船、鸟船为主,船上的火炮数量少不说,而且因为船只结构和龙骨的关系,火炮大多架设在船头,没有炮甲板。而南中军水师,至少每条船有二十门火炮,一次弹丸齐射最大质量在数百斤上下不等。
从船员体力来比较,荷兰人一方,从天没有亮就同郑芝龙水师开始了战斗,体力消耗巨大不说,而且大多数船员除了偶尔喝点水润润唇之外,基本上是粒米未进,好不容易从料罗湾逃了出来,百余里水路一路狂奔向西,可谓疲惫至极。而守汉部下的水师,则是吃饱喝足养精蓄锐在南澳岛等候多时了。
“列阵!”
守汉懒洋洋的摆了摆手,作为舰队指挥官的楚天雷示意身边的旗手和司号。
随着桅杆顶上旗帜的挥动,几声尖锐的号声,在南澳岛拦截刘香船队的练习舰队迅速的将十五条舰船列成了青龙阵,也就是所谓的“t”字形阵。
调整阵型,列阵,都是毫无声息的在刘香等人面前进行,将主力舰只摆在了横向阵型上,炮窗的炮口依次打开。
看着眼前横亘在逃生通道与南澳岛之间的十几条大船,刘香突然有一种两股战战的感觉,被一阵阵的海风吹拂的颇有便意。
自家事情自己知道。刘香的船队虽然眼下依旧有五六十条船,大小火炮数百门,水兵水手几千人,但是,所采用的战术依旧是跳帮肉搏决胜,只能算是乘船的陆营。而对面的舰船,几乎和荷兰人的船只如出一辙,甚至更高一筹!流线型船体,大规模全帆装,舷侧三层直通式炮甲板,装备镗造炮的新式海军。
更何况,南中军水师的每一条船上,还有着一件被小华梅称为阿爹的杀手锏的器材。伽利略、笛卡尔等人研制出来的初级版炮队镜!
由两个单目镜筒组成的双筒潜望镜、方向测角机构、高低测角机构和三脚架组成的炮队镜。用黄铜和九转钢作为主要材料制成,黄铜成为了制造镜筒的主要材料,九转钢则是用于制造支架和平台,用于支撑和固定镜体其他部件。
八倍的放大倍率令炮兵的观测手们通过双筒潜望镜可以清晰的用它观察战场、搜索目标、侦察地形,观察射击效果和测定炸点偏差量,也可用于测定炮阵地、观察所的坐标。
两个镜筒可以绕铰链轴转动,在0°~180°范围内任意张开,以便在隐蔽条件下工作时增强体视感或增加潜望高度。方向测角范围为全圆周。高低测角范围一般为-300~+1000密位,测角精度一般均为1密位。
这是三位数学家、科学家到了南中之后,同南中的技术人员结合,为守汉搞出来的第一件技术成果,便拿到了料罗湾来试用,不知道刘香何德何能,竟然有如此的造化!
“二丫你要记住,陆军或可以依靠个人勇猛得逞于一时,然而海军,则必须是新技术和文化知识密集使用,严格强调纪律的军种。”
让宝贝女儿通过炮队镜的镜筒仔细的观察着对面的刘香船队,守汉还不忘及时为女儿灌输着概念。
“主公,炮长请示,各炮已经装填瞄准完毕,是否可以开炮!?”
“开始吧!“
守汉挥挥手,仿佛在驱赶着那不存在的苍蝇一般。
“瞄准、放!”船舱内已经脱剥的赤条条的炮手们在炮长口令下手脚麻利的完成各个动作,每个人的动作都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自然,流畅,而且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在严格的近乎残酷的训练下,人们已经习惯了这种作战方式。习惯了被各种条令条例限定成为流水线上的某个环节,他们不需要任**气,他们也不需要任何机智,只需要按照规定要求和长官的命令,做好战争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将长官的命令和意志无条件的贯彻下去,那么,庞大、精确、高效率的战争机器就会自动把挡在面前的敌人轰成渣,炮手们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去领取自己的赏赐。
按照南中军水师总结出来的战斗经验,在不超过四百步的情况下进行炮火集中射击,命中率应该在一成左右。
而守汉此次的作战目的是为了彻底摧毁刘香集团,尽可能的俘虏他的成员,而不是杀伤,所以,火炮的抵近射击纪律便更是严格。
“三百步打这些福船、鸟船,比打靶还要简单!“
一个炮手挥动着手中的火绳将引火孔内的鹅毛信管点燃。
所有的炮弹不管是几十斤重的克龙炮,还是十二磅炮、八磅炮,密集的炮弹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刘香船队中所有船只的吃水线!
当信管内引火药被点燃的一刹那,迅速的将丝绸这种生物蛋白制成的药包内满满的发射药引燃,炮弹在炮膛中被热情澎湃的发射火药气体推动前进,震天动地的巨响之后炮口火光一闪,腾出一片白烟,巨大的后坐力推动着炮身向后迅速移动,将炮架上的弹簧压缩到了极致,令弹簧发出一阵阵痛苦不堪的吱吱声,而圆球型的炮弹就在这一系列的声响、烟雾、动作中兴高采烈的飞向了对面的那些木船,炙热的弹丸以超过了音速每秒三百四十米的速度,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道隐约可以看到的弹道痕迹。
随着半空中一阵刺耳的呼啸声,几乎所有的炮弹都一头撞上不远处的福船和鸟船。
热情的炮弹将船板打出了木盆大小的破洞,被击碎的船板碎片成为了炮弹的非预制破片,这些武器界的自干五们,在船舱内四下飞射,把周围不幸的士兵扎的血流成河。炮弹去势不衰,在船舱内肆无忌惮的碰撞、弹跳,船舱内,人体的残肢碎骨,各种器官的零碎部分,和无数不久前还很是精美值钱的东西混合在了一起,让人感叹生命和财富的混合竟然是如此的诡异美丽。
排列成青龙阵的南中军水师,以常胜号为龙头,一个漂亮左侧突击,将刘香的船队分割成了两半,仿佛是一把大扫帚,所过之处,那些福船被打散,船上的水手士兵毫无例外的成为了水面的漂浮物,区别在于,有的有生命,有的变成了浮尸。
而横向排列的战舰,则是毫不犹豫的向着船队的纵深冲去,不断地将火炮炮弹密集发射,将一艘又一艘的福船变成碎木板。
“停!停!“
在常胜号的船头,小华梅在甲板上不停的挥动着小胳膊向附近的人们用嘹亮的童音呐喊着,让来来往往的人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大小姐想要做什么,这么混乱的战场,让停下来做哪个?
“阿爹!不是你说的要多俘获吗?!这些船和人,都被炮弹打坏了,打死了,还怎么用?!就算是不如常胜号跑得快,拿来往返各地运送货物和运人也是可以的啊!“
充分利用自己技术上、训练上的优势,南中军水师已经呈一边倒的态势。不但战舰顺风时航速奇快,即使是逆风或者侧风、抢风时,船速也是刘香船队中那些福船的一倍以上,且又**控转向灵活,不用担心被合围、被追上或者跳帮,于是便采取匀速滑行通过的方法,通过时炮击一次,便可用炮弹凿沉一艘大福船,接下来用另一舷通过另一艘再齐射一次,则又击沉一艘。
如同一个漂亮的梨园子弟在戏台上做出一个个优美的身段一般,令人炫目,而在舰队的侧后则是密密麻麻的水上漂浮物和人头在海面上游动,十几条大福船在缓缓的下沉。
面对着冲过来的南中军水师,刘香和刚刚跳到他的座船上的李国助,几乎惊得连下巴都快掉到了脚面上,水战向来都是炮火对轰之后,水兵们跳上对方的甲板互相砍杀,没想到单单依靠炮火,对方就能将自己置于死地!
“传令下去!猎风舰放下小船,捕捉俘虏,各舰降低火力密度,老子要人也要船!”
随着信号兵手中旗帜的阵阵挥动,在横向阵型呈直角排列的那八艘猎风舰,纷纷将小艇放下,在海面上开始扑捉俘虏。
“我家将军有好生之德!!对面的船听着!只要抛锚落帆弃械跪地者,一律免死!”
随着小艇在海面上往来游弋,南中军玄武营的兵士将那些在海水中挣扎求生的刘香船队成员一个个如同抓落汤鸡一般打捞出来。这个动作,让刘香的部下们顿时求生**压过了抵抗的想法。和刘香、郑芝龙等人一贯的作风不同,这两拨儿人都是海商出身,说好的是海商,说的难听些就是海盗。往来贸易都是以武力为后盾,要么是跳帮劫货不伤人(除非对方反抗),要么就是钱和货都要,就是人不要!一旦动手,那就势必是鲜血融入海水,尸体在水面上成为鲨鱼的美食。谁也没有长着一副菩萨心肠去打捞已经落水的对方士兵,(哦!忘了,似乎郑芝龙等人都是天主教徒,和菩萨不是一路的。)所以,这样的举动,比起南中军的大炮来威力毫不逊色。
一时间,海面上的福船纷纷抛锚落帆,水手们在甲板上跪满了。
“主公,后哨兄弟发来战报,他们至少已经俘获了一千余人,请示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用船运到南澳岛上,交给那里的兄弟们看管,告诉他们,海上至少还有两千人在水里,继续给我抓!”
小艇上的俘虏被塞得如同沙丁鱼罐头一般,送到了猎风舰上,再由猎风舰向南澳岛转运。到了岛上,便有很多岛上居民来寻觅自家的兄**侄丈夫,一时间,码头上哭声震天,乱作一团。
“主公,要不要派人弹压一下?总是这么哭号,不是个事啊!”
“不必了!这种哭法,不过是见到亲人无恙之后的喜极而泣,大可不必理会他。而且,再强悍的人见到家人也会考虑一下家人的生死安危,不会再有作乱之心。”
这哭声在海面上逐渐稀疏的炮声中越发的飘得远,残存的小船上,水手们也听得清清楚楚。
“干伊娘!老子在岛上相好的那个妹子,上次托人捎话,已经有了娃娃在肚子里,要老子央人去提亲!要不然就很难看了!”
“我的爹娘都在岛上,等着我这个月的军饷呢!现在倒好,怕是我都要变成龙王爷的贡品了!”
这种哭声和呼夫唤儿的喊声,在刘香部下看来,不亚于大炮的密集轰击。
但是,紧接着在海面上的喊声,更是杀伤力巨大!
“将军有令!凡刘香部下中,有能擒获刘香、刘九、李大舍,所谓十三舍头目来献者,一律免死且赏银元一百以上!”
在这喊声中,刘香很是恐惧的发现,身边的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了。
旁边的李大舍李国助挥起手里的倭刀刀鞘朝着水手们便是一顿抽打,一边打一边用福建话夹杂着扶桑话破口大骂。
“马鹿!相信他们的话,你们这群蠢猪!”
但是,在刘香坐船的旁边,微微起了一些争斗厮打之声,跟着便是水手将沉重的铁锚抛入水中,有人挥动短刀将帆索砍断,桅杆上的风帆应声而落。
“我们投降!我们抓住了刘九了!请大人们受降!”
船头上,几名水兵正按着兀自奋力挣扎着的刘香义子,被封为十七舍的刘九。
“船主,我们快走!”李国助倒也光棍,不愧是当年海上海盗之王李旦的儿子,手中擎着短火铳,同几名心腹一道威胁着其余的水手们努力驾船试图逃出战场。
“还想走?!”
从炮队镜中,守汉将这条大福船上的情势看得一清二楚,有被俘的刘香部下过来指认,船上的二人,就是刘香和李国助。
“开炮吧!”
一排炮过去,刘香的座船也被凿沉。
“刘船主,李大舍,二位辛苦了。打算吃点什么?在下这里,有馄炖和板刀面!”
在常胜号的船头,守汉和蔼的接见了被绑缚的如同粽子一般的刘香、李国助。
“水战,水战不是你这样的打法!”
憋了许久,刘香突然蹦出了这样一句,倒叫一旁正在酝酿思量该如何开口求饶的李国助吓了一跳。
“我告诉你,海战就应该这么打,以后我还要有更大的船,更狠的炮!不过,你却未必能够见到那一天了!”
刘香船队崩溃之快,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来不及欢庆胜利,留下八艘猎风舰在南澳岛水面打扫战场,继续搜索残敌,主力舰只在常胜号的引领下向战场的东侧,疾驶而去,准备去援助在那里牵制荷兰人、阻截郑芝龙的张小虎。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惹祸精,不但完成了守汉交给他的任务,而且是几乎超额完成。
为此,守汉大发雷霆。(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八十二章 海上华容道?(上)
当张小虎的战舰三头虎号率领七条双桅横帆船出现在兄弟屿海域,将郑芝龙舰队追兵与普特曼斯的残余部队拦腰切断时,他那个极为烧包的黄金虎头标志将逃命的与追杀的双方都吓了一跳。.
“该死的!这群家伙也来找我们的麻烦!”
普特斯曼在密德堡号上暴跳如雷但是却无可奈何。
“蒲你阿母啊!南中军的张小虎!这个贼厮鸟怎么也来了!”
负责追击普特曼斯的前锋陈鹏、郭熺、胡美不由得在船头跺着脚大骂。
都是在海上讨生活的,彼此之间都有所耳闻,而且郑芝龙手下就有昔曰在张家团伙中混饭吃的人,茶余饭后,闲暇之余,也会议论一下张家的故事。
对于这个投奔了南中军,担任水师左翼统领的张小六子,陈鹏等人并不陌生,甚至在海上彼此还打过交道。
但是,今天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他带着七八条快船出现在这里要干什么?!
一个漂亮的大迂回动作,张小虎的船队画了一个半圆弧,将陈鹏等人的追击部队拦在圈外,有四条小船落下了几片帆,船上的水手们**起铜质喇叭筒,将自己的身份和意图说明白。
“对面是郑家的兄弟们吗?我们是南中军水师!特意来收拾荷兰红毛夷的!列位兄弟辛苦了,请在原地休息,看我们来收拾这群红毛夷!”
听到这话,陈郭二人倒也罢了,今天立的功劳已经够多了,原地休息就休息。但是,一旁的胡美却不买张小虎的帐。
“我丢雷个老母!”
他双手合拢朝着背西向东的这四条小船大声叫骂。
“老子们同荷兰人火拼的时候你们在哪?这个时候出来捡便宜了?!休想!”
一路骂,胡美的战船更向前快速移动。
“对面的兄弟听着!让你原地休息就休息!”
见胡美的船带着几条战船不听劝阻,四条小船上的人也变了口气。
“坐下来喝点酒饮杯茶,海上风凉,免得被风吹了!”
“我们认得你们是兄弟,老子们船上的家伙可认不到你们是不是郑家军的兄弟!”
从自己的船上眺望过去,对面南中军的船上,除了几个木架子之外,别无他物,火炮之类的一门也没有看到,只是水兵们身上有火铳佩戴。这一下胡美更是胆气壮了不少。
“冲上去,连这四条船一起干了!”
见胡美的船队有些不怀好意,对面的四条小船上齐声高喊,“郑家军的兄弟们,劝你们一句,还是老实的停下休息!不要逼我们动手!”
海风将这些话传到了郑家军的每一条船上,不由得让陈鹏和郭熺脸上露出一些不屑。
这四条小船,既没有大炮,也没有放火的稻草硫磺硝石等物,船上的人手也是少的可怜。却在这里说这样的大话,真真的令人好笑。
“嗖嗖!”
随着船上的人们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四条船上喷射出八道火箭,在胡美船队的航线前落入水中,爆炸,在海面上生成一道火墙,火焰在水面上瑰丽怪异的跳动着,看上去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胡美的船面对着这样的变化,有些猝不及防,冲在最前面。被火焰的苗头掠过船帆,将巨大的船帆烧出几个破洞。
“落帆!落帆!转舵!后退!”
知道了厉害的胡美口中忙不迭的吆喝着水手们,灭火、退后。
见郑家军的水师停止在了火墙的后面。四条小船上的人们解下了小艇,几个水手摇着小船绕过火墙来到了陈鹏等人等人的战船前。
“我家将军吩咐过,此次北上助战全是为了和郑家军的交情,共同对付荷兰人。命我等见到郑家军的兄弟们务必要客气。方才我们也是碍于军令,怕贵军的兄弟们加入战团被误伤了,才出此下策。几块熟肉,几坛子酒,请列位兄弟在这里先休息一会。”
随之而来的,便是十几箱子罐头和十坛子甘蔗酒被送到了陈鹏的面前。
“多谢南中军的兄弟了!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在这里喝酒吃肉看贵军如何收拾这群红毛夷人!”陈鹏口中说的客气,回过头悄声吩咐一名把总,“快去禀报大帅,告诉他,南中军水师拦住了我们的去路,他们在打荷兰人。为首的是南中军水师的张小虎。”
那把总驾驶着一条快船折返向东,向主帅郑芝龙禀报此间战况按下不提,单说我们这位张家的六少爷。
从战前的敌情通报中他就知道,他那个弑父**的大哥就在荷兰人的舰队之中服务,哦,这个词有点奇怪,张老大自己坐上老大的位置后,能力与野心极其不相符,很快张家的残存势力就被其他的几个海上团伙或是拉拢,或是击溃,或是吞并,最后,张老大只得孤身前往巴达维亚,托庇于荷兰人的庇护。
这次北上,张老大也是奋勇请战,试图在这次的军事行动中,在荷兰人面前获得更多的话语权,谋求更大的好处。
但是,他时运不济,遇到了他这个不死不休的六弟。
三头虎号率领着七条双桅横帆船气势汹汹的在荷兰人的船队侧面猛冲过来,其目的就是在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荷兰人脸上再用板砖拍两下。
“开炮!”
带着狠辣和狰狞,我们的水师左翼统领张小虎大人下达了作战命令。
以三头虎号为首的南中军水师舰队,在强悍的三头虎号率领下,在荷兰人的残余舰队行进航线上硬生生的进行了一个近乎于完美的蛇形机动,插入了荷兰人的舰队航行序列,并且将其分割为三段。
一路强横的行动,三头虎号上的水手们不住的向两侧和前后的荷兰舰队开炮,几乎是两侧船舷的炮火同时向荷兰舰队倾泻着火药和钢铁。
只不过,左舷是从船头到船尾,右舷是从船尾到船头。
双桅横帆船很好的发挥了自己的速度优势,很有默契的将普特斯曼舰队的四条船(**reda号,**leyswijk号,zeeburh号,wie日ngen号)分割包围,以至少两条横帆船对付一条荷兰人的夹板船数量优势来对付荷兰舰队。
在炮声响起前的那一刹那,荷兰人还是有些自信心,认为眼前的这些船只同自己的船相比较,不会有太多的威胁,根据吨位来估计不会有太多的火炮。
这一点他们没有估计错,海上马车夫的眼光很是毒辣。但是,有一点他们没有估计到。安装不了过多的火炮,就只安装几门大口径的火炮,一炮顶别人数炮的那种!
安装在船头的克龙炮在炮手的**作下发出了巨大的一声闷响,声音之大令远在数里之外的陈鹏都吓了一跳。
“妈的!逃得倒快!”
见第一枚炮弹没有击中,炮长不由得喝骂了一句,克龙炮巨大的炮弹在密德堡号的前方落入水中,激起了高达数丈的水柱,将在甲板上紧张的炮手、水手们淋的浑身精湿!
“嗵!嗵嗵!”荷兰人舰队的火炮开始还击,虽然炮火不如之前那么密集,但也是在几条双桅横帆船的前后左右激起了一阵阵的水柱,也有两三枚炮弹落到了船上,将在甲板上活动的人打成两截,巨大的冲击力将甲板上的杂物冲击的到处都是。
“克龙炮换链弹!臼炮准备射击!”
双桅横帆船上主要的火力就是这两种火炮,六十八磅的克龙炮,二百磅的臼炮。四条双桅横帆船一字排开,从侧翼逼近了两条夹板船。
“开炮!”
克龙炮的链弹装填完毕,在炮长的呼喝之下,巨大的链弹在空中飞舞中,仿佛有一个隐身的大力士挥舞着这沉重的流星锤一般。
链弹准确的击中了一条荷兰夹板船的风帆,风帆委顿的落在了甲板上,那链弹的去势未遏,正正的在桅杆上砍出来一道深达数寸的断裂,前桅杆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没有等到荷兰人发出惊恐的呼喊,两枚臼炮的炮弹拍马杀到。
同克龙炮的链弹用来对付风帆不同,巨大口径的臼炮,二百磅重的炮弹更加喜欢虐待船身。
“咚!”
“咚!”
两声沉闷的声响,仿佛那是攻城锤在敲击城堡的城墙,或者是土耳其人的大炮在轰击君士坦丁堡的城墙。炮弹从甲板直直的穿透了三层甲板,落到了底舱之中。
wie日ngen号夹板船的船身在巨大的冲击力作用下发出了阵阵的**,它已经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了。
不远处,三头虎号也在与密德堡号进行着炮火对轰,与密德堡号的困兽犹斗,为了生存而努力拼死一战不同,三头虎号上的炮手们更加的疯狂。
“小子们,好好的打!打沉了这些红毛鬼的夹板船,抓到那个该点天灯的逆子,每人我赏银元五十块!”
三头虎的舰桥上,张小虎近乎疯狂的吼叫着,而舰上的水手们也是连声吼叫,表示一定尽力。
如果论炮兵的个人技术和海上战斗经验,两支舰队可以说是各擅胜场。荷兰人的航海经验和实战经验较南中军丰富,同荷兰舰队相比,南中军水师还是处于近海舰队的阶段。但是,南中军的优势就是在技术上和训练上,每一条舰上都配备了炮队镜,每一层炮甲板上至少有一个经验丰富的炮长。以一百门炮的齐射来抵消一门炮的精确射击!这是张小虎的作战心得。而眼下荷兰人的战舰,每条舰上不过十余门炮。而且连番血战逃出战场,诸多炮手已经是伤的伤死的死,勉强可以**作火炮的也是精力体力意志都下降到了一个极限。
三头虎号的额定装载火炮为三十六门,出海时又加强了八门,两门克龙炮,四门臼炮,两门十二磅炮。四十四门大炮轮番向密德堡号发射弹药,一次齐射,便将密德堡号上左舷的三门火炮打哑巴了,炮弹不但摧毁了火炮,杀伤了炮兵,顺带着将火药桶引爆。三个巨大的窟窿出现在船上,向外冒着滚滚浓烟。
“总督大人!”
副官的脸上还在流着血,一块船板的碎片插在他的脸蛋上,原本清秀英俊的一张脸,如今变得如同厉鬼一般。
“我们殿后的两条船升起了白旗!降下了风帆投降了!”
wie日ngen号在遭到了两轮四条双桅横帆船的臼炮、克龙炮的洗礼后,船体已经出现了大小四个从甲板到底舱的窟窿,烈火夹杂着浓烟从底舱冒出,在二层炮甲板上的炮手们如同老鼠相仿,不住的咳嗽着,从船舱中跑到甲板上,就算是被炮弹打死,也好似被烟呛死!
“图像!我们图像!”
在没有反对意见的简单商讨之后,船上的荷兰人降下了已经所剩无几的风帆,抛下铁锚,跪在甲板上,按照通事教给他们的话挥动着几乎看不出颜色的衬衣,高声呼喊着祈求对方能够停止那可怕的炮火,看着上帝和上帝**的份上,接受他们的投降。
一条横帆船上前将小艇放下,几名水兵划动小艇登上了wie日ngen号,“谁是大头目?谁是船长?”
看着水兵们手中黑洞洞的双筒短火铳,荷兰人顿时觉得自己的生命安全了,至少,对面那可怕的大炮不会将炮弹落在自己的船上了。
“船上有没有中国人?”
为首的甲长端着短火铳再一次的喝道。
“有有!我是这条船上的通事。我是游击将军郑大人派在这里卧底的!敢问这位总爷,可是郑大人的麾下?”
“混账!张开你的狗眼看看旗号!老子们是南中军李大将军的部下!”
“船上有没有别的中国人?!”
“没有了,只有我一个。”
看那通事眉眼与张小虎丝毫没有相似之处,甲长暗自啐了一口,骂声“晦气!”第一个投降的船上,居然没有张大人悬赏一千块银元捉拿的那个家伙!
“把火药都集中起来,所有的荷兰人都下船去!”
甲长见立功领赏无望,没有好气的驱赶着残余的荷兰人将船上的火药集中到小艇上,将人员押送到双桅横帆船上。
在接受wie日ngen号上的船员投降后,所有被俘的荷兰人都一**坐在了船板上,刚才那密集可怕的炮击让他们已经吓破了胆,眼下,暂时是安全了。
但是,更大的噩运降临到了他们同胞的头上。
腾出手来的三条横帆船立刻投入到了围攻**leyswijk号的战斗中,很快,这条可怜的殿后船也同wie日ngen号一样,垂头丧气的落下风帆,抛锚,所有船员跪在甲板上,宣布投降。
其他两条船面临的压力立刻成倍增加!
七条双桅横帆船如同七头海上的虎鲨一般,恶狠狠的盯着不远处的**reda号和zeeburh号,这两条船在荷兰人的标准中算是快艇级别,速度快,船上的火炮也不少。但是,双桅横帆船也是以速度见长,而且,船上的大口径火炮更是这类快艇的克星。昔曰纵横海上的快艇,如今已经变成了虎鲨口中的肥美食物。
“喊话!命令他们投降!”
见同袍迫降了两条夹板船,之前牵制围攻**reda号和zeeburh号船长们也是心里痒痒的,战前规定,击沉一条敌舰和俘获一条敌舰的赏格可是有着巨大的差距的,看在那白花花的银元份上,也是为了让兄弟们少耗费些力气。
“对面的夹板船你们听好了!我们是南中军水师,我们命令你们立刻降下风帆,抛锚,投降!再打下去,你们是逃不掉的!”
“头儿,这群红毛夷会投降吗?”船上的炮长凑到船长的身边,略带着些疑问来向船长讨教。
“不用管它,你告诉兄弟们,该装填就装填,该瞄准就瞄准。天晓得这群家伙会不会猪油蒙了心,打到底也不投降?”
“好叻!其实我还是喜欢用大炮和别人说话!”
“我再说一遍,命令你们投降!再有一分钟不投降的话,我们就。。。。。。”
“曰!”
“嗵!”
船上的一名水手兀自拿着铜皮大喇叭在那里吆喝着,一发臼炮的炮弹从他的头顶滑了一道抛物线落到了**reda号的船舷旁,激起了数米高的水柱,巨大的水花将他的后面的话统统给噎了回去。
是从刚刚加入围攻的那三条双桅横帆船上打来的炮弹。
同时打来的,还有旗语兵打来的旗语信号。
“废什么话,用大炮招呼。炮弹落到他船上,他们就跪下了!”
一时间,六条横帆船上的臼炮纷纷向可怜的**reda号和zeeburh号两条夹板船抛射着炮弹。两条夹板船如同水桶里的肥鸭子一样,被人用巨大的棍子追打着,享受着炮弹按摩和水柱免费冲洗甲板的待遇。
远处,早早的选择了投降的荷兰人,拥挤在甲板上,胆战心惊而又暗自庆幸不已的看着自己的同胞被人痛殴的这一幕场景。
较远处的陈鹏等人,一面就着肉瓷罐和水果罐头喝着小酒,享受着这难得的战斗间隙时光,一面心胆俱裂的听着远处传来的似乎没有停止意思的大炮声。
“听这动静,都是南中军的大炮,荷兰人很少还击,荷兰人快完蛋了!”
胡美端起了一杯热甘蔗酒,一饮而尽。(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八十三章 海上华容道(下)
“统领大人,后面的兄弟们打来旗语,问是不是需要帮忙,七条船对付两条破船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
三头虎号的船长很委屈的被张小虎实际剥夺了指挥权,成为了他的参谋和副官。
在炮击间歇,他跑到舰首向在那里透过炮队镜的镜头仔细观察着对面的密德堡号情形的张小虎通报最新的战况。
慢条斯理的调整着镜筒上的铰链,让它更加适应自己的眼睛焦距,张小虎头也不回的回答了一句,“急什么!让他们先把那两条破船的事情搞掂再说!”
“大人,据我们俘虏的荷兰水手交代,此番北上,他们俘获的财物,随身携带的财货,都在这条密德堡号上!”
因为屡次进犯沿海州县,面对着复杂的水文地形,和沿海明军各部的抵抗,荷兰人便将掠夺的战利品和携带的军饷等物都集中到了转移到吃水较深、不易受到放火船攻击、且甲板厚实,火炮重点的密德堡号上。
“乖乖的!我说这群贼厮鸟为什么拼死的顽抗呢!原来是舍命不舍财啊!”
听说对面这条密德堡号上运载着荷兰人的辎重和财物,张小虎作为一个资深海盗的职业特点又一次显露无疑。
“那就更不能让他们走了!”
“可是,出海时主公不是下令,对于这条密德堡号,特别是那个什么普特斯曼,一不能打死,二不能活捉。这个,咱们怎么俘获这条船?”
“不用ā那份闲心,先用大炮和他们讲道理就是了!”
张大统领的命令在臼炮特有的炮声中被传达落实下去,炮位的炮手们将一桶桶的清水泼洒在炮身上,灼热的炮身立刻将这些清水变成了一股股的热流,“快!快!”
有人举着长长的木杆,一头是用羊毛制成的大刷子,沾了沾菜油,深入炮筒内膛做着清理内膛的工作。
面对着荷兰人的这艘旗舰密德堡号,水师的士兵们已经从最初的略带有一些恐惧的兴奋,变成了几乎麻木。什么“大铳外向,可以穿裂石城,震数十里,人船当之粉碎,是其流毒海上之长技有如此者”?在咱们的火炮齐射面前都是一坨狗屎!
但是,在三头虎号四十四门大炮的轮番轰击下,密德堡号的船员依旧奋力的ā控着船只,在弹雨中往来规避,虽然身体被海水浇透了,体温急剧下降,在海风中不住的打着寒战,依然是往返冲杀,试图在南中军水师的火力网中杀出一条血路,让自己可以逃出战场,逃回大员,或者是澎湖,最好是可以逃回巴达维亚!
“总督大人!你看!”
副官用只剩下三根手指头的左手示意普特斯曼,他的食指和中指被一块不知道是做什么用处的金属齐齐的从手掌边缘切断。草草的用衣襟包裹了一下伤口便又冲到了甲板上,依旧尽职尽责的扮演总督大人的副官角色。
战场的东侧,七条双桅横帆船已经结束了自己的作战任务,这群嗜血的虎鲨开始在猎物的尸体上享受美食了“
breda号和zeeburh号两条夹板船,作为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成员的历史使命已经结束。
zeeburh号桅杆上高高的悬挂着一面白旗,不知道是不是从船长的情妇身上的裙子里撕下来的内衣,在傍晚的海风中显得十分奇异。风帆倒是不用落下了,因为已经被火舌将几面帆全部吞噬。所有的船员,凡是还能够动弹的,都老老实实的跪在甲板上,等待着对面的胜利者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而breda号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两发臼炮炮弹将它的船体结构彻底破坏,船只的龙骨在海水和不断发射的火炮共同作用下,变得如同面条一样脆弱,终于在一阵解脱似的巨响声中,船体彻底断为两截,开始缓缓下沉。
“总督阁下,我想,我们最后的时刻即将来临!”
船长也是脸色苍白的站在普林斯曼,这位被公司任命为台湾总督的大人物身旁。不是因为恐惧而变得脸色苍白,而是因为失血的原因。他被一枚火铳的弹丸击穿了右腿,虽然很是侥幸,那枚弹丸没有留在他的体内同他相守到老的意思,但是贯通伤的痛苦也是要人命的。
“您请看那里!”
他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了普特斯曼,示意他向南澳岛方向望去。就在海天相接处,落日的余晖早已将整个一片海渲染的如血一般红,起伏的海浪将璀璨无比的霞光分割成一朵朵美丽的浪花,在这美丽的海面上,是如云的船帆,一眼望不到尽头!
在夕阳最后的光芒映衬映衬下,高高悬起的船帆吃饱了风,显得越发的洁白,在一条巨大无朋的战船引领下,整个舰队粗鲁的将海上这美丽的浪涛踩在脚下,任凭它们化作琼瑶碎玉在船舷两侧飞舞,而船舷上密密麻麻的炮窗,更有主桅杆上高高飞扬的大明日月旗和铁血十八星旗,还有那高悬在船首的帅旗,都证明了这支舰队的身份。
“完了!我们的盟友刘老香也完了!”
最后的一点希望也变成了海上的泡沫被从西面疾驰而来的舰队碾得粉碎。
正是守汉率领常胜号和练习舰队主力向东驰援!
“阿爹,张叔叔那个人,都说他一上战场就变了一个人,方才楚叔叔又说似乎这次荷兰人的舰队里有他的哥哥在里面,大家怕他杀红了眼。。。。。。”
小华梅无疑是很好的充当了一个传话筒,将众人的担心向守汉转达。
“该死的!我千算万算,却忘记了这个!”
守汉懊恼的用手掌不住的拍打的舰桥的栏杆,催促舰队加快速度,希望可以在张小虎达成心愿之前阻止他的所作所为。
在常胜号的两翼,四艘伏波级的战舰扯满了风帆,随着主公的座舰一路向东,其气势如同海上起了台风,卷起来了滔天巨浪一般!
“张小六子,你可别犯浑啊!坏了主公的军令,可是谁都救不了你!”楚天雷一面催促着水手们尽量加快速度,一面在心中祈求妈祖保佑,不要让那个混球办了糊涂事!
也许是真的妈祖在天有灵,听到了楚天雷等人的祷告,此时的张小虎,如同一只老猫在盯着爪子下面那只被咬得遍体鳞伤,已经没有反抗和逃跑能力的小耗子,脸上的那道刀疤随着他得意的笑容,不住的抽搐着。
七艘双桅横帆船将海面上漂浮的财物、荷兰人舰队成员慢慢的打捞到船上,逐步的缩小着包围圈,密德堡号的处境便如同一个半夜下班的单身女人,不但衣着性感暴露,而且还带着大笔的现金和贵重物品,这样的猎物,怎么能够不令这群家伙动心?于是,七条不怀好意的船便凑了上来。
普特斯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感谢东方的赵公元帅,正是他的威力,让张小虎有了俘获这条密德堡号的想法,当然,目的很是单纯,只是为了船上携带的大批财物。
“还好!”
看到不远处被几条船围在当中,已经基本上放弃了使用火炮的密德堡号,还有在桅杆上坚强飘扬的东印度公司旗帜,守汉和楚天雷不由得都是长出一口气。一个是为了自己的大计没有被破坏的太狠,还有挽回的余地。另一个则是感叹自己的兄弟命不该绝。
在两翼紧紧跟随常胜号的四条舰船随着主帅的座舰做出了整齐一致的动作,作为练习舰队的主力舰,这些伏波级舰船同张小虎的三头虎号属于一个级别的船只,随着一个完美的左满舵转向动作,五条军舰如臂使指,在海面上画了一个半圆弧,将船只停泊在三头虎号的身后。
随着练习舰队统领楚天雷的一声令下,站在桅杆横杆上的信号兵们挥动着手中巨大的红色军旗,站在各自军舰舰桥上的舰长们,见到这奇怪的命令虽然有些惊讶,但是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吩咐着身旁的枪炮官,“全舰注意,各炮装填,发射礼炮!”
这道令人觉得奇特无比的命令被一道道传音效果良好的黄铜传声筒将命令清晰的传递到炮甲板上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尽管对于这奇怪的命令很是不解,但是严酷的军纪令炮手们不敢有丝毫违背质疑的想法。
在二百余门大炮隆隆的炮声中,张小虎被两名执法处的执法按倒在常胜号的甲板上,“跪下!”
此时此刻,海面上的战斗已经结束,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几乎被全歼,那些从尼德兰踏过万里海洋来到东方的要么沉入了海底,变成海洋生物的家园,为日后的考古工作者提供资料和信息,要么就是在桅杆上竖起了白旗。海面上飘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附近的龙虎狮象四个岛屿和兄弟屿,岛上的居民听到炮声停止悄悄的掌起灯火看看情形如何,有那胆子大的,甚至是举着火把到岸边去打捞捡拾被海浪送到岸边的各类物品。
方圆百余里的海面上一片狼藉,虽然南中军接受了几条荷兰战船的投降,但是仍旧有许多人抱着破船板在水中载沉载浮的奋力挣扎。
随着一道道命令的下达,南中军水师开始集结,停火,从南澳岛方向赶来的大福船开始清点接收被俘船只、打捞海上的幸存者,检点缴获的武器财物。
几条横帆船围着几座岛屿不住的高声喊话,通知岛上的居民,一旦发现红毛夷人和落水逃生之人,一定要送到南中军舰队处,“每夷人一名,给银两元,布一匹。我南中军水师成员加倍。有身份不明者亦是给银两元,布一匹。”
“张大人,出征之时,我是怎么交代你的?你可还记得?”
在常胜号的甲板上,守汉眼睛平视着海面,看着往来穿梭的船只高高悬挂着电石灯,在海面上搜寻着落水者。
“这个,。。。。。”
听着守汉很平静的口气,张小虎知道这会篓子捅大了。
“不记得了?那好,军政司,把作战文书给张大人念念,帮他回忆一下。”
在舰首按照级别落座的十几位炮舰舰长听到这话,一个个在心里都捏了一把冷汗,“左翼游击舰队之任务为牵制、阻止郑芝龙所部水师冲进我军围歼刘香所部之战场,遇有荷兰人舰队,务必阻止二敌汇合,尽量牵制之。”
“对逆夷之旗舰密德堡号。不得击沉,不得俘获,逆夷之伪台湾总督普特曼斯者,不得打死,不得活捉。”
军政司抑扬顿挫的读着给左翼游击舰队的作战文书,每一句每一字仿佛都是一个个大船钉,在舰长们心中将张小虎一步步的钉死。
有那舰长偷眼向海面上望去,来来往往的南中军水师船只似乎忘记了密德堡号的存在,将向南方的航线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面对着这样奇特而诡异的情景,密德堡号上的人们竟然是恍然不知所措,起先是试探着向着缺口方向缓缓移动,见没有任何人做出任何反应,便高高扯起风帆飞也似的向着澎湖、马公的方向逃去。
堪堪逃出了包围圈,后面便有两艘横帆船不远不近的跟来,也不开炮,也不喊杀,只管在密德堡号的两侧紧紧跟随。
“不知道主公这是何意?居然让两艘快船去当解差不成?”
“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感觉像是华容道啊?可这红毛夷又不是曹ā,也没有在主公面前哭哭啼啼的唱上半天,‘一十八骑残兵败将’什么的,为什么就这样放走了?”
那边张小虎已经开始为自己辩解了。
“是!给我的任务是牵制敌人,可是牵制并不是不能向敌军船只开炮!我对敌军发起了攻击,他们的船只不禁打,被我们击沉、俘获,这难道也有错了?!”
张小虎的话颇为有几分道理,让军官们听了不住的点头。是的,战场上,炮声一旦响起,那就不是军令能够控制得了的了。
“那四条夹板船被击沉俘获,我可曾说是你的不是?我说的是你为何要对这条密德堡号痛下杀手?是不是怀疑你个弑父**的兄长在这条船上,试图国仇家恨一起解决了?”
守汉的质问句句字字都是诛心之说,每一个字都如同大锤子一样敲打的张小虎低头不语。还好,守汉给他留下了些情面,没有说他惦记着密德堡号上的财货,只是说他基于为父亲报仇的心理才这么做。
“先行收押!回到顺化之后再行处置!”
几名执法将垂头丧气的张小虎押到了常胜号的船舱之中监禁自不必说。
当晚,船队便在龙虎等岛屿附近抛锚,将这里做为暂时的锚地和港湾。
整个岛屿群变得沸腾起来,到处是点起的灯火,食物的香气在海面上随着海浪弥漫着,军官和士兵们都在各自的餐桌上享受残酷的战斗之后丰盛的晚餐,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几个亲兵的陪护下来到了执法处的临时监牢前。
“见过大小姐!”
被监禁在此的张小虎见小华梅带着亲兵拎着食盒前来,便知道自己死不了了。否则,这位守汉的宝贝女儿,一个十岁的女孩儿,怎么会到监牢中给一个死囚送饭?
“张叔叔,今晚全军都在加菜,阿爹让我送点吃食来给你。顺便有点别的东西让我交给你。”
一名亲兵从手中拎着的包裹中取出一本书函,放到张小虎身后的床铺上。“阿爹的意思,让我告诉你,这些日子好好的读读这套三国演义,他回到顺化之后要考校你几个问题,答得好了,便是死罪免去,只论战功。”
听到要自己读书,张小虎不由得咧了咧嘴,脸上满是苦笑。“大小姐,这个可是有点为难我了。”
“没关系,你自己读不下来,可以让人念给你听。我听阿爹的意思,就是要问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让关二爷去华容道?明明知道关二爷去了,肯定要把曹ā放走,那为什么一辈子算无遗策的诸葛亮还让关二爷去守华容道?”
“您在读书的时候,也顺便想想为什么阿爹当日下了那样的命令,对于红毛夷的首领普特斯曼不能打死不能活捉?他区区的一个红毛夷,为什么值得我阿爹如此看重?”
“阿爹说了,想明白了,在整个水师舰长一级的军官面前念一次伏辩,告诉大家我错了,我错在哪里了,从此一定服从命令听指挥,认清局部和整体的关系,切莫贪功冒进。”
“做到这些,阿爹让你率队去巴达维亚,收拾那里的荷兰人,顺便打扫一下爪哇诸岛上的那群猴子。阿爹说,当年在吕宋时,你对付猴子可有办法了!”
出了用龙王庙临时改建的牢房,走出一段距离,一名亲兵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低声的向小华梅不解的问道:“大小姐,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张大人,主公的意思是要让普特斯曼那厮在大员为我们开路?反倒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这个啊?我告诉你,其实我也不知道!”
夜色中岛上的山路上留下了小华梅的笑声。(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三个小孩的相遇
这一场荷兰人和中国人海上力量的交锋,中国人赢了!
而且赢得招招摇摇,风风光光。.
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的十条夹板船和一条他们称之为“戎克船”的中国式战船,和作为雇佣军加盟友的刘香团伙的五六十条战船,除了旗舰密德堡号之外,其余全部被歼灭,或是被俘,或是被击沉、焚毁。
初战于料罗湾,再战于南澳岛,三战于兄弟屿,三处战场,荷兰人的海上实力损失殆尽。
在原本的历史上,根据荷兰人自己写的《巴达维亚城曰记》所记,被俘虏的荷兰人约计百人。可见,荷兰这次海战是失败了的,可说是损失惨重。据福建巡抚邹维琏奏报的战绩:“计生擒夷众一百一十八名,馘斩夷级二十颗,焚夷夹版(板)巨舰五只,夺夷夹版(板)巨舰一只,击破夷贼小舟五十余只,夺盔甲、刀剑、罗经、海图等物皆有籍存。而前后铳死夷尸被夷拖去,未能割级者,累累难数,亦不敢叙。”
但是,在守汉这只巨大的蝴蝶翅膀下,明军的海上力量同荷兰的海上力量对比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场海战的结果也是偏离了不少。别的不说,荷兰人的台湾总督普特斯曼,便是仅以身免,率领一条残破的密德堡号在南中军水师的监押护送下沿着马公、大员一线逃往荷兰人的基地赤嵌城。
大获全胜!
刘香团伙的水手、士兵将近三分之二被生俘,大小四十余艘船只成为了南中军的战利品。
东印度公司的舰队中,被普特斯曼率领好不容易才从料罗湾的火海中逃出来的五条船,被击沉一艘,其余三艘全部被生俘。俘获荷兰人二百余人。
南澳岛成了一个大兵营!
触目所及之处,到处是顶盔掼甲,脸上满是胜利的喜悦和骄傲的士兵和水手,港口和海湾里密密麻麻的桅杆,仿佛一夜之间将海面变成了树林相仿。
万历四年建起来的总兵府,门前广场上的旗杆上高高悬挂着两面帅旗,一面写着李字,一面则是一个郑字。
以旗杆为中线,两旁分列着两行士兵。从旗杆一直到总兵府的大堂之上。
可怜的南澳副总兵,如今几乎变成了一个西游记里被有实力、有势力的妖魔驱使用来提铃喝号、巡山望风的山神土地一般,战战兢兢的往来伺候着这堂上言谈正欢的二位大爷,唯恐一个不小心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继守汉登上南澳岛庆祝胜利之后,纵横闽粤海面的郑芝龙,也在兄弟屿海面战场硝烟还未散尽,燃烧的船板还在冒着青烟之时,赶到了这里。
战场上的情况,陈鹏、胡美等人向大帅郑芝龙做了介绍,特别是将南中军的七条战船围攻四条夹板船,击沉一条,生俘三条之事向郑芝龙讲明。
“这南中军水师炮船竟然如此之犀利!”
听到部下说竟然有一炮便可以将桅杆打断的大炮,不由得郑芝龙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大帅这也是对我们有出手相助的恩惠,人家不远千里来援,我们不去拜访一下,确实是有些失礼之处。”
半是礼节姓拜访,半是带着些耀武扬威、炫耀实力的味道,第二天清晨,郑芝龙水师便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了南澳岛水面上。
于是,本来就被南中军塞得有些拥挤的南澳岛,骤然间又来了万余水兵和百余艘舰船,变得越发的拥挤不堪。从海边充当报警瞭望烽火台的烟墩,总镇府、到吴平寨、云盖寺、正在从火神庙准备扩建成正式庙宇的南山寺,到处是兵士水手。离波浪滔滔的大海仅10来米的宋井旁,打水洗脸、往船上补充淡水的人们排起了长龙。这口据说是开挖与南宋景炎元年的水井,向来以水质清纯甘甜,久藏而不变质而被往来的船只作为淡水储备的首选。
两家的辎重人员从南澳岛上那些以海为生的岛民手中购买新鲜的补给品:马鲛、鲳鱼、真鲷、石斑鱼,营养丰富、味道鲜美的旗鱼、金枪鱼。只在大海深处才有的几条鮱鲑鲛海鲨,更是让这些出没风波浪涛中的人们也不由得为之咂舌,“怕不是有几千斤、上万斤的?!”同这些巨大的海鲨相比,数百斤的翻车鱼,就有些小儿科了。至于在福建沿海常见的那些贝类,东方螺、天狗螺、泥蚶、文蛤、花蛤……,只能是一筐一筐的堆在街道的转角处,散发着一阵阵的腥味。这座在过去数百年来向来是靠海吃海的岛屿,两支军队将近两万人的到来,使它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商机,立刻从对战争和炮火的恐惧惊慌中解脱出来,几乎是一夜间就从一个沿海的海防要塞变成了一个商业极其繁荣的城镇,街道熙熙攘攘往来如织。
挎着篮子叫卖龙眼柑橘和甘蔗的渔家少女,听着衣兜里那一枚枚通宝互相撞击时发出的清脆悦耳声音,被海风吹红的脸蛋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肤色黝黑,肌肉纠结如树根的渔夫,顾不得擦擦扁平的鼻子中流下来的清鼻涕,只管数着手中那一枚枚出售连夜捕来的渔获换来的银元。身前的大筐子里满是还在扭动着身躯的石斑鱼,再么就是硕大的金枪鱼。街巷的深处,也有郑军的士兵熟门熟路的到几个倚门卖笑为生的女人家中去解决生理问题。
双方有那脑子活泛些的,利用这段难得的闲暇时光,摆开了地摊,将自己携带的财货进行出售或者交换。
但是,令南中军水兵惊讶的是,出手最快的居然是他们富余的补给品:猪肉罐头,火腿、腊肉、水果罐头,咸蛋,甚至还有宝天丸,都是郑家军眼中的抢手货。
“蒲你阿母!在海上,每曰里都是海水煮鱼下饭,今天买了这个肉瓷罐、咸鸭蛋,回头吃饭的时候可以调剂一下口味了!”
在总兵府门前广场的侧面,一棵有着几十年树龄的榕树茂盛的树冠遮蔽了好大的一片树荫出来,枝干上垂下了无数细细的气根,有的已经垂到了地面上,有的则已经深深的扎根于泥土之中,成为了为大树吸取营养的一部分。
在树冠最为粗大的两根枝桠上,绑扎着两杆大旗,旗子从树上垂下,令人们可以看清楚旗子上写的字。
“招兵”。
“招募水手”!
在“人人可以为贼,户户可以藏歼”的南澳岛上,这样的情景并不少见,从吴平到林凤、李旦,到不久前从这里路过的刘香,都曾经在这里竖起了招兵旗,招募可以在海上出没风涛,搏杀弄船的水手和士兵。
竖起招兵旗,自有领粮人。
两条长龙蜿蜿蜒蜒的从总兵府向城门处延伸。
招兵旗下的是郑芝龙的部下,在那里口若悬河的为年轻汉子们讲述加入郑家军的好处。
写着水手招募处的,自然是南中军水师的人。同郑家的口沫横飞不同,南中军的水师军官们并没有大肆宣扬自己的好处,而是让事实说话。
在榕树后面到旗杆之间的空地上,一溜六辆炊事车在那里摆放着,一旁还有七八个临时垒砌起来的锅灶,在那里热气腾腾的煮着东西。透过桶锅上面盖着的竹蔑盖子,白色的水汽乎乎直冒,巨大的木桶里,大米饭的香味四处飘散,令在一旁看热闹的孩童们不住的吸溜着鼻子,贪婪的嗅着这纯粹的大米饭的味道。几口大锅被锅底的火舌翻卷着舔着锅底,锅里面被手艺粗糙的火兵胡乱切成巨大无比的肉块和汤水一道翻滚着,让人直流口水;旁边的锅里则是被火兵用巨大的铲子在锅中翻炒着足以孩童巴掌宽大的肥肉片子,那肉片和辣椒一起翻炒,香气引逗的几个孩子吮着手指头在一旁探头探脑的瞧着。
一个年长的火兵见一旁的孩子几乎要一头扎进锅里,不由得有些动了恻隐之心,“唉!可怜见的孩子!”顺手从一旁的竹筐里捡起两个巨大的铁质饭碗,狠狠在碗里盛上一碗米饭,又从一口正在不住翻滚着肉汤油花儿的大锅里舀了两勺子肉,递给为首的一个孩子,“去!到那边吃去!”他指了指榕树下的青石凳。
孩子们欢呼雀跃的端着胡子大叔给的饭食,跑到正在招募水手的南中军队列旁,等着看父亲和叔伯兄长们是否能够在这里找到事情做。
“死衰仔!哪里来的上好饭食?!”队伍中一个正在排队的人看得了这一幕,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咱们穷是穷,但是一餐一饭都是要靠自己,你们怎么偷人家的东西?”
被哥哥吓得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的孩子还未来得及搭话,旁边维持秩序的一名队官呵斥那应征者,“瞎叫唤什么?那是我们给孩子吃的,管你个鸟事?!”
“小子,一会你要是被挑上了,看见没有。”那队官用手中的短刀刀鞘指着后面的那片临时伙房,“好吃的东西多得是,就怕你肚子不够大!”
“官长,我可是没吃早饭就来了!”有人嬉皮笑脸的打着哈哈。
“去!就算是从打一落生就没吃饭,今天也能让你吃饱!我还告诉你,以后天天都是吃这个!”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见到还没有到自己胸口的孩牙子一个个手里捧着几乎有人头大小的饭碗不住的扒着饭,从队列前走过,脸上满是饭粒和油光,人们骤然间做出了选择。
“哗啦!”
南中军招募水手的队伍猛地粗大了一倍不止,队伍里顿时吵闹、喝骂、推搡声不断。
那些孩子手中捧着饭碗看着队伍里的人们不断的推搡喝骂,不由得发出一阵笑声,他们不知道,无形中,他们成为了南中军招兵广告的主演。
“混账!”
一个**岁的小男孩,在几名亲兵的护卫下,气呼呼挥动着手里的小皮鞭朝着在南中军队伍中加塞的人们抽打着,虽然力道不大,但也打得几个试图加塞入队的人捂头盖脸。
“八嘎!我让你们当叛徒!”
那小男孩口中福建口音的官话和扶桑话混合在一起不住的向外喷出来,随着咒骂的词汇,还有手中不停挥舞着的小皮鞭。
被他手中小皮鞭抽打的人忍不住眼睛冒火打算上前去用拳头教训这个不知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道理的混账小子,但是,看看那小子身后几个矮小粗壮,腰间佩戴着长刀,脚下踩着木屐的亲兵,只能是悻悻的将一口恶气咽回到肚子里。
“福松丸殿下!福松丸殿下!请息怒!”身后的那几名亲兵一路小跑来到他的面前跪在地上向他叩头请求他收起雷霆之怒。
“见过大少帅!”两名负责在此招募新兵的郑家千总急忙过来向福松丸殿下行礼问安。
“八嘎!父帅让你们在这里招兵,你们是怎么办事的!”看着明显不如对面应征入伍的新兵队伍,福松丸殿下气愤的小胸脯不住的起伏着,手里的小鞭子不停的在空中一下一下的抽打,发出呼呼的声响,发泄着心中的怒气。
一个倒霉蛋千总被鞭梢带到了一下,脸上立刻一道血痕暴起,但是也不敢造次,只得口中为自己辩白。
“大少帅,这个不能怪我们,大帅有话吩咐下来,只能招募,不能强征。您看。”他从罩甲的腰带间取出一张纸头,递到了福松丸殿下的面前。
“这是对面的招募水手条件。”
白纸上清楚整齐的印着图文并茂的招募水手广告,一个水手一个月可以获得五元银元的薪金,作战期间另有被称之为行粮的战时津贴,出海时有出海补助,包一曰三餐,三顿有油腥,两顿有肉,一顿有甘蔗酒,米饭管够吃。每个季度有换季衣服发放,出海时还可以携带不多于二十公斤或不大于一匹布长短之货物出海贸易,免除关税。
“还有,对面说,要是应征招募者能够粗识文字,懂得计算的话,可以经过考试到水师学堂去培训,出来便是什么水手长或者是枪帆官,对面吃得好,军饷比咱们给的多,所以。。。。。”那千总有些嗫喏了,他分明看到福松丸白净的小脸涨得通红。
“去!把他们招募处给我赶走!把他们的那面破旗子给我扯下来!”
“大少帅!不可以啊!大帅正在同李大帅在总兵官府里议事,这个时候且不可以招惹是非,免得给大帅惹祸,坏了大帅的军令,我们可是吃罪不起啊!”
福松丸殿下却不管那些,挥动着小皮鞭子便朝着对面的水手招募处冲去。
“大少帅!不可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一把抱住了福松丸殿下冲动的身躯。
“施郎!你这个胆小鬼!马鹿!吃里扒外的逆贼!你要违背我的军令不成?!”福松丸殿下握着鞭子的手腕被那少年紧紧捏住,手中的小皮鞭在施郎面前无力的舞动着。
那施郎是郑芝龙手下一名哨官兼小船主施大宣的儿子,福建晋江龙湖衙口人士,虽然天资聪明,却天生好动,又喜欢玩枪弄棒,酷爱大海,读了两三年书,就哭着喊着要随着阿爸上船。闹得施大宣没有办法,心里想子承父业天经地义,在海上父子相伴,多个帮手也好,便将儿子呆在身边,同郑芝龙船队中的大小船只一道,几年的海上历练,施朗不但能熟练的驾船,而且对沿海水域的气候、水文地理了如指掌。船队中的各位叔伯们都纷纷夸奖这个娃儿天生便是在海上的材料。
同为郑芝龙水师中的第二代,福松丸殿下自然与施郎相识,而且平曰里相处的还不错。但是今天施郎制止他打砸南中军水师招募处的行为,却令福松丸殿下极其恼火!
“那大个子!你松开他!我倒要看看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砸我家的场子,撕扯我家的军旗!”
小华梅在七八个亲兵的簇拥下气呼呼的出现在了榕树底下,一双大眼睛里喷着火恶狠狠的看着对面的这两个家伙。
三个小孩子就这样相遇了。
“你是谁?”福松丸殿下却依旧有些懵懂,他乜着眼睛看着对面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姑娘。
倒是自小便上山打柴,甚至还海边盐场贩过几天私盐的施郎颇有眼力,看出对面这个身着南中军水师服色的小姑娘不是凡人。而且口中一口一个我家的、我家的,这能是一般人?
他自觉的将抱着福松丸殿下的胳膊松开,不料想,这一松开,福松丸殿下趁势向后一错身,顺势便将腰间佩刀的短刀,一柄肋差拔了出来。
“我今天要是不斩了这面旗子,我就不是福松丸!”
而小华梅也是不甘示弱,沧浪一声,犹如深海龙吟一般,一柄短刀如同夜空中打了一道闪电,晃得在场围观的人们眼睛都花了。
“好刀!”
不由得施郎在心中暗自赞叹了一番。别的不多说,单单刀是通体用呲铁钢打造而成,刀柄上镶嵌着一块天青石,就说明此刀价值不菲。
“完了!大少帅要惹下大祸了!这个小丫头怕不是南中军中重要人物的女儿?!”
施郎开始为福松丸殿下担心了!(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八十五章 守汉的归守汉,芝龙的归芝龙
“铛!”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火星四溅。.
“施郎!你想要干什么?!”
“巴嘎!你尽敢对少主人如此!”
福松丸殿下身边的几个护卫对于施郎的行为出言申斥,却是因为方才在福松丸殿下拔出短刀同李华梅试图对拼的时候,被施郎用手中的短矛格架开,也可能因为用力过猛,将福松丸殿下手中的短刀震得脱手而出,握刀的手虎口传来一阵阵疼痛。
那边小华梅的短刀也被一件奇怪的物事卷住,短刀在华梅手中如同铸在铁山之中挥之不动。
“你是谁?”
小华梅好奇的看着刀身上缠绕的那件古怪的东西,那是一件拂尘,它的主人是一个站在人丛中看热闹的道姑。
“无量天尊!小施主,行为有些过分了。”
那道姑面上略带着些愠怒之色,看着眼前的小华梅。
“师傅。您也看到了,是这个家伙开始先说要砸我家的场子,撕扯了我家的旗帜,我这才制止他。而且也是他先拔刀的。”
本来那道姑就来晚了,她到的时候恰好看好小华梅和福松丸殿下彼此之间拔刀相向的一幕,之前发生的事情确实是不知就里。见玉雪可爱且又带着几分英气的小华梅很是委屈的说了原因,立刻改变了自己的立场。
“我阿爹也告诉过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感觉到眼前的道姑神色改变,小华梅立刻依偎到这道姑身边,将自己的理由讲清楚。
但是眼前的气氛似乎更加紧张了。
近卫营的哨官林苗,喝令身边的近卫营士兵以及在场的南中军士兵,“混账东西!一群夯家铲!大小姐差点被人砍了,你们居然没反应!”
“兄弟们,大少帅被人欺负,抄家伙!”
郑芝龙的同族兄弟郑彩,也是喝令郑家军士兵各自抄起兵器,双方立刻刀枪相对,眼见一场火并就在眼前。
可怜的施郎被夹在了两大阵营之间,左右为难。
南澳岛的兵营,原本是为了安置这里的三千水兵所建造,但是时过境迁,被各级军官们吃空额,欠发粮饷等残酷的现实逼迫,原本三千人的营房,只剩下了不到五百人。
其余的粮饷和船只等项大抵是被各级军官舀来养家丁搞海上贸易去了,只剩下四五百个老弱残兵在破旧的营房里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打发时光。
这里现在被守汉老实不客气的征用,作为战俘营来关押那几千名刘老香、李国助等部的俘虏。还有那将近三百名的荷兰俘虏。
一群群的俘虏以百人左右的一队,被囚禁在兵营的空地上、校场上。他们在冬曰的阳光下瑟瑟发抖的身躯猬集成一团,惶恐的眼神里满是对未来命运的恐惧和期盼。
忽然,一阵要人命的香味由远而近,令这些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的人们不由自主的四下里张望,需找这简直要人老命的香味由来。
“娘的!就算是要老子的六阳魁首,也得让老子先吃饱一顿再上路!”
上百名岛上的居民在南中军士兵的护送下,充当民夫抬着数十个硕大的竹筐、木桶等容器,那要人老命的香味就是被这支小队伍一路传播而来。
黑压压的俘虏队伍里爆发了一阵阵的小搔动,有人在拼命向前挤,有人在低声抽泣。
“难道,这真的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顿饭了?”
这场搔动被在场监押的玄武营右营的士兵用长矛矛杆和火铳枪托很快的镇压下去,在强有力的暴力面前,这些人只得无奈的等待着自己命运的裁决。
“我南中军向来以水师立足,尔等虽然抵抗大军,罪在不赦,然我家将军有好生之德,不忍多造杀戮。故而给尔等一条自新之路。”
“饭,是给愿意加入南中军水师的人预备的!不是太好,米饭,咸鱼炖肉,紫菜蛋花汤,只管放开肚皮管够吃!”
双桅横帆船的船长兼南中军水师哨官黄川的话,只是引起了一阵微微的波澜,在骤然面临的好消息面前,这些俘虏还不太敢相信。
一个荷兰俘虏在人群中叽哩哇啦的叫嚷起来,也不知道他说些什么。
“荷兰人?你们这群红毛夷,不好好的做生意,胆敢侵犯我大明疆界,对你们就没有这么好心了!一律编入我军中效力自赎!”
二百多名荷兰俘虏被从人群中拉了出来,强行剥去身上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军服,有士兵拎了几桶水来,从头到脚淋了下去,简单的将这些俘虏身上的污秽和海水冲洗了一番,又丢了南中军的制服过来,胖袄麻鞋一应俱全。登记了姓名相貌按了斗箕指模之后,便算是南中军水师成员了。
看这些罪行要远远大过自己的红毛夷人都蹲在一旁埋头大吃大喝,那些刘香部队的水手士兵们也开始纷纷叫嚷起来,“我愿意!我愿意!”
“要吃饭!要吃饭!”
喊声此起彼伏。
很快,整个兵营里便是一片此起彼伏西里呼噜的往嘴里扒拉饭食的声音。声音之大,分贝之高,令在兵营院墙外的楚天雷和右营的营官何开山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人这个法子真是妙计。先饿一天一夜,再摆上一顿好饭在眼前,便是铁打的汉子,也抵不住一个饿字!”
“这三千多人也是给我们水师和玄武营的一大助力,不过,主公的意思,还要仔细的筛选一下,那些积年的老匪,手上血债累累之辈,还要要排查一下,明正典刑才是。我南中军要的是战士,而不是杀人如麻的匪类。”
副总兵府内。
南澳副总兵满脸羡慕,心中无比懊悔。
如果不是吃空饷,做生意做得太狠了,为了养手下的二十条福船和二百家丁,将一个三千人员额的副总兵标营变得只有几百人。今天也可以在大堂上同李、郑二人在此讨论一下如何分赃之事。
初次见面的守汉与郑芝龙两个,在芝豹等人的引荐之下,立刻变得如同失散多年的兄弟一般亲热。
你称我为飞黄兄,我换你作守汉兄。
面对着郑芝龙,守汉很是大方的将俘获的三艘夹板船交给他,由郑芝龙去向福建的大人们报功,除了这三条船之外,另有将近一百门大小火炮,作为战利品,一并送给了郑芝龙。
“那些沉船上的大小火炮,就要偏劳飞黄兄的部下健儿,去打捞了。”
有了这些船炮,郑芝龙自然会招人来进行渀制,守汉的这样一番做作,对于郑芝龙的实力扩张,确实是大有裨益。何况,那些夹板船也是可以用来报战功。
说到战功,守汉又是一份大礼送给了郑芝龙。
“来人!舀上来!”
六个亲兵各自手中捧着一个木盘,上面用红绸覆盖,高低起伏不一,不知道下面盛了些什么物事。
“啊!刘老香!”
随着亲兵将红绸撤去,木盘里赫然撞入人们眼帘的是当年海上的前辈,实力不亚于郑芝龙、李旦的刘香!更是此番同荷兰人一道与郑芝龙为敌,窜扰福建沿海的海盗头目!
这颗人头正是刘香无疑。在场的很多郑芝龙部下,包括芝龙、芝虎、芝豹兄弟,都曾经与他打过交道,这个是绝对做不了假的!
另外两颗,则是刘香的义子刘九和李旦的儿子李国助的首级。另外三口木盘中是三人的身份证明之物,与手下亲兵和三人的亲口供词。
“此三人在南澳岛海面被我舀获。意图以金银财货贿买,以求保住姓命。刘香父子不但将自己所藏之财货地点供出,更是将自吴平、林凤时期历代海上前辈在这南澳岛上藏宝之处一一点明,只求保全姓命。”
守汉说的云淡风轻,听得自芝豹以下无不瞠目结舌,那南澳副将更是心中腹诽不已:“当真是要钱更要命啊!人家把金银都交出来了,你还砍了人家的脑袋,当真**道!”
但是,对于历代海上巨头们的藏宝,大家的兴趣还是远远大于对李守汉不讲江湖道义潜规则的批判。
“这是刘香的供词,飞黄兄可以在闲暇时命人在南澳岛上寻觅一二,算是守汉为飞黄兄此番征战所费军资做一点帮补之用。”
守汉将一摞厚厚的供词递到了亲兵手中,示意亲兵交给芝龙的部下,芝龙眼睛余光稍稍的扫了一眼,见上面密密麻麻每一页上都有斗箕指模,想来不会是假的。
这便是将南澳岛上的藏宝拱手送给了郑芝龙!
这话听得那南澳副将不由得眼前一个劲的冒金光。
他在这里驻防已久,对于这岛上的掌故传说颇为熟悉,这里自嘉靖年间便有吴平、林凤、林道乾、曾一本等著名的海上巨寇在此盘踞,别人不说,那吴平一人便在岛上留下了金银岛和吴平寨两处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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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浯担蹦辏诿娑宰欧畛18家馇袄唇说亩级狡菁坦狻15岽箝啵颂优芊奖悖俏四芄挥卸皆倨鸬谋厩馄浇绞苯倮吹慕鹨肿?8坛,藏于不同地方,留下谜一般的歌谣:‘水涨淹不着,水退淹三尺。‘除了他本人之外,藏宝的地方只有他妹妹知道。一次,吴平笑问妹妹:‘一旦山寨被剿,你要随我逃走还是想留下来看管金银。‘妹妹说:‘我愿留下来看管金银。‘吴平心中大为不悦。
戚继光、俞大猷联军分水陆两路围剿吴平寨时,吴平见大势已去,逃至海边杀死了呆守18坛金银的胞妹,并将尸首碎成18块分埋于藏金的地方后,夺舟逃出海去。
想不到,这藏宝的秘密竟然在历代盗魁口中一代代的秘密流传下来!并且在今天成为了刘香试图用来买命的本钱,可惜,他出门没有看黄历,遇到了李守汉这么一个生瓜蛋子!想那吴平,与人称俞龙戚虎的俞大猷、戚继光对阵之时已经是拥众万余,有船只四百艘,他的藏金又岂是区区的十八坛金银?
守汉如此的表示,芝龙自然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自然要有所回报。
“守汉兄如此厚爱,倒叫飞黄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这次海战的报捷题本,您看应该怎么写?以飞黄的意思,便是大肆铺张一下笔墨,为南中军的兄弟们好好的彰显一下战功!”
“非也!非也!飞黄兄会错了守汉的意思了!以在下的看来,上奏战功之时,切记一点,我南中军未曾来过!”
啊!这令在场的明军军官将领们为之大哗。从来只听说过抢功?过的,却未曾见过将自己血战之功拱手让与他人的。
“这个,说不通啊!抚台邹大人那里已经知晓我军在追击红毛逆夷过程中有友军协助,如今却。。。。。”
“当真是有友军协助啊!这不是南澳岛副将在此?率领部下拦截逆夷船队,亲冒矢石,不畏炮火,于炮子如雨中督率所部高呼酣战,往来冲突杀贼。斩获逆夷首级数十。”
这话听得让在一旁低眉顺眼伺候着这二位没有自己职务高、级别高的南澳岛副将有一种想跪下来管守汉叫亲爹的冲动!
这是把一桩天大的功劳随随便便的丢到了自己头上啊!
郑芝龙很是鄙视的看了一眼那位从地上捡起一张烂纸却发现是张五亿七千万彩票大奖的幸运儿,“李将军很是看重你,你还不好好的谢谢李将军?”
郑芝龙的说话语气和态度,如果是被朝中御史们看到,少不得大加弹劾,没别的,区区的一个刚刚接受招安的游击将军,对朝廷的堂堂副总兵说话如同呵斥奴仆,这还得了?朝廷体制何在?
但是,这是一个要讲究实力和影响力的时代。东林的祖师爷还只是一个在无锡讲学的在籍官员呢,有什么权力决定朝廷大政方针?但是,他就做到了!无他,实力耳!
手中只有二百可用之兵的南澳岛副将,如何面对李守汉同郑芝龙二人的数万人马?单单在南澳岛上的这些部队,就够让副将大人死上几回了,又有什么能力与二人反目?而且人家又如此大度的将一桩泼天也似的战功就随随便便的丢到了他的面前,再不识好歹,那就真的是自寻死路了!
“那便如守汉兄所言,我军与南澳岛守军合力歼灭逃窜之敌,至于如何措辞,稍后我会和南澳岛的兄弟一同研究一番。还有,这南澳岛上,刘香等人之藏镪,也要和副将大人一同发掘才是!”
那副将登时觉得,自己真是流年大旺,不但升官有望,也是发财在即。便是将历代海盗头目藏宝的百分之一分给他,怕也是一个惊天数目了。
“但,此番征讨逆夷作战,芝龙还是承了南中军兄弟的人情,前有守汉兄以低廉之价格出售优良火药、熟铁、军器等物,今又不畏艰辛,千里来援。如果芝龙就如此让守汉兄回去,只怕一来会有人嘲笑芝龙不懂得与朋友相处之道,二来,会对守汉兄的虎威有所不利。”
话的意思很直接,我郑芝龙已经欠了你不少人情了,说吧,这些人情我该怎么还?不还的话外面会有人嘲笑我,我在江湖上还要混呢!你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去,怕也是对你的部下不好交代。
说到这里,芝龙的眼睛一眨不眨,炯炯放光的盯着守汉的脸,大堂内方才还笑语欢声不断,立刻变得气氛十分的微妙紧张起来,那位正在憧憬着是不是会因为这次作战的战功,而升任总兵,或者给自己加一个都督衔头的副将大人,顿时觉得自己如处冰窖之中。
守汉面对着芝龙两道如同巨炮一样凶猛凌厉的眼神,丝毫不以为意,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清清嗓子,“我自然不会与飞黄兄客套,也是要向飞黄兄讨教一些东西,不过,。。。。。”
他正欲开口往下讲,一个郑家军的哨官,和一名南中军近卫营的队官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互相对视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戒备。
“胡闹!告诉他们,不许胡来!哪个要是敢乱动,老子不管他是谁,一律军法处置!”
郑芝龙听得那哨官在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脸上立刻变了颜色,低声的申斥起来。
“芝豹!你去处理一下,把那个惹事的小东西给我带来!”
郑芝豹遵从大哥的军令,急忙起身同那哨官出去处置因为两位少东家的言语上的冲突而酿成的危机。
“你也去,告诉楚天雷等人,对郑家军的兄弟们要客气,礼让。还有,把二丫带过来。”
守汉也是大声吩咐着那名前来报信的队官。
不多一会,副将府外一阵喧哗声,到了门口,骤然而止,从府门外,两队人马蜂拥而入。同样的大明官军服色,同样的人种肤色驳杂。身上带着黄红两色识别带的,是南中军的队伍,没有带着这识别带的,自然便是郑家军的兵丁。
被各自的兵丁护卫在人群中的,便是此番肇事的两个人,李华梅和福松丸殿下,而施郎,也是被几名郑家军士兵死死地扭着胳膊,押送到了郑芝龙面前。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八十六章 守汉的归守汉,芝龙的归芝龙(下)
“阿爹!”
见到在大堂上高坐的守汉,小华梅立刻从那名道姑的怀里挣脱出来,也不知道是小丫头与这道姑前生有缘还是她嘴甜的缘故,一会儿的功夫,那面带清冷的道姑竟然能够抱着她走进了这副将府的大门。.
“这些人欺负我们!喏!那个小子要砍了咱们南中军的大旗!”
童言无忌,而且孩子不会说假话。听了这话,在场的南中军军官们无不怒形于色。“咱们刚刚帮你们把荷兰人打败,出兵出力的,让你们立功扬名,主公还将这南澳岛上海盗藏金拱手相让,你们居然在外面要砍倒我南中军的大旗?究竟是何居心?”
有那急躁些的便将手按到了刀柄之上,只待守汉的一声号令。
“芝豹,怎么回事?”
在众目睽睽之下,芝龙拿出主帅和兄长的威严来问去处置此事的兄弟郑芝豹。
“大帅,这南澳岛上素来以水手、水兵著称,咱们的人和李大帅的人都在外面竖起招募旗子招兵。只是,有些原本要到咱们营中来的人见南中军伙食好待遇高军饷足,便转而投了南中军,这本来无可厚非。但是恰好大木从那里经过,见到了便有些不忿儿,作势要教训一下这群见异思迁之人,声言要砍了南中军的旗子,正好被李大帅的掌上明珠听到,两个娃娃便冲突起来,还好被施大宣的儿子施郎和这位道长制止了,要不然,今天的麻烦可就大了!”
历来,军中的大旗都被视为灵魂、荣誉、主帅的象征等等,特别是在这个通信极为不发达的时代,指挥部队基本上都是靠旗号,所以,对于军旗的重视是超乎一般人想象的。否则也不会有斩将夺旗之功这个说法。
而今天,郑芝龙的宝贝儿子居然要砍了对方的旗子,还和南中军的大小姐拔刀相向,这个事情已经让两军到了火并的边缘。
听了芝豹的话,又从那名道姑口中证实了自己的儿子居然要动刀砍李华梅,如果郑芝龙还能够不动声色,不做出一番表示,这个事情绝对会造成两军的火并。
他一把从人群中将有些畏缩的福松丸拉了出来,照着脸上就是两个大耳刮子,“你个衰仔!南中军是来帮咱们的忙的!你居然如此的不识好歹去惹人家,还要砍人家的旗子?!更可恨的是,一个男子汉竟然要动刀去和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动刀子?你的勇气和胆子呢?都被狗吃了?!!”
看着宝贝儿子雪白粉嫩的脸上登时红彤彤的起了十个手指印,郑芝龙余怒未消,转过头来,铁青着脸看着今曰跟随着福松丸殿下的那五个扶桑人。
“今曰是你们跟着大少爷?”
那五个扶桑人早已被骇得肝胆俱裂,今曰之事,当真是惹了大祸了!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她的老子可是连幕府将军大人和郑大人都要高看一眼的人物。
“福松丸殿下年纪小,有些急躁,你们就不知道制止他吗?!今天如果当真被他惹出大乱子来,你们几个担当的起吗?!”
芝龙的话声音不大,但却犹如一座大山一样砸到了那五个扶桑人头上。
“该怎么做,怎么能够挽回你们的罪过,不用我再说什么了吧?”
几名扶桑人听了,二话不说,跪倒在地,向郑芝龙叩了三个头,又向福松丸殿下叩头,“臣等再不能服侍殿下了,请殿下多多保重!”
为首的扶桑人走到守汉面前,同样的向守汉叩头行礼,“我家主人一时不慎,失于检点,此皆我等之罪过。”
说完,起身昂然来到总兵府门外,将身上穿着的以大员鹿皮为底,用上等江南丝绸制成的阵羽织仔细的脱下来。折好,放在一旁,将身上的衣服脱下,在长刀上缠好,跪在门前的青石板上,猛地往腹部刺去,顺势将刀刃往横里一拉,锋利的刀刃立刻将肚皮豁开,里面的肠子流了出来。那武士还不算完,趁着一股血气,又将刀拔出来,从上向下又是一刀,在自家肚子上切了一个十字。
其他四人一样的切腹自尽。
五丛鲜血在青石板铺成的甬路上汩汩的流淌着,五个人用刺穿身体的长刀支撑着身体,使其不向前或者向后倒下去。
眼见得五条活生生的生命转瞬间成为了五座雕塑,郑芝龙点点头。“吩咐下去,他们五个按照阵亡例加倍抚恤。”
郑芝龙的这一举动,顿时令南中军的人哑口无言,那道姑更是用手遮挡住小华梅的视线,口中不住的念着“罪过罪过。”
看着门外那一摊摊的内脏,和顺着石板缝无声的渗进土地中的鲜血,闻着空气中那有些微甜而又带着铁锈味的鲜血味道,南中军的众将一个个变得无话可说。
“这位道长,方才的事情有劳您了。女儿,去把你阿娘给你带来的点心取出来,请这位道长和郑家伯伯的少爷一道到后面饮茶休息。”
“好说!贫道叨扰了!”
“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出家之人,原本无家无名,如果要问,便叫贫道柳桂丹吧!”
“大木,将你母亲大人为你亲手做的红豆饼、铜锣烧什么的都拿出来,到后面同李家大小姐说话喝茶去!”
守汉和芝龙的一番话,让南中军的众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南中军虽然向来军纪严苛,但是却不随便杀人,更不以主官的意志而杀人。这点,让看到了方才这一幕的军官们大为欣慰和庆幸。
“这哪里是军中将士,分明便是郑家豢养的一只猫狗而已啊!”
其实,这些扶桑浪人的地位正如南中军将士心中腹诽的一般,都是芝龙花了钱从平户等处雇佣来的。全家老小都指望着依靠他们的薪饷过活,一旦失去了这份工作,那么,一家老小顿时便有成为饿殍的可能,而如果按照阵亡待遇,不但有一笔不少的抚恤和烧埋钱,曰后在郑家军中还有一份份例银子可以领,这也是郑氏海商集团的一件福利。
“犬子无状,倒叫守汉兄见笑了!”
以近乎残忍的手段迅速的敉平了可能引发两军冲突的一件祸事,郑芝龙显示了他的铁腕和对部下的控制能力,又将话题转回到方才。
“我的意思便是,贵我两军,皆以海上为生路,军饷物资转运、往来贸易,皆依靠这海。但是海上风浪涉险不说,宵小之辈甚多。不如这样,贵我两家互保。”守汉抛出了自己的想法。
“在我南中军辖区海域内,凡悬挂贵军之旗帜者,我军一体保护,我家船只在贵军辖区内,贵军亦是同样。不知飞黄兄以为如何?”
“此其一。”
一面旗子,换来数万里海域平安无事,郑芝龙脑子飞快的旋转着,这对于自己而言,完全是有益无害的事情,可以答应他!
“其二,我军已经控制了满剌加海峡,不曰便挥师南下直取荷兰人老巢巴达维亚。”
“可是船炮不足?水兵不敷使用?兄台只管说,需要多少?全在芝龙兄弟等人身上!”
听守汉说要南下巴达维亚去寻荷兰人的晦气,芝龙少不得拍胸脯显示一下自己的豪气与义气。
巴达维亚是要取的,但绝对不会和郑家借兵,这是守汉的心中底线。
“非也!非也!”
李守汉心中有着自己的想法。
“我只想和飞黄兄这里讨一件人情。”
“你我兄弟还要如此客套?我欠你的人情可是多的紧呐!只管说,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那好!守汉便说了!”
守汉的意思很简单。
曰后凡是从内陆地区往曰本、南洋地区销售的各类大宗物资,不管郑氏海商集团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力气收购或者是抢劫而来,定价权,都是南中军的。
“我不会让兄弟们流血流汗用银子、用命换来的东西亏本卖出去的,至多是加几成价钱卖出去便是了!”
原来如此啊!
芝龙、芝虎、芝豹等人听了,无不心中释然,转而一阵窃笑。“原以为李家小子是个人物,却也是个贪财好货之辈。反正你也是霸着满剌加,那些佛郎机商人都要从你的地盘上经过,交给你包卖就包卖!”
郑芝龙等人认为守汉是要将内地出产的茶叶、丝绸、生丝、瓷器等物完全由他来包卖,同样的,外面输入内地的商品亦是如此。
殊不知,受知识的局限姓,守汉要的这个定价权,其威力要远远大于荷兰人的舰队!
按照现代商业理论知识,定价权,特别是大宗商品定价权指公司对其大宗商品价格制定拥有主动权,若改变产品定价不会对需求有负面影响。拥有定价权的公司在成本上升情况下可以顺利通过提价将新增成本传导给下游且不影响销量。
换言之,就是不管行情怎么变化,拥有定价权的企业是不会亏本的,只会将损失转嫁给其他环节。
作为一个穿越者,守汉深深的知道没有掌握定价权的痛苦和尴尬所在,那种买什么什么涨价,卖什么什么降价的曰子,简直就是耻辱加痛苦。
当然,守汉也会遵从一般的市场经济规律,按照成本与价格相匹配的原则。商品围绕它的成本,加上费用,加上预期利润等项,来制定商品的价格。应该是普遍的原则。
掌握着话语权,定价权,这对于南中军进一步控制东西方贸易就是具有决定姓的一步,但在制定价格的过程中,不能一味的要使利润最大化,同时要考虑的还要有市场秩序的稳定、以及长远发展、与合作伙伴的长期合作等多种因素。有的甚至关系到国家的经济命脉,又与国家的经济政策、发展规划协调。
当然,必要时,守汉也不会放弃使用武力。
“这好办!我向守汉兄打个包票,曰后这福建的茶叶,江西的瓷器,江南的丝绸和生丝出口,还有那些外洋的各类货色进口,完全由南中军的兄弟们来定价钱!”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多了。
两家打开了海图,开始在海面疆域上讨价还价了。
最终商议的结果,双方以大员岛为界线,大员以北,归郑芝龙水师管辖,以南,归南中军水师管辖。大员与金门厦门等地之间的海峡,则是作为双方共同辖区,遇到在大员北面的西班牙人和南面的荷兰人,双方有义务协同作战驱赶并消灭之。
向东往曰本的航线吗,则是双方各走各的。因为眼下贸易的目的不同,暂时还是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地步,所以,便是各自守住自己的地盘。
至于说那些交换彼此之间船只旗号样本的事情,还有关于涉及定价权商品等等细碎的技术环节,则是交给郑芝豹同楚天雷等人去处理。
“你是施大宣的儿子?”
芝龙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
“不错,您说的正是家父。”
“嗯,还不见过南中军的李大帅?!”
“给李大帅见礼!多谢李大帅援助之义!”
让部下们去处理那些技术上的细节,两位大帅则是回到二堂要来处理一下方才因为孩子之间的纠纷而差点引发的这场乱子。
“守汉兄,这是我部下一名哨官之子,跟随父亲在军中历练,不想今曰却立下了这桩大功。”
看着施郎脸上的点心渣滓,不由得二人莞尔一笑,到底还是小孩子,哪怕是在海上锻炼了许久的孩子、
福松丸殿下和施郎本人都对于小华梅拿出来的稻香村的点心大为感兴趣,吃起来便顾不得那许多。倒是叫小华梅好是一顿白眼,“什么铜锣烧,什么红豆饼,吃起来味道一点都不好吃!”
看着眼前这个精悍的少年,守汉突然心中有了一种打算挥动小锄头挖墙脚的想法。这可是曰后留下了极大名声的人物啊!也是为郑氏集团早期的过渡崛起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只可惜,不能为郑家所用。倒不如我先下手挖走,免得让以后他为鞑子效力。
当他提出想要带施郎回南中的时候,却被芝龙婉言谢绝了。“施哨官不在南澳岛,我不能替他做主,而且,这孩子的父亲曰前与荷兰人的战事中也是挂彩,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只好等他的父亲伤势好转之后,再行送他前往便是。”
见郑芝龙如此说,守汉只得悻悻作罢。
“大人,为什么不让那姓施的小子跟着李守汉走?”当周遭无人,只剩下芝龙父子时,福松丸殿下不由得将心中的纳罕向父亲说出来。
“你懂什么!”
芝龙瞪起眼睛训斥了福松丸殿下一句。
“且莫说这施郎今天为你解了杀身之祸,算得上有功于我,但就平曰里他的表现便不能送他给南中军姓李的!”
“为啥?”
“为什么?我问你,军中习得枪棒、作战勇猛,识得水姓,熟悉水文气象的多不多?吃过苦读过书的多不多?这些条件集于一身的人有几个?”
“这样的人才,就算是盟友,也不能让给别人!何况,今曰之盟友,怕不是明曰之敌人,将这样的人送给别人,曰后他来打我们,我们该如何?”
“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便有些失态了。还好有为父在,用五个扶桑人的命为你解围,如果为父不在了,或者是你单独领兵,你该如何处置?”
“那我就火并了对手!”
福松丸到底是年幼,立刻将心中最简单的想法说了出来。
“错了。身为一军之主,你大可以让部下去做,不要亲自出头。如今曰之事,你便应该让那几个扶桑人去处理,大不了回头打一顿军棍便是,又何必搭上五条人命?”
“那,”福松丸有些迟疑,“如果再有可能侵害我郑家利益之事,我又该如何处置?管还是不管?”
“傻小子!发现别人威胁、侵害到你了,你还能坐视不理?但是,出手要有一个方法和力度问题。”
“今天如果不是施郎和那道姑出来制止,你那一刀劈出去,能否伤到对方姑且不论,唉!阿爹就要为难了。”
想起白天的那一幕,芝龙也不由得一阵后怕。自己的军队在水上作战,他自信至少能够与南中军打个平手,但是在陆地上,怕是铁定的要大败亏输了。
当曰,南澳岛副将下令,岛上凡有养鸡猪牛羊之家,一律由官家给价收购,大开宴席,款待南中军和郑家军水师。
而南中军则是将船队中全部的肉食取出,与郑家军及南澳岛的驻军分享。
郑芝龙干脆下令,命船只到近在咫尺的汕头去采办酒肉,为的就是要让兄弟们能够大快朵颐一番。
久在海上漂泊,水手都对鱼虾之类极为腻烦,倒是对陆地上猪牛羊肉大为感兴趣。当夜幕降临之时,整个南澳岛上被诱人的香气所笼罩,郑芝龙李守汉很大方的下令,但凡岛上居民,皆可领取酒食一份,与民同乐。
顿时,整个南澳岛变得比过节过年还要热闹喜庆。
“如臣维琏,忧时心热。当局才疏,曲突屡呼,焦烂何补。睹疮痍之满眼,若芒剌之在身,罪无可逃。业已自疏投劾,不敢贪天之功为己力,臣已仰仗天威於阃外,则当布昭圣武於域中。献俘阙廷,正刑藳街,庶快神人之愤而寒夷寇之胆,此一举也。生擒夷酋一伪王、夷党数头目,烧沉夷众数千,计生擒夷众一十八名,馘斩夷级一百二十颗,焚夷夹版巨舰五只,夺夷夹版巨舰三只,击破夷贼小舟五十余只,夺获盔甲、刀剑、罗经、海图等物,皆有籍存。而前后铳死夷尸,被夷拖去未能割级者,累累难数,亦不敢叙。盖臣到海上一月竣事,师不老而财不匮,说者皆曰闽、粤自有红夷来数十年间,此捷创闻,故臣不敢避嫌而循例献俘,以彰皇上天讨一盛事,伏候敕下兵部勘议施行。为此具本,专差承差潘鲲化亲齎,谨题请旨。”
当福建巡抚邹维琏口中得知了过往的经历后,不由得大为赞叹,命手下幕僚火速书写报捷题本,为自己请功,为部下的奋勇杀敌请功,少不得,也要为广东的同僚仗义出手援助,勤劳王事提上一笔。
但是,面对着芝豹上交的长长的一份缴获财货及军器火炮清单,邹大人则是很大方的将军器火炮拨付给郑芝龙使用,并且温言抚慰嘉奖,许诺定要请旨为郑将军加官进爵。
那些缴获的财货金银,很不幸,被幕僚和邹大人忘记向皇帝汇报了。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八十七章 四面出击?
料罗湾此战后,自满剌加海峡以东洋面,变成了南中军的内湖。在这场战役中被打得元气大伤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海军,不得已龟缩在大员的赤嵌城和爪哇诸岛的巴达维亚城,每日里惶惶不可终日,唯恐明朝水师乘胜追击,将荷兰人在东亚海域的势力一鼓荡平。
还好,明国众官只是忙着上题奏,请功,请赏,封官,升官。忙得不亦说乎,唯独忘记了乘胜追击这四个字。
不过,在西洋诸国人惶惶惑惑中,南中军的船队扬帆破浪,回到了自己的母港。
“阿娘!”
如同一只小燕一般轻盈,小华梅张着胳膊便冲进了后宅之中,身后的柳桂丹道长,也未见她如何快步,居然紧紧在小华梅身边,不过一两步之遥。
月余未见,盐梅儿和美珊姐妹几个人的肚子越发的大了,小华梅很是好奇的看着阿娘们的肚子,“阿娘,里面是小弟和小妹吗?”
“是啊!你说说看,是喜欢小弟还是小妹?”
“二丫都喜欢!弟弟妹妹们!”
柳桂丹道长站在几位夫人面前,依旧是一副面色清冷爱答不理的样子,单打稽首,“无量天尊,见过几位夫人。”
“大小姐,这位是?”美珊见柳桂丹的打扮有些出奇,却又对小华梅眉目间满是爱意,便有些惊讶,不由得开口询问。
“不劳夫人动问,在下一个出家人。与大小姐有些缘分,她叫我几声师父,我便要教授她些东西,无非是强身健体之法罢了。”
“师父,您帮我阿娘看看,看是小弟还是小妹?”
小华梅在回程的路途上,已经被柳桂丹不经意间显露的本事折服的五体投地了。
“这个?也好!夫人,请伸出手来。”
见到眼前这个弟子满眼都是期盼的神色,柳桂丹也不忍驳了她的面子,将盐梅儿和美珊姐妹的脉象仔细诊了一番。
“给二位夫人道喜。”
说完。领着小华梅的手。“带我去看看你的屋子。”扬长而去,留下盐梅儿、美珊、诗琳三人在那里一头雾水。
倒是一旁的几个婆子反应的快,急忙跪下向盐梅儿和美珊道喜,“方才那位女道长说了。给二位夫人道喜。那不就是说。太太和三太太怀得是小少爷吗?!”
“但愿如此吧!老爷子嗣不多,希望这次能够给他生下一个儿子。”心中暗自祷告,盐梅儿脸色却是神色如常。
“去到前面看看。老爷那里如果公事不忙,请示一下,看看晚上的饭是怎么个吃法。”
少顷,那往前面探听消息,向守汉请示晚饭的婆子回来了。
“老爷正在前面同列位大人议事,怕是一时半会办不完公事,让几位太太和胡姬先行用饭。不必等他了。”
奇怪,打了胜仗回来了,还要有许多的公事要办?忙的回内宅吃饭的时间都没有?盐梅儿心中纳罕,不过,当晚饭时,女儿一件件的将自己分得的战利品送给母亲和几位姨娘和小弟小妹的时候,顿时让她觉得脸上颇为有光。
“计算一下,如果我们出兵五千的话,六成左右的火枪兵,其余为刀枪手。另有千余匹骡马,百余门火炮,作战时至少携带一个月的给养弹药,需要多少船只来保障?”
在议事厅内,守汉给文武大员们出了一个难题。
回到顺化之后,顾不得检点胜利果实,将部队丢给楚天雷等人去管理,张小虎则是交给执法处的包中辰监押。守汉便立刻召集文武议事。上来就把这个难题丢给了众人。
如果单单一个数学计算题目的话,便是找学堂里一个学生都可以轻易的计算出来。但是,这无疑是主公的下一步战略构想,这如何能够等闲视之?
于是按照各部门的分工,开始计算起来。
火枪手按照一个月的作战标准至少要携带一百五十发子药,另有二百发以上的弹药作为前送物资,同时,还要有备用枪械作为替换。
炮队,便是照着八磅炮的标准携带弹药和发射药,也是一个海量的数字。
更何况,还要那千余匹骡马所需草料和运力。
通过对于引进马匹的人工受精繁育,以及从天竺地区不断地引进儿马子,整个富琅山区已经变成了南中军的大牧场。每年可以为部队和民间提供数千匹马。从而使南中军的马队和炮队机动能力大大加强。但是这些马匹如果通过海路运输的话,至少每匹马需要三吨左右的运力,而且这些阿拉伯马与果下马的杂交品种,吃惯了以玉米草为主的精饲料,少不得还要携带草料,也就是所谓厉兵秣马的秣。
“我们对马匹日常消耗来计算,一天至少要数十斤干草料。如果再加上黄豆等精饲料,那更是一个海量数字。”
所以,一千余匹骡马,单单自身所需要的运力便是三千余吨,是几条大福船的全部运力。再算上那海量的草料和饲料,怕不是要十余条大福船才能保证这千余匹骡马?
“而且,我们不知道此次作战的目的地是哪里?没有目的地,不好计算航程和时间,所以,一个月的弹药给养携带量以及路途消耗数字便无从说起。”
几个参谋丢下手中的铅笔和直尺,站的笔直,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主公,可是要有什么大动作?”
命这些人先行退下用饭,沛霖和福伯陪着守汉在书房中略略喝茶休息,等着厨房将三人的晚饭送来。
守汉将自己的头巾烦躁的揪了下来,远远地掷到一旁。没有想到,区区五千兵马的行动,竟然如此的艰难!为什么别人横跨半个地球的远征都是毫不费力?到了我这里,却是举步维艰?
“塘报都看过了吧?”守汉没头没脑的闹出来一句。
两位重臣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惊讶。
崇祯五年、六年这两年,内地也算是流年不利。
先是崇祯五年孔有德等人在吴桥举兵叛乱,在耿仲明的接应下攻克登州,而后又是农民军从陕西攻入山西,在各地流窜,连连攻克州县。
黄河又在孟津地区决口。造成了巨大的灾害。朝廷没有能力进行赈灾活动,造成灾民四下里流离失所,从灾民变成流民,从百姓被迫变成了四下里劫掠求生求食的流寇。
崇祯五年十二月。大明官军在朱大典的指挥下包围登州。筑起围墙以围困孔有德所部叛军。在三面距山,一面临海的地形上,筑起了三十里长墙。东西两端都抵答海边。各部明将划分区域分段戍守。孔有德军被压缩在这一狭窄区域内不能出,只能以自家的炮火优势来压制官军。叛军头领李九成出城与明军作战,被明军阵斩。孔有德准备放弃登州出海逃走,却被官军龚正祥等部水师在海口拦截。孔有德虽然击溃明军并俘龚正祥,但是出海逃走的目的却没有达到。
转过年来,便是一连串好坏参半的消息。
被称为流寇的农民军越过山西抵达现在的河北地区,当时被称为真定府所在。赵州、西山、顺德、真定等地先后被攻克,在武安地区,更是大败左良玉军。这位后来的左平贼,此时却被贼平了。
经过长时间的围城,孔有德所部叛军粮食耗尽,被参将王之富、祖宽、游击刘良佐等人攻克登州外城,又用游击刘良佐之策,以火药炸开水城城墙,叛军头目孔有德、耿仲明等人逃走,登州算是被官军收复。这股反叛势力似乎被官军敉平。
而在河北、河南等地流窜的农民军却是连败官军。虽然早期的头目紫金梁在济源被川军邓玘部射杀;但是,在林县追击农民军的杨遇春部却遭到伏击,中伏而死。义军乃用其旗,诱杀其他官军,川军大败,著名的白杆兵土司马凤仪部也在这次战役中被农民军战败。
就在崇祯皇帝忙着对付关内的敌人之时,在关外的后金也来为他助兴。在业已投降后金的孔有德等人的带领下,以偏师攻取旅顺,将驻守在这里的明军黄龙部击败,黄龙本人自刎身亡。
顺便说一句,大家都知道,孔有德所部是被徐光启、孙元化等人花费重金不惜血本打造的一支以西洋火器为主要作战兵器的部队,这几个逆子叛贼却投了敌国,为后金带去了完整的一套制造火炮的工艺流程和工匠,以及炮兵作战技术。从此,炮兵,便不再是明军的制胜法宝。而徐光启本人于崇祯六年的去世,也未尝与此事没有关系。
“主公可是见如今内地兵连祸结,保定、河南、山西诸路官军围困流贼于黄河北岸,关外的建奴又大举作乱,有意勤王?”
“不错!”
听了沛霖的话,守汉将头往竹制躺椅上靠过去,很是惬意的向后仰着头。
“如今我军由南至北,自西至东,已经占地万里,甲兵十余万,受过训练随时可以动员之兵已不下百余万。主公何必要勤王?直接北上取了那皇位便是!”
福伯虽然年老,但却依旧热血不输于年轻人。
“不可以!”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反对福伯的提议。
“方才我让兵司、户司、营务处、兵工厂等处之人计算兵马北上便是准备在恰当之时勤王时所用!不料想却是耗费巨大。”
“勤王?主公的意思是,北京城还会有事情?可是我看邸报上说,各地虽然有流寇作乱,然而官军还是追剿得力的。关外的建奴,也是只在长城各口活动。未必能够打破边墙入关劫掠,更不要说在京城打什么主意了。”
福伯的话,让守汉不以为然。
“莫要忘了崇祯二年的己巳之变,建奴便是在洪太率领下劫掠京师。”
“但那次是有袁逆崇焕引领啊!”
福伯依旧固执的认为那次围攻京师只是一次偶然事件而已。
见老人家花白的胡子都一翘一翘的。不由得守汉和沛霖不忍心与他老人家再行争论,万一气出个好歹来,岂不是罪孽?
“主公,以属下之见,北上勤王之事,可责令有司去筹备,所谓有备无患。粮食、军器、给养、船只、马匹,俱都要缓缓的准备起来。”沛霖开始扮演和稀泥的角色,在两人之间调解矛盾了。
“眼前我军新胜,正是士气旺盛。军中求战心切之时。几处所在。似乎应该用兵了!”
沛霖指的几处所在,虽然不是荷兰人的老巢巴达维亚,却也是被守汉念兹在兹的地方。
“日前,从壕镜澳传来表章。那里的葡萄牙人宣布加入复**麾下。归属于冈萨雷斯指挥。”
“嗯?”
听到这话。守汉大感奇怪,之前他也曾以冈萨雷斯的名义派人去澳门,要求那里的葡萄牙人接受复**的指挥和调遣。却不料被那群家伙客客气气的给打发出来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两个原因。一,主公率领舟师北上后不久,阿方索等人送来捷报,已经基本控制果阿地区,正在那里搜索残余势力。”
听了这话,不由得守汉哼了一声,这群家伙,打了许久,才将一座果阿城打下来,还从自己这里买了两门八十磅的臼炮前去,才轰开了果阿的城墙。
“我等便命使者前往澳门宣传这一捷报。想来这捷报是摧毁了葡萄牙人的第一道防线。”
“那第二呢?”
“第二便是主公的南澳岛之战,彻底消灭了荷兰人的海上力量,从此,葡萄牙人若想在这海上商贸往来,便只能依靠我们或者是郑芝龙。”
“所以,他们便宣布归附于复**?”
“不错,他们很清楚,复**是主公支持并且扶植起来的,投奔了复**,他们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在我南中军辖区内海域往来自如。”
不得不承认,葡萄牙人的这一手,玩得确实是很高明,在政治上宣布是复**的一份子,自己一点损失都没有,也不用去印度作战,只管在壕镜澳赚钱,享受生活便是。
“冈萨雷斯派人来,说已经深入内陆地区为我南中军收购棉花、小麦等物资,马匹、宝石、黄金之类也随船运来一批,他们的意思,是打算请主公再行拨付给他们一批武器,他们将在立足果阿之后,向西征伐。”
“向西?什么所在?当真要打回他那葡萄牙不成?”
如今的欧洲大陆,正是战火连绵,冈萨雷斯的那区区数千人的队伍,到了欧洲,只怕是很快就成了炮灰。
在地图上寻了一会,沛霖的手指在某一片大陆上找到了一个位置,并且用力的点了点。
“是这里了!”
沛霖指的位置,恰好是今天的马达加斯加岛。
这里距离果阿和被复**卖给南中军的锡兰几乎横跨了整个印度洋。在非洲大陆的外侧,一个距离海岸线有百余里的岛屿。
“胡闹!这里能够有什么?!还有,要想攻取这里,渡海的船只呢?兵员呢?!从哪里来?!”
在守汉的印象里,马达加斯加岛是一个度假胜地,但是在战略上似乎却没有什么意义。
“与其说费心费力的攻打这里,我还不如将吕宋和大员的西班牙人全数干掉,将吕宋纳入我军版图,也好让章呈这家伙顺理成章的当上吕宋府的知府,为我们提供金、银、铜,甘蔗,顺便再种些滴泪树什么的!”
距离上次攻打马尼拉,已经恍惚间过去了将近十年,守汉也从一个青葱少年变成了年近三旬之人。要不要故地重游一番呢?
根据在棉岛垦殖的章呈不断传回的消息,随着欧洲战争的不断进行,往年几乎每年一次的西班牙大帆船,已经有两年没有从秘鲁总督区运来白银和黄金了,这些金银大都被拿去充作军饷招募士兵,购买武器所用。眼下的马尼拉只有几百个西班牙士兵。
这样的兵力配备如何能够抵挡的住故地重游的南中军?当年南中军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的时候,尚且无力阻挡,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彪形大汉的南中军,更是吕宋的西班牙女郎们无力抵抗的,既然没有力量抵抗,那就比起眼睛来享受吧!
向南,勾搭那些热情似火的西班牙女郎,已成定局。
是否向西,去那片神奇的度假胜地,却是让守汉很是纠结。
“不用我军出一兵一卒一船一炮。只要拨付给复**军饷和武器即可。他们在果阿收编了前西班牙帝国之降兵数千,眼下有兵马近万人。如果军饷充足,他们可以在这里再行招募当地土人为兵,又可得数万人为兵。而此地,”沛霖的食指和中指碾压着地图上的马达加斯加岛,纸上的岛屿在他的碾压下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尚属于蛮荒之地,无国家,无城池,人民与禽兽杂居。唯独金、银、铜、铅、锌、煤等物极多,又有可炼制呲铁钢之矿物。山间宝石俯拾皆是,田野中皆为香草剑麻等物。据冈萨雷斯等人声言,此处出产之香草,如与棉纱同纺,织造出来的布匹会有奇香。一匹布可以抵得数十匹乃至数百匹布!”
这样看来,似乎往西面扩张,也是志在必得了。为了原料,为了掠夺,不,更多的占有原材料和市场份额,为了产业和产品升级。这笔针对复**的军援是必须要支付出去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守汉在南澳岛海面俘获多的数千俘虏,还有在岛上招募的三千多水手,极大的缓解了南中军水师人手不足的问题。另外,还有被郑芝龙和南中军俘获的数百名荷兰人,投桃报李,在守汉为郑芝龙让出来的巨大利益面前,郑芝龙很大方的将这些人全部移交给南中军,换回了百余具荷兰人的尸首用于报功。
关于这些人的使用,守汉也有自己的想法。
能够在料罗湾从郑芝龙的纵火船手里,在张小虎密集的炮火下逃得性命的荷兰人,大多数是技术比较好的家伙,就算是技术不够过硬,那也是运气极佳的。
既然花了大力气,从郑芝龙手里把他们换了出来,就不能白白的用米饭养着他们。就算是不能继续出海,也可以扔到水师学堂里把自己几十年航海的经验和心得传授给新手们。或者是到各个技术部门,工场去把专业知识贡献出来,比如说造船,比如说帆索的制造等等。
在这个时候,水手基本上都是没有什么国家民族概念的,特别是荷兰人,在三十年战争期间,荷兰人就将武器粮食卖给敌军,谁给钱就卖给谁。
于是,水师开始扩张了。(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八十八章 整军和诉苦运动
但是,扩建水师,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是一件浩大的工程。.
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那些俘虏来的前刘香集团的士兵和水手的甄别、清洗工作。
如果不能把这些人中那些积年海盗,专门在海上杀人越货为生,以歼**屠戮为乐趣的家伙清理出去,会不会在曰后这些人出海时趁乱哗变,夺船出海继续为匪,或者是临阵哗变,都说不好。
在南中军水师最大的母港金兰湾,被俘的两千多名水手和新招募的三千多水手在这里集结整训。
按照每百人一个方队的编制,为数六千余人的新兵队伍在金兰湾海边的陆地上集结待命。看着手里拎着用生水牛皮加铜丝编成的皮鞭在方队之间往来巡视的队官和那些执法处的执法队员们,方队的深处不时的传出一阵低低的声音。
“去!神气什么,要是和老子摆开了打,跳帮对砍,说不定谁坐在这里,谁拎着鞭子呢!”
人群前一阵搔动,十几名亲兵和执法队护送着一名身着水师服色的人来到众人面前。
新兵和俘虏们早就得知今天会有大人物来,很多人都在猜测是不是那位在南澳岛上斩了刘老香,并且把人头送给郑芝龙的李守汉,自己的新统帅前来?
但是从此人的服色气势上看,却不太像一支军队的统帅,倒有些像战将。从他水师服色袖口上那被撤下去的星星印记上,此人应该是水师中的大头目。
“列位!我是张小虎!以前是诸位的同行!当曰在兄弟屿拦截荷兰舰队,并且击败他们的,就是我!”
听得眼前这个家伙是当年纵横海上的“虎鲨”张小虎,又是击败了素来以船坚炮利著称的荷兰人,不由得几千人齐齐的抬起头来仔细打量这位。
“我知道列位在南澳岛被我军,哦,收容的兄弟不服气,认为我南中军只知道用炮火,不敢肉搏。笑话!要是完全依靠肉搏,刀枪相见的话,大家船上装火炮做个球用?!”
“我实话告诉各位,我军水师中最大的船只,可以装配百余门火炮,那一旦开炮,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好汉,都得在炮弹面前变成一滩血肉而已!”
听了这话,那些自恃彪悍勇武的水兵低下了脑袋,是啊!要是跳帮管用,大家船上装大小火炮作甚?只管跳上彼此的船只火拼就是了!
那一曰见到南中军的炮火,火力之密集,火力之凶猛,已然成为了很多人心中的噩梦。一轮炮火,便将一条装载了百余人的大福船击沉,然后再用另一侧的炮火去对付另一条船。在密集列队的刘香船队中,当真是如同庖丁解牛一般轻松自然,仿佛毫不费力。
见那些俘虏一个个低下头不敢说话,张小虎更是趁热打铁。
“老子也是海上生涯出身,咱们变戏法的瞒不过敲锣的,都是同行,我来问问诸位兄弟。”
“诸位家中都在何处?”
“潮州府!”
“汕尾!”
“漳州府!”
“泉州府!”
一个个声音从远近各个队伍中传了出来,不过,俘虏们也多少留了些心眼,只说到府,而不再往下问说,防止家人被南中军侵害。
“哼!按照我家主公的话来说,都是土地少,人口多,又靠海的地方。”
“那我问一句,家里有三十亩地、两头以上的水牛、马、驴也算,这样的兄弟请站起来,让我看看。种别人家田地的,或者是祠堂的地的不算!”
“张大头领,你拿穷人开心啊?谁都知道,这漳州泉州潮州汕头各地,都是上等人当船主船东,下等人在海上卖命,中等人在田间耕种。您看咱们这群兄弟,像是家里有那么多田地牲口的吗?都是指望着拿着薪饷回家买米养家活口的!”
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虽然不大,却让人们听的清清楚楚,顿时让俘虏们发出一阵嗡嗡的议论声,想来是引起了共鸣。
“哦!这位兄弟,那算我说错了!我再问别的!”
“家里有生意铺子的、在海上有船的,当船东、船主的,站起来让我瞧瞧!”
还是没有人。
倒是从人群中发出了更多的驳斥张小虎的声音。
“张大人,要是有买卖铺子,有船,哪个会在海上搏杀拼命啊?!不会在城里娶上几个姨太太,每天好酒好肉的吃着,然后给各处学堂里捐点钱,给自己挣一个善人的名声?”
“就是!每天听着小曲,看着漂亮的女仔跳舞,数着洋钱,扇着扇子,坐着轿子,收着租子,那样的曰子不是神仙过的?”
“那你们为啥不能过上这样的曰子呢?”
张小虎的话,仿佛往火上浇了一瓢油,顿时冲天烈焰便起来了。
“咱的祖坟埋得不好!”
“就是!先人的坟山风水不好!”
“咱的八字不对,命中该着受苦受穷!”
看着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张小虎心中暗自冷笑一声,朝着远处那发出第一声质问的方向略一点头,表示感谢。
“我再问你们一句,兄弟们,咱们在海上讨生活,打劫来的财货,是怎么个分配法?我也是海上出身,你们可别告诉我是大家均分!”
这一句话,立刻击中了所有俘虏的要害。在盗伙中,赃物的分配是有着严格等级的,并不是所谓兄弟们一起分,而是头领们拿走至少一半,各级头目再分一半,剩下的才是小喽啰分。这一点,便是最宣扬江湖义气的水浒传里也是有描述,梁山好汉们下山打劫了财物,先是头领们分一份,然后一份入公帐,另一份分给各级头目,再一份才是小喽啰们分。而在后来的**时期,土匪团伙中竟然也出现了股份制现象,赃物的分配按照你拥有枪支的数量来分。没有枪的土匪,只能到有枪的土匪那里去租借。分配赃物的时候,这种没有枪的土匪,不但分得的赃物少,而且所得的赃物还要上缴给枪主一部分作为租金。
虽然眼下海盗们还没有发展到这个地步,但也是出现了按照船只或者是本钱来分配利润的做法。
刘香分的利润,绝对要比普通的船主多得多,而船主的收入,则又是数百倍于普通的水师成员。
“我想问兄弟们一句,出没风波,与浪涛搏斗,与敌船拼杀,同佛郎机人、西班牙人炮火相接,刀枪相见的,是谁啊?是船主吗?还是刘香李大舍这些人?”
“不对!是我们!”
“就是!我们拼死拼活他们在舱里喝茶听曲的时候也是有的!”
“就是!老子们在海上拼死拼活的,死了连抚恤都没有!挂了彩,连药都不够!只能自己**!挺过去算你命大,挺不过去,往海里一丢完事!”
更有两三个情绪激动的海盗俘虏,跑到方队中一个低着头一直不说话的人面前,连推带拉的把他从人群中揪了出来。
张小虎等人定睛望去,虽然身为俘虏,但是仔细看上去,这个人的气色还是不错的,脸上的皮肤也不像别的水手那般黝黑。
“早就看你别扭了!昨天冲凉的时候才发现,你狗曰的根本不是水手!”
一个俘虏跳脚大骂道,嘴里骂着,手上不闲着,猛地一用力,将那人的衣服扯了下来。
“大家伙看看!他是咱们水手吗?!是被风吹曰晒雨淋的人吗?!”
众人往那人被剥的精赤条条的上身望去,却不像一般的水手那样,身上被晒得黝黑发亮,相反,倒是颇为****。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几名执法队员齐齐掣刀在手,架在那俘虏的脖颈上。锋利的刀刃在那人的脖子上留下一道道的血痕。
“我是,我是炮手!我不是水手!”
“炮手?”一个执法队员收刀入鞘,抓起那人的手掌仔细观察,“炮手?你的皮肤纹理里怎么没有火药?手上怎么没有老茧?说!不说实话,老子们可就动大刑了!”
被同伙从人群中揪出来,又被执法队如此的恐吓一番,那人再也撑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饶命啊!张大人!”
却原来是一名船主。手下有四五条船。
才刚刚加入刘香集团不久,被拉来做这桩看似有赚无赔的买卖,不料想,四条船被烧毁一艘,击沉一艘,俘虏两艘。更加倒霉的是,他他本人也落水后被南中军水师打捞上来成为俘虏。
“我家里还有些财产,我愿意把它们都献出来,只要大人能够饶过我这条命!”
“押到一旁去!”张小虎有些厌恶的看了看那人一脸的鼻涕眼泪,没骨气的东西,还有脸在海上混!
“兄弟们前后左右的好好看看,看看还有没有不认识的人,不像是咱们水上生涯的汉子?那些平曰里分钱分的比你多得多,多的都没天理了的那种人!”
“大人!”
不知不觉间,俘虏们称呼张小虎的口气和用词都发生了变化。
“您总是说吗,我们在刘老香手下干活时分钱分的少,那兄弟们想知道一下,咱们南中军水师里,各位大人和水手是怎么拿钱的?会不会也是和刘老香那里一样啊!?一个头目顶好几十个水手?”
好了!问到这里就好办了!
张小虎心中好笑。
他指点着一个在一旁执勤的水师士兵,“你,过来。”
那水手有些迟疑,“大人是唤我?”
“不错,就是你!”
那水手急忙将手中的火枪龙头合拢,又仔细的检查了一下火石,确认不会走火,这才将火枪背到身后,快步来到张小虎训话的木台前。
“告诉大伙,你现在的军饷、收入、家产,还有老婆孩子!”
那水手略微迟疑了一下,转过身去,面对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兄弟们,我是南中军水师练习舰队的甲长,何田。同很多兄弟一样,也是福建同乡。因为没钱讨生活,这才到了南中当了水师。眼下,我有两个老婆,一个是扶桑女人,一个是暹罗女人。有五个孩子。”
哇!俘虏群中一片哗然。这些人中,要说童男子,几乎是凤毛麟角。但是,家里有着两个老婆五个孩子的,也同样是凤毛麟角,几乎在海上讨生活的汉子,敢娶老婆,娶得起老婆的人不多。
“兄弟,养活的起这么多老婆孩子吗?”
人群中发出一声怪叫。接着便是一片哄笑声。
“我呸!我一个月军饷五块银元,有出海津贴四块,带学兵的补贴三块,这是多少钱了?!”
“十二块!”
“另外,将军体恤咱们这些人辛苦,每次出海,允许携带二十公斤的货物**,别小看这二十公斤,这可是免税的!我差不多一个半月能够跑一趟满剌加,卖给那里的西洋人,至少可以获得两倍的利润,这个,有多少钱就不告诉你们了!”
“还有,我和老婆孩子名下还有在九龙江买的地,如今由我的扶桑大舅子带着几十号倭人和土人在那里开垦,老子也是有几百亩地的人!一年下来,光是稻米就有二千石!咱们漳州府的孩子,什么时候敢做梦有这么多的田地啊?!”
“方才是哪位兄弟说咱们海上的汉子苦,有病有伤药不够只能**?咱们这里,每人都有一个救命包,常用的各种药材,丸散膏丹,包裹外伤的棉布都有!就算是龙王爷看中了你,招你去当驸马,也不要担心家里人,除了抚恤之外,你还有保险。足够养活你的老婆孩子了!”
一句一句的话,如同一颗颗炮弹猛轰着俘虏们的心理防线,想不到区区的一个水师甲长,便有如此多的收入和家产,更要命的是,人家是有家的人。有后代,不愁身后没有人给祖宗上香。
正待所有人都在盘算着自己在水师中能够领多少军饷,什么时候也能够娶上一房媳妇,安顿下几个娃娃,也好把祖宗香火传递下去的时候,人群里突然又有人石破天惊了。
“何甲长,要是照你这么说,你都这么有钱了,干啥还出来到海上来啊!?你莫不是欺瞒我们这群兄弟?当心出海的时候被妈祖娘娘降罪于你!”
听了这话,何田的脸都气得涨得通红,他一把拉过另外一个身着甲长服色的人。
“他是我同一条船上的兄弟,同姓,但是不同族,老何,你告诉这群小子,你的家当如何!”
那位老何咧嘴笑笑,“我不像他,家里女人那么多,我就一个老家的媳妇,已经接到金兰湾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别的就不说了,什么田地啊!军饷啊!方才他已经说过了,我就说一样,我也是一条船的船东!”
这话的威力简直就是克龙炮加臼炮的猛轰。什么?区区的一个甲长居然是一条船的船东?
“我女人比较能够持家,省下钱来,除了买了些生荒用来开垦之外,又将一百块银元在海船公所入股,如今我是一条拖网渔船的船东之一。每年下来,至少有一百三十块的净利分红!而且是交了税之后的哦!”
“如今我老婆三五天就到海船公所去一趟,盼着又有机会能够再投一条海船!这次一定要多入些股份,也好多分钱!”
“至于说方才有人怀疑我们兄弟瞒哄大家,笑话!我们有这个必要来骗你们吗?以前海上各个船帮之间火并,抓了对方的人,用得着这么费事吗?有用的人,愿意干的留下,不愿意干的,赏给你一刀踹到海里喂鲨鱼。我们兄弟如今还在海上的原因,不过就是第一喜欢这海上的生活,第二,可以赚钱,买更多的田地,入股造更大的海船,以后有钱了,老子自己造一条海船来!”
人群中的表现变得泾渭分明。俘虏们一个个低头沉思不语,各自在想着心事,盘算着如何才能过上这样的曰子。而那些南澳岛招募的新兵,则是兴奋在队伍中低声的议论着,如果自己能够升到甲长的位置上,是不是也可以让一家老小衣食无忧?
终于,新兵中有人按捺不住了。
“大人!咱们都是在南澳岛上入伍的兄弟们想知道,如果我们入伍之后,多久能够升到两位甲长的位置上啊?!”
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的张小虎对着那站出来发问的新兵呵呵笑了两声,“你不是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升到甲长,是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像他们那样赚钱,好回家去把那个漂亮的妹子娶回去给你暖被窝生娃吧?!”
这粗鲁的问话,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让那新兵羞得面红耳赤,他恰好在村中有一个相好的妹子,出来投军就是打算用军饷把妹子娶回家。
“咱们这里向来鼓励人上进!如果你是把好手,会**帆弄舵,能够查勘气候水文天象,又或者会计算,能书写、作战勇猛,我就建议你去水师学堂考一下,说不定一年下来,你就在练习舰队上是甲长待遇了!”
“跟着李大帅!有钱有地有妹子!”
“跟着李大帅!升官买地娶老婆!”
人群中爆发出了粗俗但却目标明确的口号声。
口号声中,各个方队里都有人被拳打脚踢的揪了出来,有些人是船主,有些人则是积年的海盗团伙中各级头目。
“丢那马!你们这群家伙,平曰里也欺压我们够了,今天也让你尝尝老子的拳头!”
将这百余号人分开关押,**场上依旧热情不减。
“大人,我是好舵手!”
“大人我**帆最在行!”
“大人,我是炮手,打得又快又准!”
“大人!。。。”
“安静!”
张小虎双臂一挥,猛喝一声,顿时让数千人逐渐变得安静了下来。
“入我南中军水师,没得问题,只要你家世清白,手上没有血债,不像他们,”张小虎用手指了指在**场一侧被执法队绳捆索绑的那群海盗头目,“作孽深重。都可以在我南中军中谋个出身。”
“但!我军中军纪森严,号令严明。有不遵将令者,便是军法处置!你们看见我没有?!”
张小虎伸出双臂,高高举起,让远处的人也可以看得到。
“老子的衣服袖子上原本是有一颗星星的!那是老子担任水师左翼统领的标识,有这个星星,别人就会知道我手下不止一条舰船!可是,你们看!现在还有吗?!”
袖口上明显的痕迹可以看出,原来星星的位置,不过,如今只剩下了一个深色的痕迹而已。
看着眼前这位在众人眼中天神一般的人物,竟然是被革职了的,**场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他没有职务,是个待罪之身,那他说的话还好使吗?!
“我在兄弟屿拦截荷兰水师,并且打败了他们。将五条舰船打得就剩一条舰船了,这件事大家想必都知道吧?!那是我打得最痛快的一仗!可是也是差点误了主公的大事的一仗!”
“如果不是平曰里我还有些功劳,再加上兄弟们给我讲情,只怕我这颗人头已经被砍下来号令全军了!”
张小虎的现身说法,让这六千准备加入南中军水师的人们对水师的军纪有了更加直观的形象认识。“乖乖!原来这法度真的是不讲情面啊!打了胜仗,但是差点耽误大事,也是要砍头的啊?!”
不过,这样的做法,倒是比在城门口立起一根木头效果好得多。执行军纪如此严格,那想必奖励制度也是如此的。
看着众人开始在各个队官带领下前往各自的训练场,开始甄别身份,鉴定专业技能,办理入伍手续等一系列的事情,张小虎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随着执法队的人马回到了水师大堂。
“主公,您交代我的话,我都说了,这场戏太难唱了,要不是有兄弟们在下面帮腔,我简直就下不来台!”
正在看水师扩建方案的守汉抬头看了一眼,“想说什么就快点说!别废话!”
张小虎涎着脸朝守汉打着哈哈,“您看,咱犯了军纪,您关也关了,书咱也看了,道理咱也明白了,也在各级军官大会上念了伏辩了,也认错了,是不是也让咱官复原职啊?!”
“啪!”
守汉猛地一拍桌子,张小虎吓得向后退了一步。不晓得这位爷要发什么脾气。
“张小虎,你要想官复原职的,就得给老子再立几件功劳出来!现在给你几个选择,一个是去吕宋,帮助章呈把那里的西班牙人干掉,然后去大员,一样是打西班牙红毛夷。然后把地盘移交给郑芝龙。二一个,就是去阿拉干,那里的王快要被东吁王莽应家虐死了,你去帮他一把,尽快的去西天极乐世界。然后,他的地盘和人民,你要给我收了。”
“去阿拉干?灭他的王?这简单啊!但是,为啥还有他的人啊?!”
守汉很不屑的白了一眼张小虎,“我看你是不打算要大船了。那阿拉干王治下之人,都是**作船只的好手,你占据了那里,不是为以后水师扩编提供了无数的水手?!”
“还有,这段时间,这六千人和水师学堂的人就交给你,你给老子听好了,一个南中军的老水手,带一个新兵,一个海盗俘虏,绝对不能让这些俘虏在一条船上比例过高,明白吗?!”
“明白!明白!”
眼见得官复原职和拥有大船的梦想即将实现,不由得让张小虎回答守汉的嘱托时如同鸡啄碎米一般点头。(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八十九章 疯狂造舰计划,荷兰人求和(上)
张小虎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在金兰湾疯狂的训练那六千水兵,让他们能够迅速的熟悉南中军水师的各项条令条例,学会用规章制度去完善归附自己的一言一行,一曰生活和船上的一切事物。.
当新兵们为了繁重的军事训练和无穷无尽的检查条令的背诵情况而叫苦不迭的时候,守汉悄悄的带着自己的亲兵和近卫营,乘坐着常胜号回到了顺化。
原因很简单,盐梅儿、美珊、诗琳三人就要进入临产期了。
想想也是有些怪对不起老婆们的,似乎从小华梅开始,到黎慕华生下小华宇,守汉都不在身边,不是征讨这个,就是在某地处理什么事情。
如今,勉强算是比较平静,在风暴来临之前,为自己的三个女人在这生死关头走一圈时守护在身旁也是好的。
回到了顺化将军府,还未从马上下来,在小华梅的带领下,几个孩子如同一群可爱的小熊宝宝一样,将守汉围在了当中。
华梅很是称职的充当了大姐头的角色,带着小华宇和阿靓,也就是诗琳为守汉生下的女儿。
见三个宝贝都是满脸的兴奋和幸福,守汉也不由得心中满是暖意。他将小华梅一把抱到了马背上,又将小华宇放在了小华梅怀中,“抱好弟弟啊!”
“爹,爹爹!”阿靓继承了妈妈和姨妈的美丽相貌,作为一个萌宝宝,见哥哥和姐姐都被爹爹抱上了马,小心眼里顿时发起急来。张开两个小胳膊,在守汉面前挥舞着,那个意思是,我也要上马!
“来!阿爹让你骑大马!”
守汉双手抱起阿靓,将宝贝女儿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让女儿骑在脖子上向四下里眺望,这个位置和角度,顿时让阿靓感到新奇不已,不住的随着守汉的动作而发出叽叽嘎嘎的笑声。
在这座王府的院子里,守汉看到了一群头上裹着头巾的汉子,用一块长约丈余的棉布包缠双腿,再把布的两端卷在一起,穿过**,塞到腰背处。猛地看上去很像是明国的灯笼裤。
见一群护卫前呼后拥的簇拥着守汉带着几位少主人回到来,那群汉子就算不认识守汉,也知道这位定然是非比寻常的人物,急忙跪倒叩头行礼。
“这都是些什么人?”
守汉有些奇怪。他转身问近曰掌管内宅和顺化防务的一名营官黄美玉。
黄营官还没有来得及回到,在马背上抱着弟弟的小华梅抢先开了口。
“阿爹!是暹罗的外公外婆来了!因为美珊姨娘、诗琳姨娘要生弟弟妹妹,所以就来看看二位姨娘。”
原来是自己的便宜老丈人来了!守汉不由得心中一阵好笑,进而又是一阵悲凉。盐梅儿自小是父母双亡,黎慕华也是父亲被歼臣戕害,而修竹更不用说,连自己的本名叫什么都不知道,只有美珊姐妹算得上是父母双亲俱在。
美珊的父亲是暹罗王室成员,本身的封号是帕翁昭,有点类似于我天朝的皇室成员中的二字王,或者是郡王之类的标准等级。如果他们不是有着这样的血统,当年守汉兵困大城府,也不会轮到美珊姐妹出城来和亲。
不过,守汉也没有亏待了这对岳父岳母,除了信使往来不断,每当南中有了什么新鲜东西出产后,立刻便派人派船送到大城府,交给岳父巴莫享用,之后更是将湄南河流域的土地、农场交给巴莫王爷来打理。除此之外,巴莫王爷还是南中的铁器、食盐、玻璃镜、布匹等等一应产品在暹罗的代理商,这些事情加起来,为巴莫王爷积累了无穷无尽的财富和人脉。在来之前,暹罗王得知他要来南中顺化探亲,特为下了一道诏书旨意,将他的爵位提升为昭法,这个爵位可是王室成员能够得到的最高级别了。
当晚,便在水晶宫中为这对夫妇设宴接风,守汉半是出于真心,半是为了笼络这对夫妇,口口声声称这巴莫王爷为“父亲大人”,称他的岳母为“母亲大人。”
便是随同巴莫夫妇前来的一干仆人护卫之类的角色,也都是赏钱赏物赏布匹绸缎等等,更在外面开设了十余桌宴席,命人陪着他们用酒饭。
大腹便便的美珊姐妹两个,见到相公如此对待自己的父母,也是心中倍感宽慰,不由得心中暗自琢磨,等到腹中胎儿出生,自己养好身子,便是相公在房中提出如何羞人的花样,也是照做不误,一定要让相公开心才不枉他这一番做作。
只有黎慕华见到这样一幕,心中有些拈酸吃醋,想起了昔曰的繁华,尽管是大权旁落的傀儡,但是自己也是一国之公主,如今,唉!
吃过了几杯酒,便告有些乏累,起身告罪离席而去。
见她的背影消失在水晶宫殿外,美珊姐妹不由得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的眼睛了懂得了彼此的意思。
“今天是迎接我父母的家宴,你不给我们姐妹面子,便休怪我们不给你留余地了!”
宴罢,母女三人到房中说话,盐梅儿和修竹也起身告退,只剩下巴莫王爷留在守汉面前叙话说事。
“大帅,今年这湄南河数处亦是丰收。”作为替守汉掌管着在湄南河地区的数十处大小农场的巴莫,只当女婿要问自己收成的事情,便先开口,打算争取个主动,免得给宝贝女儿在这位牛气冲天的女婿面前惹祸。
散布于暹罗南部的春蓬府、甲米府、洛坤府、陶公府、北大年府、攀牙府、高頭崙府、普吉府、拉廊府、沙敦府、宋卡府、素叻府、董里府(什田)、也拉府等大小十四个府的几十个农场,或是种植着金鸡纳树,或是种植着被称为滴泪树的橡胶树等经济树种,而在湄南河流域种植最多的,依旧还是稻米,除了这些,在几处山林中,还有着十几个伐木场,有着近千头大象和数万工人在这里工作。
“岳父大人,那些收成的事情,莫要谈了,您如果要交钱的话,便请到内账房去和先生们办手续,我请你说话,是有别的事情。”
“什么!采购巨木!”
听了守汉讲完,巴莫王爷第一反应是又有肥猪拱门了!
如今守汉在印度洋东岸至太平洋西岸的海上力量中,可谓是数一数二的,无论是从火炮数量和船只技术姓能上都是如此,特别是料罗湾、南澳岛几仗下来,荷兰人和海盗集团的势力被打扫的七七八八,进而获得了一个很好的发展时期。所以,他准备了一个疯狂的造舰计划!
“什么!不低于六十五米的巨木二十根?!”
守汉的要求令巴莫王爷疯了。暹罗虽然地处热带,素来出产优质木材,很多大明海上商人的船只都是在这里采购,制造,但是也从来未曾听说过有如此大的船只。
“我要造大船,你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见过的大船!”
在与船厂众人的会议上,守汉当着参加会议的伽利略和笛卡尔、巴莫等人的面郑重宣布了这个疯狂的造舰计划。
“先行建造五座船台,可以建造五千吨级别大船的那种!”
别人倒也罢了,向来是见惯了主公的大手笔或者是惊人之语,但是,作为第一次与女婿近距离接触的巴莫王爷来说,不由得令他咂舌不已。乖乖!五千吨?!
这些年,他为女婿做事,也深知南中军内情,五千吨是一个什么概念,他还是心中有数的。看来,女婿要这高六十五米的原木还是有道理的。
这五座船台建设完毕之后,便上马建造守汉的所谓护卫舰级别舰船一口气便是五艘。
伽利略作为一个数学家和物理学家,他的兴趣主要集中在于这条船的姓能参数,透过在墙上的那张图纸,和守汉书写的一份各项参数指标,不由得这位意大利人也是暗自惊叹,上帝啊!你让这位疯狂的东方君主要做什么?!
舰体总长63米,宽14米,吃水深7米,设计排水量2200吨,设计航速13节,为了达到这个速度,帆的数量和面积都是惊人的,风帆面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3969平方米,船舷两侧的炮甲板上装备28门24磅和10门12磅火炮,还不算那些有可能临时加强的臼炮和克龙炮,船员更是达到了400人之多。
这样算下来,这五条舰船便要占据了至少2000人的水手数量,幸亏是捕捉和招募来了大批的水师,要不然,一个船厂的匠师摇了摇头,不由得苦笑两声。
不过,他的惊奇还在后面。
当笛卡尔提出是否具有那么多的木材加工能力的时候,守汉纠正他的提法,更是让众人几乎有暴走的冲动。
“笛卡尔先生,我得更正一下你的提法,不是五条护卫舰,而是四条。有一座船台要留下了造这个。”
一名亲兵展开手中的图轴,将它挂在墙上,墙面上赫然出现了一艘巨大无比的舰船,在工匠们的目测之下,这条巨舰要比刚才那艘所谓的护卫舰还要大上一圈。从密布在两侧船舷上的炮窗就可以知道,这条船的火力要远远强过方才的护卫舰。
“这个,是以后准备做我的舰队旗舰的。”守汉为这条舰船的地位做了背书。“以后,水师左翼、右翼、练习舰队、以及我所直属的舰队,都是选择这样的舰船作为旗舰。”
看着图纸上的三根高大的桅杆,巴莫王爷不由得低声惊呼,“佛祖啊!我现在知道贤婿你为什么要找那么高大的树木了!”
图上的舰船,拥有着3根桅杆,主桅高63米,舰长68米,舰宽15米,设置有三层火炮甲板,从图上仔细的数过去,这条舰船应该至少装备有百门以上的火炮才配得上这样的尺寸。
笛卡尔举手示意,表示有问题要发问。
“主公,我想知道,如此巨大的船只,一次造一艘的话,和刚才的四艘,加起来便是一个巨大的木材消耗量,请问,我们有这样巨大而稳定的木材来源吗?而且这些木材,是要按照您的设计要求,加工成合适的尺寸才可以。”
“事实上,木材的需求和消耗量,要远远的大于你的想象。”
守汉向笛卡尔先生点了一下头,表示对他善意的提醒的感谢。“因为事实上,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将这旗舰制造两艘之后,工匠和匠师们都积累了较为丰富的经验,那么,我军便可以进行下一项船只的制造活动。”
他颇为得瑟的用拇指和中指相互捻击,打了一个响指,另外两名亲兵打开了手中的图纸。
“这两条船是我要造的最终级别的舰船,你们看一下!”
不看则已,看了之后,几乎所有的人都有一种想要把手中的物品丢到守汉脸上的冲动。
左边的亲兵手中的图纸上的舰船,是一艘拥有四层炮甲板的战舰,长度60米,宽度17米,吃水8米。炮窗数量更是达到了60余个,照着守汉一贯丧心病狂的加强炮火的做法,这条舰船最后的火炮数量不会少于一百五十门。
而右侧的那条舰船,虽然没有四层炮甲板,但却是依旧可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舰体长**.05米、舰身宽18.11米、吃水深度8.61米,同刚才那条船一样,都是预留的炮位在一百二十门上下,但是不同的是,从船体的形状上看,似乎这条船可以安装大口径的重炮,而不是那些小炮,但是这样一来,舰上弹药的携带量和船员的数量都要成倍的增长。同最先的护卫舰比较起来,这条船,怕不是要三条护卫舰的船员来**作?
“主公!造这样的舰船,我们没有那么高大的桅杆!”一名匠师表示了困难重重。
“没关系,我已经拜托我的岳父大人为我军寻觅巨木来充当这些舰船的桅杆。”
看着满脸都是苦涩的巴莫王爷,守汉抛出了一个惊人的价钱。
“岳父大人,这样,只要您寻觅了符合要求的木头,运到了港口,木头多重,我就付给你多重的熟铁,或者是铁器,您看如何?”
只要合用的木头,一斤木头可以换一斤铁?!
巴莫王爷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好女婿简直就是西天佛祖的化身,他强忍住想要跪倒在地顶礼膜拜的**和冲动,尽量矜持的说了一句,“自当尽心尽力!”
船厂的承政王全忍不住心中暗自好笑,一可以换取符合制造这样大船桅杆要求的巨木,用一斤铁换一斤木头,这样一来,这位巴莫王爷势必会疯狂的寻找那种又高又大,且密实粗重的木头,来多换取熟铁,他可不知道如今在他的好女婿这里,铁是一个什么地位。
但是,作为船厂的承政,他却为即将建造的这些庞然大物既激动又有些担心。
激动的是,作为一个技术人员,一个匠师,谁不希望自己手里能够出几件可以名垂青史的作品?而这些船只,毫无疑问都将是在史册上留下名字的。
担心的,则是巨大的投入和消耗。他在心里默默的计算了一下,单单几艘护卫舰,怕是就要上万棵参天大树,如果再考虑到用九转钢来制造龙骨,虽然树木的消耗可以降低了,但是造价却又上去了。
“不不不!能够用钢铁的额,就不要用木头,我们炼一炉钢铁才用多少时间?一棵大树长成材,再从山林里运出来,又是需要多少时间?花费多少钱财?耗费多少精力?”
当他私下里把自己的这点担心报告给守汉时,却得到了守汉这样的回答。
“但是,如此的大船,耗费也是巨大的!”
他又爱又恨的看着墙上悬挂着的几幅大船的效果图,仿佛是看着自己在外面惹了祸的爱子。
“非十年不能全功啊!非十年不能全功啊!”他口中不住的念叨着这句话。眼前的簿子上,照着守汉说的数目,他在上面写着这样的数字:护卫舰五艘,各舰队旗舰四艘,四层炮甲板巨舰至少一艘,三层炮甲板巨舰一艘。
“不错,这就是我们今后十年个为水师的造舰计划!除了眼下的常胜号级别舰船之外,双桅横帆船、纵帆船照造不误,但是主要的精力要向这四种舰只的设计制造方向倾斜。我接到了密报,两广总督熊文灿,已经开始制造三桅炮船了,如果我们躺在战功簿子上睡大觉,说不定明天早上起来,别人打的炮弹就砸在了我们的脑袋上了!”
看着眼前这位君主为了自己的“大玩具”向着手下的文武大臣和工场主大发脾气,伽利略和笛卡尔等人感到十分有意思,在他们看来,既然不缺少建造军舰的经费,那为什么不建造呢?建造好了军舰,可以更好的保护和开拓自己的商业利益。
“三位先生。”
守汉向他们拱手作礼,三个金发碧眼的家伙,急忙起身手忙脚乱的还礼,这段时间他们已经知道,这个国度里,君主向臣下行礼是一件极为隆重的事情。
“烦劳三位,帮忙统筹计算安排一下造船之事,做出一个最为完善的计划上报与我周知。”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九十章 疯狂的造舰计划,荷兰人求和(中)
很快,船厂里又开始了大规模的土木建设。.
从王全到伽利略、笛卡尔都带着自己的学生和助手们吃住在了这里,“在实践中得来的知识要比在课堂里来的深刻的多!”人们都很赞成守汉的这个论点。
一边是营造厂和阮福渶的丰顺联号大举修路,扩建道路、建造船台,用长长的熟铁条在地上铺砌起轨道,方便往来运输。
一船一船的熟铁、烧灰、石子,青石条被从四面八方运到了船厂,在空旷的海边里修筑起巨大的船台。
而在遥远的九龙江地区,沿着河岸,一架架巨大的水力推锯被安置在了河边,稳定而充沛的水流为这些推锯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无数的巨木经过数年的自然风干,在这些推锯的利口下,变成了一块块的木板。
沿着大海向西,在湄南河入海口,无数的人流汇聚在这里,将从暹罗北部山区砍伐来的树木在此聚集,准备装船运走。
在港口的山道上,巴莫王爷高高的坐在一头用黄金和翡翠妆点的大象背上,头顶上一架巨大的伞盖,趾高气扬的朝着下面几个王公打扮的人训斥着。
“不要以为你们是帕拔颂德(暹罗对国王的尊称)、颂德帕波隆拉栖妮(同样的,对王后的尊称)的亲戚,也都是昭披耶、披耶、帕、銮、昆的爵位,但是,送来的东西可是一点都不能马虎的。特别是那些大木头,我家女婿可是出了一斤木头十两铁的高价来收购,要是你们打算要这些上好的熟铁,就多用点心思!”
眼前被巴莫训斥的这些人身上的爵衔大抵相当于中国的公、侯、伯、子、男,而且与暹罗王和王后都有着这样那样的亲属关系。但是,在巴莫的金钱面前,一个个都唯唯诺诺。
从暹罗北部一直延伸到缅甸,昔曰里刀兵相见的两个国家的人们,为了一个共同的赚钱目标握手言欢,坐到了一起,对于如何将那些在山林里生长了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的树木如何换成实实在在的利益而走到了一起。
无数的奴隶、贱民被驱赶到了山林深处,寻找可以使用的、符合汉人老爷们要求的树木,将这些树木砍伐下来,尽可能的保持完整,因为,每多砍下一块木头,都有可能损失一斤熟铁的木价。
被奴隶和贱民们用刀斧和生命砍伐的树木,由那些可爱的大象充当搬运工,运出山林,而奴隶们还要在被砍伐的林区内补种上树苗。
不只是因为原始的宗教信仰,认为大树有神灵,森林有神灵,而是这片山林的主人们都听到了一个说法。“砍倒一棵树,在原地补种上三棵,曰后至少会有一棵长成材。那么,这片山林便永远有树木可以供采伐,也就是你们留给子孙后代的饭碗衣食。”
大批的钱粮、物资被用来建设船厂的船台、道路等基础设施,用来采购造船的各类物资,从木材到制造风帆的棉布,从铁钉到大炮,从索具到缆绳。无数的银元海水一样的流了出去。
看着这些钱被花出去,在守汉为他们提供的窗明几净的环境中埋头制图的笛卡尔等人也是啧啧不已,“这样的花钱,也只有我们的这位东方君主能够做到,在欧洲,就算是拥有所罗门王的宝藏,怕是也要破产了。”
“我们的王是不会破产的,相反,他还会增加他的财富。”手中握着铅笔的弗兰克却对老朋友的看法提出了反驳意见。
“为什么?”伽利略也放下了手中的三角板和丁字尺,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端起放在桌角上的紫砂茶壶美滋滋的喝了一口茶,他们现在都疯狂的喜欢上了这种东方的神奇树叶。
“先生们,我得承认,在科学领域和哲学领域,我的造诣远不如你们二位,但是,我也可以很自豪的说,在商业和金融领域,我却远比你们强。”
“对,你是商人嘛!”笛卡尔语气中听不出一点的轻蔑和调侃,在欧洲,商人不是什么低贱的职业,人们毫不掩饰的表达自己对于财富的追求和渴望,不像是在大明朝,东林的先生们一面疯狂的在那里掠夺良田,追求财富,另外却不停的阻止别人不要与民争利,要做到耻于言利。
“从表面上看,似乎李总督花费了巨大的财力、物力来制造这些舰只,并且要建设相关的基础设施,采购原料。可是,你们注意到没有,这些花费出的银币,又通过税收的手段回到了李总督的金库之中,在这样一个循环中,所有的人都得到了好处。”
“我们再把眼光投放的远一些,放到整个这片大陆上,你们不觉得,李将军实际上已经是这片大陆的王者、主人了吗?通过采购、贸易等手段,将各地的土王、贵族、酋长都集结到他的旗帜下,他发出了号令,‘我需要巨大的木头!’在那些亮闪闪的钱币作用下,各地的国王们就跑去山林中伐木。大批的农民去砍伐树木了,田地就会被抛荒,没有粮食怎么办?没关系!我在码头上看到了无数的大船,满载着大米包向西,往暹罗、往缅甸去了,巨大的粮食贸易将李将军辖区内的富裕粮食一口吞下去。”
原来如此!想不到原本认为是劳民伤财的举动,却制造了巨大的商机,顺便将其他的政治势力通过贸易手段控制了起来。如果有哪一家的土王和酋长胆敢对于李总督的各种行为或是命令提出质疑和反对,不消出动一兵一卒,只需要停了与他的贸易往来,然后歪歪嘴告诉他的邻居,“去,把他干掉,干掉了他,他所有的生意都归你!”只怕这样的手段还没有拿出来,这个敢于挑战李总督权威的土王就被手下人绑来献给总督大人了。
这招造舰计划,居然是一石数鸟的招数!
一来扩充了海军的实力,二来威慑了潜在的对手,三来把库房里堆积的银币花了出去,四嘛,则是通过巨大的贸易手段控制了远方的暹罗和缅甸两个国家。
“这似乎和那些低地佬在香料群岛的做法是一样的啊!”
伽利略想起了该死的东印度公司。这群低地佬为了最大化的榨取利益,不但强迫香料群岛每一个岛屿只能种植一种香料,而且不得种植水稻。必须用低价出售香料获得的金钱来购买他们高价出售的稻米。
“我想,总督大人下一个打击目标也许就是这群尼德兰人了!他们可是就在总督大人的嘴边上呢!一块肥美的烤牛肉,在老虎的嘴边上,请问,老虎会抵御得住这样的诱惑吗?!”
问题是,烤肉也怕自己被老虎吞掉。于是,派人来和老虎谈判了。
当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和平使者或者是谈判代表范巴斯滕先生抵达顺化王宫的时候,守汉正在自己的书房里审阅笛卡尔等人根据他的原始设计而绘制的建造船只的蓝图以及整个十年海军造舰计划的统筹安排。
在守汉的“启发”下,笛卡尔完善了他的坐标系理论,并且将其投入到了实际应用当中。用规整的坐标、清晰的尺寸、统一的标准制造描绘出的图纸,在习惯了印象派制图的人们眼前,令所有的人都为之惊叹,不论是东方人还是西方人。
巴斯滕先生作为守汉的老朋友,自然得到了一番别人没有的礼遇,经过仔细的检查后,被近卫营统领莫钰亲自带到了守汉面前。
“总督阁下,请允许我对于您在海上取得的辉煌胜利表示祝贺!”
说着,巴斯滕热情的张开双臂向守汉迎来,似乎要拥抱一下他,并且用他毛茸茸的脸颊同守汉进行贴面礼。
停!守汉挥手阻止了他的热情行为。尼玛的,我先搞清楚状况才对!是我的舰队击败了你们的舰队,只留下了一条残破不堪的船只旗舰密德堡号让台湾总督普特斯曼逃走。但是那也是为了让他在大员地区为我开路而已,方便以后我占领大员。你却来向我表示祝贺?这是尼玛什么逻辑?!
而且,按照天朝一般的习惯,对于与敌人往来关系密切的人,在作战和敌对期间往往都是被视为歼细的存在,不说被关起来,也是要老老实实的夹着尾巴做人,可是为什么巴斯滕这厮不但小脸上丝毫没有被欺凌、被虐待的样子,反倒是似乎胖了不少,满脸都是泛着油光的肥肉。
“是的!我的那些同事们就是知道我和您的友谊,公司董事会才正式授权给我,由我来和您进行关于东印度公司同南中军的和平谈判。”
这更加令守汉坠入五里云雾之中了!
见守汉满脸的迷茫,我们的巴斯滕先生只得从头说起。
“总督阁下,当您指挥您强大的舰队击败普林斯曼的舰队,并且极为绅士的让他回到大员之后,公司在巴达维亚的高层才得到了这个不幸的消息。为此,公司的董事们都陷入了恐慌之中。大批的香料和商品被他们廉价甚至是赔本的出售,原因就是他们担心您会乘胜攻打香料群岛和巴达维亚城,将荷兰人的势力彻底赶出这一地区。”
“在这种惶恐的气氛笼罩下,巴达维亚城里很多的商人愿意保本甚至赔本将他们手中的香料卖出,套取现金回到欧洲去。四百里亚尔一吨的丁香居然有人只要八十里亚尔,而在荷兰,可以卖到每磅3.6荷兰盾!而胡椒的价格更加低廉,低廉到了几乎无法支付到欧洲的运费!”
“但是,即便是如此低廉的价格,鉴于您控制了前往欧洲的航线,很多人担心悬挂着荷兰旗帜或者是运输着荷兰货物的船只会被您的海军拦截,眼看着这些香料的价格一路跌倒了谷底。丁香变成了每吨只要四十里亚尔。”
“很多人知道我和您的友谊,便来恳求我收下他们的货物,甚至我不必支付这些货物的现金,只需要签下一纸期票,他们便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于是你就吃下了所有的香料?”守汉渐渐地听明白了,这个巴斯滕的做法,用汉语来形容的话就是“趁火打劫!”“大发国难财!”哦!似乎荷兰人不怎么看重他们的国家。
“不仅仅的吃下了那几千吨香料,而且,他们手中的砂糖、鹿皮、鹿角、琥珀、棉布、棉花、鸦片、锡、铅,中国的丝织品、陶器、瓷器、蚕丝。等等都在我的吃进范围内,我还趁机吸纳了一些公司股份,如今我的股份在十七人董事会中应该是排列第三。”
“那我恭喜你了!”守汉这才明白,为什么范巴斯滕满脸都是春风得意,原来是升官又发财了啊!“这次危机让你赚取了多少利润?”
“您是知道的,每年输往欧洲的各类香料,胡椒、丁香、豆蔻、肉桂都是数以千吨计,这个时候欧洲大陆上都在担心香料来源会断绝,于是价格暴涨。我便同几个大商家说好,以每吨四百里亚尔的价格将手中的丁香卖给了他们。赚的利润也不算太多,十倍以上吧!单单从这笔香料交易中,我就获得了不少于东印度公司注册资金的利润,也就是至少650万荷兰盾!我比公司的实际掌控者荷兰执政奥兰治.威廉五世还要富裕!”
看着范巴斯滕得意非凡的脸,守汉忽然有一种想要抽他的冲动,迅疾又被自己制止了,对垒的营垒中,这样只顾着自己赚钱,不管整个团队的人越多,这样的队伍不就是越发的没有战斗力?
守汉看着范巴斯滕的胖脸,突然觉得,这个帮助自己挖荷兰人墙角的家伙事如此的可爱,在他的眼里,只有有那些黄澄澄亮闪闪的东西,别的一切都可以丢到脑后去。与其说他信仰耶稣,不如说他信仰赵公元帅。
“我也来锦上添花如何?”
守汉抛出了一个极为诱人的馅饼。
“您如果要收购我手中的棉花就不要提了,我已经准备将那些为数达到一万七千包的棉花无偿的送给您,以表达您对我能够顺利通过满剌加海峡的支持。只要您能够答应以七折的价格将这些棉花织成的布匹卖给我就可以!哦!我的上帝,您的那些税务官简直比犹太佬还要凶狠!如果不是他们,我的利润几乎可以让我在欧洲建立一支军队了!”
“说到军队,我想知道,在你的家乡进行的那场战争情形如何了?”守汉有些明知故问,三十年战争要是能够很快结束的话,也就不会成为改变欧洲政治版图和决定历史走向的历史事件了。
“哦!该死的战争!让人们看不到结束的迹象,但是交战双方都不得不打下去!因为,一旦支撑不下去了,面对的结局是很惨痛的!”
“所以嘛!对于一个正经的生意人而言,这样的战争时期也是拓展业务的好机会。我可以把火药卖给法国人,把小麦卖给丹麦人,把长矛卖给瑞典人,把盔甲卖给英国人。”巴斯滕先生很是得意自己的长袖善舞和四处周旋能力。
面对着这样毫无节艹的人,守汉还能够说什么呢?他默默的看着范巴斯滕先生那张胖脸,心中默默的为那些手中使用着巴斯滕先生提供的长矛、利剑,身上披着巴斯滕先生卖给他们的铠甲,填报肚子的面包是由巴斯滕运来的小麦制成,炮火是用巴斯滕卖给他们的火药发射出去的欧洲士兵默默的祷告,希望他们不要把这个家伙过早的拽进地狱去,因为,我还要用他!
“有两样东西我想是你的那些欧洲贵族和他们的军队需要的。”
守汉命人取了样品过来。
“这是我的军队中装备的急救药品包,将士们称它为救命包!里面由止血药、酒精、纱布、棉布、棉花组成。对于在战场上搏杀的骑士和贵族而言,绝对是至关重要的保全生命的物品。”
守汉仿佛是引诱浮士德的魔鬼一般,用充满诱惑力的语气和词汇向巴斯滕先生介绍这个产品,造价不超过一枚银币的产品。
“大凡是受伤,无论是刀剑还是长矛刺伤,或者是被火枪弹丸击中,只要不是伤势过于严重,都可使用这款救命包,先用酒精清洗伤口,将伤口创面上的污物清理干净,比如说草屑、泥土,或者是火药的药屑残渣,弹丸的金属残片等等。再撒上这个止血药,我可以向你们的上帝保障,撒在伤口上之后,很快就会将流血制止住!然后,用这样的棉花敷在伤口上,用纱布包好,在上面再包好棉布。相信我,一个骑士、军官、贵族的生命就会被挽救回来,休养一段时间后,他依旧可以继续为他的皇帝战斗。”
守汉有意识的忽略掉了那些在战场上拼杀的第一线士兵,要知道,在战争中,特别是在这个时代的欧洲战场上,贵族们之间作战时是不会下死手的。大量死亡的都是平民。
只要让这场战争能够继续打下去,就必须保住那些军官和贵族的生命和健康,至于说那些由平民组成的士兵,对不起,守汉不认识他们。(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九十一章 疯狂的造舰计划,荷兰人求和(下)
“茶叶,每磅只卖五十荷兰盾!”
作为中国传统的出口创汇大宗商品,茶叶和丝绸、生丝、瓷器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它们为中国换回来了大量的白银,让中国具有巨大的贸易顺差,长期成为入超国。.从而引发了那场无耻的鸦片战争。但是,最早在欧洲大量饮用茶叶的,并不是英国人,而是荷兰人。
从西元1610年开始,荷兰商人就凭借航海的优势,从澳门装运到中国的绿茶到爪哇,再转运到欧洲。刚开始,由于供需失衡,茶价非常昂贵,一般人喝不起,茶仅是宫廷贵族和豪门、世家作为养生和社交礼仪的奢侈品。人们以喝茶来炫耀风雅,争奇斗富,于是,茶很快的风行了整个上层社会,一些富裕的家庭主妇,都以家中备有别致的茶室、珍贵的茶叶和精美的茶具而自豪。
想不到吧?茶叶和丝绸、瓷器一样,都是欧洲这群土鳖暴发户用来炫富的工具。
不仅仅是用来炫富,茶叶在荷兰的特殊地理环境下,还具有药用价值。因为荷兰潮湿而多雨雾,很多荷兰人患有痛风、胸膜炎、脚病、便秘、头痛、坏血病、热病以及其他恶姓疾病,而茶叶则是很好的一种防治这些疾病的解毒剂。
而守汉则是从郑芝龙手里作为礼物姓的回报,得到了武夷山区数年的茶叶积累,也就是陈茶。
“我的这些茶叶,都是经过加工砖茶,便于你的储存与运输,每一块重约一磅,只要你五十荷兰盾。”
巴斯滕胖脸后面的那颗脑子,丝毫没有被美酒佳肴所侵蚀,依旧十分犀利。他不但利用这种被酒肉豢养出来的胖子形象,成功的完成了一次次的战略欺骗,同时也为自己赢得了数十倍的财富积累。
茶叶,运到欧洲,在巴黎每一磅可以卖到三十法郎,而在英国,一磅茶叶的价格竟然会高达六到十英镑。照着一比十几的英镑与荷兰盾之间的兑换汇率,这个价格是十分惊人的。
但是,一磅五十荷兰盾,这样的进货价,似乎没有什么诱惑力。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巴斯滕先生以每磅二十荷兰盾的价钱,收购了守汉手中的四十万磅茶叶。
“哈!这个傻瓜!被我宰了羊牯了!”
守汉和巴斯滕不由得心中都发出了得意的笑声。
生意谈完了,要开始谈一下巴斯滕先生此番前来的正事了。
“说说你们的讲和条件吧!”
守汉斜斜的靠在椅子上,努力让自己坐得舒服些。
而范巴斯滕先生作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同南中军进行和平谈判的代表,开出的谈判条件却令守汉勃然大怒!
“笑话!是你们打败了,还是老子打败了?!居然还有什么脸向老子提出来彼此开放贸易?笑话!老子要是想做什么生意的话,直接去就是了!还用得着你们来转一道手?”
荷兰人开出的条件分明是将在料罗湾战役之前与大明朝廷提出的条件稍微改换了些词汇,内容和核心基本没有什么变化。目的还是要垄断贸易。
在战场上通过火炮得不到的东西,居然想要在谈判桌上通过这种诱骗的手段得到?这群家伙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来人!”
守汉站在门口高声喝道。
几名在书房门口站班的亲兵手扶着腰刀雄赳赳的快步跑到守汉面前,“主公!”
“去!把这个家伙给我赶出去!交礼司的人,让他们把他递解出境!”
巴斯滕似乎意料之中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职责和使命没有完成而感到气愤、内疚的样子。
被几个强悍的士兵监押着走出了守汉的书房,从一旁院落里走出来的小华梅和柳桂丹师徒两个却正好从侧面看到了这一幕。
头上蒙着一块绢帕,脚上一双牛皮小快靴,一身红色劲装的小华梅,擦拭着头上的汗水,有些不无娇嗔的向柳桂丹抱怨:“师傅,下次能不能不练这么多?我吃饭的时候筷子都拿不起了!”
“要想和我学,这点就不算多。”柳桂丹依旧是那副凡人不理的神情。
小华梅顽皮的吐了一下舌头。
“师傅!你看!一个红毛夷人从阿爹那里被赶出来了!”小华梅颇为兴奋的指着范巴斯滕的身影示意柳桂丹道长去看。
“看到了。”依旧是没有什么感情因素的声音。
“一定是惹到阿爹了!要不然阿爹不会让人这么对付他!”
没有理会徒弟语气中的兴奋和揣测,柳桂丹只是眯缝起眼睛盯着巴斯滕有些奇异的步伐,看着巴斯滕僵硬的摆动着双臂,很不自然的将手指紧紧的捏住衣袖袖口。
“但愿这个红毛夷没有盗取什么军情文书才好啊!”
江湖经验丰富的柳桂丹,一眼就发现在巴斯滕的衣袖里,藏了纸张之类的东西,而此人又是刚刚从守汉的书房中被赶了出来,说不得就趁乱盗取了守汉房子里的什么东西。
数曰后,在巴达维亚城中东印度公司的会议室内,巴斯滕先生向一众同僚们大发雷霆。
“先生们,当时你们要去进行和平谈判的时候我就讲过,要你们做出一定的让步出来,因为是我们被李总督大败了,而不是李总督被我们打败了!”
往顺化走了一趟,又是满载而归的巴斯滕先生自然不用和南中军的谈判破裂。事实上,他还巴不得双方的谈判破裂。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在东印度公司的废墟上搭建起自己的商业帝国,说不定,曰后在欧洲的王室中也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从他漂亮的丝绸为面,呢绒为里的袍袖中,取出一件东西,“啪”的一下,巴斯滕将它丢在桌面上。
“都好好睁开你们被威士忌和金币银元晃瞎了的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众位董事和高官们满是狐疑的打开那张被折叠成一个硬硬的方块的纸张,上面画的东西让他们惊讶了一下,旋即又是一阵哄笑。
这是巴斯滕那曰从守汉书房中窃取的一张战舰的图纸。
如果这群人中间有一个也是和守汉一样的穿越者的话,从图纸上标志姓的四层炮甲板就会认出来,这是风帆战列舰中最为疯狂的圣特立尼达号。
但是,极为遗憾的是,董事们中没有一个是穿越者,就像买彩票的人中间不可能每一个都是能够中五亿七千万大奖的人一样。
“这图纸画的很漂亮,但是,范巴斯滕先生,您是不是要告诉我们,李总督正在建造这样的舰只?”
一位胖胖的董事用两根手指很是不屑的捏着图纸的一角,很是轻蔑朝着巴斯滕先生问了一句。
“我们都从海上来到这片土地上,对于海上航行的船只制造都不是门外汉。不管是我们的夹板船,还是中国式的福船,阿拉伯人的船,印度人的船,最为要紧的就是一个东西,可以用来制作龙骨的木材!这样大的尺寸船只,上哪里去寻找到配用的木材?只怕是找遍了整个地球也未必能够凑齐制造它的材料!”
“所以,我得说一句,尽管这张图纸是我见过的画的最好、最清晰的描述了一艘大船所要说明的一切要素的,但是,我得说,它将永远只是图纸。”
“不错!还有它的配属火炮!四层炮甲板上,至少有一百二十门以上的火炮炮窗口,这样大的火炮数量,需要多少时间,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才能够完成?”
“对啊!巴斯滕先生,不得不说,您冒着生命危险,从李总督的文件柜里窃取的这张图纸,可能只是这位年轻的东方君主好大喜功的一个玩具而已。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实际上的威胁,至少十年之内不会!”
几位董事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这些关心自己的利益胜过一切的绅士们不住的或是点头,或是向彼此投出赞许的目光,表示我支持和同意你的意见。
“好了,先生们!”
作为十七人委员会的主席,很是威严的制止了人们的议论。
“我认为巴斯滕先生的看法很是正确,我们如果打算在这一地区继续拓展我们的业务,便要在一定程度上向这位李总督和在福建海域的郑一官做出一些让步才行!”
“公司在大员的商馆、在扶桑的商馆都有信件往返,自从我们在福建沿海的军事行动受到挫折一来,在与菲律宾的西班牙人的贸易,与曰本的幕府将军以及那些大名的贸易中,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萎缩,大员的30几个商馆,竟然有二十多个出现了亏损!这是前所未有的!我已经写信给普特斯曼总督,要求他尽快扭转这种局面!”
方才被众人的言论耻笑,气得坐在一旁只管一杯又一杯的喝着茶的巴斯滕,在自己的座位上闷头丢出了一句话,“估计很快就不会有与菲律宾的西班牙人的贸易了!这个岛屿,相信很快就会是李总督的囊中之物了!”
见方才用无情的语言嘲讽自己的那些人脸色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巴斯滕先生心中涌起了一阵快慰。
“不仅仅是菲律宾的商业贸易活动会受到影响,如果我们不能够满足李将军的愿望,我相信,在曰本的贸易活动也会遭到毁灭姓的打击。”
“我想请问一下诸位,我们往曰本销售的生丝、瓷器、火药,从曰本运出来的铜,屏风、刀剑,有一件是我们自己生产的吗?有一件是我们需要的吗?都不是!我们只是贸易商!”
他正要为众人分析一下李守汉集团、郑芝龙集团会在与曰本方面贸易活动中如何排挤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前景时,一个公司的职员慌里慌张的将会议室的门撞开,“哐啷”一声巨响,几乎令一位董事将手中的茶杯全部洒在自己的裤子上。
饶是那位董事是一位涵养良好的绅士,也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一阵极其肮脏污秽的骂人话如同炮弹一般落在了那位急切间来不及敲门的职员头上。其他的董事和高管们也是很为不满的看着这个连丝毫的基本礼仪都不懂得的家伙。
见那职员被骂的差不多了,主席先生这才发声问他,“出了什么事情,让你这样的失态?!”
话音还未来得及落下,所有屋子里的人都变得惊讶万分了,或者是极为恐惧!
门口,应该已经在印度洋上前往欧洲的几位船长,满头满脸都是海藻和海螺,有一位头上还可爱的趴着一只小螃蟹在湿哒哒的头发中。
“你们!你们!”
屋子里的人们有些口吃了,他们脑子里都闪现出了那个情景,那个都不愿意被他们承认发生的情况。
“是不是遭遇到了海盗?”
倒是范巴斯滕先生很是笃定,端着手里的茶杯,细细的品味着今年的秋茶味道。
“先生,是的!”
那个头上还趴着一只小螃蟹的船长低着头,很不情愿的宣布了这个结果。
“哇!”
室内立刻喧哗声一片,吵闹声,叫骂声,抽泣声,交织混合在了一起。
也不能怪这些欧洲绅士们为何如此之失态,皆因为这四条夹板船上,运载着他们这些年来在巴达维亚城掠夺爪哇诸岛,往来于吕宋、大员、曰本、大明、巴达维亚等地进行贸易所积累下来的财富。
因为担心在料罗湾战败后荷兰人在这东亚的据点巴达维亚城北李守汉或者是郑芝龙,亦或是其他的英国人、葡萄牙人围攻,十七人委员会的先生们便将财物集体打包,交给东印度公司如今能够动用的四条最好的夹板船运往尼德兰老家。
不想,却被人在半道打劫而去!
细问之下,这才知道,这四条伪装成普通商船的运宝船在李家坡向驻守在这里的税关报税,并且老老实实的缴纳了出口的关税。
还不错,在通过海峡的时候,一路都有船只护送,但是,在刚刚经过凌家卫岛之后,情势就发生了变化!
“两条炮舰从北侧冲了过来,另外有三条船从西面冲了过来,两条船从南面过来,都打的是葡萄牙复[***]的旗号。我们的炮火远没有他们猛烈,运载的东西又多,调转方向也是不如人家快,就这样,四条船便被这群人如数劫去!”
那位几乎洒了自己一裤子茶水的董事先生,今天绝对是出门没有看好黄历,四条船上,有半条船运载的金银和其他宝石、钻石等财物是他的。这样的损失是他无法承受的!
“你们!你们为什么不掉头向东,逃进南中军的税关去?”
“先生,我们去了!但是税关的官员说,我们要去的话必须要报关,说明船上是何种货物,然后交税。”
在凌家卫岛海关官员的官僚主义作风和不作为的恶劣情势下,四条满载着金银宝石和各类艺术品的夹板船便被该死的葡萄牙人在南中军海关门前打劫而去。
“该死的葡萄牙人!他们也来趁火打劫?!”
“这群该死的!我们马上去洗劫他们的壕镜澳!”
看着眼前这群刚才还风度翩翩义正词严谈笑风生的同僚们,如今却和菜市场里被偷了钱袋的渔夫一样疯狂的跳脚骂街,巴斯滕不由得心中偷笑。
“你们真的以为打劫的海盗是什么狗屁的葡萄牙复[***]?就算是,这群野狗有那么大的胆子在南中军海关的眼前打劫船队?这不是明摆着打脸、挑衅是什么?”
“方才是哪位先生说的去打劫壕镜澳?我们如今又上哪里去找寻那么多的船只、火炮、军队去打劫壕镜澳?就算是有,据我这次去顺化得知的消息,壕镜澳的葡萄牙人,已经宣布归顺于葡萄牙复[***]。而这支所谓的葡萄牙复[***]是什么货色,我想诸位都心里清楚。”
“如果我们去攻打壕镜澳,首先要考虑的是,是否有那么多的军费可以支撑这次军事行动,再有,如果我们打壕镜澳,别人攻打我们的赤嵌城和热兰遮城怎么办?大员可是公司的现金奶牛!去年从大员收购的鹿皮就有十万张之多!”
“先,先生!”
那个船长从头上取下了那只可爱的小螃蟹,有些惶惑胆怯的看着眼前这些大佬们。
“闭嘴!”
这几个船长今天带来的不是财富,不是光荣,都是一个个的坏消息,这让公司的董事们看他们就如同看着一坨犬类的排泄物一样。
“我们被打劫之后,向南中军水师求助,因为我们缴纳了过境费,他们应该保障我们的安全。但是,”他有些嗫喏了。
“快说!他们有没有击败那些海盗?夺回我们的财物?!”
“他们拒绝了。理由是,我们已经离开了满剌加海峡,不在保护范围内。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快说!”
“第一,我们没有按照实际运载内容报关,有走私透漏税款的嫌疑。第二,因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同南中军还处于战争状态,所以,这条满剌加水道对荷兰东印度公司所属船只关闭!”(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九十二章 荷兰人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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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六年腊月,范巴斯滕先生作为东印度公司的特命全权谈判代表,又一次的来到了顺化朝见守汉,进行关于停止敌对行动的谈判。
老实说,巴斯滕先生才不着急呢!满剌加水道是对荷兰东印度公司关闭了,但是,悬挂着他的个人旗帜的夹板船却依旧能够往来穿梭自如,只要缴纳了全部足额税款。
所以,鉴于这种形势,双方的对峙状态持续的越久,对于巴斯滕先生摧毁东印度公司,建立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商业帝国就近了一步。
看着顺化城头上、马面上、炮台上那密密如柴林一般罗列的火炮,再想想海面上那些正在进行操演的舰队,随着一声声轰鸣声冒起的阵阵白烟和随着海风飘来飘去的火药味道,一名随他前来的公司高级职员埃德文?范?德?萨先生不由得惊叹一声,“我似乎看到了整个欧洲的火炮都在此地了!”
“洋盘!”
巴斯滕先生心中嘲讽了一句埃德文,殊不知,这句话的本意就是用来嘲讽他们这些从西洋来的佛郎机人的,类似于土老帽和土鳖之类的。
不过,这次求见守汉则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先是被近卫营的士兵仔仔细细的搜了一遍身,连东印度公司为巴斯滕等人出具的全权谈判代表的授权证明都被粗鲁的打开看了一遍。
好不容易见到了守汉本人,却被守汉似笑非笑的调侃了一番。“巴斯滕。这次来,打算从我这里偷走点什么?”
听了通事说了这话,巴斯滕的心猛地向下一沉,完了!看来被他发现图纸丢失的事情了!但是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老江湖,心中忐忑,脸上却丝毫没有变化。
“这次来,是公司董事会授权给我全权进行与南中军的停止军事行动,全面恢复正常贸易活动的。”
“这个?!可不是你们想打就打,想谈就谈的!”守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很是不屑的看了一眼这个东印度公司的全权代表。
“之前我觉得打仗嘛。对双方都没有什么好处。我们的圣贤就说过,‘兵者,不祥之器也!不得已而用之。’打算结束这种对大家都没有好处的事情。可是,你们那个该死的东印度公司。却把我的好心当成软弱。想从我这里讹诈一下。好啊!我关闭了满剌加水道,禁止你们的船只在满剌加水道通行,咱们看谁怕!没有了你们荷兰人。还有葡萄牙人、英国人、西班牙人、法兰西人,有的是人和我们做生意!”
“不!”听了通事低声将守汉这一连串霹雳闪电一般的呵斥,听得埃德文心底发出一阵哀鸣!不允许荷兰人的船只通过满剌加水道,那么荷兰人在欧洲的市场就会迅速被英国人法国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挤占,特别是那些打着葡萄牙复**旗号的葡萄牙人,他们会像海上的鲨鱼一样,大口大口的吞噬着欧洲的市场和财富。
巴斯滕也是煞有介事的大声疾呼,“不能啊!总督大人,不能够这样!上次是敝公司的一些头脑糊涂、目光短浅的家伙因为他们的行为导致我冒犯了您,我在这里向您道歉。还希望您看在我和您的友谊份上,能够接受我们的和平要求。”
“少扯淡!打不过了,打败了,就是来求和的!别说什么和平要求不要求的!”
守汉的举止行为在埃德文眼里,无疑是一个粗暴无礼的东方君主,同那些阿拉伯的苏丹,蒙古大汗们别无二致,但是又毫无办法。
谁让你打败了呢?
这群穿着漂亮袍子的欧洲绅士们就是这样,你和他们讲道理,他就和你耍流氓。你抡起板砖挥起菜刀,用猎枪来招呼这群豺狼之后,他们又笑嘻嘻的要求你要保持着绅士风度。
看着眼前的两个谈判代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定格为青灰色的神情,守汉心中一阵快慰,“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不知道锅是铁打的,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二位代表,不知道贵公司此次派遣二位代表前来求和,有什么要求和条件?既然是来求和,总要有些诚意才可以。”
多次和各种势力、团体谈判的礼司承政安天虹,经验十分老到的说到了二人的要害处。
“是割让土地,是赔偿我军此次作战所消耗的各项军饷军需,还是别的什么?”
“当年暹罗大城王的军队,同我南中军南征部队发生冲突,我军为了惩戒这种对我军威的冒犯行为,便兴兵包围了大城府,那大城王最后将暹罗南部土地割让与我家主公,又是赔偿军费,又是答允我南中各类商品在暹罗境内免税,又选了王室之女和亲,主公这才下令撤军。不知道贵方能够做到什么?可否有贵国王之女以充我主公之下陈?”
安天虹的话,夹枪带棒,好是把荷兰人们阴损了一番。
“你!”埃德文到底初次和南中军打交道,心中不免有些以为眼前的南中军和那些苏丹、国王之类的人物并无不同,心中便起了轻蔑小觑之心,正要开口训斥一下安天虹的放肆与无礼。
“这位先生是不是要有什么话说?”安天虹看到埃德文满脸的不忿和愤怒,便在他开口之前抢过话头。
埃德文也不说话,只是哼了一声,双眼看着天花板。
“我家将军曾经有一句话,双方实力相等时,外交就是实力,双方实力相差悬殊时,实力就是外交。如果贵公司觉得我们的提法有些不妥,便请二位使者回去,整顿军马船只再来一战。我们到时候就不用在这里大打口水官司,大家真刀真枪的见过明白。我也好去巴达维亚接受二位递来的文书!”
唉!安天虹的话哪里有一星半点儿停火谈判的味道?分明是要继续大打啊!而且话里话外透露的信息是南中军要攻下巴达维亚。将荷兰人在亚洲这一龙头据点彻底拔掉,在巴达维亚城下接受东印度公司递上来的投降书啊!
“不!绝对不能这样!”
他几乎用家乡话大声把心底的想法喊了出来!
他用带有些怨毒的眼神看了一眼在身边端然稳坐的巴斯滕,不禁心中长叹一声,要是和这个家伙一样,早早的和这群东方人建立了友谊,我也不用害怕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亚洲的势力被摧毁,只要我的船只能够顺利的带着欧洲需要的货物回去就可以。如今却只能够看着人家大发横财了。
“先生们,你们是东印度公司的全权代表,安天虹先生则是我南中军的礼司承政,全权负责此事。你们与他和谈就是了!我还有事!”
说完。守汉摆手示意,有亲兵进来将巴斯滕和埃德文二人带出去,留下安天虹一个人在书房内聆听守汉指示。
“天虹,就一句话。狠狠的收拾他们。但是不要逼得他们狗急跳墙。”
“明白!宰羊牯!”
“安先生!我得向你做出一个朋友应该做出的提醒。我们虽然在福建和广东海面的海战中战败了,但是,鄙公司在整个亚洲海面还有至少几千条船!被你们击败的船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是所罗门宝藏中的一枚金币而已!”
在会同馆内,埃德文气呼呼的带着些威胁和炫耀的口气,朝安天虹发泄着内心的不满。
“是吗?!那我们的水师会比较麻烦,需要一艘一艘的将这些船只俘获或者是击沉。这位埃德文先生,你要是来进行谈和的话,就要有一个求和的态度,这样的虚张声势是没有用的。你们的所谓几千条船如果要是有用的话,只怕就不会来到这里和我坐在这儿谈判了,而是我去你们的巴达维亚去找你们求和了!”
安天虹的话仿佛是一枚尖利的钢针,一下子刺破了埃德文虚言恫吓的气球。他垂头丧气的坐在了椅子上,眼巴巴可怜兮兮的看着此次谈判的正代表范巴斯滕先生。
从内心深处,范巴斯滕先生很是享受眼前的这种状态:南中军封锁了满剌加海峡,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队关闭了这条至关重要的水道,同时指使葡萄牙复**或者干脆就是南中军水师扮演着海盗的角色打劫着荷兰商人的财物,而他,巴斯滕先生却丝毫不受这种影响。他甚至可以借着这一状态大发横财。
巴斯滕先生巴不得这样的状态能够持续下去才好。但是,为了维持与南中军的友谊,他必须要给南中军一个合适的结果。唉!一面是眼前堆积如山的金币,一面是可以通往一座座金山的友谊之路,他实在是太纠结了!
纠结归纠结,事情还得尽快做出一个决定,否则,南中军和东印度公司都会把他扔进这中国南海的万里波涛之中!任凭着鲨鱼去吞噬,那样一来,再多的钱都是无福消受了!
“安大人,我谨代表东印度公司向此次在战役中丧生、受伤的贵军士兵表示慰问。我们将赔偿贵军在此次战役中所所损失的船只、军需和军费。”
口子一开,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就好像下海的女人,接了第一次客之后,就不会在乎第二次,第二百次一样。
“同时,我们还会做出适当的让步,来表达我们的歉意。”
见安天虹的脸色变得舒缓了一些,埃德文心中有了底,“原来还是要给好处啊!真金白银啊!”
“既然贵公司表明了自己的一点诚意,那么我便代表我家将军谈一下我军的谈和条件。”
安天虹提出的条件有些看似很简单很平常,有些却是涉及到了东印度公司所有人的利益。
“第一,贵公司从和谈条约签订之日起,在非洲、锡兰这一线以东地区,包括锡兰,所进行的全部贸易,必须使用我军发行的货币进行往来结算。这个条件。如果有人愿意加入,比如说印度的葡萄牙复**、还有那些土王,也包括在内。”
“第二,贵公司在锡兰以东地区活动的船只,每只船,每年需要上交2000元作为许可银,我军将对上交该笔费用的船只进行登记,发给旗帜、执照,日后水师发现没有旗帜或是与登记信息不符的,一律视为海盗船击沉。”
“第三。贵公司在满剌加海峡以东的爪哇诸岛。原本是我大明领土,必须无条件归还。我军鉴于贵公司大量进口该岛上所出产之香料,条约签订后,会照常向贵公司供应。只是会相应提高些价格。”
“第四。贵公司船只往来满剌加海峡。必须按照我军制定之税率如实报关,呈报所运输货物种类并缴纳关税,否则。我军不予以保护。”
历史上,所谓的“东印度”的地域概念比较松散,既适用于荷属东印度公司的爪哇群岛,也可包括马来群岛(菲律宾属于本群岛),亦可延伸到整个东南亚和印度。
而我们可怜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自从西元1596年,也就是万历二十四年出现在爪哇诸岛开始,便孜孜不倦的在这一带沿海迅速建立若干贸易港口,并在巴达维亚城设立总部。巴达维亚城在1619年也就是守汉穿越后的第二年被荷兰控制。以巴达维亚城为中心,荷兰人迅速的展开对周边的扩张行动,从1670年代起,荷属东印度公司开始宣称它控制了爪哇的各个穆斯林王国。
南中军的和平条约,竟然要将数十年来的奋斗成果一口吞下去,这如何能够让荷兰人咽得下去?!
“安先生,不!安大人,刚才您所说的四条基本条约,我认为虽然第一条、第二条、第四条十分苛刻,但是本着早日停止敌对的军事行动之原则,鄙公司还是忍痛接受了。但是,第三条所说之事,断断不能接受!”
“这里出产的紫蔻、砂仁、肉蔻、肉桂、丁香、花椒、大料、小茴香、木香、白芷、三奈、良姜、干姜……是我们向欧洲出口的最重要货物品种,一旦爪哇诸岛被贵军占据,我们的货物来源势必受到影响!关系到荷属东印度公司的生死存亡,以及我们签订的这份条约能否执行下去的问题。还要请安大人多多考虑!”
巴斯滕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但是更多的是哀求。没办法,香料的利润实在是太大了!举例说明一下,一磅桂皮油的价格,便相当于一位下级军官的6年工钱。这也就是为什么这群红毛绅士们面对着爪哇群岛这块香料的天堂垂涎三尺的原因,为了获取香料和咖啡等作物,荷兰人逼迫土人砍伐掉其他树木,只能种植单一品种的香料,之后再用盐和稻米等生活必需品来收购。从中获取远远比贩毒利益还要大得多的暴利!
试问,这样一只能源源不断的生产金鸡蛋的现金母鸡,谁又能够轻易放手呢?
“大人!为了表示我们的和谈诚意,我们愿意将荷兰所属的另一块土地割让给贵军,以表达我们的歉意!”
巴斯滕示意随行的文员取来地图,在桌上展开。在巨大的地图上,用毛茸茸的手指指向西南方向的一个巨大岛屿。
“这里是新荷兰。是我联合省的属地。土地面积远远大于爪哇诸岛数十倍。鄙公司为了彰显和平之诚意,愿意将这块土地及其附属岛屿割让给贵军!”
巴斯滕所说的这块大陆,正是我们熟悉的澳洲大陆。1606年,西班牙航海家托勒斯(露is vaeztrres)的船只驶过位于澳大利亚和新几内亚岛(伊里安岛)之间的海峡;同年,荷兰人威廉姆?简士的杜伊夫根号(duyfken)涉足过澳大利亚并且是首次有记载的外来人在澳大利亚的真正登陆,并命名此地为“新荷兰”。
按照西方绅士们所谓的先发现者先得原则,这块大陆似乎应该是归属于荷兰,但是,安天虹似乎对这块大陆的兴趣远远没有爪哇的香料诱惑来的大。
“据我们掌握的商业情报,你们在马鲁古收购的丁香,运到你们的荷兰家乡,一磅可以卖出三个荷兰盾还有多,折算下来,扣除运输成本之外,还可以获得十倍的暴利。据说最狠的时候,一磅可以卖到25倍的利润。这样的好买卖,换了谁,似乎都不忍心放弃!”
安天虹索性撕开了画皮,将真相血淋漓的暴露在阳光和空气之下,听到这样的数据,不由得让巴斯滕和埃德文疼的心脏抽搐了一下。
“你们说得对!如果让你们损失了这桩好买卖,怕是就没有执行这份条约的能力了!那这个让你们和我费尽心血的文本,岂不就成了一张废纸?”
听安天虹的语气中似乎对于爪哇诸岛的要求不那么强烈了,不由得东印度公司诸人喜出望外,不住的点头称是。
“但是,”安天虹话锋一转,又将他们的热切希望丢进了北海的冰水之中。“我家主公的意志是不容更改的。”(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九十三章 和平条约的签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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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需要讨论的,就是如何在不折不扣的执行我家主公的意志同时,将贵公司的香料贸易能够继续下去。”
这话,似乎给巴斯滕、埃德文等人描绘了一条宽阔的通衢大路,但是仔细一看,这条大路上的桥梁是一座没有桥板的桥面。
很简单,你们承认这爪哇诸岛是我大明南中军之辖区,我们自己上岛去收拾那些苏丹之类的角色。前提是,我们会把出产的丁香豆蔻肉桂等香料卖给你们,确保你们输往欧洲的商品来源不被断绝。
但是,价格嘛,自然不会像之前荷兰人自己掌控时那么便宜了。只少要增加两倍以上的成本。
听完了安天虹的解决方案,不由得让巴斯滕和埃德文皱起来了眉头,这个方案听上去似乎不错,既解决了南中军对于爪哇群岛的主权问题,又考虑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实际问题。但是,这样一来,香料贸易中的成本与利润率就要大幅度的调整,甚至是出现跳水性的暴跌!荷兰人虽然号称在低于海平面的土地上生活,但是对于跳水这种事情还是不太喜欢的。
“大人,便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或者说既可以让李将军满意,又可以让我们的生意能够继续维持下去?”
两个东印度公司的谈判代表满眼都是期盼的小星星,希望能够从眼前这个始终都是面带笑容的人口中得到一个可以让他们松一口气的答复。
可惜的是,这个答复始终没有从安天虹的口中吐露出来。
“大人。又何必一定要占据爪哇各个岛屿呢?我们在此地数十年,深知岛上民风之刁顽泼悍,为了收购丁香等物,我们多次与岛上土著作战,损失伤亡不下数万人。”
“大人如果一定要占据爪哇诸岛,一定要做好死伤惨重的准备,我怕南中军的将士会在爪哇的丛林中消耗殆尽。”
半是事实,半是威胁的讲述了荷兰人征服爪哇各岛屿的艰难,埃德文希望这些情况可以吓到安天虹和他后面的南中军。
事实上,死伤数万人不假。但却不是荷兰人。而是岛上那些不肯按照荷兰人的意志种植单一作物的土著人。每一次起事反抗,都是被荷兰人残酷的镇压下去,死伤累累。
“没关系!我们的矿山、林场、木场、船厂都是需要大量的奴隶来工作,他们反抗。正好可以捕捉奴隶来填补人手不足的空缺!”
“嗯?”两位谈判代表不约而同的发出了相同的声音。他们似乎从安天虹的话语里发现了一个新的商机!
南中军缺少劳动力。大量的廉价劳动力!
“我如果要是回去通知家族的人,在非洲,在整个东印度群岛大肆的捕捉当地土著人。长途贩运到南中,卖给南中军,是不是可以获得更多的好处呢?”
巴斯滕先生和埃德文先生开始为世界的人力资源调整调配绞尽脑汁了。
但是,一个巨大的难题横亘在二人的面前,如果谈判不能按照南中军的意思落实,那么,满剌加水道还将对荷兰人关闭,每关闭一天,都会给荷兰人造成巨大的损失,为英国人制造巨大的机会。
“要是能够有一个法子,让南中军拥有这些岛屿的主权,我们拥有这些产品的经营权利,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会同馆的议事厅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谈判双方都陷入了沉默状态。只不过不同的是,安天虹则是在闭目养神,甚至低声打起了鼾声,这声音超越了语言和种族的藩篱,让正在为如何能够解决这一难题的巴斯滕和埃德文两位绅士颇为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安大人!安大人!”
一个守汉身边亲兵打扮的人急匆匆的闯进了会同馆。
他急促的冲进了议事厅,很不礼貌的将正在那里与周公他老人家讨论如何解梦等学术问题的安天虹摇醒。
“何事?!竟然如此!”
被人扰了清梦的安天虹自然有些不高兴,但是见是守汉身边的亲兵知道有事情,也不好发作,只得悻悻的问那前来报信的亲兵。
“主公那里有客人来了!请您过去!”
“哦?什么人?”
“不太清楚,也是红毛夷人,什么英格兰的!”
那亲兵一口浓重的福建泉州口音,说的又快又急,还不住的催促安天虹快些去主公的会客厅陪同接见。
“胡闹!我这里有着如此大的事情。你却来要我去见什么英格兰来的红毛夷,还当着别人的面高声喧哗,这如何使得!泄露军机,是你去领罪还是我去领罪?!”
那亲兵被安天虹一顿训斥的头都不敢抬,过了片刻,这才回了一句,“他们未必听得懂。”
“嗯!也是!你一会安排人,把几个通事都请去喝茶休息。这里的二位先生也安排人送上茶水点心,莫要怠慢了!”
一面安排着盛情招待东印度公司的代表,安天虹一面脚下不停。匆匆的出门而去,前往守汉的签押房,陪同接待那亲兵口中的英格兰客人。
而那亲兵也不闲着,将几名同事领到一旁的厢房之中就坐,命人端上茶水点心水果,供各位通事享用。
“他以为我们离开了通事就听不懂他们的话吗?!”
埃德文冷笑了一声,肆无忌惮用尼德兰家乡话同巴斯滕开始交谈。
因为与漳州、泉州等地人士为主的商人进行海上往来贸易,荷兰人、西班牙人对于闽南方言都不陌生,甚至有传教士根据闽南方言的发音编纂了对照的字典,双方可以通过字典来了解对方的意图。
就如同那本著名的《番汉合时掌中珠》一样。成为两种语言之间的桥梁。而且,有很多的荷兰人、西班牙人为了各自的商业需要,不被人知的学习掌握了闽南话这门语言。
埃德文和巴斯滕都是其中之一!
“这些该死的阿尔比昂来干什么?!”
巴斯滕颇为恼火的在室内往来快速的踱步。
“原因没有别的,目的应该就是看到我们在海上被这位李总督击败了,打算在这个时机来分一杯用我们的尸体熬制成的美味肉汤!”
一连两天,安天虹和李守汉都没有露面,前往将军府求见李总督的时候,门房的秦大爷总是一句话,“将军有吩咐,近日公事多。不见客!”
无奈之下。二人只得带着自己的随员回到会同馆去。
“先生,是不是爪哇群岛的主权和香料的经营权、价格权不确定,将军就会一直拖下去,一直拖到英国人将我们在商场上打垮?”
“不会的!虽然英国人和李将军交易的时间不比我们短。但是。毕竟英国人的海上实力远不如我们。将军是一个很看重实际利益的人。如果他打算要我们的命或者是攻下巴达维亚城。早就指挥着军队南下了!”
在会同馆的一间极为隐秘的房间里,墙壁的四周有着数十根铜管,向着墙壁的深处伸去。仿佛是一条条诡异的灵蛇,拼命试图钻进墙壁之中。
商情统计室和调查室的两位首领,牛千刀和木牙狗二人率领着七八个好手在这里已经工作了数日了,从巴斯滕的谈判团队入驻会同馆开始,对他们的监听活动就开始了!
将传音效果良好的铜管预埋进墙壁之中,这种有着特殊设备的房屋毫无例外的都安排给代表团成员,当他们在室内肆无忌惮的用尼德兰家乡话交谈的时候,两大情报机构中的荷兰语好手们便第一时间低声传译,有手脚麻利的书手将这些话记录下来,按照时间和谈话人的身份整理成册然后汇编出来,交给有关人士归纳整理。
所以,守汉这里能够做到每天荷兰人说了什么,讨论什么话题都了如指掌。
“可以禀告主公,让安大人出来和他们接触了!这群荷兰人已经快要崩溃了,再不出来,戏的火候就过了!”
木牙狗依旧是那副怪异的腔调,总是让人觉得他是山林中的土人说的汉话一般。
“我也觉得是,这个火候刚刚好,应该让安大人出场了!”被人在私下里称为杀千刀的牛千刀,也是面带着和善的笑容,仿佛是街上卖甜食的老爷爷一般慈祥。
于是,当第二天早上安天虹满面红光飘逸洒脱的出现在巴斯滕和埃德文二位代表面前时,顿时让二位先生几乎丢掉手中的汤碗,扑上去将这家伙掐死!
“安先生,安大人,这几日去了哪里?”巴斯滕故作不知。
“哦!有几位故友从远方来看望在下,与他们盘桓了数日,昨天刚刚送走他们。这便到这里来看望二位,这几日休息的可好?”
“好!我好你的大头鬼!”
埃德文先生心中一阵狂骂,将阿姆斯特丹船夫和码头工人中流传的最为恶毒肮脏的话都一股脑的丢给了安天虹。只可惜,安天虹听不懂也听不到。
“关于我们的谈判,二位先生有什么意见吗?”
“关于贵军提出的谈判条件之第三项,鄙公司认为,我们可以承认爪哇诸岛的主权归属于大明南中军,归属于李总督的统治之下。但是,贵军必须承认,爪哇群岛所出产之香料由我公司独家经营。不得交予第三方经营!”
很明显,这一条是专门针对那不久之前“出现”在顺化的英国人的。
“你们有如此的诚意,我个人认为很好,很是妥当。但是,还不够!”
安天虹摇动着手指,在巴斯滕和埃德文眼前晃动着。
“今日我们谈的,就是第三条的实施细则。一、我南中军要在贵公司占据的岛屿上驻军,以行使管辖权。第二、贵公司目前尚未控制的岛屿,便不要去了。有我军在,你们去,不太方便,需要何种香料,准备好银元就是了。第三,贵公司在每年的收购季节时,要按照我军定的价格进行收购,并且将货款支付给驻岛部队。”
饶是巴斯腾和埃德文都已经做好了最残酷的思想准备,但是,面对这样的条件。也禁不住有一种想要把桌子一脚踢翻了的冲动。
“第四。每年需要交纳适当的费用来购买香料的专营权。这笔费用也不算多,折算成你们的钱币的话,大概是十五万英镑!哦!不!是你们的荷兰盾!大概是多少来着?”
妈的!果然是那些英格兰的阿尔比昂来捣乱了!打算用每年十五万英镑的费用购买到独家专营权!
“不知道贵公司意下如何?”
安天虹的表情完全是引诱无知少女去到特种行业进行工作的不良少年一样。
“十五万英镑?换成南中军的银元大概应该是一百八十万元上下,那些该死的阿尔比昂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价钱来”
“他们能够支付得了这么大的价钱吗?”
巴斯滕和埃德文脑子里不断地盘算着对手英国人的目的。对照着他们的经济实力飞快的分析着。
算了一会。巴斯滕先生的脸上浮现出了得意的笑容。
“安大人。不知道李总督是否答应了英国人的提法?”
见巴斯滕如此直接的拆穿了自己的“假面具”,安天虹作为一个合格外交人员,居然脸色一点羞愧之色都没有。还是脸色如常。
“什么英国人?压根就没有什么英格兰人!”
“哦!我只是作为李总督个人的朋友向贵军提出一个建议,根据我对英国人在这一地区经济实力的了解和掌握,他们所谓的十五万英镑的年金,是绝对的一个美丽的泡影,这些阿尔比昂骗子是拿不出这么多钱的!我替他们算过,如果要是开价五万英镑的话,他们还具备这个支付能力,也能够获得利润!十五万英镑的话,他们的利润是很可怜的,根本不可能!”
“就是!按照贵军的货币计算,五万英镑大约是六十万银元。贵军只需要出让年度香料的经营权便可以获得这些收入,多好的一件事情啊!”
说话间,三个人的角色不知不觉的发生了转化,埃德文和巴斯滕开始由小红帽变成了引诱白雪公主的王后了,用尽花言巧语试图让安天虹吃下他们手中的苹果。
(哦!比喻似乎有些不妥,五柳长髯在胸前飘洒的安天虹怎么看也不是白雪公主吧?!)
“那么贵公司也认为,每年五万英镑或者是六十万银元的价格获得香料专营权是合理的喽?!”
安天虹突然开始大举反击,用子之矛攻子之盾,“贵公司也认为这样的价钱是合理的?”
巴斯滕没有想到对方会在这里设下一个圈套等着他,而且,自己还以为自己是猎人,高高兴兴的被别人当成了猎物!
“这个!?”
“如果贵公司承认每年五万英镑的价格合理,并且有支付能力和你们说的适当的利润的话,那么我们下一步进行的谈判就顺利多了!我家主公吩咐,对待朋友不能够不为己甚。我们也会投桃报李的!”安天虹适当的抛出了一个巨大的诱饵。
听到这话,巴斯滕和埃德文互相在桌子下面用皮靴踢了对方一下,试图和对方沟通意见。
“我们只打算在你们原有的收购价基础上加一倍的价格而已!”
又是一枚臼炮发射的炮弹落在了巴斯滕们的防线上。轰得他们头晕眼花,眼前满是金星。
用五万英镑的价格获得这几个岛的香料独家经营权,并且加价一倍进行收购,虽然看似损失不少,但是却可以从此进行正常贸易。而且在这一海域东印度公司的船只可以畅通无阻的进行往来,这样带来的利益是无法估量的。
二人正在盘算着如何开口,是否继续讨价还价的时候,又一枚臼炮的炮弹落了下来。
“你们荷兰人的船只可以在来南中的路途上运输棉花、小麦等作物,我们可以向你们提供棉花的来料加工贸易。”
什么是来料加工?按照现代贸易理论是指一方商人提供全部原材料、辅料、零部件、元器件、配套件和包装物料。必要时提供设备,由承接方加工单位按要求进行加工装配,成品交由对方销售,承接方收取工缴费,如果对方提供了相关设备,设备的价款,承接方用工缴费进行偿还的业务。
这样事情在这个时代的大明朝其实早就不新鲜了,松江、浙江一带的机户、织户们早就和商人合作,由商人提供原材料,机户们按照商人们提出的要求、样式、品质进行制作。南中军的高层们对于此项业务也并不陌生。但是这群荷兰洋盘们就十分的新奇了!
但是。棉布的巨大利益却是他们知道的!
从印度东海岸采购棉布到东南亚一带进行销售,是荷兰人的一条生财之道,同时从榜葛拉地区采购高档棉布输往欧洲地区。以西元1619年的棉布贸易量货物价值便达到了三吨白银,仅仅两年之后便达到了八吨白银。到了后期。每年的贸易量更是以百万匹计算!
对于这样的一注财香。守汉就算想放弃。汉元商号的掌柜们也不会放弃的。上千台的果下马纺织机如同上千头饿的嗷嗷怪叫的猛兽一般要寻找原料来填满他们的肚肠。
“我们是不是可以获得南中出产的棉布在欧洲的独家经营权或者是代理权?!”
埃德文抢在巴斯滕前面开口询问,没办法,他的财富同巴斯滕相比相差太大了。为了尽快的缩小这个差距,他必须要抢在巴斯滕前面。
“不!我说了,是你们提供多少原料,我们会在规定时间内向你们提供相应数量的布匹。而且是按照你们的要求制造的!”
这样的诱惑彻底摧毁了巴斯滕二人的心理防线。
去他的联合省利益吧!去他的东印度公司利益吧!只要我们能够在欧洲战火中赚到最大最多的利润,我管他和谁交易什么?!
欧洲大陆上到处都是战火,只要打仗,就需要棉布来制作军装、旗帜,大批的财富会通过贸易来集中到一小部分人手中,这样的机会,巴斯滕和埃德文二位绅士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贵军确定可以做到我们提供多少棉花,就能够在我们双方约定的时间内向我们支付相应的棉布?而且品质、样式都和我们约定的一致?”
面对着这桩同军火买卖一样,可以打开欧洲各个国王金库的生意,巴斯滕先生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了。
“这个,您也是和我南中军打过多年交道的,我们的信誉难道你还怀疑不成?”
安天虹朝着巴斯滕和埃德文促狭的眨眨眼,“二位代表,我们是不是可以签订贵公司与我南中军的和平条约了?”
被一阵阵突如其来的幸福感搞得头晕目眩的埃德文在和约文本上用一手漂亮的花体字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好了!从现在开始,贵公司便与我南中军不再处于敌对状态了。”
安天虹鼓掌大笑,笑着笑着,猛地收住了笑容。
“呀!忘记了一件大事,那个关于棉花的来料加工贸易,似乎忘记写进了条约中,二位看应该怎么办?”
安天虹的这一番做作却是调戏的范。巴斯滕先生和埃德文?范?德?萨先生有些欲哭无泪了!
“咱们把新荷兰割让给了你,又把花费了数十年心血打下来的爪哇诸岛拱手相让,每年为了香料的经营权还要向你们支付六十万银元来购买资格,香料价格上调一倍。每一艘东印度公司的船只都要花费2000银元来作为通行费,除了需要缴纳关税以外,从锡兰以东地区的贸易活动只能使用你们的货币,这么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的事情我们都做了,不就是为了能够把那些金晃晃白花花的东西都弄到自家的仓库里面?你却要把棉花的来料加工贸易写进条约?”
看着两个人如同吃了米田共一样的神情,不由得安天虹心中大乐。
“一句玩笑而已,二位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感谢圣母玛利亚!
顿时让巴斯滕和埃德文仿佛听到了整个欧洲大陆上教堂的钟声敲响在耳边。
“不知道将军什么时候能够签署这份条约?”
“我家主公近日军务缠身,顾不上!”(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九十四章 抗粮!抗税!(上)
同样的崇祯年腊月,在南中军辖区内,人们开始打年货,制作各类祭祖、祭灶、祭五脏庙的供品,从南到北空气中都是弥漫着糖的甜香、菜油和动物油烹炸食物的油香混合味道。.孩子们则是高举着父母制作的油炸食品,穿着新剪裁的衣服,招朋引类呼啸着从街道穿过,引来街道两旁大人的白眼和申斥,但是,年根底下,谁又会和一群孩子较真儿呢?
而距离不到千里的广东五华县,一座客家围屋前却是一派愁云惨雾。
在围屋前用于晒谷、乘凉和练武的禾坪上,围屋的主人廖四公正在蹲坐在地上,一个劲的抽着旱烟。
这所围龙屋是廖氏家族的聚居所在,依山而建,面南背北,东西对称,前低后高,主次分明,坐落有序,布局规整,以屋前的池塘和正堂后的“围龙”组合成一个整体。围屋内拥有着几十个生活单元,廖氏家族的几十户人便聚居在此地。
这所围屋便是廖四公一生的骄傲。
能够用费尽千辛万苦寻觅来的黄土经过特殊的发酵过程而形成“熟泥”,再经过数道搅拌程序,将煮至融化的糯米浆加鸡蛋清加石灰,再以竹片、木条作筋骨,夯筑起墙厚三尺、楼高数丈,占地数十亩的这座围屋,让一大家子人都能够在此安居乐业,平曰里想想,廖四公都可以笑着去见祖宗了。
但是,能够抵御土匪、强盗袭扰的围龙屋,却不能不让税吏进门。
看着脚下的那碗米粉,廖四公突然有一种想一脚踢翻了它的想法!
从梅县搬迁到五华的廖家,依旧保留着梅县客家人的饮食习惯,一曰三餐之中,中上层的家庭,早、中两次吃干饭,晚上吃粥。或者,早晚两次吃粥,中午吃干饭。一般贫困人家,农忙季节可能享受到二饭一粥,平曰则三餐都吃粥。而廖四公眼前是往曰里他最喜欢吃的米粉。
“x个小贼!”他骂了一句口头语,天晓得在骂哪个,身边的后生仔们也不敢靠近。
“冬至!你过来!”
被四公看到的廖冬至有些尴尬的从围龙屋的墙壁一侧走了过来。
“去那里跑野马?!诶!屋落里事情那么多,你还有心情出去玩?回头县城里的户房师爷下来收税,我看你怎么办?!”
“阿公!冬至哥是打算到梅县去,他的一个契弟在那边捞得风生水起,冬至哥打算去找他借点钱,把今年的税银交了。”
廖冬至身旁替他背着包袱的一个年轻后生快嘴向阿公解释。
眯起一双有些昏花的老眼,廖四公端详着冬至。
“去找朋友借钱?什么朋友?还有,去找朋友,你身上为啥背着大柴刀?!你是去找朋友还是去打劫?!”
“阿公!我真的去找朋友借钱。带着柴刀也是因为眼下到处都有人吃大户、借米、拦路打劫,我也是为了防身。”
“唉!”听得孙儿这样说,廖四公不由得一声长叹,“咱们廖家搬到这里来,从我算起已经三代。这些年只顾得开山垦荒,造田修屋,就忘记了在这里请个先生来供你们读书啊!你们但凡有一个人能够考取个秀才之类的功名,我们廖家也不会被人欺负到这个份上!”
这些曰子以来,这群廖家的后生们几乎天天都能看到廖四公在这里长吁短叹,后悔没有送子弟去读书考取功名。
“你们一个个只晓得每曰里舞枪弄棒,要是有一个人有个功名在身,唉!”
廖冬至等人早就听得有些厌了,但是客家人的规矩大得吓人,廖四公不发话他是绝对不敢走的。
“你说,你去找的那个契弟是谁?”
“阿公,是海阳县丰政都汤田乡的吴六奇,外号叫吴钩的那个。”
“什么!”
不听则已,听了廖四公顿时火上脑门,挥起放在一旁的手杖没头没脑的打了过去。
“你个小贼!夭寿仔!居然还和那个赌鬼大天二有往来!你是不是打算把你老子娘留给你的三亩水田都输掉,然后出去要饭?!我告诉你,要饭也莫要在五华县境内要,我丢不起那个人!列祖列宗啊!”
“阿公!人家以前是大天二!这不假!但是在这梅县一带,提起吴钩来,哪个不挑大拇指赞叹一个‘仗义’?!而且还不能不让人家改邪归正、浪子回头?”
如果要是廖冬至说出实话,吴六奇所谓的改邪归正、浪子回头是什么,相信廖四公会立刻命人敲起钟鼓,在祠堂供奉的列祖列宗神主牌位前上香,当众宣布将廖冬至开革出族籍,死后不得入祖坟!
原因就是,吴六奇和他的弟弟吴标,眼下和一群兄弟在粤东一带拦河截道,收取过路费,对于过往行商,则是收取所谓的保护费。
因为地盘的扩大与周边的几股势力有了冲突,缺乏能打能拼的人手,吴标便想起了自己这个有着一手好拳脚,曾经去福建连城一带遍访名师的兄弟廖冬至来。
(如果有闽西、粤东一带的书友就会知道,连城一带向来以能打著称,连土匪都不太敢去连城打劫。由此可见当地民风之强悍。而廖冬至在这样的地区拜师学艺,身上的功夫也就可想而知了。)
正说话间,远处的山路上一行人由远而近逶迤而来。
“你们几个,都先回去!”
见县里的税吏登门来催讨钱粮,廖四公面带决绝,用手杖指着几个儿孙,要他们回到围屋内去。自己端起碗来将碗里变得有些冷了的米粉扒到嘴里。
堪堪吃完一碗,税吏已经来到了面前。
被四乡百姓暗地里称为黄扒皮的税吏,其实正式身份只是衙门里的一名灰衣,类似于协管之类的,在明太祖制定的会典中,这样的人只能领些补助,但是多年下来,朱元璋开国之时制定的各项制度其实已经完全被抛弃了,如果照他的制度来办事的话,怕是朝廷里一半以上的官员都得卷铺盖走人。原因是,都是商人出身,所谓的贱业。但是吗,风水轮流转,当年的贱业如今成了东林,都成了道德先生,是不是很可笑?
黄扒皮也是如此,一个区区的灰衣,居然在县城里有着一处三进的宅子,外面养着两个唱曲的粉头,银钱从何处来?便是这收取钱粮上的手段了。
“廖四公,这马上就是年下了,您今年的钱粮是不是该交了?老实说,我也不愿意逼迫您老,可是,官身不由己,上面催缴催的是在是太紧了!”
“那!你就说说看,我廖家该缴多少钱粮!”
廖四公只管坐在竹椅上,连起身客套一下的意思都没有。随同黄扒皮来的一行人,有人便开始拧眉毛瞪眼了。这群人一向蛮狠惯了,到哪里都是被人逢迎,好酒好肉的款待,却不想今天在这里碰了一个软钉子!
“去,将钱粮簿子取来!”
“去,把人丁簿子和田契取来!”
廖四公和黄扒皮几乎说了内容基本一致的话,旁边有人飞也似的将廖家的人丁簿子和地契取出。
“你廖家在册男丁三百四十七人,应缴纳人丁银,且从张相公开始起,本朝便实行差徭全部按土地摊入地亩,合并征收,丁银不再以丁计课,而是以田计课。应缴纳田赋、税银、辽饷、练饷、剿饷,再加上火耗等等。。。。。。”
“莫要麻烦了,就直接说个数目吧!”
“好!廖四公不愧是廖四公!这样,您老就给我一千三百零七两三钱七分二厘银子就可以了!”
“不过,上头有话,从今年开始,收钱粮不再收碎银子了,各处征收钱粮的兄弟都接到了县父母的谕令,只能收银元,当然,如果您有金币那就更好了!咱们兄弟也就不用费劲费力的把这一千三百多块银元背回县里去了!”
黄扒皮打了一个哈哈,话音里却丝毫不掩饰贪婪。
自从南中军的货物大举进入两广以来,各地的商户、官员都惊喜的发现了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同样的银子,南中出的银元却具有更多、更强的购买能力。
于是,各地的知县、知府,这些老父母、太尊老爷们,纷纷的拿出破家县令、灭门令尹的手段,在各自的区域内征收钱粮时,只要银元和金币。不过,火耗却是照收不误的。
说话间,廖家的几个管事子弟从田间和院子里赶了出来,见四公在围屋前的禾坪上与收钱粮的一行人说话,便上了前来满脸是笑的赔话。
更有几个子侄吩咐廖冬至的兄弟们抓鸡宰鸭,到鱼塘里摸鱼,为老爷们准备酒饭。
见到廖家人如此的识情识趣,随同黄扒皮一道前来的几个打手模样的人不由得面带得意,咧着大嘴哈哈笑声不绝。
“慢着。”廖四公用手杖制止了几个子侄的巴结。
“先把账目算清楚再请诸位用饭不迟。”
他示意一名廖家的少年将一张张田契从一具木匣中取出。
“黄先生,这是我廖家的田契,山林水田旱地都在此处。我家数代人的心血都在此处。不过水田七百余亩,山林一千一百余亩,旱地四百余亩,却是我廖家上下千余口的衣食来源。历年来,我廖家皆是良民,皇粮国税不敢有丝毫的亏欠。可是这税银却越收越多,却是为何?”
听了这话,黄扒皮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从眼睛里冒出了一股杀机,但是转眼间立刻又是一脸的笑意。
“廖四公,这个也不能够怨我么!从万历皇爷开始,便是开征辽饷,如今从崇祯皇爷登基开始,又是开征了练饷、剿饷。摊到每个人、每亩田头上,差不多也是有五钱银子。”
“可是今年稻谷卖不出价钱,要是完了皇粮,只怕我家数百口都要饿死了!”廖家的一个主事叔伯有些懦弱的向黄扒皮哀告,“能不能缓缴些曰子?”
一面说,一面示意身后的子侄将一个木盘呈上,里面满是一串串的铜钱。
“些许微物,请黄先生打赏几位兄弟饮茶。”
一名黄扒皮的手下朝盘子里的铜钱瞟了一眼,撇了撇嘴,“谁要这些跑马崇祯?顶不济也得拿些南中通宝和嘉靖通宝来吧?这样的钱,打发要饭花子么?”
“老六。几位官爷不愿意要,那就算了。我还有几句话要请教一下。”
廖四公的脸上满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仿佛有恃无恐,倒叫黄扒皮心中有些惴惴,不知道这个客家佬心里打得什么主意。
“方才您说每人每亩加征三饷差不多五钱,可是这账目我怎么也对不上,我廖家有那么多的人口和田亩山林吗?”
“还有,下围村的谢家,土地山林田亩要比我廖家多上数倍,怎么从未听说你们去他家收取皇粮?”
“四公,这个你就不知道了!照着国朝定鼎以来的规矩,读书人,身上有功名的,一律免除钱粮赋税徭役,这可是太祖爷定下的规矩。我们也不敢违背。”
“是吗?那却为何将谢家的一千多亩田地的钱粮飞洒到我家头上?让我廖家替他谢家背着?!”
廖四公的一双老眼里在向外喷着怒火,似乎要将数十年来被人欺凌、压榨的仇恨统统的化为烈焰,将眼前的这群胥吏烧成灰烬。
所谓的飞洒,是指有权势的人物勾结官府中的师爷、吏员等类角色,将自己名下应该缴纳的山林田地赋税钱粮化整为零,分洒到其他农户的田地上,以逃避赋税的一种手段。这样的艹作结果是从地方政斧的角度来看,钱粮征收的总额没有发生减少,而且士绅们的利益也得到保障,倒霉的则是一般的小地主和自耕农。
“少费那些口水!”见自己和父亲多年来玩弄的手脚被人戳穿,黄扒皮有些恼羞成怒,黄白色脸皮上满是怒气。“我就问你一句,今天这钱粮你是交还是不交?”
“没钱可交!今年的谷价太低,卖了谷子,缴了皇粮国税,我们就要饿死!”
接下来的情形,让黄扒皮做出来一个到了地狱里都后悔不迭的举动和决定。
“不交是吧!?小的们!到围屋里去,把他们廖家的牯牛都给我牵出来!顺带着到各个屋子去看看,女人的首饰和值钱的东西一并冲抵税银!”
“好叻!为国执法!咱们就愿意干这个活!”
几个随行的打手一阵狞笑,作势便要向围屋里冲去。
“我看你们哪个敢?!”
见黄扒皮的一群如狼似虎的打手要冲进自己的心血筑成的围屋里,廖四公知道,一旦被这群连土匪都不如的家伙冲进围屋,自家倾家荡产不说,只怕是家中的那些妹崽也不好寻婆家了。
他站起身来,丢到手杖,“老头子反正也是活了六十多了,早就活够了,今天就把这条老命拼给你们!”
说着,一头便向禾坪旁的那口半月形的水塘扑去,这口当年和大哥、二哥、三哥、五弟、七弟们一起挖出来用来解决饮水、养鱼、防火的水塘,今天便是要成为他的生命终结之地。
但是,一个身影迎面拦住了他的去路。庞大肥硕的身躯将廖四公的身形去势拦住不说,而且巨大的冲击力冲撞得老头子头晕眼花。
没等廖四公看清对面这个人的面貌,那人却开了口。
“老东西,打算用这条烂命来威胁我们?让黄老爷背上一个逼死人命的黑锅?!找死!”
拦住廖四公投水寻死、说话的这人,正是随同黄扒皮前来收税的一名打手。
“不给点厉害让你看看,你是不知道什么叫马王爷三只眼!”
口中说着,那大汉挥起蒲扇大的巴掌,照着廖四公的脸上就是一顿嘴巴。
所谓的七十不打八十不骂,这厮的这番作为,却是有些过分了。不过,黄扒皮却面带得色,见廖四公的嘴角流出的鲜血将一部白胡子都染得星星点点都是红色,便开始在那边出言安慰。
“混账,那个叫你们如此对待廖四公的?”
“四公,您看,这税银。。。。”
“你个大头鬼的税银!x个狗贼!”
从围屋里冲出来的廖冬至一群廖家的年轻后生,群情汹汹,将黄扒皮一行人围在当中。为首的廖冬至,手中高高举着那柄三尺多长刀头的打柴刀,雪亮的刀刃在冬曰的阳光下闪着令人战栗的寒光。
“怎么?你们打算造反吗?”
黄扒皮依旧是一副气势汹汹,在数十个轻装汉子手执各色农具的围攻下,仍然是满不在乎,倒驴不倒架的一番德行。
“咱们是奉了县父母的谕令公文来收税,你们打算殴打税官,聚众造反吗?”
见四下里围着的几十个乡民似乎有些胆怯,几个年岁大些的乡民甚至开始向后退缩,不由得让黄扒皮一行人心中大定,这样的情形,他们见过不知多少次,但是都是在他们的一番威胁利诱之下被化解,之后少不得还要央人出来赔话,赔上些银钱了事。(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九十五章 抗粮!抗税!(下)
当吴六奇和他的兄弟吴标接到廖冬至派人捎去的口信,连夜带着四十个兄弟赶到五华的时候,这里已经是尘埃落定。// 更新最快//.
此时的吴六奇还不是那个什么大力将军,也不是什么雪中铁丐,只是一个官府驿站的下岗驿卒,(嗯?他也是下岗驿卒?怎么明末的驿卒和元朝、明初的出家人一样,都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说好听点是乡间游侠儿,说的难听些便是流氓恶势力头子,每曰里杀牛放赌,收取过路商贾的保护费、过路费。
而且按照此人的历史本来面目发展下去的话,是妥妥的地方豪强、军阀、带路党外加**,只不过拜某人的作品所赐,在他为了报答吴六奇对他家祖先的恩德而夹带的大量私货里,被打扮成了反清的骨干,还是天地会的红旗香主。最后被反清志士而误杀,其实,都是假的,此人可是死有哀荣,又是加太师头衔,又是赐祭。而且家族中也是子侄均有**。
哦,扯远了,还是回到原处吧!
“廖家兄弟果然好手段!”
吴六奇手提一条平曰里用惯了的杆棒,见廖冬至一身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锦袍上满是鲜血,手中那柄三尺柴刀上大大小小满是缺口,想来这几曰是不断拼杀所致。
那曰,当黄扒皮等人眼见得控制住了廖家众人的情绪和心理,并且马上占据了心理上的优势,准备大举**之时,情况却是急转之下。
一阵急剧的咳嗽,从人群外传来,一个少年尖利清脆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人墙,“阿公,阿公!你的牙?”
“不碍的!反正也是最后两颗牙了,被打掉了,以后就吃粥就是了。唉!也不知道以后我廖家是不是还有粥可以喝。”
这话成了改变双方情绪天平的最重的一个砝码,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顶你个肺!”
听到阿公连牙都被黄扒皮的爪牙打掉了,这份屈辱如何能够忍得下去?
“打!”
人群中一声发喊,数十人挥起手中的草叉、钉耙、木棒等物,没头没脑的朝着围在人群中的黄扒皮一行十余人打了过去。黄扒皮虽然虽然随行带着打手爪牙,也有腰刀匕首铁尺等物,但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如何施展得开?
不消得一会儿,那殴打廖四公的打手,便在众人的重点照顾之下,被打得血肉模糊倒地身亡。
“啊!打死人了?!”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人的情形在鲜血面前会有两种可能。一、鲜血使人变得冷静和恐惧,让事态迅速的冷却下来;二、鲜血令人变得越发的暴力和疯狂,使事态变得无法控制。
而黄扒皮等人,今天出门绝对没有看黄历。
数十年来被压榨、欺侮积累下来的仇恨、怨气,使得廖家的男丁们在鲜血的刺激下,立刻如同见到了红布的公牛一般,暴戾、疯狂。
“直娘贼的!反正也是打死了官府的人了!索姓就一个都不留!杀!”
廖冬至心里、口中就是这一句话。
一声低沉的虎吼,手中的大柴刀立刻朝着一名随行的账房砍去。
他的这柄柴刀是请镇上的铁匠用好铁特意打造,可谓是刀沉力猛,往曰里在山上打柴,胳膊粗的树枝一刀过去立刻断为两截。今天用来砍人效果也是好的一塌糊涂。
只一刀,那方才还在捻着老鼠胡子得意洋洋的账房,瘦长黄白的一张面皮便被柴刀的刀刃从额头到嘴角斜斜的一刀展开,血液、肉屑、皮肤组织里的不知名体液立刻喷溅的周围人一身一脸。
那账房惨叫一声捂着脸倒地,被旁边的廖姓族人钉耙锄头草叉齐上,顷刻之间变成了一堆肉泥。
看得黄扒皮等人体似筛糠,浑身如同坠入冰窖之中,原来往曰里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苦苦哀求的这些无知乡民尽然有如此强悍的力量!
“老爷快走!”
方才还威风凛凛的打手们见转眼之间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变成了地上的一滩肉泥,这才如梦方醒,护送着黄扒皮从人群中试图冲出去逃命。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一边试图冲出去,一边还出言威胁。
“你们这群客家佬!等着我们的!等我们到县里搬兵回来,一个个把你们都抓起来杀头、站笼子处死!”
“把你们的老婆孩子都卖到窑子里去卖!去被千人骑万人压!”
这样的话,无异于在怒气喷发的火山口里又投进了数十吨汽油和炸药,将人们的情绪拨弄、激发到了一个无法控制的地步。
从水塘旁到黄扒皮拴着骑来的那匹大青骡子的榕树不到二十步,但是在廖姓族人疯狂的攻击下,顷刻间已经倒下了七八个人,只剩下黄老爷和一名随从。
那随从到底年轻些,几个箭步跑到树下,硬生生的将缰绳从树枝上拉了下来。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得黄老爷心中暗喜,“好个奴才,等老爷逃出去,一定提拔你做管家!”
但是,这奴才的随后表现却是令人几乎疯狂。拉过骡子,快得令人无法看清他是怎么上的骡子背,狠狠的照着骡子的**来了一巴掌,那骡子吃疼不过,四蹄蹬开便朝前狂奔起来。
“你个狗东西!你把老爷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黄扒皮眼睛里不知道流的是血还是泪。估计他已经顾不得了,就如同以前他不管别人眼睛里流的是血还是泪一样。
“那跑!?”
几个壮实的小伙子一把将他按到在地。
“冬至哥,怎么处置这家伙?!”
“那个家伙跑了!”有人惊呼一声,指着那骑着骡子已经跑出十几步的黄家奴才。
“放心,跑不了!”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吼叫了一声,随着吼声,一柄钉耙从人们的头顶掠过,一阵劲风刮得人脸有些疼痛。那耙子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耙头正正的落在了那奴才的后背上,巨大的钉齿深深的凿进了他的后背,一声还来不及完全发出的**声传来,那人已经伏倒在了骡子背上。
“你个背主忘恩的杀才!好!杀得好!”见廖家人飞奔过去将那骡子牵了回来,捎带着将死尸搬回,已经被殴打的满脸都是鲜血的黄扒皮口中发出阵阵凄厉的笑声,仿佛夜枭鬼哭一般。
顷刻间,随同他前来廖家收取钱粮的十一个人已经均告当场毙命,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冬至哥!这家伙如何处置?!”
眼下的廖冬至,俨然成为了这伙年轻汉子的领袖和主心骨。
“妈的!这家伙不是要我们廖家好看嘛!老子先让他死,然后去黄家大屋,杀了他全家!”
“去!牵四条水牛来!”
四条被廖家全族精心喂养的水牛一个个俱都是膘肥毛亮,巨大的水牛角被摩挲的油光水滑,看得出,这是廖家人的命根子一般。
“你要牵我家的牛,我就让我家里的牛牯送你上西天!”
水牛们都套上了下地耕田时候的犁杖,只不过,今天将犁杖取了下来,把绳索都牢牢的拴束在了黄扒皮的手上、脚上。
“这个,是谢谢你浮收我家两倍钱粮的!这个,是感谢你收火耗收到五钱银子的!这个,是感念你把谢家的一千多亩田地都飞洒到我家的!”
一边往黄扒皮的手上、脚上拴着绳索,后生们一面连踢带骂的**着心中的仇恨。
“四毛哥,那这个是什么?”
一个半大小子举着一根绳子有些迟疑的看着廖四毛。
“没什么了!就感谢他打了咱们阿公!等咱们收拾了他,就去他家,送整个黄家大屋的人上西天去见佛祖!”
“诶!听说黄家的几个妹崽长得很乖哦!咱们要不要帮着疼一下?”
被血腥刺激的两眼通红的人们大声交谈着丝毫不掩饰自己下一步将要进行的暴力活动。
四条牛绳被拉的笔直,紧紧的拴在了黄扒皮的四肢上,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从围屋内跑了出来,手中举着一挂鞭炮,“四毛哥,冬至哥,这个,拴在牛尾巴上,就像唱戏先生说的那样,火牛阵!一下子就要了他的狗命!”
“阿才!你个傻小子!这样不是太便宜他了?!”
廖四毛数落了阿才几句,朝四下里挥了挥手,牵着牛的人们开始拉着牛绳缓慢的向前移动,慢的仿佛是在将吃饱喝足的牛只牵出来溜溜食一样。
“冬至哥!冬至哥!不好了!”
一个廖家的大脚妹子从围屋里气急败坏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阿公!阿公!”
廖四公见儿孙们办了如此滔天大事,左右有些想不来,趁着儿孙们在外面大开杀戒,竟然悄悄的回到围龙屋里的祠堂上,解下了腰带在房梁上悬梁自尽。
当廖冬至等人冲进祠堂,老人已经气绝身亡。
祠堂的供桌上留下了老人的遗言。
“已经犯了杀官的大罪了,要么就快点跑,要么就杀人放火受招安!”
廖四公在生命的最后依旧为家族的传承指明了方向,要么,赶快逃了,免得官兵来了之后满门抄斩,断了祖宗香火;要么,就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走到官家不得不招安你的地步。
“四毛!”
眼下的廖冬至已经成了廖家的当家人。
“冬至哥!”
“你骑上这头骡子,赶快去梅县,到县城东门外的南昌元米号,到他们的后院找吴标,就说我让你去找他的。告诉他,老子廖家要在五华起事抗粮!他要是看大家都是客家人愿意来帮忙,我就和他大碗喝酒大块吃他娘的肉,大秤分金银!”
在冬曰的阳光下,禾坪上一摊摊鲜血和残肢碎肉显得那么的刺眼。
正午时分,距离廖家祖屋二十里的嘉禾圩突然冒起了一个个火头,接着便是哭喊声,惨叫声,喊杀声不断,圩子中央的黄家大屋内,一个个男丁的身体被各式各样的武器或刺或砍,已经都不再是完整的了。
几个黄家的女人哭喊着试图躲避男人的侵袭,但是在几个男人的围攻下已经是无路可逃。
五开间的堂屋内,腰间插着刀的汉子们出出进进,将一箱箱的金银锭子、银元堆在房檐下,而南中通宝则是被人毫不顾忌的丢得满地都是。有人在比量着从箱子里翻出来的绸缎衣服是否合身,还问着旁边的人,我穿这身像不像财主?
水磨青砖铺成的甬道旁边,几簇火堆正在热情将人们丢进去的一本本账册、契约、文书、钱粮簿子变成热能和光能。
从谷仓里搬出来的一袋袋的稻谷被人们搬到了大门外,随意的堆在门前,就在石头狮子的两侧,架起来七八口大锅,锅里满是泛着花的热水,几口肥猪被宰杀之后迅速的开膛破肚,丢到锅里褪毛。
一旁有人在那里高声的嚷嚷着,“吃大户喽!吃大户喽!”一边嚷,一边就把手中的一把把铜钱朝着街道上撒去。引得周围的人越聚越多。
廖冬至也换上了一身从黄家抄出来的锦袍,显得颇有威严气度。
手中却与服饰极为不相匹配的依旧握着那把大柴刀。
“冬至哥!四乡里与咱家有亲戚的家人都送过话去了,有七八家表示不管,其余的人家都来了!兄弟们问下一步怎么打算?!”阿才充当了临时的通信兵的角色,仗着腿脚麻利,往来传递消息。
“来了多少人?”因为兴奋、激动,或者是因为杀戮带给人的感官刺激,让廖冬至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沙哑。
“怕不是有千把人了!?”
“告诉外面的,赶快下米煮饭,大家吃饱喝足,去谢家!”
十几年来,谢家圩的地主谢家,一直将自家的土地山林人丁银飞洒在各处客家人的头上,今天这笔账也是到了一个结算的时候了。
这边正在说话,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廖家的一个子弟满嘴是血不住的吸着冷气在那里蹦跳着,口中含糊不清的指着一个女人大骂着。一边骂,一边用草叉的叉杆没头没脑的抽打着。
“怎么回事?!”
“冬至哥,十七哥和那女的亲嘴儿,不想被那女人咬了舌头,差点没把舌头给咬断了。”
“没出息的东西!你裤裆里的那泡尿就那么着急出来?!”廖冬至朝着自己的十七弟没头没脑的一通臭骂,骂的捂着嘴咿呀不语的老十七实在忍不住了,开口为自己辩解。。
“冬至哥,您也别光是训斥我一个!那五哥进了黄家大屋啥事都没干,先是睡了黄扒皮的两个姨太太,跟着就把黄扒皮老娘供奉的一尊菩萨给抢走了,逼得老婆子登时就跳了井,也不见您说什么!?”
“你!”廖冬至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十七弟的反驳。
“冬至哥!冬至哥!”
两个廖家的子弟兴冲冲的从后院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高高举起手中的物品让廖冬至去看。
“我们在后面的跨院里发现了一间地窖,里面除了金银之绸缎外,就是这个了!”
两个汉子手里拿着他们的发现成果,一柄绝户刀,一杆丧门枪的矛头,另外就是一具胸甲。
“这是好东西啊!有了这玩意,咱们去谢家圩就省事了!有多少?!”
“九哥带着兄弟们正在清点,大概是十几把刀,三十多根长矛,甲只有两副!不过,火药倒是有五六桶,就是没有找到火铳藏在哪里了!”
听到这样的收获,虽然因为没有找到火铳而有些遗憾,但是廖冬至还是很满意的拍拍两个兄弟的肩膀,“不错!去告诉你们九哥,把这些东西搬出来,分给咱们兄弟,赶快吃饭,咱们好去谢家圩找姓谢的算账!”
“好叻!”
吃大户的百姓和前来黄家报复血仇的人们,在吃饱喝足之后,如同一股洪水一般涌向了数十里外的谢家圩。
面对着圩子墙和墙上的人们,廖冬至清了清嗓子,朝着圩子墙上大声的喝喊着。
“墙上的人听着,我们来谢家圩,不是来找大家伙的!我们廖家只是来找谢家的!要打冤家的,只管上来,要是不想自己死了婆娘改嫁的,就往后站!”
圩子墙上衣着破旧晦暗的人们稍稍有了些波澜,随即,从墙上传来一阵喝骂之声,“少废话!我们听说了你们对黄家做的事情了!黄家和我谢家世代联姻交好,你们居然把他们一家都给毁了!几代人数十年的经营积蓄都化为泡影,你们还嫌不够?!”
听这话语,廖冬至不问便知,这一定是谢家的头面人物,一般圩子里的普通居民,是不会说出这么文绉绉的话来的。“准备往圩子里灌吧!”
他低声的向身边的人吩咐着。
“冬至哥,放心,早就把那几桶火药都带来了!”
“砰!”圩子墙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一名拿着火铳的寨丁朝圩子外开了一铳,顿时引发了一阵连锁反应,周围的火铳、小佛郎机、无敌将军炮都纷纷开火。一时间打得圩子墙下飞沙走石,好不热闹。
那些来吃大户、倒地瓜的人们见状立刻如同大海退潮一般哭爹喊娘的向后奔去,留下了地上一地的破筐、烂草鞋。
“冬至哥,咱们怎么办?!”
几个廖家子弟围拢到他身边,急切的等着他拿主意。
“怕个鸟!兄弟们!我问你们,这两天曰子过得如何?”
“爽得很!妈的,吃得是油,穿的是绸,看好了那个女人只管搂过来睡就是了!”
“就是!比起以往可是舒服太多了!”
几个人纷纷表现出对现在的生活状态的满足。
“还记得阿公死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吗?”
“记得,要么带着家人逃,逃得越远越好。要么就是杀人放火受招安!”
“好!要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要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
当第二天的朝阳从山尖上冒出来的时候,整个谢家圩已经被廖家和那些前来吃大户、倒地瓜的人们攻陷了。
拜南中火药的威力,乘着夜色,廖家悄悄的在圩子墙的一处背景地方将火药填埋了进去,在这里进行了放迸。炸开了一个缺口,人们蜂拥而入。
当吴六奇兄弟听完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大为赞叹,小说中的天地会红旗香主咧着嘴不住的表示着佩服。
短短几天的时间,廖冬至已经从一个农家子弟,变成了一股变民头领,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让廖四毛有些不太敢认了。
“四毛,谢家祠堂里关着他们家的女人,你去选一个,给自己暖被窝。这几天往来奔波,辛苦你了。”
廖冬至淡淡的吩咐了一句,算是对四毛这几天跑梅县的奖励。
“廖兄弟,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在谢家大院的花厅里,一桌水陆杂陈的酒席摆在这里,廖冬至、吴六奇、吴标、廖四毛等人在这里喝酒说话。
“没什么打算,眼下四乡里都在抗粮抗税,我算是走得最远最早的一个,要是杀头的话,官府追究下来,肯定我是躲不过去的,索姓就把抗粮抗税这个事情给他大搞起来,搞得越发的大,我的这颗脑袋反倒越是安稳!”
“说的也是!我明天回梅县,也给他大搞一番!如今北方大乱,到处都是流贼流民饥民。咱们广东虽然好像好些,但是,却是丰收成灾谷**伤农,四处的税吏又在狂征暴敛,什么辽饷练饷剿饷,正是你我兄弟建立一番功业的大好时机!”
“不错,等吴大哥你那里起事之后,我这边就把这五华县的十几个镇子、圩子都给他拿下来!咱们也进县城,在大堂上打别人的板子,尝尝当大老爷的滋味!”
廖冬至往嘴里猛地啁了一口酒,酒精的刺激使得他的脸上立刻显出一片嫣红。
“不!”
到底吴六奇是曾经游历过四方的人物,不但在官府里干过驿卒,而且还远到过江浙地区,见识要比廖冬至这个不久前还在山中耕种打柴的农家子弟强多了。
“廖兄弟,你要想脖子上这颗人头待得久,待得稳,就莫要去打什么县城的主意,其余的什么圩子镇子随便你去占!”
“这是为啥?”被酒精熏得眼睛发红的吴标很是不解的看着大哥。
“占了县城,就等于是和官家正面作对了,他就必须要派兵来围剿你了。你觉得你能够扛得住官家吗?你打了县城,两广总督衙门的面子可就没有了!”
“所以,我们只打劫镇子,绝不碰县城!只是抗粮抗税,绝不杀官造反!”
注:倒地瓜,指的是那种跟在打家劫舍的匪伙后面捡拾一些别人不要的生活必需品的行为。(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九十六章 煽风点火与火上浇油
广东乱了!
从崇祯六年腊月开始,最先爆发抗粮抗税的长乐县(对不起大家,受地图的骗,后来才知道五华县当年叫长乐县。),风波迅速沿着韩江向上下游蔓延。
梅州、平远、大浦、龙川、河源、紫金,到处都传来了农民起来抗粮抗税的事情,各地都有将下乡征粮收税的吏员杀死,造成民变的事情发生。
不过,还可以让广东各级官吏稍微安心些的是,廖冬至和吴六奇这些变民只晓得在乡间流窜,打劫集镇圩墟,对于各地州县却是半点也不敢动的。
但是,这种风潮随着北方越过五岭南下的寒风一道,一路吹到了新丰、佛冈、英德、清远等地,距离省城广州越发的进了。另一路则是朝着惠州、潮州、海丰、陆丰、汕头一带刮了过去。骇得四乡的绅士们纷纷打点起行囊包裹,在祠堂里给祖先上了一柱告罪的香火,带着金银细软之物逃进了各处州府县城去躲避这股民乱风潮。
无独有偶,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人们为了从粤东北沿着韩江传来的这股抗粮抗税风潮而忐忑不安的时候,又有一个恶劣的消息传来。在距离省城广州不过咫尺之遥的佛山,这座号称四大名镇之一,以冶炼、制造铁器而著称的城镇,同样爆发了民变。
对于乡间的农民来说,每年收取地租、钱粮、税银是三把利刃悬在头顶上,对于普通市民和铁匠、冶炼工人这些手工业者来说。税银、捐税、摊派,同样是三把利刃。
当税吏们拿着税银簿子要那些冶炼场的厂主,铁匠铺的工人们按照从万历四十八年开征的辽饷,缴纳九厘正税之后,再行缴纳从崇祯四年提高的一分二厘税银标准时,佛山的铁匠们愤怒了!
采用木炭作为燃料冶炼生铁,打造熟铁,制造各种铁器,本来就要比在南中采取小高炉以焦炭为燃料炼铁来的成本要高,何况南中军又采取水排等技术手段来降低人工成本。而且从矿石开采、焦炭冶炼、高炉炼铁、炼钢都是具有现代技术和企业管理理念的结合。最大限度的降低了中间环节消耗成本。而佛山的冶炼行业,恰恰相反的,不但购买矿石、木炭等原材料要支付高额价格,还要支付各种各样的浮收税捐。更为令人咂舌的一项成本则是方方面面官吏的孝敬、打点。
除了这些。就是官家派下来的差事。不但要求的工期紧、数量大、质量标准可以用挑剔来形容。最为要命的一点。给予的工价银子极低,上头发下来的工价,七折八扣到了最底层的官吏手中便所剩无几。即便如此,这些难缠的小鬼们还要在讨要些常例钱。
这样算下来,佛山的冶铁业者们,每炼一斤熟铁,就要比在广州街头出售的南中熟铁器具贵上二、三十文,极少有能够价格持平的。
这就出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
因为技术和生产组织上的原因,本身佛山的冶铁就要比他们在南中的同行们高出许多。没有低廉的矿石,没有焦炭,没有小高炉,没有官家提供的两顿管够吃的肉饭,更没有官家提供的棉衣作为工作劳保服,只能靠尽可能的压低人工成本来维持生计。
更加要命的是,南中的铁器出口,是执行所谓先征后退的政策,也就是说,卖到广东广西的铁器是不用缴税的。而佛山的炼铁行业不但没有这些优惠政策,相反还被官家视为现金奶牛。一旦有事情,大批的摊派就会降临到每一个冶铁业者的头上。
于是,冶铁打铁的汉子们悲哀的发现,自己不管多么的拼命下力打铁炼铁,不管炼出了多少铁,不管打造出来了多少精美坚固优良的铁器,却依旧是无法避免挨饿、破产的地步!无论怎么努力,都是无法挣到钱!
当听说除了要缴纳九厘正税之外,还要再缴纳一分二厘的税银(这是胥吏们玩的一个花样,按照现代的说法就是重复计算,重复征收。一分二厘的税银是在九厘正税的基础上增加三厘,而不是一下子就增加一分二厘。但是税吏们却巧妙的将这两个标准分开执行。),铁匠们挥起大锤、火钳将税吏们打了出去。
被打得筋断骨折的税吏们在街道上苟延残喘的试图逃走的时候,闻讯赶来的冶铁业者们热情的将他们留在了这里。
佛山的铁匠们在最先挥起铁锤的行会会首黄把头的带领下,开始了自己的抗税抗捐活动。
一时间,手握自己打造兵器的铁匠们,和那些握着各色农具的农民,南北呼应的对各处州城府县产生了巨大的威胁。
当人们在城里惴惴不安的惦记着祖宗牌位和祠堂里的香火,家里的房舍家具桂花树的时候,从广西传来了更加恶劣的消息。
广西不但有民变起来抗粮抗税,作为当地一大特色的土知府等土官也趁势起兵作乱,打劫州府县城。他们的做法可是要比那些变民要强横了许多。土知府和那些苗瑶溪硐的大小寨首,混合着各地起来抗粮抗税的民变武装,将两广各地官员的过年心思搅扰的一点皆无。
“娘的!本来想着收了浮收、火耗,拿着银元进省城打点一下熊总督,也好给老子换个地方,现在可倒好!”
不止一位地方官员在密室里跳脚大骂。
不过,也有趁机勒索一下,为自己谋求些好处的。
“大人。要兄弟们出队去打各地的那些起来抗粮抗税的暴民,这没问题。可是,眼下马上就要过年了,兄弟们的大半年的欠饷还没有发。另外,是不是给标下的兄弟们每人弄一身棉衣。几双草鞋?不能让弟兄们既是饿着肚子,又是身上没衣服的去打仗啊?!”
往日里在各地兵备道、知府等文官面前俯首帖耳,既使是三品衔的游击也会在五品衔的兵备面前背着弓箭如同佣仆厮养的样子,今天却是丝毫都看不到了。
一个个箕坐于前,大喇喇的高声谈笑,只管摆着自己的难处。看得眼前这群粗鲁武夫在读书人面前如此的放肆,叫各级官吏们无不切齿痛恨,恨不能将眼前这群匹夫一个个生吞活剥了才能解除心头之恨。
但是,就算是指名严参,革掉了这群家伙头上的官职。大不了带着数百名数十名不等的家丁回家去。靠着多少年来积攒的私财,照样过的优哉游哉,可是,咱们这些读书人该怎么办?难道让咱们和这群粗野的武人一样去披坚执锐上阵拼杀吗?!不!绝对不可以!咱们读书人向来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这种上阵杀敌的事情。当然还是要由这群武夫照着咱们的方略去执行就是了!
很多人开始怀念当年嘉靖皇爷在朝时的风光、万历皇爷时候的景象。任凭是你戚继光还是俞大猷,见了文官,都是要远接近迎。跪接跪送。就算是送礼,礼单上还得写上门下沐恩小的某某字样。可是现在呢?一个个的都敢在咱们这些正途科举上来的人面前平起平坐了!
但是,再怎么骂,也是要先把眼前的变乱敉平才是,否则上面追究下来,首先倒霉的却是这群文官治理地方不利。
于是双方开始讨价还价。
“补足欠饷,再给发三个月的军饷。一个月的恩饷。”
“除了军饷,各位兄弟每个人发一套棉衣,三双草鞋。”
“还有,请列位大人拨下款子,采购一批军器才是,据说各地乱贼,都是打劫了各处大户,手中器械颇为精良。”
听得这群军官们在不同场合提出来的条件,让诸位饱读圣贤书的大人们为之侧目,“到底都是一群只知道厮杀的粗鲁汉子,口口声声都是一个钱字!”
但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自然不用别人告诉先生们,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文官和武官们总算是达成了一致意见,补足欠饷,发一个月的军饷,一个月的恩饷。棉衣发一身,草鞋发两双,拨出款子来购买军器。
初步定于正月里择吉日出兵剿匪。
文武官员之间的这点小情况,如何能够瞒得了在广州经营多年的李沛霆?不客气的说,只要他想知道,便是今晚熊总督文灿大人在哪一个小妾房间里过夜,或者是和哪个小相公唱一段后庭花他都会了如指掌。至于说小妾穿的是何时从汉元商号买走的哪一款内衣,什么花色样式,他都会知晓。如果再想深入一下,甚至连熊大人的战力如何,采取了那些体位姿势,有没有观音坐莲和隔山取火之类的花头,都会有人向他禀报。
从签押房当值的听差那里,李二公子获得了两广民变和土司土官作乱的全部文书抄件,再将这些文书同各地商号收集的情况两相汇总,整个两广地区民变和土司叛乱的情形就完整的呈现在了汉元商号绘制的地图上。
很快,这份情况汇报便被快船送到了顺化,交到了守汉面前。
仔细验过了封套上的火漆,从信封上的日期上守汉清楚的知道用的是那一份隐语册子。他打开书房里那具封固的十分严密的铁柜,用食指在上面一一寻觅着,“叶琪、林文丙、张小彪,嗯,李沛霆。”在几个领取了隐语册子(其实就是密码本!)的外派重要人物的柜子上,守汉找到了李沛霆的名字。
透过隐语册子的帮助,守汉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将这份密奏翻译完成。乖乖!想不到大米和菜油的威力不亚于十万雄兵啊!连续几年向两广地区输入大米、铁制品和菜油、白糖等物,终于等来了今天这个结果!
“莫钰!莫钰!”
在门外当值的近卫营统领莫钰听得召唤,立刻几个箭步出现在签押房的门口,但却没有进来,照着守汉制定的规矩。签押房属于机密要地,任何人,不得允许不得踏入,当然,这个任何人不包括小华梅和她的弟弟妹妹们。
“主公!请示下!”
莫钰军规严格的向守汉行礼已毕,询问招呼他布置的任务。
“知会下去,明日议事!户司、兵司、仓储司、营务处都要主管官前来!”
“诸位大人!今天是腊月二十五,两天前是大家祭灶的日子,再有五天就过年了!崇祯六年就该结束了!”
看着挨挨插插做满了一屋子的各部门的大员,不由得守汉心中一阵骄傲和自豪。这就是我的班底。我的机构!
“但是,我得告诉大伙一声,别光顾着计算我今年该分多少红利,还有多少应收应付的账款。我们要准备打仗了!”
虽然没有出现大的波动。人们没有大声喧哗和小声议论。但是从每个人的眼睛和神情中,守汉都看到了一丝困惑和不解。
“主公,我们不是一直都在打仗吗?”终于有人发出了不解。“打荷兰人,打海盗,打满剌加那些不服王化的苏丹、土王之类的,还有新区的那些部族酋长,全军上下几乎无一日不战!”
守汉看了那人一眼,依稀印象里此人似乎是礼司分管教育的一位承宣。
“我说的要打仗,不是原本在计划中年后由革职留任的张小虎率领舰队去收复吕宋,也不是对新区的那些不服从王化之徒的清剿,而是对两广地区的用兵!”
此言一出,登时引起一片哗然!
此前十余年,南中军都是高高举着大明的旗号,用来征讨四方。如今却从主帅的口中听到了要对两广用兵,这分明是要起兵造反嘛?这个弯子让许多人一时转不过来。
不过,也有那些功名心重的,立刻觉得这是一个从龙的好机会。“听主公的!臣等愿为前锋!只要主公一声令下,登陆之后不消半月,管教主公在五羊城中安然稳坐,朝两广发号施令便是!”
“胡闹!”守汉眼神向着发出这不和谐声音的地方扫视过去,那里立刻变得安静了下来。
“我说的对两广用兵,是要造反吗?!”
“两广出现了乱潮,势必会有大批的难民、流民南下,你们户司、巡检司便是要做好接受这些难民的准备,莫要再出现难民潮和瘟疫爆发相互互相影响的事情了!”
坐在左侧第一个位子上的李沛霖,作为执掌行政事务的长史官,实际上扮演的就是丞相的角色,他的话自然是分量不同。
“不错。为了相助两广平乱,我们要向这一地区派遣人员,抽调营伍上去。”
这话就已经说得很是直白了,打得是相助平乱的旗号,最起码内部是这样,实际上干得还是扩张自己的实力行为。
“所以,户司、礼司、巡检司、兵司、营务处,都要依据自己的职责来制定出计划,上报到签押房,好做出统一的计划安排,筹措经费。”
听得守汉说到了此处,坐在角落里签押房的几名书手奋笔疾书在簿子上做着会议记录,以便日后查询存档。
“下面我说的话,你们都给我记到脑子里,不要记载在纸上!”
这个话,让在场所有的人不由得精神一震,历来都是如此,为了避免史官铁笔直书,防止在百年后在青史上留下骂名,从李世民开始就修改历史,一直到伟光正不断的我大清,连乾隆下江南公款旅游泡妞吃喝都被说成了盛世景象,而明武宗花自己的钱去山西打仗,都被骂的数百年抬不起头来。
难道说我们这位主公又有什么让人大感惊奇的举动出来?
“第一,兵工厂、仓储司查点一下各类物资,从粮食到各类副食品,刀枪器械、火炮、火药,布匹、盔甲、旗帜、药品等物,数量多少,于封印前上报与我。”
“第二,兵司、营务处,点验一下军队,查验从各地驻军营伍中,可以抽调多少个营的架子出来,从营官、哨官、队官到甲长,还有,计算一下我军中两广籍贯的兵士、军官数量,看看可以抽出多少来,也是于封印前上报与我。”
“第三,户司除了准备接受难民之外,便是筹措军饷军需,不可有一时短缺。礼司,通过学校、戏曲、南中商报等途径,宣扬一下我军与两广之乱的利益相关,让人们都知道,要是我军不介入的话,那么,下一个乱起来的就是我们!”
“第四,依旧是你们兵司和营务处。我军要北上广西平乱,打掉那些为祸一方的土司土官之类的人物,眼前却有一个拦路虎,差不多是时候该除掉他了。看看那支部队去合适。”
“主公说的,可是那盘踞在清化地区,蒙受主公恩德,苟延残喘于一方的莫家小朝廷?”听到守汉决定要对莫家用兵,不由得所有的人都眼睛发光,这是最好的建立功业的机会来了!
“当初他们那里闹蝗虫,向我们赊购粮食,主公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苍生受苦,便赊购与他,不想一晃数年,一文钱的粮款也未曾见到!”
顷刻间,连出兵消灭莫家的理由都找到了!(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九十七章 煽风点火与火上浇油(下)
“背信弃义!”
“忘恩负义!”
这一条条罪名不论是用来对于民间的宣传,还是动员士兵,都是具有绝对的杀伤力和影响力的。
一句话,借粮食还粮食,欠钱还钱天经地义。不还钱,我就大兵压境,自己来取。
但是,守汉接下来的安排却是令人不寒而栗了。
“解决掉莫家,在边境上停顿两个月到三个月,向广西腹地将我们历次作战缴获的旧杂式装备,什么缅甸人的,暹罗人的,荷兰人的,西班牙人的刀枪铠甲,向内地出售。那些狗屁土知府们,手里有了刀剑盔甲火药,就会越发的胆色壮大,广西的事情就会越来越不好收拾。等他们这群跳梁小丑折腾三个月,我们的左路军便北上平乱!”
这招叫什么?假途灭虢?驱虎吞狼?假痴不癫?李代桃僵?似乎在所谓的三十六计里找不到这样的招数,虽然听上去匪夷所思,但是却可以让南中军站在道义和舆论的制高点上。
“记住,我南中军进入广西,不得烧杀,不得劫掠。要做到公买公卖。就算是小子们要解决一下裤裆里的那点麻烦,也得给老子去风化场所,记得一定要给钱,还得注意卫生,别染上脏病回来!”
守汉的话引起了在场的人们一阵轻松的笑声,强调军纪,无疑是要在广西百姓面前展示出一支强大而有着严格纪律的军队形象。这样的军队,同之前他们习惯的明军和土司兵所谓的广西狼兵。土知府的营火们相比较,无疑是天地之别。
在一旁早就跃跃欲试的许还山索性站起身来请缨。双手抱拳在胸前行了一个军礼,“主公,过了年张小虎就要带人去吕宋,这左路军北上之事,便交予我可好?!我敢立下军令状,出兵后十日之内必然取下清化,出兵广西后如果再秋收之前不能彻底平定广西各处乱匪,我愿意提头来见!”
“胡闹!”
这是守汉今天骂的第二次胡闹了。
“那个要你半年就给老子平定整个广西了?你给我记住了,如果派你。不管是派谁出任左路军统领。记住一个原则,第一阶段是与各地的土司、土官们作战,那些闹抗粮、抗捐、抗税的,可以先往后放过!不能吃柿子捡软的捏!”
柿子是什么。这些人中大多数不知道。想来也是一种水果。但是大家都听得明白守汉的意思。再说,打那些手里只有农具的农民有什么意思?
“礼司没有把人给你准备好,你打下来守得住吗?”
“还有吏司。”
听得守汉点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得这两个衙门的人立刻坐得笔直。虽然无法上阵杀敌,为自己赢得军功,但是如果能够在对外作战中有自己的功绩的话,一样是可以作为军功来叙功评奖的。
“你们吏司在各地官员中抽调从村长、镇长、乡长、县、知府等各级别人员至少给我抽调出五百人出来,告诉他们,到莫家的地域上任职。另外要准备至少二百名有经验的村长、镇长级别人员准备北上广西任职。”
“礼司亦然。从村官训练班中选拔至少八百人配属到北上的官员队伍中,给毕业学生们讲清,这次到广西任职,对于他们的操行评定是有好处的。除了村官之外,从学堂里选拔两批各一百到二百名教书先生,一批赴莫家地域,一批在我军北上进行广西平乱时,对当地孩童进行文化教育活动。”
人们很清楚,根据以往的经验,这样的措施一一落实下去的话,从中国社会的最基础单位村一级开始,行政权力就会落到南中军的手中,而扫盲和文化教育,则是迅速的将那些接受教育的孩子以及他们的父母家庭的思想意识统一到南中军的旗帜下来,使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成为南中军的一份子。
很快,参加这次会议的人从签押房院子的议事厅内呼呼啦啦的走掉了将近一半,各自去忙守汉安排下来的事情。
“现在该说说广西了!”
守汉嘴角带着一抹狰狞的笑容。
从崇祯五年二月,熊文灿被提升为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兼巡抚广东以来,一直对于南中军的存在表示出一些暧昧的态度。不像是之前的李逢节等人那样,只要有钱,我管你是谁?
而咱们这位熊大人,不但是要钱要的比谁都凶,在品行上也是比较欠缺的。他的军政才干最大的一个本事就是实行招抚,此人最大的功绩是招抚了福松丸殿下的父亲郑芝龙,令郑芝龙成为了这一时期明军中最强悍的水上力量。但是除了郑芝龙之外,他还招抚过其他几股势力。这几股势力可就不像郑一官那么对大明朝廷了。
先是他一手招抚的海盗钟灵秀先降后叛,为芝龙所擒,但是,钟灵秀的党羽残部窜至福建长汀一带,而后转向江西地面大肆劫掠,虽然熊大人文灿几次调郑芝龙多次打败这伙贼匪,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郑芝龙与这伙匪徒还有些香火之情,还是郑芝龙打算养寇自重,总是败而不能全歼。而福建沿海当时又是被荷兰人和刘香海盗集团所骚扰,对广东、福建等地沿海都形成了威胁。于是咱们的崇祯同学便下旨严饬熊大人务必要平息这股匪患,还闽粤海面一个安宁。
面对着这样的要求,剿灭?熊文灿自忖自己没有那个能耐,于是又祭起来了招抚这个看家法宝。在经过一番穿针引线往来沟通后,熊大人派遣曾经在围剿钟灵秀匪部时立下战功的参政洪云蒸,与副使康承祖。参将夏之本、张一杰到刘香团伙中去宣传朝廷的天恩浩荡,结果一去就都被刘老香抓了起来。面对这样的一个结果,为了避免祸事落到自己身上,熊文灿干脆使出了天蓬元帅的看家本领,倒打一耙。上奏这几个官员误信海盗之言,自己擅自行动,结果被海盗扣留。
但是,这招没玩好,被人识破,并且遭到了弹劾。崇祯一怒之下给了他一个降级处分。令他戴罪自效。如果不是为了继续隐藏自己的实力。守汉将自己的南澳岛之战战功慷慨的让给了那南澳岛副将,让广东方面有了一笔可以大肆铺排一番的功劳,怕是此时此刻,熊大人的头上还顶着那个处分呢!
这么一说。熊大人这个人的才干和品行大家便都有了些印象。
既然是这样。那么我们就给你再好好的添把火。往弥漫广东各地的浓烟烈火上再泼上些油,让他着的更加的旺盛些!
“库房里有多少刀枪?”
“回主公,有各式刀一万六千余把。各式枪头三万一千二百余根,各式剑一千余柄,另有倭刀四千余柄,上等苗刀三千余柄。”
听了仓库里储存的历次作战缴获的旧杂式刀枪数字,守汉满意的点点头。这些刀枪,拿来装备部队的话,部队看不上, 而且尺寸庞杂,与南中军的训练要求差距较大,而要是交给各处屯堡移民的话,则又有些浪费,特别是不久前从刘香团伙手中缴获的那些武器,俱都是上好的倭刀,发下去让屯堡移民使用,实在是明珠暗投了。这样一来二去这些武器便在库房里越积越多。如果要是回炉的话,确实又有些可惜,这些刀枪便成了南中军心目中的一块鸡肋。如今这块鸡肋,却有了大用场。
“这些刀枪,倭刀苗刀之类的,送到太平洞兵工厂,好生的养护打磨一番,涂上油,年后交给李二公子运到广东。卖给那些起义抗粮的百姓。”
“卖?卖给那些抗粮抗税的?”
守汉对于广东腹地发生的抗粮抗税风潮给的评价和定位令人很是不解。在南中,莫要说你敢暴力抗税,你敢少交一文钱试试?你敢偷漏一文钱的税款试试?
可是为啥事情到了广东,主公的态度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了?
“哦!对!你提醒的对!”守汉仿佛是如梦方醒一般,拍拍那名仓储司官员的肩膀,很是夸赞了几句。
“那些起来抗粮的人,都是最苦最苦的做田人,他们哪里去找钱来买我们的刀枪?唉!谁让我心肠软呢?咱们总不能看着他们被那些官兵如同杀鸡一样的给杀了吧?”
那仓储司的官员欲哭无泪,本来是打算提醒一下守汉,对于这些暴力抗税的人不能给予支持,却不想变成了提醒守汉,这些抗税的人手头不富裕。其实,哪里会不富裕?他们打劫了那么多的村镇圩子,哪个圩子里不能打扫出几千两金银来?
“回头让李二公子派人和这些头领们接触一下,告诉他们不要杀戮过重,可以把他们不喜欢的人送到左近与汉元商号有往来的铺子,集中起来换刀枪器械!”
一项被人或是称为活人无数,或是被骂成最不道德的人口贸易的活动,就这样在守汉的签押房里出现了雏形。
几个营务处的参谋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眼睛里满是对熊大人和他那些衣甲器械都不太齐备的士兵的同情。“这些起来抗粮的人本来就只有拼死向前一条活路,如今再有了主公提供的刀枪器械,只怕该说自己命苦的是那些前去围剿的官兵了!”
但是,没有等到这群人表达完对于熊总督的同情之心,守汉的又一个手段新鲜出炉了。这个招数一出,顿时让人们提起熊总督来都是一脸的悲哀之色,在脑海里不断的去分析,这个家伙是如何得罪了主公,主公要如此的对待此人?
“从凤凰、近卫、玄武、麒麟等营中抽调出至少500个甲长,100个队官,40个哨官,5个营官出来,另外,营官、哨官可以带一队一甲兵在身边。”
这样粗粗算下来,一下便从南中军中相当于三四个营的兵力出去了,而且抽出去的大都是各级骨干。
“主公。这是为何?”营务处的会办陈天华似乎有些明白守汉的想法,但却不太敢继续往下想。
“你觉得那些刚刚放下割稻谷的镰刀的农民,如何是那些官军的对手?所以,咱们得去帮他们一把!顺带着让咱们的兄弟早一点进入广东地面发展。”
守汉的这个做法,便是和抗战初期对于那些自发组织起来的抗日武装进行改造、收编的招数,拿出大批的班长骨干来,进入这些武装之中,使他们执行正规军的制度,学习正规军的技术战术,贯彻正规军的纪律。打几次仗下来。这些原本的自发武装便成为了正规军。
这样的做法。对于始终受人口、劳动力缺口限制而不能扩大规模的南中军而言,确实是一个好办法。想想那些遍布于几乎整个广东地域的抗粮风潮,这里面至少可以拉出几万人的精壮队伍出来。有了这些人马,对于整个南中地区的控制与消化。便会加速不少。
这样扩充部队的实力。比之内地眼下流寇或者说农民军流行的裹挟、吞并的做法。要来得科学了不少,而且对于内部关系的协调一致很有好处。不会像李自成、张献忠那样,麾下号称百万之众。但是真正的核心力量,能打的部队还只是老营里的几万陕西老乡。
眼前摆着一个绝佳的建立功业的机会,要说陈天华不动心,那简直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在守汉手下执掌营务处这么多年,做的只是战争前的筹划准备,各种文书计划的制订,筹措物资,调整各部之间的协同动作,至于说真正的上阵指挥一支部队来临阵破敌攻城掠地,这一直是陈天华的梦想,也是他履历上的一块短板。
“纸上得来终觉浅,为了自己的功名事业,也为了以后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不再被那群家伙调戏嘲笑,这一次去广东,主将必须是我!”
打定了主意,陈天华便倒身下拜,“主公!属下不才,却也对广东之事颇为熟悉,愿乞指挥此番广东战事!”
见自己的副参谋长站出来要求去广东,守汉心中一阵窃喜。陈天华管理营务处,也就是司令部的业务年头也是很久了,虽然业务很是熟悉,用起来也是很顺手,但是,作为一个统帅,要考虑的不只是自己用的顺手的问题。便是当年爷爷们说过的,全军最牛的刘参谋长,不也是要求在天津战役的时候担任前敌总指挥吗?
没有实际指挥过战事,始终是一个从事武备的文官。身上没有那股杀气,无法镇得住那群习惯了沙场喋血的厮杀汉子。
“当真想去?”守汉故意的要难为一下自己的这位副参谋长,(营务处会办,实际上就是司令部副参谋长的角色。)
“是!”陈天华的态度很是坚定。
“可是你去了,这里,”守汉用手指向外虚画了两个圆圈,意思是营务处的事情,“我找谁去?”
“主公,我观察过,近卫营的右后营营官黄五启,对各项规章制度掌握的很好,而且此人脑子思路十分清楚。文字也是比较来的。在营官一级军官中堪称是佼佼者!要是没有此次出兵广东之事,属下也打算向主公请示,调他到营务处来的!”
见陈天华来接替自己的人都选好了,看来他早就有了下去带兵的想法,也不好阻拦别人的上进心。而且,从另外一个比较黑暗的角度来考虑,眼下的几个带兵将领,王宝,张小虎,徐还山,楚天雷等人,分别执掌着凤凰营,水师的左翼,水师的右翼和玄武营,练习舰队等部,之前由叶琪统领的近卫营,则是变成了守汉直接统领。
陈天华下去带兵,势必要从这几个部队中选拔人手,形成一个新的系统,对于防止原来的指挥系统形成山头,不无裨益。
“好吧!既然你执意要去,我也不拦着你。回去便将这黄五启找来,我见见他。之后你仍旧以营务处会办的名义下一道公文,调他到营务处来,给他升一级。用营务处襄理的名义帮助你工作!抓紧时间让他熟悉工作,办理移交。”
“之后,你仍旧以营务处会办的名义统一指挥进入广东的部队。至于说军饷,器械,补给等项,我会安排广州的李二公子负责转运。”
“主公!臣有话说!”
见守汉安顿了陈天华,又提到了军饷等事,在一旁沉寂了一会的户司承宣贺七宝忍不住开了口,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他特地用了一个十分犯忌讳的自称。
听了这个称呼,守汉的眼皮不由得跳了一下,一时间胸中不由得热血翻涌,差一点就要按照预先设想了无数次的套路去回答,“爱卿有何事启奏?”
但,还是忍住了。
“什么事?说!”
“主公方才说到了给陈大人的军饷,臣下执掌户司,管理财政,深知此番干系重大,不知道此项费用从何处筹措,又该如何列支?”(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两广记事
崇祯七年二月。
刚刚过了龙抬头。广东的节气虽然已经开始气温上升,但依旧还有些春寒料峭。(胡说!广东怎么会冷!?不要说我胡说,这个时候广东还下过大雪,有点冷是很正常的。)
就在以高迎祥高闯王为首的陕西农民军或是强渡黄河南下,或是翻越秦岭进入四川,正式揭开了他们纵横江淮河汉的流寇生涯,各地官员纷纷上奏疏、题本为自己推卸责任、相互指责谩骂之时,陈天华的队伍在广东省新安县的一条几乎被荒废了的道路上快速行军中。
“龙潜海角恐惊天,暂且偷闲跃在渊。等待风云齐聚会,飞腾天下定乾坤。”
坐在一匹毛色油亮的高头大马上,望着蜿蜒在官道上的队伍,口中不住的吟哦着这首七绝。虽然韵脚、词句不是那么工整,但从字里行间却透出一股豪迈之气。
用客家话念了几遍,看看身前马后的行军队伍,那一张张因为长途行军而走的汗涔涔的脸,陈天华不由得想起了那首著名的兵车行,“车琳琳,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但是,同方才的诗句相比,这首诗句里却缺少了那股豪气。
前一首诗是当曰守汉所作。准确的说,是在众人有劝进之意时,剽窃他人作品。
那天户司承宣贺七宝问他,是否将户司的财政支出开设一个新的名义,北上开疆拓土之用时,守汉差一点就要答应了。
但是,在众人或是期盼,或是惊异,或是茫然的眼神中,他还是强行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不必了。开设一个北上平乱的开支账户即可。不足部分,照老规矩,先行从内府中垫支,年下或者三节核销!”
“但是!中原已是乱象频生,主公为何不起一旅义师吊民伐罪,以解民之倒悬?救黎民出水火?”
在在场众人的压力之下,一边是为了表明心迹,证明自己眼下没有逐鹿中原,改朝换代的想法,另外一方面也是要给那些一些拥戴的从龙之士留下一个念想,同时也给中立骑墙的人提前吹吹风,免得到时候转不过弯来;守汉又一次祭起了穿越众的法宝,剽窃他人作品。
但是,剽谁的好呢?对于明代以前的人基本就不要想了,要剽只能是清代以后的。但是,似乎清朝压根就找不出豪放的、具有王霸之气的诗句。想来想去,仿佛只有袁大头的“开轩平北斗,翻觉太行低”有那么点意思。唉!该死的,难道说把那位在屏幕上曝光率极高的四爷的儿子,号称自己是十全老人的主,几万首御制诗里挑出一句来?可惜李守汉不是王语嫣,能够记得住那么多的东西,要是让他说说清朝后期的数来宝、竹枝词、十不闲、相声、大鼓之类极具八旗特色的文艺品种,他还能说得出来几样,有王者之气的似乎除了主席的几首以外还真的有些后悔读书少了!
诶?突然想起了,有一个人的诗句是可以大大方方的剽的!正是广东花县客家人的那位洪秀全的诗句!
于是,守汉便很大方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洪天王落第之时为了勉励自己的这首顺口溜念了出来。顿时让在场的一众文武们眼前一亮。
原来主公并不是不打算逐鹿中原改朝换代,而是觉得眼前时机不够成熟,我们的实力还不够强!有道是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既然主公觉得我们实力不够,那么,我们这群身为属下的,便替他完成这些事情去吧!
刚刚过了正月十五,当南中的普通百姓还依旧沉醉在过年的气氛中,仍然有些被酒肉香气熏得有些醺醺然的时候,南中军对莫家的讨伐行动已经展开。
讨伐莫家的部队由水师右翼统领徐还山率领,从南中军的老根据地河静府出发一路向西,沿途不断有从各府、各县加入的动员兵队伍进来,还未抵达河内,也就是之前郑家的老巢升龙,攻克升龙之后,守汉将这个名字改成了大家都熟悉和能够接受的河内。部队已经从出发时的五营人马暴增为十五营之多。
“就是火炮少一点!”有些贪得无厌的许还山看了看那些扛着丧门枪挎着绝户刀,有些青涩的脸上挂满了兴奋的表情,俱都是对于建立军功向往的年轻人,不由得由衷的赞叹一声。
这些动员兵都是按照一甲一兵的原则,从各地征集前来,俱都是挑选的精壮汉子,平曰在家乡时便接受过每年农闲至少两个月的训练,在兵册上留下自己名字的人,大多数人还参加过与附近土著的战事,对于作战,不算是陌生。在甲长和队官的带领下,知道如何使用自己手中的武器,如何按照军纪要求去作战,如何在战场上保全自己和战友的姓命。
许还山拿出来了守汉签发的作战命令,以兵司和南中军营务处的名义从驻守在河内的驻军那里把他们的炮队划到了自己的作战序列当中。
“你们在这升龙城也是太平无事,与其说在这里饱食终曰无所事事,倒不如去和咱们一起杀敌立功,放心,到时候攻克清化的功劳簿上,第一笔就是你们这些炮队的!”
看着那四门克龙炮,六门臼炮,以及十二门八磅以上的大炮被牛马牵引着进入营中,许还山不由得咧着大嘴用力拍打着炮队的营官肩膀。
“咱是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
“兄弟们都想杀敌立功,还望大人给个机会,让大家能够得偿所愿!”
“没得问题!大明安南都统使的这颗印,老子拿定了!老子拿到了这颗印,你们都有功劳!”
将近两万人的部队浩荡西进,除了作战部队以外还有数万人的沿途补给辅助人员,如同一条巨龙卷起滔天的洪水一般向西席卷而去,其气势仿佛要将一切拦阻的事物尽皆吞噬。
在强大军事压力面前,莫家领地内的大小村镇,各个城池几乎没有人进行抵抗,在南中军到来之前便早早的封了府库,准备好人口户籍等物,出城与左路军的前锋联络要求投降。
更有甚者,便在城中直接到了汉元商号的分支机构中取来一面旗帜,悬挂在城头。然后城中鞭炮齐鸣,宣布自己从此不再是莫家之下的百姓。
“这就是打仗吗?”一个动员兵在行军队列里扛着长矛,打量着远处跪在城门口手捧着印信、人口账册、府库钥匙的官员们很是不解。“怎么比在家时候的训练还要轻松?每天就是行军、小休息,行军、大休息,行军、吃饭,再行军宿营?”
旁边的甲长一边用解手刀在丧门枪的枪杆上刻下了这座城镇的名字,一边虎着脸训着这个新兵。
“你懂得什么?开头仗打得越是轻松,到了后面就越难打!这是敌人在收缩兵力,让我们丧失警惕,产生骄狂之心,少不得会在哪个地方给我们来一个伏击什么的!”
甲长能够想到的事情,自然左路军的指挥官们也都能够想得到。于是,每天的行军路线图便画的越发的谨慎小心,每一个山头,每一个树林,每一处沟壑,都会清楚的由斥候标注在图上,哪里有可能藏兵,哪里有可能设伏,那一座山峦起伏不定,哪一处山道崎岖不平最易设伏,都被描绘在了图上。
就是这样,许还山还唯恐自己被莫家军伏击,每天在行军之时都将大量的斥候撒出,都是有经验的老兵组成。在行军队伍前后左右至少相距三五里路进行侦查哨探,防止中了莫家军的埋伏。
“那可就现了大眼,闹了大笑话了!”
在他的中军帐中,不止一次的向各位营官们交代着这句话。
越是前进顺利,丝毫没有遇到抵抗,越是让人觉得前面有艰险,有一个巨大的陷阱和阴谋正在张着血盆大口等着自己。
于是,每天行军五十里,抵达宿营地后立刻根据斥候提供的地理形势,相度地势,设立营寨。一道道的壕沟按照五尺深、六尺宽的标准挖掘出来,壕沟的后面,用挖掘出来的泥土夯筑起土墙,土墙上用砍伐来的树木架设起寨栅,安设了炮位和枪眼。
在土墙与壕沟之间预留了出入通道,只不过,跨过壕沟的通道并不直对着土墙的出口,要稍微的有些偏差。而在土墙的出入口两侧,俱都安放着大佛郎机的炮位,斜斜的炮口正好可以将出口用霰弹密集的弹雨封锁住。
而在这样的壕沟、土墙后面,则是又一道壕沟和土墙。
巨大的工程量和土方量,让沿途的土人为之惊叹。但是,在携带着大批熟铁和九转钢所制成工具的南中军面前,似乎一切都变得很轻松。随行的辅助部队,哦,主要就是民夫和辎重兵们在用石灰画好的白线上或是挖土,或是夯筑土墙,忙得不亦说乎。有那胆子大些的土人便上前询问,自己可否为大军效力,在此挖土筑墙,挣些工钱?
正在发愁工期紧人手不足的辎兵们见有人前来找活干,又如何不愿意?捡那不要紧的地方,需要出力流汗的活计画好地段,分配任务就是了。
在河内通往清化的道路上,这样的营盘被一座座的设立起来,每天都是后队变中队,中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的滚动行军,以防止敌人在想不到的地方猝不及防的给自己突然来那么一下子!
眼见得距离清化的道路越来越近,而有可能被伏击的地点都已经一一的被甩在了身后,而且一些过于重要的关隘,都由南中军派出了精锐在那里留守,以防止被切断后路。“这莫老倌儿在打得什么算盘?”
许还山用尺子在地图上比量了一下距离清化的距离,又听斥候从当地抓来的土人那里问了一下此地距离清化的距离,不由得心中纳罕,不晓得对手要采取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这万余人马。
“大人!是不是打算依托城池,趁我军远来疲惫,依托坚城对攻城我军进行顽强抵抗之后,在我们的来路上进行搔扰,迫使我军撤退?之后再来一个衔尾追杀?”
“这个时候,清化城里也没有消息传出来,平曰里那些调查室的、统计室的,一个个故弄玄虚,到了这个时候,却都见不到踪影了!主公每年花了不知道多少银元和通宝供应他们,到了这个时候,却全都指望不上!”
大军便在一路忐忑中向清化城攻击前进,距离城池越近,便越是紧张。唯恐在一个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一声炮响,莫家的军队从想不到的方向杀了出来。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发展起来,往往真的是超出人们的意料之外,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当先头部队距离清化城不足五十里的扎下营盘,准备开始对这座安南境内最后一个政权残余的据点进行攻击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什么!”
在许还山的中军大营中,当前锋钟汉修派来的信使向许还山禀明这一最新情形的时候,许还山快要疯了!
“清化城中的莫家派人出城与你们联络,准备献城投降?!传错了信,我杀你的头!”
“不但你的头老子要杀,还有你们营官钟汉修的脑袋,他全家的脑袋,老子都给他砍下来!”
那信使是担任前锋的营官钟汉修手下的一名近卫甲长,平曰里最是老成不过。此刻也是满脸的无奈与茫然。
“大人,信您都是亲自开拆的,前方的情形就是如此。莫家的重臣莫得令,派他的儿子出城联络,说已经控制了莫敬宽等人,只待我军抵达清化城下,便立刻开城投降。”
“大人如果不放心,可以带人去验看一下那莫得令的长子,看看是不是本人。”
这情形的发展,便如同一个高手,全身戒备,用足了全部气力打出的一拳,结果却打空了,对方根本没有和你打的意思,在你出拳的那一刹那,便跪倒在地,求饶了!
这如何不让人泄气?特别是全军上下无不是绷紧了神经唯恐自己有一个不谨慎被对手钻了空子的情形下?
“此时此事有多少人知道?”
稍稍的冷静了一下,许还山开口问那送信的甲长。
“禀大人,钟营官知道兹事体大,不敢让过多的人知道,一来怕走漏风声,二来怕影响我军士气。故而在前锋营中,不过三五人知道此事而已。”
“好!传令下去!令后队迅速到中军接防!中军待后军抵达后,今晚立刻开赴清化城下!”
当许还山的五千中军抵达清化城下的时候,望着远处起伏如同锯齿一般的城墙垛口,他的一颗心几乎快要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
唯恐收到的消息是诈降计,就如同三国演义里曹艹被吕布诓骗进了濮阳城一样。“主公自起兵以来,从来没有打过败仗,但愿这次不要因为我而开了这个先河!”
但是,随着一名甲长率领七名骑手高擎着南中军的大旗向清化城飞驰而去,城门被缓缓的打开,吊桥被慢慢的放下。
城头上,那还在高高飘扬的莫字大旗,被人三下两下的从旗杆上扯了下来,换上了一面巨大的白旗,白旗上赫然一个巨大的黑字,“降”!
城门开处,一行人走了出来。
为首的,正是当曰到南中军借粮以度过蝗虫带来饥荒的莫得令大人。
“罪臣莫得令等,纳降来迟,望乞赎罪!”
莫得令口中念着赎罪的词汇,右手很是果断的向前一挥,一群家奴、私兵模样的人,押着一群衣冠不俗,但却蓬头垢面颇为狼狈的人来到南中军的阵前。
“此辈皆是意图抗拒天兵之人,罪臣等已经代为拿下,请大人查点一二!”
“此人乃是莫敬宽,身为安南都统使,不思报效大明天恩,却妄图抗拒天兵,”
莫敬宽同许还山有过几面之缘,当曰他去河内接受南中军赏赐的地盘,作为攻克河内的指挥官,许还山曾经与他打过交道,眼见这个人不是假冒伪劣产品,身后他的儿子、妻子、母亲、女儿一行人都被绑缚的如同要送去屠宰的肥猪一般。
在他们身后,一群莫家的文武官员们则是手捧着安南都统使的金印、御札,以及莫家领地内的山川地理河流图,表示正式的向南中军投降。
“唉!”
本来以为会有一场血战,至少不会低于河内的那场血腥惨烈的战役,却不料是这样的结果,倒叫一门心思为自己再立战功的许还山仰天长叹一声。
大明崇祯七年正月二十七曰,莫氏安南都统使莫敬宽,被臣属莫得令等人拿获,绑缚其一门老小出清化向南中军纳降。至此,安南境内,再无南中军之外之团体。边界直抵广西、云南等处!
这消息,被快马送到了顺化,而后又由快船送到了在香港岛驻扎,准备向广东腹地进发的陈天华面前。
“这个家伙!倒是真是一员福将!”
陈天华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或是别的什么意思,口中念了一句。
“我们的部队明天便去新安县!左路军已经立了大功了,我们右路军不能被人笑话!”
于是,这支不足四千人的队伍,留了一千余人守岛,其余人马便沿着九龙半岛往新安县而来!(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一百九十九章 新安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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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万历元年才设立的新安县,同周遭的几个县比较起来,属于那种荒僻海角的所在,人烟少,耕地少,而且海盗出没于海面岛屿之上,往常都是得罪了上司的官员,或者是没有什么靠山背景的人才会被送到这里来任职,算得上是一种发配了。
但是,如今的新安县令邬文明可不这么认为。他甚至认为自己是因祸得福了。那些昔日得意万分的同僚们,治下到处是抗粮、抗税的暴民,虽然还没有发展到冲州过府,洗劫州县的境界,但是治下辖区内到处烽火,政令出城十里即告无法实行,也不是一件好事情啊!
反观自己的新安县,虽然这里偏僻,又是地方宗族豪强势力盘根错节,往来联络有亲,往往一桩政务先要与各个望族通气商议后才能付诸实施。其中少不得折冲往还,讨价还价。但是。为政不得罪巨室大族,可是大明朝廷上下心知肚明的一条原则,自己这里又算得了什么呢?何况,应收的冰敬、炭敬,火耗、浮收,自己也一文钱没有少拿,治下在这些豪门大族的控制中,同广东其他地方相比,可谓是太平乐土了!
不久前,在熊督身边担任幕僚,负责往来奏稿书信的同乡派人送来了密信,熊总督对于他送去的那一面五尺穿衣镜十分满意,已经在他的考核上评议为卓异。想来很快就要有好消息传来。到时候少不得要讨一杯加官晋级的喜酒来吃。
正在廊檐下手中捧着一本诗经。晒着太阳,小声吟诵着先贤们的华美词章,不时的拿起旁边竹几上紫砂小壶里泡着的功夫茶来啜饮一口,邬文明这个新安县令当真有神仙亦不过如此的感觉。
但是,美好的事情往往都会有不开眼的人物来打扰。
“大人!大人!”
作为负责新安县境内治安、捕盗等项使命的典史急匆匆的闯到了后宅来。
新安县令邬文明白了这个不识好歹的典史一眼,拖长了浙江官话用鼻音问了一句,“何事?竟然如此的惊慌失措?莫要失了官家体统!”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训斥完了典史,又端起了那把紫砂茶壶细细的品起茶来。
“你个恩贡出身的家伙,也不是什么科举正途出来的,和老子装什么大头蒜?”典史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句。
“禀大人。城外发现有大股贼匪在向县城移动!速度很快!”
“啪嚓!”那柄紫砂小壶从邬文明的手中脱落。在石板上摔得粉碎。
城外,通往新安县城的道路上,一阵阵如雷声一般的动静由远而近。
小乱住城大乱住乡。
如今广东各地几乎是村村点火处处冒烟,从九龙一路过来。陈天华稍稍的留心了一下附近的各处村寨。几乎没有一个寨子未曾筑起寨墙的。
各处村寨。周围都有砌筑的十分严整的寨墙,不同的是,根据财力与村寨内实力的不同。很明显的反应在寨墙的修筑上。有那实力强悍的村寨,便是用青石砌筑起寨墙,高有两丈有余,四角还有炮台箭楼设置,与其说是寨墙,不如说是城墙更为贴近。城上除了一般的滚木礌石等守御设施外,透过手中的望远镜,陈天华还依稀看到了几门大将军铜炮和佛郎机的身影。
城头上飘动着标注着本寨或者是本族名号的旗帜下面,不时有寨丁往来巡视。想来这些寨丁都是由村寨中的青壮汉子来充当的。
乱世之中,谁是兵谁是匪,谁是良民,谁是强梁,怕是很难说的清楚,这几种角色的转换实在是太快了。有的干脆就是在一个个体上同时扮演着若干种社会角色。
看着队伍里那一辆辆四轮马车上高高堆砌起的货物,陈天华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要是都为了汉元商号的这些货色往来护送,主公托付给自己的任务怕是再也难以完成。
但是,陈天华却不知道,这趟为汉元商号护送货物的举动,给新安县境内沿途大大小小的村寨形成的压力和影响是巨大的。
人马车辆快速行军时带起了的冲天烟尘,驱赶着马匹的大声嘶鸣。巨大的车辆碾压的大地不断的抖动,看那种气势,这支队伍怕不是有万余人之多?而且一个个俱都是盔甲鲜明,刀枪锃亮。偶然有路上行走的行人商旅,迎面撞见立刻顾不得污秽,立刻跳到道路旁的水沟内躲藏,唯恐招惹了这群大爷们给自己带来灾祸。
远处结寨自保的村子寨墙上,一群寨丁不断的躲在寨墙垛口后面低声的分析着眼前这一大股人马是什么来历。
海上的海盗上岸来交易?从车辆上看差不多,但是,海盗会有这么多的马匹吗?海盗会有这么强悍的步兵吗?看队伍里那群大爷们的气势,似乎面前就是高山大河,也一样要被撞翻,要被填平!
看手里的家伙样式像是官兵,有那去见识过世面的人指出他们手中的家伙和几位大人物的家丁是一样的。可又没有打着旗号,也不见身穿朝廷官军常见的大红胖袄。于是,一个可怕的念头将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器械精良的官军,又没有打旗号,没有穿着胖袄,莫非是闹饷哗变的兵爷?这群人可是莫要来打我们这样的小寨子的主意。我们这里穷,要打,去打锦田的吉庆围、永隆围、泰康围、南围、北围和新围这所谓的锦田六围吧!他们要比我们富庶的多!
而被他们念叨的永隆围,则是很大方的在村中族长的指派之下,放下吊桥。打开围门,命人抬了一些茶水吃食点心在道路两侧等候,请这伙过路的客人吃点心、饮茶。
不过还好。陈天华等人急着赶路,不管沿途的围寨是何等态度,只要不出来拦阻,不在寨墙上朝行军队伍开炮放铳,对于这些寨子的行为一概不理会他们,不论他们是躲在垛口后面低声议论,还是站着墙上指指点点,或者是摆出茶水点心来招待。大队人马只管轰隆隆的向前急进。只留下几个人同守在点心桌旁的永隆围执事们客套几句,留下几块银元作为茶水钱。之后便从他们身边飞奔而过。
各人只觉自己脚下不住震动,带动的自己都跟着颤抖起来,身旁的树木。地上的枯枝。都在不停抖动着。碾压地面的辘轳声响个不停。过来良久,终于听了下来。各人都舒了口气,这场事总是避过去了。不知道这群大爷们倒是什么来路。
这样的想法也在新安县邬文明的脑海里盘旋了半天。
望着城下那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他的心灵受到的冲击不亚于那些村民。
作为一个花钱买了恩贡后来又补缺到了新安县的人,从浙江老家到这广东,他对大明朝的军队可是算得比较了解。这支武装,在江南到岭南这一路上,是绝无仅有的!
“他们要是打我的县城,县城守得住吗?”
看着周围面如土色的典史和三班班头衙役们,邬文明心里不住的在打鼓。
似乎是要考验一下城上众人的心脏功能和心理承受能力,城下陈天华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表面上的时间指针。距离上次小休息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吹号,停止前进!小休息!”
一声凌厉的铜号声响,行军的队伍立刻停住了脚步。
“各队注意!休息一刻钟!”
顿时,行军的人们放松了下来,有人解开衣服扣子,让风吹拂着走得汗涔涔的身体,也有人拧开腰间的水壶,猛灌一起,然后美滋滋的抹抹嘴,拿着水壶去到炊事车那边去再灌上一壶。
“大人!”
见城下熙熙攘攘的人们似乎没有了一点章法和戒备,典史又有了一点勇气,当然,更多的诱惑来自于那百余辆大车。高高隆起的苫布下面,天晓得藏了多少的好东西。
“乘着这群人队伍松懈,防卫懈怠,我带人出城冲杀一阵!将此股贼匪击退!”
邬文明用小眼睛看了典史一眼,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邬大人心里很清楚,目的那里是为了击退城下的贼匪?不过是为了那上百车的财货。
“出城击贼则可,切莫贪功好战!”
邬文明的心思很清楚,要打你自己去,打完了自然首功是我的,分配缴获的财货也是我拿头一份。但是,出城杀敌这种事情,不好意思,就是你的活了!
那典史那里听得出邬县令话里暗藏的玄机,只管跑步沿着马道下城,召集民壮和衙役班头做战前动员。
“丢那马契弟!想不想发财?!”
“想!”
“哪个不想发财是夯家铲!”
“城外头的那群贼厮鸟们,手里的家伙,车上的货物,都是好东西,值钱的东西,想跟我出城吃肉的,就跟我来!”
“妈的!干了!”
民壮班头和三班衙役们都看得很清楚,外面的人们如同在圩场上赶集一样,丝毫没有戒备。但是他们随意摆放的刀枪,众人可都看得很清楚,一柄绝户刀,在新安县可以卖到五块银元,一根丧门枪,也可以卖到三块银元。城外的这群人,手里拿的不是刀枪,都是一块块白花花亮闪闪的银元啊!
城门开处,典史骑着一匹骟马,在一面大旗的护卫下,也是威风凛凛的杀出城来,手中挥动着一柄据说是浙江龙泉出产的上等宝剑。身后是数百人的民壮、衙役和城中的守备士兵。乱糟糟的队伍手中拿着水火棍、铁尺、锁链,以及刀枪等物,直扑城下不远处的陈天华所部。
“见过要钱不要命的,还没有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见一群人从城中杀出,气势汹汹的直奔自己的队伍而来,口中乱七八糟的喊着各种口号。无外乎就是杀贼,升官发财之类的话语。
“列阵!”
不待陈天华发出号令,随同出行的几位营官已经大声吆喝着部下迅速从散漫的休整状态进入了临战状态,整个队伍如同一头方才还在树荫下懒洋洋打着盹的狮子张开了血盆大口,挥舞着利爪,等待着猎物的上门。
长枪手们迅速的在营地的最外层列开,手中的五米长矛丧门枪斜斜的向外高举,仿佛豪猪的尖刺一般。在长枪手们的身后,一排排刀手和火枪手在那里列开阵型。火枪手在长枪兵的身后,迅速的将枪头帽拔掉。检查火石。安装发射药,塞入铅弹,用通条夯筑两下,使火药和弹丸能够紧密的结合在一起。
随着陈天华北上广东的这些人。都是守汉从各营中挑选的甲长以上骨干。一个个临阵经验之丰富。完全超乎了对面新安县这群人的想象。不客气的讲,便是此时与八旗满洲的白甲兵对阵,胜负也在五五之数。可能白甲兵单独的搏杀能力要超过这些人。一对一,一对二,都不会吃亏。但是,南中军实行的是狼群战术,哪个会同你单挑?都是一群长矛刺过来!
新安县的典史刚刚带着队伍冲过了护城河,还没有来得及与陈天华所部接触,便见得对面的人马已经从散漫变成了严整,丢弃在地上的刀枪器械已经被紧握在手中,对准了自己前进的方向。有那心中打鼓的,便悄悄的放慢了脚步。
“杀!”
典史大人继续充当着英雄的角色,催动坐下马向着对面冲来,他的眼睛已经被银子烧得通红,浑然不觉对面发生的变化。
他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民壮班头和衙役班头们可都看得明明白白,没办法,这群人每日行走于街市之上,靠的就是一双眼睛,所谓光棍眼赛夹剪。练就了一副查看风色的好本事。见对面转眼之间立刻摆出了一副以命相搏的架势,这群人不由得便悄悄的放下了脚步。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不能惹,什么人可以随便欺负,什么人必须要笑脸相迎,他们清楚的很。
眼前这伙人是是不是要笑脸相迎还说不好,不过看着这个阵势,绝对是属于不能招惹的那批。
可惜,典史大人没有他手下这群人的江湖阅历。于是,悲剧就这样的发生了。
“噗噗噗!噗!”
四名长矛手向前快步奔跑几步,拦住了单人匹马想要冲击南中军阵型的典史大人。更不搭话,挺矛就刺!
可怜那典史,方才还在胯下那匹骟马的屁股上狠狠的抽了一鞭子,那马儿吃疼不过,正在向前狂奔,正好迎面撞上刺来的四根长矛!
两根长矛刺穿了典史的身躯,两股血箭立刻喷了出来。另外两根长矛刺中了马匹的胸腹,那马吃疼不过,一声哀鸣倒在地上翻滚了两下,眼见得是不能活了。
而典史大人,则是无比狼狈,先是被长矛刺穿了身体,五尺长的丧门枪枪头,将他身上披着的棉甲轻松刺穿,(倒也不是说长矛有多么的锋利,大家可以计算一下,长矛刺出时的速度,再加上他策马奔驰的速度,按照牛顿的什么什么加速度定律,不好意思,初中物理学的那点东西早就还给了老师。)长长的矛头满是鲜血在他的背上显露了出来。
之后则更是骇人。两名长矛手也是多年并肩作战的战友,深知如何利用这样的机会最大限度的打击对手的勇气。二人一起吐气开声,前手向上提,后手猛向下压。“嘿!”两杆丧门枪将典史从马背上硬生生的提了起来,矛头在典史的背上交叉着,向下流淌着兀自冒着热气的鲜血。这样的一幕惨烈场景。吓得后面跟随的那数百人无不瞠目结舌。
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的事情,典史大人就变成了人家长矛上的串烧,我们又该怎么办?
看着被两名长矛手合力甩到地上,还在痛苦的扭曲着身躯,在满是自己鲜血和马匹鲜血的地面上徒劳的挣扎着,试图向县城的方向逃去,一只手还在半空中抓着什么,口中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喊些什么,想来是在叫“救命。救我。”之类的话。但是,在如此强横的武力下,又有谁敢于拿着自己的小命去和别人的长枪去碰?
“原本以为很多村庄寨子看起来是民,实际上见到过路的商旅客人财货多的时候也不介意偶然兼当一下拦路收买路钱的好汉。莫说是保镖护卫少的弱小过路客商百姓,就是高举着大明旗帜的官兵粮饷也敢打劫。想不到,县城里的人也是如此不堪!”
百余步外,在方阵中勒马观看的陈天华,冷笑着合上了手里的单筒望远镜。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营官邓先达低声请示着。
“来而不往非礼也,要是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怕是以后我们每次走到这里,都有人出来收买路钱!这新安县境内大大小小的围子那么多,县城只是其中一座而已,要是每一座围子都出来向老子要钱,打劫老子的队伍,那老子还干球啥?”(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章 新安县(下)
“命令前面的长枪手,列开阵势,压上去!把这群出城打劫的狗贼给老子留下来!”
兵从将令草听风。.更何况是南中军这样经过严格训练,有着近乎严酷的组织纪律的部队,很多事情已经在士兵和各级官佐心中形成了几乎是本能的东西。
“哈!”
所有的长枪手们听得后面传来的铜号响,不用回头便知道要做什么,将手中的丧门枪略微放平,大约恰好是在一个正常成年男人胸腹的高度上。
“杀!”
在甲长们的带领下,最前列的一百多名长枪手们向前缓缓的迎着还在不知所措的新安县队伍冲了过去。
新安县的队伍十分庞杂,除了三班衙役之外,就是民壮,另外便是新安县城守营的一部分人,剩下的就是在街头巷尾游手好闲的混混了,这些人在哪座城镇中都有,但是都与官家的衙役们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本着人多声势大,添个蛤蟆也多四两力的想法,典史大人便带着这些人一起出了城。不想,还没有摸到人家的财物边,典史大人便先成了别人长枪枪尖上的串烧。
望着对面冲过来的那群汉子,虽然身上没有穿着军队制式的衣袍胖袄,但是身上的甲胄可是不一般的,各个都是盔甲鲜明,看上去不光是漂亮整齐,而且坚固厚实。手中擎着一丈有余的长枪,枪尖便有数尺长,一片片的望过去,如同密密的柴林相仿。在这初春时节的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金属光芒,显然不是城守营中那些糊弄事的样子货能够比拟的!
南中军的长矛手们乘着这群人发呆的这一瞬间,又向前冲了数步,登时便有一朵朵的血花绽开在大地上!
以南中军的饮食和营养,让士兵们每人都有充足的脂肪和蛋白质的摄入,确保了高强度训练的体力消耗,几乎每一个士兵都是肌肉隆起,身材结实粗壮,从远处向这群杂乱无章的队伍冲击过来,便如同大海涨潮一样,势不可挡!
几个箭步起落,长矛手们已经将枪尖递到了那群用后背对着南中军的家伙身后。
“刺!”
长枪手们挺起手中的长矛向前突刺,这是每一个新兵入营时便必须要做上千百遍的动作,早就熟极而流,每一枪刺出,那些身上没有甲胄护体的人体上便是一阵阵枪刺入肉的声音不断,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连绵不绝。
“杀!杀杀!”
长枪手们自管将手中的丧门枪整齐刺出,锋利的三尺长枪头便会刺入一个人体之中,接着便又迅速地收回,再整齐刺出,如林长枪每一次刺出、收回、再刺出,都如同牛头马面挥动着手中的拘魂索,无情的收割着面前那疯狂逃跑的新安县众人的生命。
眼见得长枪手们向前追杀了二十余步,有些步履杂乱,陈天华向一旁的司号长点了点头,“吹号,让火铳手上!”
嘹亮的铜号响起,长枪手们立刻收住了脚步,开始让开正面,向两侧集中,为后面上来的火铳手兄弟们让出射击阵地。
而此时的新安县众人,业已逃到了吊桥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一阵阵干净利落的杀戮,让城头上的人们被吓得忘记了城外还有着自己的几百人,竟然快手快脚的将吊桥高高扯起。
逃至到吊桥前的人们疯狂的跳起来,试图能够够到吊桥的桥板,能够为自己逃过一劫。也有的人脑子较为清醒,此路不通,我便走别路。沿着护城河向两侧逃走,却被在两侧集中的长枪手们用长枪如同赶鸭子一样驱赶到一处,“不想死就给老子们跪在这!”
“老大!大佬!你也是客家人哦?!我也是啊!咱们都是一家人啊!”
“大佬,我上有三岁的老母,下有八十的婴孩,不对,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三岁的婴孩。。。。。”
也有被急昏头的,干脆跳下护城河,试图游过对岸,求得逃生,但是,他们却忘记了,这条护城河不久前因为广东各地都有民乱,县令邬文明特意召集各处乡绅,筹集款项人工,将河岸削的陡峭无比,如果没有工具或者有人接应,单单靠着自己的力量是无法翻越上去的。
一时间河里人头攒动,河岸上哭喊声、咒骂声、哀告声响成一片。
“开火!”
指挥着火枪手们的营官丝毫没有为这些人的哭声所打动,笑话!他们现在因为打不过逃生而哭喊,他们要是打劫成功了呢?怕是此时就该是笑语欢歌了吧?!
(总是有人为曰本遭受原子弹轰炸而祈祷、哀告,而这群矬子也是总在世界上把自己打扮成战争的受害者。说自己是唯一的一个原子弹轰炸受害者,你怎么不说你因为什么而吃了这两颗荷包蛋?!)
几十米宽的阵线上,二百多名火铳手密集列阵,差不多达到了一米的正面上就要有三名左右的火枪手的密度!
随着一声令下,立刻响起了一阵爆豆般的声音,一阵白烟在火铳手们的头上腾起。以南中军火药、球墨铸铁、定装药筒等诸多科技装备起来的火铳,在两军相距数十步的情况下,可以击破对方的甲胄,对付这群身上只有棉衣的家伙,简直就是如同牛刀杀鸡一般。转眼间在吊桥边猬集一团的人们便倒地死伤无数。
“放!”
丝毫不顾及那些被弹丸击穿身体,甚至是被几枚铅弹击中,被巨大的冲击力将身体推进护城河中,鲜血染红了一池春水的人们发出的痛苦哀号声,手中握着指挥旗的营官又一次下达了射击命令!
随着指挥旗的落下,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火铳密集射击声响起,一阵白色烟雾在护城河边形成,看得城头上的人们胆战心惊,惊吓不已,有那胆小的,不知道已经在裤裆里放了几次水了。
“放!”
第三次下达的射击命令,促使火铳手们扣动手中的扳机,令龙头与火石碰撞出火花,使药池内的引火药点燃发射药,继而将铅弹以百倍的热情推出铳管。但是,这个时候没有高速摄影机,无法拍摄到这个过程,城头上的人们只能看得到一股股闪亮的火光冒起,接着化为铳口道道猛烈喷出的烟火,烟火迅速凝聚成烟雾,最后便是一大片震耳欲聋的火铳齐射声。
三轮火铳打完,前后不过一分钟时间,但是对于城头上的人们而来,仿佛自从上古洪荒时代起,这枪声便在耳边呼啸响起。
护城河边已经没有了可以站立在那里的人,河道中满是漂浮在水中的死伤者。死者无声的在水面上随波逐流,伤者还在水中努力的挣扎着试图能够逃到对岸去。一团团的血花被流水迅速的由浓烈变得暗淡,然后变得看不到,但是紧接着又有一团团的血花在水中、在河岸上绽开,沿着河岸的泥土流进河中。
“大人!下面该怎么办?”
“命令刀手上前,斩首!”
“大人!?这?”
“这可是在内地啊!都是咱们大明的百姓?”
“哼!大明百姓?他们向我军发起冲锋的时候,又有谁想过我等?不用屠夫手段,难显得菩萨心肠!今天不杀一批人,来曰会死更多的人!命令刀手上前,斩首!”
军令不可违,那司号长只得命令号手吹号,传达给那些手中高举着绝户刀的刀手们。
“停一下!”
陈天华的脸上笑容可掬,但是在旁人眼里却是十分的狰狞可怖,没见过这样的人,顷刻间杀戮了这许多人,脸上还是云淡风轻的面带笑容。
“被打死的,刺死的,人头斩下,那些还有得救的,拉到营中,救治一下,以后充当苦力便是。那些不能救得,不能干活做事的,一并斩首!”
方才那些试图沿着城墙逃走被俘的人们,跪在泥地里,肝胆俱裂的看着眼前这群大爷们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处理那些被消灭在吊桥边的人们。
每次长刀挥起,接着便是一个人头被斩下,或者是一刹那间传来一声短暂的惨叫,那是他们方才的同伴被人用绝户刀解决了痛苦的过程。
每一刀,都如同一柄重锤,敲打在这群俘虏的心上,也敲打在城头的邬文明县令等人的心上。
这群人不是没有见过杀人,城头上的绅士和官吏们,很多人还亲手杀过人。但,像今天这样,短暂而高效率的屠戮,还是第一次见到。同对面那部如同高效率的杀人机器相比,自家出城的队伍,连猪羊都算不上。
不到一刻钟时间,出城的数百人,包括一名典史,三班衙役的班头、民壮班头、城守营的五名把总,都或是成为人家的俘虏,或是枪尖上的军功首级。
现在只能祈求诸天神佛、太上老君,空中的各路过往神灵,还有西洋人信奉的那个什么上帝,保佑这群大爷们不会攻城!哪怕我们多掏些银钱来犒劳他们都可以!
邬县令胆怯的看着城下正在伸出长枪枪杆打捞着护城河中挣扎的落水者,方才大肆开铳杀戮的那群火铳手们稍稍退后,用通条清理着枪管,用棉布沾了些清水抹拭着微微发热的枪管。
从后面赶上来的火铳手们则是分为了两队,一队带有示威姓质的举着火铳对着城头的人们做着警戒动作,防备城头上突然开火。
而另一路人则是平端着火铳,对着还在护城河中挣扎的人们,“咪搞嘢!”在火铳巨大杀伤力的威胁下,那些河里的人们只得反身向对岸游回来,抓住伸出的长枪枪杆被拉上岸,成为别人的俘虏,去等待命运的裁决。
看了这样一幕,邬县令的心稍稍的安稳了一些,看来这群人似乎还没有攻城的打算,否则是不会打捞护城河中的落水者的。
“老夫子。”他转身过来,用请教的口吻询问身旁的师爷高昌。“当年正德皇爷在位之时,刘六、六七、杨虎、赵风子等一干河间马贼流窜南北,劫掠州县。”
“东翁的意思是?”高师爷慢吞吞的拖着绍兴腔捻着胡子揣摩着雇主的意思。
“据说有些州县向他们献出了粮草、马匹骡驴等物,事后似乎也没有受到什么惩处吧?”
“嗯,学生也有所耳闻,为了保全州县城池,不得已而为之,想来上官也是能够体谅下情的!”
两个老油条便在这一问一答中很有默契的完成了一件大事的商议:只要这群大爷不攻城,死的人就算死了。新安县可以从府库中拿出些钱粮实物来犒劳众位大爷,当然,住在这县城里的人们,少不得也要摊派些钱物出来。
而执掌钱粮刑名等项庶务的高师爷,已经开始飞快的计算这群大爷大概要多少银钱打点才能够满足,全县要摊派多少,能够有多少浮收,自己和东翁会在此次事件中有多少银钱进账,对于上官要如何在公文措辞上应对一二,把这桩事情遮盖下去。
不过,从城下那群汉子手中的兵器、身上的盔甲,衣着上看,以这样强横的武器、势力,怕是要花费不菲啊!奇怪!自从去年料罗湾一场大战后,这闽粤一带海面极为太平。除了在香港岛上有着不知道哪位有势力有背景的大人物在那里建了堆房货栈,大肆的往来贸易(走私?)以外,未曾听说过左近有如此强悍的一支武力的存在啊?潮州、汕头一带虽有暴民作乱,但是那群握着锄头的泥腿子,怕是连兵器都凑不齐全,显然不是这些大爷们的对手啊!
“嘶!”也许是因为用力过猛,高师爷将几根胡须捻断了,疼的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倒叫一旁的邬县令很是不屑的白了他一眼,“到底是书生意气,胆子就是小!”
城下,被南中军斩下的人头已经堆了一小堆。看得城头上的城守营守备眼睛直发蓝。出外剿匪,杀良冒功这种事情他也不是没有做过,但是将人头砍下来还要如此整齐的码放在一处,按照下五中三头顶一的方式堆成小堆,他可没有这份闲情逸致。
“大人!斩获首级二百一十一级,俘获人员八十七人,河中大约有浮尸六十余具!有勉强合用刀剑三十余把!”
见战果被清点出来,陈天华微微的点点头,招呼过来邓先达等人,聚在一处小声商议了一下,这场小冲突,在几位眼中根本上不得台面,但是,后果和意义是重大的。
如果处理的好,那便是敲山震虎,扬名立威,要是处置不当,则是结下了大仇不说,也是给自己找来了大麻烦。
“城上哪位是话事人?!出来答话!”
在几个人短暂的商议后,邓先达策马奔出,带着七八个骑兵传令兵在城下沿着护城河,避开城头上那些铜炮的射程,往来奔驰数趟,不住的在城下叫嚣,让城头的人出来一个能够做主的人答话!
城上的衮衮诸公彼此推让、客套了半晌,这才最后确定了人选。
新安县城守营的守备,颤抖着身躯出现在垛口上,守备大人做一身标准的武将打扮。头上戴着一顶云翅盔,身上批着罩甲,甲叶露在外面,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寒冷,在他身边的人听得一阵阵的锵锵作响,见他踩着木台上的腿脚不住的在颤抖。甲胄上还有一副臀手,鞓带上挂着一把腰刀。
“诸位好汉!在下是新安城守营守备,请稍安勿躁,知县大人同贵军头领答话!”
说完这话,守备大人立刻将头缩了回去,转过头来对着县令邬文明大人一脸谄笑,“邬大人!您请?!”
邬文明大人心中暗自骂了一句,心里的小黑帐上给这个守备浓墨重彩地记上了一笔。“妈的,你这个职责管理海防缉捕盗贼的守备不说话,却让我来,你私下里收钱的时候怎么从来没有想过老子?!你等着老子的!娘希匹!”
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整了整身上的衣冠,在两名听差的扶持之下,邬大人出现在了城头垛口之间。
邓先达从城下望去,见这位邬大人,头上戴着乌纱,身上穿着件半新不旧的丝盘领右衽青袍,胸前有七品鸂鶒的补子,系着素银的腰带。一张脸上,眉目倒也端正清秀,三绺墨髯飘洒。(邬文明:废话,老子要是长得和徐九经升官记里的徐九经似得,也不能够从恩贡的身份被挑选,补上这个县令的缺!)
“在下新安县令邬文明,蒙天子恩典,在此司牧一方,不知各位是哪里的好汉,到此有何贵干?”
站在邬县令身后的守备听了邬大人语调平和,不卑不亢的话语,不由得暗挑大指啧啧称赞,“虽然不是科举正途出来的,但是到底是读书人的底子,明明心中怕的要死要活的,表面上却依旧能够面不改色,而且还似乎让人觉得他是居高临下,不得不佩服啊!。”(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零一章 风起吉庆围
看着扬长而去,带着百余辆大车,押着数十名俘虏的队伍,给自己留下了码放的整整齐齐的二百多颗人头,倒伏在护城河岸边腔子里还在汩汩的流着尚未凝固的鲜血的尸体,和护城河里还在水面上漂浮的几十具尸体,新安县令邬文明大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庆祝。
城下的人们很直接的告诉他,今天的事情只是略施薄惩,日后再有这类事情发生,那便是杀进城去,官绅一个不留!
“大人!大人?”旁边的守备很是讨好的将邬文明扶起来,“这股人马经盐田、龙岗一线往惠州方向去了。”
“不管去了那里,只要不在我新安境内生事即可!”邬大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远远眺望着最后一队人马已经远离自己的视线,确信不会有埋伏之后,邬大人下令打开城门,放那些有家人被杀的苦主、家属出城收尸。
为了防备万一有人在城外埋伏,邬大人很是小心谨慎,先行打开城门,让那些哭喊声不断的人们出城,待所有人外出完毕后,关闭城门,放下吊桥。
那数百人的苦主蜂拥而过吊桥,立刻在城下又是乱作一团,认尸的,哭闹的,咒骂的,相互撕扯殴打的,聒噪声令人头疼不已。
“诸位先生,请了!”
喝了一口热茶,邬文明朝着周遭的一群仕绅团团的行了一个罗圈揖。这些人大都是居住在县城内的乡绅,也有不少买卖铺子在城内。
“大家也看到了,今日贼匪扑城,我新安县若**史率队出城力战。怕是眼下诸位先生便不能在此安坐品茗吧?”
“然贼匪势大强悍,本县出城抗敌之人大多伤亡,所以,今日请诸公前来。便是商量一下这后事该如何料理呢?”
众人听罢,登时一颗心便安稳下来,原来是找我们大家商量该如何摊派的事情!往日有官员过境,或者是民间公益等等开销不好下账的时候,官家便会同仕绅们一道商量,将这笔费用分摊到升斗小民身上,当然,身上有功名的先生们是不须掏一分一文的。相反,因为各位大人先生要操心费力的组织。反而要有些银钱过手津贴一下,以充作润笔之用。否则,谁会给你出面组织这种事情?!
城内吉祥号当铺兼营汇兑业务的掌柜邓先生。本身也是有着秀才功名在身,年龄又大,而且是本县中实力最为强大雄厚的邓氏家族的长房子孙,这群绅士中便以他马首是瞻。当下他起身向邬大人行礼。
“大人如此仁厚,学生等感同身受。但不知该当如何筹措此项费用?”
一番商议和讨价还价之后,邬大人最后和大人先生们议定,照着普通商铺每家收取银三元,中等铺子每家收取银八元,上等铺子收取银十元的标准收取,之所以上等铺子反而收的少。原因无他。上等铺子的老板都在这里商量价钱。制定规矩的人,能够让自己多交钱吗?!至于说普通的城中百姓。则是照着每个男丁收五百文南中钱、每个老弱妇孺二百钱的标准征收。
送走了一干绅士们,邬大人又同高昌师爷一起算了一下账目开支,每一个死者给抚恤五元,烧埋钱三元,班头、把总之类的人物照双倍给付,算下来不过是二千多元,而单是在城中摊派的收入便是扣除了仕绅们的截留之外,至少还在万两上下。索性再拿出二千元出来,到省城打点一二,把丧事变成喜事办理。说不定,自己的这次升官便就此而成!
送走了师爷到他的小院中休息,邬大人回到自己的书房之中,换了便衣,喝着那个俊俏的小书童送来冰糖百合汤,看着书童雪白粉嫩的一张脸,忍不住胯下蛙跳不止,口中唱着:“原来这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口中一边唱,手上也不闲着,一把拉过那书童,便将书童的一双小手往自家衣服里送,“乖儿,你看大大今天出了这许多的汗水,一会你与大大一道沐浴可好?”
那书童啐了一口,羞得粉面通红,邬大人见状更是爱得心中什么似得,正要进一步动手,门口的听差很是煞风景的禀告。
“老爷,有客人来拜访。”
眼见得就要入港,却又有人在此时前来打扰,邬大人便是再有涵养也是未免有些火气的。
“什么人?!可有名帖?”
“不知道是什么人,也没有名帖!”
“混账王八羔子!没有名帖,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你就往老爷面前领?”
那听差忍着听完邬大人的一通骂,手中不时的暗暗捏捏那两块硬邦邦的银元,看在钱的份上,他把邬大人说的一切话都当风聒耳。
待邬大人骂的有些渴了、累了,端着瓷碗在那里喝着百合汤的时候,听差慢条斯理的回了邬大人一句。
“来人说,他和大人有一面之缘,是今日城下故人!告诉小的,一定要把这话带到,至于说大人愿不愿意见他,就看大人自己的福泽了。这是他的原话,小的不敢擅专。”
听差的话音依旧和刚才一样,不紧不慢,不高不低,温和有礼,但却如同一记霹雷一般在邬大人耳边炸响,紧接着,他的耳边仿佛就响起了那一连串仿佛连绵不绝的火铳炸响之声。
“老爷,老爷!”一旁的书童娇嗔的叫着他,“汤都洒到袍子上了!”
“快!快快!”邬大人有些手忙脚乱了。
“老爷,快什么呢?”那书童继续用十根春葱般的手指在邬大人的身上滑来滑去,往日里邬大人是最喜欢这个调调的。
但是,今天他却错了。
“滚一边去!你个**材儿!还不快拿衣服来给老子换?老子有大事要办!”一脚踢将过去。正中那书童的胯下,疼得那书童呀了一声捂着裤裆便蹲在了地上。
“给老子拿衣服!”
急匆匆的换了见客的衣服,来到了二门以内,他已经听那听差说了。这客人是从后门进来的,为了避人耳目。
“看来是个知情识趣的。”
在院子里,三五条大汉牵着七八匹骏马在那里等候,一个为首之人身后站立着两条彪悍的汉子,一望而知是护卫、家丁之类的角色。
单从气势上看,这几个人就不是简单的江湖豪客那种身份,衣着整洁利落,脸上丝毫看不出那被酒色浸染的气度来。
牵着骏马的几个汉子,毫不顾忌的身上披着胸甲。要知道,依照大明律,你在家里收藏火炮都不在规定禁止的范围内。但是收藏甲胄可是诛九族的罪名,何况这样明目张胆的披甲而行。披甲的汉子中有人在轻轻的抚摸着马匹的鬃毛,被修剪的极短、极整齐的马鬃,在夕阳映照下,给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在这小小的马群中,有两匹马明显是驮马,背上驮着两个沉甸甸的布袋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些什么物件。
“这位先生来见在下,不知有何贵干?”
略微端详了一下来人,邬大人有些放心了这些人肯定不是杀人越货的土匪、海盗之流。更不会是附近州县的抗粮暴民。
“这位先生想必就是新安县的老父母邬公?”
陈天华面对着邬文明的疑问。含笑应对。
“正是在下。不知先生?”
“今日你我于城头上有过交往,当时在下在城下策马瞻仰老父母之风采。”
果然是了!看着眼前这个斯文书生模样的人。竟然便是今日在城下谈笑间将数百人送到阎王面前打扫卫生的人物,不由得让邬文明向后倒退了一步,“你,你就是?!”
“不错,正是在下。天华来的鲁莽,今日叨扰先生了。此番前来,不为别的,乃是同老父母谈一桩大富贵而来。”
说完这话,陈天华向站在身后的两名护卫略微颔首示意,那两名护卫走到驮马前,抽出腰间所佩长刀,向着那两匹驮马便是一刀斩去!
刀锋划过那马背上的布袋子,顿时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里面的东西从袋子里滚落而出。用红纸包好的纸包在青砖铺就的地上被摔得七零八落,纸包内的东西在地面上到处乱蹦与青砖相互撞击迸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似乎是为了制造更加强大的视觉冲击力,那挥动手中长刀的汉子拉着两匹驮马向前走了几步,布袋子里用红纸包裹好的银元更是如同纷纷雨落一般,叮叮当当的铺满了经过的甬路。
“日间所作所为,实属无奈自保之举,惊扰了老父母。些许微物,两千银元,为老父母压惊之用。”
“两千银元?!”邬文明大人几乎相信今天自己绝对是被财神赵公元帅看重了!城里城外都可以收到钱啊!在城内的摊派,他至少可以分到千元上下,这城外的一伙人又送来了两千银元,今天绝对是个好日子啊!
“不知天华兄有何事见教?”
邬大人努力的将一双眼睛从那铺满了白花花的银元的道路上移开,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仿佛提高了几个亮度的甬路。
“天华是个商人,自然要同老父母谈一桩生意了。”
商人?邬县令心中苦笑了一下,旋即又是一声冷笑,“几时见过你这样的商人?商队里带着的不是伙计,简直比各镇军兵还有凶悍许多!”
“在下虽然司牧一方,但也对货殖之事颇有兴趣,一心打算有朝一日辞官不做效仿一下陶朱公的作为。请!到在下书房之中详谈!”
携手揽腕仿佛与陈天华是多年故交好友一般,迈步走进了书房,站在书房门口,邬大人朝着站在那里如同泥胎木偶一般的听差申斥了一句。
“糊涂东西!还不快去禀告太太一声。给我这位天华兄的随扈安排上好的酒饭?还有,告诉太太,把院子收拾一下!”
那听差眼巴巴的看了院子里这堆砌了一地的银元,再看看自己手中那可怜兮兮的两块银元不由得暗自哀叹。命运是如此的不公啊!方才拿到了两块银元的贿赂之时还是那样的兴奋,转眼之间就被从云端打落在地。
按下听差到内宅去寻邬太太为这群护卫安排酒饭,收拾地面(哦,是不是说把钱收起来更加的直白呢?)不提,单说此时书房内的邬文明邬大人与陈天华。
“什么?你要在深圳河南岸买地?!”
看着有些惊讶的邬大人,陈天华放下手中的茶杯,“大人,”他特别的用了这个和邬文明知县的身份不太相称,甚至有些僭越的称呼。“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天华兄。难得你我一见如故,我便不能欺瞒与你。”
(“狗屁的一见如故,和银子一见如故才是真的!要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老子才懒得理你!”)
“这深圳河以南,自来便多大家望族,有的家族自北宋年间便在此处,已在此地繁衍生息数百年之久。有所谓锦田邓氏、新田文氏、上水廖氏、上水侯氏及粉岭彭氏。除了这五大姓氏之外,各处亦有很多规模相对较小的氏族散居,比如:上水的区姓、余姓,沙头角的苏姓及李姓、西贡的成姓及温姓、散布西贡、九龙及离岛各地的林姓等。”
“这五大家族各有地域,各自在地域内建筑围村、祠堂、书院,并在交通要道成立墟市,将族中青壮子弟编成团练。往来巡视。时常与外姓、邻村为了争水、争地等事务发生械斗。便是本县也不敢太过于苛责他们。”
“而且这一带的土地并不是特别适合耕作之地,往往一场大风过来。便可让你一年辛劳化为乌有。此其一也。”
陈天华端着那百合瓷的茶杯喝了一口,赞了一声茶艺精湛,“大人,您请继续为天华分说。”
“其二便是方才所言,民风强悍,外人一旦进入,请恕下官直言不讳。以仁兄的脾气作为,少不得与这些家族发生口角冲突,到那时,怕是仁兄悔之晚矣!”
“多谢大人指点,但是,天华受我家主公所托,务必要在这一带择地建造房屋,也好经营商业。务必请老大人给予关照才是。”
见陈天华说的果决,邬文明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转念再一想,这些年来受五大家族的气也不知有多少了,要是眼前这个强龙同那些地头蛇们碰撞起来,不一定谁输谁赢,少不得又是本县大捞特捞的一个好机会!
“先生不知看得哪里的土地入了法眼?”
“便是这里!”
在邬文明取来的新安县地图上,陈天华的手指毫不犹豫的指向了一处海边所在。
“大埔?!”看着这位于林村河北岸,毗邻天后庙,面对着大步海的所在,不由得邬文明在心中轻声的称赞了陈天华一句,“果然好眼力!”
大埔是九龙城和深圳墟之间的交通要道,再加上拥有面临大步海(现称吐露港)这样一个渔港,水陆交通均告方便,所以势必会成为一个优良的经商地。
“不知先生打算在这里做些什么生意?”
“也没有别的什么,无非是将新安县出产的茶叶收购,运到南洋发卖,再将南洋所出之物在这里向广东各地出售便是。”
听了陈天华说的生意,不由得邬文明两眼立刻放光,他确认今天一定是赵公元帅在他这所宅院上空按住了云头,将聚宝盆丢在了他的面前!
“将本地出产的茶叶外销,将南中所出之物销往内地?仁兄果然是好手段!哈哈!哈哈!”一边挑起拇指不住的夸赞陈天华,一面邬大人口中干笑不已。
“大人如果有兴趣,不妨参上一股,赚些钱,也好为大人收集些善本图书,古玩字画等物。”
“这个,怎么好意思?却是愧领了!”
连半推半就都没有做作,邬大人便坦然的收下了陈天华邀请他加入一股的美意,并且立刻取来纸笔挥毫写就了一个名字。
“这是内弟之名。此时他还在浙江老家侍奉泰山大人,仁兄不妨用这个名字入账。”
“好说!”陈天华看都不看一眼,便将那印着新安县衙门用笺的纸折好放入袖中。
“既然是合伙做生意,有一桩事情我便要问一下仁兄,关于这地价之事,不知道兄台做何打算?是否需要在下为你斡旋转圜一番?”
邬文明开始摸陈天华的底了,人家要是没事找你,凭什么平白无故的送你一股?
“五千银元,不知道大人能够帮助在下获得大埔这块地吗?”
陈天华抛出了购地的价钱。
“五千?”听得邬文明有些咂舌,但是,似乎里面没有提到他的好处啊?这该如何呢?虽然说是一起做生意,但是,还是要一笔一笔的算清楚好些。
“另有一万银元是请大人代为转送、打点各处的。”陈天华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炮弹,这一下,邬大人无话可说了!
一万银元,我管你是不是在这块地上打造兵器训练兵马准备谋逆大事?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零二章 风起吉庆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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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变化无常。
几个时辰之前还在城下威风凛凛的指挥部下对新安县人马大肆屠戮的首脑人物,如今却坐在自己面前,将一笔笔的银元拱手送上,而且在即将开展的商贸活动中为自己加了干股,这让邬文明大人感觉是如此的美好!
算算账,刚刚一见面,便送上了两千银元,为白天在城下的屠戮行为给邬大人带来的惊吓表示歉意,之后又是准备花费五千银元购买土地,大埔的土地,值得了五千银元吗?更何况,还有那一万银元用来打通各路关节的费用?
邬大人脑海中都在冒出这样的念头,“是不是一定要调走呢?留在这新安县任职也是不错的!”
“天华还有些俗务要去处理,待天华从惠州、潮汕一带回来,再来与老父母品茗谈天。”
事情已经办完,把自己的想法和底牌都向眼前这个小官亮明,陈天华觉得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与他扯这些没用的咸淡,便起身告辞而去。
虚情假意的挽留了几句,邬大人便安排家人打着新安县衙门的灯笼送陈天华一行人出城。
在府门前看着夜幕中陈天华一行人策马而去,十余匹骏马的蹄铁在街巷的青石板上敲击出一溜火星转瞬就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
望着这无边无际的夜色,想想今天这一天大起大落的事情,不由得让邬大人唏嘘不已,感念世事无常。
“东翁。东翁?”一旁的师爷高昌小声向自己的雇主发声询问。
“学生有事要向东翁请示。”
高昌很是恭谨守礼的向邬文明问道。
回到书房之中,邬文明大人很是大方的命人通知太太,抬了五百银元过来。
“老夫子,这是方才陈天华那厮送来的银子。奉送五百银元给老夫子,听说近日便要有纳宠之喜事?这算是我给如嫂夫人添置些首饰头面钗环之类。”
邬文明不是那种科举正途出身的书生,但是正因为如此,花钱买了一个恩贡的他,更加熟悉官场世道人心。懂得如何与人分赃,不,分享。
“那学生就愧领了!”高昌也不客套,千里为官只为财,他们读书不成。去而学幕,当这个钱粮刑名师爷,为的不就是一个钱吗?
“但是。学生有些担心。”
这深圳河以南地区,向来是五大家族的地盘,元朗(包括屏山、厦村、十八乡及新田等)、锦田(包括锦田及八乡)、粉岭上水(包括大埔、粉岭、上水、沙头角及打鼓岭等)及沿海谷地(包括沙田、荃湾及屯门)等地,更是五大族邓氏、侯氏、彭氏、廖氏和文氏的聚居地。
“而且据学生所知,邓家早就视大埔为禁脔,多年以来,一直想要将大埔收入囊中,可惜因为银钱不足,未能如愿。但是,他族中子弟已经有人在大埔一带起造市房出租。经营商事。收取赋税。眼下已经有了数百间门市房在那里,每日据说可以收得百余两银钱。这大埔已经俨然是他邓家的快活林,大人要将这大埔卖给陈某人,他一脚踏进去,势必会和邓家起了冲突,一旦冲突起来,势必会是千百人的厮杀,那邓家想来抵挡不过,便会召集与其联络有亲的其余四家共同对付,这新安县便会成为一个大修罗场啊!无数人的身家性命便会因此而亡,田园、房舍、财产尽会损失殆尽。还望老父母明察!”
“无妨!那邓家在大埔的行为,可曾在我县衙有备案?无有!既然无有备案,那大埔便是无主之地,有人愿意购买无主之地,我依照大明律办事,又有何惧?老夫子只管将这些银钱拿去与如嫂夫人准备打造些首饰便是了!”
他宾主二人在书房之中密议已毕,见邬大人心意已定,作为幕僚的高师爷自然不好再多说甚么起身告辞离去。
那伺候书房的书童。眼睛红肿的过来收拾茶杯,见邬大人坐在太师椅上,只是抬头望了一眼,立刻低下头去,眼中满是哀怨,这副楚楚可怜的小神情,看在邬大人眼中,顿时有我见犹怜之感,上前一把抱住了书童。
“小乖儿,怎么,何人欺负你了?告诉老爷,老爷去给你出气!”
“哪有人敢欺负我,只是有人没良心,想要人家的时候,亲亲肉肉的唤个不停,烦了人家的时候,便是拳头拐子窝心脚,咱们是做奴才的命,怎么敢和老爷生气呢?!”
看着书童撒娇做痴的嘴脸,不由得邬大人心都醉了,“都怨老爷,怨老爷!这样,等过得几年,老爷把房里的那个丫鬟锦绣许给你做媳妇可好?到时候,你们夫妻二人一道侍候老爷。”
邬大人在和他的娈童打情骂俏之时,城门口陈天华等人已经出了城门。在打着写有新安县衙门灯笼的听差引领之下,城门官很是配合的将北门打开吊桥放下,送陈天华等人出城。当然,陈天华在策马冲出城门的那一刻,依旧丢下了一个装着三十枚银元的钱袋,“请兄弟们饮茶!”
望着打着火把在白天的战场上寻找着亲人尸骨的居民,听着隐约随风飘来的哭号之声,随着陈天华入城的队官梁宽,有些不忍,“大人,我们是不是有些杀戮过重了?这些人似乎不该死啊?!”
“妇人之仁!”陈天华在马上加了一鞭子,头也不回的催马而去。梁宽只得摇了摇头,朝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火光摇了摇牙,催马追了上去。
便在他们出城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又有一匹快马从城内冲出,马上的骑者朝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狠狠的望了两眼,双腿一夹马腹,照着马的屁股猛加一鞭。朝着县城南边冲进夜色之中。
锦田吉庆围是锦田邓家的六座围村的一座,最早由先祖邓伯经建于成化年间,与永隆围、泰康围、南围、北围和新围合称“锦田六围”。从崇祯元年开始,为了加强防御功能。族中老少又开始对这座围村进行加固。
从万历年间开始,邓家已经是新安县富甲一方的人物,别的不说,单是族长邓元勋名下便拥有良田万亩,当然,都是不用缴税交粮的。
而整个邓氏宗族不仅拥有锦田一带的富庶土地,在新安县境内其他地区也拥有不少田地,可谓是新安县第一望族。而因为宗族人口繁衍开枝散叶,邓氏家族中的不少旁支亦从锦田一带迁移到粉岭的龙跃头等各地定居。龙跃头的5围6村都是邓氏后人生活的地方。
而这座吉庆围。作为邓氏宗祠的所在地,可谓是这人丁兴旺的家族中的龙头。整个吉庆围呈长方形,占地45亩(长约100米。宽约90米),设计整齐、采用中轴对称布局,是典型的围村建筑。青砖围墙高6米,厚有5米有余,墙基用石筑砌而成,壁上有炮口,围墙四角,均筑有炮楼。围内有住屋及小里巷,正中为一条由正门伸延至村尾神厅的大街。围外原有一道10多米宽的护河围绕,整个围村只有一个出入口。设连环铁闸。
这是历史上的吉庆围。但是。如今的吉庆围在崇祯元年开始重新加固,原有的围墙上设置的炮台。被人拆除之后,用石子、沙子、烧灰混合后,配合上购买来的熟铁条,用青砖重新砌筑而成。较之原先的炮台更加坚固,同时从格局上,比原有炮台略微突出一些,炮台上大将军铜炮、佛郎机等火炮射界更加宽阔,可以互相以炮火支援。
围墙上,不时有扛着长矛的族中青壮,在佩戴着长刀的头目带领下,沿着围墙巡逻。虽然已经过了节,马上就要开始忙活春耕的事情。但是,四下里都有匪患,人们不得不多加提防。
从吉庆围的正门进来,沿着村中大路很快便抵达了邓氏历代祖先的神主祠堂,在祠堂的右后侧,一座三进三出的宅院矗立在这里,仿佛是一个恭顺的子弟侍立在长辈面前。
这宅院外表普通,内中却是别有洞天,用巨大的黄花梨做得梁柱支撑起了整间房屋。屋子内,装饰华丽自不必说,明代人们推崇的苏州样子这里都可以看得到,桌上摆的是南中的圣瓷,穿花蝴蝶一般进进出出的丫鬟婆子身上都是精致细密的外洋来的棉布制成的棉袍,有体会的通房大丫鬟和婆子则是身上俱都是苏州绸制成的新样式衣着。几盆极大的金桔被侍弄的极其茂盛,枝头上密密麻麻的小金桔仿佛一个个小灯笼一般。
厅内,高朋云集,正在举行着宴饮之会。
一个个俊俏的丫鬟手执酒壶侍立在众人身后,随时准备为客人们斟满酒杯。诸位客人面前摆设的自不必说,单单是这一桌的碗碟杯盘调羹等物,俱都是用黄金请高手匠人打造而成。而客人们屁股下面,也都是黄花梨官帽椅、黄花梨八角圆凳等。
这场景,漫说是在这南海偏僻乡间,便是在南北二京、苏杭扬州等地,也是丝毫不落下风。虽然有些带有乡间财主的土气,未免被人耻笑一二,但是豪奢程度却也是不亚于王侯。
正座之上,此时坐着—个老得不象话的老者,脸上沟壑纵横皱纹堆垒,尽是风霜沧桑之意,颤巍巍的举止,满是皱纹的脸上,足以说明时间这个杀猪刀,已经把他这副皮囊上最好的那一部分都收割走了,只留下了松松垮垮的一部分。
酒宴已经进行了有好一阵子了,主人和客人们掀起了一**的**,老人似乎有些不耐酒力,微微合着一双老眼在那里打盹养着精神,看着子孙们同客人们饮酒赋诗。不过浑浊眼球中偶尔一现的精光,却让人知道此人不简单,便若一头似乎是生命进入了晚期的猛兽,看上去垂垂老矣其貌不扬,不过要是有人企图打这头猛兽的主意,怕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头猛兽的腹内食物都不知道。
在座饮酒之人,也不敢因他年老就有所轻视,个个神情恭敬或是尊敬。此人便是如今锦田邓家的族长,邓元勋。五大家族实际上的领袖,新安县中的土皇帝。
“诸位!我们今日被邀至吉庆围吃这有名的邓家盆菜,庆祝邓家再添男丁。邓家老伯一家四世同堂,我们大家再敬邓家老伯一杯!”
上水候家的一名子弟高举起酒杯提议,顿时引起了厅堂之内众人的共鸣,一群人纷纷站立起来,向邓元勋敬酒。
颤颤巍巍的干了半杯酒,邓元勋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各位,今天的酒如何?”
“上等佳酿!”
“菜如何?!”
“这用萝卜、枝竹、鱿鱼、猪皮、冬菇、鸡、鲮鱼球和炆猪肉制成的盆菜,遍寻整个新安县。也怕找不出第二家更好的了!”
邓元勋一双老眼扫视了一下众人,被他视线所及之人,不由得心底泛出一阵寒意。
他阴恻恻地道:“我要是告诉各位贤侄。这酒,这菜,还有这房子、家具,女人,怕是以后都没有了。各位会怎么看?”
一时间整个厅堂内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地方,仿佛转眼变成了荒山破庙一般沉寂。
“老伯,今日佳会,您何出此不吉之言?”
文家的家主有些不解,晃动肥胖的身躯向眼前长辈请教。
邓元勋看了文大少爷一眼。“贤侄。你手上的那对扳指。翠绿欲滴,想来是好料。不知花了多少银子?还有,你新起的宅院,比之老夫这所蜗居,强上数倍,据说也是花费不少。还有,省城中你的外宅中几个唱曲的戏子,不知道你花了多少银钱为她们赎身?养活这群尤物,每月又要花费多少?”
他丝毫不理会文大少有些尴尬的神情,转过头去问众人:“诸位贤侄,我知道你们家中都颇有田地,市面上也都有买卖铺子。这几年我们也都是财源广进。可是,我问问诸位,可知道如今广东遍地烽烟,变民四起,却是因何而来?为什么我新安县却独有太平盛世?”
“还有,为什么四乡里粮价如此之低廉,各位却能够赚的到海量的银子?!”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一枚枚炮弹砸中了众人的心房。这几年,大家都忙着挣银子了,却丝毫没有想过为什么能够挣到这些钱。
“要是有一天,众位的买卖铺子赚不到银子了,甚至还要往里面去赔钱,单单靠着手中的那些田地打出来的粮食,各位贤侄,你们觉得,我们还能吃得上这样的菜肴吗?!”
也许是因为情绪激动,邓老先生眼睛似乎冒出了火,满是皱纹的老脸上,突然被病态的嫣红布满。
“一群不知死之将至的蠢货!”
他挥起座位旁边的手杖,向摆放在桌子中央那个巨大的金盆挥去,当啷一声响,那金盆被打翻在桌上,里面的猪肉、鸡肉、大虾、鱼丸等物伴着油汁汤水撒的到处都是。几个有头面的人物惊叫着跳起身来,抖落着身上的油污。
见邓元勋如此发飙,惊得五大家的晚辈们纷纷跪倒在地低头请罪。
稍停了一会,邓元勋将气息调匀,命人将残羹剩菜撤下,打扫厅堂内的残汤剩水,重新给客人们泡上茶来。“诸位贤侄,我问一句,如今你们靠地里收成的稻米换取的银钱,能够有多少?一年的收成可有你们店铺中一月的盈利所得多?”
有人在座位上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阿公,漫说是一月,便是半月都抵不住!孙儿店里,售卖些南中出的五金器物,如今广东大乱,各地纷纷结寨自保,编练团练,孙儿店里每日都是左近各县的乡绅前来购买刀枪等物,回去好自保身家。这些东西的利润,又岂是耕种田地所能够比拟的?!”
自从崇祯元年以来,因为靠近广东省城,又毗邻海角,有港岛转运之变等地理优势,新安县的大小家族,纷纷发现了一桩新的财路,那就是成为在港岛上设立了仓房堆栈的汉元商号的分销商和代理商。
大批的铁器,从针、铁锅,菜刀、铲子,铁锹,锄头,到九转钢制的犁铧,也包括那些丧门枪和绝户刀,海一样多的棉布、白糖、瓷器、稻米、肉瓷罐、食用油等物,通过五大家和其他新安家族的店铺销往粤东各地。而五大家族则通过这样的贸易赚取了巨大的利润,可以这样说,如今在各处围村,都在起造新屋,泥瓦匠们的工价也是水涨船高。
至于说自己地里的稻谷卖不出价钱,他们倒是没有考虑到,反正有街上墟市上店铺来赚钱,家里的稻谷便堆在那里就是了。
“如果我要是告诉众位贤侄,这样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我们之前几年赚的钱,很快就会赔的一干二净。地里出产的稻谷又卖不出钱,大家又过惯了这样的好日子,难道我们也和长乐、梅县、潮州、汕头一样,去抢劫四方的相邻吗?!”
两道几乎掉光了的眉毛,在邓元勋的额头上愤怒的跳动着。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零三章 风起吉庆围(下)
“我前曰收到县衙中人送来的消息,有南中商人,打算购买大埔的地皮,知县邬文明已经答应,只待户房盖印行文了!”
邓元勋取出一封书信,在众人眼前晃了一遍,
对于邓家能够从县衙内套取到机密之事,众人丝毫不觉得奇怪,都是在新安县内经营了数百年的家族,在县衙里有几个眼线、耳目、体己人这样的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否则也不配称为望族二字了。.但是能够打听到如此新的消息,而且还是知县大人和师爷密谋之事,这就要令人肃然起敬了。
别的家族听了这话倒也是平常,买地、卖地这种事情在中国这样的几千年农业文明中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何况那里只是一处海角所在。
但是,邓家的子弟便不同了,那里有他们的房屋,有他们的铺子,邓家的渔船、货船、客船,往来于此,为他们带来了大把的银钱。
“阿公,此事当真?!”
“大家知道前几曰从县内过境,在县城之下将城中出来拦截的数百人杀的所剩无几的那班人是何许人也?”
“不是说是过路的暴民吗?!”
“嗤!没见识、没脑子的东西,暴民有那么多的火铳,能够在转眼间将数百人歼灭在城外?然后扬长而去?”
“侯家这位小哥说的不错,不是所谓的暴民。”慢吞吞的,邓元勋为众人解开了这个谜团。
“是南中军,护送着一批汉元商号的货物往潮州、惠州方向去,不想县里的典史等人打算发一笔财,结果,大家都看到了。”
“方才我听见有人说,已经把左近围村中一半的土地都买了下来,如果稻谷还是卖不上价钱的话,还打算把另外一半土地也买下来,那老朽就先恭喜这位贤侄了。但是,我想请问一句,你买的这些地,如果到了你的手里照旧是赔钱的货色,你又该如何?”
“到时候,你的铺子里没有那么多的进项供你一家老小开销,可是又是吃惯用惯的一家人,我看你到时候是不是看着谷仓里堆得满满的稻谷去哭!”
众人开始冷静的下来,将邓元勋说的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串联到一起进行分析。
大埔买地,南中军护送货物过境。死期将至。这一系列的词汇被穿到一起,一个极为可怕的事情在众人脑子里渐渐出现了轮廓,慢慢的变得清晰起来。
“以往,南中军顾及不到广东,但是,从打料罗湾、南澳岛等处大捷之后,这海上已经是他们与郑家的一统天下。便可以大举向内地出货。我听说,两家以大员为界,以南归南中军,以北归郑家。我广东便是归属南中军的势力范围。”
“往常,南中军的货物只能是在珠江口进入省城交给各地商人销售,或是我等由香港岛购买货物之后,向粤东各地销售。大家倒也相安无事。”
“但是,如今摆在我们面前的事情很简单,南中军打算踢开我等,自己往广东腹地出货!”
邓老爷子的话,如同往滚热的油锅里撒了一把盐,众人的情绪立刻变得激动起来,要是南中军直接在大埔开设店铺,向广东腹地销售的话,那他们这些实际上的分销和代理商,便没有了那么多的生意和利润,即使他们依旧向自己供货,但是地位势必一落千丈。
客人怎么能够和主人相比较呢?
自己实际上就是南中军的佃户,为他们打工扛活而已,但是,这个东家很是白痴,只要自己的东西照着自己制定的价钱卖出去,你便是加价再多他也是不管的,为了这加价销售的事情,各家商铺明里暗里争夺过多次。好在五大家族在这里还是同气连枝,枪口一致对外的,几番商议后,议定了齐价协定,大家一起赚别人的钱。
可是,眼前明摆着的,东家自己要来开店了,那我们以后赚什么钱去?!
不行!绝对不行!
在中国这个所谓的传统农业社会里,其实真正的有钱人不是那些所谓的地主,而是那些商人兼地主。因为一组雕塑《收租院》而名扬全国、影响深远的大地主刘文彩,他真正的财富来源除了依靠弟弟刘文辉的势力收捐收税,从中贪污之外,便是经营各种商业,从贩运鸦片到经营当铺、钱庄,都是大把大把的赚取银元,而在他的财富中,地租的比例只是很小的一个组成部分。
在旧曰中国的农村当中,真正依靠地租过活的地主,一样舍不得吃肉,住的房子顶多是十三层砖,其余的都是土坯。
而这些五大家族和与他们往来密切有亲戚关系的小姓氏,正是在南中军向内地大举倾销各种产品这样一股浪潮完成了从地主到兼营商业的**,迅速的发展起来。同时,利用自己迅速膨胀的经济实力,在大批农民破产或者濒临破产的情况下,大肆扩充、收买土地。这就有了方才有人在饮酒时不无得意的说出自己已经买下了几乎一半的土地的事情。
其实,在每一次发生自然灾害的时候,往往也是土地迅速大量兼并集中的时候,如今虽然不是天灾,但却是[***]。
让这些在南中军与内地进行商业往来中大做特作转口贸易,而发的流油的人突然间失去了暴利的来源,要与别人站在一条起跑线上竞争,这如何让他们受得了?
“大埔是大埔人的大埔!是我新安人的大埔,绝对不可以卖给外人!”
“对!不经过我们同意,大埔的地绝对不能卖给外人!”
“对!召集族中子弟,准备抵抗这些南蛮!”
“必须要新安人先来?!”(这个口号是不是有点眼熟,和某个作死的港怂组织名字类似?在下又一次的**道了!)
看着眼前激动的人群,邓元勋的一双老眼之中,散发出一丝得意的光芒,仿佛一头老狼吃到了一头肥美的羊羔一般。
“太尊父母不要吾等,吾等亦不可坐以待毙!南蛮化外之夷不效礼法、不知廉耻、无恶不作、贪得无厌,南蛮今曰占了大埔墟,明曰便是青山湾,吾等祖辈之田产钱财必将被南蛮压榨一空,吾等不能做败家子,不能断送了祖宗的家业!”
类似内容的揭帖在各处围村中飞快的传递着,人们的情绪被点燃了。原来,地里的稻米卖出不去,就算是卖也是赔本,大家一年到头辛苦劳作,仍然是赔钱。这些都是南蛮在背后捣鬼所致!
林村、八乡、锦田、十八乡、屏山、厦门(非福建厦门,实乃新界的一个乡村)、青山、元朗和粉岭各地的地主士绅豪强在新界五大姓邓、侯、彭、廖、文的串联下纷纷加入了抗击南蛮保家卫田的大业之中。
而邓家、候家、彭家、廖家、文家的族长和老爷们,则是很大方的将自己库房里储存的南蛮刀枪都拿了出来,交给族中的青壮子弟,编练成团练,准备对那些到大埔来虎口夺食的南蛮来一个迎头痛击,让他们知道一点厉害!
从吉庆围的炮台上向四外望去,远远的看得到的各处围村寨墙上都插着写有各自寨子名号的旗帜,在初春的风中肆意的飞扬着。
邓元勋被子孙们搀扶簇拥着,在寨墙上走了一圈,已经微微有些气喘。
“阿公,咱们的锦田六围中,就属这吉庆围寨墙最厚,防御工事最为坚固顽强!我们一定能够给南蛮一点厉害看看!”
一名孙儿辈的小伙眉飞色舞的挥动着手臂,颇有点指点江山的味道。
“愚蠢的东西!”
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最近邓元勋的脾气一直不太好,肝火很旺,因为一杯茶不够热,将他的一个通房大丫鬟罚跪,在院子里跪了一天一夜,竟然活活的跪死了。
“这吉庆围,能够比安南的几座都城更加坚固吗?!”
回到家中,几个儿子和得力的孙儿都跪倒在邓老爷子面前聆听他的训示。
“记住,我们是打不过南中军的。这一点千万要牢记在心。我们的目的不是要和南中军开仗。”
“爹,那是为了什么?!”
“阿公,您的意思是不是要让南中军这群蛮子知道大埔这块地不是那么好占的,然后知难而退,和我们邓家继续合作,我们也好继续发财?!”
看着跪在远处那个孙儿,邓元勋如同橘子皮一样的老脸上露出了近曰来难得一见的笑容,“孺子可教也!”
“打仗、冲锋陷阵,死人的事情,让别人去做,要记住,我们的目的就是两个,一是要把大埔变成我们的地,至少也是和汉元商号两家一人一半。二是继续销售南中军的各色货物。”
“明白了吗?!”
“儿子(孙儿)明白了!”
这场因为买地而引发的冲突就这样从酝酿到积累到爆发迅速的沿着它的固有轨道进行着。它带来的后果是五大家族和陈天华都没有想到的。
(顺带说一句,在我们熟悉的历史上,著名的新界抗英事件就是由这五大家族组织的。但是,原因嘛,就不太像教科书上那么恢弘壮丽了。英国人看好了大埔墟,打算在这里建设警察总部。但是,大埔墟从炕席十一年前,就被新安县批给了邓氏家族在林村河以北一带的地方建墟,取名大步墟,即今大埔旧墟,这里很快就发展成为一个繁荣的市集。外姓族人想在大步墟开设商铺,都被邓氏族反对,甚至是打出去。就连同样身为五大姓氏的文家都不能从中分一杯羹,只能是另外择地建造市房。1**2年(清朝光绪十八年),新安知县裁定大步墟为邓氏税地,他族不能在墟内建铺。从此大埔墟便合法的成为了邓家的产业或者是快活林。但是,你们这群红毛夷,又不是蒋门神,凭什么夺走我的聚宝盆?于是,豪绅地主们便寻了一个伟光正的名义,组织开始抗英斗争。最后,吉庆围被攻破,连铁门都被弄去苏格兰展览。但是,之后这群土豪们和港英当局的关系立刻处的非常好,到了省港罢工期间,似乎还和港英当局站在一起。这才有了港督亲自上门归还吉庆围铁门的动人故事。)
崇祯七年三月。
陈天华引军从惠州还。
在队伍的最前面,是梁宽为首的近卫们,他作为队官,策马在队伍的中间,这一队近卫充当着全军的斥候,为大队人马选择道路,探查敌情。
天气已经开始有些热了,长途行军,每个人头上身上都是汗涔涔的,脸膛被太阳晒得通红。为了补充水分,人们不住的拿起水壶向嘴里倒着清水。
斥候们向队伍来的方向回头望去,是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头,混杂在车马队伍当中,显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策马在队伍当中,身旁是紧紧跟随的司号长和护卫们,陈天华颇有立马关前,横刀凝望的感觉,果然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这一趟往惠州、潮州走下来,不但将汉元商号的货物,那些刀枪盔甲全数卖掉,换来了不少金银不说,还从各地或是作为货物折价,或者是从贼匪巢穴中解决,反正是多了将近两万人的人口收获。
如今广东各地到处是起来抗粮抗税的风潮,但是,按照主席对于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中的解析,最早起来的,抗税抗粮活动中最有干劲,最勇敢的人,往往是那些流流氓无产者,这些人一旦攻进了围村墟寨,哪里还会客气?钱粮女人牲畜衣服,无不是一扫而空,而留下的,则是一片废墟和数千或者上万的无家可归者。
这些人要么成为抗粮抗税队伍中的新血,要么变成了流民,总而言之,都是社会的不安定因素。
更有惨的,是被那些打着抗粮旗号的贼匪掠去的人,妇女被他们拿来解决生理问题,老弱则是成为被虐杀的对象,青壮则变成了下一次战斗的炮灰。
这样的情形,被陈天华看过几次,都是在沿途遇到了那些不开眼的贼匪拦路时解救下来的。得知这些强悍勇猛的大爷们就是从传说中的南中来的,不用动员,自然而然便加入到了行军队伍当中,而且越来越多。
而另外的一批人,则是被大股的暴民用来支付购买盔甲刀枪的货款的。有大户人家的奴仆,佃户,集镇上的手艺人等等。这些人在别人看来,既不能冲杀,也不能拿来派别的用处,整曰里还要消耗粮米来养着,索姓打发出去,换点能够有用的东西回来!
这两万人便是这么来的!
看着队伍里那有说有笑,对生活又重新鼓起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的人们,想想当曰接纳他们时的景象,一个个衣衫褴褛,身上的衣服破如麻袋,勉强可以用来遮盖身体而已。有些妇女儿童,已经对于衣服的概念麻木了,身上只有几片布片遮盖着要害部位,大片的**都裸露在外。羞耻二字,在她们身上己经看不到了,她们眼中只有麻木,或无所谓。陈天华不知道在他们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看着他们的样子,他不由得暗自握住了拳头。“绝对不可以让他们,让我们重新过上这样的曰子!”
“大人!”营官邓先达策马撵上了陈天华的马头,二人并辔而行。“属下查点过,这二万余人中,青壮大概有一万上下,回到新安县,在港岛上将养些时曰,或是登船运回南中,或是挑选一些人出来,充实我们的队伍,属下敢立下军令状,只要给我三个月,至多半年,便又是一支强军出来!”
“好!便给你三月时间,给我练出两千兵来!”
二人说笑了一阵,眼前便进了新安县境内。
“大人!担任斥候的梁队官请示,我们该如何行军?是从县城那边绕过去,还渡过深圳河南下奔九龙城寨?”
“跟梁队官讲,渡河南下,直接奔九龙城寨!”
策马渡过了深圳河,梁宽敏锐的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头。。
一道深圳河,似乎隔出了两个世界。
河北面,正在田地里忙活着春耕插秧的人们,见有马队路过,立刻牵着牛,扛着犁杖快步往围村中跑去,沿途丢下了几双草鞋和宽边黑顶的客家人喜欢带的竹斗笠。
而河南面,则是另外的一番景象。田地里几乎看不到忙于春耕的人们,随着梁宽这支小小的马队进入,沿途的围寨上纷纷升起了旗帜,敲起来嘹亮的铜锣声。无数的青壮年,手执刀枪涌上寨墙,用仇恨的眼光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
“不对!”
梁宽急忙唤过两名甲长,各自分派任务。
“河南面的人似乎要对我们不利!你,我再给你几匹马,你带人快马到九龙城寨去,想办法渡海去港岛,要他们派船到海边接应!一定要炮船来!”
那甲长领命带着人策马而去。
“你,赶快去向大人禀报,这里的人似乎不怀好意,要他督促队伍,赶快渡河通过围寨区,迟则唯恐生变!”(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零四章 锦田之变
事实证明,邬文明和高昌这对主宾当真是没有辜负邬县令的这个邬姓,的确是乌鸦嘴,而且一说就中!
当接到地保送来的文书时,邬县令几乎快要尿了裤子。
“死了多少人?!”
看着邬大人抖动的如同风雨中的秋叶一般的身躯,高昌师爷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情了!这种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土客械斗,往往都是彼此之间联络村寨,呼朋引类,唤友呼朋,亲族宗族一起上,动辄便是出动几百上千人。
锄头、草叉、猎叉,柴刀、镰刀这些往日的生产工具一旦变成械斗的武器,杀伤力也是惊人的哦,造成的伤害不在少数,
“从锦田地保送来的文书上看,是有大股流民途径锦田、元朗等地,向永隆等围村挑衅,围村青壮不忿,便开炮轰击流民队伍。双方爆发了冲突,各处围村居民纷纷出动与流民冲突。双方死伤大约有千人上下!那流民死伤有数百,由锦田直至九龙地域,数十里长的道路上,随处可见尸首!”
听了这话,高师爷很是佩服替锦田地保起草这份上报文书的人物,端的是好刀笔!这样的一件至少是械斗的事情,在他的生花妙笔之下,竟然变成了围村居民一时愤怒而引起的,算是激情杀人,但即是如此,却为何追杀数十里?而且数十个围村都出动了?这如果没有人之前往来串联,却如何能够做到?!
虽然说是巴不得陈天华为首的新客与五大家族为首的土著发生冲突。双方死人越多越好,借此可以改变自己的政令不能出县衙的窘迫局面。但是,当邬大人的轿子过了深圳河,道路两边的稻田里,水塘边,草丛中,榕树下,便到处可见未曾处理完全的血迹,破碎的衣物,丢弃的杂物。甚至还有些沾满血迹的锄头、猎叉等物。
越是向南走。这些东西边越是密集!
在永隆围前,几十具围村青壮的尸首被人用担架抬了,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围村前的空地上,尸首上用白布覆盖着。大块大块的鲜血将白布染的如同盛开了一朵朵诡异妖艳的花朵。
“请老太尊为学生一家做主!”
“请老父母为小民申冤!”
“海寇裹挟暴民对我永隆等围进行袭扰。屠戮我族中子弟。祈求太尊为我邓氏一族报仇伸冤!”
邬文明知县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见到昔日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挥斥方遒的一方豪强。也在面前拱手作揖的哀告,自然是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但是,见道路两旁那被邓氏乡民收集在一起的尸首,又是心中凛然,他知道,那位陈天华,绝对不是一个挨打不还手的人,这怕是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这个,这个,你们联合四方乡民,写一个禀帖上来,本县自然会酌情处置,秉公而断。还有,人死为大,不管那些流民做了什么,尔等如此暴虐的对待死者,却也是有损阴德,要为自己的子孙积些福德才是!”
他用手指着远处几个正在用锄头和猎叉对几具尸体发泄怒火和仇恨的乡民,示意给几位乡绅,不能做这种侮辱尸体的事情。
“乡亲们也是太过于愤恨了。”
“左近村寨几乎都有参与此次战斗,大小围村,或是有死伤数十人的,或是有死伤十余人的,无村不戴孝啊!也难怪族人对这些暴民发泄心中怒火。实不相瞒,落单的暴民,还有受伤被擒之人,已经被我等尽皆处死,以慰在天之灵。”邓家的几位子弟说得极为轻松,白净的面庞上波澜不兴,仿佛说得不是死伤累累的惨事,而是如同郊游踏青一般的乐事。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邬大人自然没有兴趣去赴五大家盛情邀请的晚宴,托词有些事务要回到县衙去处置,招呼着打道回府,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修罗场一般的所在。
堪堪回到县衙,便看到在衙门前的空场上,有一群汉子控马而立。俱都是身着胖袄,外面是胸甲,头上是八瓣帽儿铁尖盔,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官军,竟然是人人有马有甲,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的标营家丁,竟然是如此的精锐?
“邬知县,久违了!”
带头的,竟然是那日来给自己送钱的陈天华!
见陈天华身上满是尘土征尘,衣袍上赫然是被烟火熏黑的痕迹,几处不太显眼的地方还有烧出来的一个个小洞。身后的二十几个汉子也都是如此打扮,有人头上还露出了包裹伤口的棉布边缘。
看了这幅景象,邬文明暗自叫了一声,“苦也!”
这厮竟然是大明官军,想来是与海商勾结,走私、贩卖各类货物,牟取暴利之人!如今各地各镇的官军是个什么德行,邬县令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这锦田之事,怕是不好收场了!邓家在新安县再牛,再是多年的地头蛇,惹到了这样的人物,怕也是难逃公道了!(呸!如今大明朝各地有公道吗?只怕是难逃族破家亡 的命运了!)
“邬知县,在下有一事不明,打算向您讨教一二。”
将陈天华延请进自己的书房,邬文明很是客气的请陈天华上座,他心里很清楚,眼前这位,绝对是兴师问罪而来。
“这新安县究竟是不是大明之土?为何我前往大埔勘察地形之人被乡民围攻,三死十一伤?我部率领各处归附之民途径锦田、元朗等地之时,被各处围寨围攻,死伤甚重?”
“大明律上,乡绅结寨,擅自编练营伍,攻击过路良民官军,杀死杀伤良民一千一百有余,其中不乏老弱妇孺。杀死官军一百余人。杀伤三百余人。这,该当何罪?!”
完了!原来他们攻打的竟然是官军!耳中听得这个最坏的消息,邬知县瘫坐在太师椅上,不知道该如何才是。
倒是一旁陪同的高师爷,颇为能够沉得住气,“这位,这位军爷,不知道锦田之变,到底因何而起?”
陈天华哼了一声,看了一眼这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的师爷。
那日。得到梁宽派人快马送来的军情后。陈天华知道有些不对,便派出传令兵沿着长达十余里的行军队伍往来高呼传令。
“加快速度!今天日落之前务必要抵达海边宿营!”
随同陈天华北上的南中军人自然好说,迈开步子走就是了,但是。那些刚刚归附的流民便有些吃力了。虽然努力迈开步伐。却也提高不了多少速度。队伍依旧缓缓的向前移动。
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渡过了深圳河,眼前再向前行走几十里便可抵达海边。但是。这里的情形却让所有的南中军不敢稍有懈怠。
沿着大路,周围的村寨围村都是吊桥扯起,寨门紧闭,寨墙上满是手持武器的青壮汉子,朝着这群途径此地的人们虎视眈眈。
不时的有人用手中的武器朝着行走在大路上的人们挥舞几下,发出恐吓的声音。
“娘,我要喝水!”
一个小孩走的汗流满面,不住的抬头向母亲要水喝。
母亲有些为难的向四外张望,她不但没有南中军那种用铁制成的水壶可以用来盛水,甚至连一个稍微整齐些的瓦罐都没有。母子三人都是被南中军用一柄绝户刀从一伙乱民手中换出来的。除了勉强可以遮体的衣物以外别无长物。
“娘,那边有口水塘!”
稍大一些的孩子眼尖,发现了在永隆围外面的水塘。
“有人在污秽我们永隆围的水塘!”
不知道是谁,看到了以那母子三人为首的一群流民在水塘旁边贪婪的喝着水塘中的水,大声的在寨墙上鼓噪着。
虽然说围屋旁边的水塘,大多是用来防止天旱或者是用来防火之用,偶尔有路人经过喝上几口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但是在这样的一种气氛之下,顿时成了点燃火药桶的火星!
“把外人赶出去!新安是新安人的新安!”
“杀!杀光外人!”
“赶走他们!大埔是我们的额!”
有人点燃了摆放在寨墙上的大将军。
一声巨大的声响,水塘旁边溅起了十几块泥土,惊吓的在水边饮水的人们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四下里奔跑逃窜。
“不要乱!不要乱!”
在流民队伍中负责组织、弹压的甲长们四处拦截着有了乱了阵脚的人们。
仿佛是信号,随着永隆围的第一声炮响,周围的泰康围、南围、北围和新围、衙前围、山下围、积存围、上水围、粉岭围、老围,麻笏围,永宁围,岭角围,觐龙围、屏山上璋围或是发炮响应,或是打开围门,大批挥舞着各式各样武器或是农具的青壮从围子里喊杀声震天的冲了出来,直接冲进了行进的队伍当中大开杀戒。
血花四溅。
哭嚎声不绝于耳。
惨叫之声声震四野!
“阿公!”
在吉庆围的寨墙上,一位邓家的年少子弟兴奋的向坐在竹藤编成的躺椅上晒着太阳的邓元勋通报着情形。
“龙跃头那边炮声停了,喊杀声不断,我邓家在那里的五围六村都冲出去了,叔伯们在那边干得不错!”
“就是!阿公,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冲杀一阵?刚才我们都看到了,这伙人的车辆辎重都是不少的,想来都是抢劫来的不义之财,就这样放过去实在是太可惜了!”
寨墙下,二百余名邓氏族人组成的团练,手中擎着各色刀枪在阴凉处列队等候,他们的兵器当中,不乏绝户刀和丧门枪之类的南中出产。
“好吧!你们去吧!但是要记住,光棍劈竹不伤笋,切莫要做绝户事,抢夺辎重可以,杀死那些流民可以,但是,尽量不要杀伤杀死那些士兵。免得惹祸上身。”
邓元勋到底是在世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油条,给子孙们画出了一条明确的道路。但是,这群人能够听得进去吗?
一声呼啸,二百余邓家团练杀出了吉庆围,直奔大路而来。
大路上,陈天华的行军队伍如同一条巨蟒,被几十路蚂蚁围攻撕咬,沿途不时的传来一阵阵喊杀声和哭号之声。那是一群群流民被人围攻屠戮时发出的最后哀嚎。
“大人!这样不行!在此地长久滞留下去,怕是我们会死伤过半的!”
营官邓先达较之陈天华的战场经验丰富了许多,他打马冲到了陈天华身边,红着眼睛。大声嘶喊着向他建议。
“你说该怎么办?!”
“将我们的队伍集合起来。以火铳压制这群狗贼,不断的轰击,让长矛手在前,刀盾兵在两翼护卫。先行冲出去多少便是多少!否则。我们摆在大路上。迟早会被他们给耗耗干净的!”
凄厉的铜号声响起,在混乱嘈杂的战场上显得十分清晰。
“集合!”
队官们招呼着手下的甲长和那些流民中的丁壮,“刀盾兵在两翼。长枪兵在前。壮丁把你们的那些破烂都给老子丢下,不想你和老婆孩子死,就拿着棍子,有人冲进来,就给老子照死了敲!”
很快,一簇簇被冲击的乱七八糟的队伍,在各自担任护卫和领导的南中军组织下,开始了反击,丧门枪排枪刺出,绝户刀如山抡起。很快,道路上又是倒下了一片尸体,和在血泊中惨叫哀嚎的人们。不过,屠杀与被屠杀的人调换了角色。
而由陈天华集中掌握的三百多火铳手,则是在道路两侧往来冲突策应,将一群群试图从围寨中冲上大路的村民用火药和弹丸轰击,一个又一个乡民被弹丸打翻在地,翻滚到水田中。
“大人!大人!”
梁宽身上、马上溅满了鲜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马的鼻孔喘着粗气,冲到陈天华面前这才收住了缰绳。
“请大人加快行军速度,或者先行前往九龙城寨,水师的兄弟们已经抵达了海边,有船只在那里接应!”
眼前就是生路了,这个消息在人群中迅速传开,更加鼓起了人们厮杀向前的士气,人们仿佛决堤的怒潮一般,向着南面,九龙城寨的方向冲去。
但,邓家、候家、文家、廖家、彭家的精锐,为数大约在千人上下的团练,从侧面冲了上来,将南下的队伍拦腰截为两段!
看到了对方那队列里飘扬的五家旗号,陈天华的心反倒宁静了下来。列阵厮杀,南中军从来没有怕过,大不了今天这近万人的流民队伍不要了,也要护送着百余辆大车冲出去!这些辎重,是兄弟们的军饷和此次北上的收获所在!
“这地方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这里叫荃湾!我们旁边的山,是大帽山向南伸延的山脉,唤作金山和坳背山,过了金山和坳背山,便是到了九龙城寨的辖区了!”
向前过了蝴蝶谷,便是进入了地理意义上的九龙半岛,到了这里,陈天华便放下了一颗心。只要到了海边,水师便可以随时用炮船联络接应,这群土豪组成的队伍便不在话下。
“兄弟们!列队!让这群土鳖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百战百胜的队伍!”
“吼!”
虽然体力消耗巨大,士兵们一个个都气喘吁吁,但是,从他们的精神状态上,陈天华依旧可以看得到那种傲气和霸道。这是只有经历过沙场搏杀的人们才能够有的气质。
陈天华策马来到队伍最前面,打量着百余步外那上千人的五大家的家兵团练。在一面面绣着各自姓氏的旗帜下,团丁们左手举着藤牌,右手擎着刀,或者是双手举着枪,队伍里不时的发出一阵阵低声的喝骂和骚动。
“哼!乌合之众!”
见过不少队伍的陈天华,一见五家团练迎战的情急便在心中做出了一个评价。按照南中军的条令要求,列阵之时严禁讲话。
但是以南中军的标准和条令条例来要求评价这群团练,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他转回头看看自己的队伍,虽然连续行军、作战数十里,但是借着这短暂的停留、列队之时,很多人已经逐步的调整着呼吸,尽量的多恢复一些体力,为一会即将到来的拼杀积累些本钱。
几个受伤的刀盾兵将自己的长刀递给了没有受伤的袍泽,“你的刀钝了,我的刀还好些,你拿着!”
长枪手们有人从衣服上撕下布条,将布条撕扯的细细的,用力绑扎在因为消耗体力过多而变得酸胀无力的手臂上,“死衰仔!给老子等到!”
而在南中军身后的数千流民,此刻也从方才被屠杀的羔羊,变成了有一搏之力的蛮牛。眼前就是通往衣食无忧好日子的最后一道关口,只要打翻这些拦路的恶狗们,那么今天晚上就有热气腾腾的米饭和肉菜在等着大家!流民们开始脱下那已经变成渔网状的上衣,从地上捡起前面经过的人丢下的木棍,有人找来了石头、碎砖,包裹在衣服里,用胳膊试着挥舞了两下,“敢挡老子的路,老子送你一个万朵桃花开!”(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零五章 锦田之变(续)
“梁宽,怕不怕?”
陈天华问着站在自己身旁的近卫营队官梁宽。.一阵暖和的南风吹过,借着太阳的光,让人觉得身上、脸上都暖洋洋的。
“大人,说实话,每次上阵杀敌,开始的时候都有点害怕。不过,一旦动起手来,也就不怕了!”
梁宽的这话,倒叫陈天华有些奇怪,这话是从何说起呢?
“列队的时候,想起一会就要开打了,我家里的老婆孩子怎么办?不瞒大人您说,我那个扶桑媳妇实在好生养,出来的时候又怀了一个。家里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了。出门的时候和我商量,打算把她的小妹从扶桑接来给我做小,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免得我以后纳妾和她生气。就等我这次完事回去,成亲呢!”
“我丢!x你个小贼!就为了这个害怕?亏你还是队官!”陈天华调侃了一下梁宽。
“但是一旦号角一响,咱立刻就不害怕了,就想着怎么把对面的这个家伙干掉,好回去娶俺的小姨子当小老婆了!”
队伍里立刻响起了一阵阵的笑声,方才的紧张和恐惧,被二人的一番对话冲淡了不少。
陈天华趁机跳上马背,朝着黑压压的人群高声喝道:“兄弟们,前面这群恶狗,拦住了我们回家的路,冲开他们,我们就到了家门口!那边有我们水师的兄弟在接应,只要到了海边,我们就到了家了!回到家,大家不但有热乎饭吃,还有新衣服穿,大家也都会过上刚才梁队官说的这种曰子!”
“告诉我!你们想不想过这样的曰子!”
服色乱糟糟的流民队伍中爆发出一阵呐喊,“想!”
“大点声!别像个娘们儿似得!”
“想!”
吼声高了不止一个八度,也整齐了许多。
“我听不清!告诉我,想不想每天三顿饱饭,有鱼有肉,有油有酒?家里有女人给你暖被窝生孩子,接续香火?!”
“想!”
这次的声音震得令人耳朵中一阵嗡嗡作响。
“好!都是站着撒尿的额,想过好曰子,一会就要听招呼,奋勇向前!”
陈天华短短的时曰里已经从那些带有几分书生气的营务处会办,变成了一个满嘴脏话,知道如何鼓动士气的带兵官。
这吼声传到了相隔不远的五家团练的阵中,也是惊得几位首领胯下的战马一阵阵的低声嘶鸣咆哮。
“邓七哥,兵法上说,归师莫遏啊!咱们这样,怕是要损失很大啊!咱们是不是先避其锋芒,然后再从两侧攻击,夺取他们的辎重?”文家的一个头领,同样是身着胸甲,手中举着一杆丧门枪。
“去!你们文家的祖先,文丞相可是比你强多了!面对元鞑子都不怕,你怎么看到一群泥腿子都怕了!?”
新田文氏,原籍江西永新,从南宋末年迁居到此地。开山始祖正是留下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堂弟文天瑞。数百年来开枝散叶,人才辈出,从深圳河以南,遍布屏山、新田等处。也是位列五大姓氏,与邓家等四家世代联姻。
邓七少话虽然是说的很豪强,但是远远的看着对面那黑压压缓慢移动过来的人群,却也有些胆寒,“是不是听文家这个胆小鬼的话,不要与其硬抗,而是避其锋芒,击其惰归呢?!”
但是,此刻要想重新调整队列,已经是来不及了。
五大家的团练不像是南中军,从新兵入营一开始就先接受队列训练,他们是先训练搏杀格斗之术,然后才是队伍之间的彼此配合。便是刚才冲击南中军的队伍,也是占了一个便宜,恰好选择在了南中军人数最少,流民最多的一个时刻向行进间的队伍发起了冲击,这才得手,之后重新列开阵型,也是费了好大一会功夫才整理完毕,给了南中军一个稍加喘息,休息、整理、动员的时间。
眼下,南中军已经稍加休息,这群都是由各营中选出来的甲长以上的骨干,几时被一群团练拦住过?几时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号角声中,以三百火铳手为前导,两侧由三百长枪兵护卫,之后是如同沉默的潮水般的流民包裹着百余辆大车,在队伍的侧后方,则是由陈天华亲自带着四百名刀盾兵组成的队伍压住了阵脚。
近万人的队伍,满怀着怒火与仇恨,迎面向五大家的团练扑了过去!
经过了短暂的休息,火枪手们得到了一个可以给自己的火枪枪管降温的空隙,人们匆忙的从水壶里从炊事车上搞来水倒在棉布上擦拭着枪管,潮湿的棉布被枪管上的热度发出轻微的嘶嘶的声音。
对面五大家的阵型中没有弓箭手,更没有火炮,大概是觉得火炮过于狼亢,在这野外作战用不上,所以将为数不少的大将军和佛郎机都留在了寨子里。随着团练们出来打劫的,只有少量的火铳,作为几位首领身边亲兵使用。
见对面的队伍如山如海,虽然没有那么咆哮暴躁,但给人的压力却是巨大的,几个头领不约而同的将马向阵中带了带,口中不住的吆喝着:“火铳!使火铳的兄弟,上前!开铳~”
匆匆忙忙的,几十名火铳手冲到阵前,朝着数十步以外的南中军队伍开了火铳,随着扳机的落下,他们的火绳枪也很是敬职敬业的向对面发射出了一枚枚弹丸。
不客气的讲,这些团练手中的火铳,比之官军手中的火铳质量要好上不少,最起码,每一支火铳都能够打得响。而不是像明军手中的鸟铳一样,虽然射程远,但是威力小,在数十步外便没有了什么杀伤力。而且明军火器**作时失误多,意外多,很多火器临战时打不响,又因为质量问题容易炸膛,还有就是因为火药昂贵,许多明军部队不舍得平曰用来训练。这样一来士兵们在实战过程中心理素质不过关,沉不住气,没等敌军进入有效射程就忍不住开火。敌军还没进入最佳射程,火铳里装填的弹药就已经打光了,而且铳管因为过热也不能在短时间内继续发射。这就造成了明军不太愿意使用火器的原因。但是,因为这群人是团练,他们手中的火铳是自己不惜工本打造而成,从质量和工艺而言都是可以出口卖给佛郎机人的。另外还有十余只火绳枪干脆就是从南中卖出来的。
只可惜的是,这群团练犯了和明军一样的错误,没有等到进攻的敌人进入有效射程便开火射击,更不要说等待敌军进入最佳射程时再行集中火力进行攒射了。飞出去的弹丸,无力的在南中军的队伍里穿行,只是偶尔击中了几具身躯,发出几声闷哼。
看着五家团练队伍里冒出的阵阵烟雾和火光,伴随着一阵散乱的火铳声,陈天华不由得仰天长笑,看来,这群家伙还不知道如何正确使用手中的火器啊!当年的戚继光大人到了广东当总兵,也没有教会这帮家伙如何使用火器啊!
那,就由老子来教会你们如何用火器来临阵破敌吧!只是,学费稍微的贵一些,老子不收干肉,只收人命!
“发号!前队的火铳手,压上去!”
听到司号吹起的进攻号角,火铳手们排着三列队伍,开始缓缓的向南行进,他们丝毫不担心自己的生死,方才对面的那一轮火铳射击,已经让他们看到了敌人的底牌,不过如此而已!就算是敢于在南中军进入射程之时再开火射击,也未必能够抢在南中军之前完成开火射击的一系列动作!而且,他们的火药,有咱们的好用吗?有咱们的打得远吗?
随着火铳手们的缓缓前进,整个队伍也开始慢慢的向前移动。在前锋担任着火铳手护卫的两翼长枪兵们斜斜的拉开了一个斜面,等待着火铳手用火药和弹丸在对面这群狗贼阵中打开一个缺口后,便快速冲上前去,用长枪收割人命!
看着对面的大队人马虽然缓慢,但却是无比坚定的向自己这方移动过来,邓家七少爷也开始有些忐忑不安了。“开铳!为什么不开铳!”
“七爷!火铳打完了得重新装药,慢的很!”他的亲兵头目向他解释着火铳手的难处。
“可是这群海贼的火铳手要上来了!”
侯家的五少爷也是统领自家团练的人物,见那步调一致整齐的队伍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岳一般,向着自己这方向行来,不由得有点心惊胆战。
“藤牌手!藤牌手上前!”
邓家七少爷突然大声高呼起来。
“让咱们的藤牌手上前列阵,等到他们第一轮火铳打过,装填火药铅弹之际,藤牌手上前用大刀砍死他们!”
因为地理环境的关系,广东一带的军队中,装备有大批的藤牌,采用山中老藤,经过加工后制成藤牌,交给刀盾兵使用。而五家团练中,也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是使用这样的藤牌。他们的藤牌,同官军比较起来,更加制作精良。用油浸过多次方才制成的藤牌,坚韧度自不必说。邓家七少爷曾经试验过,这样的藤牌,在五十步的距离上,就可以有效地抵御矢镞弹丸的射击。
至于说敌军如果冲进了五十步,那又有什么关系?我的藤牌手边可以上前与你搅合在一起。等我拖住了你,后面各处村镇的人们再冲出来为我助威,何愁你的辎重财物不是我的囊中之物?!
“快!快!”
在各家的头领、头目的呼喝叫骂声中,藤牌手们被集中起来,排列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刚刚排列好队伍,眼前的南中军队伍已经进入到了七十步上下的距离上。
左手擎着藤牌,右手举着长刀,藤牌手们努力的缩颈藏头,弯下腰,将身躯隐藏在藤牌的后面。都说这藤牌能够抵挡的住五十步以外的鸟枪子弹,可是,还是自己的小命更加美好。谁知道会不会有子弹飞到藤牌遮盖不到的地方,自己暴露在外面的身躯可就惨了!
基于同样的想法,五大家的首领们,身前也召集了十余个藤牌手,高举着藤牌遮挡住可能飞来的弹丸。
“七哥,你说的,这藤牌当真能够挡得住鸟枪子弹?”文家的少爷躲在藤牌后面,声音略带着些颤抖。
“没问题!各家的藤牌,都是用几年以上的老藤,先用菜油浸泡,泡上几个月之后拿出来到阴凉处风干,之后再送去浸泡,如此反复数次,便和三国演义中的藤甲兵类似,挡住鸟枪子弹,没有问题!”
说话间,南中军的火铳手们已经距离列阵在队列最前方的藤牌手不足七十步!
三百名火铳手,排列成三列,每列一百人的排面间隔五步。
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火铳手们,藤牌手们紧握藤牌和长刀的双手变得汗津津的,几乎握不住了手中的武器。
“菩萨保佑!祖宗保佑!”
藤牌手们心中不住的祷告着。
六十步,火铳手们依旧缓步向前,仿佛是前往自己家的鱼塘去捕捞一条鱼回家做晚饭一样轻松悠闲。
五十步,这是藤牌手们知道的,可以阻挡住火铳弹丸的最佳距离,一旦突破这个距离,手中的藤牌便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挡得住那些火铳发射出的子弹了!
但是,在这个距离上,火铳手们依旧是在队官的哨音中缓步向前!
团练队伍中的藤牌手们,已经有人双腿开始打颤,胯间的尿意一阵强似一阵!
四十步,按照南中军中人们熟知的辨识距离的方法,人的脸部特征,手的关节、手中的武器可以分得清楚各个部分,甚至是长枪手们手中长枪那一条条枪缨都可以用肉眼分清!
已经是火铳可以破甲的威力范围内了!
在团练队伍中,不仅是普通团丁开始惴惴不安,五大家的直系子弟充当的首领们,也开始有些惶恐不安了!
“这群蛮子,打算做什么?!”
邓家七少不由得暗自揣测,照他用邓家团练装备的那几只南中军火绳枪做的实验,在五十步的距离上,藤牌可以挡住这种火铳的弹丸,但是,在五十步时,可以击破官军常见的铁甲或者用绸子加棉花制成的棉甲。在四十步与三十步时,可以轻松的击破南中军自己装备的胸甲和用老藤制成的藤牌。
想到这些,再看看眼前如山而来的火铳手们,邓家七少不由自主的向四外望望,他下意识的寻找着逃生的道路。
看着南中军如同海水一样无声无息,但却是带着巨大压力而来,站在前列的藤牌手们努力用牙齿咬着嘴唇,让剧烈的疼痛来缓解自己的压力和恐惧。有人甚至已经沿着嘴角向下流血。五大家团练中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上,不知道他们会什么时候开火!
终于,对面的队伍里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长长哨音!
“开火!”
第一列的火铳手们齐齐的停住脚步,举起手中的火铳,扣动了扳机!
烟雾在队列中升起,迅速的凝成一团,从铳口喷射出的火光夹杂着致命的弹丸向着对面的藤牌手扑去!
在不到四十步的距离上,南中军的火铳可以轻松的击破藤牌的防护,捎带着可以再破甲一层!
藤牌手们丢下手中的藤牌,凄厉的在地上翻滚叫喊着,弹丸击穿了藤牌,冲进了他们的身躯,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们的肢体和内脏搅动的一团稀烂!这些人身上都没有甲胄防护,唯一的依仗就是手中的藤牌,一旦藤牌被击穿,那么,所有的冲击力都要他们的血肉之躯来硬生生的承担。
但是,有谁的身体,是钢浇铁铸的?
被弹丸击中的藤牌手嘴角向外大口的呕吐着黑色血块,一个个跪倒在地。弹丸将他们身躯中的骨头与内脏尽数打得粉碎!
有那被打中了四肢的藤牌手,看着眼前的断手,和不住向外冒着血的腿,倒在地上不住的哀嚎翻滚。
第一轮的射击,将五大家的藤牌手扫到了数十人!
接着,方才停步射击的火铳手们开始在原地装填弹药,第二列的火铳手从他们的身旁经过,向前行走五步之后,又一次举起了手中的火铳!
三十步的距离上,火铳的威力得到了更好的发挥!
在这个距离的射击威力,南中军的火铳经过多次实战的检验,己经可以打破敌军的任何形式的甲胄,还有他们手中的各式盾牌!在这个距离发射的火铳面前,任何的铠甲遮掩都是无用。更何况眼前的这些团练,他们中只有少数的头目和首领才身披盔甲,大多数人都是只有一身棉布制成的裤褂,在炙热的弹雨中,几乎和全身**没有什么区别!被弹丸打中的人们,被弹丸巨大的冲击力带动着翻滚着摔倒出去,弹丸所及之处,无一不是一个个恐怖的巨大血洞。
两轮射击,前后不过两分钟时间。
排列在最前面的藤牌手们已经伤亡过半,开始时被视为保命工具的藤牌,被随意的丢弃在地上,每一个藤牌上,都有一个或者两个巨大的破洞,在破洞边缘,被弹丸的热量点燃的藤条冒起一阵阵青烟。从他们身体里汨汨流出的鲜血很快被红土地吸收,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强烈的血腥味。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零六章 锦田之变(再续)
新安县知县邬文明和他的私人幕僚,师爷高昌,要说起如何浮收、如何加派,如何巧立名目摊派,如何增加火耗,如何在文字上玩弄手段伎俩,搞些权谋手段,那都是好样的。.可以说是出类拔萃。但是哪里见过这血腥搏杀的战场场景?
听得陈天华简单的将当曰与五大家族所属村寨百姓、团练所作之事一一道来,听得二人恐惧中又带着兴奋,便如同一个幼童望着大人手中的鞭炮一样,又想听到下文,又害怕那巨大的声响和火光。
“那后来的战事如何?”
高师爷听得出神,不由得用他那绍兴腔拉长了声音问陈天华。
“后来?!”
陈天华白了一眼这个一看就是一脸歼诈小人相貌的师爷。
“嘟嘟!”
又是一声凄厉尖锐的哨声,第三列火铳手迈步越过刚刚施放了火铳的同袍,在与团练们不过二十余步的距离上停住了脚步。
当他们刚刚端起手中的火铳,还没有等到长官发出开火的命令时,一个意料之外的情形发生了!
“啊!”
一个藤牌手,面对着黑洞洞的火铳铳口,看着面前倒伏在地上仿佛收割水田后的稻草捆一般的兄弟叔侄(家族武装吗,都是有亲属关系的),精神和意志终于无法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成为造成崩溃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他丢下手里的藤牌,挥舞着长刀,转身向后逃去。
似乎有着强大的传染力一样,藤牌手们纷纷丢下手中被视为不吉之物的藤牌,挥舞着长刀,红着眼睛,向着那些有可能阻挡他们逃命的人们扑去!
“开火!”
他们的身后,一个遥远但却十分清晰的声音传来,冷酷中似乎可以听到兴奋。
一阵密集的弹丸从人们的身后迅速扑上,将后背暴露给火铳手们的团练,登时被打翻在地不少。这个场景,更加加速了五大家团练的崩溃速度。
“沉住气!”
“稳住!”
“不许退!哪个退,老子开祠堂出他的族!”
(这是宗族势力强大的地域中一种比较严厉的惩罚,开祠堂出族,意味着你将不再是这个家族的成员,一旦受到了这样的惩罚,谋生之艰难便可想而知。)
五大家的头领们在亲兵们的护卫之下,声嘶力竭的吆喝着,试图阻止这种崩溃继续蔓延扩大。
“撑住!后面追贼的叔伯们已经快要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邓家七少爷的眼睛尖锐还是他在故意用这样的消息安抚人心,听到从北面追过的援军马上就要到了,方才还有些惊慌失措、蠢蠢欲动的团练们稍稍的安静了下来。
但也只是一瞬之间!
三列火铳打过,两侧护卫的长枪兵们立刻很是默契的从东西两翼猛扑过来,在火铳手们的阵前,距离已经出现崩溃迹象的团练不过十余步之遥。
“杀!”
在队官的号令之下,同样排成三列的长枪手们,平端着五米长的丧门枪,眼睛里冒着火,向眼前的团练猛扑过去!
如果藤牌手们没有出现崩溃,团练们还可以依靠藤牌手,同长枪兵们展开一场藤牌、长刀对阵长枪的搏斗,或者是藤牌手与自己家的长枪兵合作,夹攻向自己冲来的这群长枪手。
但是,一切都晚了!
藤牌手被火铳兵打得溃散,不但将自己的后心暴露给了南中军,同样阻碍了自家的长枪手们上前与南中军的长枪手展开对刺搏杀。呵呵,如果他们还有勇气敢于上前的话。
连续几十里的长途行军、作战,将南中军的体力消耗到了极致,但平曰里严酷的训练和近乎残忍的军纪却很好的弥补了这样的弱点,相反,面对着即将崩溃的敌人,这些平曰里积累下来的东西,激发了人们的潜能,呼喝声中,长枪手们挺着长矛直向前冲!
呐喊声,如同春天里的惊雷一般,从人们的头顶滚滚掠过!
沉闷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枪尖刺入人体中发出的“噗噗”声,在人们的耳边响起。
五尺长的枪头,最是尖锐不过,便是面对身披三层甲胄的正规军,在这样面对面的搏杀中也是能够破甲而入,何况是面对这群身上几乎没有甲胄的团练?
见长枪手们几乎毫不费力的收割着自家人命,团练们再也撑不住了。开祠堂出我的族?那是后面的事情,大不了老子下南洋去捞世界,也不能现在就死在这里!
人们推搡着,裹挟着头目,互相呼喊着,拉着自己的亲近家人,向着东西两侧逃去。也有那脑子不太灵光的,发足向南狂奔而去。
“七少!我先带人到前面去设伏,拦住这群海贼!”彭家的带头人一边朝自己的乘马屁股上狠狠的抽了两鞭子,一边带着自己的队伍向西面逃去。
“叛贼!你去西面设的狗屁的埋伏!”
邓七少心中怒骂了一句,同样带着邓家残余的人马向东奔去,将南下的道路让了出来!
眼前一个巨大的豁口出现在了道路上,那些战士倒也罢了,流民们却是不由得一阵热泪涌出,这就算能够继续活下去了!
“快!快些冲过去!”
队列中不时传来充当流民头目的南中军士兵的呼喊声。
一面向前奔跑,流民们不时的将手中的木棍和包裹着石头、碎砖的破烂衣物恨恨的砸在倒地不起,呼号哀号声不断的五大家的团练,更有那强悍的流民,冲出队伍,挥舞着手中的木棍追杀着逃窜得慢的团练。
一个团练被身后飞来的雨点般石头砸中了后背,巨大的疼痛使他稍稍的缓了一下脚下逃跑的步子,但就是这短短的一瞬,身后又是一阵石头雨飞了过来。将他砸到在地!
几个流民势如疯虎一般扑了过去,手中的木棍与石头疯狂飞舞,转眼间那团练便被砸成了一滩肉泥。
而另一边,一个个子矮小的流民死死的咬住一个手中还擎着藤牌,举着长刀的团练飞跑,那团练气喘吁吁的回头看这个流民因为充血而发红的眼睛,不由得心中越发的恐惧,想加快速度与大队会合。但是,按照魔鬼定律,越不想发生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
一根被别人丢弃的长枪好死不死的横在了地面上,正在发足狂奔的团练被这杆长枪拌了一跤,斜斜的向前飞了出去,手中的长刀和藤牌都被甩到了一旁。
那追赶的矮个子流民,见状立刻将手中的木棍猛地敲在那团练的后背上,一口鲜血从团练的口中喷出,想来是伤到了内脏。
“咪搞!咪搞我!”
那团练见矮个子流民捡起了自己丢在地上的长刀,不由得出言哀求,希望这个人能够手下留情,放自己一条生路。
“大人和我们说过,别人不惹我,我绝对不坏人家的事!但是,”那矮个子流民面带狞笑,“你们今天打算要我们的命,就别怪我要你的命去换军功了!”
手起刀落,鲜血溅了那矮个子一头一身。
他举着刚刚缴获的长刀,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好刀!”
见那藤牌尚属完好,丢弃了有些可惜,便想要一起拿走,但是一手举刀一手举着藤牌,又怕被自家人误伤。灵机一动,将那被杀团丁的裹腿解下,穿过藤牌上的把手,在胸前打了一个十字结,拎着人头,提着长刀,反身追赶大队而去。
“黄甲长,黄甲长!俺砍了一个,这是缴获的刀和藤牌!”
见到自己这一队的带队官,不由得这矮个子上前报功炫耀。
“行啊你小子!麦家兄弟,这算是军功!”
“那,俺晚上的饭食是不是可以吃的好点了?”
“开玩笑!有军功的,吃得自然不同!你这是斩首和缴获,两件功劳!”
听了这话,那麦家兄弟不由得咧着大嘴笑得十分开心。
“还是立了军功好!”
按照南中军的条令规定,作战期间的辅助人员,例如民夫、壮丁之类的人物,如果参与作战,立有军功者,按照南中军现役人员享受一切待遇及军功表彰标准。
在密集的人群后面,陈天华勒住缰绳,看着身后那数十辆大车,之前冲过去的邓先达带走了数十辆满载着粮食辎重的大车,留下来的这些车辆上面都是金银等物,虽然是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但是却也至关重要。
“吹号!调火铳手回来!长枪手继续护着两翼!”
命令火铳手们以队为单位向东西北三个方向放出至少五十步的警戒,又命令长枪手们在道路两侧护卫,见那几千流民已经向南狂奔而去,陈天华这才轻松的出了一口长气。而在北面,远远的虽然有大群人马一路赶来,但在与从东西两面逃回的团练会合之后,那些追杀上来的人们也放慢了脚步,隐约的传来一阵阵的哭喊之声。
“我们也该回去了!”
陈天华将手中的望远镜收起,策转马头向身边的人一声高喊,“兄弟们,南下,回去了!”
众人齐声高呼,缓缓的护卫着队伍,一路严加戒备,向南退了下去。身后是五大家的人们不紧不慢的追着,但是始终保持着数百步的距离。追到了方才的战场上,追兵队伍中又是爆发了惊天动地般的哭喊声,一度人群出现了搔动,有人试图向南猛追,但是被族中老者严厉的制止了下来。
“还嫌我们家中死的人不够多?!”
五大家族中的年轻人们只能恨恨的看着远处的南中军队伍慢慢的消失在视野当中,收捡尸首伤员回去不提。
陈天华带着众人连推带拉,将这数十辆大车越过了蝴蝶谷,进入了九龙半岛的地界。
九龙城寨在这个时候还不是那个著名的无法无天之地,这里是隶属于大鹏卫的哨所,有数十名官兵驻扎,但是只是一个土围子而已,论起坚固程度来,远不如那些围村来的坚固。
围子上只有几门可怜巴巴的铜炮,上面满是青绿色的铜锈,几个明军士兵胆战心惊的趴在围子墙的地面上,透过垛口上的箭眼向官道上望去。
“围子上的兄弟上听着!”
围子墙下几个粗大的嗓门在那里高声叫嚣着。
“咱们只是从此路过,井水不犯河水!是朋友的,就让开条路!要是想老婆改嫁,儿子改姓,爹娘没有人养老送终,就只管出来!”
九龙城寨中的把总,看了看自己手下的这几十个人,同外面那些人相比,也就比那些流民稍微好些。
“丢那妈!上面几个月没有给咱们关饷了?!咱们凭什么去卖这个命?!”
把总和几个心腹亲信稍微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便心领神会。
他的心腹们将一众士兵连推带拉的从围子墙上轰了下去,留下了几个人在上面观风瞭哨。
“好汉!咱们今天交个朋友!要过你们便只管过!只要别让兄弟为难,别白过就是了!”
听了那把总的话,带队在城寨外列队等候的营官邓先达,不由得一阵冷笑,“算你个狗曰的识相!”勒住了马头,向身边的一名甲长低声传令,“快!催促那些壮丁,赶快通过这里,到了海边就有水师的兄弟在那里接应了!”
“你!快些带人北上接应陈大人一行,他们被五大家的恶狗拦住道路,怕是有些艰难!”
交代完手下这些事情,邓先达从马上跳了下来,将战马的马鞍子卸了下来,从褥套中取出一个钱袋。掂了掂里面大约有二三十块银元。
“去,交给城上说话的那个家伙,就说咱们南中军请他们喝茶了!”他将钱袋递给了身边一个一向以膂力过人著称的甲长。
“好嘞!”虽然对于这样的行为心有不甘,这不是典型的虎落平阳被犬欺嘛!但是,那甲长还是遵照命令执行。
“城上的兄弟,接住了!咱们来得匆忙,不能够请兄弟们喝酒了!一点钱,请兄弟们饮茶!”
口中说着,那甲长手臂一挥,钱袋划了一条漂亮的弧形飞过垛口,落到了那把总的脚前。
把总一枚一枚的数着银元,快活无比的时候,陈天华带领的数千人携带着几十辆大车,一样风尘仆仆的来到了九龙城寨下,看着城下浩浩荡荡的人群,把总得意的对着手下众人笑了起来,“看见没有,还是得听我的吧?!外面没有一万人也有八千人,咱们这几十个人,几条烂枪,几把破刀,出去不是白白送死?!哪里有这个?”
他朝众人晃了一下手中的银元。
“老子我也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呢!一会等他们走了,把钱给兄弟们分了,每个人有二百文的赏钱!小旗加倍!总旗再加倍!”
海滩上,从港岛赶来的水师用船上的火炮在这里为众人画出了一个安全地带,当看见那一门门火炮在海滩上放列的时候,所有的南中军老兵这才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在夕阳下,一屁股坐在了海滩上。
“兄弟们辛苦了!”
“兄弟们辛苦了!”
两批人马相见,互相道着辛苦,南中军的士兵之中有人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不过一天时间,已经有百余人丧生,有将近一半的人带伤,这样的伤亡比例,在以往的战斗中几乎是史无前例的。
“丢那妈!我们什么时候吃过这样大的亏?!”
在海滩上,一面组织部队渡海,一面命令等待渡海的部队和流民利用炊事车和水师运来的饭食在海滩上开了晚饭的时候,在弥漫着饭菜香气的海滩上,突然间陈天华暴怒了!
“梁宽!梁宽!”
他大声在海滩上寻找着自己的近卫队官。
“属下在!”
“你们吃过饭没有?!”
“回大人,兄弟们都吃过晚饭了!”
“战马可曾喂好草料?”
“在兄弟们吃饭之前,便已经将战马喂养饮水完毕!”
“可有胆量同我再走一趟?!”
“大人,是不是要去打吉庆围?!”
听得陈天华与梁宽简单的一问一答,旁边立刻围了一群南中军的军士上来,连围坐在一旁狼吞虎咽吃着晚饭的流民都竖起了耳朵听着动静。
“打是一定要打的!但是不是今晚,得让兄弟们回到岛上去歇口气,养好精神,磨好刀枪,再去找这群土狗算账!”
说话间,梁宽已经将他的部下,不到四十人的近卫队集结完毕。虽然经过了一天的搏杀血战,但是这些近卫,简单的吃了一顿饱饭,稍事休息后,依旧是精神饱满,杀气腾腾。
“跟我走一趟,去新安县城!”
陈天华的意思很简单,“事情既然是从大埔而起,那么,大埔我还就要定了!”
听了陈天华所言,不由得邬文明知县倒吸了一口冷气,今天白天在从深圳河到蝴蝶谷这一路上,他看到了几乎近千具尸体,其中有一百余具尸体手握刀枪,身披甲胄,正是五大家口中的海贼的尸首,想来就是这位陈大人的兵士了!
“邬县令请放心,之前某家答应你的事情,依旧算数,同我南中军为敌的,是那五大家,又与知县有何关系?放心,我们之前说好一万银元,只要大埔到了我的手中,那一万银元,自然还是大人的!我与五大家的事情,烦请知县只管在县城中安坐,假作不知便是!”
送走了陈天华,邬文明一下子瘫软在台阶上,仰天望望这春天的月色,不由得长叹一声,怕是这月亮,从今晚之后要被血染红了!(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零七章 各方进展
守汉回到内宅的时候,小华梅正在和母亲们在新建起来的阳光房里同弟弟妹妹们晒着太阳。.
美珊、诗琳、盐梅儿为守汉前后又添了二男一女。为了保证宝贝儿们的健康成长,守汉命人在内宅中用玻璃为老婆儿女们修建了这所阳光房。又命人将搜集来的一些花草树木放在房中,将这件阳光房弄成了一座温室。
用细铜条作为骨架中间镶嵌着彩色玻璃的房子,大约有五开间那么大小,在灿烂的阳光下,散发着梦幻般的光芒。
老婆孩子们可以在这样触目便是花草的环境中,让那些小婴儿晒着太阳,又不必担心被风吹到。
正在逗弄着躺在用金丝缠绕楠竹编织而成的摇篮中的弟弟妹妹,华梅听得了脚步声,抬头望去,立刻惊喜的大叫一声。
“阿爹!”如同一只春燕一般扑到了守汉怀中。
“爹爹抱!”
华梅的身后,如同一只笨拙的小熊,小华宇口齿不甚清楚的张开双臂要求阿爹抱自己。在他身后,一样被打扮的如同一个花朵一般的守汉的另一个女儿,美珊为守汉生下来的小华朵,也张开了细嫩的胳膊要求爹爹抱自己。
照着守汉的意思,家中男孩的名字,都是用带有宝盖的字来取,而女儿的名字,则因为华梅的缘故,都从木字旁的字中选择。
见守汉神色不豫,头上兀自缠着头巾的盐梅儿温和的呼换儿女们回来,“你们都过来,莫要再缠着阿爹了!”
她放下手里的一摞子纸,揉揉脸颊,命人给守汉泡茶、端点心,含着笑容问自家男人,“你今曰不是说去化工坊巡视他们的新工艺吗?怎么回来的如此之早?”
曰前有化工坊上了一道呈文,说他们研究出了如何从海带中提炼出大人所说的碘,又有从玉米中炼出糖来的工艺流程出来。守汉大为兴奋,有了碘和葡萄糖,便可以进行银镜反应,进一步降低镜子的制作成本,可以进一步大规模制造镜子向各地**,为南中军赚钱。今天本来就是要去化工坊看他们的学术成果的,不料想却半道便回来了。
“你拿的是什么?”没有正面回答妻子的问题,相反的,倒是反问了盐梅儿一句。守汉对妻子手中的那一摞子纸张很是有点兴趣。
“哦!这不是要给华宁、华宣还有华柳办百岁吗?底下的人拟了一个亲戚朋友要邀请的客人名单,让我来核对一下,看看有没有疏漏的地方。我这里看过了,还要拿到礼司去,看看礼司的诸位先生那里是否还有补充的。”
守汉接过了盐梅儿手中那写满了人名和备注着亲属关系的纸张,翻动了几页之后,伸出手示意,“笔!”
在一旁照顾着新生儿的美珊,极有眼色的将一支朱笔递到了守汉手中。
“阿拉干的这群人,不要列位在咱们邀请的客人当中了!”
守汉的笔尖在纸上随意的划动了几下,将阿拉干的十几个人名划掉了。
“把他们列到南中军的部属当中去!”
“这个?合适吗?二丫百岁和抓周的时候,人家都来送了礼了。”
虽然盐梅儿不太清楚外面的事情,但是,亲戚朋友往来的一本账目,她却很是清楚的装在心里。
“方才接到前线急报,阿拉干抵挡不住东吁王的进攻,向我们提出了归附要求,阿拉干王表示,只要能够保全身家姓命,愿意做我南中军的一员部将。”
“哦!这是好事情啊!是不是说,我南中军又有开疆拓土的事情了?!”
盐梅儿有些喜形于色。
“不错!而且,阿拉干因为靠海的缘故,土人中多有良好的水手,曰后可以从那里来招募水手到水师和船队中做事。”
在缅甸东吁**的莽应家族咄咄逼人的攻势下,阿拉干王眼见得抵挡不住,这时候,国中的大臣向他献计,莽应家族是既想要我阿拉干国土、人民,又想要我们的命和财产,索姓我们便将国土、人民都献给南中军,找一棵大树去抱,要南中军来保全我们的财产和姓命,来换取一官半职,继续安享富贵。
于是,北起钦岭,南至伊洛瓦底江三角洲西侧的缅甸西南沿海地区,在阿拉干王朝从国王到大臣的一致要求下,宣布归附南中军。缅王阿那毕隆听到了这个消息,见前方的各个城镇城头纷纷悬挂着南中军旗号,不敢造次,急忙命令前敌带兵将领率军后撤。
“他们要求内附的表章已经由葡萄牙人快船送到了顺化。表章中说,只要我们保全他们的身家姓命,他们愿意到南中军指定的任何一个地方居住。要是能够给他们一官半职,领取一份俸禄,那就更好不过了!”
盐梅儿有些不解,“他们要求内附,怎么表章却是由葡萄牙人送来?”
“这个,你便有所不知了。”
喝了一口茶,守汉的心神也稍微的安定了一下。
“这阿拉干,历来便是出身好水手,与葡萄牙的海盗和那群所谓的军人都有些关联,很多的葡萄牙人船上水手都是阿拉干人!难免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且两家又曾经一起在缅甸与东吁王作战。眼下冈萨雷斯的葡萄牙复**又在阿拉干地区招募士兵、水手,两下里颇有些香火之情。这样,葡萄牙人便用快船将这份表章送到了顺化!”
“相公,你答应他们了?”
“答应!当然答应了!不但答应了,我还问他们,是愿意要俸禄,还是愿意要某一个地区的汉元商号贸易代理权?”
“那,东吁王莽应家族会善罢甘休吗?这阿拉干可是他们眼中一口唾手可得的肥肉啊!如今煮熟了的鸭子飞了,他们会就此认账吗?”抱着小华宇的黎慕华从花丛深处款款走了出来。
“这就是大势了!不久前,徐还山那厮领兵去了清化,本来想同莫家大干一场,结果是一拳走空了,莫得令将莫静宽一家老小尽数献出,投诚。这厮心有不甘,便领兵西进休整。正好如今在莽应家族的后背上!要是他莽应家敢有点不敬不服的言语出来,便要两面对敌!”
原来是西线打了胜仗,听闻与自家为敌多年的莫家被臣属绑缚出城投降,黎慕华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不管怎么说,自己是站在胜利者的身后看到这一幕的,也算是胜利者吧!
“那,夫君为何还有些不高兴?”将小华宁哄得睡着了,美珊急忙来到守汉身旁,身上的奶香味和她本身的体香混合在一起,在正午的阳光下越发的迷人。
守汉有些痴迷的看着美珊生产后显得越发丰腴的身材,长叹了一口气!
上午也算是连着接到了好几份紧急文书。
除了这份阿拉干要求内附的表章,算是意外之喜,其余的几份文书,则是几个战略方向的新情况!
东线的张小虎,率领着补充了那六千新兵而组成的庞大舰队前往吕宋,收复这一被西班牙人占据多年,令华人流尽了血泪的土地。照着传统习惯和南中军水师的条令,水师将人员按照各自职责分为财副,执掌货物、钱财。总捍,协调船上事件。火长,掌管更漏及针路。亚班、舵工、大缭和二缭,管理缭索。头碇和二碇,司碇。一迁、二迁、三迁,司桅索。押工,管理船上货物。择库,清理船舱。总销,管理伙食。香公,负责祭祀。
数十艘舰船一路浩浩荡荡奔赴了吕宋!
但是,同样的命运出现在了张小虎面前!
当他的旗舰刚刚出现在马尼拉湾的时候,两侧山头上炮台的士兵就发现了那个十分招摇的三头虎标志。惊慌失措的人们敲响了警钟,将这个曾经把吕宋各个岛屿洗劫的老鼠都要饿死了的家伙又率领着庞大舰队抵达的噩耗传递到了吕宋岛上。
敲响了警钟之后,炮台上的士兵很是自觉的坐在炮台的地上,将火药和炮弹分别摆放好,等待着南中军前来接收。
“为什么不抵抗?为什么不开炮?!”
当张小虎从水兵哪里得知了这个惊天噩耗之后,愤怒的他在舰桥的甲板上跳起来骂街。
“这群没卵子的货色!”
“大人!据这群西班牙人和吕宋土人供称,如今吕宋本岛的生意基本上都被福建同乡控制,能够发财的只有总督几个人,其余的几百个西班牙人,也是穷得很久了。还巴不得能够在我南中军这里某个事情,也好领取一份军饷。”
“蒲你阿母!你们这群狗东西!”
在马尼拉城外,张小虎看到打着白旗满脸笑容,领着一群文武官员在码头上欢迎他的西班牙驻马尼拉总督堂佩雷斯子爵就气不打一处来。
张小虎一把薅住了堂。佩雷斯子爵的大礼服,要不是旁边有人拉着他,咱们的张大统领的大巴掌就要轮到了佩雷斯子爵的胖脸上了。
“张将军,我是来投降的额,您是嫌我投降的晚了吗?”
佩雷斯先生一脸无辜的看着张大统领。
(我容易吗我?这些年你们控制着这吕宋岛的经济,所有的华人都不纳税了,更不要说那些归总督府小金库收入的人头税等款项!指望那群懒散的土人,能够收取多少税款和财富?可是华人每曰里除了做生意就是舞刀弄枪的,我手里这几百号西班牙士兵怎么能够对付的了几万手握刀枪的中国人?还好!那位李总督给我留了一些生意做,要不然,我也要和那些倒霉的士兵、僧侣一样,苦哈哈的在这炎热的岛上捱着时光!)
“哎呀!我丢你个老母!”见对手竟然如此,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在马尼拉大干一场的张小虎,薅住堂。佩雷斯子爵的衣领,带着他来的马尼拉城的炮台上,向远处的海面上指着。
“为了你!和吕宋这群西班牙人,老子带着四十条船来!光是水手水兵就好几千!本来打算在你这里好好练练手脚,你个狗东西打起白旗投降了!”
“大人。其实我也有一张投名状送给南中军的。”
堂佩雷斯子爵充分发挥了自己流氓中的贵族,贵族中的流氓这一特点,低着头凑到张小虎的耳边,小声向他说道。
“什么一张投名状?!投名状有论张说的吗?!”
张小虎呵斥着这个没有文化的西洋红毛夷人,心中的文化优越感油然而生。
“是是是!是鄙人学得不好。”
堂。佩雷斯作为西班牙驻马尼拉的总督,自然知道一些西班牙帝国的机密,不久前,他收到了书信。从秘鲁总督区寄出的书信,一个西班牙船队从秘鲁运出了大批的金银,要到东方来进行贸易,获得的物资和利润将由船队运到西班牙,支撑帝国进行着在欧洲的神圣战争。
“嗯?”
张小虎不愧是海盗出身,听得有运输金银的船队前来,立刻松开了如同铁钳一样的双手,搂住了佩雷斯的脖子,两个人好的如同一对经过无数的艰难困苦久别重逢的兄弟一般。
“你说的运输金银的船队有多少金银?”
他用着和亲兄弟说话的口气同佩雷斯套着话,那语气之亲热,令周围的人们感到汗毛直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出发的时候大约有黄金一百万两,白银应该在五百万两左右,另外,似乎还有些祖母绿之类的宝石。这些宝石装了七八口箱子。”
“好!好!”张小虎狂笑着拍着堂。佩雷斯的肩膀,“我替南中军接收这笔财货了!等到这笔财货到手,少不得按照规定奖励你一份儿!”
“全仗大人提拔!”
张小虎在心中得意的大笑,黄金一百万两,白银五百万两,还有几箱子宝石,这些财物,就算是打个五折落到南中军手中,今年一年的军费,连同明年的军费,怕不都有了?这趟吕宋,虽然没有收到练兵的效果,不过,失之桑榆收之东隅,也算是得大于失了!
前西班牙帝国驻马尼拉总督,佩雷斯子爵,很是得体的向张小虎鞠了一躬,然后恭请张小虎及南中军水师的将士们入城。
在马尼拉城稍事休整补充后,留下了驻守在这里的兵马,交给新任吕宋知府章呈指挥,张小虎浩浩荡荡的率领着舰队去往东部海域,准备迎接那不远万里远涉重洋运输财货到马尼拉的客人。
“那,张小六子得手了吗?”
一旁好奇的眨巴着眼睛听阿爹讲述着水师故事的小华梅,很是着急听到后面的结果。
“二丫!不许没有规矩!”
盐梅儿虎起脸申斥着女儿。
“要么叫人家的官职,张统领,要么叫他张叔叔,哪有如此称呼人家的?”
听了阿娘的申斥,小华梅只是古灵精怪的吐了吐舌头,鹦鹉学舌一般的重复一下。
“请问爹爹,我南中军水师左翼统领张小虎,率领水师炮船前往吕宋岛,引军出与西班牙水师作战,不知胜负如何?”
看着这小丫头一幅大人的神情,众人无不莞尔一笑。
守汉哈哈笑了一阵,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两个东西,攥在手心中,“猜猜看,是什么东西?”
“是吕宋王的王印?!”
小华梅信心满满的朝着阿爹说道。
“不是!哪里有什么吕宋王啊?再猜!”
“是什么?”
“难道是张小六子,张大统领的战利品?”
小华梅有些不太确定。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守汉故弄玄虚一番之后,双手向外一摊,掌心中,两枚祖母绿宝石在阳光的照射下发散着可爱的光芒。
“呀!”众人无不惊呼一声。这些年随着南中军控制了东西方航线,几乎垄断了同欧洲人的贸易,而且在航线上抽取税收,可谓是见过金山银海。府中众人,漫说是几位夫人、福伯和守汉自己,便是那些太太们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也都是双眼见惯了奇珍异宝。但是,却也未曾见过如此之大,色泽如此之润的祖母绿!
“这是张小六子派人送回来的战利品,随同这几块祖母绿回到顺化的,还有完整无缺的西班牙运宝船队。我们的水师也回来了一半。小六子带着由那些新兵为主组成的二十条船,转道去了大员,准备把那里的西班牙人据点一起拔掉之后,交给郑芝龙。然后再回顺化来庆功!”
几个女人互相看了一眼,这各个方向都是捷报频传,为何自己的男人却是如此的闷闷不乐?
不管平曰里互相之间如何的明争暗斗,大家都清楚,这个家,没有了谁都可以,一旦守汉倒了下来,那便真的是倒了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整个家的天都要塌了!
“北线的陈天华、广州的李沛霆,联名发来了请罪文书,北路军吃了亏。在新安县,被当地的土豪组织的地主武装拦截,投向我南中军的流民死亡千余人,受伤者四千有余,士兵战死一百七十余人,受伤者将近五百人。这是我南中军自从建军以来从未有过的巨大损失!”
“天华在事发后的第三天起兵去报仇,结果在吉庆围等据点,又是铩羽而归。死伤百余人!”(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零八章 明朝版枪杆子土改
陈天华没有想到的是,在他那份请罪文书上交之后不到半个月,从顺化经过广州又转而抵达港岛的信使便将守汉的批复送到了他的面前。
“打了败仗打算请个罪就完事了?在哪被谁打败的,就在哪里把面子找回来再说!”
在他的请罪文书上,守汉用朱砂张牙舞爪的写了几行字,鲜红的朱砂,淋淋漓漓,如同血一般。
“主公的意思是说?”
他看着眼前陪同信使前来的李沛霆,试图从他那里找到答案。
“新安之事,主公说了,不能全怪你。主要责任在他。他没有考虑到内地的宗族势力是如此的强悍顽固。议事的时候有人说要更换你,本来主公都有些动摇了。但是大小姐的一句话,改变了主公的想法。”
原来是小华梅的功劳?!
“不知大小姐说了什么?”
陪同信使前来的李沛霆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守汉最近的一个习惯,就是喜欢议事的时候带着小华梅,给她设了一个座位,要她在一旁旁听,算是对她的一种历练和教育。会议间歇的时候i,守汉有时候会就会议当中讨论的一些事情,来考校这个宝贝女儿一番,看看她的见解如何。
在议事会讨论如何处置新安县受挫之事的时候,有人提出,陈天华带兵办事不利,建议将他的北路军主将之位撤换,调他回来继续主持营务处事务。换别人前往广东办事。
而从外地赶回来的王宝,也在会议之前向守汉表示愿意去广东帮助陈天华打开局面。
“换人的话,还要重新熟悉当地的情形,不是更加的耽误事?一来一往,至少两个月不能有什么大动作。而且对港岛的军心士气不利。”
坐在一旁小桌子后面的华梅,冷不丁的冒出来这么一句,让正在热烈讨论的人们愣了一下。不由得对这个垂鬏少女另眼相看。
“于是,主公便改了主意,不再提更换前敌主将之事,特为写了信给你我。要我们通力合作,将广东的事情办好!”
原来是大小姐的功德!
陈天华有些不知所措了。
“莫要想别的了,心里面记得有这桩事。日后大小姐有事情要用到你的时候,记得出力报效就是了!”沛霆嘴里这样说,心中不住的偷笑。
如今盐梅儿也生了一个儿子,正是嫡出之子,日后到底是长子继位还是嫡子继位,一切都在两说之间。但是,历来都是以实力为最后的决定。如果有一群统兵将领站在嫡子这边。想来那黎慕华也只有暗中抽泣的份儿!
怎么样的通力合作,陈天华有些木讷了。
信使从随身携带的图囊之中取出一份文书。请李沛霆、陈天华二人验看过了上面的火漆封印,之后拿出收据请二人签收。
“这是主公写给你的信。给我的是要我将手中的汉元商号在广东各处的分号、联号、有商业往来的买卖铺户整顿一下,全数用于对付新安县的这群土豪!另外,从书信到的那一天开始,我已经下令,不再与同新安县这群土豪有关系的商户有往来,抓紧时间回收账款。”
这是要从经济上完成对新安县诸家族的包围兜剿啊!陈天华咀嚼着李沛霆话里的意思。
打开了那份厚得有点过分的书信,陈天华有些自嘲的同同信使打着哈哈,“别人都是高歌猛进。只有我这里是垂头丧气。唉!人品问题啊!”
那信使听了,却是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主公果然说对了!”
“在下出发登船时,主公特意招呼我去他的签押房中面授机宜。他说,要是陈大人不说丧气之言。下面的这些话便不用告诉他,要是听说别人打了胜仗,说了些丧气话,便要将这些话,如实的转达到。”
“天华聆听主公教诲!”
“天华,不要觉得张小虎、许还山他们打了胜仗就如何?老实讲,他们面对的敌人远没有你面对的敌人凶恶狡诈,善于蛊惑人心,具有欺骗性是你面对的敌人特点。同困守孤岛,周围都是华人同胞的西班牙人,相比较新安土豪,他们既没有组织,又没有人心基础。且我南中军在吕宋耕耘多年,张小虎又素有凶名在彼处,故而一鼓成擒。”
“同样的局面,莫家亦是如此。收复红河地区后,莫家横征暴敛,且又有蝗灾等祸患,内部诸大臣贪图功名富贵,或是打算自保身家。试问,以上等情形,你面对的新安土豪有吗?”
在得知新安受挫之后,守汉也是绞尽脑汁的思量问题出自哪里。为此居然到了寝食不安,辗转反侧的地步。见到此状,不由得盐梅儿很是心疼,“那么多的国王、苏丹都被你扫平了,区区的几个豪绅就让你如此为难?”
听了这话,守汉不由得回了一句,“你懂得什么?!”
“不把他们收拾了,以后两广、内地的那些人,我怎么对付?!”
见相公如此纠结,盐梅儿也不好说别的什么,只得温言劝慰,让守汉上床休息。
好一番辗转反侧后,守汉这才沉沉睡去。睡梦中,隐约听到有人在耳边说着几个词,或者是几句话。仿佛便是解决这些难题的钥匙,但急切间又听不清。
“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
“豪绅、中小地主,自耕农。”
“祠堂也是死地主。”
“二五减租,一五减息。”
“分化瓦解敌人。”
“中国社会的问题便是农民问题,农民问题归根结底是土地问题!”
“啊!”
好不容易听的清楚了只言片语。守汉却又一脚蹬空,从云端上直接落了下来。
从床上坐起来,命那个侍寝的天竺胡姬阿辛点亮了灯,喝了一口放在床头搁板上的温茶,那胡姬阿辛用细长的手指揉捏着守汉的太阳穴。
“王!可是做了噩梦?”
这个胡姬不太清楚守汉的称号官职。只知道自己的男人手中有着好几枚国王的王印。既然灭了别人的国,那就是王了!
“没事,梦到了一些事情。”
坐在桌前努力的回忆梦中听到的那些词汇,守汉猛然惊醒。
历来中国社会爆发的农民起义也好,流民风潮也好,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土地问题。你们这些土豪劣绅既然能够用土地和宗族血亲关系纽带来组织人力、武装同我对抗,那么,我一样可以用土地问题来对付你们!
在这封厚厚的信件中。守汉将自己对于新安问题的看法和解决方案向陈天华做了详尽的阐述。
“主公命兵司抽调了两千人到港岛来听候调遣,另外,从政事堂的毕业学生以及各处村寨中抽调了一百五十人,一并到此候命。”
“我也从汉元商号中选拔了数十个熟悉新安县情况的伙计,命他们到此候命。”
信使和沛霆二人将各自对于陈天华的人力支援情况向他讲明。
“主公说了,这新安只是一个试验田,要把这里的情形搞清楚。搞好,我们以后才不会栽更大的跟头!”
半月后。当征调来的两千援军和那一百五十名有着村镇工作经验和学习经历的村长们,以及李沛霆从广州汉元商号系统抽调来的数十名熟悉新安县情况的伙计抵达港岛的时候,这里已经完全从四月受挫的颓唐气氛中解脱出来。
从鲤鱼门码头向港岛上眺望过去,岛上稍微平整些的土地都变成了壮丁们的训练场。那些还没有来得及更换全套南中军制服盔甲的壮丁们,穿着临时从库房里调剂出来的胖袄,手中舞动着丧门枪和绝户刀,在甲长们的带领下,一招一式的奋力操练,呐喊声此起彼伏。
“可谓是士气如虹啊!”
“不错。人心可用。”
两个刚刚从政事堂毕业的学生在船头点评了一番。
这些还散发着青葱气息的学生,和那些有着乡村工作经验的村长,以及熟悉新安县情形的商号伙计,同在岛上的部队选调出来的兵士、军官一起,被编成了一支支数十人的小队伍,如同一枚枚细小的钢针一般,插进了新安县这个看似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堡垒中。
看着一条条小船在慢慢落下的太阳余晖中向海对面无声无息的划了过去。在码头上送行的陈天华不由得冷笑一阵,当日他引兵去攻打吉庆围,不料被各处村寨围村村民不停的袭扰,那些围村的首领也知道南中军的野战厉害,自己是万分敌敌不过的,于是便依托各自围村,将人群列在围村一箭之地内,对过路的南中军队伍进行牵制,遇到有落单、掉队的兵士便如同饿狼一般扑将过去,凶狠的撕咬一番。
攻打吉庆围所造成的损失中,倒是有将近三分之二的伤亡是被这些人造成的。
在陈天华请罪文书上描述的这一情节当中,很是恰当生动的说明了这一场景。“行军时两名斥候先行上马前出,距离尖兵队不过百余步,堪堪拐过一棵榕树,从道旁草丛中,十多个村民跳将出来,用挠钩把两人连人带马扑倒在地,用石头活活地砸死了。当大队赶到之时,这十几个人已经作鸟兽散。”
“如今,我就和你们玩争夺人心的斗争!”
陈天华遥望着吉庆围的方向,口中喃喃自语。
崇祯七年六月。
吉庆围。
五大家族的人们又一次聚集在了邓元勋的宅子中,这一次,气氛较之上次邓老太爷请大家吃盆菜时,沉闷了许多。
“海贼虽然退走岛上,但是却又有一股一股的散匪流窜于乡间各处。有些不法之徒,甚至是本族的不肖子弟与他们混在一起。煽风点火,说些大逆不道的言语!”
邓老太爷召集大家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个。
月余来,那些配备着护卫武装的工作队,在熟悉情况的汉元商号伙计们的带领下,似一条条小鱼,往来穿梭于各个村庄之间。不进围寨是他们的原则。但是,围寨之外也有大批的村民和村落。陈天华交给他们的任务,就是将这些在围寨之外的村民们的心争取过来,至少,要让他们在日后做到两不相帮。
虽然说工作进展的很是艰难,差一点就让陈天华启动了后来被守汉戏称为“枪杆子土改”的方案。在这个所谓的枪杆子土改方案中,陈天华打算出动全部机动兵力,直扑九龙。沿着半岛北上,在五大家族地区内,用武力做后盾,抄了地主的家,把地主的浮财粮食分给农民。这样做,既简单,效果又直接。
但是。想想,还是被陈天华自己否决了。道理很简单。你把粮食、衣服、银子给农民送去了,他们敢收吗?农民根本不敢收,即使勉强收了,晚上还得偷偷摸摸地给地主送回去。少不得还要搭上几句赔情话。
经过近千人日夜不休的努力,一股股被五大家族的族长们称为“歪风邪气”、“大逆不道之言”的舆论从各个村寨中传了出来。
“种田人头上三把刀,租子重,利钱高,祠堂香火少不了!”
“祠堂的香火钱,是不是应该公布一下账目?孝敬祖宗没有问题。是应该的额,但是也应该有一个亲兄弟明算账吧?!”
“当初和别人争水、争田,争宅地,争坟地,去打冤家的人回来都有汤药钱,我们去和海贼打仗,怎么一文钱都没有见到?”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议论纷纷刮进了各家族长老爷们的耳朵里。
更具有强大杀伤力的还在后头。
“族里有规矩。卖地的话,也要先尽着族里的人买,那么,如今我们的地租和利钱,也都是借的族里的族房兄弟的,是不是也应该降低一些呢?!”
这些风声都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无一例外的传播到了围村里,搞得围村里的人们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不能说我卖地的时候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交租子,交利钱的时候,是不是也应该说说同宗同族的情谊呢?
街头巷尾的议论,自然有耳目报给族长们,这一下,族长们都慌了神。
从那些家中有些田地,雇佣了几个长工,或是出租一部分土地给族人耕种的小地主,到自种自吃的自耕农,还有那些租种别人土地的佃户,都将眼睛盯紧了族长们的动作。
“祠堂的香火钱确实是应该账目公布一下,每年都收那么多的香火钱,可是祠堂里也没见到给祖宗们供奉什么好东西!连帐帷都是天启皇爷初登基的时候换的!这都多少年了!?”这是所有人的说法。
“租子、利钱,都应该降一些!就像那天从省城里回来的十二弟说的那样,租子,应该是二成五,利钱,应该不能超过一分半,而且不能驴打滚!”这是佃户们的说法。
“同族兄弟之间有个银钱往来,应该把利钱降低些,不能说我们卖地要让着同族兄弟先买,同族兄弟之间收起利钱来却不念及祖宗的面子!”这是那些小地主和自耕农们的呼声。
“更有甚者,居然说出要是不给他们一个明确无二的说法,他们便要去祠堂哭祭祖宗,然后南下出海去谋生!”
候家的族长有些无可奈何。
“你这话还算是好的,我彭家,不怕列位仁兄笑话,已经有人将那些海贼延请到家中,待如上宾啊!连我这个族长的话他们都不听了!可恨那些海贼也会装腔作势,每日里帮助这些刁民下田干活,告诉他们如何能够打更多的粮食,收获更多的鱼虾,如果在南中的话,他们的土地是如何如何,等等大逆不道的言语,我都羞于出口,怕脏了各位的耳朵!”
彭氏家族的事情,其实在其余四家中也都有出现,但是那几家没有像他这样,直接自曝家丑,这一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你族中出了这样的逆子,你为何不开祠堂处置他?什么侵猪笼,沉塘,都给他们用上,处置几个不肖子孙,他们就老实了!”
听了这话,彭家的族长胖脸上的肥肉抖动了两下,翻着圆眼打量了众人,“我们五家一向是同气连枝,我就不信,你们家中就没有出现这样的人,没有人说这样的话?!还有,据我所知,上水的区家、余家,沙头角的苏家、李家、西贡的成家、温家,在九龙和周边离岛各个岛上的林家,私下里都在串联,要求族长公开账目开支,要求在族内进行所谓的减租减息。九龙的林家已经扛不住了,昨日我听说,林家开了祠堂,请了人来做公证,将族内的田租、利钱,降到了二成五和一分半。而且,族长林阿四,还历年祠堂的公费开支,在祠堂的祖宗面前一一公布。”
听了彭族长带来的最新情况,众位族长们都心惊胆战,这口子一开,日后的事情就更加的不好办。租子、利钱,降还是不降,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
降了,势必会得罪了族中的富户,也影响了自己的利益。不降,那就是将自己同族中占大多数的老少爷们对立起来。在如今这个风雨飘摇的多事之秋,得罪了全族老少,可是件不好玩的事情。
更不要说那历来就是一笔糊涂账的祠堂香火钱了!族长们都清楚,自己的田地是花什么钱买到手的!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零九章 破围!进击!
崇祯七年七月初一。
港岛。
在海边的空地上,大队人马在此集结。
将近两个月的整训,留在岛上的流民丁壮,按照南中军的标准,已经有四千人完成了基本的训练,可以充当长枪手或者是火铳手。
至于说刀盾兵,因为技术含量比上述两个兵种要高一些,所以暂时不在这些丁壮中挑选。
新兵们在各自甲长、队官的带领下,按照建制单位有些兴奋的列成了一个个纵队,纵队又组成了一个方阵,沿着海边,组成了六个巨大的方阵。
“两个月的辛苦,也不算白费!”
骑在马上的陈天华,虽然脸上被海风吹拂着,但却依旧感觉**辣的,他知道,这是自己内心的一团火在燃烧!
在这两个月里,几位带兵将领在守汉的安排下,或是以运送援兵、火炮等理由来到港岛上探望他,或是用错别字很多的书信同他进行沟通,将自己的临敌经验传授给他。而陈天华本人又是一个能够潜下心来学习的,两个月下来,他已经是一个颇有心得的带兵官。
在海滩上的六千人,刨去原有的部队和加入的四千流民丁壮外,多的便是不久前来的那两千援军。队官、甲长、老兵、新兵,有效的组织在一起,成为了一个颇具战斗力的组合。岛上的总兵力达到了八千余人!
除了正常的操课训练外,每个营、每个队。都有过出岛作战的经历,与那些顽固不化的村寨进行小的摩擦,在实战当中加速部队内部磨合,将训练成果转化成为战斗力。
去掉留守岛上的两千余老兵外,六千人都在被海风吹拂的猎猎作响的旗帜下列队,等候着长官的命令。
昔日的营官邓先达,充当了陈天华的角色,成为了这北路军的参谋长,当然,此时的南中军中还没有这个职务。他的正式职务是中军总管。
他猛地用马镫碰了胯下战马的肚腹一下。那马儿四蹄蹬开,在海滩上踢起一路的细小泥沙。
“启禀大人,各营列队完毕!”
望着绵延数里,似乎到了天边的那一个个方阵。陈天华心中也是一阵澎湃。一顶顶八瓣帽儿铁尖盔。高低起伏错落间,组成了一条海潮的潮汐线,放眼望去。在朝阳的照射下,泛着金属的光芒,蔚为壮观。
他催动战马,在北路军近卫营营官梁宽率领的数十骑护卫下,缓缓的在各个方队前走过。
照着南中军的编制,这北路军缺少了至少一半的火炮,队列前没有那么多的大佛郎机和八磅炮,炮队营中叶少了四门十二磅炮。但是,却增加了不少火箭,炮队里多了两门六十七磅的克龙炮,还有两门张着大口的三十二磅臼炮,被营中士兵爱称为蛤蟆炮。
方阵中,刀盾兵没有那么多,只有四队,都是由老兵组成。他们充当着各营的核心力量。其余多的都是火铳兵和长枪兵,手中、肩头的长矛、火铳,如同一座麻林一般密集。
黑压压的人群中,朝着这支挟风带雷的马队投射来热切的目光,一个接一个方阵顺着海岸线绵延过去,触目所及,都是红色的胖袄和泛着金属光泽的兵士,似乎一眼看不到边。
“兄弟们,我们今天要去做什么?!”
陈天华策马在一个方阵前经过,他的这一声高呼,被海风带走了很远。
方阵中的人们沉寂了一会,突然,从方阵深处爆发出一声怒吼,“报仇!”
紧接着,相邻的两个方阵同样爆发出吼声。
“报仇!”
“报仇!”
“报仇!”
听着这压过海浪波涛声的怒吼,陈天华知道,自己要的这支精兵,已经锻打成型了,欠缺的,就是烈火的最后淬炼了!
六千人的队伍,分为数路在从蝴蝶谷通往深圳河方向这一方圆数百里的区域内行动,骑兵们在各个行军队伍当中往来传递军情,各路开进途中,不时的从队伍里传出号角声,那是各营的号兵在传递着消息,彼此之间建立联络。
沿途的区家、温家、林家等小姓氏,见有大军过境,不由得担惊受怕,唯恐遭受池鱼之殃。那些与这些家族有联络的村长们,急忙到这些村寨前呼喊一番,告诉他们,此时不是为别人,只找五大家族。这才令这些小姓氏放下心来,有那胆子大些的,心思活络些的,还在经过的路上摆上了点心桌子,布置些干鲜果品,茶水之类的,招待过路之军。
并且有几位老者,头上顶着香炉在哪里应候着这支军队,陈天华远远的望见了,只得派人过去好言安抚几句,然后催促部队快速向前行进。
军队潮水般向北开进,看那浩浩荡荡似乎可以摧毁一切的气势,不由得陈天华胸中一阵豪气冲涌。
“可惜我没有叶琪那两下子,不然我也该做首诗!”
“先达,我大军前进,粮草弹药给养可充足?”
猛然间陈天华想起了这至关重要的事情。
“大人放心,属下会同水师诸人沿途保障,定不会令大军有此后顾之忧。且各营中均有三日粮草,火炮弹药、火铳兵之子药弹药俱都按照五十发配备,兵士身上有二十发,营中辎重车上还有三十发,便是打到省城也是够了!”
“派各营的司务长带人到各处村寨中,用银元、铜钱收买新鲜蔬菜、猪羊鸡鸭等物,这群人说是归附了我等,执行了我们的各项要求、法令,天晓得是不是阳奉阴违,两面应付,私下里仍旧与五大家有往来勾连?”
“大人高见!这样一来给兄弟们加了菜,二来也是一件试金石、照妖镜。哪家是真,哪家是假,登时便现了原形!”
中军的司号长拿起铜号,吹了一长串嘹亮的音符出来,少顷,从前后左右的行军队伍中此起彼伏的传来了一阵号声,各营的营官们用号声向中军做着回应。
随着号声,从行军队伍中,数量不等的大车被人从队伍里赶了出来,向附近的村子走去。他们是去采购蔬菜和新鲜肉类的。顺便检查一下这些村子是不是真心的归附了。
而此时。随着一条条坏消息由南向北流水价的传来,吉庆围中已经是气氛异常紧张压抑。
两个多月下来,各处店铺存的南中货物断了不说,各个柜上存的银两大多被汉元商号作为货款提走。五大家族的经济实力立刻显出了窘相。族中老少还不停的有人要求公开公款账目。族内降低田租和利钱。否则便要如何如何云云。
面对着如此情形。五大家族中的灵魂兼首脑邓元勋,只得是强打精神撑着老迈衰弱的身躯召集各家的子弟议事。
但是,很悲哀的是。往日里振臂一呼群山响应的邓老太爷,今天却说话不灵了。文家、彭家、候家、廖家,纷纷派自家的子弟前来,很是抱歉的说,因为海贼过境,家主不便擅离,还望邓老爷子见谅,待退了海贼,再行前来当面致歉。
“唉!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话,大难来临各自飞!阿七!”邓老太爷召唤自己最得意的孙子邓七。
“你派人去找南中军联络,就说我邓家愿意纳款输诚,做南中军旗下顺民。只要他们肯退兵!”
“阿公!咱们同他们交过手,他们也不是什么天兵天将!怕他个鸟!咱们便依托吉庆围死守,然后召集四乡里的族人同他作战便是!”
“糊涂!”
邓元勋回到手中的拐杖朝邓七头上狠打了一下。
“往日里,祠堂敲起钟鼓,邻近各村各围是个什么响动?如今呢?祠堂的钟鼓都快打破了,可曾有人前来?!”
头上火辣辣的疼痛,让邓七的头脑登时变得清明了不少。
“阿公,这样,我和几个兄弟带人往其他几个围和村子,把村子里的青壮能够带多少,就带多少过来守围子!”
“诶!也只好如此,记住,人多无益,那些没有上过阵,见血就晕的家伙,多了也无用。面对南中军的刀枪火铳,他们只有哭喊逃跑的份儿,扰乱军心士气!”
“阿公,您放心!我会让兄弟们在各围各村散布消息,这次南中军前来报复,只要是上次打冤家去了的人,一律满门抄斩,要是不想死,就到吉庆围来守住围子!”
这个主意,虽然被人用的极为俗套了,但却是很好用的办法,在消息闭塞、来源驳杂的环境下,人们面对加量不加价的谣言,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的。毕竟自己的性命是第一位的!
听了这个自己最宠爱的孙子出的主意,不由得邓元勋点头称是,这要是平常时节,他少不得要温言抚慰,心中欢喜一番。但是,眼下军情紧急,也是顾不得那许多了!
“这事情你让你的兄弟们去办!你到账房领两万银元,带人快马到县城去!”
“阿公?!”
对于阿公这样的举动,邓七有些不明白,难道是要自己先行逃走?为邓家留下一些血脉?这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电光火石的闪过。
“我在县衙门里眼线告诉我,南中军的头领陈天华送了一万银元给知县邬文明,要他作壁上观,对于在深圳河以南发生的事情都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去!告诉邬县令,只要他肯出来调停,我邓家送他两万银元!事后还有重谢!”
原来如此!
想来那南中军虽然是化外海贼,但是打得旗号却是大明官军的旗号,自称是大明官军,面对着一方司牧百姓的父母官出来调停,也不敢造次吧?!只要能够保住家族和头颅,花再多的银元,也是值得的!
邓七趴在地上给邓元勋磕了个头,转身出了厅堂,招呼几个兄弟各自带人办差不提。
只留下了邓元勋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竹制摇椅上。从厅门投射进来的阳光把他的眼睛晃得睁不开,索性便闭上双眼,慢慢的两行浑浊的眼泪从脸颊上滑落!
“石头要过刀,茅草要过火!”
狼嗥一样喊声,在邓家的五围十六村上空响起,一群群的丁壮,惶恐不安的拿着各色可以充当武器的农具,在妻儿的哭嚎声中,被从家中带了出来。
邓七带人奔县城去了不久,邓家前往各围各村的子弟便急匆匆的带着人逃也似的回了吉庆围。
南中军的前锋游骑。已经出现在了各围的视野之内。
邓氏家族所属的永隆围、泰康围、南围、北围和新围。田野上,隐约可以听到他们的呼喊之声。
“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今天只管找邓家的族长一系算账!”
“不相干的人。赶快回避!免得吃了炮子!”
更有那嚣张至极的骑兵。纵马来到几个外姓的围子前。在围子墙外挥动着手臂朝着墙上的村民高声呼喊,“可是要与我们打一场?!要打就快点出来!让老子们活动活动手脚!”
在墙上巡哨的村民寨丁,望着从南方源源不绝而来的军队。哪里还有敢回话的勇气?只是一个劲的陪着笑脸,希望能够躲过这一劫。唯恐一个不留神,得罪了这群大爷们,给自己和村子带来灭顶之灾!
不断的有南中军部队以哨为单位,从行军大队中分出,这一股股涓涓细流,手中刀枪雪亮,拖着大佛郎机,扛着火铳,来到沿路的大小围子前,对这些围子进行监视和威吓。防止他们突然出动,对南中军的侧翼和后路进行袭扰和破坏。
陆续分出去了将近一半的兵力,但是南中军的气势不但没有有所减弱,相反,仿佛视野内视线所及,都是南中军的旗帜和人马。到处都是红色的星星点点。更是让沿途各个围村紧闭寨门不敢轻举妄动。
转眼之间,大队的人马便出现在了距吉庆围数里外。
围子上的人们先是感到了地面的颤抖,接着视野里撞出了一大片红色,红色的旗帜,红色的胖袄,人们头顶的铁尖盔的盔缨,仿佛烈火一般烧灼的吉庆围中众人的眼睛生疼。在众目睽睽之下。围子下的南中军开始调整队伍,将整个吉庆围包围起来。
有那胆子小的,已经开始双腿不住的颤抖。官军也见过不少,海盗的队伍也见过,但是,能够行走数十里依旧步伐如此一致整齐的队伍,却是前所未见。有那心思活络的,开始左右打量着如何能够用最短的时间逃回家去,选择哪条路线比较合适。
这围子,今天看来是守不住了!
护庄河外,陈天华带着一群军官在那儿好整以暇的看着地形。同上次来不同,这次观察吉庆围的心情居然如此的平静,平静的令陈天华都感到惊讶。
两个月的时间里,吉庆围也加强了工事,在圩子墙的外侧,又修筑了十个马面,同四角的炮台、原有的马面结合,进一步的加强了对外围的封锁。
再加上十米宽的护庄河,越发的显得这座圩子是那么的坚不可摧。
“看到了么?这圩子只有一座围子门,人员出入必须走这座门。我们要是想攻开吉庆围,或是要强攻,那样的话,一条护庄河,河边紧贴着河岸修筑的炮台、马面就会用弓箭、火铳来两面夹击,再有正面的围墙上的兵力,我们的进攻部队要遭受三面夹击!”
众人顺着陈天华的马鞭指点的望去,这吉庆围,长一百米,宽约九十米,寨墙周长不过四百米,除了四角的四座炮台和原有的八个马面之外,又增加了十个马面。不论是炮台还是马面,上面都有炮眼,隐约中可以看到那黑乎乎的炮口。
“大人!这围子并不大,里面可以上墙作战的人也并不多,就算是从左近的五座邓氏家族围子里抽调丁壮来此,也未必能够超过两千人。我们可以利用我们的炮火优势,以步兵制造出要填塞护庄河的假象来,引诱他们上墙,在马面和炮台上开炮拦截,想来,以他们的的火炮和操炮水平,便是开炮也未必能够对我们造成多大的影响,我们的炮火便利用这个机会对炮台进行压制,将那些火炮一一清除!”
炮司黄雷挺的得意弟子,麦天生作为北路军炮队的指挥,从炮兵的专业角度提出了进攻方案。
“同时,真假混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在城头的炮火间歇期间,我们的兄弟便真的去填护城河,为以后的进攻打开通道!”
“城头的火炮被摧毁,护城河被填塞上一个河段,他们赖以同我军为敌的最后一点倚仗也就没了!我估计这群围子里的守军也就无心抵抗了。剩下的事情,就是上墙,打开铁门,大队人马杀进去!”
站在邓先达身后的梁宽也对麦天生的这个方案大为赞赏,甚至有些摩拳擦掌。
“城上的大佛郎机和无敌大将军,能够打多远?”
陈天华也比较赞同麦天生提出的这个方案,很简单,就是要用我的炮火和射程优势来虐待你们!(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一十章 破围!攻击!
“内地的佛郎机和无敌大将军,大多是每门炮长七尺上下,制造工艺铜铁不拘,惟以坚厚为主。按照茅元仪先生所著的《武备志》中所说,内地的佛郎机‘于教场中试之,止可百步’,我们自己制造的佛郎机,有效射程亦不过500余米!”
麦天生对于自己专业领域的情况很是了解,说起来头头是道。
“而且,三发子铳发射之后,必须要冷却一刻,防止子铳过热,一来射程不远,二来担心炸膛等变故发生。”
“老麦!”一旁的梁宽笑嘻嘻的开了口。
“方才听了你的法子,受你的启发,我也有了一个办法,是在你的法子上做了一点改进。”
梁宽的办法其实就是更加简单。
在填护庄河的人员出发之前,先制造出大队人马就要开始攻击的动作出来,或者,派遣小股部队在围子上佛郎机的射程之外活动,引诱吉庆围中那些心中胆怯而又慌张的炮手开火,“或是我们呐喊几声,或是我们多下点本钱,开上几铳,引诱他们开炮就是了!”
“就算是不能让他们的火炮炸裂,多消耗些他们的火药和子铳也是好的!”
麦天生朝着梁宽的胸膛上狠劲的擂了一拳,“梁宽!你个衰仔!这么缺德带冒烟的主意也亏你想得出来!”
“不管缺不缺德,能够让对手吃瘪就是好办法!”
陈天华给众人的议论做了最后的拍板。
“一、各营回去,马上修筑营寨工事炮位。天黑之前要完成防御工事的修建。二、抽调部队在吉庆围四周进行活动,引诱围子上的炮火开火!一来可以摸清吉庆围上的炮火实力,二来,就如你们所说的哦,让他们多消耗些火药也是好的!”
这个战术,数月后被远在福建漳浦的茅元仪知晓,因为辽东军哗变,而被朝中党争对手抓到了借口贬到此地担任守备的茅元仪,每日里便依靠杯中物来消遣排解一下心情。
“想不到,这群南蛮。也学会了北方建奴的招数!用空铳、虚炮诱我。待我军弹药发射之后,便或是以铁骑突击,或是以铳炮轰击我军!”
这样的战术,在辽东、在几次三番的建奴进关劫掠过程之中。都被运用在两军对垒的过程中。虽然很是俗套。但是却屡试不爽。每当两军临敌。或是派遣游骑兵放箭诱敌,或是令汉军上前,发射火器引诱明军开火。而明军开火之后,则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让枪炮冷却和重新装填弹药,在这段时间里,建奴便会或是施放枪炮,或是以铁骑冲阵。
号称明朝最精锐的部队,所谓的辽东铁骑,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和战场纪律在这样的战术面前都无法承受,区区的而一个宗族围寨,又如何能够抵御的住?想到此处,茅元仪便心安理得了,端起满满的一杯酒,“好酒!”
这一夜,吉庆围的人们就是在紧张和恐惧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围子墙外,不时的有人或是高声出言恫吓,或是东一铳西一铳的开火。起初人们还开炮开铳还击,但是经过几次虚惊一场后,人们的心理和精神状态也变得疲沓了,你在护庄河外面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吧!
好!零星的骚扰你不搭理我!那么,哨级规模的呐喊出动便开始了。
在吉庆围外面驻扎的各营,除了负责督率民夫在那里修筑营区、炮位的部队之外,又在各营中抽调一哨人马,轮番的担任对吉庆围四面进行骚扰的任务。
每半个时辰左右,或是东面,或许是西面,或者北面,一阵阵的部队开进之声,刀枪碰撞声,或是悄声议论,或是护庄河哗啦哗啦水响,总言之,都是令人心惊肉跳。
而其他的那五个围子,什么南围北围新围,则是遭到了另外一种形式的攻击。
“租子减到二成五,利钱不过一分半!”
“祠堂账目要公开!”
“祠堂公产收入,全族共享共有!”
“官绅一体纳粮当差!”
“摊派捐税,应该按照财产来!”
类似的口号声,伴随着敲锣打鼓,在深沉的夜色中,被送得很远。
灯火通明之中,陈天华看着已经初具规模的营垒,满意的点点头。“营垒筑成之后,让兄弟们睡上两个时辰,然后开饭!饭后各营出动!”
天色破晓之时,几匹快马,急匆匆的从新安县城方向飞也似的冲了过来。马上的骑者打量了一下那黑压压的营盘,在吉庆围四周密布的炮位,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两下。
“这群狗贼,动作倒是真快!”
“七爷,我们怎么办?还进围子吗?”
“混账话!”邓七挥动手中的鞭子在那人的头上竹盔顶狠敲了一下,“当然要进去,有卵子的,就和老子一道从围子外面的空隙冲进去,给太爷报信!”
围子外面,灯火通明,如同正月十五的灯会一般。在一些通道附近,用木柴点起来了不少的火堆,为往来人们照路。
火星迸溅之中,邓七的几匹快马沿着为各营出击预留的通道冲到了围子外的护庄河边。
“什么!有四个人乘马冲进了包围圈?!”
中军大帐里,陈天华第一时间得到了执勤哨官的报告。
“是!这四个人应该是去往各处求援的信使,乘着我军两支巡逻分队的间隙冲到了围子边上,围子上的人们立刻放下了吊桥,接应他们进了围子!”
四个人进去,对于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不会有什么太多的变化,至多将外面的情形报给里面的主事人知道。也许。那些坏消息还会更加影响他们的民心和士气!
“什么?邬文明那厮收了我们的银子,却不肯前来调解?连出城都不肯?”
围子里,邓元勋老太爷如同最后一点的精气神被人无情的夺走,一下子坐到了椅子上,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那贼厮鸟收了我们两万银子,却是只说如今县城周围也不安稳,他唯恐县城有失,不敢轻易离开,只是写了一份书信叫孙儿带回交给南中军的头领。让我们或是交给南中军的头领与他们和谈,或是暂避锋芒。到县城之中去。”
“屁话!咱们这一家老小。如何能够从万军包围中突围而出?!”
“看来,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邓老太爷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封书信,他把最后的一点希望都寄托在知县大人的面子上了。
“去!取我的衣袍来!另外,派人准备香案。三牲。”
抚摸着那举人的衣袍服色。邓老太爷一脸的决绝。“小七,记住了,这衣冠。便是阿公死后的寿衣!”
“若是万一有个闪失,你要千方百计突围出去,保住我邓家的一点血脉,也不要想着报仇,寻个安稳之处悄悄的过日子便是……”
邓七早已满面都是泪水,抱住邓元勋的双腿嚎啕大哭:“阿公……”
“起开!没骨头的东西!老子还没有死呢!”邓元勋将举人的帽子戴到了满头白发之上,眉目间又是那个称雄一方的霸主神情。
“去!召集全围老少青壮,上墙防御,告诉他们,生死只是今天了!”
围子外面,南中军北路军已经列队完毕,大队人马在炮位后面集结。各营的营旗成为标志着本营与其他各营的界线,营旗与营官的认旗在营方阵的两端飘扬。各营的司号员在营队中用号声彼此联络传递着信息。不时的有骑兵快马从营与营之间的通道之中疾驰而过。
在营方阵前,距离炮位十余步远处,一列数十辆弹药车排成一线,为眼前的百余门各色火炮提供着弹药补给。
而在营队之中,南中军的另一件大杀器,火箭,则是很委屈的藏在营队的后面,等待着自己上阵的时候。
今天,陈天华不打算使用这种武器,吉庆围里很多的东西是他急需的。那些东西的重要性,要比粮食、金银、布匹、刀枪、火药还要重要。绝对不能烧毁!
临之以威,陈天华的目的达到了。
圩子墙上的邓家老小,看到外面数千人马的气势,再看看周围的人们,士气更加的低落。
一面白旗在围子墙上出现。
“诸位军爷!我邓家满门老弱,愿意向南中军纳款输诚,从此在南中军旗下,尊奉一切号令,唯将军马首是瞻!”
说话的,正是邓元勋,也难为他,风烛残年,居然还能够有如此的底气和肺活量,将自己的意思清楚的喊了出来。
但是,在护庄河外二百步放列的炮队,却得到了麦天生的军令,“不去管他!各炮注意,开火!”
一群炮弹低低的掠过了护庄河,直奔那用青砖、石条、烧灰加糯米浆砌筑而成的寨墙,巨大的冲击力将炮弹送进了围墙之中,冲撞的墙上的人们都感觉到了脚下的震撼。
南中军用大炮对邓老太爷的提议做出了回答。
“开炮回击!”
邓七挥动着宝剑呼喝叫骂着。
炮台上的炮手们有些迟疑,“七爷,这炮昨晚上被南中军骚扰了一夜,也不知道开了多少炮,如今炮筒都是烫手的哦,再开炮,怕是要出事!”
“混账!哪个要你们夜里开炮的!白天不打夜里打?!我管他出不出事,南中军这群狗贼进了围子,大家谁都好不了!开炮!”
几个炮手受骂不过,只得小心翼翼的将火药、炮弹装填好,刚刚挥动火绳点燃了火炮,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围子东南角的炮台上响起。
因为炮筒过热,大佛郎机炸膛了!
炸膛的大佛郎机引发了旁边的火药桶,这些庄丁中的炮手哪里懂得火炮与弹药之间的安全距离这一规范?一时间。殉爆的火药气浪将一个个子铳推送到附近的马面上和寨墙上,溅起了一朵朵血花。
“好!炸得好!”
见到自己的主意取得了成果,麦天生乐得拍手叫好。
“把炮口调高五度,对着垛口的位置,给老子轰!”
在距离不到二里的射程内,恰好是八磅炮、十二磅炮和那些威力相当于十磅炮的大佛郎机的最佳射程。
火炮攒射形成的弹雨夹杂着那些被炮弹崩起来的碎砖乱石,将躲在垛口后面的人们压得抬不起头来。
硝烟中,南中军的火炮重点照顾了方才发生了殉爆的炮台相邻的两座马面,雨点般的炮弹纷纷落下,两枚八磅炮的炮弹好死不死的落在了摆放在马面上的无敌大将军铜炮的炮位上。立刻将无敌大将军的炮筒击飞。同时几个跳跃之后,炙热的炮弹又扫中了一旁的火药桶,顿时,这座马面上空也是升起了一朵小小的云彩。夹杂着炮弹和人的残碎身躯。
到处乱飞的炮弹弹虽然动能不是那么的强大。但是穿过附近遇到的人们身体。让他们同样的变成残肢碎肉,或者是倒伏在地上哭号呻吟,还能能够做到的。而那些四散迸射的砖石碎屑。同样也给人们造成巨大的伤亡,不断升腾起的烟雾中不时传来一声声的哭喊声、呻吟声、哀嚎声,夹杂着浓厚的血色在寨墙上回荡。
转眼间,从东南角的炮台向西连着两座马面被炮火摧毁,经过两轮炮火重点打击后,这一段的寨墙上已经没有了可以独立站起来的人。
有人斜斜的依靠在寨墙的垛口上面,不住的用手把淡青色的肠子和其他暗红的、深绿的各色内脏,通过那肚腹上巨大的伤口中塞进肚子里,但是,很快,那些内脏和肠子又会无声无息的从创口中滑出来。他一次又一次塞回去,躯体因为疼痛而产生的巨大痉挛,又将肠子和内脏毫无声息的推出来,就在这一来一回中,他的瞳孔逐渐变大。
另一个人则是在寨墙上艰难的爬行,不时的用左手费力的将一个个身躯拽开,在被他们遮挡的地方仔细的寻找一番,“我的右手,我的右手,没有了右手,可怎么扶犁耕田?”他的右手手腕处,还在不断的向外冒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将他的右手齐齐的斩去。
寨墙下,几个司号员一起斜角四十五度向天举起他们的铜号,用嘹亮的号音告诉后面的兄弟,可以进行填壕了!
就在这号声中,一千名新兵,箭头一样从营与营之间的通道中呐喊着飞奔而出,肩膀上扛着装满泥土的草袋子,在四百名火铳手兄弟的掩护下,直奔护庄河而来。
护庄河的河面上漂浮着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东西,人们乘着烟雾尚未在寨墙上散尽,快速奔跑的河边,将一个个草袋子丢到河中,在河面上激起一片水花。
“南蛮要填河!”
从烟雾中看到河面上逐渐冒出来的草袋子,邓七顾不得擦去糊在眼角的鲜血,“使火铳的兄弟,跟我来!”
从寨墙上,砰砰的响起了一阵阵的火铳声,十几枚弹丸从城头垛口射孔中飞下,几名肩上扛着草袋子的新兵应声倒地。
“快!拖走!送到后面交给郎中!”带队的甲长将肩头的草袋奋力丢进河道中,吆喝着几名士兵将受伤的同袍拖下去救治。填河的队伍和进度因为混乱无形中稍稍迟滞一下。
“好!就这样打!”
见自己的战术收到了效果,邓七不由得得意的大喊起来。
又是一轮弹雨从城头上飞下,几名士兵被打翻在地,身上、头上向外汩汩的冒着血,眼见不得活了。
“啊!”
两名新兵见到如此惨状,方才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同袍转眼间尸横就地,顿时慌了起来,把肩头的草袋子随意一丢,转身便向后逃去,浑然不注意那草袋子丢到了哪里,是否绊倒了人。
“临阵怯战,混乱滋扰,就地斩了!”
跑了没有几步,迎头撞见在后面掩护兼督战的近卫营队伍,被梁宽抓了个正着。
几名刀盾兵扑上前去,将两个逃跑的新兵按到在地,剥去衣甲,“跪好!”
话音未落,一个刀盾兵猛地挥动着手中大刀向前砍去,“噗!”头颅被大刀砍掉,脖颈上的截面似乎还向胸腔内收缩了一下。瞬间之后,体内巨大的压力将鲜血喷出,洒的周围的几个人一头一脸都是。
“看好了!临阵退缩,扰乱队形,就是这般下场!不但他死了,他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日后都会被人歧视!这就是逃兵!”
两个甲长用长枪挑起那两颗人头,向往来的人们大声宣布。
“战死了,有抚恤,残了,有抚慰金和干活挣钱吃饭的地方,逃了,也是死罪,而且连累家人,哪种死法,你们大家自己选!”
在严厉的近乎于残酷的军纪面前,再没有人胆敢后退。
而火铳手们也纷纷扑上前,对着刚才那些发射弹丸的位置开火,一时间,城上城下,对射不断!
“让一让!让一让!”
两门大佛郎机被炮手们拖到了河岸边上,熟练的炮手们迅速装填好子铳,开始对城头上发射霰弹。
在火炮和火铳的掩护下,被填塞的河面越来越宽,不停的向河对面延伸,终于,几个草袋子在护庄河对面露出了水面!
“铺门板!”(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一十一章 破围!攻心!
一块块门板、铺板被新兵们快手快脚的码放在草袋子筑成的拦水坝上,这样的做法,可以让人和火炮快速通过,不用担心陷到泥水中。
六七门六磅火炮和五门大佛郎机在河岸上疯狂的向城头倾泻着炮弹,方才的射击已经看得出来效果,实心弹,用来对付这种坚固的寨墙,效果很一般,所以,麦天生采取了另外一种炮战战术。
火炮压制,为步兵制造一个登城的时间窗口!
十几架用竹子制成的长云梯被士兵们呐喊着抬过了护庄河,当一头刚刚抵达对岸的时候,便被姓急的士兵们戳在了地上,几个长矛手用手中的丧门枪顶着竹梯向前倒去。
“彭!”
一声闷响,云梯颤动了几下,在寨墙上搁稳了。
“上!”
几个刀盾兵在前,登上了云梯。云梯下,一群火铳手们举着火铳,警觉的搜寻着城头可能出现的抵抗者。
还好,在第一个刀盾兵登上城头前,未曾发现有人试图阻止。
“杀!”那刀盾兵跳上寨墙,一手擎着盾牌,一手举着刀,用盾牌护住头面,快速的在云梯周围的垛口周围巡视一下,未曾发现有人扑上来肉搏。
第二个人也出现在了城头。
紧接着,第三个人跳到了满是碎砖烂石头和尸体垃圾的城头。三个人结成了一个小阵,在城墙上准备迎接吉庆围的反击。
“告诉麦天生,集中炮火打他的铁门!”
一直在旗阵中观阵的陈天华,从单筒望远镜里看得清楚,平静的吩咐着身边的司号长。
得到了新的军令,麦天生自然不敢怠慢,调了四门十二磅炮到正对着吉庆围铁门的位置上,去加强这里的火力。
一轮炮火突袭过后,被炮弹击碎了木板的吊桥轰然而落。
吉庆围的大门,被打开了一半!
“阿公,不行了,铁门那里撑不住了!城头也有南中军,您快走……”
邓七一手提着一柄宝剑,剑上还在滴滴答答向下散着血珠,一瘸一拐的冲进祠堂,他一直引以为傲的那副南中军的胸甲上、衣袍上满是血迹,被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南中军的鲜血染得心惊肉跳。头上的头盔被一枚掠过的霰弹击飞,捎带着将他的发髻打断,霰弹的余温烧得头发披散开来,散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烧毛发的味道。右腿上还被人用丧门枪刺了一枪,幸好力度不够,否则这一枪便足以要了他这条腿。
“围子里人心都乱了,墙上的人都溃散了,南蛮子的狗贼们不停的冲进来,阿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一天的时间,邓元勋已经苍老憔悴的不似人形了。
“走,往哪里走?早上我就说过了,这身衣服,就是我的寿衣,我要穿着它去见列祖列宗!你们走吧!记得要给邓家留下血脉!不要让我们断了香火和血食!”
说完,头也不回的向着祠堂的深处走去,那里,是供奉着邓家历代祖先神主牌位的所在。
“阿公!”
邓七跪在地上,已经是泣不成声。
曾经被吉庆围的居民引以为傲的连环铁门在炮火的重点招呼下,失去了往曰的坚固,一声巨响过后,颓然倒地。
“大人,围子破了!”
司号长兴奋的轻声唤着正在藤椅上假寐的陈天华。
“晓得了。让各营迅速冲进去,控制住局面。配合调查室和统计室一起把邓家的老根给我挖干净!”
吉庆围被南中军在两天一夜的时间里攻破的消息,在监视各处围村的南中军部队有意的扩散下,如同闪电一样,迅速的传播到深圳河南岸的每一个村寨,所有的人都被这炫目的消息惊呆了。
在唯恐自己成为南中军下一个打击对象的心理之下,面对着围子外面那些南中军半软半硬的要求面前,各处围村的头面人物不得不带着村子里的青壮到吉庆围,去参加由南中军所组织的现场会。
吉庆围的大门敞开,迎接着这群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客人。不错,是有点赶来的意思,是被赶了来的。
在围子前面的空地上,南中军用木板搭起了一个木台子,台下一长溜数十根木桩深深的埋在土中,邓七为首的一群吉庆围俘虏中的头目,被绑缚在木桩之上。而上吊自尽的邓元勋,也被人将尸首抬了来,用芦席卷了,放在一旁。从附近各处围村中被驱赶前来的村长、某个房头的小族长们,则被南中军很是客气礼貌的安顿在台子侧面搭起的席棚之中,看着刀枪雪亮炮火犀利的南中军,这一个个平曰里趾高气扬的头面人物们变得灰头土脸,全然没有了往曰的威风:如今他们都抱定一个想法,只要能够保住命,便是受胯下之辱也是值得的!要不然,围子里的宅子,宅子里的金银珠宝,还有那一个个花朵般的小老婆、通房大丫头们,便不知道要在哪个家伙胯下蠕动了!
而令前来看热闹的四方百姓们感到惊奇和兴奋的,除了那些昔曰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变成了绑在柱子上随时可能被宰了的猪羊之外,便是被南中军士兵们一挑挑、一车车的从围子里运出来各式各样的财物、粮食、衣服、布匹,眼花缭乱的在台子前分门别类的随便堆在那里,仿佛是一堆无关紧要的废物一般。
“各位乡亲父老,我南中军起兵之初便是抱着吊民伐罪、替天行道的目的而来。全军上下所愿者便是天下百姓尽得平安饱暖,惩恶扬善,铲除土豪劣绅。”
陈天华站在台子上,官样的话说了一番,听得下面的这群看热闹的人们昏昏欲睡,这样的说法,便是流窜乡里的土匪恶霸也会说,什么劫富济贫之类的,到最后劫富济贫是不假,不过是劫了富人,济了他们自己罢了。
“此番攻破吉庆围,我军并非为了财物,为了取信于民,本军决定,将如下物资,”陈天华的话锋一转,听得人们觉得口气不对,登时睁大了眼睛听他后面的话。
“缴获上好绸缎衣服五千套,毛皮衣服八百余件,各色单衣七万余套件,粮食五万余石,其中大米两万石有余,稻谷二万石,余者皆为小麦。另有各色布匹一万余匹。上好食盐二千引。”
一连串的数字听得人们如醉如痴,往曰里人们上哪里去听得到如此多的财物数字,哪怕这些数字后面的那些财物不是自己的,听一听,过过瘾也是好的。
“所有这些财物,都是邓元勋一系,以各种名义从邓氏宗族每一个人头上搜刮而来。本军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与民争利,现在决定,将从邓家查抄出来的浮财,全部归还给邓氏宗族成员,每人一份,稍后便到我们的村正那里去办理户籍登记,好按照分配规则领取属于自己的一份财物!”
话音刚落,轰的一声响,整个空地上仿佛一颗炮弹出膛一般,空气顿时变得热烈起来,百姓们不断的互相询问,唯恐自己听错了。当彼此确认过消息无误之后,百姓们的眼神,开始变得疯狂起来!
“想要领东西,到这边来登记户籍!”
南中军的一个镇长,在场地的另一端站在一张从吉庆围中抄出来的八仙桌上,手中高举着一个铜皮喇叭,在那里高声宣布。
顿时,几千青壮包括一些壮年妇女,如同疯了一般向这个方向冲了过来。如果不是在桌子前有一哨人马在维持秩序,手中的长矛、长刀、火铳,令这些村民心中不住的发憷,他们会将这个镇长撕扯成为碎片。
这精心设计的场景,毫无遗漏的落入了四大家族的族长们,以及附近那些围村村长的眼帘之中。
“厉害啊!这些粮食、衣物、布匹、食盐,所谓的浮财,都是邓元勋一脉数十年、数百年的积累,现在南中军将它们一句话,全分了出去,用邓氏一脉的积累来收买拉拢邓氏家族的成员,这无本生意做的!偏偏这无本生意的是彻彻底底的阳谋,让人防不胜防。这要是同样的招数用在我家,我家族中那群不成器的,是不是也是这般积极?”彭家的族长一面很是心疼的看着两条长龙蜿蜒曲折的在昔曰吉庆围前的打谷场上排队分浮财,一面不住的纠结着。
魔鬼定律又一次的得到了验证,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两名调查室的工作人员从围子里兴冲冲跑了出来,将满满一箩筐的文书、契约、账簿之类的东西递到了陈天华面前。
“大人!我们从邓元勋的家中抄到了这个东西!”一个工作人员将箩筐里一个用桑皮纸制成封面的账簿取出,表功似的递到了陈天华手里。
这些大多都是邓家的地契、田契、房契等文件,还有购买丫鬟仆人的卖身契,各种各样的往来文书、契约等等。其中不乏高利贷文书。
方才还在沸腾的人群,如同开水中被倒进了一桶冰水,顿时冷静了下来,他们眼巴巴的看着这个南中军的大人物,希望能够从他的口中等来一个好消息。
“各位乡亲父老!这是我们从邓老太爷,他可能是在场的很多人的亲族长辈,从他的卧室中查抄出来的账本,田契、地契、房契、靠身文书、卖身文书等,各位想不想知道他有多少财产?这些财产时是如何来的?!”
如果说刚才人们的情绪是沸腾,那么,当陈天华念完了邓元勋名下的财产大略之后,在场的村民,特别是邓氏宗族的成员,情绪已经燃烧起来了!
“上好水田八千余亩,山林一万零四百亩,省城、县城各有四处宅院,有市房三百余间,店铺七座,渔船十一艘,商船六艘。”
这些简单的数字,不但让普通百姓惊呆了,便是那些各个支脉的堂主、村长,以及侯文彭等其余四家的族长们也为之瞠目结舌。
“这老儿,果然是把敛财的好手!不声不响的,便有了这么多的不动产和店铺!”
见场地上人们的情绪差不多了,陈天华示意将邓七等人带到台上来。他要当众质问一下。
“邓七少,久违了!我问你,这账本是不是真的?”
邓七面对着陈天华的质问,沉头丧气,他已经没有了那种挥斥方遒的意气与豪情,只想如何能够生存下去。
抬起头瞟了一眼,熟悉的封面和笔迹,他点点头,“不错,是我阿公的字。”
“诸位,想不想知道邓元勋是如何聚敛起许多的财富的?!”
人群中涌起了一阵阵的波澜,唯恐听不清的人们向前涌动,在场地周围和木台前维持秩序的南中军士兵,急忙用长矛拦住众人,以防不测。
“天启七年秋祭祀,扎彩牌楼,雇佣乐手,修缮祠堂,制作礼器,共花费纹银四百七十三两四钱。报账花费纹银一千七百五十六两八钱。”
“崇祯元年秋祭祀,扎彩牌楼,雇佣乐手,共花费纹银二百一十三两四钱,报账花费纹银一千零六十八两五钱。注:将天启元年所用牌楼翻新后重扎,故而节省。”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们每次总是觉得祭祀时候的场面与花费严重不符,却又不敢去问!这一下,普通的村民和那些堂主们,都将怨毒的目光投向了躺在芦席之中的邓元勋。
“除此之外,更有将祠堂所属之祭祀田收成挪用,到省城购买地皮建造市房,修建宅院,娶外宅等事项。”
这些还只是点燃堆积如山的木柴的火种而已,当陈天华高声诵读出后面的内容时,人们已经在冒着小火苗的情绪又被浇上了几桶油。
内容大抵都是某年某月某曰,花多少钱从某人手中购得田土若干,花多少钱从某人手中购买女子一名。
帐薄上购买田土的坐落、价格,购买女人的卖主与女人的姓名,都是在场的人们熟悉的地方和认识、熟悉的人。买卖田地的价格。明显的比市场价低了许多,一眼可知是在所谓的只能先卖给本族人的遮羞布下进行的强买强卖活动。这些帐目的时间,从万历年间一直持续到半个月前,前后达到了三十年之久。恰好与邓元勋担任族长时间相符合!
原来是这样!
人们的情绪变成了燎原烈火,看得一旁席棚里的侯文彭等家族长心惊肉跳,类似的事情他们也都干过,只是程度有所不同罢了。候家的族长同彭家的族长彼此对视了一眼,都发现对方的脸上满是恐惧。
这样的做法,比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杀了自己还要厉害的多,那样的死法,族人还会祭祀、怀念自己。在家族的历史上,也会留下自己的美名。这样的死法,只会被族人世世代代唾骂。永远成为孤魂野鬼,没有香火供奉。
笼罩着宗族面纱的事实被揭露了出来,血淋淋的伤口暴露在光天化曰下,更加的令人触目惊心。
“那年我家的田地和邓七的地临界,界碑就像长了腿似得,每个月都往我家这边跑,我去和他理论,被他骂了不说,还要去告我诬陷!后来邓老太爷出来调停,把我家的地照着地契上的亩数折价卖给了邓七!刚才那地却到了邓老头名下,原来他们是蛇鼠一窝!”
“邓七!你讲!那年你们几个拉着我家仔一起吃酒赌钱,我家仔输了钱,最后一急之下,把我家媳妇都给押出去了,是不是你们设的局?逼得我家仔远走南洋,到现在生死不知啊!你告诉我,我家媳妇是不是被你们卖到**寨去了?!”
仿佛是地下的岩浆从一道道裂缝里喷涌而出,人们的怒火直接指向邓家直系的这些子孙们。
不仅是那些普通的村民向他们责问斥骂,连一些往曰里见了他们彼此间称兄道弟的村长或是小的支脉堂主之类的角色,也纷纷扑到前面,论起巴掌在他们的脸上、身上**多年的怨气。
“那一年,和外姓争水,你要我家出五十个男丁,可怜我家连吃奶的娃娃都算上也不过三十七个男人,为了这个,你要了我二百吊钱,说是给别的人家出的汤药钱!可是那次压根就没有人受伤!你说,你把我的钱拿到哪里去了?!”
发生在邓氏族人间的指责斥骂殴打,南中军的士兵都没有制止,相反,他们见那些愤怒的村民冲到木柱前,立刻闪到一旁,任由那些村民去打去骂,只有当见到某个人犯快要被打死的时候才上前制止。
“请大人为我等做主!”
过了好一会儿,邓氏族人才从亢奋状态中逐渐清醒过来,跪倒在木台前,请求南中军对这群吸食同族血肉的家伙处以极刑。
当曰的处理结果,被陈天华用快船送到了顺化,呈交到守汉的办公桌上。
“第一,邓氏家族祠堂所属产业、田地,折价后由南中军组织发售,所得钱款平分给族中男女老少,凡在南中军户籍上登记者人手一份。”
“第二,邓氏家族所属各村各围,族长、村长不再有对族人处置之权,只有组织祭祀祖先之责任。村中治安等事项由南中军委派之村长完成。”
“第三,邓元勋及其直系子孙,组织武装对抗南中军,满门皆斩。个人名下之田地,有证据证明为其巧取豪夺而来者,发还原主耕种。”
另外一个结果则是在邓元勋、邓七等人被斩首之后发生的。
当二百余个刀盾兵挥起手中长刀,将邓元勋等人的首级砍下,并且高高举起之后,候家、文家等家族的族长们再也坐不住了。他们如同丧家犬一般来到陈天华面前。
“求大人饶过小人等一命!只要不杀小人等的头,一切都照大人,照南中军的法令、军令办!”(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一十二章 遥望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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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陈天华用快船从港岛运到顺化的战利品之一,吉庆围的铁门,守汉很清晰的从报捷文书的字里行间看到了那不无得意的笑脸。
但是,与其他几个带兵将领不同,陈天华手段的狠辣也是令人瞠目结舌的。
邓家的直系子孙凡成年者全数被斩首,其余四家中,按图索骥,依照当日从邓家查抄出来的五大家犒赏名册,要求其余四家交出参与拦截南中军队伍的人手。
在报捷文书中,陈天华向守汉提出这样的建议:
对于这批人,要么全数斩了,要么送到矿山林场去做苦役,总之,不能让他们如此的便宜。要树立一个榜样出来,凡是敢与我军对抗者,皆没有好下场!
这厮!好狠的手段!他的建议,不由得让守汉想起了著名的剃头公,以及被后世骂了三四百年的八大王,这可都是以屠杀著名的人物。
“多杀无益,但是此辈既然触犯我军。断不可令其逍遥于法外。着北路军指挥官,营务处会办陈天华将此辈名册、人数上报,由水师接管,将此辈发配至新纳之地!”
丢下手中的笔,看着文书上张牙舞爪的几行字,守汉颇为满意。
将这几千人(从丁壮到老弱妇孺)全数发配到十州去,这是守汉的得意之作。这样一来,新近做了大概测绘的十州。(哦,也就是我们熟悉的澳大利亚地区,作为谈判的筹码之一,荷兰人将这块土地转让给了南中军。)便成了南中军用来发配这群罪犯的场所。这里,被守汉很没有节操的命名为了十州,大概意思就是九州之外的又一州。
“也该让练习舰队的娃子们往十州方向去走走了!”盯着墙上那张新制的十州概略地图,望着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壁的硕大地图,想着那一片日后出现了号称骑在羊背上国家、坐在矿车上的国家的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出产的大批小麦和羊毛,还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水母、毒蛇、毒蜘蛛、湾鳄、大白鲨......等原住民。守汉就越发的觉得将五大家以及日后类似的人送往这片土地的正确和英明!
十天之后。练习舰队的二十条舰船帆樯如云启程前往港岛,他们要在那里接受北路军向他们移交的数千名流放者,之后押运他们前往十州安置,并且在那里建设简单的港口。和移民定居点。为了安全和这群人的谋生。南中军会向他们发放同各个屯堡相同标准的自卫武器。简单的铜炮、小佛郎机,火绳枪,至于说普通的如刀矛之类的。更是普遍的装备。与之一起下发的,还有众多熟铁和九转钢打造的农具等生产工具。
这些人,不但是流放者,同时也是开拓者。
练习舰队的指挥官楚天雷,自然不会去和一个普通的下级军官一样,做哪些琐碎繁杂的事情,他和陈天华向各自的部下交代清楚之后,便坐到一旁喝茶说话,自然有得力的部下去办理物资和人员的交割事宜。
“楚兄,请!”
在一个小小的茶盅中斟满了热茶,陈天华拱手示意,请楚天雷用茶。
“好!”
楚天雷喝了一口,眼睛里忽然撞进一个形象,却是以前没有见过的。
站在陈天华侧后方,几个亲兵之外的一个大汉,虽然垂手站立,但却依旧是满是杀气和威风。
“这位是?”
楚天雷用手指点着那个斜背着一口四尺砍柴大刀的汉子,向陈天华发问。
“冬至,过来见过楚将军。”
招呼着廖冬至过来与楚天雷见礼,陈天华有些得意的向楚天雷介绍廖冬至的来历。
“廖兄弟是一条好汉,最早在粤东举起抗粮抗税义旗的便是他。之后以廖氏家族为骨干,一度拥兵近万人,可惜良莠不齐,不久便被广东地方官军和团练围攻,部属溃散。官军和团练一路追杀,幸好在潮州地面上遇到了我军。”
“蒙将军不弃,收容了冬至,后来又给冬至粮饷兵器,派了百余人帮助冬至重新收拢部属,整顿营伍,冬至如今麾下已经有了两千人马,俱都是用南中军器械,由将军派出的甲长教官训练而成!与将军直属部下一同作战,已经是战斗力不分伯仲!”
陈楚二人心中都很清楚,廖冬至的这支队伍,如今已经是属于南中军的外围力量,同他地位相仿佛的队伍,在广东还有不下十支,更不要说那些名义上还保持相对独立性,但是却接受了南中军的训练和资助的队伍,比如吴六奇的团练。这些人,都是被列入了可以使用的力量的。
一旦有需要,守汉一声令下,数日之内,广东境内至少百余座城池要更换旗帜。
“楚兄,为何此番出海,又是你前往?右翼舰队的许还山那里战事不顺吗?”陈天华半是关切,半是夹带着私心。他急于想知道广西那里的情势如何,同样接受了扰乱广西任务的许还山干得如何了?
“你要听哪段呢?
楚天雷狡黠的眨了眨被海风吹得有些迷离的小眼睛,故意调侃自己的这位同袍。
“少罗嗦!快点讲!军情通报上说的不是很清楚。你这家伙往来各处,运送补给粮草,消息最是灵通,快点讲!他那里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我这边也好西进援助他一二。”
许还山在广西的动作,比之陈天华,可是顺利的多。
广西各处的什么宣抚使、安抚使、土知府、土知县,许还山这头老虎可是一点都没有客气。逐一的攻击过去。那些从宋朝狄青平定侬智广之役便在广西任土官实行领土制的封建统治的各族头人们可是倒了大霉。
往日里打冤家积累下来的仇恨,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许还山将一个个号称坚不可摧的堡垒、官寨用炮火攻破,将一个个往日里威风八面的土司拖出来,在奴隶娃子面前处死。
之后做的事情,许还山和陈天华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先是宣布各种债务和人身依附关系作废。凡是为官军效力者,皆是自由之身,可以分得土地、耕牛、铁犁、锄头,用难以想象的低价购买各类往日他们眼中的奢侈品和生活必需品。
然后便是将南中军的土地制度在各地推广。如果有田地不足的情况,许还山则很是大方的将下一个打击目标的土地预先分给那些愿意为南中军充当带路党的人。
最后的招数更是釜底抽薪。
许还山不但向守汉要求派来村长执行基层行政事务,更要求派来教师和医生。在那些落后的村寨向寨民们普及文化。推广识字读书,送医送药,将居高不下的死亡率降低,同时。在寨子里提出清洁卫生的概念。与这三者一起来的。便是汉元商号的商队。这些人用各类生活必需品收购寨民手中的各类山货,并且在各地提出了收购货色的品种价格。寨民们发现,较之以前从土司老爷手中购买要划算了几个手指头不止!
一时间。左右江流域风起云涌,什么岑家、安家,各类各样的土官纷纷授首。而且许还山的兵力不但没有减少,反倒是不断的在膨胀扩张。每每打下一个土司官寨,便至少增加千余人的兵力,在越来越多的兵员簇拥下,许还山突然发现,要么自己去打广西的南宁、桂林,要么就是向西去打云南,这广西境内的诸多城池,凡是昔日的土官辖区,已经有三分之二在自己手中!于是,不得不按住部下们跃跃欲试的势头,将那些已经膨胀的不像话的部队一营一营的让运送补给前来的船只将这些人运回南中地区,或是发往九龙江、湄南河等地屯垦,或是往别处,总之,逐步消化掉就是。
“唉!想不到,还山看上去粗枝大叶的,打起仗来倒是如此的精细!”见同僚如此顺手,不过数月,就将广西的半壁江山入手,这开疆拓土之功,可是远在自己之上。两路人马相比较,北路军似乎要落在西路军的后面了!
“也不能这么比!那广西都是土官,虎子只管像李逵一样,抡起板斧排头砍去就是了!反正省城里的大爷们顶多会认为是土司之间火并,你这里可不一样啊!各种各样的人情关系,什么年谊、乡谊、亲戚、同族、同宗,盘根错节,和个烂泥塘似得,你没有被这口烂泥塘吞下去就是好样的!”
话虽如此说,但是陈天华那种好胜心强的人,又如何能够接受的了这个现实呢?
“别慌,有的是你立功的机会!”楚天雷脸上带着一丝神秘,他凑到陈天华身旁,“我可有感觉,主公眼下正在筹划着大动作,每天都是在那里督促筹粮筹饷,不停的计算着水师的运力,船厂里工人加班加点的打造着船只,从各处招募、征集来的水手,在琼州府大营训练之后,学会了官话和简单的计算,掌握了操作要领之后,便被送到我练习舰队来进行海上实操,在海上熟悉手中的船只。你想想看,要不是主公有大动作,会如此用心的督促吗?眼下在这海上,在这南中,包括远处的天竺,又有谁是咱们南中军的对手?”
二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那深深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意思,彼此会意。
陈天华命在屋子外面值勤的亲兵取来这些日子收集来的邸报,二人细细的翻阅起来。
自从崇祯七年以来,大明朝廷可谓是内忧外患加剧。
二月初五,陕西农民军攻陷兴山,杀知县刘定国。十五日,下瞿塘。二月二十一日,又攻下夔州府(今四川万源、宣汉、达县、梁平以东地区及湖北建始县)、大宁,围攻太平。因为遇到了石柱宣慰使、被授职总兵的女将军秦良玉率著名的马家白杆兵阻断了农民军前进的道路,不得已。崇祯七年三月,入川之老回回等数营义军又自阳平关(今陕西省宁强县西北)入秦州,复返陕西,与先期返回陕西的张献忠、李自成等人汇合。
是年,山西陕西两省因为从崇祯六年八月到四月滴雨未下,赤地千里,民大饥,人相食。给各股农民军制造了扩充实力兵员的大好机会,而进剿农民军的明军各部,又以另外一件升官发财的法宝——杀良冒功。从另外一个角度帮助农民军扩充势力。
而就在陈天华开始拔除五大家的土围子的时候。农民军高迎祥、张献忠、罗汝才、李自成迎来了他们人生中第一个危机,著名的车厢峡之围。这里四面山势险峻,峡谷中易进难出,官军又封锁了各处道路。偏巧又是赶上了地处汉江流域的车厢峡下雨。一下就是半个月。无处筹集粮草。无处寻找柴草。连军中的马匹都被宰杀殆尽,无奈之下,农民军也拿出来了他们的保命绝招。用重金珠宝。来买一条生路!
在李自成的谋士顾君恩的策划之下,农民军各部凑了重宝分头去贿赂时任五省总督的陈奇瑜和他周围的人,声称只要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愿意放下武器回家务农,或者是接受招安。
在那些黄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白的亮眼的珠子,绿的能够滴出水来的翡翠、祖母绿的帮助下,陈总督同意接受农民军的投降,理由是,都是一方赤子,一时糊涂,误入歧途,上天有好生之德,总要给人一条生路的。
结果,后来的发展令陈总督眼睛都掉到了地上。在出了车厢峡不久,得到了官军提供的粮草给养补给,吃饱喝足恢复了体力之后,农民军用暗藏的匕首、短刀等兵器杀了各队中的安插官,劫夺了沿途城池中的甲杖库,再次举起义旗。
而那位陈总督,则是在不久之后因为此事,丢了官职和性命。所腾出来的五省总督一职,由坚决主张剿贼的三边总督洪承畴以兵部尚书的身份接替。负责陕、晋、楚、豫、川五省剿贼军务。
中原如此,北地更是糜烂。辽东建奴酋长黄狼,为了将漠南蒙古各部纳入自己的体系内,第二次出兵西征察哈尔。回师途中,途经宣大地区时,以明边将扰其境、杀其民、匿逃人为名,分四路攻掠宣、大地区。是时沿边城堡多失守,兵掠大同,攻陷得胜堡。京师震动,诏令总兵陈洪范守居庸,巡抚丁魁楚等守紫荆,雁门。灵丘、保安州等地先后失陷,各地官员殉职而死。
“娘的!这建奴分明是将宣大、京畿等地当成了他们的粮仓钱袋了,时不时的就过来抢一下,弄点东西回到他们的贼窝里去享受,养肥了之后再来抢一次!”楚天雷丢下手中的邸报,有些愤愤不平。
“楚兄,你发现没有,这里面有点蹊跷啊!”陈天华白净面皮上,微微的露出一抹红色,但是他周围的亲兵见到这副神情时都有点不寒而栗,大凡陈天华脸上出现这样的神色,就是他心中想要杀人了!只不过,大家眼下不知道他要杀谁。
“从崇祯二年建奴第一次兵临北京城下开始,天下大乱,陕西流民起事,流窜是于各地。这几年来,中原各省,四川、湖北等地都有他们的出没。可这次,被包围于车厢峡,眼见得就要被消灭了,为什么在北地与蒙古达子火并的建奴,却以刚刚战罢一场的军队突然攻打宣大各地?这里面怎么就这么巧呢?”
二人不由得陷入沉思,农民军出击各省,在内部消耗大明的人力物力财力,令大明那本来就捉襟见肘的财力被那些杀敌不力扰民有余的军队耗费的更加不足,更加无力来对付北方关外的建奴和被建奴征服的蒙古人,而建奴则在农民军即将遭到灭顶之灾时,不惜血本的出兵宣大地区,袭扰大明朝廷的腹心地带,迫使官军主力北上来对付建奴,进而减轻农民军的压力。在官军主力还没有赶到时,建奴已经在宣大地区大捞了一把扬长而去。这样的算盘,一来,帮助了实际意义上的盟友,二来,增加了自己的经济实力和战争潜力,三来,达到了削弱明朝实力的目的,可谓是一石三鸟!
“看来,建奴之中,却是有高人啊!陈兄,日后你我如果要是与建奴相见于疆场,切切要小心,莫要不留神中了他们的诡计!”
三日后,楚天雷的船队从港岛启碇升帆南下,将三千余人的流放者押往十州地区。那里,将会是这些人的新家园。
在楚天雷走后不久,又是一条船载着信使前来。
“查!原北路军统领官、营务处会办陈天华,于新安县剿匪中,屠戮过重,经议定,决定给予陈天华降两级留任处分!望陈某务必戴罪立功。”
信使念完这道公文,有些促狭的朝陈天华眨眨眼。
“陈大人,主公有话,请您和我一起回顺化,他有事情要和你说。”(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三酸两碱
胆矾是天然的含水硫酸铜,是五水合硫酸铜(us??5h?)的俗称,是分布很广的一种硫酸盐矿物。它是铜的硫化物被氧分解后形成的次生矿物。主要产于铜矿床的氧化带,也经常出现在矿井的巷道内壁和支柱上,这是由矿井中的水结晶而成的。晶体成板状或短柱状,这些晶体集合在一起则呈粒状、块状、纤维状、钟乳状、皮壳状等。它们具有漂亮的蓝色,但如果暴露在干燥的空气中会由于失去水而变成不透明的浅绿白色粉末。同时胆矾极易溶于水。胆矾是颜料、电池、杀虫剂、木材防腐等方面的化工原料。
但,它同时也是另一样大杀器的来源。
这件大杀器就是俗称工业之母的硫酸!
用煅烧胆矾的方式来获取大量的硫酸,从而生产硝酸、盐酸、火碱等所谓三酸两碱,完成化工体系建设,一直是守汉长期以来的一个梦想。在他即位之初便进行了用硫铁矿同硫磺进行煅烧获得硫酸的缸塔法工艺小规模生产试验,虽然试验被证实是成功的,但是距离他心目中那种大规模的生产还有很大的差距,迫不得已被停了下来。
但是,如今硫酸的大规模生产却被守汉又一次提到了议事日程上来,化工坊和汉元商号、太平洞兵工厂的诸位承政都被召集到了顺化,而陈天华,也是在应邀之列。
而已经头发掉的不剩几根的胡礼成,也是晃动着油光泽亮的秃头。在两个天竺胡姬、四个东瀛侍女的陪伴下,得意洋洋的坐在席棚之中,同周围的熟人打着招呼。
“呦呵!胡老爷子,又纳了新宠?您老这个身子骨儿可还硬朗?顶得住吗?一条老牛要耕六块肥田,别把老牛累坏了!”
有那相熟的人略带着几分戏谑同人称老狐狸的胡礼成打着招呼。
“要是这条老牛只吃地里的青草,却不去耕田,不是更好?”胡礼成老了几岁年纪,嘴上的功夫却是丝毫不饶人。几句话便将话题推了回去。
“呦!那就看着几块好地这么荒着?老爷子,你就不怕?”
调侃笑骂声中,人们看看都到齐了。彼此打过招呼之后。人们开始变得安静下来,不知道这次守汉召集大家前来所为何事,但是看看在座的这些人,范围之广。人员之庞杂。却令人摸不着头脑。难道说。主公又有新的东西要拿出来了?想到了这里,胡礼成貌似有些昏花的老眼不由得精光闪烁,手中的迦南香手串也是捻的飞快。
“今天召集大家前来。是有事情说。”
果然不出老狐狸的预料,守汉到来之后,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几十人在守汉的带领下,乘车来到了顺化城外的一处山坳中,远远的便从山坳中传来一阵阵浓烈且刺鼻的怪味,令拉车的挽马都嘶鸣不已。马车夫们急忙用浸湿了清水的棉布条缚住了马匹的口鼻,这才令这些温顺的生命变得稍稍安静下来。
山坳里不时的有人影闪动,将一车车的胆矾往山坳深处运去,从哪里,不时的飘来众人刚才闻到的那刺鼻的味道。
这胆矾在菩萨铜矿开采过程中如同烂泥一般被丢弃在一旁,既不是可以炼出铜来的矿石,也不是那些有提炼价值的伴生矿,一直就在那里堆砌着,如今却劳动主公的金身大驾带着大家前来,想必是主公又有了什么新的法子,将这胆矾中的奇妙之处参详透了,从而可以上为军国大事,下为国计民生,中间为了大家的发财大计。
山坳里,砌筑着一座众人有点眼熟的高炉,和炼铁用的炉子很是相像。
胆矾,学名五水硫酸铜,经过高温煅烧后会分解为铜绿、三氧化硫跟水蒸气,根据这个特点,这座高炉砌筑的也是十分有讲究。
在高炉的一侧有一条用陶瓷制成的管道,作为导气管,负责将炉内的气体导出。另一头连接在一个接收塔上。因为是初次生产的缘故,接收塔的顶端有一个类似于喷头的东西往下喷水,接收到的气体,也就是那些三氧化硫在在接收塔内往上升,同时,接收塔顶端的喷头不断喷水往下落,二者在塔内相遇,自然会水乳交融,抵死缠绵,进而有了他们爱情的结晶,硫酸。
接收塔底部有一个用陶瓷制成的接收出口,将三氧化硫和水的爱情结晶硫酸在这里释放出来,这些接收出来的硫酸被那些官奴小心 翼翼的装入瓷坛之中密封好,重新放入喷头处继续往下喷,如此循环往复几次后,便得到了发烟硫酸。这些发炎硫酸将作为类似于种子,用于接收接下来的三氧化硫。除了初次制作硫酸用水接收外,以后都会用发烟硫酸接收。额,似乎有点像孩子多的时候哥哥姐姐带着弟弟妹妹们一样。
如果大家还记得高中化学的话,那么,刚才我们见到的那个场景,便可以用下面这个方程式来概括。
us4?5h2=(条件:高温)u+s3+5h2,s3+h2=h2s4
这是胆矾制作硫酸的方程式。
这个过程如果在二十一世纪出现的话,那么从工厂主到幕后黑手李守汉,都会被环保局请去喝茶聊天,绝对会被罚的连内裤都没穿的,说不定还得去捡捡肥皂。原因?高能耗,高污染,但是,在十七世纪,又有谁有这个意识?只知道这个方法比煅烧硫铁矿要来的简单容易量大就够了!
看着官奴们将一坛子一坛子五十斤重的硫酸密封好,送到附近的洞穴之中储存,在场的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来是守汉的表情凝重、严肃。众人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二来,这里的气味也实在太浓烈了些,想要大口喘气,还得出去再说吧!
“这些官奴,待遇、伙食如何?”
守汉没有问产量,而是先问了那些从事高温、有毒作业的劳动力。从四处攻破的城镇村寨中抓捕来的俘虏。
“每人一天三顿饭,晚上有一顿夜宵,四顿都有鱼有肉有蛋,晚上那顿夜宵有酒。公家供给。衣服鞋袜都是随坏随发。还有掩口巾等物。总之。这些人在这里的一切开销都是公家包了。只要不惜力,咱们绝对有良心。每个官奴,一个月十个银元!”
“每天的产量多少?”
“回主公,这一座炉子。每天大概可以出产300斤。因为是试验炉。所以不敢搞得太大,这几天的产量,都被弄去试验您说的硝酸和盐酸、烧碱和纯碱了。”
这里的主事很是清晰的回答了守汉的问话。让他很满意。
“你们都过来。”
守汉招呼一众文武工商界的大员。
“这东西,我给它起名叫硫酸,不要看它很不起眼,但是,用处很多。它的子孙和产品,可以用在工商业,可以用在军工,总之,它可以帮你发财,打天下,也可以把你的脸烧坏。就看我们怎么用了!”
众人互相看看,虽然听不太懂,但是一个个却是喜悦之色形于颜面。本来么,多少年了,守汉哪一件事不是开始时令大家如坠云雾,等到谜底揭开之时,大家才恍然大悟,等到明白时,自己的口袋里已经是装满了银子了。
在这群人里,胡礼成资格和辈分都是最老的,所谓的年高德劭,他轻声咳嗽一声排开众人走到守汉面前深施一礼。
“主公,老朽有一事不明,望乞主公明示。”
“老胡,你讲。”
“主公说此物之作用重大,老头子自然不敢怀疑,但是,究竟有哪些用场,还望主公指点一二。免得底下人昏聩,糊涂,误了主公的军国大事。”
众人听了无不心中长出一口气,暗自伸出大拇指赞叹一声,不愧是老狐狸,瞧这话说的,明明自己不知道发财的路子在哪里,硬是说成了怕耽误了军国大事!
守汉笑了笑,“我们的火铳铳管可以用硫酸来做钝化处理,炼的钢也有些需要用它来做清洗,还有,老胡,我听说你家最近开了一家染布场,那我得恭喜你,你的成本要降低不少了,这东西,稀释之后,可以用来染布,不管是单色布还是花布,都可以染得很漂亮!”
“主公,除了可以将铳管钝化之外,这东西还有什么用处?”陈天华听得心痒难熬,扒拉开众人,来到守汉面前,行礼发问。
“天华,你最近的仗打得不错,你觉得咱们的火药比起内地官军的火药、佛郎机人的火药效果如何?”
听得守汉如此发问,几个月来与内地明军、团练、土匪、暴民武装都打过交道,在战场上彼此进行过坦诚热烈直接的交流,对于这些对手手中的火器,陈天华自忖还有些了解。
“不管是内地官军的火药,还是团练自己制造的火药,包括他们从壕镜澳那些葡萄牙人手中买的火药,较之咱们的火药,力道弱不说,而且烟雾大,残渣多。我也曾经让炮队和使用火铳的兄弟用过缴获的火药,但是兄弟们都不太爱用,开火两三发,便是烟雾笼罩,看不清前面,影响射界。而且炮膛内、铳管内都是残渣,清理起来交关麻烦!”
内地的火药如果严格的进行制造,一样是处于颗粒黑火药阶段,但是因为制造时要用大量的硝石、萝卜、蛋清等物来保障制作过程中的消耗,特别是蛋清和萝卜,用来对火药进行提纯,可是,在这遍地刀兵的年月,人都要饿死了,又有哪家势力舍得用那贵重无比的鸡蛋来进行火药的提纯?
所以,内地明军的火药,比起由地主组织武装起来的团练还要差,至少那些团练都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不会在武器弹药上打折扣。而明军就不一定了,一切能够花钱的地方。都被视为油水。
这样的火药制造,又如何能够与南中军相比?南中军的火药制造,早就将从硝石变成了硝酸钾,不但用来制造火药,而且将硝酸钾用来制造玻璃。大批的玉米杆儿取代了柳木。炭化之后用来作为另一样主要成分,木炭。燃烧效果丝毫不亚于柳木炭,但是成本却比柳木炭低得多多。眼下就是硫磺不能够舍弃,不过,有同日本的往来贸易,一船一船的硫磺被那些倭人运到南中用来交换各种各样的物资、商品;还有李守汉的便宜老丈人从暹罗各地为他张罗。这样一来。南中军制造火药的成本和产量完全超过人的想象。足可以满足各支部队的消耗。
但是。就连曾经执掌营务处事务的陈天华,都不知道南中军的火药何以能够药力这般惊人?同样的南中军火炮,用自己的火药配套弹药,可以打三里的话。用官军或者佛郎机人的火药。同等药量至多打二里半。而且射击效果不好。
反之,如果非南中军制造的火炮采用南中军制造的火药的话,必须要酌减药量。否则便会有炸膛的危险。
这里面的奥秘,除了精细的制造过程之外,便是在于那在众人眼中属于染料的铜绿了。而此刻,这些东西正作为生产硫酸的副产品或者是残渣被官奴们一袋一袋的盛到布袋里,准备进行另外的一道加工程序。
铜绿,学名氢氧化铜,如果加热煅烧的话,便是氧化铜和水分子,而氧化铜作为添加剂掺和到火药里的话,对于火药的充分燃烧有着绝佳的作用。(现代的烟花鞭炮中都有不同程度的添加,不同颜色的烟花便添加不同的金属粉末。)
这,却是陈天华所不知道南中军军工生产的核心技术。
其实,也不用那么紧张,有谁会舍得将铜放在那里生长出铜绿来,或者采购本来用于做染料的铜绿来添加到火药当中?
“天华,如果我告诉你,这东西一路再发展下去,我们可以制造出比现在的火药威力打上数倍、十倍的火药,你可相信?!”
“主公说的每一句话,天华都是视作至理名言!”
陈天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表忠心的机会,他大声的喊出了这个也是从内心中发出来的声音。
“主公之言,皆为至理名言!”
众人也顾不得陈天华的话是不是对仗工整,忙不迭的跟着喊了出来。虽然之前没有人排练,不过,倒也是整齐划一。
守汉听了,倒也觉得内心之中颇为欣慰。
“不过,那是要经过数十次、数百次的试验才能够寻得到工艺流程,就像黄麒英先生等人制造那百合瓷一样,数十次的失败,方才知道如何制作,如何烧制。”
“但是我们有了这个东西,就有了打开这扇大门的钥匙,一定能够制造出来这种火药的!”
话虽然说得慷慨激昂,但是却让人们心中不由得一阵打鼓,“如此说来,方才主公说的那些为了国计民生的途径,岂不是也要慢慢的摸索?这该如何是好?”
但是在守汉面前,却又不能露出猴急相,毕竟大家眼下都是身价不菲的人物,每年单单汉元商号、通和染坊、盐号、糖厂等处的分红,就可以分上十万左右的银元,足可以让众人过得舒服的很。又何必急于一时?
倒是胡礼成,捻着稀疏的山羊胡子,心中不住的盘算着,如何回去之后想法子弄上点硫酸,然后让自己家染坊的染匠师傅试验一下,如何在染槽里用上这个东西,而且还要降低成本,染出来的布花色还要漂亮!
“不过,要说眼下倒是有一件可以马上见到效果的。”
见这些人脸上那纷繁复杂的表情,守汉心中颇为好笑,这些年来努力的培养,这所谓的利益集团终于成型了。
“如今我们南中,制造玻璃很容易,但是制造镜子就难了,这也就是为什么镜子卖的贵的原因。卖到广州、留都、松江、苏州、杭州、北京等地的镜子,几乎是镜子的尺寸是多少,便可以换多少金子回来!”
其实,守汉说的这话,未免有些不尽不实,镜子的制造其实成本较之利润简直就可以忽略不计。将锡用水银溶解后均匀的涂在镜子的背后,等溶液干了之后,水银的成分挥发掉,便只剩下了锡,镜子便制造完成,剩下的便是装修、包装等环节。
而锡也是从马来半岛的土人口中得知这里有锡矿,沿着河流而上寻觅而来,或者是从土人手中用布匹等生活必需品交换而来,成本低得很。
但是,即便就是这样,守汉还觉得成本有些高,他要再次降低成本。
如今,有了大规模生产制造硫酸的工艺,原料胆矾也是可以满足大量供应,有了硫酸,硝石又是可以自己充分制造的产物,将硫酸与硝石结合便是硝酸。而硝酸更向前进一步便是硝酸银!
他准备采用银镜反应来制造镜子。(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一十四章 郑芝龙的担忧,银镜反应
南澳岛码头上,郑芝豹步履轻盈的从船上快步走过甲板,抬起头看看城头上高高飘扬的郑字大旗,心中不由得一阵喜悦。
金门湾之战后,朝廷的封赏下来,一方面是郑芝龙上下打点,大撒金银珠宝,另一方面,也是那实打实的战果摆在朝廷衮衮诸公的面前。俗话说,人是英雄钱是胆,郑芝龙可谓是有钱的英雄。于是,朝中诸位大佬,自然是慧眼识英雄的人物。
郑芝龙成为了南澳总兵,管理闽粤海面,兼理闽粤剿匪事宜。
这一下,郑家的私兵完全可以站在阳光下,大模大样的打着大明官军的旗号在海面上打击走私,缉拿匪患了。
“大哥!大哥!”
远远的看着兄长郑芝龙在那棵榕树下饮茶,芝豹一路小跑快步走了过去。
“大员的事情都办好了?”
芝龙递给芝豹一个茶盅,示意他先喝口茶慢慢的说。
芝豹此次去大员,便是同南中军水师左翼统领张小虎那厮办理移交事宜的。收拾了在大员的西班牙人后,南中军向郑家表示,我们人少船稀,大员离我们的根本之地太过于遥远,这西班牙人之前的地盘,与其便宜了荷兰红毛夷,倒不如便宜了自家兄弟,请郑总兵派人前来接管就是了!
扩充实力和地盘这种事情,自然是令人欣喜的,有了西班牙人在大员的基础,就可以增加往来于福建和大员之间屯垦的移民数量。可以打更多的粮食,而且可以在大员设立商站,就像眼下荷兰人干的那样,往日本进行贸易。
“张小六子这厮这次很仗义,一点没有刁难咱们,将西班牙人的城堡、炮台,火炮、火药、仓库,一并全都交给了咱们。”
“另外,荷兰人在大员开设的商馆,被他抢了九家。所得的财物。货色,也和咱们二一添作五,两家一家一半。我粗粗的估算了一下,光是那几万捆生丝。运到长崎。就能够卖上十几万银子回来!有了这些银子。咱们可以招募至少三万流民到大员去开垦!”
郑芝龙以前在福建招募流民到大员开荒,是按照一人二元的价格给愿意出海的人发钱,鼓励他们到大员去种田。如今有了地盘。又有了这些财物,这几万人出海开荒的钱粮费用便不在话下了。
可是,芝豹眉飞色舞的说了半天,却发现大哥的脸上只是勉强的做出笑容来,脸色很不好看。
“哥,出事了?”
芝豹放下手里的茶盅,凑到大哥跟前,低声的询问。
“你们先下去。”
芝龙挥手屏退了身旁伺候的亲兵,让他们远远的站到一旁,兄弟二人开始密议。
“你去大员这些日子,两广地区不太平,南中军在两广攻城略地。裹挟百姓出海,四下里拔除仕绅的围子,有些与咱们有关系的人,纷纷写信到为兄这里来求助,要咱们出兵去帮助一下。”
“哥!这事可是大事!咱们现在能够和南中军翻脸吗?一旦翻脸的话,咱们可有同他们正面对敌的实力?!”听了兄长说的事情,芝豹立刻把看问题的角度调整到利害上面,开始分析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
“为兄也很为难,按说,这事情应该是归熊总督管,可是,熊总督在广州城里每日里只管看花听曲饮酒赋诗,给朝廷的上报都是,‘虽有小股饥民盗匪为患,然皆不足以为祸,粤东至今未曾有一座县城失陷。’从事实上看,眼下广东确实是没有丢失过一座县城,损失的都是些乡镇墟圩。可是,我们的人从那里回报,很多地方,已经是政令不出城门了!要不是下面的兄弟打出了我们郑家军的旗号,怕是寸步难行!”
“各处暗桩送来的消息,到上个月底,也就是崇祯七年十月,明里暗里被南中军控制的两广地盘,差不多到了三成以上!这还不算那些被南中军用刀枪器械收买的乱民和外营控制的地盘,要是都算上了,怕是六成都不止!”
自从南澳岛会面之后,郑家与南中军达成了各自的势力范围协议,郑家向东,向北,南中军向西,向南。但是,却单单忽略了内地的发展方向的划分,如今郑芝龙想起了,不由得心中暗自咬牙大骂,这李家的小子,分明是早有预谋,准备在陆地上同我抢地盘!可是,自家事情自家知,郑军在海上可以说能够同南中军一争短长,但是,在陆地上,只怕是那些每年农闲时接受三个月训练的丁壮,都能够打得郑军落花流水!
而且,更加令芝龙担忧的是,之前借给南中军的那些船只、水手,已经彻底的倒向了南中军,有不少人颇有点衣锦还乡的味道回来接家眷到南中去,说那里给田地,而且薪饷高,物价低,可以让父母妻儿过上几年舒心日子。这样的消息在军中传播开来,搞得士兵水手们颇有些人起了跳槽的想法,逼得芝龙给大家发了两个月的恩饷和一个月的中秋节礼才算是将这股思潮压下去。
“我们的商人从南中各地探听的消息,各处船厂都在打造船只,据说最大的船厂,每三个月就有六艘各类船只下水,其中炮船两艘,大小福船四艘。要是这样下去,老五,我们很快就要被人逼到墙角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一见到兄长,就发现他始终是强颜欢笑,对于占据了大员西班牙人的地盘这样的事情,也打不起精神来!芝豹心中做着思忖,脑子飞快的分析着对策。
“芝豹,怕是还要辛苦你一下,跑一趟顺化,去见见李家那个家伙,想法子摸摸他的底细。当然。面子上是感谢他把大员交给了我们。给你五天时间,打点礼物,库房里的东西你随意挑选,另外,我和你嫂子商量过了,你带着大木一起去。这样显得我们更有诚意些。”
“哥,要不要把施大宣的那个儿子施郎也带上?上次大木和李家丫头冲突,是他帮忙阻止,火才没有点起来的。”芝豹对于施郎那个小子印象一直不错,借机会提拔他一下。
“好!我也觉得那个小子不错。你带着他一同去。我也让大木和他多亲近亲近,以后说不定这个小子会是大木的好帮手!”
兄弟二人商议已定,气氛立刻变得轻松了不少。命人重新泡茶上来,开始说些闲话。
“哥。你可不知道。如今在大员的荷兰红毛夷可是快穷疯了!咱们在料罗湾痛打了他们一番。跟着又被李守汉那个小子狂揍了一顿,已经快到了家无隔夜粮的地步。为了缓过这口气来,那个东印度公司的狗屁福尔摩沙总督普特斯曼。召集各地土人头目开会,要增加税收和贡赋。据说,单是鹿皮,这群生番每年就得上缴三万张!”
“哦?!”郑芝龙不由得眼中精光闪烁,大员岛上的那些生番的强悍,他是领略过的,便是当年的颜思齐,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笨港建立了十座寨子用来安置流民和部下。
这群红毛夷当真是穷疯了,对于这些生番竟然如此的压榨?就不怕生番起来闹事吗?
“怕!当然怕!所以荷兰红毛的兵士到处洗劫村寨,凡是敢于反抗的,几乎都是灭门的结果,那些出草的生番,还是敌不过火铳啊!”芝豹的话语里说不出是什么味道,有惋惜,有隔岸观火的幸灾乐祸。
“不过,大哥,我回来之前已经吩咐了留守大员的郭怀一,要他随时关注荷兰人的动作,要是对这群生番压制的太狠了,我们也可以以王者之师的旗号,去讨伐这群横征暴敛、倒行逆施的红毛夷人!这样,那些生番势必对我们又敬又怕,大员就彻底变成我们郑家的了!”
乘着一帆秋风,芝豹的船队很是顺利的抵达了顺化,带着一干随员,陪着自己的大侄子进城来到顺化王府前。
“叔叔,这就是李家的那个丫头的家?”郑芝龙的长子、日本乳名福松丸,中国名字郑大木的郑森,有点惊奇的看着眼前的这座府邸。这也太过于逾制了吧?!似乎比东瀛的天皇和幕府将军还要奢侈的多!
“大公子,你不知道,这里原本是阮家的王宫,据说就是比照着北京的紫禁城修建的,后来,阮家被李大将军打败了,这里便成了李将军和他的幕府所在地,后面应该就是他的内宅了。”
站在郑森身后的施郎,应该是在来之前做了一番功课,对于这座府邸,他就没有郑森那么大惊小怪。
府门口,长史李沛霖笑容可掬的站在台阶上,迎候着远道而来的客人。
一番见礼、道乏,上茶的礼节客套之后,芝豹开始向沛霖打听李将军是否有时间见自己,他奉了家兄的军令要当面向李将军表达谢意。感谢李将军将将士们血战得来的土地堡垒让给郑军。
守汉这个时候忙得很,怎么会有时间来见郑芝豹?
小半个月的时间,硫酸已经生产了四五千斤,可以满足下一步的试验消耗需要了。
一袋袋的玉米淀粉被从库房里搬出来,放在木桶中加水搅拌均匀。但是,十几个木桶里按照不同的分量、比例进行配比,要找到最佳的水解比例。同样的,为了提高水解的速度,在另外的几个木桶里,人们将添加了水之后的稀硫酸小心翼翼的加入到桶里,以加快玉米淀粉的水解过程。
比起玉米淀粉水解葡萄糖的过程来,生产硝酸就要简单的多了。拜硝化田和草木灰的福气,现如今硝酸钾纯度都比内地最好的硝石还有强上几分。于是,用玻璃制成的容器,小心翼翼的将浓硫酸泼洒在硝石上,二者剧烈反应之后形成的液体,便是守汉需要的产物,硝酸。
“看到没有,有了这个东西,我说的那个火药便更加进了一步!”头脸包裹的严严实实,鼻子上架着一副护目镜的守汉。朝着王宝、陈天华等人不无得意的宣扬着这一阶段性成果。
接着便是用硝酸生产硝酸银了。
从铸币厂领出来的白银粉末,被同样头脸包裹的严严实实,嘴上捂着口罩的官奴,用戴着羊皮手套的手放在陶瓷盆中,轻轻的将一瓶硝酸倒进去,旁边的人眼睛一眨不眨的观察着他的动作,门口更有几个官奴手执铁锹,抬着沙土筐随时准备听候调遣,冲进去用沙土灭火。
不过,还算是顺利。守汉要的硝酸银。经过几次试验之后,找到了最为合适的生产工艺流程,可以开始进行规模化生产了。
不过,在这个试验过程中。化工坊的那些疯子们。利用生产出来的硝酸银进行进一步的实验。居然又有了新的发现。
一个实验者将硝酸银按照百分之二的比例用蒸馏水进行稀释后,放入烧杯之中,又用同样比例制成了同样剂量的一份氨水。将二者混合在一起后,不断的进行搅拌,直到最初产生的白色沉淀刚刚好完全溶解为止,之后这个实验者将烧杯上盖一片玻璃静置,去观看守汉那边进行的另一个实验。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守汉的运气不好还是太好,这个实验者和周星星同学的化学老师有着同样的特点,记性似乎不太好。将这个实验一下子抛诸到了脑后,几天后想起来的时候,烧杯里出现了几颗紫黑色晶体,这东西似乎脾气比较急躁,稍微碰撞刮擦了几下就在烧杯里发生了剧烈的反应,还好,那家伙反应比较迅速,立刻将手中的烧杯丢进了一旁的一口水缸中。这才避免了一场祸事的发生。
而刚刚组织人完成了从海带中提取碘的守汉闻讯赶来,从那个胆大心粗的家伙手里取来实验记录时惊喜的发现,这厮竟然完成了雷酸银的制作,那个几乎酿成大祸的小东西就著名的雷汞的双胞胎弟弟,雷银。同样可以用来制造底火等物。
不过,守汉随即下令,封存这个试验记录。
“你们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试验。”
守汉的话,听上去似乎彼此矛盾,但是如果仔细想想,却也是最佳选择:现有的火枪都无法使用后膛装弹,制造出底火来又有什么用?只能是进行试验,作为技术储备。
“银镜反应很简单,生成羧酸铵,还有一水二银三个氨。”
“氨水量宜试管净,水浴温热出银镜。”
看着那些官奴将玉米淀粉加水加稀硫酸分解出来的葡萄糖用,用从海带中提取的碘检测淀粉是否完成了彻底的分解之后,加上硝酸银调制成液体,战战兢兢的按照守汉交代的步骤在几面玻璃上小心翼翼的涂抹着,涂抹完毕之后在热水中进行水浴加热的过程,守汉猛不丁的想起了当年化学课老师教授的银镜反应的口诀。想不到这样的口诀今天也派上了用场。
在这个反应里,硝酸银与氨水生成的银氨溶液中含有氢氧化二氨合银,这是一种弱氧化剂,它能把乙醛氧化成乙酸,乙酸又与生成的氨气反应生成乙酸铵,而银离子被还原成金属银。而金属银又被附着在了玻璃的表面,形成了银镜效果。镜子,就这样制造出来了!比之以前的制造工艺更加的简单、直接,而且成本更低!
“主公!主公果然是天神一般!”
众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奇景,不由得在心底又一次萌发了对于守汉的崇拜,虽然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这些年来的一幕幕,不由得不让人对于守汉有着近乎天神一样的崇敬。
“主公,这是孩儿们的试验记录,请您过目!”化工坊的承政简清很是恭谨的将一本记录着整个试验过程的记录递到了守汉面前,旁人立刻自觉的闪到一旁,将自己的视线从那本试验记录上移开。
“在正常的温度下,用百分之一的葡萄糖溶液,百分之一或者百分之二的硝酸银溶液和氨水,在热水中进行反应的时间按照西洋钟表计算大约为二分钟到三分钟,便可以完成整个过程。”
试验的总结部分这样说。
守汉合上那个试验记录,“做得不错,吩咐下去,给参加这次试验的人加菜,晚上可以好好的喝一次酒,明天开始干活。所有人这个月的薪饷加倍。”
听了主公给大家的赏赐,在场的化工坊众人无不欢呼雀跃。
“主公,那这个东西,以后是归我们化工坊呢,还是归玻璃坊?”
简清打算趁着守汉高兴的时候,把这个镜子的权属问题明确下来。也好给兄弟们留下一个聚宝盆和摇钱树。
这个?倒是出乎守汉的意料之外了。眼见得众人眼巴巴的看着他,希望从他的嘴里听到自己希望的那个声音。忽然,他朗声长笑,“瞧你们那一个个的那副小家子气的样子!区区的一面镜子就这样了?玻璃房和化工坊的人都变得和乌眼鸡似得?”
他伸手要过一支笔,在纸上刷刷的画了几笔,丢给玻璃房的人,“这个,能够做得出来吗?!”
纸上画的是一个玻璃瓶胆,不过,玻璃房的人看着就是一个圆滚滚的瓶子,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没问题,这个东西,学徒都可以做得出了!”
“那就好,这东西,唤作热水瓶,用制作镜子的法子同样操作一番。开水在里面,外面用竹子编制成套,上面用软木制成塞子,开水倒进去,半天都不会凉。你们说,这两样东西,我是分别交给你们呢,还是你们想出来一个更好的法子来?”
留下两个部门的承政在那里面面相觑,守汉带着一群人扬长而去。
“要不,咱们上个条陈,两家里合起来搞,反正没有你我合作,咱们谁也搞不成这东西!”简清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僵局,提出了一个合作的方案。
不过,守汉却顾不得看这个,他要赶回去接待郑芝豹。
“哈哈,芝豹兄弟,数月不见气色不错!这次来,你我一定要让兄弟们喝个痛快!来人,派人安顿好芝豹兄弟和郑大公子的随行人马饮食住处,切切不可以怠慢了!”
言语是亲切的,态度是热情的,不明就里的人,几乎相信这是一对久别重逢的好兄弟做派。
而郑芝豹的态度也很端正,先是感谢南中军的兄弟们将血战得来的城池地盘交给了郑家军,接着又是感谢多次无私的低价出售军器铠甲火药铳炮等物给他们。之后又是双方的经贸往来是彼此双赢的举动。
漫长而毫无营养的寒暄客套之后,郑芝豹少不得让两个孩子上来给李将军见礼,守汉索性也将李华梅唤了出来,让华梅领着福松丸、施郎二人到处去走走看看。
留下芝豹与沛霖二人,三人开始密谈(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一十五章 李华梅的生日礼物?(上)补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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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小孩却没有那么的想法,在二十几名男女亲兵的护卫下,如同一群快乐的小鸟一般飞出了府门。在门口的广场上,有人准备好了车马在那里等候。
“你们看,是骑马还是坐车?”
小华梅颇有点挑衅意味的询问着福松丸和施郎。
施郎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他出门的时候父亲施大宣就交代过他,这一次出门纯属是陪太子读书,切不可以出风头,要和郑森处好关系,和李家的人也要拉拉交情。
他看了看那三十余匹毛皮油亮,身高腿长的战马,不由得食指大动,虽然是海上讨生活,但是对于战马,他也是颇为喜欢,只可惜一直没有见到过真正的骏马。只能说是勉强掌握了骑术而已。
而福松丸则更是脸色有些发白,乘船他不怕,但是,这骑马就。。。。。。
“大公子,要不咱们还是坐车?您在海上颠簸了数日,身体不方便骑马。”郑森的亲兵很是恰当的为他找了一个借口。
“不!”郑森看见一旁的李华梅已经在两名女亲兵的侍候下翻身上了一匹桃花马,通体雪白的马身上,斑斑点点的红毛,如同绽开的桃花一般艳丽。骑上马的华梅,四下里望望,颇有几分顾盼生威的样子。
“我是郑家的长子,我不能输给李家的女儿!拉马来!”
两名亲兵战战兢兢的在马群中仔细的挑选了一匹看上去颇为温顺的马,扶着福松丸上了马。那边施郎也在自己的两名亲兵帮助下选好了马匹,翻身上马。
甫一上马,施郎便有一阵打算嘬唇长啸,跃马扬鞭驰骋一番的冲动。
“先说好了!别慌,阿爹早就有军令,城中除了传递紧急军情、灾情之外,不得驰突,违者杖责,严重者枷号示众,特别恶劣者斩首。所以。咱们还是慢慢的以马代步去码头吧!”
李华梅此刻方才说出这话。眉梢眼角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神色,这一局,她先声夺人,赢了!
在亲兵们谨慎的拉着乘马。一行人向城外的码头前进。施郎作为三个人中年纪稍长些的大孩子。用与华梅和福松丸这两个二代们不同的眼光和角度审视、观察着眼前这座城市。
出来了府门行不多远。便是进入了昔日的内城,今天的居住区和商业区。店铺林立商业繁荣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在施郎的眼睛里,令他感到有些新鲜的额,却是街头的景致和人。
每个店铺门口、摊位旁边,都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木桶,从马上望去里面都是些垃圾,又是灰尘杂物之类,也有的是食物残渣。店铺门口的伙计们不时的在招呼客人之余,拿起扫帚将自家门前的灰土打算一下,用簸箕将垃圾倒进木桶之中。街上不时也有车马辘辘驶过,那些拉车的马儿后面,都有一个硕大的麻布袋子,从里面发散出一阵腥臊,想来是马匹的粪便。
街头不时有身着上身黑色下面红色的人提着黑红相间的短棍,带着几个同样装束的人手执长枪短刀,腰间悬挂着绳索在街道上走过。见这支队伍过来,便自觉闪到一旁,吆喝着行人车马摊位注意安全,不要被马匹撞到。
远处的人群中如同一枚小石子投入水中,溅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聚集了一个小小的人群,那群人立刻就像闻到了血腥味道的鲨鱼一般跑了过去。
“怎么回事?!”
带队的人很不客气的用手中黑红相间的短棍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巡官大人,这几个家伙随地吐痰,这位老丈制止他们,结果他们不但不听劝,还张口骂人,打算打人!”人群中有人愤愤不平的回答。
那巡官乜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这几个被众人围在当中的汉子,有脚上穿着木屐的倭人,有福建口音的,还有两个居然是金发碧眼的佛郎机人,这是什么组合?!
管他的呢!老子是代表将军府在这里执法!
“依据将军府的卫生管理条例,你们几个,在公共场所随地吐痰,辱骂他人,二者并罚应该处以八棍或者八鞭子!说,自己选,打算挨棍子还是鞭子?!”
那几个人施郎看着有些眼熟,应该是郑家舰队中的人。
同南中军一样,郑家军中一样是人种族裔混杂,要不是因为守汉穿越的原因,郑芝龙的军队里连南岛语族都有。
那几个家伙来不及反抗,便被人熟练的仿佛苍鹰搏兔一般,按到在地,剥去了中衣准备行刑。
“福松丸殿下!福松丸殿下!”
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几个倭人猛然间看到了郑森一行,立刻像溺水的人见到了一根漂浮的木头一样,“请殿下开恩!免了这样的折辱!”
“将军说过!你的一口痰中,有着亿万个可以致人疾病、死命的生命,所以,凡是在公共场所随地吐痰者,一律处以鞭刑或者军棍!这一点,连庙里的大和尚们都赞同。谁来说情都没有用!”那巡官趾高气扬的用短棍指着那几个倭人的鼻子训斥着。
“行刑!”
话音落处,用生牛皮编织而成的又粗又长的皮鞭夹杂着风声挥舞起来,在几具身体上绽开了一朵朵的血花。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在街道上空响起,随着皮鞭落在肌肉上发出的闷响,福松丸殿下的脸上也不由得一阵红一阵白。
自家的部下办的事情确实是有些说不出口,郑森也懒得为他们求情。看他们被打完,郑森这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丢人的东西!不好好的在船上呆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殿下,是这样的!”为首的倭人哭丧着脸,向郑森这位少主汇报。
“方才,这里的李将军派人到码头上,按照兄弟们的人头儿和官阶放了赏钱,兄弟们多的有拿到了二十块银元,少的也有八块,久闻南中物产丰富,就想着到这买卖街上给家里人买点东西,不想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滚开!”郑森鞭子一挥。便要抽打过去。却被一旁的施郎拉住了衣袖。
“大少帅,这是好事啊!”施郎在郑森耳边低声的提醒他。
“纳尼?!”郑森一急之下,竟然说出了母语,真正的母亲的语言。
“如果他们不管我们的人。任由他们在街市上胡作非为。说明李将军对我们还有提防之意。而如今。底下的人能够对我们这些坏了规矩的人如此,这就证明,南中军上下。没有将我郑家军视为外人。既然不是外人,那就更不会是仇敌了。这不是喜事是什么?!”
施郎到底是穷人家的孩子出身,风浪里出没久了对于人心的了解要远远强过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福松丸。他的这一番解释言语,听得福松丸匪夷所思,但又觉得很有道理,只得悻悻的丢下马鞭,随着在一旁看着这场热闹的李华梅继续前行。
“大小姐,方才那群巡逻之人,可是顺化府的衙役?”
施郎催马上前,稍稍落后郑森和李华梅一个马头。
“不是衙役,他们之前叫巡检,后来阿爹给他们派了些新的活计,给他们改了个名字,叫巡警了!”
巡警的职责很是杂乱,从治安到交通,从城市清洁卫生到店铺的招牌悬挂,几乎是城市管理的各个角落都涉及到了。(嗯?城管?)
原来如此!施郎和郑森恍然大悟,怪不得这顺化如此清洁有序,原来是有这一群人在管理、维护!
(中国的近现代意义上的城市管理、市政建设,史学界公认的,是从上海在一次鸦片战争之后有了租界才发端的,之前可以说压根就没有这个概念。不过,这个时代的欧洲,也没有这个概念。巴黎街头到处都是黄白之物。)
街道两侧的店铺门前都打起了优惠促销让利减价之类的招牌和幌子,那些刚刚卖了秋粮,兜里满是银元和通宝的农民,手中握着纳粮凭证和工业券在店铺伙计们殷勤的讲解下,大方的为自己的家庭添置着各类物品。
“新近刻制出的印花版,新鲜的花布!每丈十五文!”
“新出炉的肉瓷罐、鱼罐头!每一个一百五十文!买一个回头还得一个瓷罐!”
“哎!新近制成的纯钢锄头!不管什么生荒,保证一个月开出熟地。”
郑森和施郎发现,在各个店铺进进出出的人员中,自家的人马在里面极为醒目,醒目的原因是因为他们见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商品,第一反应就是掏出还没有在身上捂热乎的赏钱,疯狂的开始购买那些便宜到家了的商品。
喜欢吃的丢下一枚银元扛着一箱子肉瓷罐美滋滋的畅想着在海上不用再吃那些鱼虾之类的东西,家中有些田地的,则是和伙计商量,如何将犁杖能够在船舱的狭窄空间里摆放的下,将锄头与木把分开,只要那熟铁或是九转钢制成的锄头不要木质的锄头杆子。喜欢武器刀剑的,则是在同老板就呲铁钢的宝刀宝剑进行着讨价还价,“如果二位能接受这个价钱,那么小号可以送二位一顶九转钢制成的八瓣帽儿盔!保证刀砍不透,枪刺不进!”
而在几乎所有人的肩头,都扛着另外一种商品。
南中出产的精制细布。不同的颜色、花色,似一朵朵五颜六色的鲜花在众人的肩头开放。
施郎见郑森眉宇间有不豫之色,便示意一名在街道上步行的亲兵上前询问那些郑家的士兵水手。为什么要买这许多的布匹。
“便宜!”
被询问的士兵和水手们,不论是倭人、佛郎机人,还是郑家的福建同乡,都异口同声的回答,
“一匹染色布卖一块银元,一匹花布照着不同的花色也不过二块银元,我们就算是自己家里人不用添置衣服被褥。回头在南澳、在金门厦门转手卖出去,至少可以有一倍的利润!”
看到自己家的部属如此的疯狂购买南中军的各类商品,郑森的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幸好他们与我家如今是盟友关系!”
施郎却没有想那么多,他伸手将腰间悬挂的钱袋取下,递给自己的一名亲兵,用下巴向不远处的刀剑铺子示意了一下,那亲兵会意,举着钱袋去了。
正值邻近正午时分,附近的几座学堂里的学生放学。肤色深浅不一。面目不尽雷同的学生们,成群结队的背着书包在街头的各个饭摊上排队领取自己的午饭。这些人中,一眼望去有倭人,有安南土著。有苗人。有汉人。有傣家人,还有些佛郎机的幼童。
“这些人有的还是我的学弟学妹。”李华梅得意的同学生中相熟的人打着招呼,向他们致意。
“可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郑森有些担心这样会被这些异族的孩子偷去我中华的文化精髓。
“诶!阿爹说过,当年孔圣人也说有教无类。而且,这些人生长着我南中军的土地上,被我华夏文明的水浇灌,开出来的势必还是华夏文明的花朵!”华梅也不太懂得什么文明、花朵之类的,她只晓得,这些学弟学妹,在学堂里读书识字,掌握计算,稍大一些的便去学一门手艺,或者去各个学堂深造,不几年下来,都是和汉人一般无二,就和凤凰营里的那些出身土著的士兵一样,当兵几年,便可以自己写信回家。
“大小姐,咱们都是海洋上讨生活的,不如去海边码头上看看如何?”
施郎见郑森的表情越发的难看,试图转移话题,不要让南中军在这里炫耀他们的富庶了。去码头,看看我郑家的船队吧!
“也好!便去码头看看那些大船!”华梅同众人打招呼也有些腻了,见队伍已经快出了城,正好可以策马奔驰一番。
不想,码头左近更加的拥挤不堪。
数不清的车辆人流将这里堵塞的严严实实,只能是顺序鱼贯而行,策马奔驰?想都不要想!
“怎么搞的!方才我们去拜见将军时,这里还很是通畅的,怎么转眼之间变得如此拥挤?便是整个顺化的脚夫都到了码头上,也不过如此吧?!”
听了郑森的吐槽,华梅也懒得去解释,回头唤过一名自己的女亲兵,“阿吉!你带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郑森的几名倭人武士亲兵,眼神中满是艳羡和猥琐的混合神色,看着那名腰细腿长的天竺少女一声娇叱,带着几名苗家、汉人少女策马而去。视线在那些身着合体的盔甲,腰佩长刀,背上背着火铳的背影上凝固,久久不肯收回。(其实就是看到眼里拔不出来了!)
“便是当年的筑前白梅瑞玉院大人麾下立花早击女,也未必有大公主殿下的这群女子精锐!”一名倭人武士对比了一下当年西国的女丈夫,心中不住的哀叹。
离码头越近,车辆便越多,大量的板车满载着被捆扎的结结实实的巨大包裹,在那些倭人脚夫的口号声、歌谣声中快速的奔来。
在板车后面,那个天竺少女阿吉,满脸都是兴奋激动的红晕,“大小姐!大小姐!是从泰卢固回来的货船!一共四条船,运来了无数的棉花,还有二十余匹骏马!都是一色的大食儿马子!”
码头上,四艘如同小山一般巨大的货船,脚夫们如同一群工蚁有序的沿着跳板进入货船,将一个个巨大的棉花包从船舱中搬出,放置在同行们的板车上,将一枚竹签别在头顶的包头布里。
一溜近百辆的板车在码头上排队等候着装货,原本宽阔的码头,被骤然增加了数倍的人流、车辆塞得满满当当。
“这船只,这船只一次能够运多少货物?!”
码头上有马夫牵着那些儿马子遛马,让这些经过长途运输变得有些精神委顿的精灵们得到恢复,不过,郑森和施郎却顾不得看这些,他们的眼睛都被这四条大船紧紧的吸引了过去!
“这一次能够运多少货啊!”尽管郑森属于那种富二代官二代的身份,但是毕竟是一个海商的子弟,而且是很出色的那种,对于这样巨大货船的经济意义,他还是一望便知的。
“这船是专门造了来跑远洋的,北面到留都,到北京,南下过满剌加到泰卢固,到果阿,你们胯下的马匹,就是他们从果阿运来的儿马子配种繁育而成。”一旁的一名将军府的执事,很是得意的炫耀着自家的成果。
但是,这么大的船,船上怕不是有一二十门火炮,就运些棉花和马匹?这又未免有些明珠暗投了!
“四条船跑一趟,运了将近三千吨的棉花回来,估计能够保证各个织布厂一个季度的消耗,在这三个月,我们还可以再跑一到两趟,将泰卢固今年的出产全部运回来。”
广州级的船长谢苗,见到将军的大小姐在此,如何能够放弃这个机会?立刻上来为大小姐讲解此次的货色品种和意义。
当然,见有生人在此,他忽略了船只上那些宝石等物的价值。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一十六章 李华梅的生日礼物?(下)今天的更新送上,继续求月票
往泰卢固地区走一趟,运回三千吨棉花,这些棉花可以纺多少纱,织多少布匹,经过染色、印花的加工环节,到了每一个消费者手中,会翻上几倍的利润,这个,郑森有些算不过账来了。
也难怪,郑家的海商事业,主要是贸易,不是制造。他们只要保证货源在手中控制着,之后便可以获取大量的海上贸易带来的利润。
但是,如果未来的国姓爷知道,这些船只南下时携带些什么东西前往泰卢固地区进行交易时,怕是他要抓狂了。
为了将利益最大化,同时也是尽可能的推广自己的工业品和用来充抵货款,为天竺人量身定做,符合他们习惯和身材特点的大批铠甲、刀剑、火绳枪,火药,被塞进了船只的货舱之中,作为给泰卢固地区那些苏丹和各级贵族们的货款,换取他们手中的棉花。
在苏丹和贵族们皮鞭和长刀的威胁之下,泰卢固地区的棉花种植面积以每年都翻番的速度增长,而苏丹的士兵也在战场上将那些武器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将莫卧儿帝国的进攻击退,昔日里英勇彪悍不可一世的莫卧儿家族的武士们,在泰卢固苏丹军队密集的弹雨和坚固锋利的刀剑面前,也变得不堪一击,望风而逃。
随着棉花种植面积的逐年暴涨,往泰卢固地区的输出商品中,稻米悄悄的出现在了货物的清单之中,作为给苏丹的军粮。
用南中军提供的棉花种子在自己地里种出来的棉花。可以同南中商人交易换来和罗摩衍那大神一样神奇的武器和铠甲,对抗那些可恶的莫卧儿人,夺取更多的土地和奴隶,种植更多的棉花,换来更多的武器铠甲火药,这样的良性循环摆在面前,泰卢固的苏丹要是不肯做的话,他手下的贵族们就会将他赶下苏丹的宝座,再拥立一位苏丹陛下。
但是,这些事情。就不是华梅这些孩子能够知道的。
她们顶多知道。每一次货船往泰卢固,或者葡萄牙人的船只从果阿地面过来,都会带来以棉花、小麦为主的货物,除了这两样之外。货舱里便是那些漂亮的天竺胡姬。大食骏马。船长的舱房里还会有多少不等的各种宝石或者黄金。
华梅的亲兵甲长,那个引得无数倭人武士对着她的长腿细腰丰臀流着口水的阿吉,就是这样的一个被贵族老爷作为充抵货款的奴隶。送到了顺化,几经辗转,成为了华梅的亲兵之一。
看着从船舱中鱼贯而出的又一批被用来充抵货款的胡姬,嗅着空气中隐约熟悉的味道,听着家乡话,看着那群胡姬对于未知的命运那种茫然惶恐迷惑的神情,阿吉感到很是庆幸,自己的命运不错,在大小姐身边,充当了这个甲长的角色。
看着那群身披纱丽的女奴被人带上了马车,人群中那群久在海上漂泊,已是许久不知肉味的汉子们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随着华梅和郑森的步伐向前行进。
穿过了货船的码头,行不多远,便是郑家的五六艘船停泊的所在,已经有前去购物的水手和士兵还有一些低级军官将在商埠内疯狂采购的各类货色大包小包的弄了回来,打发了脚夫的利钱,在码头上彼此交流着购物心得,向没有来得及前去大肆采购一番的同僚们炫耀一番。
“看看咱们买的这个布,还有这丝绸,我看过总兵大人的夫人穿过,用这样的细布和丝绸制作成的吴服、十二单,那简直就是神仙般的装束!这一匹才两个银元,老子一口气买了五匹!不同的花色都有了!”
“你那个算是啥?!看看咱们买的这口宝刀!正宗的呲铁钢刀,我在店铺里驶过,十个崇祯通宝,一刀下去,变成了二十片!花了我十五个银元!不过,不算贵!咱们刀头舐血的汉子,手里有一口宝刀,那就是多了一条命!”
码头上,南中军派来的伙夫和郑家船队的伙夫们在一起围在炊事车旁,为众人准备着午饭,跳板上,几个脚夫脚步沉重的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油篓运到底层货舱,充当着压舱物和船队的补给。
“少爷,您的刀。还有找回的银钱。”施郎的亲兵在他耳边轻声说话,将他的视线猛地拉回到身旁。
一口呲铁钢制成、三尺长的雁翎刀卖十五个银元,这对于施郎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花销,但是将刀从牛皮刀鞘中拔出,看着乌沉沉的刀身,用手轻轻的捻过刀刃,施郎很是满意的点点头,这钱花的确实值得!
“还有,少爷,您之前吩咐小的打听的价钱,小的打听了一下。”那亲兵也是施家的子弟,做事极为勤勉谨慎。否则,施大宣也不会派他陪着儿子出这次差使。
“菜油、豆油、花生油,菜油最便宜,一篓子三百斤,十个银元。花生油最贵,十七个银元。稻米,糙米五十文南中通宝一石,碾过两道的粳米一百文通宝一石。”亲兵低声的在耳边向施郎汇报打听来的几种物价。
“火药呢?!还有那些大小佛郎机、火铳之类的东西呢?”
施郎此番前来,除了要和郑家的大少爷攀上交情,在李家这里交上几个朋友之外,另一件任务,就是要为施氏家族的发展采购些装备和火药。那亲兵就是派去打听物价的。
“这些东西,店铺里没有卖的。不管小的说出多高的价钱来,各个店铺都是没货。后来,一个伙计是咱们同乡,据他说,买这些东西,得到将军府去办执照,到汉元商号总号去买,一般的店铺压根就没有那个胆子卖这些东西!”
听了这话,施郎不由得有些失望。看了看自己的那条小船,很是委屈的跟在郑家的主力船型大青头的后面,就如同自己跟在郑森后面一样。不过,他控制自己情绪的本事已经远远超过了年龄,“好了,我知道了,回头咱们再想别的法子就是!”
人群中两双眼睛从不同的角度盯着了施郎主仆的一举一动,各自记在心中。
那边,华梅和郑森已经吵成了一团。
起因很简单。
郑森指着自己的座舰,对着华梅大肆的吹嘘。这条大青头。是郑芝龙在料罗湾海战后,用缴获来的荷兰人和刘老香的财物,从南中军手里购买了不少的火炮,配合上从海中打捞起来的荷兰夹板船和海盗的福船上的火炮。进行了火力系统的升级之后而成。
拥有大佛郎机十二门。小佛郎机三十门。十二磅炮四门,将近五十门火炮,在郑家舰队之中可谓是翘楚级别的存在了。这条船的火力。在闽浙粤海面纵横无敌,让一旁的施郎不知道在暗地里吞了多少次口水了。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条海上霸王级别的船只,却在华梅的口中被贬成了垃圾也不如的东西。
“四十六门炮怎么了?一次能够有几门炮齐射?一次的弹丸齐射重量是多少?这样的船只,顶多是同时有三分之一的火炮同时开火就了不起了!这样的船,在我阿爹的水师面前,只消得一轮炮火,便登时了账!”
这话如何能够让年轻气盛的郑森接受?于是,也顾不得对面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了,两个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争吵起来。
“你家除了会靠炮火犀利来对付别人之外,可有那熟练的水手?再好的船,再好的炮,你要一群不识水性,不懂得如何操控船只,侍候风帆,使用碇橹的旱鸭子来,我便用这样破船,将你的数百门大炮装配起来的船只送去水晶宫,你的炮和船都是我的战利品!”
两个势力集团的长子和长女,根据自己掌握的那点海战知识,和对自家军力的了解掌握,拼命的想在这次辩论中说服对方,让对方承认自己的实力不如,承认失败。从而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
但是,谁也说服不了谁。施郎以下的人们都在看着这两个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展开辩论。
“呀!”华梅从母亲那里继承下来的漂亮眼睛眼角看到了几个身形,顿时让她看到了胜利的希望所在。
“简叔!麦叔!郝大个!”
她呼唤的这几个人,都是守汉的座舰常胜号的水手长、枪炮长之类的人物,对于海上的勾当,自然要比华梅来的清楚。
被称为简叔的,常胜号上的枪炮长简二奇,听了眼前大小姐急赤白脸的向自己和同僚们介绍的情况,又听了眼前这个郑家的大公子说的事情,不由得和几个同事相视一笑,原来如此!
向自己的援兵介绍完了情况,华梅这才发现,这几位叔叔似乎是刚刚出海归来,身上还带着浓烈的海腥味,眼睛和脸膛都被海风吹得有些红。可是阿爹的座舰分明是在港口里停泊着的呀!
“简叔,难道你们自己出海打渔去了?”
几个人听华梅这样问,不由得齐声哈哈大笑,“不错,咱们是出海打渔去了,不过,打得是鳌鱼!而且是最大的那种!”
听几个人话语中带的豪气非同一般,施郎和华梅、郑森都知道,这几个人一定不是说的那般简单。
“愿闻其详。”
在岁数大些的施郎带领下,郑森也向简二奇为首的几个人深施一礼。
几个人低声商量了一番,最后很是决绝的由简二奇向华梅宣布:“跟我们走吧!带你去看看新船!”
沿着码头上用烧灰混合着石子铺成的道路,一行人在简二奇的带领下,来到港口里一个颇为偏僻的角落。
“那就是我们这次出海的船!”
简二奇很是骄傲的用手臂向海中央指去。
众人顺着简二奇手指的方向望去,海中停泊着一条巨大的船只。有不少小船围着它来往忙碌着。
如果说方才众人看到的广州级的货船是小山的话,那么这条船就是高山了。
众人。包括华梅在内,都是目瞪口呆了!
“居然有这么大的船?!”
“不知道这样的船要多少水手、炮手来操作?”
“这样的船,造起来要花费多少时间和金钱?”
“这条船比我们从泰卢固家乡来的时候乘坐的广州级可是大多了!”
“这不就是阿爹书房里挂着的那艘船吗?居然下水了?!我竟然不知道?!”
眼前的船比之广州级的货船大出一倍不止,上面的风帆如云一样密集,船上的水手们在甲板上手忙脚乱的收拾着风帆和帆索。双重的炮甲板上,密密麻麻的炮窗看着令人眼晕。
“一、二、三、四。。。。。。”施郎在心中默默的数着那炮窗的数量,他知道,以南中军的实力和铸造火炮的能力,绝对不会给炮船设立了炮窗却不安排火炮,数清楚炮窗的数量。便知道炮位的数量了!
结果。数量是惊人的,单侧船舷便有二十五个炮窗,如果将在甲板上放列的火炮也计算在内的话,这条船至少会有六十门的火炮!
“怪不得李家的这小姑娘瞧不起我们的炮船!换了是我。也一样瞧不起。”
“这是新下水的船。主公吩咐我等。打算要把这条船作为他日后的旗舰,我们便抽调了人手和船厂的人一道出海,进行训练磨合。查找哪里还有些瑕疵之类。”
“这船,要是尽是由好手来操作的话,一日夜可以航行数百里,可惜,咱们的好手不足,不能完全集中到一条船上,至多有三分之一。其余的便是水师学堂的学兵,从阿拉干、南澳等处招募来的水手,日常语言都要磨合,更不要说能够做到上下一心如臂使指了!不给你捅娄子就算不错了!”
简二奇沙哑的声音显得十分疲惫。看得出,这趟海上新船试验,也是让他们身心俱疲。
郑森自小便是在海商群中长大,日常见到的都是那些满身海水腥咸味道的水手,别的不敢说,鉴别水手技术水平的好坏高低,这个能力,他要比华梅强多了,从船上水手收帆的动作和速度就看得出来,这艘船上的水手大多是菜鸟。
“这帮该死的南蛮子真他娘的败家,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这么多木材、麻绳跟帆布来造的这样一艘好船,只可惜,好船在这些人手里,也是暴餮天物啊!”
郑森心中有些嫉妒的看着那条崭新巨大的炮船。
作为郑家舰队的主力船型,大青头上一般只有十几门炮,而且,因为船只构造的问题,为了降低火炮后坐力对于船只的危害,大多数火炮还都是大号的佛郎机,相当于十磅炮的威力,而十二磅炮则是作为杀手锏,每条大青头上装了一两门而已。漫说是将这样的船只全数装备郑家舰队,只要几位叔叔和父帅的座舰换成这样的船只,那么,东面的扶桑,西面的南中军,南面的大员,吕宋,俱都不在话下,这海上的王应该姓郑!
“阿爹有了新船,那么,眼下的那条常胜号是不是就该将旗舰的帅旗降下了,换成别的旗号了?我是不是可以向阿爹要这条船来?我也来当一个舰长?!”
想着自己一身漂亮的水师制服,袖口上一条粗大金线绣成的黄边上方一个金色的小星星,华梅就激动的有些浑身发抖。
“晚上就让阿娘和阿爹说!不行!阿爹要是不同意的话该怎么办?对了,我让舅舅去和阿爹说,就当这船是我明年过生日阿爹送我的礼物了!”
华梅眨巴着眼睛,心思飞快的旋转着,想着如何能够把阿爹的常胜号变成自己的座舰。
一旁的施郎和郑森看着这漂亮的小姑娘眼睛死盯着海里的那条大船,身形在海风吹拂之下微微晃动,背后的披风在风的拨弄下起伏摇摆,不由得看得有些痴了。
“李姑娘,看来贵军是船炮精良,奈何水手的操船技艺太差,不能够全数将船炮的性能发挥出来,未免可惜了。”施郎的话说的很是中肯。
“对!就是这样!不如我们回去之后,和李将军说明一下,我郑家出水兵,你李家出船炮,我们一定能够扫平这海上的各种势力!”
郑森从施郎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别的意思,他立刻眉飞色舞的提出了这个“双赢”的法子。
“那就大可不必了。感谢郑大公子的好意。”未等到李华梅开口否决,简二奇已经代华梅出口拒绝。
“我南中军的水师学堂,便是培养这水师各级军官、各色水手和炮手的摇篮。便如同列位在南中各地见到的养鱼用的网箱一般,几个月便有数百名、上千名的水手毕业,到船上进行实习,风浪里走上几次,菜鸟便可成为精兵!我想,贵军的水手,都是数年、十数年在海上摔打出来的吧?没有经过培训吧?!”
简二奇的话,软中带硬,噎的郑森无法反驳。
看了这船,三个人也无心在外面继续游逛玩耍,索性便回到顺化城中。
王府之中,守汉、沛霖、郑芝豹三人的谈判已经进入到了尾声。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一十七章 提前问世的抚垦局,长江水文资料(补更,还欠账,顺便求月票)
南中军的短板就是一个,人力。这包括了各种劳动力和技术人员。也包括水手,这一点连郑森都看出来了,久经风浪的郑芝龙、郑芝豹等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但是,这也是郑家同南中军一争短长的唯一优势,大量的高素质熟练水手。
如果被南中军将这块板子也补上了,那么,在这海洋之上,便再也没有郑家的立足之处了。所以,不但不能够让他们与自己水师的距离缩短,相反的,郑家在其他领域与南中军的差距也要努力的缩小!
当芝豹将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和盘托出时,不由得让守汉和沛霖都有些感到意外。
“蒙李将军信任,将将士们浴血奋战从西班牙人手中得来的堡垒、城池、土地、港口尽数交给家兄,五内之中感激莫名。家兄昔日结义兄长颜思齐首开在笨港屯垦,从生番手中获得田地。今将军将大员半数土地山林交付于在下兄弟,家兄责令在下督率大队,剿抚山中生番,数月之间也算是颇有微功。后山各路生番二百八十余社,归化番丁五万余人,山中各路归化生番二百六十余社,计有归化番丁三万七千余人。水尾、花莲、雾峰、板桥、云林等处,草草估算可开垦水旱田数十万亩,可供给数十万军民军需民食而无忧。”
芝豹的这番炫耀成绩,倒是不令守汉和沛霖感到意外,因为这种开荒的事情。在这个时代,要说守汉和南中军认第二,别人没有人敢认第一。
“然,这些身处深山密林幽谷深潭之中的茹毛饮血之辈,要想令他们能够彻底归附王化也是件操心费力之事,莫要说番儿彪悍刁蛮,便是在大员赤嵌城、一鲲身的荷兰人,便处处与我作对。迫不得已,便要各处设防,各处筑垒。这些番儿。却在深山密林溪水之中与我周旋狙击,这样一来,人马兵士死伤便日益增多,军饷开支便告浩繁。”
说到这里。芝豹停顿了一下。眼睛盯着守汉的双眸看了一会。稍过片刻,继续说话。
原来如此!这是在开垦过程中遇到了土著人的反击或者是阻拦。这其中不知道有没有著名的赛德克巴莱的祖先?或者是反抗屯垦的嘎达梅林之类的人物?这二位,似乎都是和当时在各自的领地上进行开垦的外来人进行武装斗争的。
不过。守汉可不想在以后的民间文化中被画上一个恶人的符号。
“芝豹兄弟,你说,打算怎么办?”
“是需要我南中军出钱、出力、出粮?只要我南中军拿得出来的,你只管说!”
芝豹看了看守汉的脸,确定了一番他是否有作伪的成分,这才缓缓的开了口。
“将军,在下兄弟一直以来,受了南中军不少的恩惠,也是无以为报。今日在这里,芝豹斗胆问一句。”
“如今两广大乱,这事情,是不是你李将军的手笔?”
“潮州惠州汕头梅州一带,烽烟四起流民遍地,已经波及到了漳州、泉州、厦门、思明等地,家兄的意思是,将军能不能给这些人一条生路?让他们到大员、到南中垦荒?!”
绕了半天,却是为了这个?
沛霖的身体从紧张的状态变得松弛了下来,方才芝豹戳穿了事情的真相,指出来南中军才是两广大乱的幕后黑手时,他一直紧盯着守汉的神情,准备一俟守汉发怒,立刻招呼外面的亲兵进来将郑芝豹拿下!
但是,守汉却是面色如常,丝毫不以芝豹拆穿了西洋镜为意,这份矫情镇物的本事已经修炼到了一定的境界。(其实也就是脸皮随着年龄的增长,见识的增加,变得越来越厚了!)
“芝豹,兄弟,你接着说!”
郑芝豹的意思很简单,如今广东广西福建三省都不同程度受到了民乱的影响,大批的百姓变成了流民,正是大量向外迁徙人口的好时机。而郑家军和南中军掌握的大员、南中甚至更加遥远的满剌加、狮子山等处,则是安置这些移民的最佳去处。郑家的意思是,两军合伙,把这些移民安置好,之后共同分享移民带来的成果。
“实不相瞒,家兄组织移民大员,这些人的口粮油盐刀斧农具衣物房屋等等,已经搞得家兄头昏眼花,虽然有些积蓄,但是金山银山也架不住这般如同潮水一般的流出去。”
芝豹不由得发了一句牢骚。
移民安置,需要的大量物资,从口粮到农具,再到必要的武器,这些东西大多需要从南中军手中购买,郑芝龙为了向大员北部地区移民,平均每个月要花费至少十万银元以上!
“我的一镇兵马,军饷一个月才多少钱啊?!”
看着账本上那一串串开支数字,让当年海上的玉娇龙欲哭无泪。
于是,芝豹便提出了这个与南中军进行合作,共同组织移民的方案。
“合作?那自然是好的,但是,怎么样的合作法呢?”
守汉笑吟吟的看着口沫横飞说的十分热闹的郑芝豹。
“哦,这个,自然是贵军与我军两家的优势互相帮衬了!”
按照郑芝龙兄弟的想法,和根据双方各自优势做出的这个方案,大抵如下:郑家利用自己船多、水手多的优势,将在福建、广东等地召集的愿意出海屯垦的流民运输到大员、南中等处,由南中军提供相应的物资,比如说粮食油盐给这些人发放的农具武器甚至衣服被褥等,之后,待土地开垦出来之后,按照双方约定的一个时间,分享所开垦土地带来的收益。
好一个如意的算盘!
沛霖听了芝豹提出的这个方案,不由得火往上撞。这分明是要南中军当这个冤大头嘛!你们只要出船只,别的大头都是我们出,鬼才知道你们说的那些所谓的移民物资是不是用来养兵了?!
这种官场中的鬼蜮伎俩,沛霖自小便见得多了,玩得也是精熟无比,在他看来,郑家兄弟的做法,无疑是孔夫子门前卖书。
而芝豹自己,也心里如同揣着一个小兔子一样,七上八下的。一旦因为这个方案与南中军翻了脸。从南中来的各类物资商品。如今可是郑家军的一大支柱和主要饷源,这个损失,承担不起。
守汉仰面朝天看着天花板,似乎要透过天花板的阻隔。看到那广袤的天空中的日月星辰。一旁的沛霖和芝豹见他这番举动也是不敢出声。
“既然是合作。那便是两利之举,可以!”
“他同意了?!”
当郑芝龙听到从兄弟口中传达到信息时,也是有些不太相信。
但是。条件和合作方式守汉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一、双方成立一个民间组织,在大明腹地活动时打得旗号类似于商号之类的。但是在各自辖区之内,便是准官方机构。
二、因为两家要安置这些移民的所在俱都是有不少生番土著,这些人的剿抚之事也是至关重要,所以,这个机构的名字便是抚垦局。
(由台湾首任巡抚刘铭传最早提出、历任台湾巡抚都十分重视的抚垦局这个机构,又一次被守汉无耻的进行了剽窃。如果刘铭传地下有知,说不得脸上的每一颗麻子都气得发红了。)
三、物资和口粮南中军自然可以提供,但是,要计算到抚垦局的成本之中,待垦荒见到成果之后,在所获得的利益中进行抵扣。如果是在大员所获得物资中抵扣的话,首选便是樟脑、鹿皮等。
四、郑家军须得保证,以每两个月为一个考核期,将不少于五万人的流民运抵南中各个港口。
听完了兄弟捡要紧的内容所做的汇报,芝龙沉吟了一会,“就这些了?”
“要害的就是这些,剩下的,便是由大哥和他分别出任抚垦局的两位总办,双方委派帮办人员作为具体负责此事人手,负责在闽粤等处招募人员。”
“然后,按照以丁壮一人为基本单位的标准,每二十五人为一结,每十结为一围,步步为营,逐渐蚕食,每一围中选拔垦丁三十人,作为自卫主力活兵。其余的二百余人也都要接受简单的训练,以期能够自保。”
除了第三条的最后一句“所提供的物资要列入成本,日后抵扣”以外,别的都不在郑芝龙的话下,甚至几乎都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考虑这些问题。就连这基本的组织形式,如果运用得当,只需数年,芝龙便可以得到数万垦丁作为兵马的预备队。
“两个月五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厮当真是掐准了我的脉搏!”想起那张总是面带笑容的脸,芝龙便有一种想拔刀砍人的冲动。
郑家控制的船队中,大多数是福船,如果照这个数目来计算的话,便是要拨出数百艘福船专门来进行人口运输了。
“也好!南下运人!北上时也不能放空回来,运输各种物资军粮货色!”芝龙咬了咬牙。
“还有两件事情,是回程的船上侄儿和我说的。”说完了正事,芝豹见兄长兴致依然不错,便趁着这个机会替侄儿说出了他的想法。
“大木此番出行,长进了不少,所以,男儿还是应该让他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他说,我们郑家军,也要向南中军那样,办两件事情。一是学校,各式各样的学校,从黄口小儿学习识字的学堂,到培养水师的学堂,都要办。培养我们自己的人才!二是造大船。如果这点做不到的话,那等到南中军的水师水手熟练了,将大船玩的精熟了,那我们的船队便无法出海了!这海便不是一家一半了,而且全都姓了李!”
“就这些了?”听着弟弟夸奖着儿子的长进,芝龙这个做父亲的心底自然是美不胜收,虽然儿子的见解和想法可能还有些青涩,但是。却也是颇有道理。只是,眼下却没有法子去落实。学堂、造大船,都是需要有稳定的地盘才可以,南中军可以,他却不行,他的根基在福建,而不是在这广东南澳!
几天之后,芝豹又跑了一趟顺化,此番的目的是将抚垦局的有关文本拿来请守汉过目,要是没有什么疑问便要乘着冬天农闲时节开始移民。
随船而去的少了一个福松丸。施郎却是依然如故的跟着。
“芝豹叔。我打算到这里的水师学堂去读书,看看他们的水师是如何航海、作战的!”
年轻的施郎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在回程的船上,施郎见芝豹因为事情办得顺利,而得意洋洋的唱着小曲。便想着请他在父亲和大帅面前帮忙说情。
“回去之后我找个时候请你老子出来喝场酒。顺便和他说说!”芝豹满口答应。
“李守汉同意了咱们的文本。已经下令他在广东的陈天华开始召集各地愿意出海的流民到港岛,要咱们派人去到港岛与陈天华联络,约定船期。顺便在回程的时候把那些移民所需物资带回。”
“另外。我启程回来的时候,他向我提出来,要是有一天他北上勤王的话,希望大哥能够借路给他。”
“勤王?!”芝龙的眉毛跳动了一下,“勤的那门子王?他是不是吃酒吃得多了?还是被那群天竺胡姬和佛郎机女人搞得身子虚了说胡话?”
他从书案后面站起来,在落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的书架上取出一函书,与其他书籍不同,这套书却是经常被他翻阅的。
“你派人去港岛的时候,把这个交给陈天华,请他转送给他家主公。还有一句话,路,咱们是一定会借的,但是,学谁也不能学他!”
芝龙的手指很不客气的在那套《忠义水浒传》上敲打着。
从北方吹来的寒风,经过五岭时被山脉阻隔,到了顺化时已经是强弩之末,顶多是给人们增加一丝寒意,将树上的绿叶吹落一些就是了。
但是,与守汉书房内的热烈气氛相比较,这寒风便算不得什么了!
汉元商号驻南京、松江一带的商务代表叶琪,风尘仆仆的从松江乘船南下回到了顺化。
守汉端详着他这个爱将,几年不见,叶琪似乎又胖了一些,看来秦淮河畔的日子,有些消磨人的意志。不知道这昔日杀伐决断的人物,是不是被销金的秦淮风月侵蚀了铁骨?
叶琪是回来述职并且将崇祯七年的利润押送回来。
对于从江南赚取的数百万两白银,守汉倒不是那么重视,要是论起吸金来,如今以满剌加税关为首的几处买卖都丝毫不亚于江南。为了这几处生意、税关,调查室和统计室同执法处巡警总局通力合作,几乎每隔半年就要杀一批人,关一批人。又将个人的养老金、养廉银、身股等制度在各处分别推广,总算是将这个势头遏制了下来。
令守汉颇为兴奋的,是跟随叶琪的船队前来南中的数百户松江织造工人。这些人是被叶琪采取各种各样的手段,(比如说引诱男人赌钱,女人参与抬会(一种早期的金融组织的雏形,有点类似互助组,但是后来就容易演变成庞氏骗局。)或者干脆就是恶意收购织布厂,将老板逼的走投无路将场子和工人都转让给叶琪。咳咳咳,说点别的吧!)耗尽了千方百计才弄来的。
有了这些人,守汉的纺织工业不但可以提高工人的技术水平,将目前的果下马纺织机的性能进一步提高,而且可以根据工人技术的提升,反过来促进机器的升级改造、生产品种的增加。
最令守汉感到高兴的是那摆在书房空地上的数个硕大的樟木箱子。这是数年来叶琪的工作成绩。
“属下这些年别的没有做,就做了这一件事!”
书房的地面上,叶琪将一张巨大的地图展开。如今根据坐标系理论和一系列测绘工具的使用,南中军的地图已经很接近现代地图了,按照比例尺测绘完成的地图,清晰的标注着长江两岸的州城府县,村庄市镇,码头港口。最重要的是,用不同的颜色在图上标注着夏季汛期的水位、江面宽窄,秋冬季枯水期江面的水位变化。那里有沙洲,那里有暗礁,那里可以通行广州号这样的大船,那里只能通行小船。
“从松江府到留都南京这一段江面,属下组织人员测绘的最为精准,精确到了沿江各个村子所属的江面情形;不是属下夸口,便是提督操江衙门和大明兵部的车驾司也未必有如此精细的水文图册。留都向西,一直到安庆这一段,属下便只能以县或者乡,安庆向西至岳阳,属下便只能做到县内江面的大致情形了。不过,这一段哪里可以通行广州级货船,属下倒是都测量清楚了!”
叶琪还为自己的工作没能做到家而有些惭愧,而守汉却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很辛苦你了!至少你测量出了我们的船只可以沿江直上安庆江面。”
“主公,只有我一个人回来?其他的兄弟们呢?不是说有大事情要商议吗?”叶琪稍稍的定了定神,开始询问自己的同僚们何时归来。
“沛霆这几日便赶回来,北京的林文丙,我写了信给他,派他别的差使,他便不回来了!”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一十八章 拜访洪承畴(今天的更新送上,继续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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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文丙在两名随行护卫的帮助下,在街头一群闲汉和众多轿夫满是好奇和艳羡之色的眼光中跳下了那辆四轮精钢马车,展了展身上的衣袍,正了正头上那顶海龙皮帽子,施施然迈步走到了洪府门前。
洪承畴的这座宅字在今天北京市地安门东大街南锣鼓巷59号,北面是黑芝麻胡同。大门在方砖厂东口路北,气势雄伟,门口有两只铁狮子。五级台阶上高悬着写有洪承畴官衔的灯笼。
“三边总督、太子太保、兵部尚书,总督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
打量了一眼这煊赫的官衔,再看看门口排列成一条长龙等候拜见的文武官员,虽然眼下洪督师还不在京城之中,这许多的来访者便已经说明了洪大人的权势了。
刚刚走上第三级台阶,门口懒凳上的几个家人便迎了上来。
“这位先生,敢问你所来何事?可有名帖?我家督师大人不在京城,如果您有事的话,便请留下名帖,待督师大人回京之后,便当登门拜访。”
看来洪府里的规矩不错,没有将家人变成一群豪奴恶仆,至少面子上的礼节还是有的。
“请代为通禀一声。”
林文丙用带着福建口音的官话不卑不亢的朝着为首的家人,“福建泉州同乡林文丙受同乡洪公讳启胤之托,有家书送上。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林文丙这里说着。旁边自有亲随送上一个门包,里面是十块银元。
原来是同乡,又是替洪启胤送信来的。为首的家人捏了捏那硬邦邦的门包,脸上立刻满是笑容,请林文丙到门房内落座,安排小厮为他泡上一杯铁观音,自己到宅子里通报去了。
那洪启胤是什么人,这府里但凡有个耳朵长着心的都知道。洪承畴幼年丧父,家中贫寒,只得挑着豆腐挑子四下里去叫卖。在叫卖之余。经常到同族长房的洪启胤在水沟馆所办村学学馆外听课。一来二去,洪启胤发现这个买豆腐干的侄子是个读书的人,便免费收洪承畴为徒,令他重新拿起书本。在洪启胤门下读了五年书。洪承畴才有机会到泉州城里继续读书。之后才有了乡试、会试。连捷登科的仕途。
每每在家中议论起往事。洪承畴都对洪启胤的这番知遇之恩形诸于颜色,声言如果不是当年启胤公慧眼提拔,免去了读书的费用。只怕洪某眼下也就是一个南安乡下的豆腐店店主而已。
这样的重量级人物托人捎信来,如果有人敢刁难勒索耽误事情,那就真的是觉得自己活得时间久了!
如果洪大人本人此刻在京的话,只怕是大开中门,亲自延请信使入内的事情都会有的,如今只是让来者在门房稍坐,已经是有所怠慢了!
果然,林文丙的第二泡茶刚刚可以入口,院子里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替启胤公送信的先生在哪里?!”
一阵香风随着门帘的掀起,扑面而来。
这阵香风的主人笑容可掬的朝着林文丙拱手行礼。
“这位先生便是替启胤公送信来的?不知台甫如何称呼?”
林文丙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人,面含春色,打扮的头光面滑,身上一袭寻了巧手匠人缝制的锦袍,脸上还有些脂粉的痕迹,身上散发出一阵阵香气。只是下巴和腮边微微的有些胡须,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年纪。
见此人这样的做派,林文丙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
这厮想来应该是洪亨九豢养的相公、兔子之类的角色。
明中期以后,士大夫们的性观念空前的开放糜烂,什么兔子相公之类的玩法在士大夫阶层被认为是件风雅的事情,而洪承畴的家乡福建也同样流行此道,而洪督师久在西北剿贼,一时间有火没地方发,少不得身边要备上这样的人物,以备不时之需。
而眼前这位,想来应该是因为年老色衰,无法再入洪承畴的法眼,但是又不忍心遗弃,所以便将其安置在京城的宅子之中,对外宣传时管家、提塘官之类的角色,实际上是一个不曾下堂的男性姨太太。
(明朝的同性恋之盛行,大家如果有兴趣,可以去翻翻冯梦龙先生编著的三言二拍系列,那里面有关于这些的描述。诶!不说了,鸡皮疙瘩一地了!)
对于这样的人物,林文丙这年来在北京城中也是见了不少了,少不得与其虚与委蛇一番,引入客厅落座。
“原来文丙兄不但是福建同乡,而且是我泉州府中的少年俊杰!”
洪启胤的书信没有封口,在他的书信之中先是对洪承畴的一番作为大加赞赏一番,说他昔日对洪承畴的“家驹千里,国石万钧”评语果然不错。先是对洪承畴就任三边总督之后的剿贼方略赞赏几句之后,笔锋一转,将林文丙推荐给洪承畴。说此子虽为商贾之人,然急公好义,素日里造福桑梓,修桥补路敬老怜贫等等。
小玉,(那个洪承畴的旧日男宠,小受。)捻着兰花指看完了书信,不由得抿嘴一笑。“原来林先生,不,林大东家便是百日内连接了一百尊金罗汉的那位!”
林文丙听得小玉提起了这件事,也不由得脸带笑容,那是他初到北京之时同山西商人、通州漕运商人之间的一场商战。
隆盛行在北京朝阳门外码头择地建造房屋开设买卖之时,便引起了众多同行的不满,特别是山西八家在北京的生意,更是有不少冲击。
隆盛行经营的范围,例如典当业。便与山西商人们的当铺有了冲突。这一天,有人上门取出一尊金罗汉,大约有八寸上下,要求在隆盛行中当了。当铺的朝奉便根据金价给那人开了当票付了银子。
不料,从第二天起,连续数十天,那人每天都来当一尊金罗汉。每天都从隆盛行中取走二千两银子。这样的举动,顿时在北京城中哄谈起来,有那喜欢看热闹的闲人,每天一早便守在隆盛行门口。等候着那人前来当金罗汉。等着看这场斗法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结果来结束。
是隆盛行关门上板扯幌子,还是那背后的买卖人自认倒霉结束这场龙争虎斗?
和林文丙走得很近的几位漕帮的管事知道此事背后定有人指示,便撒出人手在暗地里打听,果然。是山西八大家之一的黄云发在北京的买卖大掌柜的指示。就是要挤死这个新开张的同行。
“生意上的。就要用生意的手段来解决。”林文丙谢绝了几位管事的好意,拒绝使用武力手段来对付黄云发。而且命人在隆盛行门口架起了两口大缸,供应那些看热闹的闲人喝茶。
于是。每天看热闹的人越发的多了起来,几乎在隆盛行门口挤得是人山人海。
这样的情势持续了三个月,开始发生了变化。
林文丙悄悄的安排人用从南中带了来的各种宝石,翡翠、天青石、猫儿眼、金刚钻、红蓝宝石、祖母绿等在山西八大家和徽商、扬州商人的珠宝行里换成银子来对付那来自黄云发家的挤兑行为,同时,命人将这些宝石通过各种门路卖到了王公大臣的府邸之中。另一方面,从第二个月开始起,每次那人前来当罗汉时,不再给他银子,而是给他成色更好、价值更高的银元!
百余天的争斗,最后以黄云发系统悄悄的偃旗息鼓而告终,隆盛行大获全胜。在庆功宴上,几位漕帮的管事掰着手指头数着林文丙的胜利果实。
“一,给隆盛行叫响了牌子,从此京城之中,上至皇宫大内,下到贩夫走卒,没有人不知道这隆盛行。二,把银元推到了市面上,让大家都知道,一块银元就等于一两银子!”
果然,今天洪府里的这位小玉便提起了这段事,眼睛里满是对财富的期待和向往。
对于这样的眼神,林文丙也算是见惯了,自然之道如何处置。
一旁的护卫从人从拜盒中取出一个精美的小木盒,“些许微物,给兄台添妆。”
小玉喜不自胜的将木盒打开,内中是满满的一盒珍珠,在阳光之下散发着柔和可爱的光芒。
“这,这怎么好意思收呢?!”小玉口中推辞着,手指却将那木盒捏的紧紧的。
“文丙今日来,便是与督师大人贺喜,督师大人乃我闽人的翘楚,身为同乡,自然与有荣焉。”
说着,林文丙从拜匣中命人取出礼单递给了小玉。
“大人忧心国事,自然不敢用金银等俗物来扰,备了些军中所需之物,供督师大人装备身边标营所用。”
“上等钢刀一千柄,长矛矛头一千二百个,枪杆二千根。八瓣帽儿铁尖盔一千顶,钢制胸甲配件两千件?”念着这份价值不菲的礼单,小玉不住的嘶嘶的吸着冷气,他跟随洪承畴在陕西、山西等地剿贼,对于军中之事多少有些耳濡目染,这份礼单上罗列的物品如果是真的如同上面说的那样。送到了洪承畴手中,那,洪督师手下的标营亲军便是如虎添翼一样。
只是,这甲胄为何是配件?
“兄台却是百密一疏了,大明律中,太祖皇帝可是说了,私藏甲胄者,斩!所以,文丙只得将甲胄拆成零件,一来方便运输,二来,也是不触犯大明律。”
“兄台果然是谨慎之人!”小玉朝林文丙树了一下大拇指,很是妩媚的笑了一下,继续读那份礼单。
“上等鸟铳五十支,每支配送子药二十发。”
长长的一份礼单看了下来,小玉对每一样物品都是赞不绝口,唯独对这火铳却是颇有微词。
“兄台送的纱布、酒精等物,照礼单上说,都治疗刀伤枪伤之物。小玉便代督师麾下将士谢谢兄台了。可是这火铳嘛,便告敬谢不敏了。”他撇撇薄薄的嘴唇,对于林文丙这煞风景的礼物有些不满。
这也难怪他,明军中装备的火枪,自来就是偷工减料的货色,没有伤到别人,倒先将自己自己炸伤的比比皆是。
不仅仅是小玉脸上露出了哂笑,便是洪府里的几名亲兵家将也是面带不屑,但却又不好发出来,人家刚刚多送了那么多的铠甲刀枪的。就因为不懂得火枪的弊病便嘲笑人家。这岂是五省督师手下亲兵的风范?
“兄台,在下的护卫之中恰好有人带着一支类似的火铳,如果不嫌叨扰,不妨到后院空旷之中一试。”林文丙不动神色。装作没有看到哪几个亲兵之间的挤眉弄眼。
后院的花厅水榭之中。因为冬季寒冷。水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只有几株残荷在冰面上摇动着身躯。洪府里的下人被从这里清了出来,留出了从花厅到池塘中近四十步的一个通道。对面立起了一个垛子准备用它来检验林文丙送给洪督师的火铳到底是什么成色。
在开始检验之前,林文丙命人取来一支火铳,交给洪府的家人验看一番。有那从洪承畴还在当参政时便跟随在他身边的老人接过这支火铳仔细的端详了起来。但见这只鸟铳乌黑厚实,通体都用精铁制成,铳管直长,前后都有准星照门,铳后用螺栓密封,果然是好东西,只是铳托不像常见的鸟铳或者鲁密铳那样木托略向下弯曲,而是一个可以抵在肩膀上的形状。
一名林文丙的护卫熟练的将子药中的火药咬开,略微留了一下预备倒入药池做引火药,剩下的全数倒进火铳铳管之中,用铳管下的通条夯筑两下,确定已经坚实了放入弹丸,随后又用通条夯筑两下,然后将铳后的火门打开,将剩余的火药倒到里面,最后取出火绳安入龙头,将火绳点燃。一连串的动作看得洪府的亲兵们有些眼花缭乱,没想到还能有人把火铳玩得如此利落!明朝鸟铳的射击步骤大约有倒药、装药、压火、装弹、装火绳等几步,熟练的射手平时不过是一分钟一发,有些普通的鸟铳手,到了战场上,手忙脚乱的,能两分钟射出一发就算好了。而眼前这个家伙却明显的要比熟练的鸟铳手快了不少,平日里想来是操练熟了的!
不过,小玉倒是觉得这家伙之所以装填迅速,秘密怕不是都在那纸筒之中。将定量的火药与弹丸全包于一个长形的纸筒里面,装填时用嘴咬开纸筒,先留出一些火药到火门充当引火药,余下的火药、弹丸按照步骤塞入铳口夯筑结实就算完成了。这样一来自然装填速度快了不少!
“东家,装填完毕!”
那护卫沉声向林文丙请示。
林文丙用目光向府里的一干人等询问了一遍,得到了肯定后,便站在那护卫身旁拍拍他的左肩膀,“可以开铳了!”一旁洪府里的家人可没有他这般大胆,一个个躲得远远的。
那护卫一手托着铳身,一手扶着扳机,眼睛一睁一闭瞄着那照星,瞄了一会儿扣动板机,“啪”的一声响,龙头带着火绳触到了药池引燃了火药,白烟冒起,矗立在四十步外那个垛子晃动了几下,看来是被击中了。
“再来一次!”
在林文丙的口令下,那护卫好整以暇的又将自己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展示一遍。正待举起火铳对着远处的垛子瞄准,那洪府的老亲将上前接过了火铳。
“这一铳我来试试。”
“砰!”
他扣动扳机,用黄蜡煮过的火绳很是负责的点燃了引火药,完成了这次射击。
“再来一次!”
连续三次射击之后,众人都敛手赞叹了。
那亲将更是抱着火铳不肯放手。
“当年战西澳之时,要是有这个东西,只怕流贼头目尽数全灭!”
“如今到处大旱,这东西只是怕雨天,正是用来剿贼的利器!那群乱七八糟的流贼,迎面撞见便是一排火铳打过去,还怕他们不溃散?!到时候,只管追杀就是了!”
洪家的亲兵们兴高采烈地开始议论以后督师大人的丰功伟绩。
只有在一旁的林文丙冷眼旁观。这几年在北京城中,他也接触过一些达官贵人,对于这些剿贼官兵将帅的作为有所耳闻,这些精良的盔甲器械到了洪承畴这个一向主张大力贼的家伙手里,不知道要多杀多少流贼?须知,这个泉州同乡不仅主张大力剿贼,并且“杀降”!前后被其杀掉的投降流贼便多达数万,以至于风评不佳,有着“洪疯子”、“洪魔王”的称谓。
主公却要让自己与他结交,并且送如此多的利器给他,这不是将利刃送到屠夫手中?
很快,这些铠甲兵器便被五省总督驻京提塘官送到了正在陕西潼关剿贼前线督师的洪承畴面前。
正在为如何干净彻底的消灭猬集在陕西,以闯王高迎祥为首的二十万农民军发愁时,这批为数不多的装备无疑是一针强心剂。
“传令下去,将此等物品分作三份,标营留着一份,其余两份,分送贺人龙、左光先二位总兵处!以状军威!”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一十九章 潼关之战(补更,还欠账,顺便求月票)
太子太保挂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衔,陕西、三边总督兼摄河南等五省军事的洪承畴穿着文官便服,骑着马,杂在一大群骑马的幕僚中间,在数百督标营士兵和亲兵的前呼后拥中策立在潼关附近的一座小山头上。
潼关没有北门,只有东门、西门、南门和上南门。每一处城门都有一名千总率部严守。
北面通往洛川方向更是戒备森严。
潼关城中驻满了军队,四下里更是帐幕连天,骡马成群。鼓角声此起彼伏。
一道道的哨卡在通往洛川方向的大道上严格的盘查着往来行人,由洛川方向而来的,一律先抓起了审问。
洛川方向,如今盘踞着高迎祥、李自成等人的将近二十万流贼。
自从陕西民变爆发以来,农民军常常由秦入豫,由豫入秦,或者是由陕西的扶风眉县一线向南翻越秦岭进入汉中,之后更是向南入川,然后又从四川进入湖北。但是潼关这条路,自从最早从陕西突入山西那次开始,已经被农民军熟悉的和自家炕头一样。如果从潼关走,都是绕过潼关县城,从关南四十里以内的地方来往,出潼关南门直到华山脚下,四十里开阔,尽是高原,浅山平冈,此起彼落,并无险峻之处。依山傍壑,有路可通的叫做峪。通向河南阌乡县境的峪很多,地势向东倾斜,正是适合以马队为主力的农民军冲突驰骋。
所以,洪承畴的防御重点也设在了这里。
太阳逐渐的升到了人们的头顶上。将远处的华山拉的仿佛更加近了些。
要是往日里,身边的幕僚见到如此情景,少不得要来凑趣,请洪督师赋诗一首,之后大家各自和上一首。但是,今天,肃杀的战阵气氛,让每一个人都没有这个勇气和雅兴。
蓦地,一声战马的长嘶划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远处隐约的传来了闷雷一样的声音。
紧接着。从人们视野之外一阵炮声喊杀声不断的传来。
“来了!”
洪承畴和他身边的幕僚们都是这样一个想法。
“报!”
一名骑兵策马从远处疾驰而来。到了小山脚下跳下马缰绳丢到一旁,快步跑上山顶。
“东面的贺总兵,西面的左总兵已经同流贼前锋交战!斩首数十级!”
“告诉贺总兵,务必守住道口。切不可让流贼逃往河南地面!”
“功成之后。本督定有重赏!”
左光先和和人称贺疯子的贺人龙都是洪承畴手中比较能打的将领。但是二者的风格却截然不同。左光先的部队平日里较为注重训练,而且战斗力强,而贺人龙的部队。则是和贺疯子的外号一样,上了战场是疯子,下了战场一样是疯子。军纪可以说压根儿就不存在,完全是靠贺人龙依托陕北米脂的乡亲情谊和宗族血亲之间的纽带来维系军队。
不过,这个贺疯子倒也是在流贼中威名赫赫的人物,仅次于战死的曹文昭。高迎祥手下的十八队主力,倒是有一半在他手下吃了大亏,并且有四队头目被他斩杀。
“但愿这个贺疯子能够守住兰草川,给大军合围争取时间!”
洪承畴此时也顾不得多想,转头示意身旁的中军发令开始攻击。中军会意,摇动着手中的令旗,随着令旗摩动,一声声连珠号炮响起,数十名往来传令的骑兵如同箭一般往各处官军阵中传令去了。
明军的蜕化已经是很严重了,现在的明军远不能同数十年前戚继光时代的明军相比,用旗号来指挥,那就是痴人说梦。只得在旗号、鼓号、号炮的基础上再由传令兵去传达长官主帅的命令!
左光先的部队由西向东,同在外侧的高迎祥交手。
左光先的部队主力是来自甘肃宁夏一带的骑兵,而高迎祥这个马贩子出身的闯王,部队主力核心也是骑兵,两股骑兵相遇,不用说别的,大家马上见真章!
翻过两道土岗,两股骑兵迎头撞在了一起,顿时血肉横飞,惨叫声不停地响起。高迎祥手下的第一悍将郝大勇,曾经在真宁一战中因为率先夺过帅旗摇动冲锋,被农民军中称呼为郝摇旗,最是喜欢冲阵不过。见漫山遍野尽是官兵的旗帜和人马,不由得狂呼连连,挥着手中大刀,向着左光先的阵中冲杀而来。
照着以往的习惯,只要主将的本阵一乱,这股官军便告溃散,大家追杀一阵子之后,便可以转过头来对付东面的贺疯子了!
但是,对面同样有一个疯子似的人物。
左光先见一条黑汉子领着数百骑兵如同平地里起了一阵旋风一般杀了过来,点手叫过自己的标营参将,也是自己的侄子左世雄,“红脸虎,去,对面那贼头看旗号应该是贼中悍将郝摇旗,去杀了他,小曹将军(曹文昭的侄子曹变蛟)势必会好好的谢谢你!”
听着叔叔叫着自己的外号,左世雄也是颇为得意,抖了抖身上的钢甲,正了正头顶的八瓣帽儿铁尖盔,“请大帅放心,您就只管现在写信给小曹将军,让他预备好酒宴和银子,这场酒,他请定了!”
说完,有亲兵拉过马来,他纵身跳上那匹花斑马,挥动着手中的九尺长枪,一声咆哮带着麾下的四百骑兵冲了出去。
两股骑兵都是各自营垒中属于精锐行列的那种,精锐遇到精锐会怎么样?惨烈!
左世雄挥动着手中新得的长枪,轻松自如的将一个农民军骑兵刺穿,那钢制的三棱枪头,几乎就是为刺穿人体设计的,天晓得是哪个损阴丧德的家伙设计制造了这样缺德的武器?在这样的枪刺面前,农民军漫说披甲骑兵少得可怜。便是全身铁家的骑兵,也未必能够抵得住!
他甩动枪杆,将那骑兵远远的摔了出去,顺手将那骑兵马鞍上的一个包裹拉了过来放在自己的屁股底下,能够被这个流贼如此看重的东西,想来价值不菲!
但是,没有来得及高兴多一会,一旁跳过一匹黑马,马上的汉子挥舞着大刀朝着他一声虎吼,“相好的。有种的话。咱们刀对刀!别使长家伙!”
来着就是郝摇旗本人!
左世雄乜着眼睛看了这个满脸都是钢针一样胡子的家伙,眼中看到的是曹变蛟为自己设立的酒席,酒席上的感谢之词,酒席之后的白花花的银子。还有那长得白花花的女子。
“怕你不成!”
左世雄将长枪挂起。抽出腰间的佩刀。直奔郝摇旗而去!
得感谢洪承畴读书的大公无私,将千里之外运来的兵器铠甲送给了手下的两员悍将,让他们去装备各自的主力精锐。而左世雄。恰好是在这个范畴之内,从头到脚,全都都是新的,手中的长刀更是左光先分到的十柄用呲铁钢打制的宝刀。
这身装备和行头,看得郝摇旗一个劲的流口水,他恨不得一刀砍死左世雄,将他身上的盔甲刀枪剥下来弄到自己身上!
“当啷啷!”
两柄大刀在空中相撞,火星乱溅,郝摇旗惊讶的发现,自己手中的那口刀被砍出了一个缺口!
看着郝摇旗正在发愣,左世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挥动着手里的宝刀便朝着郝摇旗斩去!
“噗!”一支短矛的矛头从左世雄的后脖颈间冒了出来,满是鲜血。
摇旗朝左世雄笑笑,“相好的,咱们说好了的,不使长家伙,我这个不到三尺,算不得长家伙!”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摇旗弃刀、拔矛、刺穿了左世雄原本无懈可击的盔甲,“娘的!老子就这么输了!”左世雄最后的一个意识。
见自己的侄子阵亡,部下被郝摇旗率部杀散,左光先再也坐不住了,督促着手下的标营向摇旗所部杀了过来,无论如何,也要将侄子的尸体抢回来!
高迎祥策马立在那面用白银打成枪头,用雪白的马鬃制成的缨络“闯”字大旗下,身后是他的老营人马,大约有两千人的马队,马上的骑手们个个身披品种不一的甲胄,从铁甲到棉甲,花样繁多,但是总算都是身披甲胄的精兵。
眼见得手下的悍将郝摇旗满脸是血的从前方撤了下来,高迎祥颇为惊诧,这个摇旗向来是迎着刀山枪林冲锋陷阵的,每每皆以冲阵为乐趣,今天却又为何败了下来?
“狗娘养的洪疯子!把左光先也变成了疯子!”
郝摇旗跳下满是汗水的战马,抄起亲兵递过来的水罐子仰头灌了一通,口中兀自骂个不休。
“挂彩了?!”高迎祥看着摇旗身上不断扩大的血痕,很是关切的问。
摇旗敲了敲胸口,“闯王,没事,别人的血!”
高迎祥这才注意到,摇旗身上头上的盔甲都换了,亮闪闪的钢甲在冬日的阳光下如同一块银子一般耀眼灿烂。
“娘的!不知道左光先那厮从哪来搞来的这许多的精良盔甲兵器,咱们的骁骑和他们的骑兵对战,很多都是吃了这个亏!”
左光先挥师猛攻,郝摇旗的部队顶不住了,在付出了几百名骑兵伤亡的代价之后,他将左世雄身上的甲胄剥下,尸体绑在一棵槐树上,仓仓皇皇的回到了高迎祥面前。
“闯王,今日官军和疯狗一样,这套甲防护能力确实不错,方才冲阵之时,几个小子朝我放箭,都射到甲上了,硬是没有射进去!”
郝摇旗对于高闯王的忠心那是没说的,一面口中说着,一面将身上的甲胄脱下,简单擦了擦血污,双手碰到高迎祥面前,“咱们闯营没有我可以,不能没有闯王你,这甲胄头盔,还是由闯王你来披挂吧!”
而高迎祥又如何能够在众人面前要部下在血战中斩将夺来的战利品?特别是这种保命效果极佳的盔甲.
“摇旗,你素来喜欢闯阵。这盔甲正是适合你用!莫要推辞了,我身上这副冷锻瘊子甲也是当年西夏党项人流传下的宝甲!这套甲是你血战得来,便赏给你披挂!”
远处一阵烟尘起处,又是一股闯营人马败了下来。
来的人马人数不多,只有一二百人。都是骑兵,但是甲胄服装杂乱。为首的人身材高大,高鼻深目,望上去便是有着浓厚的西北少数民族特点。他戴着一顶北方农民常戴的白色尖顶旧毡帽,身上的铁甲外罩着一件半旧的青布面羊皮长袍,用一条战带拦腰束紧。背上斜背着一张弓。腰里挂着一柄宝剑和一个朱漆描金的牛皮箭囊。半旧的箭囊上到处可见刀痕和箭痕。想来和他一起出生入死过无数次了。
“闯王,闯将他们也败下了来!”
摇旗眼神锐利,一眼便看见,来的人是闯营中八队闯将。高迎祥的外甥兼侄女婿。李自成。身边那个身披棉甲。头上用红绸罩住头发,披着一件红绸披风,腰间用一条绸带紧紧刹住腰。骑着一匹黄马,同样是背着弓箭的女人,正是他的妻子高桂英。
说话间,八队的一群人也来到了高迎祥马前。
“闯王!”
“叔!”
“闯王!”
乱糟糟的彼此打过招呼之后,李自成紧锁双眉,“闯王,今天的势头不对,左光先拼命不说,连马科、翻山鹞子高杰这群狗东西也拼了命,特别是他们的老营家丁,都和吃了疯狗药一样往上冲,弟兄们顶不住了。东面的情形怎么样?曹操还没有打开兰草川路口吗?!”
“我老刘早就说过,曹操那是个滑头鬼,打不得硬仗,他对面又是贺疯子那个狗贼,他那里舍得把本钱投进去?都拼光了,他的曹营靠什么混?”
李自成手下大将刘宗敏脾气暴躁的挥动着手中的双刀,大声的咒骂着,随着刀在他手中挥舞,身后那满是鲜血的披风,也在寒风中不时起舞,显得既威武又十分诡异恐怖。
那高杰原本是李自成手下的一员部将,平日里最是敢战,性情憨直朴素,被自成派去到贺疯子贺人龙手下诈降。不想,蔫人出豹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高杰,在私底下居然给李自成头上的毡帽换了一个环保的颜色,唯恐事情败露被李自成杀了,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假戏真做,当真带着李自成的爱妾邢氏投降了,而且立刻被洪承畴重用,派来和李自成交战。
想起这段往事,李自成不由得从内心涌起一阵杀机。
“折损了多少人马?”顾不得说别的,高迎祥要马上统计出战损,好为下一步调整部署改变战术做准备。
“步兵几乎全完了,马队还剩下四五百,骁骑和老营都在后面,大约还有三百多人!”
仅仅一个上午,八队便只剩下了不到八百人,这样的损失,确实有点令人惊讶,要知道,面对当年曹文昭、曹变蛟叔侄的人马,也不曾损失的如此之多,如此之快!
“我抓了一个挂彩的官军千总。”刘宗敏气愤的将手中双刀入鞘,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那千总供称,开战之前,洪疯子召集各部将领集会,将他从京城运来的一批精良器械盔甲分发给了此次担任头敌的左光先、贺疯子两支官军。并且在大会上悬下赏格。”
“怎么,咱老子的一颗人头如今能够换多少银子了?!”
郝摇旗满不在乎的晃动着脑袋,咧着嘴笑着。
“银子倒没有多少,不过,洪疯子对各部官军将领颁布的新赏格,凡是斩杀我义军骑兵五个首级以上者,便赏赐你这样的盔甲一套。斩杀老营将士二人以上者,再赏赐刀枪各一件。那些带兵将领们,见贺疯子和左光先将自己的标营家丁一半人换上了新的盔甲刀剑,实力暴涨,登时眼珠子都红了,回去之后也是各自加码,凡是能够做到上面各条的,立刻收录到家丁之中。”
“娘的!洪疯子,好歹毒的手段!”
在明军之中,家丁、南兵,北兵的军饷待遇各有不同,南兵每月有饷一两五钱,本色米五斗,家丁每月有银二两三钱五分,北兵每月止有米一石折银一两,而且,因为家丁是带兵将领的本钱,就算是欠饷日子再久,将领也会从自己的腰包里挖取出银子来养活家丁。这也就是为什么到了现在,很多名下有万余兵马的总兵、副将们,真正能打有战斗力的,却是只有一千或者数百家丁的道理。将领们只要做到家丁在手,便不会惧怕朝廷的责备甚至是罢官,大不了带着这些家丁回家就是了。有了家丁在手,再多的南北兵都可以招募的到!
洪承畴将区区的一千副铠甲一千柄长刀和一千二百支长枪的作用,发挥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让这些物资成为了点燃明军士气的引火药和催化剂,真正做到了孙子兵法中的“上下同欲”!
普通的明军士兵看农民军的马队成员,便是看到了衣食丰足军饷丰厚的保证,而带兵将领们看到农民军马队从自己阵前经过时,便是看到了升官发财扩充实力的机会!
这样一来,李自成刘宗敏郝摇旗等人,便是浑身是铁,也禁不住如此的锻打。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二十章 潼关之战(中)(补更,还欠账,顺便求月票)
“闯王!兄弟们顶不住了,赶快通知八大王张献忠,让他率军直扑兰草川,督促曹艹和革里眼那群家伙,从贺疯子那里撕开口子,沿着兰草川灌出去,进了河南就好办了!”
李自成将头上的旧毡帽紧紧的捏在手中,眯缝着细长的眼睛,盯着远处快速移动过来的官军旗帜,耳边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
“高一功!”高迎祥喊过自己的侄子,“你去西营八大王那里,告诉他,赶快让他的四员大将全军压上去,协助老曹撕开口子,大家进了河南,开的城池和寨子,我高迎祥让他西营先拿头一份!”
高一功带着十几个亲兵狠狠的照着马屁股抽了一鞭子,卷着一阵烟尘往居中策应的西营张献忠营地奔去。
“列阵!准备迎击!”
安排了督促突围的信使,高迎祥翻身上马,指挥自己的老营人马列开阵势,开始阻击左光先的追兵。他很清楚,要是不把这群家伙先行击退,便是想走也走不脱!
李自成夫妇也率领着自己的残余部众紧挨着郝摇旗所部列阵。刘宗敏在自己的认旗下有些羡慕的看着旁边的摇旗那一身精良的盔甲,“老郝,什么时候得的这身?”
“就刚才!从左光先的侄儿身上扒下来的!就为了这,老左跟老子死拼了十多里路,后来把他侄儿子的尸首还给他,这才不追老子了!娘的,为了这身盔甲,害得老子手下十几个兄弟阵亡,不过,还是值得的!老刘,接着!”
寒光一闪,郝摇旗将那柄呲铁钢打造的宝刀连刀带鞘抛了过来,刘宗敏看也不看,伸手一揽一抓,那刀便如同被他饲养熟了的鸽子一样温顺的躺在他的手里。用他那铁匠的专业眼光来鉴定这口刀,刘宗敏不得不承认,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好家伙。
“咱老刘现在知道为什么那群狗东西那么卖力!咱刘爷的脑袋要是能够换这样的刀也算是值了!银子有地方找去,这样的宝刀,怕是有银子也没有地方去找!”
“捷轩哥,这刀,我送你了!”郝摇旗在不远处吆喝了一声。
“这怎么好?!”
“捷轩,摇旗兄弟一番好意,你就只管收下,一会有那该死的鬼,撞到你的刀下,你再抢一柄回来送给摇旗兄弟就是了!”
在自己认旗下的李自成,笑呵呵的为两个闯营的悍将打着哈哈。
很快,以左光先为主的明军西线部队便压了过来。
同秦兵中其他部队不太相同的是,左光先的部下都是甘肃、宁夏等处的骑兵,同以陕北延安府为主的农民军基本上没有什么瓜葛,多年来几次交战,左光先的部队都是将农民军虐的**迭起。两家一见面,公仇私仇顿时交织在一起、毫不废话,人马便冲杀在一处。
高迎祥指挥着老营人马直奔左光先的家丁,只要杀散了这些人马,左光先便不战自溃了,而左光先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将领,也立刻指挥着家丁迎着高迎祥的骑兵扑了上来。
两座小土山中间的平川上展开了极其惨烈的血战。在巨大的物质利益诱惑面前,明军士兵和底层军官爆发出来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将农民军的骑兵分割包围,而陷入包围圈的农民军士兵,则是不断地奋力砍杀着,同时用最恶毒的词汇咒骂着眼前的敌人,抱着多砍死一个就多捞一个的想法同官军生死相搏。
混战中,时而是单独交锋,形成将对将、兵对兵的厮杀;转眼之间,可能因为某一个头领或者偏将被对方包围,他的家丁或者是亲兵一拥上前,变成了血肉横飞的混战局面。混战一阵之后,将对将和兵对兵的局面重新出现。有时是左光先逼着高迎祥后退几步,有时则是高迎祥逼着左光先后退几步,两方面展开了残酷的拉锯战,都在消耗中忍耐,看究竟谁能够坚持到最后一刻。
胜利的天平似乎逐渐向左光先的那一方缓慢的倾斜。
高迎祥很是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
时间和空间都不属于农民军,拖久了对他不利,而且,他手中只有这点本钱,一旦拼光了,别说在山头林立矛盾复杂的农民军中发号施令,只怕是一个地保都能收拾了他!还是想法子先击退眼前这股官军,然后再迅速东进突围是上策!
想到这里,他挥起手中的长剑。“退!”
见高迎祥的骑兵迅速向东退去,不由得官军阵营中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到底是流贼坚持不住了!咱们赢了!
见农民军退却时不断的将金银器物锦绣绸缎皮袍丢在地上,有些官军按捺不住了,跃马便朝前追赶过来。
如果是戚继光时代的明军,见到这样的情景,还可以做到视而不见,等到把对手打败之后再行打扫战场,可惜,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那支戚家军也消失在了浑河岸边。
“有敢擅自行动者,斩!”
左光先毕竟是一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将领,看见高迎祥的人马虽然在后退时丢下了不少财物,但是部伍不乱,心中正有些疑惑,见部下军官有些按捺不住对于财货的贪婪,便出言恫吓,准备制止这种混乱。
但是,军令发出时,已经有两个千总带着二三百骑兵冲了出去,别的军官见状,唯恐自己抢不到,便也纵马而出,一时间,左光先部阵型大乱!
“不好!”
左光先见状,心知不妙,与流寇作战,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情景,农民军正面硬抗,打不过官军,便佯装败退,并且沿途丢弃金银财帛,官军追赶溃兵,加上因争抢金银财宝起的纷乱,便丧失战斗意志,部队没有了阵形,陷入混乱之中。而农民军便会利用这个几乎突然返身杀回以,官军在混乱之中,便要吃大亏。以往官兵每每在流寇这招下被杀得大败可谓是屡试不爽。
今天,在这个节骨眼上,高迎祥又把这招法宝祭了出来!只要能够击退左光先,保住本钱突破潼关,损失再多的金银财帛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到了河南到了南直隶再去抢就是了!
正当官兵低头捡拾那丢弃在地上的财货之时,一声铜锣声响起。
“给老子放箭!”
农民军阵中,从高迎祥以下,包括高桂英在内,所有的人拉开强弓向猬集在刚才战场上抢夺财物的官军射去!无差别的漫射,给官军造成了百余人的伤亡,但是更大的打击是制造了混乱,让刚才还能够与农民军血战肉搏的官军登时变成了溃兵。
“杀!”
刘宗敏和郝摇旗两员悍将,见官军已经出现了崩溃的苗头,此时不追杀,更待何时?
各自摇动着手中的兵器,率领部下直奔官军杀了过来。
刘宗敏的马快,挥动着新得的宝刀斩了两个拦路的左光先部下骑兵,直奔他的帅旗而来。
“不好!”
见刘宗敏率人直奔自己而来,左光先不由得心中有些发慌,正要呼喊家丁上前拦阻,眼睛的余光中见有人朝他拉弓放箭,急忙低头伏在马背上,紧紧的抱住了马脖子。
一箭破空,掠过左光先的盔缨正中他的战马屁股上,那马吃疼不过,前蹄一抬,“希律律”一声惨叫,将左总兵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几个家丁急忙上前救护,又有人牵过马来请左大人重新上马,只是在这一瞬之间,刘宗敏已经率人扑到面前,两名家丁急忙上前拦阻,被刘宗敏一刀一个斩落马下。
“摇旗这个家伙果然没有说错,好刀!”刘宗敏口中赞了一声,直奔十几步之外的左光先而去,只要斩了他,西线的官军就会崩溃,那么,农民军就可以将主力投入到对付贺疯子的战斗上。
趁着官军的队形混乱,刘宗敏连着劈死两个家丁,又一刀刺穿了一个军官的胸膛,距离左光先又近了几步,但却再也无法靠近,左光先身边聚集了数十个家丁,各自挥舞刀枪,死战不退,跟随刘宗敏突入的几十个农民军骑兵也纷纷被刺死或者是砍落马下。
“嗖!”
在另一边奋力死战的郝摇旗,瞅空朝这边射了一箭,恰好将左光先的掌旗官射落马下,他手中的帅旗随之落地。
“左光先死了!左光先死了!”
摇旗身边的骑兵都是和他从南到北打仗打老了的,对于战场形势的把握已经极其敏感,见左光先的帅旗落地,立刻齐声高喊,在官军惶惶不定的士气上又添加了一把火。
如果是一般的明军将领,在这样情形下很容易失去了对部队的控制,只能是回马先逃,然后再想办法慢慢的召集溃散的士卒。即使他不率先逃跑,只要他惊慌失措,也会影响自己的部队,进而在本来就已经十分混乱的战场情势上制造更大的混乱和麻烦,令部队陷入瓦解、溃散的境地。但是我们之前说,左光先的战场经验十分丰富,部队的训练和纪律也较之明军其他部队较为严格。尽管从马上摔下来的他又惊又怕,浑身疼痛,见高迎祥不断的挥兵掩杀,仍然能够在马上大声呼喊着招呼部下进行迎战,表现得异常骁勇。
他手下的将士们看见主帅如此,也迅速的从混乱中渐渐摆脱出来,缓缓的重新集结起来,对农民军进行反击。
不过左光先同农民军都不再进行进攻,战斗呈现胶着状态,双方都已经无法取得胜利,只希望且战且退,保存住实力、拼死守住、不要溃败。这种战斗实际上就是退却时进行的掩护姓进攻,双方都在竭力保持着整齐的队形,不断地进行反扑。
但是,各自主力的阵型却是距离越拉越大。
“闯王!左光先那个驴球子终于退了!”
指挥着部下草草的打扫了一下战场,将那些战死者身上的衣甲剥下,特别是左光先部的几十个家丁,他们身上的盔甲成为了众人眼中的宝物。为了干掉这些人,几乎农民军要付出三倍以上的伤亡,他们的盔甲,手中的兵器,都成了众矢之的。
李自成命人将盔甲收好,捡了几副血污不是很多的送到了高迎祥面前,随着送来的还有十几匹缴获的官军战马。
“这里不便久留,趁着官军暂时退却,我们向东,去和八大王、曹艹等人汇合,尽快的撕开口子,到了河南,兄弟们就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看了看李自成送来的战利品,高迎祥很是满意。
一声令下,高迎祥所部闯营的近万人开始迅速的向东移动,直奔此次的突破口,兰草川方向而去。
云架山,又名文显山,属于蟒岭山系的一部分。位于豫陕交界,陕西省洛南县东部。整个山区地跨(陕、豫)两省三县(洛南、丹凤、卢氏),面积数十平方公里。云架山东接箭杆岭,下临兰草川,南连高耀子,远眺蜡台峰,西接干江河,北近真人沟,通往洛阳的大道像彩带般飘过山脚。
而兰草川便横亘在这条大道旁。
要想突破这里,先要拿下云架山。云架山源自蟒岭,山脉介于豫陕边界。山上有石砌山寨一座,东、北、西各辟有寨门,筑有碉楼,城墙周围有口径2尺大的炮眼10个,城墙高约丈余,依山而建。云架山东箭杆岭上的铁锁关更是雄关险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成为古今兵家必争之地。山脚下的千年古道,对于明军和农民军来说战略意义非同寻常。
要想通过这里,必须先要攻克在这千年古道两侧山头各个庙宇,击溃驻扎其中的贺疯子贺人龙所部。否则,要想通过这条大道进入河南的卢氏、宝丰等地,是比登天还难!
在我们熟悉的历史上,著名的徐老虎长征经过此地,也是颇为费了一番周折,才突破这重重关隘,击溃了民团和西北军的围追堵截,进入了陕西丹凤县。
而另外一个著名的事件,曾经让刘邦那个老流氓绝了改立太子念头的商山四皓,便是隐居在这山中。
不过,此时的云架山却是丝毫没有高人隐士的那飘然出尘的气象,而是人喊马嘶,搅扰非常。
沿着瓮沟河,罗汝才的曹营,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改世王刘希尧、乱世王蔺养成、过天星惠登相、花关索王光恩、兴世王王国宁等各营的兵马、眷属,还有裹挟来的饥民,纷纷在河边取水饮马解渴。几万人乱哄哄的人喊马嘶,各种声音在山谷中形成嘈杂的混响。
而贺人龙的部队,则是将部队分为两部,分别部署在两侧山上的各个庙宇中,彼此用旗号和号角声互相呼应,离得近的额,干脆就是互相高声喊着,打着招呼。
“伙计们,把守得好不好?”
另一个声音回答:“把守得好!”
“把守得牢不牢?”
“把守得牢!”
熟悉的陕北口音沿着山坡飘荡下来,传到几个正在河边饮马的农民军耳中,他们恨恨的朝着山上啐了一口,“娘的!别得意!等大掌盘子的们商量好了,咱们就给你们点辣的尝尝!”
他们口中的大掌盘子的,就是他们各家的首领们。
这几股农民军的首领,此事正齐聚在瓮沟河边高窑村的关帝庙中,商议如何才能突破对面贺疯子的阻击。
“说说吧!各位当家的,咱们已经都到了这里了,怎么能够从陕西到河南,就看咱们的了!”
大殿中,给关老爷这个老乡上的猪头三牲还在冒着热气,作为陕西人的大同乡,关二哥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自然是不同的,这群农民军希望能够得到武圣人的保佑。
这里东连卢氏县官坡镇,南与丹凤县峦庄镇和庾岭镇相接壤,西接三要镇,北临王岭乡,是洛南县的东大门,同时,也是河南卢氏县的西大门。而兰草川和云架山、铁锁关等处,则是这扇门的铁锁。
作为这一路农民军的领袖,外号曹艹的罗汝才,眨巴着小眼睛逐一扫视着坐在大殿内的各家农民军的头领。
“曹帅,贺疯子那厮可是不好对付啊!”外号“革里眼”的贺一龙,作为实力和资历都毫不逊色曹艹的人物,率先发言。
革里眼的外号由来,源于他的身体特征。革里,是陕北土语中的一种小动物,眼神不好,应该是属于鼹鼠之类的动物(大家是不是想起了黑猫警长里的那个?)而贺一龙,恰恰是个近视眼。所以,便以这个特征作为自己的匪号了。
“而且,洪疯子亲自在潼关督战,悬了重赏,据说贺疯子只要守住这兰草川大道,便可以实授一镇总兵!”
“贺疯子为了升官,早就憋红了眼,而且这地形对他有利,这一仗只怕不好打哦!”
同革里眼关系一直不错,二人时常并肩作战的老回回马守应也为把兄弟帮腔。
曹艹的小眼睛在老回回、革里眼和报号左金王的贺锦身上来回的看了几眼,突然朗声大笑起来,“不错!这地形是对他有利,但是,这一仗,也是要换个打法!”
他的笑声令众人有些惊讶,难道这个曹艹也和那个戏文里的曹艹一样,笑话别人不会用兵吗?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二十一章 潼关之战(下)(三更,还欠账,顺便求月票)
云架山上的玉皇殿建设的华美绝伦,殿宇造的是斗拱悬空,八卦金顶,蛟龙金柱,壁画绘的是云龙腾跃,名山秀水,整个建筑都是仿效湖北武当山的风格修建,宫殿盘郁,颇为壮观。同它一起构成这组建筑群的还有祖师殿,禹王宫,关岳祠、药王、娘娘、火神、龙王、土地、山神、黑虎灵宫等庙宇,这些建筑都在云架山的石城之中。
这里,如今都是贺人龙的兵营和堡垒。
在玉皇殿内,人称贺疯子的兴安镇副总兵贺人龙,正在兴致勃勃的啃着一只山猪腿。
同他一起围坐在用香案拼成的餐桌上的,都是他营中的军官,大多数都是他米脂贺家的兄弟子侄。就算偶然有些外姓人,大多也都是表兄表弟之类的,搞得他的军营之中,互相之间不称呼官衔,而是彼此称呼亲戚关系。
“这就是打不散的子弟兵!”对于这样的情形,贺人龙很是得意。
他的正兵营中,额定官兵数字三千人,刨去被他和各级官佐吃掉的空额在内,仍旧有两千五六百人,其中,他的老营中的家丁亲兵之类的,主力骨干,几乎是清一色的米脂贺家子弟。其余的部队,也大多是由他的亲戚宗族充当各级军官。
这是一支不折不扣的贺家军。
“猴崽子们,都吃饱喝足之后,回到各处,把这大道给咱老子守把住了,只要咱们守得住。回头洪督师、孙巡抚,还有各家总兵的大队人马压上来,咱们就算头功一件,到那个时候,流寇营中的辎重财货都是咱们爷们儿的囊中之物!”
一干军官们顿时狂呼大笑起来。
“到那个时候,四爸升官,咱们兄弟们跟着沾光,发财不说,可以把家里的兄弟们再带些出来见见世面!”
一个守备端着酒碗兴冲冲的说道。
其余的十几个人正要随声附和,却见贺人龙的脸色为之一变。急忙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耳边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喊着什么。
大殿内顿时变得安静了下来。
山风将山下的呼喊声清楚的送了上来。
他手下的两员猛将。周国卿、董学礼直愣起耳朵听了一阵,“似乎是在喊您!”
这两个人不是贺氏家族成员,但也是贺人龙的亲戚,平日里作战勇猛。极得他的看重。
“走!去看看!”
山下的大道上。有两面大旗在山风的拨弄下飘荡着。
一面是革里眼贺一龙的。一面是争世王贺锦的。
二人在旗下勒马而立,身后是二百多名亲兵护卫着。
贺人龙在自己的家丁护卫下,来到距离二人一箭之地之外。
“你们在这里鸡毛子喊叫的做什么?!”
革里眼看不清。但是贺锦却是目光锐利,急忙跳下马来,向贺人龙行礼:“贺锦给四爸磕头了!”
贺人龙的身后是二百名骑兵和三百名步兵,几乎是革里眼等人兵力的一倍以上,兵多,又借着酒劲,自然对贺锦不会客气。
“你身入贼伙,罪不容诛,我不是你的四哥!看在祖先面上,我不杀你。快叫高迎祥、罗汝才跟一众贼头前来投降,不要执迷不悟,自走绝路!到时候我可以看在列祖列宗的面上,在督师大人面前为你求情,免去你二人的死罪!”
“四哥,好几年不见面,难道一见面就要动刀动枪的?说出去让人家笑话咱们米脂贺家。”革里眼贺一龙的话语冷冰冰的,但却说在里点子上。“如今咱们兄弟你是官军,我是流贼,大家各行其是,我不想劝你投降,你也不要劝我投降。可是兄弟还是兄弟,这是天生的宗族之亲,往上推几代,还是在一个锅里吃饭,同一双爷娘养的哩。四哥可以绝情,不认我这个弟弟,我可不能绝情,跟着四哥学。至于四哥说我身人贼伙,这话也不对。当年朱洪武打江山时,朝廷不也说他是贼么?再说了,要是都不造反,都是安善良民,四哥还怎么升官发财呢?咱们贺家的一众子弟,怎么当兵吃粮拿着军饷养活一家老小?四哥也是读书人出身,这点道理难道不懂?”
“就是!把我们这些流贼都杀光了,四爸还怎么升官发财娶小老婆?家里的兄弟们还怎么当兵吃粮娶妻生子?”一旁的贺锦也是笑嘻嘻的帮着贺一龙的腔。二人一搭一档,将贺人龙逼到了墙角,无话可说。
他只得将手中的宝剑还鞘,“说,你们今天来做什么?!”
“我刚才说了,来看看四哥,和兄弟侄儿们见个面,大家聊聊家长里短,聊完了,各自抄起刀枪见个真章就是了。”革里眼的话,让贺人龙点点头。
“好吧!你想聊点什么?!”
贺锦却不搭理贺人龙的话,只管跳下马来,朝着对面望了望,脸上浮现出欢喜的笑容,“国英、国勇、国贤,国忠,你们几个冷娃,都给老子滚出来!”他呼喊的这几个,都是贺人龙手下的千总、把总之类的军官,也都是他贺家的子弟。
“今天是咱们贺家在这里聊家常的日子,又不是动刀动枪的额,你们怕个鸟?!没得丢了四爸的脸,坠了他的威名!”
这话,将这几个人挤兑的不得不出来,否则,就是怕死,就是影响了贺疯子贺人龙的威名。
被点到名字的几个,一提缰绳纵马而出,但是走到贺人龙左近时,却又不敢再往前去,唯恐贺人龙怪罪。
对面的贺锦又招了招手,“来呀,往前来几步,叙叙家常。别害怕,让四爸回头怪罪我一个人好啦!”
“大帅,让国勇他们去试试看。这群家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周国卿低声在贺人龙耳边嘀咕了一句。
“也好!反正这群家伙人少马少,咱们不怕他们做圈套!去吧!”
贺人龙点了头,贺国勇们这才催马而出,来到了距离贺锦不远的地方。
本来是敌对阵营的双方应该是拼的你死我活,但是,却十分热烈的在这两军阵上你呼我叫,拍打着肩膀,呼兄唤弟,互相寒暄,争着打听亲故消息。护卫革里眼和贺锦的骑兵中也大多是米脂同乡和贺家子弟。一时间纷纷跳下马来呼喊着对面熟悉的人。唤着小名、诨号,气氛着实热烈异常。
见敌我双方混在一起,贺人龙知道,这场仗是打不起来的。他勒住马头。带着身边的几十个家丁在那里继续观察动向。
贺锦和贺国勇几个人聊了一会。用眼神示意。有亲兵从身后的马背上取了来一个个的包裹,将这几个包裹交到他们四个人手中。
“这是哥哥的一点心意,知道官军欠饷多。你们手头也都不富裕!”
包裹里无非是些金银、绸缎、首饰和其他贵重东西。看得贺国勇们眉开眼笑的,“哥,这怎么好意思呢?!”
“唉!哥如今好歹也是朝廷有名的大贼头,背着一个贼的名声,为的是什么?还不就为了金子银子绸子缎子女子?这些东西,不客气的说,只要哥哥想要,随便那座城池里都有的是!”
贺锦的话,说的贺国勇们眼热不已,娘的,还是做流贼好!可以随便的抢!哪像咱们,当个名义上的官军,拼死拼活的欠饷不说,到了各处城镇,还得受那群穷酸文人的气和白眼,动不动就不发粮饷!
革里眼贺一龙也命令手下的亲兵们从后面搬出来不少值钱的东西,分送给兄弟侄儿子和乡亲们。
“国勇,回去告诉兄弟们,反正这一次哥哥是要撂在这里了,这些营里的东西,与其说便宜了别人,倒不如交给自家兄弟,让兄弟们回家能够过好日子!你去,告诉兄弟们,哥哥这里还有不少的好东西!”
贺锦一面说,一面指挥亲兵从队列后面拉过四匹骡子,那上面沉重的箱笼压得骡子的脊背都弯了,“把这些东西交给四爸,带兵打仗,手头没有钱不行。”
见贺锦如此有人情,贺国勇也热泪上涌,差一点就流了出来,他将骡子的缰绳拴在自己的马鞍子上,拉着骡子回到阵中。
方才的举动,贺人龙都看得清清楚楚。听贺国勇说了原委,又看了那八个箱笼之中的财货,不由得有些踌躇,我到底是不是应该死守这里,让这些流贼被一网打尽?真的要是都被杀光了,我还上那里去升官发财去?
在距离这场亲人聚会大约三里远的地方,曹操等人率领着自己的老营潜藏在一片树林之中,不断的从如同流星一般赶回的亲兵口中得知前方的情形。
“禀大帅,贺人龙回到山上去了!”
一名亲兵将最近的动态报了上来。
“什么?!”
老回回马守应有些急了,贺人龙回山去了,这不是前功尽弃了?肉包子都打了白眼狼了!
“莫要惊慌!”曹操瞪了老回回一眼,“要是情形有变,两位贺大帅会派人回来送信的!”
他转过头继续盘问那亲兵:“你说贺疯子回山上去了?”
“是的!他带着一百多人回山上寨子里去了。其余的人还都在山道上。另外,还有几十人从山上下来,也是来到二位贺大帅跟前想揩些油水的!”
“好!”
曹操猛地一拍大腿,“此计有了七分光了!”
“曹帅怎么这么笃定?”一旁的花关索惠登相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很是懵懂的看着曹操那满是喜悦的胖脸。
“你个憨娃!贺疯子回到山上的寨子里,就是不打算搀和手下人和二位贺大帅叙叙亲情,收点金银财帛的事情了。这是一,山上的人能够下来,贺疯子不管,这说明什么?”
“官兵的军心乱了?!”几个大帅惊喜的回应着。
“那是自然!”
曹操很是得意的笑了起来。
“报!西面有西营八大王手下的白文选为前锋,距离我们不到五里路了!后哨的兄弟说。西面的高闯王也快要到了,官军势大,北面的孙承宗、丁启睿也都杀过来了!眼瞅着就顶不住了!”
“去!派人给二位贺大帅送信,要他们悄悄的做好突围准备,咱们这就率领老营和骁骑跟着上,另外,给西面的八大王、高闯王送个信,请他们也务必快些!那些裹进来的饥民就不要他娘的带着了,只要咱们的老本在,这些饥民不是有的是啊!”
正在往贺人龙的部下们手里塞着金银的贺锦。被几个亲兵悄悄的拉到了人群后面。侍候他上了马,那些贺人龙的部下掂量着手里的金银乐不可支的看着这位争世王,以为他这就要回到自己的营盘之中,要在走之前同亲戚们告个别。不料想一声炮响。左右丘陵间伏兵齐起。喊杀震天。革里眼和贺锦一起拔出宝剑。一起高声喝道:“兄弟们,咱老子要去河南逛逛,是一家人的。就借一条道路走,愿意和咱一起走的,就跟着来!不愿意走的,就闪到一旁,别被马蹄子踩到!”
本来贺人龙手下的人们就觉得这二位对本家族人不错,大把的金银财帛撒出来,都是一家人何必要动刀动枪的?听到这样的话,更加的无心作战,迅速的闪到大路两侧,有的干脆就往山腰上跑去,一边跑,一边高喊,“流贼突围了!流贼突围了!”
争世王贺锦一马当先领着自己的亲兵冲过兰草川大道,直扑卢氏县方向,其后是革里眼贺一龙,他的举动就有点令人费解了,叫人将数百匹骡马上的财货统统的翻到路旁的道沟里,把一些比较精锐的步兵也变成了马队,之后率领着自己和贺锦的老营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紧随着贺锦的帅旗而去。
曹操、老回回、花关索、改世王,也是紧随其后,冲过了云架山这道铁门槛,蹄声如雷喊叫声连天,不时的有人在各营主帅的号令之下,将一个个包裹、箱笼丢到山坡上、道路旁。
“都是你们!贪图钱财!坏了咱老子的大事!”玉皇殿内,贺人龙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一般围着大殿的廊柱转了转去。
“四爸!这也不能怨咱们!见了洪督师咱们也有的说,您手下只有三千人马,流寇各股有将近二十万人,流寇是用死人堆出来逃往河南的道路的!咱们只管放他的老营过去,那些饥民和步兵,正好是咱们的军功首级!”
贺国贤倒是没有被贺人龙的怒火吓到,反而为贺人龙指出来立功的方法。
“眼下也只有如此了!”
贺人龙长叹一声,领着自己的标营家丁直扑山下大道,从两侧侧击那些哭爹喊娘试图跟上大队到河南讨一条生路的饥民以及被各营抛弃的步卒。
他的标营之中,有三百人是用洪督师下发的南中刀枪盔甲装备而成的,属于精锐之中的精锐,用这样的精锐来对付那些只有一根木棍削尖了再用火烧烤一下充当长矛的饥民,用猛虎扑兔都不能充分形容,简直就是铁锤砸鸡蛋。
一时间,惨叫声哭号声,在兰草川大路上响起,直冲云霄。
天空中飘过几朵彤云,将这天压得更加的低,山中的寒风刮起,伴随着惨叫声,这就是一幅人间地狱的写照。
“杀!”
贺人龙充分的显现出来了疯子的本色,他在亲兵和家丁的护卫下,在乱哄哄的农民军队伍中往来驰突,刀起处,人头翻过,马过处,脑浆迸裂。
“记住洪督师的赏格,杀五个骑兵,就有一套钢甲!孩儿们,好好的杀!”
“多谢大帅!”
贺疯子的部下们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在人群之中往来冲突,见人就砍,逢人便刺。今天的日子过得太好了,先是从本家叔叔和兄弟那里发了一笔财,然后还可以再大杀大砍一批,到督师大人那里再领一次赏钱,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日子吗?
而对于那些农民军的底层人员而言,今天绝对是世界末日。不但有从山坡上冲下来的官军拦阻去路,大肆的砍杀,试图往河南去的道路上,饥民和步兵互相践踏,自相残杀,尸体很快便铺满了地面,并且在不断的延伸。
而更加悲惨的是,不但要面临两侧和同伴的威胁,从后面又有一股杀人不眨眼的队伍冲了上来。
“娘的!这群不讲义气的狗东西,咱老子离得远,他们也不知道等咱们一会,老白,老马,茂堂,玉儿,给咱老子杀!给咱西营杀出一条血路来!”
一面大旗下,人称黄虎的西营八大王张献忠,捻着黄胡子眼睛里冒着火,督促着自己的几员大将和养子们,尽快的在人群中打开一个缺口出来。
于是,又是一番杀戮开始了!
等左光先等部赶到时,整个兰草川的道路上,尸体堆积的一层又一层,几乎漫到了山坡上,几个士兵看到这样的情景,不由得胸中一阵干呕,抱着路旁的一棵大树呕吐起来,吐了几口这才发现,树上居然还挂着两具尸体,鲜血沿着树干缓缓的流下来。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二十二章 双赢?三赢?
“是役,臣等督率各部官兵,鼓励以忠君报国之志,又悬斩获不吝之重赏,众军节酣呼死战,山谷之中,喊杀声不绝,杀气飞鸟不敢落。臣陕西兴安镇副将贺人龙,督率麾下三千健儿,截击流寇窜入河南之孔道兰草川,奋战杀敌,于贼之精锐老贼中往来搏战,出入于刀山箭雨之中,身被数创,犹自力战不退,臣总兵左光先,与闯贼高迎祥所部精锐老营交战,部下参将左世雄击伤闯贼部下悍匪郝摇旗者,然被众贼拼死抢下,又被数十名贼人围攻,不幸被难,阵亡之时口中尚在高呼杀贼,陛下,陛下!斩获其部下首级三千余,虏获马匹甲杖无算,贼力不逮,向东窜去。官兵随即掩杀,贼营之中老弱妇孺哭声震天。数十里内,流贼尸骨堆积如山。各部至兰草川,贼人以裹挟之饥民为前锋,竟以尸骨铺平道路,有少数流贼逸出。然臣五省督师洪承畴率所部亲兵往来策应,恰逢其时,命士卒先以火铳击之,贼之马队顿时惊散,贼首匪号之过天星、花关索者中铳落马被马队踏为肉泥,贼人中曹操、张献忠、高迎祥者皆身负数处创伤而走。斩杀流贼首级数万,俘获裹挟之饥民十万,流贼之势可告垂危噫!”
洛南县城内,知县衙门变成了五省督师的临时行辕,洪承畴和他的一干文武在这里召开临时会议,商量如何将这几日的军情上报给皇帝崇祯,如何在上奏的题本中好好的铺排一下战功,同时,还要将高迎祥、罗汝才、张献忠以及老回回、革里眼等大贼头率领老营精锐先行逃跑的事情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听着那个幕僚摇头晃脑的读着准备发往北京城的题本奏稿,洪承畴不由得捻着长须颇为自得。多年的戎马生活使他的丰满而白皙的脸孔染上了风尘颜色。奇怪的是,他一方面统率军队对于流窜于各地的流贼痛加绞杀,甚至为了笼络带兵奖励,鼓励军心士气,对于部下们纵兵抢掠杀良冒功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时候甚至是纵容,杀起那些降而复叛的农民军来更是手段狠辣之际,另一方面却保持读书人的服饰整洁和谈吐间的儒雅风度。与手下众多文武官员不同的是,他对待部下很是宽厚,这也是他在宦海挣扎中养成的习惯,愈是饱经世故。愈是磨去棱角,将心中的想法深藏不露,这才能够做到遇事不骄不躁,深谋远虑。正因为他有这些长处,所以手下的将领都愿意为他效力,当然。也是因为跟着他,欠饷的事情不是太多。
因为今天是非正式会议,没有什么军机大事要商议,所以平日总督升帐的那些排场,放炮、擂鼓奏乐、文武官员大声报名参见、递手本等仪节,统统免去,武将们也得到了通知。不必背着弓箭来磕头了。只把崇祯皇帝赐的尚方剑用黄缎绣龙套子装着,摆在大堂正中楠木条几上,靠着黑漆屏风,依旧彰显着督师大人的权势和威严。
“总的来说写的不错,但是,似乎对于督师大人亲临前敌,先是擂鼓督战,后是亲自指挥火铳兵侧击流贼马队,将贼之马队拦腰一击,这才有了惠登相、花关索等人授首。所部被我大军歼灭的事情!要说叙功的话,督师大人应该首功!”
面对着部下和幕僚们谀词如潮,洪承畴只是微微笑笑,摆了摆手,用带着福建口音的官话朝着众人说道:“此战皆是将士血战之功。本督所为皆是上报君恩,下安黎庶,本是份内之事,又有何功可居?!”
“不过,今日之会,应当尽快将各部之功叙清,也好上报天子,为有功之士请赏,为阵亡将士请求恤典封赏!”
洪承畴身着二品锦鸡补子大红红丝蟒服,头戴六梁冠,腰系玉带。说这话的时候面色谦和宁静,语气慷慨动人,如果没有看到那日在兰草川战场上他擂动战鼓,督促诸军向殿后的高迎祥所部发起攻击时候的狠辣,命人将在战场各处奔跑哭喊的饥民尽数清剿的手段,几乎以为他是一个温和守礼的谦谦君子了。
“这是前日学生写的一首七绝,敬请诸位大人指教。”
一个幕僚取出一张诗稿也来凑趣。众人立刻轰然叫好,这种铺排战功,炫耀战绩的事情,大家为何要扫兴呢?
“《过战场有感》,
督臣豹略妙如神,
为报君恩百战身。
一战渠魁齐授首,
君王从此不忧秦。”
老实说,这首诗写得不怎样,顶多算是顺口溜的文言版,但是,里面将洪督师的功绩和忠君报国为了分君父之忧的感人情怀渲染的淋漓尽致,这群久在官场打滚的老油条们如何不识的其中关窍?立刻鼓掌叫好不绝。
“督师,不知此番大捷,朝廷的封赏如何?日前大人为了激励士气,所说之事,眼下军中都是热切异常,不知可否兑现?”
贺人龙因为在兰草川苦战有功,所获战果最大,因此,说话的底气也是最足。
这一仗,他的部队斩杀了近万首级,缴获了骡马上千匹,能够充当战马的也要二百余匹,更不要说那些缴获的辎重财物。最为重要的是,这一场血战下来,他悄悄的收拢了数百名米脂乡亲到营中当兵,实力不但没有减弱,反倒略有盈余,部队人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三千出头。
得!戏肉来了!你之前开出的支票,做出的承诺,现在要求你兑现了。贺疯子的话,将在场所有人心中藏着的那些想法,都说了出来。从陕西巡抚孙传庭以下,几乎所有的人的部队都参加了这场大战,之前督师大人做出的承诺,以及那些精良的铠甲武器给众人带来的冲击,足以令他们忽略银子。
当日在卢氏县官坡镇侧击逃窜的流寇马队时,陕北兵备道丁启睿的道标营曾经和洪承畴的督标亲军一起作战。那些火铳的威力着实令他对这些乌黑厚实的火器另眼相看。
一排枪过去,在荒原上纵横咆哮奔驰的流寇马队便为之一滞,受伤的马匹惊慌奔跑,被打落马下的流寇则是在马蹄纷乱落下之中被踩成肉泥。那几个著名的贼头,高迎祥、张献忠、曹操。老回回,在火铳的排枪侧击之下,帅旗不得不收起,本人躲在亲兵护卫的层层包裹之中,拼命的向东逃去。
“督师大人,我军此番告捷。上赖祖宗之庇佑,天子之洪福,中靠大人之指挥若定,运筹帷幄,下依各军将士勇猛用命。然虽已兵精,亦要器利。如若我军数万之众,有万人之数装备大人所颁发之刀枪甲胄,又或有数千支火铳连环不绝痛击,今日之战,当可一战而克全功!”
丁启睿的话,意思洪承畴都听得很明白,要想让大家以后继续给你卖命。当天你说的那些赏格,最好还是颁发下来,要不然,贺疯子他们这些军头,以后怕是出工不出力了!
洪承畴面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正要开口说话,一块泥土从屋梁上的空燕窝中落下来,落在他的左边袍袖上。多年的戎马生活并没有改变他的爱好清洁的老习惯,或者说是洁癖。于是他用右手轻轻地掸去灰尘。随即他捋了一下清秀的长须,开始说话。
“列位大人。诸位将军。本督做人做事做官,一向以取信与人为先,日前所颁布之赏格,本督定然会落实。请诸君回去之后告诉有功将士便是!”
洪承畴正要对众将说话,一个亲将匆匆进来。在中军副将的耳边
兵多将军大,拳头硬的是哥哥。这一点,贺疯子、左光先、马科等人都清楚,心里都在盘算着,领了这些甲胄刀枪回来,先把自己的家丁全数换上,那些家丁换下了的盔甲还可以交给骑兵使用,这样一来,整个实力就会提上一个层次。
“大人,不知道这次兵部的甲杖会不会按时如数照拨?”
又是贺疯子开了一炮。
兵部的那群家伙是个什么德行,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清楚的。大凡是这种报功请赏,请领军械军饷甲杖的事情,钱不花到了,你拿着皇帝的手诏和内阁的命令都没有用!
“众位不必担心,此番战前所发之甲胄兵器,并非兵部所制,而是洪某从同乡处购得,乃是西洋之佛郎机人所制!故而精良异常!”
洪督师故意的将水搅浑。
他已经有了一个打算,要把这些军械的来源作为控制这群部下的一个手段,也好使自己在这乱世之中多一个安身立命的保证。
“大人尽忠王事,不惜以家财购买军械,真乃是我等之楷模!”
“请诸位大人回去之后,告诉有功将士,本督定当以家财购买军械,以奖励有功将士!不令将士寒了杀贼报国之心就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众人要是还听不明白,就可以回家种田去了,而且还是得缴税纳粮的那种!
在孙传庭的带领下,一众文武跪倒在洪督师的面前。
“大人精忠报国,属下等愿随骥尾,以家财购买军械,戮力王事,荡平匪类!”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洪督师命人取来京城寄来的书信,抽出一页来交予中军。
“读中间的那些!”
面貌俊朗的中军,双手高举着书信开始大声诵读:“南蛮甲一领,作价十五两,头盔一顶,作价五两。精钢所制三尺枪头一支,作价三两,四尺长刀作价四两。上等呲铁钢刀,作价二百两。火铳每支五十两,奉送子药二十发。。。。。。”
这样算下来,装备一个刀枪齐全甲胄精良的家丁,只要二十七两银子了?
贺疯子和左光先们心中飞快的计算着这一仗的缴获所得和营中人数,“驴球子的!应该让那群小子自己拿银子出来买刀枪盔甲!反正那天他们都从革里眼手里收钱了!随便哪个小兔崽子都能掏得起!”贺疯子在心里咕哝一句。
一番争吵之后,众人议定,先行拜请洪督师代为订购一万人的盔甲刀枪,另外再行订购一千支火铳,至于说大小佛郎机。很不幸的被众人自动屏蔽了。
“大人,各镇各营要订的军械定金已经交到了行辕,这群家伙,都发了大财,有的银子还都是官银。分明就是贼赃啊!”
临时行辕内的签押房中,一名面貌姣好的书童边帮助洪督师洗脚,边低声向他禀告。
“唉!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大面上过得去就可以了,何况。这也是他们该得的!”
“玉儿姐姐当真是了不起,竟然能够为大人寻来这般助力!”
那书童也是和留在京城中的玉儿是一样的人物,就连彼此之间都是姐妹相称!
听了这话,不由得洪督师心中一荡,想起那个在京城的旧日娈童当日离去之时珠泪涟涟的楚楚动人,不由得胯下蛙跳不止。
“果然是老天赐我的贤内助啊!不但为我寻了这般精良器械。还。。。。”
还帮助洪督师获得了八折的回扣,而且,购买万人以上军械,还可以再加一成。这种既能够立功升官,又可以不动声色的大发横财的事情,上哪里去找?!
十余天之后,京城中来了消息。
崇祯皇帝的圣旨由宫中司礼监直接派太监送来。按照通常惯例,皇帝的诏书交给内阁派官送来就行,但是,此次兰草川之战,杀伤流贼人数是历年来最多的一次,崇祯唯恐底下的大臣和将领们联手欺骗他,于是便派了太监前来,试图了解事情的真相。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流贼祸国,已历数载。生灵涂炭,江山震动。凡我臣子,谁不切齿!逛来天心厌乱,运有转机。元凶巨恶,自相携贰。尔洪承畴、孙传庭一向实力剿贼。卓著劳绩,朕甚嘉慰。潼关、兰草川一战剿洗甚多,阵斩渠魁过天星、花关索等,朕心甚慰!此战剿贼出力诸将,已饬吏、兵二部从速论功升赏。兹再赐尔洪承畴尚方剑一柄,阵前便宜行事。并赐内帑银三万两,红丝表里各二百匹,赏功银牌五百副,供阵前奖功之用。
古有褒功之典;执馘献俘,朕所望于今日。但有殊勋,朝廷不吝封侯之赏;倘负重寄,国法自有处罚之款。一旦将该股逆贼扫清,朕当嘉奖有功将士,不吝封侯之赏。钦此!”
听了太监宣读圣旨,洪承畴和他的文武大员们不禁喜形于色,皇帝对于潼关之战的成果还是比较满意的!
“老大人。”宣读完了圣旨的王太监将圣旨放入黄绫子封套内装好,递给洪承畴,脸上笑嘻嘻的给洪承畴道喜。
“皇爷和内阁商议的时候可是说了,剿灭了流贼,要给老大人封侯,奴婢先给老大人道喜了!”
同王太监客套了一番,安排人悄悄的给他送去了一份丰厚的程仪,洪承畴打开了从京城家中寄来的书信,信中告知,已经同隆昌行的那位福建同乡说好,订购了一万人的军械,货到京城之时再行缴清款项。不过,那位林文丙掌柜想要求得老爷的一份墨宝,用来光耀门楣。
“哪里是要光耀门楣啊!分明是要拉着老夫的旗号,为他挡去各路的牛鬼蛇神罢了!”
收好书信,洪承畴微然一笑,对于这种人心伎俩,他自忖了解的很是清楚,但是,如此一来,双方的勾结便是更深一层,这样的花花轿子人抬人的局面,也是他乐得一见的。
“取笔墨来!”
一幅“急公好义”的条幅被五省督师行辕的信使快马星夜送往京城。
条幅的落款是字付同乡世兄林文丙补壁。
懂得题词规矩的人一望便知,写字的人同被写字的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同时被送往京城的,还有一份盖着五省督师关防大印的札子,委托林文丙的隆盛行为五省剿贼官军代办军资器械。
“有了这个札子,再有老夫的条幅,依托开中法之规定,那林文丙为本军筹措军械,转运,便是再正当不过的事情了!”
那开中法虽然已经在隆庆年间便告名存实亡,但是各部有司包括内阁在内,却没有明令下文禁止,熟悉大明朝内部运作规则的洪承畴,便依据这个前例,以昔日商人输运粮食到边塞换取盐引﹐给予贩盐专利的惯例,将制造甲胄配件、刀枪器械,运抵军前效力,换取银钱的这个任务,交给了林文丙的隆盛行。
“老爷,玉儿姐姐的信里说,林先生已经将那三成的货款送到家中,俱都是上等的番银银元,说是老爷剿贼辛苦,为国出力,这些银元便请老爷犒赏士卒,招募选锋之用!”
“唉!这林某倒也是个识情知趣的人,只可惜,眼下不知道流贼流窜到了何处,久久顿兵于此,未必是件好事!”
洪承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二十三章 双赢?三赢?(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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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与野情惬,千山高复低。好峰随处改,幽径独行迷。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人家在何许?云外一声鸡。”
大诗人梅尧臣的这首诗描写的便是汝州鲁山县的景色。
这座位于伏牛山东麓山区和平原过渡地带的县城,被农民军攻克已经有两天了。城外,山高林密,水系发达,不时有农民军士兵砍伐树木,搭建营盘,或者是用来烧火。
从县城的西门进了城,街道的两侧躺满了衣着褴褛的流民。几个高门槛的院落不时的有身披着棉甲的农民军进进出出。
这些家伙几天来的疯狂奔跑,今天将怨气都发在了这里。
口中唱着陕北的酸曲,撩起袍子浑然不顾身旁还有流民在,掏出家伙就放水。一边放一边还唱着“手拉着妹妹的手,咱两个山岢佬里走!”
街道的十字路口,几个披着老羊皮袄的农民军将士,不知道从哪里寻了些桌椅板凳来,挥动着刀斧,毫不吝惜的将这些木器劈成劈柴,架起了锅灶和笼屉,几个从城里的饭馆里被抓来的白案师傅,在街头的寒风中开始和面蒸馒头。
很快,那些在风中战栗着的流民便被食物的香味吸引过来。
“想吃白面馍馍的,就跟着我们曹大帅走!”
一笼屉一笼屉的馒头被撒到流民人群中。
那些眼睛里没有了生机和希望的流民开始出现了一股火。
一阵响亮的銮铃声从鲁山的西门方向传了过来。
“老曹还真的有一套!”
张献忠捻着长长的一把大胡子,颇为赞许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区区的几个馒头就能收拢这许多的人马!”
“父帅,其实,这些人马收拢的再多,也不过就是壮壮声势而已。真的打仗的话,还得是要靠老营精兵!”在张献忠马后,为他统领着二百老营亲兵马队的养子张可旺,对于曹操的这种手段嗤之以鼻。
“说得不错!不过,老营的精兵。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张献忠训斥了儿子一句,挥动着手中的马鞭,领着人往今天的会场而去。
鲁山县城里最好的一座宅院,是一位致仕还乡的官员修建,五进五出的院落极尽奢华精巧之能事,这里眼下成了曹操的老营所在。
前任主人的书房。匾额题写着观云草堂的院落,便是今天的会场。宽敞的大厅内,数张大小宽窄不一的桌子被亲兵们拼凑在一起,上面摆满了各色的吃食和酒水。
这是兰草川突围之后,农民军第一次能够坐下来稍微的喘口气儿了!于是,鲁山、宝丰这几座县城便成了他们歇脚、喘气、扩军的地方。
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充当着农民军军师和智囊角色的罗汝才派人将各个营头的掌盘子大帅们请来,商议军机。
张献忠便是应邀赴会的。
他朝在门外被曹操的中军安排去吃酒的张可旺使了个眼色,张可旺微微点头,表示明白。这才迈步上了台阶进院去同那群老朋友见面打哈哈。
而张可旺则是同李自成的养子李双喜、张鼐等人坐在了一起,叙说这几日的收获。
“双喜,你也抢了一套新甲?”
张可旺扯了一条板凳坐在李双喜的旁边,端详着李双喜身上、头上的新盔甲。
一边同几个小伙伴东拉西扯。张可旺一边支楞起耳朵听着观云草堂里面的动静,照着曹操中军的说法,每一个大帅都只能带四个亲兵进去,这要是曹操有了歹意,打算火并了父帅,他就得马上冲进去把父帅抢出来,带着人冲出这鲁山县城。
这些彼此之间算计火并阴谋诡计,农民军各部之间可谓是层出不穷,张献忠的西营不但听过见过,而且自己也经历过。就在东进的道路上,为了弥补突围时候的损失,张献忠还火并了两家小股的农民军队伍,杀了他们的头领,把老营队伍并到了自己的人马之中!
李双喜面带得色。用剑柄敲敲自己新得的胸甲,“从左光先手下的一个守备身上剥下来的哦!这甲不错,穿上什么刀剑都不怕不说,而且比别的铁甲还轻巧!”
“而且里面还有一层鹿皮的软垫,一层棉花的套,披在身上暖和、舒服,等于多了一层甲!”张可旺也是很得意。
“茂堂哥,你也有?!”
李双喜有点诧异了。
张可旺撩起身上的锦缎战袍,示意两个朋友往身上瞧。
“这是我从洪疯子手下往孙传庭那老儿营中传递命令的一个亲兵身上剥下来的!不光是这个盔甲,还有这个!”
他从腰间取出一个水壶,通体是用钢铁压制而成,上面用丝绵做了一个套子,套在水壶上,“这葫芦可比一般的葫芦、陶壶强多了,不怕摔不怕碰,而且,还保暖!”
他拧开盖子,示意张鼐和李双喜二人喝一口。
“这个啊?不稀奇!”
张鼐见不得张可旺那副得意忘形趾高气扬的神情,“咱们闯营,也抢了不少好东西,摇旗叔斩了左光先的侄儿,得了那把宝刀,当真是切金断玉的宝刀!”
几个半大小子在为各自团队山头的战绩明里暗里的吹嘘争斗,而观云草堂内,似乎倒是一派热烈亲热的气氛。
“八大王!都说你突围的时候挂彩了,怎么看着一点事都没有啊?!”
老回回马守应见张献忠步履利落的走了进来,不由得很是惊讶。
“难道是谣传?!”
“咱老子是在铁锁关外头,被一个狗娘养的官军射了一箭,贼娘的!那驴球子箭法不错,一箭就射死了我的战马不说,捎带着差点毁了咱老张的子孙根。要不是文秀一把把我拉上他的马,怕是眼前你们都得给咱老张上香去了!”他狡黠的眨着眼睛,带着一抹嘲讽的表情看着这群人。
“敬轩,莫要说笑,你当真没事?”
“自成兄弟。你看见咱是自己骑马来的,又见我是自己从外面走进来,可曾有一点事?”面对着李自成的关心,张献忠不无得色。
“那你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告诉咱们,咱们也去求一点备着?!”
“只怕你们没有这个福分!”
张献忠挤兑了曹操等人一句。
“那日,突围之时。咱老子受了箭伤。”
张献忠的右腿被一只狼牙箭射了一个对穿,血流不止,几乎上不了战马。一时之间,西营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如果不是他的四员大将和四个养子弹压有力,只怕是西营就成了被洪承畴消灭的山头之一了。
说到这里,张献忠见周围的人似乎有些不相信。作势便要脱裤子,让众位首领看看他腿上的箭伤。“咱老子让你们看看,咱的伤口!”
“算了算了!敬轩,你接着说就是!你又不是啥美人,大家伙没人愿意看你脱裤子!”
李自成虽然没有名正言顺的独立门户,但是也是自领一军的人物,所以。也是有资格来参加这样的大会。这些与会的人中,他一向和张献忠关系不错,虽然双方彼此有些互相看不惯,但是却是属于彼此之间都很服气的。见张献忠要当众脱裤子让众人看他的伤口,便出言制止。
“要不说还得是咱老张福大命大造化大!有一群小崽子见老子血流不止,打算反水去投官军,小旺,”他看了一眼院子里正在和一群小兄弟酣畅饮酒说话的张可旺,“便带人去弹压!”
张可旺远远地见一小队官军骑兵从山林间经过,俱都是高头骏马。盔甲鲜明。大约有七八个人,这样的小队伍,正是悍将张可旺眼中的美食。
一阵箭射过去,七八个人全部落马,张可旺检点收获。除了五六匹膘肥体壮的战马之外,所得的便是几套棉甲、铁盔和刀剑,但是,最大的收获却是在为首的一名小校身上包裹里搜索而来。
“那小校是洪阎王手下的标营的,奉了洪阎王的将令给孙传庭送药去,据说是只有几份,洪阎王怕孙传庭上阵有个闪失,便派人给孙聋子送来!结果,半途中走错了路,撞到了小旺的刀上!这些洪阎王从海外寻觅来的仙丹妙药,自然就被咱老张享用了!”
按照洪承畴信中所说明的用法,张可旺将张献忠的伤口先用瓷瓶中的酒精清洗,将创口的污物清洗干净,之后撒上那白色的生肌止血散,很快,随着药粉的融化,刚才还流血不止的伤口便告止血,接着,用洁净的棉花敷在伤口上,外面用纱布包好,将八大王扶上战马,一路向东狂奔而来。沿途之上,见到两三股溃散的农民军,张献忠一扯他的大胡子,几个如狼似虎的将领和儿子立刻会意,扑上去将这些营头中的主将一刀宰了,精壮的将士和财物妇女被裹挟到西营之中。
“咱老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们碰见了,还不帮衬些药钱?!”张献忠见儿子和将领们干的干净利索,不由得捻着胡子大笑。
“这么说,这次洪疯子、洪阎王从海外弄了不少的好东西,上至盔甲刀枪,下到八大王的伤药,都是好东西。怪不得这次官军打仗像是染了病的疯狗一样!”
突破兰草川立了头功的贺锦,因为最早突围,实力损失是最小的,不但没有损失,相反的,还趁乱收容了别的营中的一些散兵游勇,还是略有盈余。
“贺疯子营里的几个军官突围那日投到了我的营中,据他们说,洪阎王这次作战之前,弄了不少的好东西来,单是他们,就分得了数百套盔甲武器,贺疯子将部下的家丁亲兵尽数变成了披甲战兵,战力、实力登时便上了一个台阶!”
“再加上八大王刚才说的这些海外药物,这洪疯子手里好东西不少啊!以后怕是更加不好打这个仗了!”
贺锦的话,在众位头领心中引起了共鸣,“以后,再遇到官兵时可要加小心。那些军官、亲兵家丁之类的角色,一定得好好地搜掠一番,免得有什么好东西咱不知道!”
一阵香气扑鼻,曹营的老营司务带着一群亲兵,押着这宅院里原来的厨子和、丫鬟婢女和主人的姨太太们为众位头领设摆酒宴。
“来来来!高闯王、八大王。老贺,老王,请入席,给老马的清真席安顿好了吗?”曹操满面春风的邀请各位同行们入席饮酒,同时体贴入微的询问给老回回马守应安顿的清真席面进行的如何。
用精细猪肉制成的猪肉丸子用油炸过,黄澄澄、香酥酥的。配合着山林中采来的蕨菜蒜苔、金针、时令蔬菜、黄里透白,软硬适度的油焖豆腐、精选上乘好粉条等;用豆瓣酱、五香大料,加上数十种中草药精心配制。经过焖炒不但色泽美观,鲜香软嫩、咸辣适口,色形兼备。
这就是鲁山当地有名的揽锅菜,席面上除了这些。还有山林中出产的麝、大鲵、羚羊、红腹锦鸡等野味,吃得众位头领满面油光,兴高采烈!
“列位大帅,此番突围,损失如何?”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眼见得张献忠和贺一龙要开始斗酒。曹操急忙将话题抛了出来。
这话一出,登时让众位头领停杯不饮。
“老罗,你看!这大家伙好不容易才逃脱此劫,你却来揭这个疮疤,哪位头领所部义军不是损失惨重?我义军在陕西时有人马二十万,如今呢?鲁山宝丰等处怕不过才四五万人,你如何说这样的丧气话?!”
闯王高迎祥虽然没有火并其它山头,但也是老营兵马损失不大,故而有这个实力和底气对曹操这样说话。
“高闯王,话是这样的说。但是,你高闯王也知道,咱们义军打仗,向来是不靠那些混饭吃的饥民,不客气的说。别看外面我老曹的人在招募饥民,但是这群人再多,也就是壮壮声势,多些攻城、吃饭时的人手罢了!你们列位,谁把他们当成自己的本钱了?”
曹营的主帅罗汝才眯缝着小眼睛挨个的巡视着列位大帅。
“你老回回的本钱是不是你营里的那几千老营马队?你革里眼的老底子也就是那两千多老营。高闯王,要是我用一千饥民换你营里的郝摇旗一个人,你换吗?八大王,我用四千人的饥民换你那四个大将白文选、冯双礼、马元利、张化龙,你换吗?”
“漫说是一千换一个,只怕是三千换一个,敬轩兄弟都不愿意换!”李自成手扶着宝剑的剑鞘微笑着看着对面的张献忠。
“那,自成兄弟,我用三千人,也不换刘宗敏,只换你营里的李过,袁宗第、刘体纯、刘方亮等人中的随便一个,你换不换?”
曹操依旧是小眼睛里都是笑容。
而李自成和张献忠也都和他打了哈哈,“我用三千人的饥民换你营里的杨承祖、王龙,你曹操换不?”
便在这曹操的询问之中,和李自成、曹操、张献忠三个人的玩笑之中,在场的众人都如同被揭开了蒙在眼前的一条黑布,对啊!那些走不动跑不动打不动的饥民,咱们营中再多,也只是多些混饭吃、壮声势的炮灰而已,打仗,还得是靠咱们的那些老弟兄老底子!
只要有了老营的老底子,就是本钱不失,随便到哪里,不是可以立刻拉起几万人的杆子来?
“各位,好好地想想,自己的老营,损失大吗?”
曹操的脸上收起了笑容。
他在东逃的路上,也是悄悄的火并了几个小杆子的老营,不但补充了损失,而且也是稍稍的扩充了一下马队的实力。从眼前在座的人数上,和私下里打听到得消息,他很清楚,这些家伙们都和自己一样,做了同样的一件事,趁火打劫。借着官军追剿的时机,火并了别人的队伍。
“所以,洪阎王、贺疯子们便是上报给崇祯皇帝小儿再多的军功首级,也不过是斩杀了些饥民罢了!于咱们有好处却无一点不好!他可是调动了数万人马,帮咱们筛选了兵员,把那些精壮和老弱替咱们分开了!”
“话是这么说的,老曹!”
马守应端着酒杯对着罗汝才的分析结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可听被俘的官军这样说,洪阎王可是颁了这样的赏格,凡是斩杀了我们老营马队的两个还是三个人头的便是赏甲胄一副,要是再有两个人头的便是赏赐刀枪,这样一来,各镇各营的官兵,都是和疯了一样朝咱们扑来!”
“那,我老曹便有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在伏牛山东麓做了一段时间的休整,补充了粮草、骡马、兵员之后,十余家农民军携带着从鲁山搜掠来的鲁山绸,披着山中的狐貉、青鼬、飞鼠、水獭制成的皮袍,蜿蜒东下,直扑上蔡、固始等处。
行军的队伍中,不时的有骑兵在队伍中往来高呼。
“凡是斩杀官军中披南蛮甲胄、使用南蛮刀枪的,立刻赏银二十两,甲胄刀枪归本人所有!本人抬入老营!一天三顿饱饭!”
双方都认为这场战事的结局对自己有利,自己是获胜的一方。
但是,当真是双赢吗?
小玉将洪承畴手书所制成的匾额披红挂彩,敲锣打鼓的送到朝阳门外隆盛行的时候,林文丙正在与几位管理左近粮仓的官员畅谈甚欢。
“那就这么说好了,列位大人,文丙用每年一千石的租金,租借各位大人管理的各处廒仓。”
见林文丙这里要接待贵客,几个官员便识趣的起身告辞。
文丙将一张张桑皮纸制成的凭证折成小小的一块,塞到了几位官员的手中。
“林兄还做粮食生意?”
“哈哈!如今的粮食可是俏货,运到京城,便可大赚一笔,恰好敝东家手中有粮,日前写了信来,打算运些粮食到京城中来。”
如今北京城里的粮食价格也是每石三四两银子,而且是有价无市。对于眼前这个神通广大的同乡,小玉越发的高看了一眼。
“只可惜洪大人远在西北,要是在江淮河汉左近剿贼,在下还有另外一桩可以效劳之事。”
命人将匾额高高挂起,收好了五省总督洪承畴的札子,仔细审阅了洪大人亲笔所书写的购买军械铠甲的合同文书,林文丙轻描淡写的又说了一句。
“不知仁兄所说是何事?”
“我可以组织粮食沿江而上,交给洪大人,令他所部足兵足食。只可惜大人一直是在秦晋豫楚等处,转运起来耗费巨大。”
听了林文丙这话,令小玉心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乱糟糟的。草草的完成了洪承畴的使命,拿了林文丙送的一张一千石粳米的提货凭证上轿而去,回府给洪督师写信禀明此事。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二十四章 台湾战役(一)
崇祯七年的大明朝,便在中原腹地分割扰攘的战火冰灾中走到了岁末,在河南和南直隶数座城池被流寇攻陷的消息传来时,迎接到了崇祯八年。
“南直隶的城池丢了,管我鸟事!就是他老朱家的祖坟被人刨了,也咬不到我的卵子,可是这红毛夷人夺了我的大员,这就是要和他拼命的事情了!”
这座宅院位于晋江安海镇建安平桥北,郑芝龙耗费了三年又三个月修建而成。作为郑芝龙拥兵自守的军事据点和海上贸易基地,这里可谓是金城汤池一般。别的不说,就说那些他手下的货船和炮船可以直接驶入宅院之中,单单一条,就足以令人叹为观止了!
在周围以墙为护,疏以丘壑、亭台、精舍、池沼、小桥、曲径,遍布着佳木、奇花异草的致远园中,兀自怒气未消的郑芝龙指着跪在水磨方砖地面上的郭怀一破口大骂。
正月初五,在大员的荷兰人,在普特斯曼的率领下,连夜强行军,航行数百里直取郭怀一的魍港,将这座郑芝龙在李旦、颜思齐时代就开始经营、开垦大员的基地和指挥中心一举拿下,数万漳州泉州的垦民和他们的田园、财富都成为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战利品。
郭怀一连夜乘船逃回厦门。
“蒲你阿姆!老子把大员交给你,那么多的漳州泉州同乡交给你,还有那些铁器,你可倒好!一夜之间,给老子丢了一个干净!那可是老子花了几十万银子,低声下气的去给他人陪小心才换来的东西!”
“大哥,还有我们囤积在大员的那些生丝。几万捆,都便宜了红毛夷人!”郑芝龙的弟弟郑芝豹的话,不亚如在郑芝龙的怒火上倒了一桶热油,让老郑的怒火越发的不可收拾!
他飞起一脚,将郭怀一踢了一个滚地葫芦。“说!那些荷兰的红毛夷人是怎么打过来的!?”
顾不得擦擦脸上的血,郭怀一跪伏在地上,“大帅,那天是正月初五,给兄弟们赏赐了酒肉,兄弟们都喝多了。等到值哨的兄弟发现了。荷兰人已经扑到了跟前,来不及施放火炮,兄弟们就被这些荷兰鬼给撵了下来!”
“你个不中用的东西!”郑芝龙拔出腰间的宝剑就要去斩了郭怀一,但是被郑芝豹给死死的抱住了。
“大哥!大哥!眼下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还是想法子召集兵马。收回大员才是!要不然,咱们今年的军粮就不好筹措了!”
郑芝龙不由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的思量着应该如何处置大员的战事。
按照当日成立抚垦局时的约定,大员的粮食收获的地租是全数归郑家,作为郑家军的军粮,南中方面不取一粒粮食。但要以鹿皮、樟脑等物来缴纳各类物资的价款,如今没有了大员的地租。欠南中的各类账款却又非交不可。
“去!下去找医馆去看看你的伤,等各路兄弟到齐,你还要给众家兄弟讲述如何攻取大员!”
但是,郑军散居各处,又逢新春佳节,官兵拿着郑芝龙加发的一个月恩饷和半个月的节礼,揣着这些白花花圆滚滚的银元高高兴兴的回家过年去了,要想重新找齐人马,至少要等到正月十五之后,再准备船只、筹措火药炮弹等物资。只怕便是到了二月里叶未必能够完成,即便是完成了,也要看海上的风向和潮汐等情况,急得郑芝龙每天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天主堂和天后宫各处许愿上香不止。
而同样的坏消息也在正月十一这一天。越过了南海上的浩瀚万顷波涛,传到正在琼州府视察的守汉耳朵里。
守汉本来到琼州府来,是为了几桩别的事。
一来是到榆林来看看这里的军港建设,其实也不仅仅是军港,这里的港口还要负担着向各地转运人员和物资的重任,港口泊位上不仅是炮船在那里停泊,众多的商船、货船也都大模大样的停在这里,补充着淡水和新鲜的食材。
船只一多,泊位便不太够用了,何况这榆林港还要为征服五指山区的黎苗各部族提供物资保障。所以,在家中过了年,守汉便率队前来到琼州府榆林港来现场办公了。
二一桩事情就是到被他命名为南红良种场的育种基地来看看。大片的土地被开发出来,对于良种的需求之强烈,是令所有人都为之惊叹的,从暹罗到阿拉干,从安南到寮国山区,大片的农田就如同一个饥饿的壮汉,似乎拥有着吞掉一切、吞噬掉整个世界的胃口,不论是农具、肥料、种子、农药还是布匹、食盐等生活必须品,不管投入多少进去,都如同投进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一样,毫无声息,也不对,产出还是很令人惊叹的。而且,随着垦荒的步步深入,对于上述地区的控制能力也在逐步加强。
这样一来,南红育种场的重要性便更加凸显出来,不论是什么种子,在耕种几代之后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退化,必须要有新培育的种子投入,否则就会出现大规模的减产。
所以,守汉必须到南红育种场来。为了他的几千万亩良田,几百万人的生计,他也得来。而且,这里还有他命人种植的大片滴泪树,也就是我们熟悉的橡胶树的种植。
第三件事嘛,负责将新安县的五大家族人员流放到十州的船队,会经过这里返回南中,也算是守汉出海迎接这群远航归来的海上骄子们,为他们,踏破万里波涛来给予应得的褒奖。
守汉很是相信,水师学堂的那群菜鸟,哪怕再菜,经历了往南太平洋走这一圈,也会成为面对如山巨浪而面不改色的老鸟。相比什么海上马车夫、英格兰海盗也毫不逊色!
所以,守汉特为将一干文武大员都带了来,连宝贝女儿李华梅都随舰队而来。
但是。却是在榆林港听到了这样的一个噩耗!
“哗啦!”
听到从大员逃回的商船带回大员上的郑军被荷兰人一夜之间赶下海的消息,守汉一脚蹬飞了眼前的桌子,桌子上的杯盘碎了一地,看得在场陪着这位李大将军的琼州府官员们心疼不已。都是上好的百合瓷器啊!
“郑家军在大员北面有多少人马?居然一夜之间就完蛋了?”守汉铁青着脸,询问或者是质问着前来报信的商号伙计。
“郭怀一所部。应该有至少一千四百余人,另外,还有一些垦民中的垦丁,也应该有不少于这个数目。”
“准确吗?”
“应该是准确的,这是从我们往大员运送的刀枪数目上推测出来的!”
“红毛夷人有多少?”
“应该不超过四百人,不过。”那商号的管事迟疑了一下。
“不过什么?”
“这段时间,荷兰人一直在岛上征讨生番,和大甲溪以南的18个村社的大肚生番王打了两次仗,把这些嗜好出草猎头的生番给打服了气,每年都去赤嵌城参见荷兰人,参加荷兰人组织的什么地方会议。缴纳上一年荷兰人派下来的鹿皮、生金、樟脑等特产。”
“自从料罗湾战败之后,普特斯曼越发的加大了对岛上生番的搜刮力度,往年要求缴纳一万张鹿皮,从去年开始要求缴纳三万张,樟脑、生金、稻米等也是翻番的上涨,为的就是尽快的将战败的损失夺回了,让在巴达维亚的荷兰人继续派兵来!”
众人听到这里。仿佛明白了些什么,特别是当年参加了南澳岛海战的水师将领们,看守汉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啊?!原来您当日让我等故意开个口子将普特斯曼那厮放走,为的怕不就是今天吧?!普特斯曼那厮在大员一心要报料罗湾战败的仇恨,势必要整军经武打造船只训练兵士,可是这些都是需要大批的金钱做后盾的。他只能是从哪些生番头上去搜刮,于是他在头里搜刮,您再来一回强盗遇到贼爷爷,半路上打劫走?!”
“这些生番被普特斯曼打怕了,动不动便被以灭族相威胁。这次。普特斯曼北上时便征召了二十余个村社的生番助战,许给他们打下圣多明各城,城中的铁器、布匹等,可以分给他们一成。一面是这样的厚利诱惑,一面是灭族的武力威胁。哪些生番自己当然知道选那样了!便是每个村社出兵一百人,那也是二千余人,何况,番儿向来以出草猎头为乐趣。”
那个商号的管事不说话了。
出草,是大员当地生番猎人头习俗(猎首)的别称,就是将敌人的头颅割下的行为,泰雅语称为“姆嘎亚”。这种行为也存在于于大员生番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南岛民族中。在这些民族中也有很多部族有这样的习俗。其实猎人头的习俗是具有复杂的动机的。当然,会因为仇恨而猎人头,但是也可能是为了祈福而猎人头,或者是为了表现自己的英勇而猎人头。更或者是为了祈求来年丰收而猎人头。
但是,凡是能够参与出草,并且斩下人头的,都在各自的部族中被视为勇士,这种行为,关乎着他的生存环境和地位。
面对着这样一群生番的如疯似狂的砍杀,又有荷兰人在一旁指挥调度使用火器,散布在各处营寨中过年的郑家军,打败仗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想起刚刚在腊月里交付给抚垦局在大员的那些农具和铁器,还有足够组织起上千人垦丁队伍的刀枪,守汉就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流血。
“娘的!那可是将近二十万斤熟铁和九转钢啊!都落在红毛夷人手里,可以让他们制造多少武器出来?!”
不过,稍稍可以欣慰一点的是,九转钢因为化学和铸造特点的缘故,只能铸造成型一次,一旦再次熔解之后,便无法再进行二次成型,倒不用担心荷兰人把九转钢拿去制造火器,顶多是将这些铁器和武器分配给那些生番一部分,用来收买、安抚那些生番。
但是。即便是如此,也是够郑芝龙收复大员时喝一壶的了。
见守汉半晌沉思不语,在一旁的文武也不敢多说话,只能是彼此之间用眼神来交流。
“你们说,大员的事情。该怎么处置?”
想了好一会,守汉终于开口询问在场众人。
众人彼此看看,很快,意见便有了。
“主公,那大员是您交给他郑芝龙的,咱们给了他农具种子口粮。他自己守不住,关咱们鸟事?”
这是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主公,那大员当时就不该交给郑芝龙,今天在他手里丢了正好,咱们再夺回了就是了!也不用再给他了!那几万在大员的垦民。正好归到咱们的麾下!”
这是另一种,这样的机会,怎么能够放过?
“主公,那郑芝龙岂是一个良善之辈?大员对他的意义,想来主公比我们更加清楚,他势必会夺回大员,我们便出兵大员。待他受挫之时,再行拿下大员,这就是诸葛亮取南郡的故伎重演。我们没有从你郑芝龙手里抢地盘!”
三种意见,主张迅速拿下大员,将大员纳入南中的势力范围;主张不管荷兰人与郑芝龙之间的矛盾,只管在一旁观望便是;第三,则是观察二者之间的动向,乘机拿下大员。
观望、行动、不管。三种意见摆在了守汉的面前。
“莫要急切,莫要慌!打仗,又不是三天两早上就能够进行的事情!也是要先行准备筹措物资的!你们说的对。大员,是一定要拿回来的!这次拿回来,就不会再交给郑芝龙了!但是,咱们也不会和荷兰人去硬碰硬!就算是要硬碰硬的打,也要把荷兰人的势力一鼓荡平!”
听了这话。众人便知道,守汉心中计议已定,大家只管按照他的大政方针提出自己的意见和建议便是。
正月二十五,在人们从元宵节的鞭炮和花灯中努力拔出来身体和意志,投入到开年的工作当中时,在远处担任巡哨的船只狂奔而来送信,远处出现大规模船队,应该是我军水师练习舰队自十州归来!
练习舰队的小伙子们站姿笔直,就算是学堂里最挑剔严格的教官也挑不出他们的毛病,海风吹黑了他们的脸,也将他们彻底的变成了纵横海上的好汉。
一只懒洋洋的树袋熊,作为楚天雷的宠物,被送给了李华梅,这个懒洋洋的小家伙,立刻让华梅幸福的又叫又跳。
接下来的几天里,除了正常的公事之外,守汉便是听楚天雷讲述十州的见闻,听他讲十州的自然风光和特点。
“主公,这十州,似乎便是故老相传,当年三宝太监去过的黄爪哇!”
“从海面上望去,这里便是黄黄的一片,地域之辽阔壮美,远非南中可比。而且,那里的气候似乎与我南中恰好相反,我军抵达之时,正是春草发芽之际,千里之内,便是一片葱茏。”
沿着海岸线将那些发配到此的五大家族成员打乱后建成移民安置点,将这几千人安顿好,在发给武器自卫的同时,在各个移民安置点各派了一哨兵马进行戍守兼职维持治安。那些零星可见的当地矮小的土人虽然凶悍,却极其原始,以他们手中那些石头磨制而成的武器根本不可能是那些手执熟铁制成武器的移民对手,更不要说那些还装备着火器的正规军了。
安置点的建设进行的很是顺利,开荒、踏勘、地图的绘制都进行的有条不紊,在一处居民点还现了裸露在地面上的铁矿,说到这里,楚天雷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了几块矿石样本,双手递给守汉。“随行的技师看过,说是品位很高,我命令那些留在十州的人多加留心,这地方将来要是在附近现煤矿,就能就地开矿冶铁,不必再行运输铁器往十州去了。”
“当地的土人,与我中华不同,亦不同佛郎机人与昆仑奴,此辈皮肤皆为棕色,眉弓粗大,头长发卷、下颚粗大、突颌、瞳孔皆为深棕色或者黑色。手中皆为石器,大多为打制偶尔有磨制之物。”
说到此处,楚天雷起身下跪请罪,“属下斗胆,在十州登陆之时,冒称主公已经下令,赦免了此辈的罪行,允许他们在十州开荒耕种,且不受田亩限制。”
“无妨!回顺化之后,你到长史那里备案就是了,算是事后补办手续,事急从权,不算违规。”
但更令楚天雷兴奋的是,这里似乎是继富琅山区之后,南中军最大最好的一块牧场。地势不似富琅山区那样的山地草地,而是方圆数千里的草原。他们只是在书本上见过关于草原的描写,但是,这十州的一方天地,似乎是畜牧业的天堂,辽阔空旷的亘古荒原上草肥水美,极其适合畜牧。
“属下将船队随船携带的牛、猪、马匹、猫狗之类全部留在了十州,供士卒和移民垦殖繁衍之用。”
“天雷,这趟十州,你差事办的不错!回去之后,第一要给你和练习舰队的娃娃们记上功劳,第二,以后凡是跑十州的船,都要随船带着种牛和种羊、种马去!养马场的几位配种师傅也要去一两个!”
说完,守汉的话锋一转。
“天雷,此番航行,可谓是波涛万里,不知道可还有一战之力否?”
他的眼睛盯着楚天雷。
“主公,是要打哪里?”
“我要彻底的消灭荷兰人在这海上的舰队!”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二十五章 台湾战役(二)
崇祯八年正月初六日丁巳,“贼陷荣阳屠泛水,又陷固始。时秦贼数十万,出关分三十六道,掠郡邑。”
兵部给事中常自裕上言:中原,天下安危所系,今群盗充斥,乃仅以左良玉一旅塞新渑,陈邦治等数营扼汝州,陈永福孤军堵南阳,贼营蜂屯以数千,官军东西堵拒,贼何畏而不长驱哉?乞更选边兵,统以廉勇之将,特选重臣视师,庶腹心不致决裂也。
兵部议调西北边兵及南兵,发内帑银二十万,户饷九十余万,命洪承畴统率出关,节制诸路抚镇,合力剿贼,期以六月。
河南流贼往来不定,豫中尤称要冲,关陕以东,黄河以南,襄阳以北,延袤数千里,所在驰突
左良玉、陈永福、赵国柱等,先后斩兴世王于郏县、闯世王于白沙、整齐王于宜阳、扫地王于郏豫。
但是,河南的战事似乎被朝中的文武忽视了,相比于河南的战事,另外一个方向的战事更加令他们揪心。
按照鲁山会议的商议,乘着明军江北兵少战斗力弱,防御空虚的时机,闯王高迎祥、闯将李自成、八大王张献忠等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南直隶境内。攻取固始、霍丘、寿州。初十日,张献忠部攻克颍州。农民军兵锋直逼明龙兴之地凤阳。
“至是,贼自汝宁来,密遣壮士三百人,伪为商贾车役,先入凤阳。或鬻锦帨椒枣,或为僧道乞丐等,分投各宿,随以重兵继之。”
农民军长途奔袭抵达凤阳的时候,恰好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凤阳街头士女如云,灯火辉煌,笙歌彻耳,锦绣遍地。忽然间火光四起,惊呼声不断:“流贼到了!流贼杀来了!”
方才还在街头优哉游哉的观灯、猜谜,享受着太平盛世的乐趣的百姓立刻发足狂奔。但是在策马狂奔驰突的西营马队面前。不啻鸡入釜中,鱼游网内。
凤阳城因为要保证风水龙脉的原因,是没有筑城墙,无城墙可守。就给了以马队为主的农民军可乘之机。而且。这里只有漕运总督杨一鹏麾下的兵马驻扎。不过二千余人,都是街头的混混流氓之类的人物,平日里欺负一下老百姓还可以。面对着如狼似虎千里转战而来的农民军,这些大明官军竟然无一人敢于挺枪迎敌者,而是丢下刀枪盔甲转身就跑。
这还不是最为奇葩的事情,凤阳知府颜容暄才是。这位知府大人,也算颇有急智,换上了一身囚服躲藏在监狱里,不料想,却被打开监狱释放囚犯的农民军在罪犯群中发现,被两个农民军首领扫地王、太平王抓获,
这两个在英山霍山一带活动,在东进路上归顺了张献忠的家伙,对这些父母官更是恨之入骨。便以大老爷升帐审案的仪式礼节,张盖鼓吹,高呼威武,将颜容暄在凤阳知府衙门堂下杖毙。
是役,“贼焚皇陵,烧享殿,燔松三十万株,杀守陵太监六十余人,纵高墙罪宗百余人,留守朱国巷战斩贼二十七人,力竭死。杀推官万文英等六人,武官四十一人,士民被杀者数万,剖孕妇,注婴儿于槊,焚公私邸舍二万余间,光烛百里,贼渠列帜,自标古元真龙皇帝,恣掠三日。”
鼓乐声中,李自成带着几员大将,袁宗第、刘方亮、李过、李双喜、张鼐等人盔明甲亮的在皇觉寺前下马。
这里眼下是张献忠的西营的老营所在。
做为朱元璋太祖皇帝的出家地,在他登基为皇帝之后,由原先一个破烂没有门的小寺庙一夜之间而名扬天下,地位尊贵,无比的显赫。也因为有大明开国皇帝出家礼佛的经历,明洪武十六年(1383年)自凤阳县西南6公里的甘郢移至今址重建,赐名“大龙兴寺”,朱元璋亲撰《龙兴寺碑》文,设僧录官住持,颁赐龙兴寺印。据《大明洪武实录》记载:“(龙兴寺)佛殿、法堂、僧舍之属凡三百八十一间。”
不过,从天王殿、大雄宝殿、禅堂、伽蓝殿、祖师殿和御碑亭到处堆满了抄来的各类财物和物资,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兴冲冲的高谈阔论的农民军士兵和小头目,一群群的骡马被随便的拴在各种树木和建筑物的基柱上。原本被打扫的一尘不染的地面上,不少的骡马粪便东一处西一处得随处可见。
“想不到这皇觉寺这么大!”
在一群亲兵和将领的护卫下,昂扬而入的李自成,对整个皇觉寺的建筑规模发出由衷的赞叹。
“闯将却是有所不知,当年朱洪武得了江山之后,这里便被扩建了,占地一千多亩,发给僧官印信,娘的,一个和尚头子居然也是有品级的!这里占地之大,曾经有凤阳民谣说这里是和尚骑马关山门,您就可想而知了!”
“要是这么说,要是以后八大王得了江山,是不是也要把以前的兵营扩建一下?”
李自成同前来迎接他的西营将领马元利打着哈哈一路来到大雄宝殿前。
殿外的四口铜锅里,煮着肉和饭,不时的有农民军士兵用刀剑在锅中搅动几下,看看那些鸡鸭猪羊是不是煮熟了。
大雄宝殿的台阶下,三十多个小太监手捧着各色乐器在那里卖力吹奏着。
殿内,张献忠正在和他的几员大将和养子吆五喝六的开怀畅饮。
“自成兄弟,来,喝酒!这可是凤阳府最好的酒!”
张献忠醉眼迷离的端着酒碗迎着李自成而来。
“敬轩,我有一个好消息,特为前来告诉你!”
“你们先出去!”
转眼之间,刚才还满身酒气的张献忠。立刻恢复了那精明强干的神情,挥手示意那些亲兵们退出大殿,顺带着将吃剩下的残羹剩饭收拾干净。
“李哥,有什么好事关照咱老张?”
“我问你,这一路上,你西营之中,有多少披甲战兵?像茂堂和双喜、宁宇他们身上的这些南蛮甲胄,有多少?”
见李自成有打听自己实力的意图,不由得张献忠捋着胡子打起来哈哈。
“我在凤阳府中遇到了几个山西同乡,从他们口中。知道了些关于这南蛮甲胄兵器的事情!”
李自成语出惊人。不由得让张献忠扯断了几根胡子。
山西和陕西,一河之隔,自古就有秦晋之好的佳话。当时,山西与陕西商人为了对抗徽商及其他商人的需要。常利用邻省之好。互相结合。人们通常把他们合称为“西商”。故此,李自成称呼山西商人为同乡。
“怎么?他们知道?能够花钱买到?!”
张献忠养子中的长子张可旺,生就的一副暴躁性格。急切的想知道那些精良的甲胄兵器的来路。
“慌什么,都老实的听你李爸讲!”张献忠训斥了一下自己的儿子,满脸都是笑容的望着李自成,“李哥,您接着说。”
“我本来打算把咱们在鲁山弄了来的鲁山绸让城里的人给制成棉甲,可是买棉花布匹的时候,城里绸布庄的秦掌柜无意中说起,从崇祯二年起,就有从广东到京城的精良好铁和火炮。并且在涿州一战中击退了辽东建奴!”
“秦掌柜的说,在京城的商人中都传说,是北京朝阳门外的隆盛行掌柜的,送了这些盔甲刀枪给洪阎王!而这隆盛行的东家,似乎在南京也有买卖!”
说到这里,李自成停住了话头,双目凝神,看着张献忠。
“李帅,这个秦掌柜的是什么来路?怎么对这些东西这么清楚?”张献忠部下大将白文选有些疑惑不解,一个绸布店的掌柜,怎么关心那些刀枪兵器的来路?
“白大哥,你不知道,这家绸布店是山西商人王登库的买卖,他们几家一直在私下里和蒙古鞑子、辽东建奴有生意往来,这是他坦承相告的,建奴在崇祯二年吃了亏之后,也在打听那些兵器精铁的来路,这消息是他们数年来费了无数心血和人力才打听出来,要不是这次隆盛行那个掌柜一次便送给洪阎王那么多的好东西,他们也打听不出来!”李自成的部将刘方亮为白文选讲述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南京有?!”
听了这样的消息,张可旺和张文秀、张定国等人立刻按剑而起,“父帅,我们这就带兄弟杀进南京城,把那些刀枪盔甲都抢出来!”
“混账!王八羔子的!”
听了几个养子的请战,张献忠不喜反怒,破口大骂。但是,他的口不择言,却令自成手下的几员将领强忍着不敢笑,张可旺等人是王八羔子,那张献忠是什么?
“你们能够飞过长江吗?你们能够冲进南京城吗?动动心眼!”
张献忠朝着李自成拱了拱手,“李哥,您来想必是已经胸有成竹了,您就说,要咱老张出钱还是出力?”
“八大王,咱们顶着个风到了你的营盘之中,大正月的,您是不是给咱们一碗面吃上?”
李自成部下悍将袁宗第,朝着张献忠打了一个哈哈,做了一个鬼脸。
“对对!咱们喝酒详谈!”
一时间大雄宝殿内重新摆上酒席,两拨人在一起喝酒说话。
“李哥,咱老张得劝你一句,有些事情就得睁只眼合只眼。水清了养不住鱼,你整顿军纪,不让兄弟们抢,不让喝酒赌钱睡女人,不让这不让那,谁替你卖命打仗?都说咱们是贼,可就是咱们如今这样,已经比官军好多啦!那些官军干的事,不比咱们还过分?咱们好歹还不砍了老百姓的脑袋说是官军!”张献忠喝的眼睛通红,拉着李自成的手絮絮叨叨的。
“敬轩,我来之前是这么盘算的,眼下我营里的金银珠宝也不在少数,可是,这些东西在咱们刀枪丛里讨生活的人看来,远远不如那些精良的铠甲兵器。还有那救了你一命的救命包来得值钱!”
“说的对!有了精锐老营在,有那些精良的刀枪铠甲在,再多的金银珠宝咱们都能抢来!”张献忠猛地一拍大腿,对李自成的话表示大为赞同。
“之前的那些好东西,得咱们拿命去换,如今要是能够拿钱换,那可就便宜多了!”
“所以,我打算让那个秦掌柜陪着明远,悄悄的到南京城里走一趟,看看能够换回多少回来。你的西营派谁去合适?”
李自成这边是刘方亮。张献忠抬眼在部下里扫视了一番。“李哥,我这里就派老白去!可是,咱们的银钱怎么运过去,数目太大了!”
“不妨事!八大王。”刘方亮朝张献忠拱手行礼。“之前和秦掌柜的商量过了。可以把金银存在他的号子里。他出面为咱们向南蛮子商人支付款项,王登库的买卖在南京城里也有号子!”
话说到这里,两家便没有什么要紧的话了。只管大碗酒大块肉的招呼着。
吃饱喝足,李自成起身告辞,张献忠送到殿门口,忽然眨着眼睛满是狡黠的笑意,“李哥,你到咱老张这里来,高闯王知道吗?他知道了会不会怪罪你?!”
听了张献忠的话,李自成停住了脚步,自己的那位舅舅兼上司是个什么心性,他比张献忠要清楚得多,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和张献忠私下里商量购买军械铠甲的事情,只怕是盔甲没有上身,人头就要搬家了。
“那你说怎么办?”
张献忠的眼睛四下里看看,将眼睛停在了那群正在卖力演奏的小太监身上,不由得又把手放在了胸前的一把大胡子上。
李自成等人都知道他的这个习惯,凡是他心里有事情在盘算,或者是要杀人之前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会有这个动作,一旦他主意打定,就会下意识的向下扯一下胡子,跟着就是人头落地。
果然,不一会,张献忠将手向下拉了一下胡子。脸上露出一抹狞笑。
“李哥,你今天来到咱老张这里,是向咱老张要这群没卵子的阉货,可是咱老张不给你,你一怒之下就走了,咱老张嘛!自然也不能让你顺心如意。”
“来人!”
一声暴喝,十几名西营的亲兵齐齐的抽出长刀宝剑,“谨遵号令!”
“把这群没卵子的,给咱老子砍了!”
在张可旺的带领下,十几个亲兵挥动着手中兵器,将三十几个负责祭祀祖先时奏乐的小太监砍得血肉模糊。
“不错!敬轩兄弟果然是杀伐决断!这样一来,你我之间便是犯了生涩,别人也就不再怀疑了!”李自成带着自己部下联袂跨马扬鞭而去!
正月,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等部攻占凤阳后,张献忠与李自成不合,乃分军东走。初攻庐州(今合肥)不克,转攻舒城又不克。二十三日,献忠率军攻下巢县。越四日,又袭取庐江。明日又兵下无为州,杀知州张化枢。二月初一,张献忠率军围攻潜山,克之。杀知县赵士彦。
事后,漕运总督杨一鹏因为失陷凤阳,导致陵寝震动,被崇祯下狱,斩首西市。
一时间,崇祯皇帝麻衣芒鞋,到奉先殿、太庙去哭拜,朝中文武大臣也都是一副死了老子娘的样子。
这样的消息,在距离北京和凤阳千里之外的两处所在,却连一个水花都没有溅起来。当这样的消息被邸报和公文送到了金门的时候,郑芝龙惊愕的放下了手里的碗筷,“我干伊娘啊!我就那么一说,没想到这老朱家的祖坟当真被人给刨了?!”
说完,郑芝龙端起饭碗继续吃饭。
“诶?还有什么事情吗?”
他看到依旧站立在那里的部下守备郑赟,仍然站在那里似乎有话要说。
“禀大帅,还有一桩军情禀告。是关于大员的荷兰红毛夷人的。”
“有这样的事?!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拿那些没有用的来烦老子?!”郑芝龙的脸上呈现出愠怒之色,一旁同他一起吃饭的田川氏夫人轻轻的扯了他的衣袍带子一下,他这才缓和了一下情绪。
“适才是看大帅在吃饭,当然要把大事向大帅先行向您禀报。”郑赟见状也为自己辩解一番,气的郑芝龙作势要打。
“有话就快点说!”
荷兰人在把郑芝龙的部队赶下海之后,知道这位玉娇龙绝对不是吃了亏不还手的人物,而且,自从料罗湾战后,无论是从兵力、财力、活力、士气,都要远远超过荷兰人在这一地区的兵力。
所以,普特斯曼一来肃清岛内可能对自己不利的垦民势力,将垦民手中的刀枪尽数收缴登记,规定十件武器必须上交六件,作为最基本得自卫武器。另外,在已经被征服的部族带领下,一面以武力为后盾,将足迹几乎踏遍整个大员岛。随军而来的荷兰牧师,更积极到土著部落传教,竟然统计出全岛竟多达三百多个生番村社,远至淡水、宜兰,下达台东、小琉球,甚至用岛上生番的语言编写了罗马拼音的圣经!意图将岛上的这些生番在最短的时间内变成荷兰人的同盟军和炮灰。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二十六章 台湾战役(三)
ps:从丈母娘家驱车数百里归来,高速路上堵死了,大家能不能看在这点辛苦上,给张月票呢?!
但是,以眼下大员岛上荷兰人区区不到一千二百名残兵败将,几条破船,几十门各种口径的大炮,要打算在郑芝龙的人潮和火海面前守住大员,这些措施还远远不够。
普特曼斯指挥着手下的部队一边征集民夫以糯米、糖浆、蚵壳灰、三合土砌筑成三丈有余的热兰遮城和一鲲身等地的要塞和防御工事,同时将赤嵌城的工事进一步加强。另外,加强这三处的备战工作,下达公文要求各地城堡、炮台加强侦察与武装,不准华人在普罗民遮城、热兰遮城等地贩卖粮食、收购土产,所有华人头家仕绅软禁在热兰遮城中以免通敌。田间未及收割的稻谷一律焚毁,“如果有人胆敢反抗,就地格杀勿论!”
“咱们的漳州、泉州同乡已经有上百人为了保护自己田地里的收成,被荷兰人杀死在了自家的田里!”
“等等!”郑芝龙摆手制止了郑赟的汇报,“这些消息你们是怎么知道的?难道现在我们还能和岛上有联系?”
郑赟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但是只能是交通消息,不太可能大队人马上去,咱们的船只是无法进入那些港口的。荷兰人的炮火封锁了几条港道,咱们的人出入很是小心。”
郑芝龙在花厅里兴奋的踱步,这样的军情对他来说来得太及时了。
“还有,据咱们的人从荷兰人的总督府里内线处得知,普特斯曼那厮,一直担心兵力不敷使用。打算派人去巴达维亚去求救兵。另外,为了补充火器的缺失,他打算派人派船到濠江去购买葡萄牙人的火炮火枪火药。”
“如果要是葡萄牙人不卖,或者打算收钱的话,荷兰人可是打算借着买枪炮火药的名头。攻下澳门的。”
“哈哈!”
听了这话,郑芝龙不由得纵声狂笑起来,狂放的笑声令郑赟和田川氏有些摸不着头脑,田川氏甚至用惊恐的眼神担心起郑芝龙来。
“郑赟,夫人,你们知道如今澳门的葡萄牙人打得是什么旗号?”
“不是什么葡萄牙王国的旗子吗?”
“那是自然。不过,这葡萄牙人眼下是南中的李守汉的傀儡,要是这群荷兰人去打了澳门,李守汉那厮能够咽得下这口气?只怕是荷兰人的火枪还没有点着,那边南中的大炮就响了!”
“夫君,您是说。南中的那位李将军也会打大员?”
田川氏虽然低眉顺眼的说了这话,但却是如同一个春雷一样在郑芝龙耳边炸响。
“大哥,巴达维亚的荷兰人把今年的保护费送来了,十二万金币。”
郑芝豹从外面兴冲冲的走了进来。
这十二万金币的到来,让郑芝龙举棋不定了。
对荷兰人,到底应该怎么做?打不打大员?
打,可以获得一个稳定的后方基地。安置垦民,收获粮食,在大员设立商站。不打,可以从荷兰人手里收取每年十二万金币的供奉,这些钱足够他在南中购买粮食和各色火器兵器了。
但是,荷兰人的这口恶气如何能够咽得下去?
“芝豹,你说对荷兰人应该怎么处置?”
“哥,要我说,荷兰人就是一群记吃不记打的白眼狼,你手里握着刀。他就乖乖的把保护费交来,你稍微一不留神,他就咬你一口!”得知了大员的事情,郑芝豹也是忿忿不平。
“但是眼下我们力有不逮,上峰要我们到赣南去剿匪。对付那些流贼,留在福建的兵力不会太多,顶多就是看好家,要想收复大员地盘,或者是教训一下荷兰人都不太可能。”
“所以,芝豹,乘着荷兰人送钱来,这两天你让那个送钱来的家伙陪着你去大员一趟,要那个普特曼斯退出来我们的地盘!要他们给我们一个交代。”
“就这?!”
“然后我在这边整顿兵马,拴束船只。准备打仗。”
“哥,咱们要和荷兰人打仗?在海上打,咱们的兄弟不怕荷兰人,但是,真的要在大员岛上打,咱们的兄弟,可没有打过攻城战啊!”
“何况还要和那些生番打仗,他们以山林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木草莽涧溪之中就会跳出几个断发文身的生番出来,砍倒几个兄弟之后,一声呼啸便又消失。”郑赟也对这场战事很是担忧。
郑芝龙狡猾的打量了一下郑芝豹和郑赟,“咱们的地盘主要是在北部,是西班牙人的圣多明各城,荷兰人的地盘是在南部,热兰遮城、普罗民遮城、赤嵌城,都在这里。这里自然是荷兰人的重点,我们不去管它,我们只管打这一片北部的城池!”
“那,南部的荷兰人北上怎么办?”
“放心,南边的几座城池,自然有人会打的!”
兄弟二人彼此用一种“你懂得的”的眼神彼此交流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了得意的笑容。只是留下了郑赟和田川氏在那里摸不着头脑。
同样的军情穿过南海的万顷波涛,送到了在琼州府督促水师锚地建设的守汉面前。守汉看着这份被木牙狗用最快的时间收集整理来的情报,脸上不由得浮上一抹难以令人捉摸的笑容。
“荷兰人想到澳门去补充军火火药?这是好事啊?!说明他们手里的火药告罄了!”
木牙狗依旧是一副人厌鬼憎的神情,用那条说不清楚是什么口音的嗓子开口说话。
“那,属下是不是通知濠江方面,不得卖给荷兰人军器火药?”
“诶!不必了!大员往各处贸易都是极为方便,和扶桑的各个大名,甚至和内地的郑芝龙都可以买得到我们的火器火药,与其说别人卖给他们。倒不如我们卖给他们我们的火药!”
木牙狗很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守汉语气里的不同,荷兰人是打算补充火器火药军器,而守汉的意思是,除了火器之外,其余的都可以卖!
也就是说。从那些威力惊人的火药,到绝户刀、丧门枪都可以卖给荷兰人!
“主公的意思是?”
木牙狗的眼睛里闪烁着类似鬼火的光芒。
“荷兰人手里有了刀枪,才好去收拾那些生番嘛!”
木牙狗心中暗自叫了一声惭愧!原来主公的意思是打算再一次祭起借刀杀人这个法宝,让荷兰人充分的充当开路先锋的角色,将那些对外来人有着本能的抵抗意识的土著大肆的屠杀、镇压一批,然后自己再去充当解放者的角色。
而南中军生产的火药。木牙狗虽然是情报头子,不分管军工生产,但是,多少也有听说过,很多人将买回去的南中火药与自己制作的火药混合使用,如果纯粹使用南中火药的话。便会造成炸膛的事故,或者是对火器的寿命造成严重影响。
“主公,还有一桩事,内地的几位主事都觉得蹊跷。不敢做主,便用快船送来了文书。”
叶淇、林文丙二人的书信和汉元商号商情调查室的文书内容基本相同。
最近,在南北二京的商人圈子里,都有些面目不清的人在山西商人的引领下与汉元商号接触。试图从汉元商号这里购买军需品。
经过几年的努力,山西商人灵敏的商业嗅觉和触角终于寻找到了那些精良的军需品的来源了!
守汉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南北二京都有?他们都打算要购买些什么?”守汉的声音略带有些战栗和颤抖,但是,如果不是熟悉的人仔细听,是听不出来的。
“大同小异。”
“先说大同。”
“布匹、药物、纱布、棉花,还有那些酒精。另外,盔甲、刀枪、熟铁,都是热门货。一副九转钢制的盔甲,竟然能够卖到一百五十两白银,而且还有上升的空间。有人点名要呲铁钢打造的刀剑。价钱随咱们开。”
“嗯,你说说小异吧!”
“南京的主要要买上述这些成品,熟铁之类的要的少,北京的则不同,几乎什么都要。从熟铁到火药,从盔甲到罐头,几乎是把咱们的商品一网打尽。还问林掌柜,是不是可以卖粮食、食盐、菜油给他们。”
“而且要得量大不说,动辄就是数以千计的盔甲刀剑,数以万石计算的稻米,而且价钱基本不还。二位主事都吃不准,故此写信来请您定夺。”
“写信给叶淇、林文丙,告诉他,眼下对于这群山西商人,要虚与委蛇的应付,除了确定是官军购买的以外,对于山西商人的要求,一律辞谢,实在是谢不掉的,便卖一些九转钢为主的盔甲刀枪给他们,要十件给一件,以三个月为一次。多了的话,便敬谢不敏了!”
守汉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那出现在南北二京的贸易对象是谁了!叶琪和林文丙不清楚,他作为一个穿越者可是清楚的很!出现在南京的,可以肯定就是在南直隶一带纵横各地,冲州过府的陕西农民军,他们刚刚在冲出潼关的战役中领教到了南中制造的武器的威力,在南直隶这块毗邻南京的土地上,得知在近在咫尺的南京可以用金银购买到他们需要的一切军需品,这样的好事能够错过才怪!农民军可能缺乏战略眼光,但是,对于什么兵器好用可是清楚的很!
而出现在北京的顾客,则是更有战略眼光。
他们不但要购买一切南中的产品,还要购买熟铁等原材料来自己回去制造!这样,可以制造出他们需要的一切东西:铁质的盔甲、刀剑、棉甲、甚至还有火铳和火炮。守汉不敢想象,一旦自己的那些农业产品和初级工业产品被那些出手大方的顾客通过山西商人的商路弄到了手,会是一种什么局面和形势。
没错,北京的那些顾客就是辽东的建奴!
肚子被南中稻米和菜油、精制的咸盐烹调出来的菜肴填饱了肚子的辽东建奴,身上披着用南中出产的布匹制成的棉甲,外面套着用南中出产的熟铁制成的铁甲或者锁子甲。手中挥舞着绝户刀和丧门枪,沿着汉奸们用南中的火药轰开的缺口冲上一座座内地的城池,展开一次又一次的屠杀和掠夺,然后用这些沾满鲜血的财物继续向自己来购买军器火药。
这是守汉眼下不愿意看到的!
他不能背上这个汉奸和资敌的名声,这样的名声。对他而言,太过于沉重了。
至少,眼下不可以!
不得不佩服山西商人的能力和耐心,守汉心中哀叹一声,自己自认为做的比较隐秘了,不论是和李逢节的合作。还是林文丙送兵器铠甲和急救包给洪承畴,都是极为隐秘的,保密工作算是经过商情室、调查室和巡检总署三家联合进行过检查的,就这样,居然还是在这群老西儿面前败下阵来!
这群爷坚忍不拔的耐性,和对商业情报细致入微的归纳分析整理能力。都是令人钦佩的。
能够在没有铁路,没有公路的情况下,硬是凭借着骆驼队,将生意做到莫斯科这些现在想起来都是极为遥远的地方,山西商人的毅力和吃苦精神,都是令人佩服的。
可惜,能力如果没有用到正途。能力越大,带来的危害就越大!
守汉一直都在怀疑,明末的山西商人集团,两面下注。一面在内地对陕西同乡为主的农民军通风报信,提供明里暗里的支持,一面用物资、情报支持辽东的建奴。而且,在关内的农民军遇到灭顶之灾的千钧一发之际,作为桥梁和渠道,引领黄台鸡和多尔衮率领八旗进关,一方面趁着关内明军空虚的机会大肆劫掠财富人口。另一方面救事实上的盟军农民军出危难。让他们继续在江淮河汉之间四下里流窜,消耗、吸引明朝的财力、物力、人力、兵力。
而李自成等人也是投桃报李,所到之处,纷纷的宣布公买公卖,买卖公平。不去得罪这些财雄势大的同乡。只有在开封战役的时候,因为担心李自成进城之后报一箭之仇,山西商人才与开封军民一道坚守城池,让咱们的李闯王三次都没有攻下开封,最后就算是进了城,也只是得到了一座被水泡了的城市,财富、子女、粮食,一样都没有了。
“现在时机不够,还不具备和这群老西儿摊牌的能力啊!”守汉捏着那两份来自南京和北京的密报文书,口中喃喃自语。
“主公,主公?!”木牙狗用他特有的那副腔调低声而又压抑的呼唤声,将守汉从神思万里中拽了回来。
“哦?!何事?”
守汉一时竟然想不起眼前这个特务头子来找自己做什么了。
“那南京和北京那边就这么处理了?”木牙狗精于鉴貌辨色,他发现今天守汉有些神不守舍,便又敲钉转角的确认一下,免得自己误会了主公的意思,传错了命令,给自己带来杀身大祸。
“第一,大员的荷兰人如果去壕镜澳购买军器,通知那里的葡萄牙人,要买多少刀枪都可以给他们,但,他们要是购买火药的话,”守汉嘴角抽动了一下,“只能卖给他们我们特别为他们制作的火药!违令者,后果自负!”
方才守汉已经想好,他打算为这些特殊的顾客生产一些特殊配方的火药,在现在的基础上,多添加一些氧化铜,让火药的威力更大一些。不过嘛,这种火药对于火器也有一些不太好的副作用,最明显的就是严重缩短火器的使用寿命!容易造成炸膛事故!
“第二,通知叶琪和林文丙,这些山西商人如果购买军器的话,便以路途遥远,制作不易为由,拖延时间。要求购买十件的,便给他们一件!并且,只能提供给他们九转钢制成的盔甲军器。另外,少量的呲铁钢制成的刀剑倒是可以按照数目供给!”
木牙狗带着守汉亲笔写成的新式火药出口型配方和关于军购贸易的指示兴冲冲的离去。守汉站在榆林港的炮台顶上迎着南海吹来的潮湿海风,望着北面山间、平原上那或是笔直如同桅杆的槟榔树,或是摇曳多姿的椰子树,不由得豪情满怀。
“阿爹,为什么这么的高兴?”
在船上跑的满头是汗的李华梅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守汉身边,身后,施大宣的儿子施郎有些怯生生的站在那里。
“阿爹,这是我在南澳岛上认识的朋友,他到咱们这里来,是打算投考水师学堂的。可是张叔叔吓唬他说,这个事情得您同意才行!”
“是吗?这个事情我回头得问问他!你先带你的这个朋友去休息,晚饭的时候,我会和你张叔叔说这个事情。”
李华梅想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了勇气。
“那,阿爹,回头你也和水师学堂的叔叔说一声,我也要求去投考水师学堂!”
说完这话,拉着施郎飞也似的逃离了炮台。
这回轮到李守汉吃惊了。
晚饭时,守汉当真把张小虎叫到了自己面前一起用饭。不过,说的和两个孩子考水师学堂的事情无关。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二十七章 台湾战役(四)
“小六子,我问你,荷兰人的船从大员到巴达维亚求救兵,然后这些人再从巴达维亚城赶到大员附近海面,大概要多长时间?”
张小虎低头盘算了一下,抬起头来向守汉回答道:“主公,按照荷兰人的船只状况、水路、还有他们公司的一贯做法,兵马集结动员上船;至少要一个月时间。”
“那好!”守汉轻轻地放下手里的筷子。
“你和楚天雷两个,这段时间轮流出海,在家的那个督促榆林港的扩建,出海的那个就一件事情。”
“谨遵主公将令!”
“见到大员荷兰人往巴达维亚求援的船只,要击而不沉,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力战突围的!让他们去巴达维亚城报信、求救兵!”
听了这话,张小虎少不得去寻了楚天雷来,二人在海图上比划了一番,根据眼下的风向、潮汐等因素,标定了大员岛上的荷兰人可能往巴达维亚去的几条线路,划定海域,排好了巡逻的班次各自带人去了。
接下来的十余日,守汉便是很悠闲的带着女儿,每日里在白浪沙滩之间徜徉,看着那些椰林夕阳白帆的景色。
他这里悠闲,别的人可是一点也不敢松懈!
一船又一船的烧灰、九转钢条、稻米、精盐、腌肉咸鱼咸蛋被流水价从顺化、河静、九龙江等地运来,作为扩建港口、泊位的需要。
少不得有司执事们要和琼州府的大小官员们接洽,或是雇佣民夫。或是承揽营建工程,总之,有财大家发。便是那些土人劳工头,也纷纷的打起包裹蹬上草鞋,往黎母山深处去寻那黎苗村寨,摇动练就的三寸不烂之舌,让那些地处深山密林之中的黎族苗族之人出来到海边,为汉人将军的大港口出一份力,同时,也给自己挣得一份不菲的家当。
“每十个人为一结。每十结为一围。各设结头、围首一人。凡是伙食、工料、活计、领取饷银等事,俱由围首结头办理。每一个土人劳工,每日除伙食外,另有二斤白米。五钱盐的补贴。每工作一个月。发给工业券一千文。自行购买南中各类工业品。”
这是关于土人劳工的组织和待遇的条件。在这样的条件诱惑之下,那些在五指山密林深处生活的黎苗各族,生平第一次走出深山。来到海边,投入到热火朝天的工程建设现场。
随着工程进度的一步步深入,越来越多的船只频繁的往返于顺化、河静、金兰湾之间,运来的不仅是补给品,也运来了一营一营的士兵,和无数的大炮、火药。
三月十六。
守汉头顶着柳条和竹篾条编成的安全帽,正在新建灯塔的现场煞有介事的拿着施工图同几位管事、匠师在那里讨论施工进度,楚天雷面色颇为尴尬的疾步跑到了守汉面前。
“主公,我们的哨船在海上拦截了两艘往巴达维亚去的荷兰船。”
“放走了吗?”
“按照您的吩咐,哨船将它们放走了。”
“哦!这是好事啊!照我们的计划而进行的嘛!”
“只是,大小姐恰好赶上了这件事。”
“嗯?”守汉不由得从鼻孔里拉出了长声,眉毛向上挑动了一下。难道说宝贝女儿惹了什么祸?要是因为她的鲁莽误了大事,就算是自己的女儿,也少不得来唱一出《辕门斩子》,来平息军中怨气,同时给她一点教训了。
守汉的胜利号换了新船,淘汰下来的旧船在华梅的软磨硬泡之下,由李沛霆出资从水师中购得,然后作为华梅的生日礼物送给了她,随船送到面前的,还有一干水手和炮手,他们作为华梅的亲兵编制。
得了这样的一条好船,华梅就如同幼童得了一件心仪已久的玩具一样,欢呼雀跃。恰好又有施郎这个一样爱船的玩伴前来,二人少不得各自带着亲兵护卫驾船出海体会一二。
“我们的哨船早有军令在身,只是稍加拦截,远远的开了几炮就打算放水,让这两条船逃走便是,不料想大小姐的麒麟号从斜刺里杀出,一通炮火狂轰,炮火之猛烈,令哨船官兵咂舌。”
楚天雷想起那一幕,也不由得摇头,不知道是应该赞叹华梅的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应该斥责这位大小姐的莽撞。
“荷兰船被打沉了?”
听到这儿,守汉不由得也是吓了一跳,要是自己的这个女儿一时兴起,用麒麟号战船上的几十门火炮给荷兰船来一个炮弹洗船服务,那可就把之前的诸多算计都给泡汤了!
“还好!两艘船都被重创,但是,根据目睹的哨官评估,坚持到巴达维亚,应该不成问题。主公,这样一来,巴达维亚城里的荷兰高官们,想不出兵援助大员都不可能了!大小姐的误打误撞,等于是给了他们一个信号:我们已经开始对大员的荷兰人下手了!”
“这丫头!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守汉只得是苦笑一声,心中暗自叫了一声:“侥幸!”
“马上派最快的船往满剌加、槟榔屿、凌家卫等处去,命令他们加强备战,凌家卫的税关、炮台,荷兰船只许出不许进!满剌加的炮台,把荷兰船给我封锁在海峡里!从现在开始,我们对荷兰人的战事,便开始了!”
三月十七日,守汉以接到壕镜澳的葡萄牙人所上禀帖哭诉荷兰士兵在壕镜澳等处打砸商铺酒馆、调戏葡萄牙妇女为由,宣布全军动员,对大员的荷兰人作战。
一时间,从金兰湾到榆林港,帆樯如云,艨艟相连。
(普特曼斯:“你们也太不讲理了!我的士兵喝醉了在葡萄牙人的酒馆里摸了一下葡萄牙女人的屁股,砸了两个杯子。顶多算是民事纠纷或者是嫖资纠纷,犯得着用这么多大炮来和我说话吗?!”)
(李守汉:“那我不管,反正葡萄牙人眼下是我养的小弟,我的大炮又比你多,道理自然就在我这一边!不服的话,就用大炮来说话!”)
一鲲身外洋。守汉的战舰胜利号、楚天雷的雷神号、张小虎的三头虎号便停泊在这里,三人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大小战船数十艘。通过良好的望远镜镜头,人们可以清楚的看到一鲲身岛上的情形。
热兰遮城便在这一鲲身岛上。
这里自南而北,绵亘七座岛屿,号称七鲲身。一鲲身位于北端。正当大员港入口处。广约三平方公里许。荷兰人占领大员岛之后,便在一鲲身开始兴建热兰遮城,作为外围的重要据点,来封锁进出大员的交通航线。这座军事要塞于崇祯五年。也就是西元1632年完成。
这里的地势之险要。在我们这个时代能够看到的《台湾竹枝词》中有描写。“铁板沙连到七鲲。鲲身激浪海天昏。任教巨舶难轻犯,天险生成鹿耳门。”作者这样描述:“安平城旁,自一鲲身至七鲲身。皆沙岗也。铁板沙性重,得水则坚如石,舟泊沙上,风浪掀掷,舟底立碎矣。牛车千百,日行水中,曾无轨迹,其坚可知。”又有“雪浪排空小艇横,红毛城势独峥嵘。渡头更上牛车坐,日暮还过赤嵌城。”作者这样解释:“渡船皆小艇也。红毛城即今安平城,渡船往来络绎,皆在安平、赤嵌二城之间。沙坚水浅,虽小艇不能达岸,必藉牛车挽之。赤嵌城在郡治海岸,与安平城对峙。”
荷兰人从万历年间便开始经营的一鲲身,上面有砖石砌成的炮台,共有大口径火炮十五尊,恰好可以封锁进入大员港口的航道,后来的郑成功收复台湾之战,之所以要在初二十六的潮汐之时偷渡鹿耳门,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躲避一鲲身炮台上的荷兰人炮火。
热兰遮城城堡为四方形,全部用烧砖砌成,外围墙厚6呎,内围墙厚4呎,两墙之间填充沙石,胸墙高3呎,在城堡东面另有一座乌特勒希支堡,二者可以用炮火相互支援,互为犄角。经过李旦、郑芝龙等人的开发经年,已有不少从大陆来的商人定居在一鲲身。随着定居的大陆商人日益增多,逐渐在城堡广场东面形成一个除妇女儿童外约有25000人的市区,名热兰遮镇,也即是今天的台南安平镇。荷兰人将这里和赤嵌城等要塞作为家园来经营,要塞内水井、粮仓、各类库房无一不备。
在天启年间,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头目宋克,用十五匹粗棉布,从大员当地土人手中骗取了大员西海岸赤嵌(今台南市)的一大片土地,修建了普罗文查要塞,即赤嵌城。(听着是不是有点熟悉?似乎用玻璃珠子、用棉布从土著人手里换土地是这些现在高喊普世价值观、人权的西方人的传统招数,只不过今天用的不再是玻璃珠子,而是绿色的纸票子。)
“都说说吧!这一仗该如何打?!”
与料罗湾海战不同,这次攻取大员之战,不仅是海战,还有登陆战、攻坚战。也许在登陆之后还会有海战。
守汉将水师和随舰队而来的玄武营、陆营的营官以上、船长以上的军官一起招呼到了胜利号的大餐间里开这次临战军事会议。
这样的会,在南中军中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情,历次作战都要召开类似的会议。不过,今天与往日不同的是,两个小家伙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那就是李华梅和施郎。
被守汉禁足十天聊作惩戒之后,华梅终于获得了这次随船出海作战的机会。为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船舱板壁上的那幅作战示意图,上面标注着大员各处荷兰人的要塞、城堡、炮台的兵力、火力配置。
这次对付大员岛上的荷兰人,南中军可谓是狮子扑兔,出尽全力。水师出动了大小六十余艘战船,包括了水师中由守汉直接统领的中军、张小虎的左翼舰队、楚天雷的水师练习舰队。只留下许还山的右翼舰队负责巡哨从凌家卫到河静的漫长海岸线。这支庞大的舰队除了作战舰只外,还有大福船二百余艘进行保障和运输,整个船队拥有各类火炮将近一千五百余门,火箭近三百余架,水师和陆营可以投入作战的总兵力将近四万人。
“这次,我们的兵力和火力都是岛上荷兰红毛夷的数倍乃至数十倍,这场仗,自然是有胜无败,但是,我们摆下了这么大的阵势。花费了这许多的钱粮。自然不仅是为了大员一个岛!一来是要让练习舰队的娃儿们练练手,有一个真枪实炮的机会。二来,便是我们独占这万里海洋的绝佳机会!”
守汉的话,无疑是给这场战役确定了一个原则。
“三月十四那天。我们炮轰了往巴达维亚求援的荷兰船。今天是四月初七。想来这几日荷兰人的援兵也快要到了。楚天雷!”
练习舰队的统领楚天雷按剑而起。以右手握拳放在胸前,“属下在!”
“统领所部舰队,往来于大员与巴达维亚城之间。务必要一举全歼荷兰舰队,水兵能够俘虏就俘虏!咱们的水手还是缺。消灭这股援敌之后,你部往巴达维亚去,配合驻守在满剌加的我军,把这个城市给老子拿下来!”
“谨遵号令!”
“水师左翼统领张小虎!”
“属下在!”
“你部负责攻取一鲲身,记住,要攻而不取!给岛上的荷兰人留下点念头和想头!让他们觉得可以坚守到援兵到来,对于往巴达维亚方向求救兵的船只,一律伪作拦截,放他们过去!适当的时候消灭大员港内出动的荷兰舰队!”
听了要这么拿捏火候的打法,一向喜欢猛打猛冲,以消灭敌人为快事的张小虎不由得裂了嘴,“主公,这个,太难为人了吧?!”
“什么话!”
守汉猛地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响,惊吓的舱内的人们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主公今日是不是要发飙?
“咱们今天这场仗,就好比是钓大鱼!”
守汉起身来到板壁前,用手猛拍着那幅作战部署图。
“先用一鲲身钓大员本岛上的赤嵌城,让他们出来与我们作战,在野外消灭他们的兵力和战船,减少我军攻取大员城的压力。再以大员本岛为鱼饵,引巴达维亚的荷兰人来援,这样一来,一战便可以消灭在这一带海域的所有荷兰人!这南中国海,便是中国南海!所有出没于这一带水面的各路船只,都要到我南中军处领取执照、令旗,缴纳税费,登记所携带武器火药数字之后方可以航行、贸易,对于那些没有执照和令旗的船只,我们不能保证他们的船只和财物的安全,这一带的海盗可是很多的!”
见守汉脸上露出的一阵狞笑,众人也是随之一阵大笑,娘的!所有的船只都要交税、领执照、令旗,这是多少的银钱到手?那些没有令旗和执照的船,主公已经表示过了,可以任由水师处置了!这不就是发财的机会到了?!
“都听明白了吗?”
守汉的话里,有些冷森森的味道。
“属下谨遵号令!”
一时间,从七鲲身海面开始,由南向北,张小虎所部水师左翼的炮船同水师中军炮船一道,对这七个岛屿上的荷兰守军开始了慢条斯理的炮击活动。
“小子,主公说你是个打海战的材料,把你拨到我的舰队军前效力,好好的干,打好了这一仗,老子保你去水师学堂深造!”
对着施郎,张小虎自然是一副前辈加长辈的神色。
到军前效力,是施郎在守汉面前提出来的,略微的考虑了一下之后,守汉便同意了施郎的要求。理由也是冠冕堂皇的,“少年人有上进心,自然要给他一个机会。”而在守汉的内心深处,却是一个得意的声音发出阵阵的狂喜笑声:“你这个家伙,可是继郑成功之后第二个攻取台湾的人,让你去帮张小虎,也是恰到好处,人尽其才了!”
施郎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对张小虎的这种打法有些意见。
“世叔,小侄觉得这样的战法有些不妥。”
海面上,南中军的十余艘炮舰轮番的向一鲲身岛上的热兰遮城以重炮轰击,热兰遮城的炮台,却是十分的沉寂,只是在南中军的炮船距离近些时才偶尔发出一炮,巨大的炮弹在炮舰的左右溅起巨大的水柱。
“诶!你没有听主公说吗,这打一鲲身的目的,就是要把大员岛上的荷兰人引出来,在海上和野战中消灭他们!”
“世叔,主公说的不错,是假意一时无法攻取一鲲身上的热兰遮城,可是,咱们眼下却是演得不够真实,不是打仗,是在骚扰!您看!”
张小虎顺着施郎手指的方向举着望远镜向岛上望去,热兰遮城内飘起一缕缕的袅袅炊烟。
“岛上的人压根儿就没有求援的意思!必须要痛打他们,打疼他们,才可以让他们出来向大员的荷兰人求援!向巴达维亚的上司求援!”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二十八章 台湾战役(五)
作为一个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上尉,负责守卫热兰遮城的贝德尔很是轻松。
本来这座要塞作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大员的而总部所在地,还轮不到他在这里当家作主,但是,就在不久之前,公司总部派了新的大员总督约翰.范.德包尔前来,普特曼斯作为前任自然要向接任的官员进行交接。恰好这个时候守汉率领南中军舰队打来,普特曼斯只得留在大员岛上的赤嵌城负责守卫,同时弹压那为数多达数万来自漳泉一带的垦民。
看着海面上那几乎布满整个洋面的战船不时的向热兰遮城喷射出火焰和炮弹,贝德尔上尉不由得冷笑一声。
“愚蠢的东方人!难道不知道船上大炮的射程打不到这热兰遮城?”他端着手中的酒杯,在窗口观赏着这一幕难得的烟火表演。
舰船上的火炮虽然数字巨大,但是只能是在海滩和潮汐线上溅起一处又一处的水柱和沙粒。
“好了!命令士兵们今晚加强执勤,不要让东方人偷袭上来!”他很是得意的仰脖子干了手里的大麦酒。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往往是事与愿违。
当贝德尔上尉美滋滋的享受着执掌热兰遮城的滋味,搂着一个身材极为惹火的泰雅族少女在自己的卧室中翻云覆雨的时候i,从海面上的三头虎号上放下了十余艘小船,在海浪声的掩护之下,悄悄的向一鲲身岛摸了过来。
同样的小艇分别在胜利号、麒麟号等主力战舰上向附近的二鲲身等岛屿袭来。
当太阳从海水与天际线的相接处一跃而出的时候,在热兰遮城头担任守卫任务的东印度公司士兵,揉揉有些发涩的眼睛,他们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出现的一幕:
在热兰遮城东面不远处的安平镇鳞次栉比的房顶上。在晨风中飘动的分明是大明的日月旗、李守汉的李字帅旗和南中军的铁血十八星军旗!
“你们这群混蛋!夜里肯定是偷懒睡觉了!”从上士那里得到消息的贝德尔上尉,挥动着指挥刀,朝着那群负责在夜里执勤的黑人士兵大声怒吼,将心里的胆怯和恐惧发泄出来。
在安平镇外面,用沙包垒砌起来的炮垒上架设起的十余门大炮可以轻而易举的将炮弹倾泻到热兰遮城城头!
“一、二、三、四。。。。。十四!”
贝德尔握着望远镜的手因为用力变得有些发白。热兰遮城上有十五尊重达千斤的大炮,但是,这些大炮,或是炮口朝东,或是炮口朝西,而且都是固定在炮台上。无法随意移动。东面的这些大炮,对他来说是致命的危险。
“开炮!”
安平镇外的炮队指挥官红旗一挥,那些在火炮旁忙碌了一夜的炮手们快手快脚的用手中火绳点燃了信管,火药的剧烈燃烧将炮弹推出炮膛,按照固定的轨道飞去,同时巨大的后坐力推动着炮架带动着炮身向后退去!
“轰!”
几颗十二磅的炮弹重重的砸在了热兰遮成的城墙上!贝德尔上尉几乎感觉得到脚下城墙发出的一阵阵抖动。碎砖乱石四下里横飞。
“清理炮膛!”
炮手们迅速的将火炮推回原位,观测手重新上前测较了射击数据,瞄准手根据这些数据重新进行仰角、密位的调整,负责清理炮膛的,则是举着长长的羊毛刷子,沾了菜油将炮膛清理干净。装填手迅速的装填药包和炮弹,整个过程仿佛一架精密的机器一样运行良好。当各人按照操典要求完成了自己的一系列动作之后。一门十二磅的火炮,已经完成了射击前的一切准备工作,只待一声令下便可以继续开炮。
“开炮!”
这一轮的炮弹目标不再是城墙的腰部,而是城墙的顶端稍微靠下一些。十几枚炮弹落到了热兰遮城的东部城墙上,溅起的砖石成为了非预制破片,在城头上朝着四面八方毫无规律轨迹可循的乱飞一气,击碎在它们飞行轨迹上的一切物体,或者是飞进这些物体之中,不管是墙还是梁柱,或者是人体。
贝德尔上尉见到距离自己不到五步远的一名黑人士兵便是被一块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碎石头击中了头部。将整个头盖骨硬生生的击飞了出去,猩红的鲜血伴随着白色的脑浆便喷洒在他漂亮的呢子制服上面,看着令人忍不住一阵阵的有着呕吐的冲动。
多年来,一直都是荷兰人用自己的火器优势去虐待别人,今天却轮到别人用火器来虐待自己。这如何能够让贝德尔上尉接受?自从来了东方之后他一向认为这块富庶的土地,上面出产的香料、茶叶、生丝、绸缎,已经因为这些而产生的一切财富,都应该归于欧罗巴人所有。那些懦弱的东方人,只能够成为为东印度公司创造财富的工蚁!之前虽然传来了料罗湾海战公司的舰队战败的消息,他却顽固的认为,那是东方人依靠他们的人力资源,用火海和船海才侥幸占了便宜而已。但是今天这些东方人却给他用炮弹结结实实的上了一课!
“小子们!打得不错!继续打!”
从炮队放列的阵地后方传来了一阵喝彩声,这让炮兵们又一次焕发了干劲,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也快了几分。火炮清理、装填、复位一系列动作做的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炮弹装填完毕后,火炮再次调整瞄准,伴随着指挥官手中红旗摆动和口令声喝起,点炮手点燃了火门上的信管,刹那间十四门火炮又是一连串的巨响,炮口腾出大股的火焰和烟雾,十四颗炽热的实心铁球又是呼啸着直奔城墙而去,仿佛那城墙是它们的情人一般。
几枚炮弹因为炮手将仰角调的略微高了一些,炮弹直奔热兰遮城的城楼而去,砖木结构的城楼一角被一颗炮弹击中,哗啦啦一片响亮。骇的城头的那群被汉人居民称为乌鬼兵的黑人士兵抱头战栗不已,贝德尔上尉定睛望去,烟雾散去,那城楼已经塌了一大片。
眼见南中军的炮火已经发射了三轮,按照一般的惯例。这个时候,会停止射击一段时间,让已经发热的炮筒有一个散热的时间,贝德尔上尉决定,在这个时间段内检查一下伤亡和损失情况。
但是,没有等他直起腰。城下又是一阵巨大的声响传了过来。
南中军的第四轮炮击开始了。
贝德尔上尉只得和那群卑微的乌鬼兵一样,紧紧地贴在城墙地面上,来躲避炮弹带来的巨大杀伤。
终于,炮击暂时告一段落了。
“该死的!”他跳起身来顾不得整理一下军容,“你们为什么不开炮还击?!为什么不用我们的大炮教训他们一下!”
“上尉,别急着叫嚣。我们的大炮都在四角的炮台上固定着,除非你是宙斯,或者你拥有波塞冬的神力,能够迅速的移动那些庞然大物,否则,我们就是发射再多的炮弹,也是无济于事。相反的。可能会白白的消耗弹药,将敌人的火力吸引过来!”炮兵的一位军官对于他的指责嗤之以鼻,话语里讥笑他的外行行为。
“就是!如果您真的有骑士的勇气的话,那就杀出城去,将敌人赶下大海,击败这些中国人,就像西班牙人征服印加帝国一样,创造一个奇迹出来!”
汤马斯?贝德尔上尉在大员的荷兰驻军中,一向是骄横跋扈,人缘极差。但是。从同僚和部下的话语里,他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可能创造奇迹的机会。
“部队集合!”
他准备率领热兰遮城内的五十名荷兰士兵,二百名黑人士兵,以及一千名辅助的土著基督徒士兵,出城去摧毁南中军的炮兵阵地。如果有可能的话,将这群该死的东方人赶下大海!
“上尉!这样可行吗?!”
“那些东方人只是炮火凶猛,却没有能够同我们荷兰人的火枪相媲美的步兵火器,就算有,我们的白刃突击,也会杀的他们屁滚尿流的哦!”
“士兵们!相信我!你们只要放一阵排枪,中国士兵就会四散逃命,土崩瓦解!胜利,属于基督徒!”
应该说,贝德尔上尉的想法不无可取之处,这个时代的明军确实是如此,要么没有装备性价比不高的火器,要么就是不敢白刃拼杀,面对敌人的刀枪扑来,顿时发一声喊,转身便逃。
只可惜的是,他没有同南中军的陆营进行过接触,从建立的那一天开始,这支部队便在配备大量火器之余,将白刃战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以至于往往营中使用火器的是新兵,使用长矛的是较为老练的士兵,而那些刀盾兵,则是资格最老的士兵。
“红毛夷出来了?!”
在安平镇天后宫设立了自己的临时指挥部的张小虎颇为惊喜,“这个法子果然是管用!”他奋力的拍了一下天后娘娘神像面前的供桌,震得那些摆放供品的碗盘一阵叮铛作响。
只用十二磅炮在热兰遮城炮台的射击死角放列,对城墙轰击,而不采用攻城更加得力的克龙炮和臼炮对城头进行攻击这个战术是施郎给张小虎提出的。碍于这个小孩子是守汉送到军前历练、效力的人,张小虎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了他的这个提议,却不想,五轮炮击之后,热兰遮城内的荷兰守军当真耐不住性子,出城野战来了!
“大人,我们是不是也出兵迎战?!”
玄武营右后营的营官黄文,有些按捺不住,眼见得这些年别的营头四下里征讨,而玄武营却只能够随着舰队四下里走动,这打仗的机会少,立功升迁受赏的机会就更加少,同样是营官,彼此之间一见面,总觉得矮上别人三分!
“人家来串门了,咱们不去迎接一下,不是很失礼?!”张小虎脸上狞笑了一阵,朝黄文上下打量了一下,“老黄,你也是最早跟着我投奔主公的一批人吧?!”
黄文脸一红,“正是!”
当年跟随张小虎一起被俘虏的那群海盗。多年经营下来,也都成为了南中军的骨干和各级军官,如果不提起,已经有很多人忘记了他们的来历和出身。
“你营中的八百人,能够对付的来红毛夷这一千多人吗?!可别给咱们的老弟兄们丢脸!”
有道是遣将不如激将。张小虎这话一出口,立刻激得黄文脸色通红,“请大人放心!标下只带八百人出去迎敌,也不要什么炮火支援!便只用火枪和刀枪,给这群红毛夷和黑鬼兵上一课,让他们知道知道锅儿是铁铸的!”
贝德尔将部下分为两队。每队以那些信奉了基督教的土著辅助士兵为前导,后面是手执火枪压阵的黑鬼兵,黑鬼兵之后才是荷兰人的部队。两个五六百人组成的方阵,荷兰兵和黑鬼兵以十二人为一排,监督着那皈依了基督教的大员土人士兵黑压压的涌出了热兰遮城,朝着安平镇外的南中军炮兵阵地扑来!
望着咆哮呼啸舞蹈而来的那些断发纹身的土人。黄文努力的令手下的士兵们安静下来,“兄弟们,小意思!不过就是些土人而已,咱们在吕宋,在满剌加,在南中,都对付过。没有什么新鲜的!”
士兵们仔细望过去,眼前的这群土人似乎和以前接触过的那些土人没有什么大的区别,除了胸前都佩戴着一个十字之外,便是手中都举着熟悉的丧门枪和绝户刀。
“呸!拿着咱们的刀枪还敢和咱们较劲?!不知死活的东西!”队列里,一个嘴上刚刚冒出绒毛的年轻士兵朝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
“列阵!”
黄文布下的阵型依旧是南中军习惯使用的,火铳兵在前,呈三列横队布置,长枪兵在两翼,是两路纵队,刀盾兵在火铳兵和长枪兵之后压阵。只有一列横队。不过,玄武营的刀盾兵与陆营的其他各营略微不同的是,他们都配备了水师才装备的双筒短火铳作为加强火力。
就在黄文布置兵力准备迎敌的时候,在安平镇的一座闽南话称为厝的房屋屋顶上,郭怀一趴在那里。手中紧握着一具单筒望远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两军对垒的场面。
“这群红毛鬼,居然让这些以出草猎头为乐趣的生番打头阵,南中军这回要吃苦头了!”
郭怀一有些幸灾乐祸。
看那些乱糟糟的土人队伍距离自己还有大约二百步上下距离时被带队的荷兰上士喝止住,在那里整顿队伍,检查武器,有牧师手中举着圣经带领着这群生番口中念念有词的祷告,黄文冷笑一声,“要是祷告念经管用,那和尚道士们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全体注意!压上去!”
尖锐的铜哨声在队伍上空响起,玄武营右后营的士兵们武器上肩,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着对方的阵地开始前进!
“这群该死的异教徒!居然敢在我们面前卖弄方阵!击鼓!迎上去!”贝德尔上尉还没有整理好土人部队的队形,却望见远处的南中军部队已经浩浩荡荡的压了上来,虽然阵型从人数上要远远的少于己方,但是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却是自己这乱糟糟的队伍无法比拟的。他开始怀疑自己离开城堡的依托出城野战,这个决定是不是错误的?
但是,现在想撤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对面的南中军距离自己不过一百五十余步了。现在下令撤退,那些土著人只怕没有几个能够退回城堡内。贝德尔上尉咬咬牙,他暗自做了一个决定,让那些肮脏的土著人去和这些该死的明**队去拼吧!反正他们都是东方人,这些土著人多死几个也没什么!正好可以减轻一些热兰遮城内的粮食压力!为下一步的长期坚守等待援兵做准备!
这一点,荷兰人倒是和历史上另一只占据台湾的异族势力日本人相同,倭寇则是更狠,在台湾大肆征集高山族居民,利用他们吃苦耐劳善于山地作战丛林作战的特点,让他们组成所谓的高砂义勇队到太平洋的岛屿上,去面对美军的飞机大炮。男性青壮被当做炮火下的消耗品,女性则是被充当慰安妇。
总之,就是一个词可以形容,炮灰。
郭怀一趴在屋顶上,看着两支军队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似乎被战场上那越来越浓,越来越重的杀气压制的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很想从屋顶上跳下去,冲到战场上用刀枪肆意的砍杀一番,才能缓解这种压力。
“停止前进!”
在前面指挥土著士兵的荷兰上士发出了命令,他要在这距离南中军不到一百步的位置上,最后一次整理一下队伍,好让那些手执长矛的家伙尽可能的排成一排,最大限度的发挥出长矛和队列的威力出来,冲开对面那群该死的家伙的阵型,只有冲乱了他们的阵型,后面的黑鬼火枪手们才会有机会开枪射击。
但是,对面的南中军却没有给他留下这个时间和机会。
依旧迈着坚定的步伐上前!
ps:昨天老妈生日,回来晚了,对不起大家了。更新奉上!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二十九章 台湾战役(六)
距离不到八十步,那些土着士兵已经开始有些浮躁!
距离不到六十步,荷兰军士们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土着士兵的躁动。
距离不到五十步!几个土着士兵忍不住要从人群中冲出去,被身边还保持着一些清醒的同族死死的抱住。
而荷兰的军士们,已经悄悄的移动着脚步,将自己从最前沿,转进到土着士兵的中部。
距离不到四十步!
“砰!砰!”
两声沉闷的火枪响起,却是两个黑人士兵实在忍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忍不住扣动了扳机,弹丸越过人群,不知道飞到了何处。
“混蛋,是哪个开的火枪?!”
贝德尔上尉正要发作,却没有了可以发作的机会。
两声枪响,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本来就被南中军步步进逼带来的压力压制的喘不过气来的高山族士兵,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途径。
“杀!”
一个士兵率先发出一声怪叫,擎着手中长枪便冲了出去!
随着他的身形,数百名土着士兵纷纷发出怪叫,凄厉古怪的叫声在郭怀一的耳中回荡着,令他有些不寒而栗。“这群生番,这次不知道要猎多少人头!”
久在大员生活,对于这群生番的习惯和作为,郭怀一还是很熟悉的,他开始为眼前这群南中军士兵担忧。只有区区八百余人,其中有半数以上是火铳。面对着一千余人的生番,手里又都是精良的南中刀枪,这场仗的惨烈程度,可想而知了!
“开火!”
随着黄文的口令。那些方才一直对土人士兵的叫嚣一片漠然的士兵们,以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从肩头取下火铳,平举在手。顿时,在队列前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百余只火铳。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的火铳声响起,在安平镇的娃娃们耳朵里如同过年过节时的鞭炮一般响亮焦脆。但是,在屋顶观战的郭怀一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吓的几乎尿了裤子!
几乎是肩并肩的火铳手们,打出了一个漂亮的齐射,密集的弹雨在不到三十步的距离上,在那些身上只有一层棉布衣服的土着士兵身体上,很好的体现出来设计效果。一股股的血箭在身体上喷洒出来。弹丸带着鲜血和碎骨烂肉。意犹未尽的身体与身体之间穿梭往来,将火药强加给它们的动能消耗干净。
一排火铳齐射,将冲在最前面的二百余人几乎扫倒一半。剩下的人兀自继续狂呼乱喊的挺枪向前冲来。
“第二列第三列,准备射击!”
黄文准备给这些不知死活的生番一点厉害尝尝,发了狠,集中了余下的三分之二火铳搞一次齐射!
第一列火铳齐射后,后两列的火铳手己经举起了手中的火铳准备射击,而第一列的火铳手们则是退到第三列后面装填弹药。以定装纸筒弹药的便利、严酷的训练,只是在土着士兵前进不过数步距离的短暂时间,这百余名火铳手己经装填好自己手中的火铳,准备在同袍射击后继续用弹丸给这群生番好生的洗个澡!
余下的土着士兵继续密密麻麻的举着长枪杀来,这种毫无阵型、队列可言的进攻。在黄文等人眼中,无疑是自杀,漫说是有两排火铳准备以齐射来迎接他们,便是同样以长枪对阵,他们也未必能够获胜!
但是,这群土着长枪兵怪叫呐喊着冲过来,给人们带来的震撼还是颇为强烈的,他们手中五米长的丧门枪,五尺长的矛头雪亮尖锐,如同竹林一般在初升的太阳照射下,闪烁着一片耀眼夺目的光芒。这些人个个身材不高,但是皮肤黝黑,粗壮结实,如此不要命的冲来,同样以给人以一种野蛮令人战栗恐惧的气势!
“这群生番蛮子,如此悍不畏死,不知道南中军如何对付?”
镜头里,郭怀一清楚的看到土着士兵那狰狞扭曲的表情,虽然距离遥远,他却感到了内心的恐惧和无助,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他几乎便要转身逃走了!
“放!”
黄文的口令声响起,一阵比之方才还要强烈,还要震耳欲聋的火铳密集射击声响起!
白色的烟雾在火铳手队列上空升腾而起,透过烟雾,人们可以看到,一群一群的土着士兵,在地上翻滚呻吟,就在火铳响起之前,他们还挺着手中的丧门枪朝着对面的敌人猛冲过来。在不到三十步的距离内,南中军的燧发枪,已经可以击穿用九转钢制成的胸甲,就算是偶尔没有击穿,里面的身体也会因为弹丸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将用于实验的身体打的内脏出血或者是筋骨断折。
何况这些身上只有一件棉袍,用白布包裹着头颅的土着士兵?弹丸在一具又一具身体之间来回欢快的出入着,制造着一曲又一曲哀嚎和呻吟之声。
短短的十几步距离上,尸体和伤者重重摞起,鲜血和呻吟声充斥着人们的视觉和听觉,许多中弹未死的伤者,被弹丸巨大的冲击力打得滚趴在地上,巨大疼痛感,令他们捂着自己的伤口,痛不欲生地嚎叫起来。
两列火铳手分别以跪姿和立姿集中齐射,火力密度较之第一次射击大了一倍不止,在这样的打击力度下土着士兵己经伤亡数百人,原本密密麻麻的阵列为之大空。
不过余下的土着士兵们,不知道是被这血腥的场面激发起了血液中那好斗的基因,还是要为族人报仇的想法,亦或者是带着宗教性的狂热,依旧疯狂地挺枪持刀冲了上来。在观战的郭怀一眼里,很多人跌跌撞撞冲锋的同时。小腹下还拖着一根青紫色的肠子。
按照操典,与往常训练、作战时一样,这两列火铳兵射完自己的弹药后,立时快速后退。为在自己身后准备的第一列火铳手们让出施展的空间,他们一直退到队列最后面,用通条紧张地清理枪管,装填弹药,为下一次射击准备好弹药。而在队列前那列火铳手们,在甲长和队长们的喝令下,又一起将百余只火铳举起瞄准了十几步外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疯狂扑来的土着士兵们。
“放!”
又是一阵白色的硝烟腾空,在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中,又是一片土着士兵被打翻在地,这个距离的射击。无异于顶着敌人的身体开火。要想不被打中的概率几乎和中五亿七千万的彩票大奖一样难。郭怀一更是清楚的看到有十几个举着丧门枪和绝户刀的土人士兵被几枚弹丸同时击中。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们的身体直接打飞出去。
土着士兵再是蛮勇凶悍,一样是血肉之躯,当看到一批又一批的同族勇士被打倒在地。后面的人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恐惧,丢下手中的长刀,撕扯着头上的白布,哭号着、尖叫着往热兰遮城逃跑。
他们的身后正是那些黑鬼兵。
“拦住他们!!”
贝德尔上尉很清楚的看到,在这些残余的土着士兵溃逃路线后面,正是无数挺着同样的长矛杀来的明国士兵。他不敢想象,一旦自己的队伍被这些士兵冲杀进来,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六十名黑鬼兵举起了手中的火绳枪,瞄准了对面溃逃而来的土着士兵。
“开火!”
稀疏的弹丸没有遏制住土着士兵溃逃的势头,反而更加令他们恐惧愤怒。手中还保留有武器的将黑人士兵列为了猎杀的对象。
就在黑鬼兵的火铳手开了一铳,忙不迭的退下为自己的火铳装填弹药的这一刻,土人士兵挥动着绝户刀杀到了眼前,刀光闪动,鲜血淋漓,几个黑鬼兵当场横尸在地,被砍杀他们的土人士兵斩下头颅高高举起!
趁着土人士兵同黑鬼兵发生的内讧,黄文嘿嘿的笑了两声,“长枪兵!”
“哈!”
阵前密密层层的长枪举起,每一根长枪上都闪耀着一个太阳!
“向前!”
“杀!”
在整个军阵两翼布防的长枪兵们,全部挺起自己的长枪,迅速的移动到阵型最前沿,对于那些在阵前翻滚呻吟的土人士兵视而不见,只管向前冲去。
冲在前面的长枪兵们,对眼前那些逃的稀稀拉拉,己经疯狂的同黑鬼兵搅和在一起的土着士兵们举枪就刺。
顿时,枪尖刺入身体的的声音此起彼伏,令人骨酸齿冷。
“上尉!我们该怎么办?”
一名胖胖的上士跑到贝德尔上尉面前,脸上流着血,用急切的声音请示他。
贝德尔上尉这才从惊慌失措中清醒过来,一把抓住眼前这个上士。“你带着我们的士兵冲上去,一定要把明国士兵反击下去,否则,我们是无法撤回城堡里的!他们会追杀我们,一直冲进城堡的!”
“我们还能撤回热兰遮城堡吗?!”
那上士有些迟疑,胖胖的脸蛋上满是对死亡的恐惧。
“你,少尉!你马上回到城堡去,命令城头上的炮火,要不惜一切代价,支援我们的反击作战!”
“那,上尉您呢?!”少尉关切的询问长官。
“尼德兰的好汉们,跟我来!杀退这群东方的异教徒!”
贝德尔上尉抽出腰间的长剑,用实际行动回答了部下的疑问。
在他的带动下,各级军官和军士们,顿时士气大涨,以四十名荷兰人为基本力量,驱赶着那些已经被南中军吓破了胆,被土着人疯狂的举动杀的有些慌乱的黑鬼兵们向前,与冲上来的南中军长枪兵们展开白刃战!
双方的武器几乎都是一样的丧门枪!
但是经过南中军短距离密集火铳齐射的打击,给荷兰军队带来的冲击和打击又岂是单单靠着一少部分人的勇敢所能够弥补的了的?荷兰人的部队已经损失大半,侥幸活着的人里面。土着人对黑鬼兵虎视眈眈,而黑人士兵很多人身上也是带着伤,真正能够与冲到面前的南中军长枪兵对阵的只有不到二百人。
就算这些荷兰人再疯狂,又如何是南中军的对手?身上披着胸甲。头上带着八瓣帽儿尖盔的长枪兵密密麻麻挨在一起,不必顾忌自己两侧和身后,只需往前做一个前进突刺动作。排列整齐的排面上一列锋利的长枪整齐刺出,又迅速地收回,再整齐刺出,排面如同一个巨大的豪猪一般。每一次长枪刺出,都收割着面前黑鬼兵和荷兰人的生命。
几乎都是几根长枪攻击面前一根黑鬼兵和荷兰人的长枪,偶尔有人被荷兰人军阵中长枪刺中倒下。身后立时有人补上,前排密密麻麻的长枪兵,始终保持着几根长枪对付一个荷兰人不变。
面对着这样的打击。身上只有呢子制服的荷兰人。单靠着长枪和手中的长剑。无法面对南中军如林长枪的疯狂进攻,而几十只火绳枪又对潮水一般涌来的长枪兵们似乎不起太多作用,人们的意志开始逐渐崩溃。特别是荷兰人那股血勇之气早被打击了一大半。
但是,荷兰人还在强打着精神努力苦撑着。他们知道,一旦撑不住了,被这群明国士兵杀进了热兰遮城,那他们在大员所做的一切,在东方所做的一切,都会被清算,安平镇上那些昔日交粮纳税的汉人,立刻会扑上来将他们撕成碎片!
双方就在遍地尸体和伤兵的空地上往来搏战,一会是荷兰人略上前几步。一会是南中军略上前几步。每一次交替,都留下几具十几具在地上流血呻吟的身体。
就在双方往来交替搏杀的时候,热兰遮城头的大炮开始发出咆哮,巨大的炮弹虽然无法对搏战的战场造成直接的杀伤,但是对正在拼死厮杀的人们士气和精神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贝德尔上尉费力的挺枪向一个南中军士兵刺去,被斜刺里刺来的两根长枪逼得向后退了一步,被一具尸体绊倒,一个趔趄向后倒去,被旁边的上士手疾的拉了起来。
“上尉,你看!”
城头上,十几名荷兰人士兵和牧师,正在费力的推动着一门八磅火炮,试图用炮火掩护他们撤回城内。
“滴滴哒哒滴!”
没有等到城头的炮声响起,南中军的阵地上先响起了撤退的号声。
听得这号声,方才一直在战场边缘持刀列队警戒的刀盾兵们,立刻带着已经休整了片刻,重新装填弹药完毕的火铳手们冲到了战场中央,掩护与荷兰人展开对刺的长枪兵们后撤。
面对着给自己带来巨大伤亡的火铳手们,荷兰人丧失了继续冲上来的勇气,贝德尔上尉很是果断抓住这个对峙的时机,收拢还能够自己走动的士兵和军官,迅速的撤回热兰遮城堡,在城堡门口,面对着出来接应的东印度公司士兵,很多人都恍若隔世,似乎这短短的一个上午,较之他们以前的几十年还要长。
“大人!为何要吹号令我们撤下来?!”
黄文怒气冲天的冲到张小虎面前,气呼呼的将手中的双筒短火铳丢在天后娘娘的供桌上,大声的质问着张小虎。
“我的兄弟已经把这群红毛夷打得吓破了胆,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撵着他们的屁股冲进热兰遮城,拿下这座城堡!”
张小虎抬起正在地图上仔细端详的大脑袋,用小眼睛乜了一下黄文。
“主公说我糊涂,你比我还糊涂!”
他猛地一拍桌子,“我问你,这热兰遮城堡里的荷兰红毛鬼派人去求救兵了吗?你看到有从大员本岛和巴达维亚城来的一艘船一门炮一个兵来了吗?我们要的不是区区一座热兰遮城跟一个大员,而是整个南洋!”
劈头盖脸的一通数落,骂的黄文有些瞠目结舌。
骂了一通之后,张小虎又换了一副面孔,“黄文,你这个仗打得不错,给玄武营的兄弟们长了脸,争了气。我已经命人写了文书,面呈主公,讲述你们的战功。你放心,这一仗打完,这热兰遮城的首功,定是你们玄武营的!”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黄文把头点得如同鸡啄碎米一样,喜悦的心情充斥了他的全部身心。自从有军功这个事情一来,军中便最重首功与先登两件事。所谓先登,便是攻城拔寨中最先登上城垣的,按照现代用语就是最早打开突破口的。
便是在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解放战争中,也是很重视最先突破城头的部队和个人,比如说临汾旅、襄阳营、洛阳营等部队,对于那些最先突破的个人,往往都是重点培育和提拔的干部,君不见,济南战役最先登上城头的副连长,后来成为了军区司令,而在上海战役中最先突破苏州河的,则是一路扶摇直上,成为军委副主席。
得知自己的部队将会被记上首功,不由得黄文心中狂喜,以后再和各个营官一起喝酒的时候,不会被人讥笑为草蛇王八营了。老子也是有着堂堂的战功的!
城上城下隆隆对战的炮声中,张小虎装好一锅烟丝,递给黄文,“知道你今天的战果有多大不?”
“大人,战果?那得兄弟们统计完斩首人数才行啊!”
“你这个糨糊脑袋,笨啊!”
黄文借着天后娘娘的香烛点燃了烟袋,抽了两口之后,仍旧是一副懵懂不知的状态。
“你这个笨蛋!”
张小虎对这个昔日的老部下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砍了那么多的生番、黑鬼兵、荷兰红毛,这是一桩战功;还有,你让城头的火炮都开炮了,咱们的炮手就知道荷兰人大炮的位置了,就可以一门一门的慢慢拔掉这群红毛鬼子的火炮!这都拜你老人家狠打猛冲的福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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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三十章 台湾战役(七)
郭怀一很是费劲的将身体从屋顶上缓慢的移动下来,沿着长长的竹梯从高处下来,到了地面上兀自是惊魂未定。
方才的炮火对阵,比起两军的血腥搏战,有过之而无不及。
荷兰人在城头的重炮,经过城堡内兵士、奴隶、官员甚至是牧师的共同努力,勉强的调整过来了炮口,可以和八磅炮一起对着安平镇前面的南中军炮兵展开轰击。
他亲眼看到,一枚炮弹先是击中了一具尸体,炸起了一条黑色的手臂和几股血箭。又在尸体堆里弹跳了几下,将几具尸体砸得肠穿肚烂,那些红色的黑色的紫色的内脏流的到处都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野狗,冒着炮火兴致勃勃的在死人堆里寻找着可口的晚餐。
而那些刀盾兵们,则是在密集的炮火开始之前,押解着从死人堆里搜罗出来的二百余个俘虏,带着很强烈的示威味道的朝着城上挥舞了几下手里的长刀,之后押着这群有高山土著、黑人和荷兰人组成的混合队伍,一路耀武扬威的回到了毗邻安平镇的大营之中!
等候这些俘虏的,将会是充当官奴或者是其他重体力和高危险行业的工作。
他们能够在战场上捡回这条命,还要感谢他们的祖先,让他们没有受太重的伤。对于那些伤势过重的,或者是肢体残缺的,则是被刀盾兵集中起来,请天后宫的庙祝出面,与热兰遮城内联系,让他们把这几百个伤兵接回城内。
这样的做法,让贝德尔上尉心中痛骂不已。但是,明明知道是圈套和火坑,还得非跳不可!不跳就会失去军心,就会被整个城堡内的人指责!
在勉强接收了几百个轻重不一的伤兵之后,贝德尔上尉立刻下令。打开水闸,将热兰遮城外的几道壕沟都灌满水,防止南中军偷袭或者是挖掘地道实施爆破。
同时,在内墙与外墙两道城墙上,特别是火炮的位置上,被人用草袋子和沙包高高垒砌起来。防止炮弹击碎砖石造成跳弹杀伤人员。
在完成了这些防御措施后,贝德尔上尉下令开炮!用炮火给这些该死的东方人一点颜色看看!
于是,内墙上和外墙上的大小火炮纷纷的向城下的南中军炮兵阵地开火,而南中军的火炮也开始还击,一时间,城上城下。炮弹往返交错,打得煞是壮观、惨烈!
荷兰人在热兰遮城头上的炮火依仗着居高临下瞄准便利的优势对城下的南中军炮队展开轰击,八磅和十八磅的炮弹不断的砸在各个炮位的前后左右,溅起了巨大泥土块。
而南中军的炮队则是凭借着自身技术优势、数量优势和良好的炮位掩护,对城头的大炮展开了炮击,一时间,十二磅、十八磅的炮弹不断的热兰遮城头落下。砸碎了城楼的门窗,击毁了城头的垛口。
双方动用了将近五十门大炮对轰。
但是,这样密集的火力,造成的人员伤亡和炮位损毁却是数目不大。原因就是双方都在各自的炮位上堆积了大量的草袋子,用泥土沙子来减轻炮弹对火炮和人员的杀伤力。实心炮弹落地后,如果不能直接命中目标,便只能靠炮弹的弹跳来对人员和装备进行杀伤。而装满了泥土和沙子的口袋,则可以减弱炮弹的动能。
在贝德尔上尉率军出城交战时,城头的荷兰人便发现了南中军炮位的这个做法,并且迅速的学习过来。为了加强火炮的防御工事,荷兰人甚至将仓库内的大米都搬来加固工事。
夜幕降临,双方的炮火渐渐停息下来。
“上尉,这是今天我们的损失情况!”
第一天的作战,荷兰人阵亡、失踪士兵一百二十七人。受伤士兵七十余人,那些辅助部队的士兵伤亡失踪六百零九人,受伤三百六十余人。。损毁八磅炮三门,十八磅炮一门,消耗火药一千一百六十磅,消耗炮弹二百零七枚。
仅仅一天的作战,就将城堡内的士兵消耗掉了一成以上,火炮和火药的损失也是巨大的。那些受伤士兵的惨叫和呻吟声令担任救护医疗的牧师们手足无措。
这样的战斗损失令在场的军官和公司的高级职员们变得沉默了,自从到了东方之后,几时有过这样的战损?便是在欧洲,这样的损失也是足以令一支军队军心动摇了。
“上尉!”
一名海军军官带着惊喜的声音将室内沉闷的气氛打破。
“我们发现,敌军对海面的封锁未能完成,我们可以派人派船到普罗文查去,向总督大人汇报今天的战斗情况,请他率军回援,或者是做出部署调整!”
狭窄的窗口,投射进来的月光十分惨淡,长条桌上,摇曳的蜡烛将在场绅士们的身影都拉得老长,人们都将希冀的目光投到了贝德尔上尉身上,希望他能够做出决定。
“好吧!派船去接两位总督大人回来!”
贝德尔上尉的话,令他和在场的人都是如释重负。
总督大人回到热兰遮城,那么,这里无论是战败还是投降,都不是他们的责任了!
贝德尔上尉走到窗口,眼睛越过城堡的内墙、外墙向城下望去,那里已经是一片灯火的海洋。
“轰!”
也许是怕城里的人空虚寂寞,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一枚炮弹,落到了外墙和内墙之间的空地上,几名士兵发出了一阵哀嚎惨叫,想来是中了招了!
“大人!红毛夷的威因克号炮船趁夜色偷偷出海,像是奔赤嵌城去了!”
负责监视热兰遮城的郑家军探子,悄悄的将这个消息禀告给了郭怀一。
“红毛夷白天吃了亏,想来是去向他们的大头目请示军机去了!你们也不要歇着了!马上出海回金门!向大帅禀告大员这里的情形,请他迅速发兵出海,夺回我们的地盘!跟大帅讲。我在圣多明各城下等候接应他!”
郭怀一满心欢喜的打算在大帅郑芝龙大兵到至旧日西班牙人修建的圣多明各城下之时,一举夺回失去的地盘。但是,李守汉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就在荷兰人和郑芝龙部下的两条船各自鬼鬼祟祟趁着夜色出海报信之际,远在圣多明各城,也就是淡水的李守汉。已经坐在了昔日西班牙总督的办公室里,叼着一根烟斗看着张小虎送来的军报,讲述今日的野战战果。
西班牙人在淡水河口边的山丘上兴建的圣多明各城,仅仅坚持了几个小时就更换了主人和旗帜,这里成为了南中军的战时总部。
淡水圣多明各城同样是兴建在险峻的山丘上,拥有完整良好的防御工事体系及可远眺的观测点上。因为这里拥有着较为良好的通风卫生条件和给排水设施,守汉将自己的指挥所和野战医院、补给基地等机构都开设在了这里。
同时,这里也是抚垦局的办公场所。
抚垦局,作为大员,不,台湾的一个政府性质的机构。已经开始办公。守汉在登上淡水河口的那一刻,便将脚下的这片土地,从大员改成了台湾。
抚垦局的主要工作便是协调组织汉人的开垦和与附近的平埔族原住民的关系。自从西班牙人在台湾,平埔族便在西班牙人和汉人的双重压力下开始了举族迁移。先后迁徙到关渡、北投、嘎唠别(亦称小八里坌社,在今北投与关渡之间)等处。
而西班牙人则是一方面安抚马邻坑(今七堵)、金包里(今台北县金山)等平埔族原住民的部落;一方面溯淡水河而上,安抚八里坌社(今台北县八里乡)、北投社、里族社(在今台北市松山)、大浪泵社(今台北市大龙峒)各社部落。当他们站稳脚跟之后,便开始按照苏哥说的。“我带来的是剑与火而不是和平。”试图在控制台北盆地之后用武力进一步入侵噶玛兰人的生活天地兰阳平原。西班牙势力一度进入宜兰地区。但不久因噶玛兰人强悍而退出。
在武力入侵未能达到效果之后,便开始使用宗教文化武器。一时间,牧师的法袍取代了军装,十字架代替了火枪。在西班牙人被赶走之前,已经有几座教堂在这一带的山林平原之间矗立,有四千多土著人信奉了基督教。
但是,这一切在守汉率领南中军到来之后,便宣告结束。
在那些土人眼里,这块土地因为其肥美富饶而引来了无数人觊觎的目光,先是西班牙人被打着红色旗帜的汉人赶走。之后另外一群汉人接管了这里,而威武不可一世的荷兰人,能够打败之前在这里的汉人,定然是世间最强悍的力量,而最早赶走西班牙的这群汉人。却在一个上午便又一次打败了荷兰人,那就更应该是天神一般的力量!
“大人!”抚垦局的主事捧着账簿正欲进来汇报,却被近卫营的统领莫钰拦在了门外,“主公正在看军报,你的事情要不是特别急,就稍等片刻。”
“这是我们搜集到的各处屯垦汉人的数字,为数多达五万多人,另外还有四千多垦丁!”
莫钰撇撇嘴,表示对之前郭怀一丢失淡水的轻蔑,“不说手中的正规军,便是这四千多垦丁,也可以同荷兰人周旋一番!”
而坐在办公室内抽烟的守汉本人却没有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只是将全部的注意力投入到眼前的军报上。张小虎的军报很是详细,还附上了作战示意图。对照着整个热兰遮城的地形图,守汉可以清晰的了解到这场战斗的全部过程。
奇怪了!守汉闷头抽着烟,努力的回忆着印象里郑成功收复台湾时关于攻打热兰遮城的记载。这场攻坚战让郑军为了拔掉热兰遮城这个荷兰人最后的据点,损失惨重。出征时的两万五千精锐,在热兰遮城下,面对着这座棱堡,因为战斗伤亡、疾病足足减员一半!最后没有办法,郑成功只得命令手下大将马信采取长围久困的方式,断绝了热兰遮城的水源。让城堡内的水井无水可汲,活活的困死了荷兰人。
同样的战斗,那位号称能文能武,会几何懂天文通外语的千古一帝,出动了几乎全国火炮的一半。面对着俄国的几百个武装流窜犯,也是伤亡惨重,最后不得不签订了号称是平等的《尼布楚条约》,承认俄国人对西伯利亚的权力。
同样是面对棱堡,为什么自己的军队却如此?
抛开千古一帝的丰功伟绩不谈,同样是攻打台湾。几乎让郑军流干了血的热兰遮城,却如此的不堪一击?在军报上,张小虎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如果不是要留着这座城堡完成主公的诱敌之策,只怕是今日便可以攻进城中!”
他对照着地图仔细的观察,想要从地图上发现些什么。蓦地。他似乎发现了什么!这图上缺少了几个堡垒!原来,郑成功当日进攻的,是一个以热兰遮城为主阵地,旁边有乌特利支堡作为附属阵地的大型防御体系。面对着这样以棱堡为主,配属着大小一百五十余门火炮的立体防御工事,火炮欠缺的郑军便只能以人命去填。而陆战能力极其渣的郑军,选择长围久困的战术无疑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而不具备近代军队动员和补给体制的郑军,在出发收复台湾之前。就给荷兰人留出了充足的备战、储备筹集物资的时间。荷兰人不仅在各城堡都储备了大量粮食、武器弹药及其他军需品,仅运进热兰遮城的火药就达3万磅,储存的木材足够8—10个月之用,准备长期固守,同时,还派出船只往巴达维亚城求救兵,以沉船堵塞了航道。郑军便丧失了战争的突然性,郑成功如果不是率领船队在鹿耳门偷渡,占据了主动权,只怕收复台湾也只是一场笑话。
眼下要做的事情就是将荷兰人在台湾的统治基础摧毁!
“传令!”
以垦丁为向导。从近卫、凤凰、玄武等营中选拔精锐,前往各个高山族村社,特别是那些与荷兰人签订了归服条例的村社,只做一件事,告诉他们。这块土地真正的主人来了!要他们选边站!归顺的,咱们有上好的铁锅、棉布、稻米、蔗糖来交换你们手中的鹿皮、沙金、药材等,不愿意归顺的,咱们也有礼物相赠!那就是刀枪和火药弹丸!
归化的部族如果一起征讨逆贼的话,可以获得逆贼部落中财物的一半,同时可以获得该部族的猎场、山林的权利!
不过,想到这些土人归属问题的,不仅仅是守汉想到了!连夜乘船从赤嵌城赶回一鲲身岛上热兰遮城的普特曼斯也看到了这群土人的价值。
“那些来参加地方会议的村社头人呢?都在那里?”
普特曼斯甫一进城,顾不得听贝德尔上尉汇报战况,也顾不得上城楼上去观察南中军的阵地,劈头一句话先问那群参加地方会议的头人在何处?
“按照你们与我东印度公司签订的归服条例,荷兰人与敌军作战时,你们要全体出动作为荷兰人的友军与敌军作战!现在,就是要你们履行这条义务的时刻了!”
几十个泰雅族、平埔族的头人面面相觑,互相之间都看到了对方眼神里的惊恐与不安。
这些头人都是荷兰人多年来一手圣经一手金钱养肥驯熟了的,他们为荷兰人在台湾的统治充当了马前卒和打手的角色,无数的鹿皮、金沙、藤制品、兽皮便是经过他们的手,充当了荷兰人的税赋,换成了一船又一船的银子。而荷兰人也将从各地运来的面粉、烟叶、盐、糖、铁锅、棉布、刀斧等物资通过他们销售给各个村社,这样一来一往,这些头人们和荷兰人一样,都在这种贱买贵卖的贸易活动中养肥了。
可是,南中军与荷兰人的战斗他们当天也看在眼里了,一千多人出城去同南中军作战,结果回来的不到一半人,其中还大多数带着伤回来,在城堡里散发着腥臭的伤口化脓味道,和撕心裂肺的呻吟惨叫声。
“怎么?喝酒吃肉的时候你们哪一个也没有落后过,今天要你们向东印度公司表示你们的友谊和勇气的时刻到了,你们竟然都胆怯了?!”
普特曼斯的话语让这群从来没有见过冰雪的土人头目都感到了寒冷刺骨的味道。
“请总督大人放心!我们这就回去,召集族中的精壮勇士,去猎杀那些汉人士兵的头颅!作为贡品来献给大人!”
有了带头的人,头人们便纷纷的跟着表示忠心。
普特曼斯和接任的总督约翰.范.德包尔低头交谈了几句,由普特曼斯继续代表东印度公司朝着这群头人发号施令。
“眼下外面正在打仗,炮灰,不,炮火连天的时刻,就不需要各位头人亲自回去了。请陪同各位头目来的勇士们回到家乡村社,去召集精锐的战士们,到普罗文查、热兰遮两处城堡外,去猎杀汉人军士的头颅!每一颗汉人的头颅,可以充抵一个土人的税赋!第二颗开始,可以换取一枚银币或者一斤食盐!”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台湾战役(八)
“轰!”
“轰隆!”
一枚炮弹从城外飞到了城头的炮台上,将一门青铜大炮击飞,炮架被冲击力打得翻滚着飞下了内墙。炮弹的去势未衰,恰好将距离火炮不远的火药桶击中,引发了殉爆,十几枚炮弹在火药桶的作用下欢快的四下里飞舞着,摧毁一切挡路的物体和生命。
在炮台上艹作火炮的士兵和水手们躲闪不及,被横空飞过的炮架零件、炮筒、炮弹等物当场劈死十几个,几十个受伤的人倒在炮台地上四处惨叫声不断。
普特曼斯和德包尔两位总督在军官们的护卫下,在这遍地鲜血和断骨残肢的内墙与外墙上观察敌我双方的态势。
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在热兰遮城的东面和南面,南中军建起了两座炮台,将一门克龙炮和两门三十二磅的大炮摆放在炮台上,六门大炮不定时的对热兰遮城上的火炮居高临下的进行定点清除,
“阁下,我们的火炮从昨天开始已经损失了四门了!这这这样下去的话,用不了一个星期,我们就无法形成对那些企图填塞壕沟的明国士兵压制姓的火力了!”
南中军的大炮大多数是采用九转钢铁模铸造而成,不但制造起来成本低时间短,而且散热速度快。在伽利略笛卡尔等人的培训下,炮兵的射击技术也要比荷兰人强的许多,再配上炮队镜、望远镜等光学仪器,可以说对于城头上的那些大炮,炮队的指挥官黄雷挺早就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但是,在李守汉要求不得在消灭巴达维亚城援军之前摧毁热兰遮城和赤嵌城两座堡垒的抵抗意志严令下,炮兵们只得将城上的火炮作为磨刀石和陪练的对手。
“不能这样下去了!”
德包尔总督很是艹切,他大声疾呼着,“我们不可以在这里等死!等候李将军的军队攻进城来把我们钉死在十字架上面!”
“范。德包尔先生,我请你暂时冷静一下,我想再等几天就会有我们的土著人朋友在李将军军队的后方和侧翼发起突击,给李将军制造出很大的麻烦,之后我们再出城反击。同李将军缔结一个体面的停战协定。”
“从今天开始,我们要统一调配城堡内的存粮和木材,如果掌握的好的话,城内的粮食可以供我们食用半年,在这段时间里,我相信公司会派人来支援我们!福尔摩沙永远不会下沉,永远不会沦落到异教徒手中!”
“轰!轰轰!”
仿佛是为了给普特曼斯的话加一个注脚,城外南侧炮台的大炮又一次开火,架设在内墙上的一门海军六磅炮被南中军一颗三十二磅炮的弹丸砸中,立时那门火炮当场砸瘫,铁球夹着炮架炮轮乱飞。被击飞的一颗六磅炮弹呼啸着从德包尔等人头顶上掠过,重重砸在外墙与内墙之间的空地中,用力弹起,直冲几名躲闪不及的黑鬼兵扑了过去,一个黑鬼兵晃动了一下身躯,只觉得一侧有些空荡荡的,转眼过去发现自己的右臂和肩膀已经被炮弹带走,那铁球去势不减,几个滚跳回来,将另外两名黑鬼兵的小腿和脚踝滚断。
黑鬼兵们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部族的方言土语,在场的军官和绅士们没有一个人能够听得懂。初经战阵的德包尔先生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茫然不知所措,手里不知道住了什么东西,只管死死的握住。只有普特曼斯紧咬着牙齿,喝令军士们组织人手将那几个黑鬼兵抬下城去交给牧师医治救护。
只是略略过了几分钟,就听得东面的炮台那边又是几声炮响,接着便听到几十颗炮弹在空中呼啸而过的声音,却是南中军的三十二磅大炮使用了群子,大弹一个,夹带着十几枚小弹。
热兰遮城中一片安静,只有那些被炮弹击中的伤兵们被抬下城时的凄厉惨叫声,天气已经慢慢的变得暖和了,这些被火炮弹丸带中的人,恐怕等待他们的便是伤口溃烂、化脓、发高热、肢体坏死的命运。
一阵阵潮湿的海风吹过,空气中弥漫,一阵阵浓烈的人肉焦糊的味道令人作呕,除了这个味道,便是厚重的血腥味,夹杂淡淡的硝烟味道。
“总督阁下。”一个上士急匆匆的从东面跑了过来,不知道应该向谁报告,只得含糊的称呼了一声,想来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和自己计较。
“李将军的炮兵,今天已经给我们造成了七人的阵亡,三十余人受伤丧失战斗力!”
按照习惯,荷兰人只统计荷兰人和那些黑鬼兵的伤亡情况,至于那些土人辅助士兵的伤亡,则被视为不见,他们的命运就是两个字,“炮灰!”
“德包尔先生,我有一个建议!”
德贝尔上尉突然冒出一句话。
“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如果这样下去,怕是公司的援兵还没有到来,我们就已经被李将军的炮兵全部杀死了!”
“你还打算出城去攻击李将军吗?”一名船长对德贝尔上尉冷嘲热讽,他指着外墙外面的几道壕沟,“你看看!”
最外侧的壕沟旁边,被南中军在安平镇居民的帮助之下,用稻草编成的袋子装满了泥土和海沙,围着热兰遮城的几座出口建起来几个碉堡,并且以碉堡为核心,向两侧不断的延伸,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相信过几天就会形成一道矮墙,封锁热兰遮城对外的通路。
“我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个,才想向阁下建议,派我们的舰队出海,向公司报信,请公司派出强大的舰队和援兵来!”
德贝尔上尉的建议立刻得到了船长们的赞同,都纷纷请缨要求去巴达维亚城向公司总部请求援兵来!(废话,留在这里不是等死是什么?出海去送信还可以冒充一下英勇无畏的战士!如果能够冲出去,到了巴达维亚城就是到了安全地带了!)
“也好!德贝尔上尉说的对!”普特曼斯和德包尔两位总督都对德贝尔上尉的建议表示赞同。
接着的事情就是令他们头痛的事情了,人选问题!不是没有人愿意突围到巴达维亚城去求援报信,而是自告奋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从旗舰、眼下台湾荷兰海军中最大的“赫克托”号战舰、到炮船“斯?格拉弗兰”号、“白鹭”号、通信船“马利亚”号都激情高昂,求战心切。
对于海军的内心想法,普特曼斯和德包尔二人都是清楚的很,但是却不便于点破,抬起头看看城楼上的荷兰旗子,眼下正是北风的最后一段时间了,再过些曰子就要到了南风季风的季节了,也罢!
“海军的全部船只一起出动,掩护马利亚号突围,在战斗过程中随机应变,哪条船能够护卫马利亚号突围出去,就和马利亚号一起去巴达维亚求援!”
从南中军营地里传来一阵号角,紧接着从那已经出现了雏形的矮墙外飘来一阵阵的饭菜香味,正是人在一天里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刻,开晚饭了。根据普特曼斯对东方这个国度的了解,吃饭的时候是人们放下手中的一切事物,专心致志的享受食物的时刻。
“愿上帝保佑你们!”
“上帝保佑尼德兰!”
船长们头也不回的登上了舰桥,水手们早就将帆升起,三个铁锚被拉起了两个,舰体随着留在水中的一个铁锚在风浪的推动下缓缓的摆动着。
“起锚!出发!”
以赫克托号为前导,十几艘战舰鱼贯而出,直奔大员港外。
“上帝保佑福尔摩沙!不要让它被异教徒掠夺过去!”
热兰遮城堡内,一群东印度公司的职员和妇人们在夕阳飞红了晚霞之下虔诚的祈祷着。
“轰!”
“轰轰轰!”
一声炮响过后,便是密集的炮声从海面上传来。
“总督大人!我们的舰队遭到了李将军部下从陆地和海面上两方向的炮火拦截!”
一名值勤的军官急匆匆的将他观察到的情况通报给两位在办公室内困坐愁城的总督大人。
普特曼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摆手让那军官退出去。
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能够做到的,只是为那些突围报信的海军勇士们祷告。期望上帝眷顾,让他们能够突破南中军的封锁,乘着北风前往巴达维亚求援。
海面上传来的炮声时而远时而近的响了几乎半夜,海面上不时的有一簇火焰在夜空中跳跃。当东方的天空出现了鱼肚白的时候,热兰遮城内的人们看到了这场突围战的结果:
百余个荷兰水兵满身海水的抱着一块破碎的甲板在海面上载沉载浮,远处,那些南中军水师的士兵划着小艇在捕捉着俘虏。
偶尔有几个幸运儿被海浪冲到了大员港附近,立刻被巡逻的荷兰士兵救起。
“总督大人!我们的赫克托号战舰被明[***]舰击沉,船上的人,从船长到厨师,应该都已经殉职!”
“斯?格拉弗兰号呢?”
“斯?格拉弗兰号?总督大人!他被六艘南中军的军舰围攻,几百门火炮把他当成了最好的夜间射击靶子,他是第一个被击沉的!不过,”那水兵稍稍的停顿了一些,“船长在被击沉之前降下了主桅杆上的风帆,升起了白旗,所以,船上的人应该是被那些明国人俘虏了!”
“其他的人呢?”
“白鹭号和马利亚号,在敌人军舰主力围攻赫克托号和斯?格拉弗兰号的时候,寻隙突围,往南方去了,我的船被击沉之前,我看到有两艘军舰向南追击下去了!”
出海突围的十余条战船,一条主力舰被击沉,一条炮舰被俘虏,两条炮舰被击伤后沉没,两条船突围成功,其余很快陆陆续续的回到了大员港,不过,只回来了四艘,另外几艘舰船不敢(还是不愿意的成分多一些吧?)再回到大员港,或者是逆着北风往壕镜澳去了,或是干脆向东奔了扶桑,总之是离开了大员这块是非之地。
对逃回热兰遮城的海军人员和船只安顿抚慰了一番之后,普特曼斯下令,将逃回各个军舰上的火炮全部搬到热兰遮城上加强守备火力。全部水兵编成四个连队作为守城兵力补充。
“希望巴达维亚的老爷们能够尽快的派援兵来啊!”
普特曼斯和德包尔两位总督,乃至整个城堡里的荷兰人都在翘首企盼。
“主公,张小虎统领从热兰遮城发来战报,按照您的方略,将两艘荷兰夹板船放走,其余的或者击沉或是俘获,共计缴获火炮四十余门,俘虏荷兰水师成员三百余人。张大人请示下一步的行动!”
淡水城中,守汉也是第一时间接到了水师反突围作战的战报。
这些天,守汉在淡水城里过的很是悠闲,每曰便是看看各处来的战报,批阅一下从顺化来的文书,要不是时不时的有华梅在耳朵边上聒噪几句要去打海战,真不亚于休假一般。
抚垦局的工作也是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眼下南中军和荷兰人似乎都进入了一个等待的时期,荷兰人在等待援兵,而南中军也在等待着荷兰人的援兵。在这个时间空挡里,双方都试图迅速的争取和利用土著人的力量来给对方制造麻烦。
归顺了南中军的村社得到了各种好处,通过与抚垦局的贸易活动,他们得到了从猎刀、弓箭、铁锅、棉布、食盐到针头线脑的各类物品,不管是族长头人还是普通的老弱妇孺都有他们需要的东西,而且,如果与南中军一道去拔除那些不肯归附的村社,他们还可以获得猎场、山林和缴获财物的一半份额,这样的好事,再不会算账的人,也会选择怎么做。
一时间,从北向南,各处山林间小规模的山地丛林作战从未间断过。
有那脑子灵光些的头人,在族中选了美女,兴冲冲的送到了淡水城,要求送给天朝大将军,“给大将军暖脚!”
不过,这群美女在这位自忖审美观点角度眼光很超前的大将军看来,也是令人掩面而起的。皮肤黧黑、棕黑不说,这点守汉还可以接受,但是,扁平巨大的鼻子,嚼槟榔染的血红的牙齿,厚厚的嘴唇,除了身材还可以之外,几乎乏善可陈。
“唉!”
一声叹息之后,守汉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因为在阿扁就职典礼的堂会上,唱了所谓台湾共和国国歌而被封杀的高山族著名女歌星,“怪不得只有她一个能够红的让人知道的山地同胞歌手!卖相实在太差了!”
腹诽一番之后,还是要好言安慰这些前来献美女的头人。
“你们的猎获之物我们会用比红毛夷高得多的价钱收购,另外,你们也可以跟我们的垦民学习耕田之法。另外,你们的孩子,凡是一顿可以吃一碗饭的,都要到抚垦局开设的学堂读书,每一个孩子,一天可以有一斤白米!”
“但是,你们必须遵守我的法度,取一个汉族名字!”
安顿了北部的高山土人,守汉开始作出新的部署调整。
“张小虎部,以双桅横帆船为主,搭载步兵,沿鹿耳门水道于初一夜间偷渡,之后迅速登上北缐尾岛,并且控制这个岛屿!将赤嵌城与热兰遮城之间的往来交通联系切断!”
“中军各营,近曰拔营起锚南下,在赤嵌城北面的禾寮港登陆,安营扎寨,开始攻击赤嵌城!”
“水师战船任务如下:水师左翼战船布置在赤嵌城和热兰遮城之间的海湾,切断两城敌人的海上联络;水师中军战船布置在打狗和新岸之间(也就是今天大约大约左营和高雄附近,这里离热兰遮城约有四小时路程),防范荷军绕道登陆支援被困的赤嵌城!”
“我军于赤嵌城大营建成十曰内,务必将城外荷兰人据点扫荡干净!不得以诱敌出城为由懈怠避战!”
随着一道道军令的颁布,南中军对赤嵌城和热兰遮城的攻势加紧,如同收紧了死刑犯脖颈间的绞索一般。
遥遥望着赤嵌城下的南中军大营,那一面面如同朝霞一般火红的旗帜,再看看几千名归附了东印度公司前来增援的土人在赤嵌城外被南中军的长枪兵和刀盾兵如同砍瓜切菜一样杀的干干净净的一幕,鲜血染红的海水,被浪头卷到了热兰遮城外西面和北面的海面上,城头的人们可以在波涛之间看到鲨鱼的背鳍时隐时现,寻找着可以果腹的食物。
“升旗!”
也许正是在这样的重兵包围之下,反倒激起了自德包尔、普特曼斯以下荷兰人血液中那股不服输的姓格,他们挑衅姓的在热兰遮城堡的制高点上升起了一面红色三角旗!
“要和我血战到底?!好啊!本来打算让你们多活些曰子的!”
在张小虎、黄文等一群军官的簇拥下,守汉从望远镜镜头里看到了这面旗帜在那里挑衅的飘扬着。
此时的热兰遮城,已经被南中军水路两面四路包围。从陆地七鲲身北上的玄武营,在城堡南面摆开阵势;另一路从海上过来登陆一鲲身,在城堡东面摆开阵势,从东到南一道长墙配合着荷兰人的壕沟已经完成了围城工事的构筑。而热兰遮城堡北面和西面都是海,此时的这片海面已经被南中军水师彻底控制。荷兰人这座赖以在中国和曰本之间展开贸易的海上堡垒──热兰遮城已经成为了守汉的囊中之物。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三十二章 逼降赤嵌城
由守汉随军幕僚文书写成的劝降书信就摆放在普特曼斯和德包尔两位总督的面前。
“执事率千余饥疲伤残士卒,困守城中。何足以抗我军?以炮火也?以船只也?抑或以深沟高垒也?而余尤怪执事之不智也。夫天下之人固不乐死于非命,余之数告执事者,盖为贵国人民之生命,不忍陷之疮痍尔。今再命使者,前往致意,愿执事熟思之。今或战或和,或生或死,皆在汝一念之间耳!执事若知不敌,献城降,则余当以诚意相待,否则我军攻城,而执事始揭白旗,则余亦止战,以待后命。我军入城之时,余严饬将士,秋毫无犯,一听贵国人民之去,若有愿留者,余亦保卫之,与华人同。夫战败而和,古有明训,临事不断,智者所讥。贵国人民远渡重洋,经营台岛,至势不得已,而谋自卫之道,固余之所壮也。然台湾者,中国之土地也,久为贵国所踞,今余既来索,则地当归我,珍瑶不急之物,悉听而归。若执事不听,可揭红旗请战,余立马以观,母游移不决也。生死之权,在余掌中,见机而作,不俟终日唯执事图之。”
德贝尔上尉领着一群军官和公司职员站在门口,紧张的等待着二位总督大人做出决断来。
这封劝降书信是由被俘的荷兰水手送来的。守汉在信里说的很清楚,以两日为期限,要么投降,要么作战。如果投降,两日内把城头的红色三角旗扯下来,换成白旗,要是想死的话。就继续挂着红旗就是了!
“先生们,李将军的书信就在这里,你们打算怎么办?”
普特曼斯心中打定了主意,他准备把守汉的这封劝降书信当成一个信号:南中军准备不足,或是不愿意在这热兰遮城下长期顿兵于坚城之下。急于解决这里的战事,故而写信前来劝降。
“我们不投降!”
“我们要坚守到最后胜利的那一刻!”
一片叫嚣之声在总督办公室内回荡。
第二天,德贝尔上尉作为回信的信使,打着白旗出了热兰遮城,他的使命除了送回信之外,更有一项观察南中军动向、窥探一下军机的任务。
“即使危及生命。但是碍于职责所在、荣誉所在,在下等也必须继续守卫热兰遮城,直至将军大人的军队入城的那一刻。”
普特曼斯的回信写的虽然很客气,但是,话里的意思就是,爷们就在这儿。你有本事就攻进城来!
守汉看了看回信,笑了笑,“二位总督对本帅的一番好生之德却是曲解了。也好,明日日出之后,大家战场上相见就是了!”
“送客!”
在回城的路上,德贝尔上尉努力的观察着沿途的军营和炮兵阵地,他惊喜的发现。很多士兵在转移大炮,往来阵地与军营之间的道路上牵引火炮的牲畜发出一阵阵嘶吼声,想来是疲劳所致。
“你确定他们在转移火炮?”
“总督大人!我出城的时候有意的数了一下东面那处炮兵阵地的火炮数量,回来的时候又数了一遍,两次差距了七门火炮,这只是一个上午的数字!”
德贝尔上尉向德包尔总督如实的汇报了所见所闻。
众人便在惊喜和怀疑、忐忑中迎来了新的一轮日出。
果然,如德贝尔上尉所言,对于热兰遮城的炮火比起前几日来稀疏了许多。
不过,似乎赤嵌城那边的炮火打得越发的急促了!
“大将军,小人有一计献上。可以让大军兵不血刃拿下赤嵌城。”
守汉打量着眼前这个平埔族的头人,如果不是他的长相和身上偶然因为衣服的摩擦而露出来的纹身,他几乎认为这个家伙就是一个在台湾垦荒的漳州人。
“巴莱头人,你讲。要是对大军攻克赤嵌城有利的话,官职、财物。本帅毫不吝惜!”
“大帅,小人也曾经被荷兰人胁迫,到过赤嵌城和热兰遮城,那热兰遮城中,荷兰人经营日久,有水井粮仓等设,而这赤嵌城,则是新修建不久,很多设施都不齐全,尤其是人畜饮水,每日里都是仰仗着城外的水源。如果大帅能够派人断绝了城内水源的话,不过数日,此城便唾手可得!”
于是,在巴莱头人的建议之下,守汉一面命凤凰营中营和近卫营各自抽调一哨人马跟随巴莱头人进山去切断赤嵌城的水源,另一面则是将热兰遮城的大炮撤下一些来进行保养修缮,“热兰遮是红毛夷最后一点希望,不能把这点希望给他断了念想!”
在从克龙炮、臼炮、十二磅炮、八磅炮等大小百余门火炮的轮番轰击下,赤嵌城的几百名守军开始还能够支撑的下去,不时地还朝着城外还击几炮,打得两门野战放列的火炮四分五裂,炮手被炮弹砸中,当场阵亡。
但是,到了下午,赤嵌城内的士兵就感觉不妙了。
往日里那涓涓细流不知道从何时起断了!
根据现代医学统计,人这种以碳水化合物为主构成的生命,有百分之七十的成分是水。如果在保证饮水的情况下,七天不进食物的话,还可以有生命体征,但是如果不能保证饮水,顶多三天就完蛋了。
何况在炮火隆隆不绝,炮弹不断在耳边头顶掠过,这种紧张的情势下,人对于水的需求本来就比平日要多得多。
发现水源被断绝,士兵们开始躁动了!
听到在炮轰间歇从赤嵌城内传来的荷兰士兵的吼叫和叫骂声,在炮兵阵地上观察赤嵌城动向的李守汉一行人不禁发出会心的笑声。
“当年的马谡守街亭,似乎就是被司马老不死的断绝了水源才完蛋的!”
一旁的巴莱头人也是得意的露出了笑容,从第一声叫骂声那一刻起,他就被守汉宣布任命为镇长,赏赐给他的村社耕牛、犁铧各二十套。染色棉布一百匹,精盐五百斤!
“主公,要不要让孩儿们给赤嵌城内的红毛夷们加把火?”
张小虎深谙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原则,促狭的眨着小眼睛,向守汉提出建议。
他的意思是将赤嵌城作为火箭的打击目标。用火箭再次打击城内守军的士气。没有什么人能够抵御的来这冰火两重天的刺激!
“算了吧!眼下主动权在我,你们只要安排好炮火,不停的轰击城内守军,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投降!”
守汉不假思索的否决了张小虎的这个提议,他眼睛的余光里看到了施郎站在张小虎的身后,对于这个孩子。守汉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火箭这种东西,能够保密就尽量的保密吧!他可不想被别人发射的火箭烧了自己的船。
事实证明,这群荷兰人压根就没有上甘岭的精神,坚持了不到一天,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一名荷兰军队的少尉举着白旗从城上缒了下来。
“水!给我水!”
刚刚被几名南中军士兵按到在地。搜索身上是否携带着武器,那少尉也顾不得反抗,只是嘶哑着嗓子不住的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叫喊着。
一个甲长制止了手下士兵对那信使的搜检,从腰间解下一个水壶递给他,那少尉顾不得往日里军官的体面与风度,只管大口的朝嘴里倒去。
“赤嵌城城里的情形如何?”
巡检处和调查室的几个头子在帐篷里开始对那信使进行审讯。
“从昨天下午开始,城里面就没有水了!”
那少尉舔了舔嘴唇。开始交代城内的情况。
城里面的饮用水和其他生活用水供应完全是依靠城外的几条溪水,仅有的一点生活用水储备也不过是几口水缸而已,如何能够保障城堡里几百荷兰士兵和上千黑鬼兵、土人辅助士兵的需求?
于是,只能优先保障军官和商人。
但是,从昨晚开始,针对那些有水可以湿润一下喉咙的军官、商人、牧师的袭击和内讧便不停的发生。土人士兵袭击商人,而黑鬼兵又袭击土人士兵,荷兰兵又从黑鬼兵手里抢走那可怜的几口水。
而那些伤病兵们,则是只能在哀嚎呻吟中,不停的哭喊着叫着爸爸妈妈老婆情人的名字。一行或者是两行泪水从眼眶里流出,丧失着体内宝贵的水分。
“城里的粮食储备是多少?”
木牙狗突然单刀直入的询问这个问题。
“面粉和食盐应该还够全城的人吃上至少半年,如果算上那些稻米的话,吃到明年圣诞节也够了。但是,这位长官。您见过生活在沙漠里的人吃饭吗?”
“说说你们投降的条件吧!”牛千刀向后仰着头,鼻孔朝天的丢了一句话给这信使。
不过,接下来那信使提出来的条件却令三个特务头子饶是平日里自诩能够控制情绪,也被气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我们的要求是这样的:允许我们自己选择是去热兰遮城还是到别的地方去,允许我们带走一切可以拿走的物品,允许我们保留武器自卫,允许我们向土著人和中国人清理债务。为了表达我们的诚意,我们将交出赤嵌城的所有的大炮,允许李将军的部队进入赤嵌城以及其他堡垒。。。。。”
“来人!”
那信使一面贪婪的用茶水补充着体内的水分,一面喋喋不休的说着赤嵌城内荷兰军队的投降条件,但是这所谓的投降条件,已经气得三个特务头子三尸神暴跳了。平日里最能矫情镇物、保持冷静的木牙狗,大喝一声,将外面的手下喊了进来。
“把这厮给我一步一棍子打回去!少打一棍子,你们自己补上!”
调查室掌刑的士兵抡起手里的军棍没头没脑的便打了过去,方才在帐外他们也听到了这狗屁的投降条件,这哪里是投降啊?分明是说老子们不屑的在这里和你打了,我要换个地方再和你打过。而且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嘴脸。
娘的!咱们跟着将军南征北战东杀西砍的,多少国王苏丹都在咱们脚下跪倒祈求活命,就你们红毛夷多长一个脑袋不成?!
打!
雨点般的军棍将那少尉很快便打得抱头倒地翻滚哀嚎。
“好了。着几个人把他拖到城边,让他们的人把他接回去,告诉城上的人,这就是我们对他们的投降条件的答复!”
闻声赶来的守汉听到赤嵌城守军的投降条件,也是脸上带着冰霜。
眼前看到几个高山土人士兵用绳子将那信使连拉带拽如同拖肥猪一样拉上了城头。黄雷挺挥动手中的红色指挥旗,“各炮注意!开炮!”
臼炮的炮弹画出漂亮的曲线越过城墙落在城堡内,克龙炮的炮弹在厚重的城墙外墙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巨响,如同中古时代欧洲使用过的攻城锤和抛石机一样对着城墙的一点猛砸。
而那些十二磅、八磅的火炮,则是很没有节操的换上了霰弹,对着城头可能具有生命特征的部位和物体不停的轰击。
一轮炮火过后。城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几处被炮弹击中的部位,火苗噼啪作响,欢快的火舌舔舐着木质的门窗和梯子、地板。
“各营各哨的甲位火炮作为值班火炮,值班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换成乙位火炮值班!人员轮流休息,各炮补充弹药,检查炮筒温度!测定射击诸元!”
稀疏但却不停的炮声,在赤嵌城周围响起,足足的响了一夜。
第二天,又是清晨。
一名中尉努力的整理着被硝烟和烈火熏染的黑一块白一块的军服,举着白旗出现在了城头。
“不要开炮!我是来谈判的!关于我们的投降问题!”
“你们的投降问题。我家主公的意思很明确,也很简单,就是一条,全体放下武器,无条件投降!这样,我军可以保证你们的生命和私人物品的安全。否则,今天和明天两天的时间内,我们将攻下赤嵌城!”
这次,三位特务头子对这个前来谈判的代表一点好气都没有,甚至连一杯清水都没有送上。迎接这位代表的只有一群横眉立目的士兵。
谈的只管谈,打的只管打。
就在木牙狗、牛千刀和包中辰三个家伙对这位荷兰中尉宣布南中军的立场时,黄雷挺依旧指挥着炮手们对赤嵌城进行着轮番的轰击。
那些炮兵的小伙子可算是过足了瘾。
平日里很少有机会练习的各项炮兵战术,以哨为单位的炮火齐射,单炮包干的清除。各炮交替轮番射击,各式各样的战术和射击花样被士兵们拿出来用在了赤嵌城上。
城墙上原本垒砌的砖石,被众多的炮弹逐渐揭开,露出了里面的夯土层,那中尉很清楚,这样的夯土墙,怕是禁不住几轮炮火的轰击,就会被打开缺口。
之后的事情就是很简单的了。
大批的东方人呼啸着冲进堡垒之中,就像土耳其人冲进君士坦丁堡一样。
不过还好,今天自己是代表赤嵌城守军来谈投降的事情的。
“我想请求李将军能够给堡垒内的商人和牧师等人员以平民待遇。”
“不可能!”
木牙狗一口回绝。
“在我们眼里,只有能够战斗的活人和不能够战斗的死人,以及丧失了战斗能力的伤员!你们的那些商人,鬼才知道他们有没有操作火炮向我们轰击?那些披着道袍的牧师,难道就没有鼓励士兵向我军阵地冲锋吗?似乎他们还参加了救治伤病兵的活动吧?!”
“这些行为,都是为军事行动提供直接或者间接的帮助的!他们同样是战斗人员!”
而包中辰则是拉着那中尉来到帐篷外,用手指着一个方向,“看!”
数十辆四轮运输车满载着木桶向赤嵌城的方向逶迤而去。那中尉自然是识货的,他很清晰的看到木桶上那严禁烟火的标识,“这是我军为攻破赤嵌城准备的火药。麻烦请你回去告诉城内管事的!要做决定就在今天日落之前,日落之后我军便关闭营门,贵军便是想投降也是来不及了!”
那中尉急忙连滚带爬的越过南中军的阵地,回城去报信。
在前沿的士兵听到赤嵌城内一阵嘈杂纷乱,几声叫喊和火铳声响过之后良久,赤嵌城的城门缓缓的打开,城楼上的荷兰旗帜,上面标帜以字母v串连和的蓝白红三色东印度公司旗帜缓缓的落下,升起了一面用床单临时制成的白旗。一群垂头丧气的土人士兵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
在土人辅助士兵后面,则是黑得像炭一样的黑鬼兵,之后则是努力保持着礼仪风度的荷兰人。
在走过一队持枪执刀的南中军士兵后,这些士兵眼前出现了几十个巨大的木桶,里面满是清水。
“水!”
在巨大的生理压力面前,人们再也无法保持纪律和风度,所有的人都扑了上前,抢着喝起水来。
南中军则是迅速的冲进赤嵌城接管城防,整修清理工事,点验仓库里的物资财物,将这座荷兰人在台湾本岛上的堡垒变成消灭荷兰人的指挥所!
荷兰人在台湾本岛上的据点被南中军拔除干净!只剩下了被重重包围的热兰遮城。
“完了!赤嵌城坚持了不到三天就被李大将军拿下了,这样,他就可以集中全部兵力来对付我们。希望我们的援军能够早些到来!”
看着赤嵌城的这一幕,困守在热兰遮城的普特曼斯和德包尔越发的感到寒冷。
他们向南眺望,试图能够看到远方的帆影。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三十三章 海战琉球屿
当热兰遮城头的旗帜被热情的南风吹拂着向北方舒展着身躯的时候,从巴达维亚的荷兰东印度联合公司派出由雅科布?考乌率领的援军,终于出现在了台湾的外洋海面。这支援军舰队由十二艘炮舰、二十艘支援辅助舰只组成,船上搭载了一千七百士兵,这几乎是荷兰人能够在东亚水域动员起来的全部力量。
援军五于月八日出发,七月二日到达台湾外洋海面,这一支荷兰人舰队的到来,令热兰遮城内外的两支军队都欢声雷动。
荷兰人在几乎被南中军一个月来似乎无穷无尽的炮击摧毁了的外墙上嚎啕大哭,这种如同土拨鼠一样的时光终于到头了。公司没有放弃福尔摩沙,没有放弃这些尼德兰的公民!
而在一鲲身以外和台湾本岛上的南中军军民也在翘首欢呼,他们终于迎来了这群红毛夷的援兵!一战而解决整个东南亚的主权问题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攻城必先打援,只要打败援军,城內敌军必然束手就擒。
这是一个多月来,全军上下的共识!
这一个多月,全军上下除了在岛上扫荡那些冥顽不灵,坚持要效忠荷兰人、与抚垦局为敌的各个村社,以及那个大肚王国之外,便是轮流在热兰遮城下练兵兼休整。
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在赤嵌城被南中军攻克之后,郭怀一从安平镇中冒了出来,以郑家军在台湾的守将身份。要求获得郑家军在淡水城的地盘和收获的粮米。守汉很不客气的命人将他送上了一条渔船,“你回福建见你家郑大帅,让他过来和我谈此事!”
“大帅!我军在台湾休整已经有一个多月,儿郎们早就摩拳擦掌,只待荷兰人的兵船到此,这一仗,便是我练习舰队为主力,一举击溃荷兰舰队便是!”
之前一直在外海巡哨,在岛内担任交通援助、运输等任务的练习舰队统领楚天雷,略带着委屈。满脸兴奋的向守汉请战。
“诶!二雷子!你的部下里。新手太多,还得我左翼舰队帮你的忙才是!”
张小虎则是横着插了一杠子,要求参加这次战斗。
“我水师中军俱都是巨舰大炮,水手也都是熟练的好手。这一仗。中军也是志在必得!”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华梅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水师中军的一份子。想来这与她每天都生活在水师中军的舰队之中有关系。
“如果你们几个是荷兰舰队的指挥官,你们会怎么打这一仗?”
守汉头也不抬,只管低头看着海图。打量着上面的水文潮汐航线等情况资料。
“主公,这台湾往热兰遮城有所谓南北两条航道,北航道便是当日您命我率领双桅横帆船偷渡的鹿耳门,形势险要,平时海水很浅,又多暗礁。涨潮时海水深一丈四、五尺,落潮时海水深仅数尺。航道弯曲窄小,仅容两只船出入。而这南航道,则是往来与热兰遮城的通衢大道。如果我是荷兰舰队的指挥官,自然要选择先取回南航道的控制权,再与以城内取得联系,配合城中巨炮,以水陆两路炮火攻击位于安平镇的驻军,进而打通与热兰遮城的水陆交通联系!”
楚天雷看来这一个多月进行了无数次的图上作业和分析,对于敌人可能采取的每一个步骤和行动都是了然于胸。
自从驻守吕宋的军队用快船将荷兰人舰队出现在吕宋附近水域,并且朝着台湾方向移动的消息传来,楚天雷便一直在策划这场海战该当如何进行。
“主公,据报,荷兰人的舰队如今以台湾岛外的一个小岛,土人唤作琉球屿的为锚地,试图与热兰遮城建立交通联系,几日来,不断有小船往热兰遮城偷渡,运输火药士兵等项!”
琉球屿位于高屏溪口之西南,东经一百二十度廿一分五十五秒,北纬廿二度十九分四十八秒,位于今天台湾的东港镇西南海面约八浬,高雄市南南西方约十八浬之海上,孤悬海中状似一只飘浮于台湾海峡之鞋子,为台湾本岛附近十四属岛中唯一珊瑚礁岛屿。
今天是七月六日,守汉决定,七月七日这一天,对以琉球屿为驻泊之地的荷兰舰队发起总攻!
台湾岛外,距离一鲲身大约数十里,一个小岛矗立在海中,几条渔船在海浪的拨弄下上下起伏。这是澎湖列岛最南端之最大孤悬岛屿,故原名为“大屿”、“南屿”或者是“南天岛”,又有一个别名,寡妇岛。原因嘛,在于这个岛上的以出海打渔、行船为生,每次海上起了风浪发生了海难,岛上就可能多出几个寡妇,郭怀一已经在这里呆了两天。
“大哥!渔民来报!大员的南中军水师倾巢出动了!岛上只留下了陆营!”
一个手下兴冲冲的冲进了郭怀一的临时下处。
海面上,几十条南中军水师的战舰绵延数里而过,那巨大的风帆几乎遮盖了天空,密密麻麻的桅杆,比起树林来毫不逊色。洁白的船帆映照着灿烂的阳光,坚固的船体轻松自如的碾压过南海上的波峰浪谷,化作琼浆碎玉飞散,船舷两侧三层排列整齐有序的炮窗,还有船甲板上那一门门用炮衣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巨大火炮,显示出强悍的实力,而桅杆顶端迎着南风猎猎飞舞的铁血十八星战旗旗,更是传达了一个很明显的意思:
这片土地,这片海洋的主人、主宰,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
在舰队中间被几艘巨大的舰船夹在中间的保障船只上,施郎看着这一幕也是激动万分。郑家军水师规模虽然庞大,但是却没有如此规模的巨大舰船。和如此数量巨大的火炮被集中在一条船上。
这样的舰队,怕是郑家军的全部船只都压上,也未必能够讨得到便宜吧?!迎着海上的南风,施郎暗自思忖着。
而在距离南中军舰队不到二十里的海面上,荷兰人的夹板船也在慢吞吞的向北行来。以战舰为首,运输着大量猪牛大米面粉火药炮弹的船只在中间,而在最后的,是运输着一千多士兵的船只。
而此时,为首的荷兰军舰科克伦号和克登霍夫号上的瞭望手们已经远远的发现了远处那支庞大的船队。甲板上迅速乱作一团,有水手将发现敌人船队的敌情打着旗语向考乌上校的旗舰郁金香号报告。
“迎上去!消灭敌人!”
双方的统帅不约而同的下达了这个命令。
荷兰舰队仗着顺风的优势挂满了风帆。迅速的向着南中军舰队的方向扑来!
但是。货船和军舰之间便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距离,大概有两三千米。
而这个缝隙,成为了葬送荷兰舰队的第一个要素。
“发信号!各舰转向!”
在雷神号担任指挥官的楚天雷,敏锐的发现了荷兰人这个顾头不顾腚的打法罩门所在。
“请主公的胜利号随我从左侧突进。请张统领的三头虎号带领麒麟号从右侧突进。务必一举分割荷兰人的舰队。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大炮去完成了!”
作为指挥官的楚天雷命令司号长向几条主力舰船发去旗语信号。
“这一仗归你指挥,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从胜利号上,守汉发回来了答复。
其余各艘舰船上也纷纷升起了遵令照办的旗号。
“小六子!你给我看好了大小姐。她第一次上阵打海战,要是她损伤了一根头发,水师的兄弟们须饶你不过!”
张小虎答复楚天雷的旗语居然是一个字:苦!
“各舰注意!主力舰穿插分割敌舰队,其余各船消灭敌人炮舰,双桅横帆船出动六艘负责监视敌货船船队!未经命令,不得擅自攻击敌人货船!违令者,军法从事!”
一个标准的左满舵的动作,胜利号巨大的船体在海面上犁出一道绚丽的白色波浪,九十度转向之后,巨大的舰首直直的冲着荷兰舰队的线列冲了过去,三层炮甲板密密麻麻的炮窗在炮长的口令声中齐刷刷打开,两舷五十门重炮黑乎乎的炮口如同美迪斯的头发一般。
三头虎号、麒麟号两条巨舰几乎在同时,做出了一个右满舵的动作,从右侧冲进了荷兰人的舰队。
在两个方向四艘主力舰的率领下,二十余艘大小炮船如臂使指,动作整齐划一,近千门各式火炮,一起瞄准了荷兰人的舰队。随着舰队指挥官楚天雷的一声令下,“各舰注意,全舰发射!”司号长兴奋的挥动着手中红色令旗,命令被桅杆上的信号兵们准确无误的传达出去,各舰舰桥上接到命令的舰长同时大声下达了开火命令,用上等黄铜制成的传声筒将命令清晰的传递到底层船舱中的炮甲板,各个炮位上早已准备就绪的炮手们,用火绳点燃了信管,信管引燃了药包,热情澎湃的火药燃烧急剧膨胀的气体推动弹丸呼啸着冲出炮口,炮弹的高温在空气中带来的温度变化,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痕迹,激起尖锐刺耳的啸音。
划破天际的炮弹带来的次声波,令荷兰舰队的全体官兵都感到了巨大恐惧感,随着弹丸的接近,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阵强烈的震动!
胜利号的第一枚炮弹,只是在郁金香号的船头激起了巨大的水柱,令船上的水手们迅速的清醒过来,急速的向各自的战位奔跑,试图调整帆索,移动火炮,对这条巨大的敌舰进行还击。
但是,紧接着第二枚、第三枚炮弹落下时,就令人们逐渐放弃了这个想法。第二枚炮弹是一枚巨大的六十八磅克龙炮弹,它直接命中了舰队旗舰郁金香号的船舷,曾以船身巨大坚固、船员众多而纵横七海傲视群雄的郁金香号,从炮弹直接命中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悲惨的下场。船舷接近吃水线的部位裂开了一个足以令耀明自由进出的大洞,南海的浪涛开始从这个破洞中冲进了船舱之中。
“好!打得好!”
麒麟号上,华梅一身水师装束,系着一件大红的斗篷,海风吹拂着这件盐梅儿亲手缝制的斗篷,起伏不定,煞是好看。
“全舰开炮!”
守汉令华梅参加此次海战,是父女二人互相妥协的结果。守汉如果不同意华梅参加的话,那么这条麒麟号主力舰便不能够作为突击的主要力量,他就缺少一条舰船。而华梅如果不跟随张小虎这个海上积年的老手的话。也不得出现在甲板上。
饶是如此。当华梅参加海战的事情被盐梅儿等人知道以后,少不得守汉被盐梅儿好一顿抱怨。
眼下的华梅,就如同一个小孩子刚刚得到了心爱的玩具,又有人告诉了她这个玩具的最好玩的玩法一样。不断的指挥炮手们向两侧的荷兰舰队船只发射着火炮。密集的炮火如同死神手中的镰刀一样。不停的收割着脆弱的生命。
炮手们将发射后被密集的绳网拦阻。消除了后坐力的炮身迅速复位,有人用长长的羊毛刷子沾了菜油,将炮膛内的残余火药和火星清理干净。从炮口塞进用丝绸包裹的药包,用推杆将药包推到炮膛底部,随后将沉重的炮弹送进炮膛与药包结合在一处,“装填完毕!”
“开炮!”
短短的两分钟之后,又是一轮炮火急袭。
很快,在四条巨舰二百门火炮的密集攻击下,十条荷兰军舰被分割成两部分,而且与后面的货船失去了联系,六条双桅横帆船如同六条海狼一样,盯死了二十条货船,他们已经将这些货船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南中军水师牢牢的控制了海战的局面。
“打信号!让麒麟号让开射击位置!让后面的小子们,还有那十几艘双桅横帆船上去过过过瘾!”在三头虎号上的张小虎,看着前面那个欢呼酣战,不停地在荷兰人舰队之间往来冲突的船影,不由得发出一声苦笑。
一阵尖锐刺耳的铜号,几个信号兵在桅杆顶上不住的摇动着手中的信号旗,麒麟号上的华梅不得不悻悻的让开了射击位置。她的船身刚刚离开,海面上的波纹还没有来得及消失,几艘疾风舰便扑上来抢占了位置。
铺天盖地的炮火瞬间笼罩了荷兰舰队,钢铁和火药,混杂和鲜血,成为这一时刻琉球屿海面的主旋律。无数的荷兰人悲哀的发现,圣经中无数次描绘过的末世审判情景,就在眼前出现……
科克伦号和克登霍夫号两条打头的主力舰,见自家的船只已经有几条向迅速变成了碎木片的方向发展,还有几条竖起了白旗,其余的海船要么正在起火燃烧着,要么就是在明国水师的围攻之下竭力的还击着。海面上飘浮着杂七杂八的东西,方圆数十里的海上一片狼藉,许多人抱着碎木块浮浮沉沉的挣扎求生。
两条主力舰的舰长不约而同的起了一个想法,趁着南中军水师调整队形的时机,觑个空子,直奔那条船首用黄金白银铸造了一个凶猛的野兽模样的军舰而来,从他的表现来看,这条船应该是类似于旗舰的!
“贴上去!跟他近距离对射!”
“水兵们,准备跳帮!”
船长在舰桥上不停地大声嘶吼着,他们要用这种战术来挽回颓势,至少,要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娘卖批的额!来得好!”在三头虎号上,张小虎这个海上老鸟岂能没有发现眼前这两个家伙的想法?
“各炮注意!第一层甲板的兄弟,给老子换霰弹!咱们用霰弹好生的招呼一下客人!二层的兄弟,瞄准红毛夷的吃水线打!加药包!”
加了药包,火炮的杀伤力自然会加大,但是,对于火炮本身上的损害也是大了许多,但是,眼下这些都顾不上了!消灭敌人是第一位的!
荷兰的科克伦号直冲三头虎号冲了过来,就在两船几乎要相撞的一瞬间,双方不约而同的向左侧做了规避动作,两条船几乎擦着对方的船舷冲了过去!
双方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开炮!”
“开炮!”
双方的炮手们各自用不同的语言狂吼着。
炮弹在半空中往来交错,密集的程度到了几乎可以迎面撞上的地步!
而科克伦号上那些手执刀剑火铳短斧的水兵们,猬集在甲板上,等待着火炮轰击一轮后跳帮作战的命令。但是,在三头虎号第一层炮甲板的炮火面前,他们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第一层炮甲板上的十二磅炮俱都是上了霰弹,比花生稍大一些的炮子,用细麻绳缠好,密密实实的塞进了炮膛。在火药气体的帮助之下,这些铁制的花生米飞出炮膛,穿透了荷兰夹板船的甲板,去势未减,带着热情和希望,冲进了荷兰水兵的怀抱之中!
可怜的海上马车夫们,哪里练过什么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童子功?在霰弹密集的攻击下,整个甲板变得一片血肉模糊,脚下湿滑无比,不是海水,是鲜血造成的。
而荷兰船上的炮火也对三头虎号猛轰,双方的船上都是血肉夹着木板的碎片四下里飞舞,人们一旦被这些木片击中,顷刻间便是倒地不起。
“娘的!给老子狠狠的轰!”
三头虎号上加大了药量的火炮炮声越发的震人心魄,炮手们在炮位上被这巨大的声响刺激的兴奋异常,有人索性扒掉了身上的短褂,直接赤膊上阵。
如同暴风雨来临之时的雷声,双方的炮声传到了在几十里外海面上观战的郭怀一耳中,饶是距离甚远,这巨大的声浪也令郭怀一战栗不止。
“大人!荷兰船打出白旗了!”
张小虎的一名亲兵指着对面的科克伦号,几轮不计代价的炮击,让它伤亡惨重,船长被一块不知道从那里飞来的木片直接钉进了脑袋,鲜血和脑浆在舰桥上到处喷洒。
大副和水手们已经被巨大的伤亡吓破了胆,见船长阵亡,几个人在桅杆后稍加商量了一下,便升起了白旗,落下了主帆。
科克伦号的投降,成了传染病的源头,周围的几条荷兰船也纷纷落帆升起了白旗。
不过,克登霍夫号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它被麒麟号上的李华梅盯死了!
事实证明,被李华梅盯住的后果是很严重的,情况是很恶劣的!
“想投降?门都没有!”(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三十四章 余波
一杯热热的甘蔗酒,放了三勺白糖,喝下去让郭怀一的身体抖动的不那么厉害了。.
“大帅!荷兰人!荷兰人败了!大员,铁定是归李家了!”
一条渔船不眠不休的借着南风狂奔了几天几夜,到了金门厦门海面的时候,郭怀一和他的手下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幸好被巡哨的郑军水师船只发现救起。
“说!什么就荷兰人败了?!你之前不还派人送信来说荷兰人的援兵从巴达维亚城赶来了?!要我们准备出兵淡水!现在人马齐备,你却告诉我荷兰人败了?!”
姓情急躁的郑芝虎,眼睛里冒着火,要不是郑芝龙在场,他几乎要拔刀斩了郭怀一!
看着郭怀一那因为**帆弄舵而被坚硬粗糙的绳索磨得鲜血淋漓的一双手,郑芝龙又给郭怀一倒了一杯甘蔗酒,“郭兄弟,不急,你慢慢说。”
在李华梅疯狂而又狂热的不断游击穿插之下,南中军水师的士气高昂到了几乎要爆炸的地步。“大小姐都这么搏命,咱们这些站着尿尿的,要是退缩了,就干脆一头扎到尿桶里呛死算了!”水师们如疯似狂的向着荷兰人发起冲击,荷兰人的十艘军舰又被南中军密集的炮火送到海底四艘。
郁金香号上的考乌上校见到这样一幕,也只得长叹一声,命令部下落下主帆,升起白旗,同时向周围可以联络上的舰只发出信号,“你们能够突围的,就突围吧!不能突围的,就投降吧!愿上帝保佑你们!”
可怜荷兰人的三十二艘舰船,庞大的一个船队,被击沉六艘炮船,其余的二十艘货船大多数则是很乖巧的落下风帆,等待着接受胜利者的裁决。只有正在货船船队侧后方担任护卫的两条军舰,见状不妙,率领三条货船在刚刚开火时便远远的绕了一个大圈,往热兰遮城方向逃去。
见这五条船远远的逃了开去,正打得兴高采烈的李华梅,娇叱一声,“满帆,向右!追击!”
麒麟号便在她的指挥下,从满是烟火和落水呼救者的海面上直直的冲过去,直奔那几个意图逃跑的家伙。
但是,她的动作快,有比她更快的!
担任着李华梅战场上监护人角色的张小虎,穿哦才能够斜刺里冲了出来,直奔那几条漏网之鱼猛追下去。
“这丫头,打了一仗,把心给打野了!”在胜利号的舰桥上,守汉举着自己的望远镜看着宝贝女儿在海上的飒爽英姿,半是嗔怪,半是欢喜。
“主公!不能让大小姐再去冒险了!她下手不知道轻重,万一把荷兰人的船都给击沉了,就没有人去热兰遮城报信了!”
一旁的提醒,让守汉如梦初醒,“该死的!这丫头下手太重了!”
“传令!迎上去,击沉或者俘获四艘,击伤一艘,让他们去热兰遮城报丧!”
胜利号、麒麟号、三头虎号的速度要比荷兰人的船快了不少,两条荷兰军舰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正在一路顺着南风向北狂奔之际,迎面正撞上胜利号。
“开炮!”
以左侧船舷的炮甲板对着迎面冲来的荷兰军舰,上下几十门火炮的炮口对准了那挂着蓝白红旗帜的炮船!
五六枚炮弹落在了炮舰左右前后的水中,溅起了巨大的水柱,十余枚炮弹在船上的各个部位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桅杆、甲板,到处都是被南中军炮火荼毒的痕迹,有一枚炮弹居然沿着炮窗飞进了炮甲板,将在炮位上准备开炮的炮手打得血肉横飞,狭小的空间被鲜血、人体器官的残余涂抹的绚烂无比。
但是,更加严重的是,火炮后方的火药桶被打翻的火盆引燃,造成了爆炸,引起了相邻火炮的连锁反应。顷刻间,荷兰船一侧的炮甲板上爆炸声不断,烟火升腾起高高的烟柱。
一场阻击战,在几个指挥官有意放水的情况下,迅速结束。
一艘军舰被击沉,一艘则是很乖觉的落帆升起白旗,三条货船之中,只有一条满载着士兵的船只被有意识的放走充当报丧的乌鸦,其余两条变成了南中军水师的战利品。
郭怀一将那曰所见的情形原原本本的向郑芝龙做了汇报,言语中不由得带出了对南中军水师的恐惧。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从这场战事后,琉球屿、大屿的人们都不敢出海去打渔了,这里时不时的可以看到鲨鱼的背鳍如同一面面小风帆一样在这一带海域出没,试图寻找那些美食。从这一带海面捕捞的鱼虾,被市面上的人们拒绝食用。少不得守汉又要破费一笔,给这些人一些补偿。
“大哥,这和施郎那个小子说的差不多。”
郑芝豹悄悄地在芝龙耳边嘀咕了一句。
“怎么,施大宣的儿子回来了?”
“是!他打算去投考南中军水师学堂,被李守汉带着在琉球屿全程观看了这次海战的全部过程。战后,李守汉同意他入水师学堂,命人用船送他回来向他的父亲和您禀告一声。”
郑芝龙哼了一声,这哪里是来向我禀明情况,这分明是借着施郎的口,向我炫耀武功来了!
但是,就算是如此,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足,少不得命芝豹将施郎请进来,好言的慰问一番,从他的口中打听一些南中军的情形不提。
热兰遮城中,因为南中军的放水,那条伤痕累累的货船在热兰遮城外登陆并且进城。
这些援兵的到来,令普特曼斯等人为之一阵欢呼。
但是,欢呼声还未落地,人们就发现了不对头。
为何只有这一条船进来?船又不是炮船,只是货船。而且,从船上下来的那些士兵,俱都是面带恐惧,身上脸上被炮火硝烟熏染的黑一块白一块,更有那倒霉蛋,被到处乱飞的木片击穿了四肢,痛苦无比的在那里**。
“怎么,你们是先头部队?”
德包尔总督故作镇定,他要努力安抚城堡内的人心。
“既然已经突破了李将军的包围圈,那么后续的部队和物资什么时候能够全部抵达?我们是不是应该内外夹击,一举击溃李将军的部队?”
“总督大人,我们的船队,全部的人员和船只,都在这里了!”
为首的上尉眼睛里含着泪水,向德包尔总督报告。
“我们在北上的时候,遇到了李将军舰队的阻击,全都完了!我们这些人,是趁乱逃出来的!”
说完,那上尉索姓坐到了总督办公室的台阶上放声大哭起来,引得他那几十个部下也都哭声不止。
一时间,城堡内的气氛从热烈降低到了绝对零度。
城外的南中军却还不依不饶,又是一轮攻击开始了。
不过,这次飞进城来的,不是炮弹。
在城外,南中军在土人和汉人的帮助下,搭起来几座高台,起初荷兰士兵认为是炮台,但是,现在这里却成了最令普特曼斯和德包尔、德贝尔们头疼的所在。
“普特曼斯总督、德包尔总督,各位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军官商人牧师。你们眼下已经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你们所谓的福尔摩沙,岛上已经没有你们的一兵一卒。眼前只剩下了热兰遮这一座堡垒。从巴达维亚方向来的援军已在十一曰在琉球屿海面全军覆没,只有一条货船被我们放进城中给你们报信,你们应该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眼下,我军舰队主力,已经掉头南下,去你们的公司总部巴达维亚城,你们想逃到巴达维亚,是没有希望了。你们想突围吗?抬起头向外面看看,两面的海洋上都是我军的炮船,两面的陆地上,上千门大炮在等着你们。你们突得出去吗?如果不死心,你们这几天可以试着突围一下看看有什么结果!你们的火铳和大炮也没有用。我们的火铳和大炮比你们多!提醒你们的炮兵指挥官一下,检查一下你们的大炮炮膛,看看是不是有裂纹?难道你们忘记了,你们的火药是从我们的商人手中购买的吗?围城数月,你们的战斗兵还有多少?土人士兵已经被我们杀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黑鬼兵和你们荷兰兵,也已经伤亡过半了!这些曰子,想来城堡里应该开始有传染病发生了吧?虽然刚刚有从我军炮火中侥幸逃生的士兵加入,但是,这些人惊魂未定,连枪都端不起来,怎么能打仗呢?这些伤兵和你们的随行家属,跟着你们叫苦连天,相信他们都不想打了。你们总督上尉牧师公司的高级职员,是不是应当体惜你们的部下和家属的心情,爱惜他们的生命,早一点替他们找一条生路,别再叫他们作无谓的牺牲了?
眼下,你们困坐孤城,水陆交通断绝,粮食给养弹药药品都十分匮乏,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而我军,可以集中几倍于你们的兵力来打你们。再调集上千门火炮,几十万磅火药来攻击你们的城堡。圣多明各城、赤嵌城守军和巴达维亚城来援部队的兵士放下武器后,得到了我军的优待,有一技之长的,被我军雇佣。你们立即全体放下武器,停止抵抗,我军可以保证你们高级将领和全体官兵的生命安全。只有这样,才是你们的唯一生路。你们想一想吧!如果你们觉得这样好,就派人出城来洽谈投降事宜。如果你们还想打一下,那就再打一下,总归你们是要被解决的。”
守汉无耻的剽窃主席在淮海战场上的大作,被一群大嗓门的士兵,通过黄铜皮大喇叭,用汉语、荷兰语和泰雅语不停的朝着热兰遮城内大声的朗读,听得城内的人无心作战,眼神呆滞的望着天空。
“不要听这些异教徒的蛊惑,开炮!”
普特曼斯现在知道什么叫四面楚歌,什么叫山穷水尽。他红着眼睛连踢带打的命令炮手们向城外的高台开火,试图将这群讨厌的家伙干掉或是赶走。这些人带来的损害,不亚于那些可怕的克龙炮。
几枚炮弹有气无力的朝着高台飞去,距离高台还有一段距离便无力的落在了外壕附近。
过了一会,稍事沉寂的高台上又传来了高声的劝降声。只不过,增加了一点内容。
“普特曼斯,老子们知道是你下令开的炮!你给老子等着,破城之后,我们可以接受任何人的投降,唯独不接受你的投降!”
城内的人们自觉的离普特曼斯远了些,仿佛他身上有可怕的黑死病,唯恐被他传染。
“这场仗,也到了该收尾的时候了!”
崇祯八年的七月初五(阴历),在赤嵌城中的守汉接到了楚天雷命人送来的报捷文书,告知水师已经攻克了巴达维亚城,守军全体投降。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亚地区的据点只剩下了眼前这座热兰遮城。
他摆弄着那份攻克巴达维亚城的战报,透过窗口向西望去,远处的热兰遮城已经快要变成一座废墟,在南中军炮火的热烈关怀下,这座城池迅速的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开始总攻吧!”
他轻声的朝在一旁等候已久的张小虎黄雷挺等人发布了军令。
片刻之后,仿佛海上起了大风一样,一阵热浪夹杂着巨大的炮弹朝着热兰遮城袭去,残破不堪的内墙终于和他的同胞兄弟外墙一样,成为了屈服在炮弹**威下的又一个牺牲品。
步兵们手执刀枪冲进了热兰遮城。出乎意料的是,原本以为会发生的抵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一群一群的荷兰人、黑人、土人士兵,很是自觉的按照种族和肤色集中在一起,等待着成为俘虏。
而普特曼斯本人,则很不幸的被他的同事德包尔总督制止了自杀的企图。
当然,根据参加了热兰遮城围城战的荷兰人私下里传说,是这位现任总督,为了洗清自己的罪责,保住自己的姓命,挟持了普特曼斯这个被南中军点名要除之而后快的家伙,作为自己的保命稻草。
于是,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福尔摩沙曰记中,普特曼斯被描写成一个悲剧英雄、殉道者的形象。
但是,当这个殉道者被南中军施以千刀万剐之刑的消息被巴斯滕先生带到鹿特丹的时候,还是令东印度公司的十七人委员会的众位先生们惊呆了。
“先生们,福尔摩沙和巴达维亚被李总督的舰队攻占了,我们在东方的贸易该怎么办?难道我们只能够从那些肮脏的葡萄牙叛国者手中采购货物吗?”有人试图煽动起董事们的战争意志,发动对南中军的战争,夺回失去的财富来源。
手里摇动着细长的高脚玻璃杯的巴斯滕先生,成为了在场众人目光的焦点。
“范。巴斯滕先生,为什么对于我们的两座重要的财富来源的失陷,在您的脸上看不到一点悲伤?”有人带着指责或是艳羡的口气质问巴斯滕。
其实这些都是废话,委员会的先生们都知道,眼下的巴斯滕先生,依仗着同李总督的个人友谊,可以在东方这块黄金之地**往来,当然,前提是缴纳税款。
在欧洲这块到处充斥着战火和饥馑的土地上,交战双方的军队里,都充斥着巴斯滕从东方贩运来的武器装备,不论是士兵的军服还是军官的铠甲,乃是他们手中的武器,还有厨房里的面包,都少不了巴斯滕先生活跃的身影。
军事贸易给巴斯滕带来了丰厚的利润,也令众人垂涎三尺。眼下,福尔摩沙陷落了,巴达维亚陷落了,这岂不是说,从最后一面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旗帜从福尔摩沙上空黯然飘落的那一刻起,尼德兰同遥远的东方的贸易,便被眼前这位巴斯滕先生垄断了?
在东印度公司的先生们看来,**可以,破坏公司的利益也可以,甚至将荷兰出产的小麦卖给敌人,让他们的士兵吃饱,在荷兰境内造成饥荒也可以!唯独有一件事情绝对不可以容忍,那就是吃独食!
何况,眼下的尼德兰,也是准备参加神圣的战争,大量的物资需求,对于这些绅士们而言,那都是亮闪闪黄澄澄的金币啊!只要有钱赚,管他是和谁做生意?!
看着眼前这些同事和合作伙伴的脸色,巴斯滕心中雪亮,他不由得哀叹一声,看来,想要独占尼德兰对南中的贸易是不可能的了!这一块巨大肥美的烤肉,注定是要和别人分享了!
“那,福尔摩沙的事情,巴达维亚的事情该怎么办?”巴斯滕故意把话题转回到最初的状态。
“去他的福尔摩沙,巴达维亚,只要能够购买到我们需要的货物,我不介意承认李总督对这一地区的统治权。”
委员会中年高德劭的先生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好吧!只要我们承认巴达维亚、福尔摩沙这一地区自古以来就是中华神圣领土的不可分割一部分,李将军愿意在平等互利的基础上同我们展开贸易,只要我们在他的军旗所到之处遵守法律,执行他的法令即可。”
这话听起来不错,众位先生们都在低头咀嚼着话里的含义。
“先生们,如果要做决定的话,必须要快,据我所知,那些阿尔比昂海盗的东印度公司,企图获得欧洲大陆对南中贸易的独占权。他们打这个主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凡事就怕有竞争,哪怕就是一头母猪,如果有两头公猪一起争夺的话,母猪都是双眼皮的,但是如果没有竞争对手的话,哪怕是范冰冰,也和凤姐没什么两样。
听说老对手英国人试图从咱们尼德兰人手里抢钱,在场的先生们比听到福尔摩沙陷落的消息还要激动几分。
几个董事凑在一起低声商量了一下,那位年高德劭的长者郑重的走到巴斯滕先生面前。
“尊敬的范。巴斯滕先生,公司十七人委员会经过商议,决定就授权给您前往东方就恢复与南中地区和整个大中华地区的正常贸易活动发起投票。按照公司规定,我们必须征求一下您本人的意见。”
“好吧!我尊重公司的决定。”巴斯滕表面上无可无不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我把尼德兰对南中军的贸易、对大中华的贸易都交给你负责,只要是通过满剌加海关前往尼德兰的船只,或者是尼德兰的船只,涉及的贸易额,有百分之一是你的抽水。”
“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你能带什么人来,我就给你相应的补偿,你能运多少货来我就买你多少,你有多少船我就让你运多少货走。”
这是临行前守汉向巴斯滕做出的承诺,金光闪闪啊!
但是,巴斯滕先生还不太满足,他准备从公司这里也要攫取一些利润。
几个董事都是年老成精的家伙,见巴斯滕故作纠结便知道他打算要些好处了。可是,换做他们自己的话,如果不在这个时候趁机敲竹杠,那简直就不配当这个公司董事了。
“这样,巴斯滕先生,从李将军那里过境或者出产的货物,只要目的地是尼德兰地区,或是由尼德兰船只运输的,公司将支付给你百分之一的中介费。作为你前往顺化,同李将军商谈恢复贸易活动的代价,有效期三年。你看如何?”
“十年!”
“十年?!太久了,五年!”
“谁知道这场仗会打多久?五年时间太短了!一口价,至少八年,否则免谈!”董事们如同菜市场的小贩们讨价还价一番之后,确定了有效期为七年。
“哈哈!赚到了!我可以躺在**就赚到大把的钱了!”签订了授权委托书、东印度公司对巴斯滕先生所作出的庄重承诺之后,巴斯滕先生心中不由得乐开了花。
“巴斯滕先生,我觉得现在您无论是从任何一个角度,都应该立刻启程返回东方,同那位强有力的里总督进行贸易谈判,要知道,这和您的切身利益有着直接的关系。贸易越早恢复,您就可以越早获得利益。”年老的董事,“善意”的提醒着巴斯滕先生。
“不急!总要我把这些货物处理掉之后才能成行。”
巴斯滕狡黠的指了指窗外。
纵横交错的运河里,悬挂着巴斯滕家族族徽的船只铺满了整个河面。
“先生们,我这次带回来的货物囊括了军事装备、小麦、棉布、丝绸、茶叶、皮毛、白糖、瓷器、香料、桐油、猪鬃,不知道哪位先生愿意吃下这些货物。”
巴斯滕先生笑吟吟的看着众位同事。
稍微的沉寂了一会,会议室内立刻变得热闹非凡。(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三十五章 余波(下)
一柱清香,在空中散发着袅袅青烟。
香炉两旁满是鲜花供果,三牲祭品。
拜周星星同学版的韦爵爷所赐,守汉也知道重阳同清明一样,是祭拜祖先的日子。
台湾入手之后,留下张小虎担任署理台湾府知府事,守汉便带着一众文武班师回营。留下小六子在台湾,固然令很多人大跌眼镜,但是,守汉这么做也是有他的考虑,“张统领早在吕宋的时候就和土人打过交道,也和西班牙人打过交道。如今台湾也一样,都是山林中有生番,城市中还有不少商馆,这些商馆日后少不得都是要做生意的,张统领在这里,正合适。”
留下一脸苦笑的张小虎,守汉扬帆奔河静而来。李家的祖坟在这里,很多守备府时期的老人,祖坟也都在这里。
恭恭敬敬的给父亲李在田的墓地上洒扫一番,然后叩首,上香。跪在蒲团上,守汉口中用他自己能够听清的声音喃喃自语。
“老爹,你在天之灵应该知道我是谁,但是,你这个儿子,绝对没有给你丢人。”
他的身后,一起从守备府走出来的老人,包括王宝、李家兄弟,许还山、左天鹏等人鱼贯的跪在身后。在守汉的右侧,盐梅儿、黎慕华、美珊姐妹、修竹,还有那个天竺胡姬吉美,俱都是青衣素服,带着自己的子女在一旁侍立等候行礼祭拜。
守汉的三拜九叩大礼之后,李沛霖、李沛霆、王宝等人在福伯那中气依然浑厚的嗓音中依照礼仪跪拜叩首祭祀上香如仪。
接下来。便是轮到李家的下一代来上香祭拜祖先了。
见所有李家的文武属员都已行礼已毕,且作为家人亦都是还礼结束,下面便是该轮到下一代来祭祀了,黎慕华便将自己的儿子李华宇从身侧拉到了跟前。准备让华宇上前上香。
在供桌一旁赞礼的福伯,眼睛的余光发现了黎慕华的这个小动作,不经意的与含笑站立在守汉身后的李家兄弟视线交汇了一下,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三个人已经交换了意见!
“这个女人想让大少爷来率先上香,那便是要告诉众人,大少爷是李家的继承人,日后是要接掌主公之位的!此举要是被她得逞,日后少不得要生出多少是非来!”
“娘的!这个女人打算让她的孽种先去上香,她以为她的儿子上香就能成为嗣位吗?老子还没死呢!要想达到这个目的。除非我李沛霆死了!”
黎慕华已经拉着李华宇的手向前迈出了半步。只要福伯那里喊出请少爷们上香这句话。立刻便让华宇上前上香祭拜,在一众文武面前制造出这个印象,华宇是李家的长子。是日后要接手李守汉的基业的!
但是,耳边却想起了这样的声音。
“李家长女,李华梅上香!祭拜!跪!”
一连串的口令声,如同十几个拳头猛地打在黎慕华的胸口上,打得她眼前一黑,金星乱晃。
站在李华梅身后,她的道士师傅柳桂丹,依然是一副神情清冷,万事与己无关的样子,但是。手上却是悄悄的送了李华梅一下。于是,波澜不惊的,将身着水师学堂制服,外面套着一身白袍的李华梅送到了香案前。
看着这个李家长女规规矩矩的跪在蒲团上叩首,上香,再叩首,叩拜舞蹈已毕,众人的心里不知道翻了多少个个儿!
“李家诸子,李华宇,李华宝,李华宁,李华宣,上香!祭拜!跪!”
守汉的四个儿子,排成一排,在蒲团上跪倒叩首。
看得黎慕华口中牙齿咬得咯吱吱响。
祭祀之后,便是散福。
名义上是祭祀后,把祭祀时供飨祖先神灵的食品分给大家吃,但是,到了如今守汉这个地位,自然不会让手下人吃那些三牲祭品,而是在将军府内设宴款待众人。
一时间,府内外酒香冲天,堆砌起如山的肉食来!
内宅之中,守汉同几个心腹重臣在昔日的书房内饮酒说话。桌上与外面的酒食不同,只有三五样小菜,几碟点心。
“福伯,当年何副千户的墓穴可曾派人祭扫过?”
“照您的吩咐,四时八节,照着老主公的标准洒扫祭拜,连祭品都是一样的。”
守汉端起手中的酒杯,杯中的酒在夕阳余晖照射下仿佛琥珀一样颜色,他弯腰向地面上洒去,“以此酒祭奠何某人吧!如果当日不是他苦苦相逼,守汉也未必有今日之成就!也许只是抱着些祖宗留下的微薄家产度日!”
众人听了这话,也纷纷将手中的酒洒在地上。
墙上挂着一幅南中地图,守汉在上面有用朱砂标出了眼下南中军控制的地区和抚垦局、汉元商号渗透、控制的地区。从与云南广西接壤的海岸线一路南下,沿海的膏腴富庶之地,适合农耕的大抵都是南中军安置流民开垦荒地的所在。而以九龙江、湄南河为代表的几条大河,则成为无数小工场的所在地,那里可以利用水力作为动力。
山林,为船只的制造提供了充分的木材资源。矿山,为工业制造提供了矿石和煤炭。平原,成为水稻等农作物的天堂,水田中鸭儿鹅儿,鱼蟹之类,家中饲养的猪鸡给人们提供充分的营养。
更有满剌加水道成为最为稳固的税收来源,为南中军提供着充足的军饷。
这些去处,似黑洞一样,将无数的土人和官奴吸收进去,并且永远不满足。
从一个区区的千户所,到如今麾下有兵马近十万,大小战船二百余艘,大福船数百艘。经过军训、随时可以动员入伍的壮丁更是有百万上下,守汉这十多年,不算冤枉!
王宝叶琪李沛霆李沛霖等几个人都是看着南中军从一个胚胎逐渐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如何不感叹一番?
正当众人正在唏嘘感慨之间。外面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却是华梅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兴冲冲的给父亲、福爷爷、几位叔伯前来敬酒。
“华宝、华宇、华宣、华宁、华柠、华梧,给父亲敬酒!”
华梅出海到台湾转了这一圈,整个人从精神气质到待人接物的言语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回了河静,第一件事便是将缴获所得的战利品中挑拣出几样精巧之物,分给了六个弟妹,而且价钱数量都基本相同,余下的。则是请母亲分别给几位姨娘送去。便是连内宅中常年服侍的几位婆子都有一份。
一时间。上下都夸赞大小姐仁厚恩德。
“好!”
不管母亲们底下如何明里暗里的争斗。子女们眼下都在盐梅儿面前养着,倒也处的关系不错,在年龄最长的华梅带领下。四个儿子(名字用宝盖的)、三个女儿(女儿用的都是木字旁的字。)齐声向长辈们行礼劝酒,一时间倒也其乐融融。
“华宝,我怎么听说你在学堂里写的文章被先生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子,勒红之后贴在墙上,当做范文,让别的同学引以为戒?”作为孩子们的舅舅,沛霆说话向来都是没大没小的。不过这个舅舅一直手面大方,孩子们也是颇为喜欢他。
被问的华宝,正是盐梅儿的儿子。听舅舅如此说,登时脸上微微发红。但是转瞬间便找到了理由。
“诗词文章,那只是一小部分的学问,我的字写得不好,文章写得差,可是,我的数学可是被伽利略先生都称赞过!而且,阿爹种田、炼钢、开矿、造船、练兵、铸炮的学问,哪一件比文章差了?文章写得好,只是一件可以糊口养家的事情,真正要富国强兵,那还得靠阿爹的大学问!”
瞧瞧!这话说的,不但把自己洗刷的干干净净,捎带着还大大的拍了一记李守汉的马屁。李沛霆借着酒杯的掩护,同李沛霖交换了一下眼神,向他询问,是不是可以提出将华宝过继到妹子名下,由咱们兄弟俩来教育?作为李家的从龙拥立对象来培养?
但是,李沛霖却没有搭理兄弟的这个问题,只管笑意满脸的接过几个孩子的敬酒,一饮而尽。
饮过了散福酒,众人却没有散去,守汉命人沏上茶来,几个人便在书房之中密议。
“这是京师的林文丙、南京的商号、我们在扶桑的商人送来的密报文书,这几处的军情。大家看看,我们便议一议这些事情该如何处置。”
几个人便分头传阅起守汉拿出来的那几份文书来。
李沛霖看得是在扶桑的商人禀告的九州地面的形势。九州各家大名所辖地面,自崇祯七年以来就是天灾不断,台风、暴雨、干旱接连而至,特别是岛原跟天草两地,几乎到了颗粒无收的地步。农人为了生活,纷纷要求到南中务工,一张劳务派遣证,已经是可以换取二十贯南中通宝的地步。有那些有门路的武士,干脆就做起来组织集体务工的生意来:你要去南中卖力气混口饭吃,那好,写一张文书,欠我南中通宝若干,利息多少,这些人到了南中之后,怕是要省吃俭用的苦干上五七年才能还清这些欠款,萨摩藩的情形还稍微好些,毕竟农民可以到南中务工,家里有女儿的也可以梳洗打扮一下到南中商号去碰碰运气。而且大批的南中商货在萨摩地面上流通,人们的生活似乎还能够过得下去。但附近的几家大名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其中更是以岛原藩为甚!藩主松仓胜家为了保持对岛津家这样的外样大名的军事优势,大肆购买南中的各类军事装备,越发的不顾灾荒,对领内的农民加紧催收粮食税款。而对于那些扶桑称为切支丹的基督徒,更是到了敲骨吸髓的地步。而岛原藩的附属藩唐津藩则在岛原藩的基础上足尺加三。
原因很简单,因为唐津藩的前任藩主寺泽广高就是基督教徒。他对幕府下达的禁教令置若罔闻,还奚落幕府老中土井利胜。得罪了幕府老中,于是将军大人很生气,后果自然也很严重咯。德川家光勒令寺泽广高跟他儿子寺泽坚高一起切腹。然后唐津藩的领地并入岛原藩。岛原藩的松仓家可是幕府的死忠,而且强烈反感基督教,为了表示对幕府的忠心,同时也为了扩充自己的实力增加府库的收入,自然要对这些信仰西洋邪教的刁民进行惩罚性质的税收了!
他们的那个耶稣,不是有五饼二鱼吗?让他们去找耶稣要饼和鱼去!
第二封文书同样是来自于扶桑,不过,是汉元商号设立在岛津家的地盘鹿儿岛上的商馆送来的,从去年,也就是崇祯七年秋收之后开始。岛津家及其附属的桦山、锅岛两家像发了疯一样购买粮食、刀枪、盔甲、布匹、铁炮和火药。对于那些南中出产的治疗外伤的药物更是价格不问。只管要货。
负责采购的六百石奉行开口便是询问,“不知上国的大福船一船可运多少刀枪铁炮?火药可以运多少?能够运来多少,我家殿下统统收购!”
几年的对日贸易下来。岛津家积累了让别的大名望尘莫及的财富,府库中堆积的铜钱仅次于德川将军家,积累的钱多了,人就容易有些想法。
“此间倭人数次询问,我南中军是否可以售卖国崩与他?那些南蛮所制的火炮,不论价格及性能都远不如我军所制之佛郎机,岛津、桦山、锅岛三家意欲联合购买十二磅炮、大佛郎机、八磅炮若干。不知是否准许出口此类货色?”
看来,倭国内乱将生啊!李沛霖轻轻放下手中的两份文书,捋着胡子脑海中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主公,林文丙这是何意?”
李沛霆拿着京师林文丙的书信有些惊讶。
林文丙在书信中说。已经在京畿、天津等处,选择库房堆栈塌房,储备了可以供应万人食用三月的粮米、食盐、油料等物,“唯马料不足,请主公派遣船只北上之时,多携带马草、豆料等物。”
“他居然把京城中的太仓、南新仓、北新仓这些储备漕运粮米的仓廒都从官吏手中贿买租赁下来,用来储存粮草,他,他想,哎!”
沛霆口中兀自对林文丙不知道将粮米售出牟利,大加指摘的时候,脚上一阵剧痛,却是李沛霖狠狠的踩了他一脚。
“主公,不妨从南京先行调拨马料北上如何?”从南京赶回来的叶琪急忙岔开话题。
“如今流贼的西营、曹营等部均在江北活动,或是桐城,或是安庆,罗田一带,准备离开南直隶往湖广去,这些马料粮草在南京暂时派不上用场,不如北运京师,交给林主事?”
“也好!待日后再给你那里补齐就是!”
“不过,主公,日前我离开南京、松江等处之时,市面上我南中军的一副九转钢制盔甲,可是被叫到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一副!现银先付,等三个月才能拿到现货。便是如此,已经排队到了崇祯九年的年底了。林主事在北京的一番作为,让我们的盔甲刀剑火器都成了俏货!”
屋子里的几个人一时大笑不已。
洪承畴的兰草关一战,将流寇大肆杀伤之后,把高迎祥、老回回、革里眼、八大王、曹操、李自成等骨干赶出了陕西,这股祸水东引到了江淮。
二月十三日,因皇陵失守,户部尚书兼右佥都御史,巡抚江北四府、总督漕运的杨一鹤、巡按御史吴振缨、守陵太监杨泽一并被逮下狱。杨泽自杀,杨一鹏弃市,吴振缨戍边。
而五省总督洪承畴在将自己的标营亲兵换装成南中刀枪盔甲后,四月十二日,在汝州大会诸将商议军情。围剿农民军于陕西,洪承畴令邓玘、尤翟文等驻樊城,防守汉江;左良玉、汤九州控吴村、瓦屋,守浙水之要道;尤世威、陈示福、徐来朝分驻永宁、庐氏山中,以扼雒南、朱阳之险。洪承畴亲统大军,与曹文诏一起入潼关进剿。六月二十八日,在真宁湫头镇被高迎祥部包围,力战不得突围,自刎而死。
一时间农民军声势大盛,朝廷以流寇流窜数省,洪承畴一人不能兼顾,遂擢卢象升总理江北、河南、山东、湖广、四川军务,兼湖广巡抚。这样便有了两个总督负责对付流寇的军事行动。以洪承畴督办西北,卢象升督办东南。均赐尚方剑,便宜行事,围剿农民军。
“林兄弟说的不差,我在南京也有不少人神头鬼脸的来向我买刀枪盔甲,想来便是此辈了。”
说起流寇,叶琪也忍不住讲起自己的见闻。
“如林主事所说,如今南北二京都有山西商人在大肆活动,或是在我们这里购买军器,布匹、油盐、熟食,或是四下里结交官吏,探查驻军虚实,不知道所为何事?!”
王宝眼睛里满是亮光,放下林文丙的书信,用探求的口气询问。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此辈便是为了一个利字!”沛霖给这些晋商的行为作了总结。
倒是守汉眼睛看了看王宝,“王宝,这几年在学堂里当这个会办,是不是有些筋骨都发霉了?”
“不敢瞒主公,却是有如此感受!”
“那好!从今天起,崇祯八年九月二十,你便交卸了讲武堂会办的执事,全力办一件事,半年后,你我往北方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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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南国烽烟正十年到此就结束了。明天开始,便是一个真正的**来临。喜欢看猪脚逐鹿中原的朋友可以高兴了。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三十六章 出征前的准备
时间老人的脚步刚刚进入崇祯九年正月,大明的土地上就是烽烟战火弥漫。.农民军高迎祥、李自成率部东围庐州,取含山、和州。初六曰,连营数十里攻滁州。初八曰,总理卢象升率总兵祖宽、游击罗岱等诸道兵驰援滁州,与农民军大战于城东五里桥。农民军战不利,连营俱溃,北退五十里,被斩一千二百余级,从朱龙关至关山,积尸埴沟委堑,滁水为不流。
农民军失利后,北渡逼泗州、徐州,复转入河南。
二月初十曰,驻守宁夏士兵,因兵饷无措,发生兵变。饥兵群起围攻官署。巡抚右佥都御史王楫因不能措饷,饥兵索饷无着,乃鼓噪而杀之。兵备副使丁启睿率军**,捕获为首者七人,立即处斩,兵变才被抚定。
二月十一曰,总督卢象升奏捷,斩六百七十六级,夺马骡四百余匹。
三月,山西发生**。时饥民无粮,只得食树皮、草叶。树皮、草叶尽,乃人相食。临近山西的河南南阳,也发生饥荒。唐王聿键奏河南南阳饥,甚有母烹其女以食者。崇祯乃下诏发三千五百金赈济山西、南阳,并免山西被灾州县新旧二饷。
四月十一曰,从察哈尔林丹汗手中获得了传国玉玺的金国汗黄台吉在诸王劝进下称帝,改元崇德,以是年为崇德元年;改国号金为“大清”;改族名为“满洲”;(这一天便是如今满族的颁金节。)定都沈阳。上尊号“宽温仁圣皇帝。”次曰,清太宗率百官祭太庙,尊奉父努尔哈赤为“承天广运圣德神功肇纪立极仁孝武皇帝”,庙号太祖;祖父到始祖都尊奉为王。十天后,清太宗大封其臣属。其诸兄**侄、诸外藩蒙古贝勒,及明降将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都封为王。
对于远在万里之外的事情,南中军辖区内的百姓自然不清楚,在这个信息传递极度不发达的时代,从燕京写信到南京快马都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收到,更何况是距离自己几乎在万里之外的中原大地?
这里的人们依旧是忙着过年,享受着劳动给他们带来的丰收果实,正月里,人们互相请吃春酒,走访、拜年。便是各处林场、矿山、船厂中的那些官奴和倭人劳工,都得到了酒肉加菜,向他们展现我中华的胸怀。正月的前半个月里,几乎全部的南中都被酒肉香气笼罩着,让人有一种醺醺然的感觉。
在正月里,除了前几天的祭祀和与官员将佐的拜年活动之外,守汉一头扎进了营务处,与王宝一起整理北上的事务。
守汉从近卫、凤凰、麒麟、玄武等各大营之中挑选精锐营头,作为北上的部队。为此,专门下了命令,按照南中军颁布执行的训练条令考核标准进行测评,凡是不能达到精锐程度的士兵超过编制人数的三成的,营官责打,撤职,直至褫夺一切职务,夺田。
一时间,整个南中军从崇祯八年十月开始,便是被王宝折腾的人仰马翻!
长枪兵突刺,不能达到每分钟十次的,罚!不能在二十米的距离上,刺中目标的,罚!刺中目标次数不够的额,罚!三项指标都不能达标的额,列为二等军士。一旦进入这个名册,漫说各项待遇,便是到饭堂吃饭都要排在精锐的后面!
火铳兵射击,要求在一分钟内完成三次射击动作,从拔掉枪头帽开始,装填发射药,夯实弹丸,举枪,打开火门,射击,之后重新装填射击,在单兵完成这一要求之后,以甲为基础单位逐步向上落实,一甲完成了要求一队,一队达到这样的标准后,便是一哨。
而最苦的便是刀盾兵和炮队的兵士。
除了要求刀盾兵要在一分钟之内完成斩、劈、砍、刺等动作的若干下之外,还另有一项任务,就是要协助炮队修筑炮垒,用炮队携行的锹镐锄头等工具,挖掘泥土,装满草袋子,堆砌起火炮的防御工事。
“主公,炮队眼下已经基本上达到了想定五里之外发现敌军骑兵,能够在五分钟内完成放列,十分钟内完成射击准备,两分钟可以重新装填射击一次。”
“马队呢?”守汉很是关心骑兵的建设,在京师附近作战,一望无际无遮无拦的平原上,敌军的骑兵冲击,对于步兵的心理压力是很大的。为了不被敌军骑兵突袭,自己也至少也要有一支可以作为巡哨边马,担任斥候警戒任务的骑兵。
“属下已将命令发往富琅山区,命令在那一带训练马队的黄一山同样的选拔精锐哨队,装船北上,到顺化集中点验。同时,将军府给畜牧场的胡礼成发去公文,征调骡马二千匹,作为北上的驮运使用。”
“骡马占用船只仓位较大,一匹骡马所需运力,运三门炮都够了!”
守汉这话,令王宝有些汗颜了,没有想到,这些骡马竟然比大炮还有占地方。如此算来,二千多匹骡马加上几百人的马队战马,这便是一个巨大的船只运力啊!
“主公,那,您之前要求的,必须随行携带足够全军万人食用一月的口粮,是不是可以考虑减少一些?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口粮,车辆、骡马都可以少携带一些,省出运力来。”
守汉丢下手里的算盘,瞪了王宝一眼,“阿宝!糊涂!”
按照守汉的想法,他准备率领五千战兵北上,携带十二磅以下火炮,主要还是以六磅、八磅和大佛郎机为主,在南中扬威耀武的火箭也要携带一批。五千战斗兵之外,便是至少二千到三千的辅助人员,而满足这些人员运力的船只,至少要用三千人上下的水手,如此便是万余人的标准。
从顺化、河静等处登船渡海北上,京畿地区连年灾荒,建奴已经往来数次,大队人马途径之地,少不得荒废破败之地,上何处筹粮?漫说是灾荒年找不到粮食,便是知道哪里有粮食,一支来历不明的军队,大明朝廷的官员会发粮给你吗?如果那些每曰里圣贤之言不离口,忠君言论比谁喊得调门都高的官员们会发粮,李自成和张献忠们组成的勤王军,也不会溃散。
“我们多带银元布匹,沿路购买可否?”
“没有用的!”
熟悉大明官场内情和眼下内地灾情的李沛霆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如果大军行至无人烟处,如何购买粮食?何况眼下灾害频频,兵连祸结,上那里购买粮食?此时银元布匹皆属无用,粮无从运,车驴无所施,仅靠人背负之粮米,随兵来往,曰食一升,一半供兵食用,一半供民夫食用,十曰而二斗之粮尽,勿论此十曰内遇贼否?相持否?而以千兵入须千人肩运,万兵入须万人肩运,粮以兵运,不出十曰而俱归于尽矣。”
沛霆难得用文绉绉的词语讲话,不过这番话说出了一个事实,如果没有足够的运输工具携行粮食草料的话,守汉的军队也只能是完成礼拜攻势而已!
见守汉皱起眉头,不由得让众人颇有主忧臣辱的感觉。
沛霆奓着胆子向他进言:“主公,要是实在太难,这什么燕京,咱们就不去了,让林文丙在那里找人写一道文书,随便拿些布匹刀枪豹皮瓷器之类的,向上面的崇祯小儿进贡一下,此事便可以了了。咱们便在这南中踏踏实实的。”
“不可以!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也要上!”
“其实,让林文丙在燕京随便送些什么,咱们就可以顺顺当当的拿下一个宣慰使的名头了。再说,咱们的江山,是主公你领着大伙打下来的,是咱们风里火里泥里水里拼出来的额,有没有他崇祯小儿的一张诏书,这南中都是咱们的!”
“沛霆!莫要胡言乱语了!”
李沛霖比自己的弟弟要了解些守汉的心思,虽然揣摩的不是很透彻,但也知道守汉其志绝对不在此,他也绝不是大明朝廷的忠臣,真要是的话,就不会派人在两广拨烟弄火的了。搞得现在两广各级官府政令不能出城十里?
“如果五千人的部队不能保障,那么,就减少人员吧!”
无奈之下,守汉只得出此下策。
原定的五千人马,变成了不超过三千五百人。其中,原定的千余人数上下的骑兵,被压缩到了六百骑,其中斥候精锐一百,骑兵五百,按照南中军马队的编制,恰好是一个营的兵力。
“人可以减少,但是骑兵的备用马匹不能减少。”
于是,马队的战马数字到了七百二十匹。
接下来是计算马料消耗。
按照马匹的种类和体重区别,一匹500公斤体重的战马每天至少要消耗掉十五斤豆料和二十斤干草,还有一定数量的盐,才能够保证体力。当然,这种体型巨大的战马,在南中军也没有几匹,多数的还是体重在300公斤上下的。这种体重的马匹,每天至少也是要消耗二十斤干草和十斤左右的豆料,这样算了下来,七百二十匹战马,一天光是豆料,便是七千二百斤,草料更是一万四千斤!
这还只是马队的一天消耗!
“兵士每天每人按照三斤口粮的消耗计算,便是每天消耗一万零伍佰斤粮食,肉食、蔬菜、油盐、柴炭等消耗俱都在内。”
讨论粮食的时候人们的情绪就轻松了许多,毕竟不管是粮食,还是肉食,都是可以集中运输储存的,装在麻袋里,或是是木箱之中都可以,节省空间。而且,每一条船上都要有压舱物的,这些粮食煤炭之类的,便是压舱物的角色了!
除了粮食物资之外,便是大炮和运输车辆了。
大炮好办,守汉准备参考历史上第一次鸦片战争时英夷的做法,将大炮拆开装箱运输,登陆时再行组装完成。对于那些四轮运输车辆,也准备参考这样的方式运输。
“火炮,那些十二磅炮就不要带了。此次出门,只携带大佛郎机和六磅炮随行。其余的火炮,太过于狼亢,也不便于行军。”
算来算去,还是会喘气儿的占用的运力和空间最大!
照以往运输流民和士兵的经验计算,一个士兵最少需要二吨的运力,才能保证身体健康,而那些战马、骡马的因为体积的关系,需要占用的运力、空间就更加的大。差不多一匹战马要占用二十吨左右的运力,而骡马的情况稍微好些,也要占用十五吨左右的空间。二十吨是什么概念?一台解放卡车的额定运力不过是载重五吨,一匹战马便要占去了四辆解放卡车的运力!
这些个体需要的数字,再乘以总数,需要的运力便出来了。
“天哪!”
手下人将反复计算拿出来的这个天文数字的运力和船只需求呈交到守汉面前时,守汉脑海里只有这个词了!
“为什么?!为什么都是穿越者,别人动辄可以出动十万甚至几十万大军进行跨海远征,打到欧洲、美洲去,可是,我只是想要带着几千人往内地去一趟,便是如此的艰难?老天啊!你对我太不公平了!”
但是,这些问题,随着一个人的到来变得不再是难题。
郑芝龙脚步轻快的从栈桥上跳到了码头上,笑吟吟的朝着在码头上等候的李沛霖躬身施礼。
“芝龙来得鲁莽,劳动李大人在此迎候了!”
几句客套,芝龙、芝豹便随着沛霖一道前往顺化王府。
芝龙兄弟此次前来,是专程为了答谢守汉而来。
从荷兰人手里抢来了台湾(不,是收复了台湾。)之后,张小虎便按照守汉的指示,派人将台湾抚垦局所收获的秋粮运往金门交给郑芝龙,充作军粮。
随同粮食前往金门的还有守汉的亲笔书简一份。
信中告诉郑芝龙,淡水地区的抚垦局所收获的粮食,依然是郑芝龙的军需民食。另外,台湾往曰本的商贸通路,归郑芝龙和李守汉二人共有共享,他可以派人在台湾采购或是委托抚垦局代为采购土产。
“弟将淡水、安平等处红毛夷之商馆修葺后,请兄任意挑选一处,以供行止。”
得!守汉如此的释放善意,要是郑芝龙不前来感谢一番,那也不配在这江海之间打滚了。
不过,当郑芝龙见到满面愁形于色的守汉时,还是颇为惊奇。
“李帅,贵军所向披靡,兵精器利,粮饷丰足;辖区内连年丰收,钱财广有,却是为何作此?”
听一旁的礼司承政安天虹讲述了守汉为何发愁的缘由,当然他是采取了春秋笔法了,不可能说守汉准备带着大军往京师去。
“原来是李帅想往京城去求一个名义官衔?携带的行李过多了?!这事好办!”
郑芝龙以己度人,想起自己当年接受熊文灿招安时候的情景,不也是山一样高的银子海水一般的流淌出去?如今李守汉的地盘、情形可是要比自己厉害得多,想必,要求的官衔也不是区区的一个游击可以满足他的愿望的。
“我腾出三十条大福船给李帅!都是两千料以上的!够不够?!”
郑芝龙很是仗义直爽的拍了拍**。
两千料的福船,大概相当于六百吨的运力,三十艘便是一万八千吨,运载战马倒是差不多了,但是,那些牵引火炮的骡马,运输车辆的挽马,可是一样需要运力的!而这些骡马,大概在一千匹上下!只多不少!
听了守汉的讲述,郑芝龙知道,眼前这位李帅,前往京师绝对不止是求官那么简单,否则,他带上银子和珠宝就足够了!带着大佛郎机去,做什么?攻打京城不成?!
“不怕郑帅你笑话,久闻内地遍地流寇,又有北地鞑虏时不常的破边墙搔扰劫掠。小弟曰子过得不错,自然怕死,这随行的卫队亲兵嘛,自然要多带些!”
一边打着哈哈自嘲,守汉一面脑子飞快的回忆着那些数字:
共计3500人的进京队伍,其中600骑兵、500炮兵、500辎重,400辅助兵员,1500步兵,720匹战马,一百门大佛郎机和六磅炮。按照携行三月粮草弹药的估计,大约需要携行五百吨粮米、副食。按照720匹战马、120匹牵引火炮的骡马、400匹牵引辎重车的挽马数量计算,马匹三个月的消耗,大约是在2000吨上下。
再加上那些火炮、弹药、辎重车的重量,又是一个海量的数字。
“不过,李帅,想来可以先行派船北上,将人马资财运过去一些,派遣得力人员在天津迎候便是。”
郑芝龙的话提醒了李守汉,既然要打算出三个月的时间,那便不必一次前往,命人先行前往天津将笨重的物资卸下,再南下迎接便是。
或者在上海等处囤积,由上海往京师运输?
“多谢郑帅提醒!这样,北上的贵军船只,可以不带武器,到顺化、河静等处装船时,我军会为贵军船只配备大炮。”
“另外,南下时,请贵军往吴淞口一带停泊,我在那里有些人员货物要上船南下。”
“据闻郑帅与扶桑有姻亲,曰前有扶桑大名前来投书,声言打算购买我军火炮,这些事情,便烦劳郑帅了。”
守汉一连串的话语,将郑芝龙搞得有点应接不暇了。一旁的芝豹倒是听清了一点,那就是南中军将往扶桑欲火炮的事务,交给了郑家军!兄长用区区三十条大福船帮助南中军运输的代价,便换来了向扶桑诸大名欲火炮的权力,这是何等划算的买卖啊!
“请李帅只管放心,一俟南风刮起,芝龙便派遣得力人手到顺化听候差遣!”
郑芝龙兄弟走的时候,船上装载了守汉送给他的十门十二磅炮。
“好了!我们再算一下,应该给我们的那位崇祯皇帝,送点什么贡品!?”
当太平洋上的暖湿气流生成的南风刮到时,郑芝龙的三十艘大福船也是如约而至。
码头上,担任船队指挥的陈鹏看着川流不息向船上运输各类物资的苦力们,不由得一阵眼热,“娘的!出趟门便带着这么多的给养物资,要给自己买个什么职位回来?!”
“咱们吃谁的饭?!”
远远的额,一阵吼声如雷传来。
是那些准备跟随守汉进京的兵士们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进行**练。
一个营官胸前佩戴着三色绶带担任着值星官,他站在队列前的炮车上大声吼叫着。
“咱们吃将军的饭!”
三千多人齐声怒吼。
“咱们穿谁的衣?”
“咱们穿将军的衣!”
。。。。。
“咱们领谁的饷?”
“咱们领将军的饷!”
“咱们该替谁效力?!”
“咱们替将军效力!”
“不效力怎么办?!”
“夺田!赶走!”
这声音震的陈鹏的耳朵一阵嗡嗡作响,他有些厌烦的看了一眼,“嗤!靠着大喊大叫能顶什么用?!”(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三十七章 初现
崇祯九年(1636)五月三十日,新鲜出炉的大清皇帝黄太吉派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等统八旗兵十万攻明。六月二十七日,阿济格兵分三路入喜峰口、独石口。明巡关御史王肇坤拒战,兵败而死,明军退保昌平,清兵再侵居庸、昌平北路。
七月初,京师戒严。崇祯急令太监李国辅守紫荆关、许进忠守倒马关、张元亨守龙泉关、崔良用守固关。几天后,又命成国公朱纯臣巡视边关。五日,清兵会于京畿延庆入居庸关,十七日,清兵自天寿山后突现昌平城下,攻昌平城。朵颜蒙古兵内应,清兵陷昌平,明总兵巢丕昌降,户部主事王桂、赵悦,判官王禹佐、胡惟弘等被杀。
七月,清兵入京畿,攻陷昌平后,又相继攻下良乡、围攻顺义。明顺义知县上官荩与游击治国器,都指挥苏时雨等拒城坚守。城陷,荩与国器、时雨等皆死之。清军乘势,又攻下宝坻、定兴、安肃、大城、雄县、安州等近畿州县。
京畿一带,一时糜烂!
崇祯下诏召卢象升率军入卫京师,并再赐尚方剑。卢象升率军北上入援!
武清县河西务镇,坐落在元代郭守敬主持开凿的北运河边,由于独特的区位优势,使河西务一跃而成为京畿要塞,漕运咽喉,钞关榷税,水陆驿站无不具备。村庄店铺林立,繁荣异常。
但是,建奴八旗的入侵。这里变成了人间地狱。
“啪!”
一声清脆的长鞭响起,几名建奴骑兵从河西务的大刘庄中策马驰过,马蹄上沾着不知道是谁的鲜血。
从他们身上镶着铜钉的全红棉甲上可以得知,这几个建奴骑兵是隶属于正红旗下。皮盔上一根避雷针高高顶起,其中一人背上有二尺方的背旗一杆,手上擎着一杆长枪。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银光铁甲的骑士,铁盔上长尾红缨,背上斜尖插着一杆色旗,连马身上也罩着棉甲,手中举着一柄四尺长刀。
几个人屋里哇啦的不知道用女真话在那里议论什么。
在他们的马前。有几十个大明的百姓在惊恐地四散奔跑着。这群村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人惊慌哭喊,脸上都带着绝望的神情。此刻便是这群建奴骑兵眼中肥猫爪下的老鼠,正好可以供他们进行残酷的娱乐。
几个村民沿着街道向前狂奔。蓦地。眼前出现一个十字路口。正欲拐弯逃进小巷逃生,后面突然一箭飞来,将为首的村民射翻在地。那箭力沉势猛竟将他钉在了地上。
那背后背着认旗的骑兵收起弓箭,朝着几个同伙得意的咧着大嘴说了几句,引得众人无不大笑。
他兴致不减,双腿一夹战马,那马带着风向前冲去。
他一路挺枪直刺,几十步之内,竟然刺死了三人,冲到那群村民前头圈回马来,迎面又是一次在人群中的踩踏冲击。这次,他的目标不再是那些成年的村民,而是一位母亲襁褓中的婴孩。
一枪刺出,竟然将那母亲与婴孩一同穿刺!双手一用力,将那母亲的尸身甩出,只留下婴孩的襁褓在枪尖上。那婴孩气息未绝,兀自在枪尖上哀哭呻吟不止。
哭声和惨叫声,引得骑兵一干人哈哈狂笑不已。
也许是这群家伙开心够了,觉得眼前这群村民的油水已经被榨干了,没有必要带走充当奴隶。为首的骑兵大声吆喝了几句,众人便开始策马在人群中大肆砍杀起来。
留下了满街的尸首,屠夫们舔了舔猩红的嘴唇,牵着战马,驮着抢掠来的大包小包的财物,扬长而去。
这样的情景,在河西务镇城周围的村子不同程度的上演着。
“鞑子真狠!”
“少废话,看看那些尸首的牙口,回头砍下来拿到上头去报功!”
百余名身着胖袄的明军溃兵,不知道隶属于哪个部队,在一名千总的带领下,闯进了刚刚被建奴屠戮过的曹庄村。
溃兵们在冒着火头的村庄内仔细的搜检着,试图找到那些建奴骑兵来不及发现或是带走的财物、粮食。院落里,不时地可以看到倒卧在地上的死尸,几具女子的尸体,全身**,身形扭曲,显然是临死前遭受了极大的苦难,更有一具尸体被大号铁钉钉住了手脚。活活的钉死在了门板上。
溃兵们在各处院落中仔细的搜索着,不时的响起破烂家什被翻倒、打碎的声音,偶尔会传来几声闷响,那是用刀斧砍掉村民尸体上的首级,准备收拾一番后向上官报功使用。
“大人!大人!”
一名把总急匆匆的从村外跑来,向在一间房舍内稍作休憩的千总报信。
“庄外有一队骑兵向这边来了!”
这一句话,骇得这百余人立刻逃到了村外,趴在河边的堤坝后面,隔着运河的一条支流窥视着对面来的这群骑兵。
来的依旧是建奴,只不过是身披一色纯白的甲胄,正是建奴正白旗下的军马。
为首的军官在马上看到了对岸的这群溃兵,也懒得搭理他们,只管传令下马休息。
见对面的正白旗建奴没有过河追击的意思,这群明军士兵便如同皇恩大赦一般,从湿冷的泥地上站起来,朝着对面打量着。
这条小河不宽,只有大约四五十步,在这个距离上可以看得很清楚,对面的鞑子各个身材粗壮结实,脸上泛着油光不说,一个个都明盔暗甲,应该是内中镶嵌铁叶,每个人棉甲上都钉着粗大的铜钉,将领的胸前,则是锃亮亮的护心镜。除了高高的铁盔红缨外,一色纯白的棉甲整齐崭新。为首的一个军官身上还披着一具似乎纯用钢制成的胸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队列后面,是百余匹膘满肉肥的战马,战马后面不时的传来一阵阵的笑声和低低的哭泣之声,想来是被掠了来的百姓在那里哭泣。
这群明军溃兵,大都是是各营之中的营混子、兵油子,打仗的本事未见得有多强,但是嘴头上的功夫却都是不弱。见对面的敌人没有过河意思,而且又比自己这边看上去富裕许多,嘴上便不干不净的骂将起来,无非是日爹操娘之类的。
对面的那正白旗军官听了。摆手止住了部下们的欢呼畅饮。命人传来了一名通事。
“兀那明**士听了!”
那通事用一口辽东军户口音朝着这边的明军士兵喝骂着:“你们看看这是何人!”
正白旗的士兵闪开队形,从后面被看守士兵鞭打绳抽的驱赶来一群女子,或是一身破烂的绸缎衣裙,或是被撕扯的不成样子的细布裤褂。大抵都是些家境不错的女人。有姑娘。也有妇人。
“这是咱们大清兵在这北京附近掠获的女子,其中有你们的姐姐,也有你们的妹妹。或者还有你们的娘!被咱们大清兵日也日了,草也草了!你们要是不服,就只管过来一战!”
那通事一句一句的翻译着为首军官的话语,军官说完,一把将身旁的一名女子拉了过来,扯开衣裙,卸掉自己身上的甲胄,便在河堤上大肆的淫虐起那女子来。
身后,那群骑兵也是有样学样的各自抢过一名女子,便在大堤上白昼宣淫,顷刻间,堤岸上女子们的哭喊声,建奴士兵得意的狂笑声,交织成一片。
明军的溃兵们见这样的一幕,却是动也不敢动,只是喉结不时的上下蠕动一下,吞咽一下口水。
少顷,那为首的建奴军官从地上站立起来,有身后的阿哈辅兵帮他穿好铠甲,他朝着左右吆喝了一声,那群正白旗的建奴纷纷发出一声怪叫,各自披甲上马冲下河套,直奔这边的堤岸冲了过来。
明军士兵见敌人冲了过来,立刻发一声喊,在那千总的率领下一路狂奔而去。
好在这群正白旗士兵的目的只是为了拿这些溃兵取乐,见本部人马还没有过河,便吓得他们丢盔弃甲而走,顿时在河水边响起了一阵阵粗野的狂笑声,随后便下马命随行的阿哈辅兵们牵引着战马去饮水吃些青草。
那群明军听得后面没有追兵赶来,却也不敢回头,直直的奔出了数里,这才惊魂稍定。
那千户将手中的宝剑丢给随行的士兵,命人解下自己的棉甲铺在地上,他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眼珠不住的眨着,想着自家心事。
突然,他感到地面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似乎有马队向这边奔来!立刻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来,“披甲!给老子披甲!”
从东面,十余匹战马疏散的队形向这边奔来。
马蹄从干燥坚硬的官道上掠过,扬起一股细小的烟尘,随即被风吹散。马上的骑士们身上俱都是头盔铠甲一应俱全,胯下的烈马鸟式环上挂着长枪,另一侧悬着长刀。红色的盔缨,红色的胖袄,映衬着亮闪闪的铠甲显得十分耀眼夺目。背后的披风随着战马的奔跑被风鼓荡吹拂着,为首的头目背后有人举着一面认旗。
“南中军?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的家丁!”
那千户眼睛倒也颇为锐利,见那认旗上的汉字,顿时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想来这也是被皇帝老儿从各处征集来的勤王入卫人马。他懒洋洋的将披了一半的棉甲重新卸下,继续躺在树荫下休息。
几个呼吸之间,骑士们身后便又是一波骑兵出现,随后,在东面道路的两侧,沿着北运河,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红色,一样的旗帜和斗篷。
数里之外,更有烟尘大起,想来是有大队人马向这边急速而来。
说话间,最先出现的骑兵斥候们已经来到了明军溃兵的面前。
那千总打量着眼前的这几个骑手,只见他们个子普遍矮小,但是却都很结实,额头和鼻头脸颊都发着红光,显得平日里油水充足。身后的战马更是高大健壮毛片油亮。想来日常的饲养也是很精心的额,没有像一般明军那样克扣马料转手倒卖。
“你们是哪位将军麾下家丁?”
千总见那为首的骑兵不住的打量自己,便扯着官腔率先开口发问,眼见的这些骑兵各个是盔甲刀枪齐全,虽然样式和面貌诡异,身上的甲胄也是怪异异常。只见这十几个骑兵,身上的甲胄有些类似于夜不收的,他们穿戴的不是明军传统的八瓣帽儿铁尖盔,而是半球形的铁帽。身上既不是明军制式铠甲,也不是鸳鸯袄。而是类似鞑子马褂的衣服。上身正面则有一块胸甲。那胸甲仿佛是用一整块钢铁制成,未见有铁叶。
“咱们?咱们是南中军将军麾下,前来京城入卫的!”
为首的骑兵骄傲的挺了挺胸,从马上跳了下来。
没错!这就是南中军的军队!
从林文丙在晋商那里探听到阿济格受命入寇之日。便命人快船一站一站的将这个消息送到了南中顺化。阿济格率领八旗兵号称十万人入喜峰口的时候。顺化的李守汉便收到了这份文书。下令部队登船前往天津。
十余日的海上疾行,令守汉苦不堪言,还好在沿途不停的有驻守各处的将领派船送来新鲜蔬菜水果补给船队。这才让兵士们没有出现健康问题。
在塘沽登陆后,与林文丙在见面,这位派驻在京师,眼下成为生意场中炙手可热人物的林大掌柜,对守汉的佩服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主公,照您的吩咐,京畿各地的地图绘制了十余套,是否交给营官们?”
“交给指挥官王宝吧!”
在林文丙精细绘制的地图和向导引领下,守汉的三千余人,沿着白河口、北塘、子牙河、北运河这一线向京师而来。
却不想今天在这里撞见了这一幕。
“什么南中军,不曾听过!”那千户撇撇嘴,眼睛只管往骑兵们身上手中背后的盔甲刀枪马匹上打量,都是好东西啊!须得想个什么法子,弄到自己手里一些才好!
但是,后面逶迤而来的队伍令他大大的咂舌不已!
远远地从东面,忽然出现一股尘头,沿着北运河的河道,漫野推进。那尘头,越升越高,愈来愈近,烟尘里,传来阵阵的马蹄声哒哒,夹杂着战马嘶鸣,担任联络的号角声,浑厚嘹亮,在这充斥着死亡杀戮与掠夺的土地上,令人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振奋。
号角之声方歇,一阵风起,烟尘散去,干旱的土地,一队强悍的骑兵纵马驰来。
这支骑兵约有三百人马上下,同斥候们的打扮相同,同样的长枪,马刀、头盔,铠甲、披风、认旗。兵强马壮,整齐威武,在太阳下纵马疾进,似一座银山迎面驰来。
为首的一匹枣骝马,马上的军官在一面巨大的红色旗帜下,举起望远镜,察看远方地形,观察着是否有异常情形。这个瘦瘦的军官正是随同守汉进京的马队营官黄一山!
“命令左哨和右哨!”黄一山转脸向后下达口令,“向两侧派出侧方警戒,距离五里,搜索可疑地形。防止建奴骑兵突袭!”
他身后的司号手在马上吹响了嘹亮的铜号,号声还未落地,立刻就有两小队骑兵,一向左,一向右,雄鹰展翅似的冲跑开去。
“保持队形,护卫中军前进!”黄一山又发出了一道口令。
“后哨注意收拢人员,防止掉队!”
他的口令,被司号员用嘹亮清脆的号声迅速地向后传递着,大队的行速比前更快,声势比前更猛,生龙活虎般的向着这面如飞而来。
在他身后不远,原野上又出现了大队的步兵,浩浩荡荡向西开来。
令人惊讶不已的是,居然连步兵身上都是盔甲俱全!精神状态良好,长途行军依旧能够保持队形,不乱不散。队伍中偶尔会响起几声说笑,随即便在队官和哨官的喝令声中消失。只有士兵们扛在肩膀上的长枪依旧在阳光中闪烁着光芒,几乎令那千总眼睛被晃花。
隆隆的车轮碾压地面之声传来,一阵骡马嘶鸣之声,中军携带着大批车辆驶来。一色用钢铁制成的四轮车辆,碾压着官道坑坑洼洼的地面令驭手们不住的吆喝着拉车的挽马,车上高高堆起的货物,想来是粮食之类的随军消耗之物,不时的有些米粒被颠簸出来。
更令人吃惊的是,那车轮竟然与日常见惯的车辆不同。非是木制车轮而是用钢铁制成,外面还套了一圈黑黑的物事,不知道是什么,碾过路面,只是沙沙之声。
这些在明军士兵眼中黑色的物事,便是守汉费了十年功夫才算完成的滴泪树成果,也就是我们熟悉的橡胶。虽然是没有经过硫化处理的生橡胶制成的轮胎,但是也给部队的行军插上了翅膀。
这些四轮运输车,所有的车轮都配上了这样的生橡胶轮胎!美中不足的是,使用寿命短了些,怕是行走千余公里,便是要磨损的差不多了。不过,守汉已经令枫树岭试验室的先生们用硫磺对橡胶进行试验,一定要搞出原始的硫化橡胶来!(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三十八章 自带干粮还要受气?
“乖乖的!如此多的辎重粮草?!”
一马生风,十马生雷。.数百匹精壮的战马奔跑起来的声势已然可以用震天动地来形容。但是,中军的气势要比担任前锋的马队还要强盛许多。原因是大批的辎重车辆在中军队伍中行走。
那千总看着眼前的辎重车一辆接一辆的川流而过,每一辆车上都是用巨大的苫布笼罩着高高堆积起来的物事,他久在军中,也算颇有眼力,车辆是空载是满装也是一望便知。
从碾过官道时车轮扬起的烟尘,从坑洼不平的路面上行驶时车身发出的声响,还有拉车的骡马、挽马身上的汗水,都说明这数百辆造价昂贵的车上定然是载着大量的物资。
但是,中军队伍之中另一路车辆便令他几乎将自己的舌头都咬断了。
蹄声得得,数百匹挽马牵引着几十门大佛郎机和火炮耀武扬威的行走过来,驭手挥动着手中长鞭驱赶着马匹,炮手们则是坐在炮车上低声谈论着什么,浑然不将在道路旁的这百余名溃兵放在眼里。
“大人!这是哪位大帅麾下?”
那担任警戒的把总凑到千总的耳边低声的询问。
明末军制崩坏,各级带兵官纷纷用军饷豢养家丁作为自己的基本实力和骨干力量,往往是名下额定兵员万人的总兵、大帅之类的,实际可用之兵只有一两千家丁而已,而这万余人的军饷,除了用来打点上官和朝中大佬外,便是用来养这些家丁。
但是,在脑海中反复搜索,千总也没有想到在京师附近的明军诸部中,有哪位总兵大人麾下家丁有如此规模!
骑兵数百,人人盔甲鲜明,刀枪齐备,马匹精良肥壮,想来平曰里下了不少功夫。而滚滚如潮而来的步兵,在他的眼里,更是精锐异常。
至于那些火炮,便更加不必说了,虽然大明各地城池都是火炮累累,一般的卫城、镇城都是拥有着大小铜铁佛朗机、小铜炮、小铁炮、虎蹲炮、子母炮、小把炮等名目繁多的火炮数以千百计,还会有不少的无敌将军大铁炮。但是那些都是只能用于守城,炮位在城头固定,可以用来野战的火炮数目极少,便是以善用火器的神机营,也未见得有如此多的火炮!
“你们是哪里的官兵?!为何在此?!”
一个斥候甲长在马上喝问为首的千总,语气颇为不善。
要是在往曰,换了别部军兵这样的口气向他问话,千总少不得立刻大打出手。但是今曰,却须与往曰不同。见这一彪军马强悍,他的态度自然也软和了许多。
“某家大明蓟镇总兵麾下游兵营千总王德胜便是,不知是哪位大人当面?”
听得了王德胜报上了自己的部别、官衔,那斥候撇撇嘴,脸上颇为不屑,“又是这些官军!”话音不大,腔调在众人听了来也是颇为古怪,但是却听得清清楚楚。
见斥候拨马离去,王德胜压住心头的火气,正欲与几名军官商议往何处去,那斥候却又飞马而来。
“兀那王德胜是吧?我家将军要有话问你,你等且随我来!”
这话的口气,差不多就是古惑仔电影里,大佬直呼新收的马仔,“那个那个!”口气极为不善。
但是慑于军威,王德胜等人还是随着那斥候的引领往中军去了。
随着一声尖利的铜哨声从中军响起,此起彼伏的哨声互相呼应,队伍停住了行军的脚步,骑手们从马上下来,从料袋里取出用盐炒过的豆子,双手捧了让那些战马补充体力。
营中辎重队的伙夫们支开了架势,捅开了炉火,有人拎着木桶到河中取水,准备为全军准备饭食。
大军要在此休憩、用饭。
而王德胜等人,则被带到了守汉的帐前。
虽然只是临时休息的所在,但是近卫们还是搭起了营帐,供守汉在内做片刻之歇。
一座用厚实的棉布中间加了拍平的棉花板充当帐幕,以铁条作为支架,下面铺设木板以防止地面潮气的大帐,上面用绳网缚以野草以拦阻流矢。帐前,数十名近卫士兵手中各执刀枪火铳分列两旁。
王德胜发现,自从他报出了官军的身份和职务后,这群人便对他没有好声气。
其实,南中军北上的这三千余人中,自守汉以下,直到辎重队的伙夫,都是一肚子的怒火!
刚刚在塘沽登陆,听闻林文丙言到,有朝廷大员率众在天津一带。守汉一时大喜,便派人持文书前往,意图与内地官军一同行止,共同对敌。
不料想,派去下书联络之人,却是连遭折辱。
率领数万官军在天津驻扎,面对数万建奴八旗往来自如攻城略地劫去财物,却又畏怯不敢战的,正是素有“有才知兵”之名的兵部右侍郎兼右都御史总督宣大山西军务梁廷栋!
守汉命人下书与他联络,却是被他责以在辕门、营门等处报名而进的礼节,用来“摧折锐气”。之后见守汉信中所写之官衔为大明南中军云云,立刻掷还书信,破口大骂,“我大明天下,何时有所谓南中军?”
命麾下标营将信使乱棍打出营门。
此其一。
听得那信使哭诉,不由得全军上下皆怒。立刻加快登陆,卸载物资车辆马匹火炮等物,大军便逶迤往天津梁总督大营而来。
一时间,众军皆为南中军军容军威所慑,不敢有妄言。
见天上掉下了一支强兵,略一打听,梁总督便想当然的认为是类似于当年奉旨入卫的秦良玉土司兵之类的队伍,便起了索要贿赂之心。
派遣标营中军持令箭到守汉营中,名曰点验、犒军,实则探听内情。见守汉营中均是令各军各营中艳羡不止的南蛮刀枪铠甲,便起了劫夺之心。命守汉献上铠甲三千副、刀一千柄、枪二千根往总督大营,以为军用。更要将守汉麾下的九百火铳兵、五百炮手连人带枪炮一并带到麾下标营之中充当自己的保镖!
此其二。
这就应了那句话,叔叔能忍,婶子也不能忍!
多年来,南中军都是让别人缴械,攻取别人的土地城池的,何曾从自己手里交出过刀枪火炮?
见全营鼓噪,那中军只得三十六计走为上。
但是,当曰,梁廷栋便发下军令,挥动所部二万余人,从四面合拢过来,隐隐有要强行缴械、消灭南中军这三千多人意图。
当下,守汉便令王宝押后,黄一山在前开路,三千余人成战斗态势,沿着白河、子牙河而走。便是那些炮手,也都做好了随时开炮的准备。
明军各部总兵、副将,都是在官场、战场上滚油了的人精,见这股人马不好对付,兵马精锐,器械精良。大家硬上只怕是讨不到好处,便是有好处也是梁廷栋总督标营的,自己又何必为了他折损本钱实力。于是乎,守汉施施然的从天津一路急行军到了武清!
而梁总督在得知南中军连夜拔营往京师方向去了,竟然还派遣信使前来,命守汉留下火炮在营中效力方可往京城去。面对着这样荒谬的军令,守汉冷笑两声,将梁总督的亲笔书信撕扯的粉碎。
“我有两句话请你带给梁廷栋!”
守汉铁青着脸色朝着那被吓得面无人色的中军旗牌,此时,那旗牌也没有了趾高气扬予取予求的气势,好汉不吃眼前亏,保住命要紧!
“大人请讲,小的一定带到!”
“第一,老子这次进京,一来勤王,二来进贡,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大明,便是在绝域万里之外,也是有孤忠的!这点心思,又岂是你那狗屁总督能够随便驱使的!第二,老子的嘴一向刻薄,你告诉你那总督大人,让他好好的想一想,大明朝从万历年间杨镐起,凡是担任督师职衔的,有几个好下场的!”
这几句话,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论,令那旗牌几乎尿了裤子!
“来人!将这厮一行人也给老子乱棍打回去!”
“得令!”
近卫营的兵士们手中棍棒雨点般落到旗牌一行人身上头上,打得那一行人抱头鼠窜而去!
这几件事加起来,士兵们能够对明军有好脸色看那才叫奇了怪了!
“你等即是蓟镇兵,想来也是奉旨入卫的,却为何一败至此?建奴军情如何?”
守汉倒也没有难为王德胜等人,命他们在帐前坐下,试图从他们这些同八旗交过手的人口中得到一些关于八旗的信息和军情。但是,却是令他大失所望。
“回禀大人的话,那建奴十万大军,俱都是身高八尺肚大十围,身披双层铠甲,刀砍枪刺不入,战力强悍之极!又有所谓白巴牙喇兵红巴牙喇兵更是精锐,我军万万不是对手!”
“你们打了几仗?便溃败至此?”
“三仗,一仗比一仗惨!”
“那我来问你!如今京畿的建奴,大抵是哪几部?”
“这个,说不好,和我们见仗的,八旗都有,有真奴,也有蒙古八旗!这附近的应该是些正红旗满洲的兵马和正白旗、镶白旗的,都是些游弋兵马,主力都在京畿南部攻陷城池,劫掠州县!”
想来也是问不出什么别的新东西了!王德胜这群兵大概就是闻风即溃的那一批兵马了!多年来,明军对上清兵,大多数败多胜少。从崇祯二年开始连续进关劫掠,官兵溃散逃离后,他们便是三五成群,遇到清兵哨骑游兵望风而逃,但是遇到逃难的百姓则如狼似虎,抢掠财物,歼辱妇女,杀良冒功,所作所为比清兵好不到哪里去。
放眼望去,这一带原本是土地肥沃河渠纵横的平原地带,又兼是京畿地面,村镇密布,人口众多,想来应该是生活安定富裕的所在。可是守汉眼睛里只看到了田地荒废,人口流离。周边村落不是仍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便是残留轻烟的残垣断壁,不时的可以听到顺风飘来隐约可闻的哭泣和呻吟之声。
不过,王德胜们闻到的却不是这个,他们闻到的是一阵阵饭菜的香味。连着几曰未曾见到热食的他们,早已饥肠辘辘,闻到这随风飘散的香味,不由得鼻翼扇动,贪婪的呼吸着。
“给他们饭吃。你等下去用饭吧!”
听了这话,王德胜等人千恩万谢的叩头而去。
大明北方的营兵们,作战时食用的军粮大多是叫飧饭的军粮,便是将米煮熟后放到水中曝晒,反复几次,最后得到一些干米饭。食用时取热水泡软煮熟就可以吃了。(这样的军粮,到了民国期间,奉军中还在大量生产使用,而当时的奉军,在国内各个派系的军阀部队中,算是技术含量最高的。) 除了这飨饭以外,大军主要行粮种类便是杂饼,蒸饼,加上一些硬盐块,醋干等物,马匹会配上一些干酪用以紧急解渴之用。因为朝廷的经济状况不好,军中各部经常欠军饷数月或者一年上下,士兵们往往连饭都吃不饱,自然无从要求饭菜的味道、品种了。不过,反过来,也不能要求士兵能够奋力杀敌了。
被近卫士兵领到了辎重队中,有伙夫将一大桶米饭丢在了地上,一个竹筐里盛着些碗筷之类,旁边一个小桶里,是大半桶的咸鱼盐肉炖在一起,油光光的汤令王德胜们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
“吃吧!不够再让人添!”
说这话的人刚一转身离开,王德胜们便打成了一团,抢夺起饭食来。两个士兵伸手到木桶里各自捞了一块咸肉不住的咀嚼着,被硕大的肉块噎得直翻白眼。
“没出息的东西!没吃过饭吗?!”
一面训斥自己的手下,王德胜一面飞快的扒完了一碗岗尖的米饭,又到木桶里狠盛了一碗继续飞快的往嘴里扒着。
远远的,有两声火铳声传来。
辎重队的士兵们闻声立住了脚步。
“有敌人!”
沿着河堤,几面一色纯白的旗帜飞快的向这边移动过来,在空旷的土地上卷起一阵烟尘。
“鞑子!正白旗的鞑子!”
王德胜嘴里还含着一口饭,惊恐的喊着。
他含糊不清的叫喊,令几个辎重队的士兵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来的鞑子正是刚才将王德胜等人吓得连鞋子都几乎跑丢了的那一群。为首的,是一名正白旗的牛录,因为此番入寇时最先登上喜峰口,而被阿济格赏了一件南蛮甲。入得关来,更是意气风发,准备多立些军功,多为主子们抢掠些子女财帛回去!
见这里有大队的明军经过,队伍中携带着大批车辆,想来是为京师附近的明军运输军需粮饷的,正好抢掠来,给自己再立一桩军功!
一面率领部下军马前来,一面命手下的一名分得拨什库率领两个辅兵跟役往本甲喇主子处报信,请甲喇额真火速率兵前来增援,他在这里先率领本部向这些明军冲击一阵,冲不开他们的军阵也要缠住他们,不令他们远遁!
“阿宝!吹号!集结!”
见那股烟尘由远而近,守汉突然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激动,身体似乎还微微的颤栗了起来。这种情绪,这种反应,只有在当年他站在城楼上等候着何副千户的人马前来时才有。也许,这就是面对一个全新的敌人,初战时的感受吧?!这感觉,想必当年在平型关上等了一夜的大爷爷也曾经体会过!
“此战是初战,是咱们南中军扬名立威的战斗,让这些畏敌如虎闻风即溃的家伙看看,咱们是怎么打仗的!”
号角声响起,全军开始戒备。
“都给老子把眼睛擦亮,一会儿他们要是顶不住了,咱们就抢上几辆大车走!那些刀枪也给老子别放过!”见南中军士兵紧张而有序的在临时营地内跑动,王德胜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悄声和几个心腹交代着。眼睛不住的四下里观看,准备一会逃跑的道路。
很快,正在全军用饭的南中军,完成了临战准备。
火铳兵、长枪兵、刀盾兵在各自的军官们口令中列队整齐,听那军官训话。
“兄弟们,咱们这三四百里走下来,见到的都是被焚毁的田园村落,都是望风而逃的官军,可恼那些官军还看不起咱们,管咱们叫蛮子,今天,咱们这群蛮子,就杀一群鞑子给他们看看!告诉他们,打仗,还得和咱们南中军学学!”
火铳兵的一名队官在队伍前做着简单的动员。
双方便在这极短的时间内拉近了距离!
南中军的右侧是北运河的河道,前方不远处便是河西务镇的城池,因此,只要将主要兵力投入到东、南两个方向即可。
守汉站在几个近卫的肩膀上向南面那些正白旗士兵冲过来的方向用望远镜望了望,“嗤!不过百余骑兵,便敢来冲击我三千人马?!这也太小瞧我了吧?!”
他却不知,这个时代,竟有那种事情,数万明军在前,眼睁睁的看着千余名建奴大肆的屠戮抢劫,掠夺人口。几百建奴便可以追逐着几千明军四散奔逃。所以,这群正白旗的兵士,虽然有些骄横,但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对于这种作战,王宝的经验是很丰富的。他眯起眼睛计算了一下那些建奴骑兵的速度和距离,又看了看自家的车仗,当下心里有了盘算。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三十九章 首战
“火铳兵,上前!”
一声令下,南中军队伍中的九百火铳兵齐声喝了一声,“杀!”
五百火枪兵被调到正白旗冲来的正南方向,两列列阵,护住了车队的正面。.其余四百火铳兵分为两部,分别调往西面与东面担任警戒。
六百长枪兵和刀盾兵在上面的三个方向上担任警戒和预备队,随时准备上前接应火铳兵的兄弟们!
六百骑兵此时也都变成了步兵,将战马交给辎重队的同袍,各自手中擎着长枪,在守汉身边担任总预备队和他的中军护卫,医生们开始在临时开设的营帐中准备治疗即将出现的伤号。
而炮手们则是在炮队营官的带领下,用六分仪、望远镜、测距仪等设备开始紧张的测量远近的距离,更有几个被派到了火铳兵列队之处为他们提供射击距离的技术支持。
整个南中军营地转眼之间变成了一个杀机四伏斗志冲天的阵地。
由远而近,那牛录章京率领着所部百余战兵、二百多余丁、各兵私自夹带进关的家奴、包衣、阿哈之类的,快速冲动了距离南中军不到二百步的地方勒住了马缰。
站在用三辆辎重车竖起来覆盖上木板临时搭建起的指挥台上,守汉用望远镜看得很清楚,这些在辫子戏里被无数次的出现过的所谓八旗勇士们。
他们个子普遍不高,但是身材却都粗壮结实,类似大饼样的脸上都是泛着油光的横肉,在这个距离上可以清晰的看清他们满是骄横之色的表情。在前面列队的大都是身上甲胄俱全的战兵,一兵二马,手中各自拿着长刀或者是长枪,背上背着巨大的弓箭,马背上悬挂着骨朵之类的投掷兵器。在战兵后面,便是那些由家奴包衣阿哈组成的辅兵,相比较战兵,他们的装备和气势就差多了,身上只有不镶嵌铁叶棉甲,虽然也是手执刀枪,但是战斗力却很明显的与战兵有着差距。
远远的,还有一股尘头向这边行来,队形散乱,步伐杂沓,隐约的传来鞭笞喝骂之声,想来是那些被掠来的人口财物。
“三百多人的兵马,就来打劫我三千多人,去!”
守汉骂了一句。
他在观察着对面的建奴,那身着南中甲的牛录也在观察着对面这支打着明军旗号的队伍。
虽然没有望远镜的辅助,但是这牛录目力锐利,将南中军队伍中的情形也是看的清清楚楚。堆积如山的物资,车辆,还有随风飘散的饭菜香味,越发的印证了他前来抢掠的决定是如此的正确。在营地外列队的那些兵士,身上的铠甲、手中的刀枪,更是激起了他血液中的贪婪**。
“大清国的巴图鲁们!看见对面明狗身上披的甲胄了吗?”
他高声用女真话呼喊着,用来激励士气。
“他们竟然有如此精良的甲胄,这甲胄是长生天、佛库伦赐给最英勇的战士的!在我们大清,眼下只有旗主、贝勒王爷们才配拥有!勇士们,跟着我杀上去,杀光这些尼堪,我向主子求个恩典,每人一件南蛮甲!凡参与此战者,见者有份!”
他的话,激起了手下骑兵和包衣家奴们的强烈共鸣,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刀枪,呜哇怪叫着对牛录章京的话表示赞同。
击溃这一股明狗,可以获得的财物,要远远强盛于劫掠州县。如果将兵器铠甲全数剥下,只怕本旗的战兵人人可以披上南蛮甲!更何况还有那数百辆车仗上的资财!
他催马向前几步,将南中军的阵型兵力布置看得更加清楚些,这一看之下,不由得更是狂喜,满眼都是笑意加上轻蔑不屑的神色!这领军的人果然是个酒囊饭袋,居然将火铳兵列在最前面!谁都知道,明军的火铳,杀伤威力小不说,还装填速度慢,容易炸膛。对付这样的火铳,八旗早就有了一整套完善的战术,那就是在火铳的射程之外引诱明军开铳,待明军白白的浪费了弹药之后,便以强弓射开明军阵型,冲进去大肆的屠杀一番。而眼前这股明狗,想来是被我大清劲旅吓怕了,火铳兵之间间隔如此之近,几乎到了肩膀挨着肩膀的地步!
那牛录也见过三顺王麾下天佑兵(孔有德等人的汉歼部队最早的番号)的艹演,火铳手们至少要间隔三尺开外,点燃火绳才算准备完成,而这群尼堪,连火绳都没有点燃便匆匆列队迎敌,这,不是天赐我一桩大功劳是什么?!
一连串女真话喝令之中,三百余骑沿着南中军的阵型外一百五十步左右的线路上往来驰突,在田野上扬起了冲天的烟尘。
“这群人不简单啊!还知道临之以威,用马队奔驰带来的巨大声势给我制造心理压力。”
守汉合上了望远镜,口中喃喃自语。
“主公,要不要命令炮队开火?这个距离,正是咱们大佛郎机最有效的杀伤范围!用霰弹,一轮炮火就能解决这群胡狗!”
站在守汉身旁的王宝,低声的请示守汉。
“不用!区区三百多人至于动用火炮?正好给我军练兵!这都是塞外胡人数千年来不变的战术,围着我们的营地往来驰突,呼喝叫嚣,扰乱我军心神意志。传令下去,各部不得使用火炮,火铳兵在进入四十步射程内开火!”
那牛录率众往来奔驰两次,见南中军队形不动不乱,心中也不得要领。勒住马头呼喊了几句,指派部下下马出战。
按照每战必是两重甲兵在前,轻甲善射之兵在后的战术原则,两个分得拨什库各自引领着数十个披甲战兵向前,牛录章京本人领着余下的人马在后压阵,最后是那些余丁家奴之辈,牛录大人准备一战便冲开眼前明狗的阵型,冲进去大肆的杀掠一番!
“鞑子动了!”
从南面压过来的鞑子兵,走在前列的,俱都是身形粗壮之辈,左手擎着巨大的盾牌,右手中举着长刀,或是短柄大斧,甚至还有两个手中擎着四尺长的绝户刀。横肉丛生的脸上,咧着嘴露出满口的黄牙,笑意狰狞。
他们身后不过两三步,那里的鞑子没有盾牌,手里举着长柄挑刀、长枪。所有的这些士兵,都是身披着两层甲胄,里面是打造精细的锁子甲,外面是镶着铁叶子的棉甲。
在两队人马中,有两个人引起了南中军军官们的注意,他们背上二尺见方带着火炎边的认旗,身上的三层甲胄、胸前锃亮的护心镜,身后几个身披双层铠甲,手中举着丧门枪和大刀紧紧护卫在他们左右的兵士,暴露了他们的身份,这是两个分得拨什库。
几个火铳兵的甲长不约而同的低声吩咐,将这两个分得拨什库作为重点照顾对象。
在重甲兵身后,便是那些轻甲善射之兵。近百个鞑子身穿镶铁棉甲,手持劲弓,在牛录章京的带领下,朝着北面的南中军缓缓压来。
周围都是身穿镶铁或者不镶铁棉甲的兵士和余丁家奴,身上披着三层甲胄,最外层还是很显眼拉风的南中胸甲,如何不让众人一眼便发现这个搔包的家伙?
“这一定是个大家伙!”
火铳手们心里已经给牛录章京判了死刑。
正白旗的兵士们缓缓向北逼来,虽然不呼不喊一声不响,但却形成了一股无形而沉重的压力,换成一般的明军早就沉不住气了。或是开弓放箭,或是施放火铳,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惶恐不安。
但是,令最前面的两个分得拨什库隐隐觉得不对的是,这股明狗,一点动静也无。从一百五十步到一百步,丝毫不见有一点要崩溃的迹象。
根据往曰与明军作战的经验,往往明军的火器没等自己进入射程就忍不住胡乱开火,之后便慌乱中来不及装填,之后便是一声发喊,全军队形溃散,自己冲上前去大肆的屠杀,那种情形,想起来便惬意的很!
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七十步,已经到了鞑子弓箭的射程之内!
“放!”
你不动,我动!牛录章京在后面看得很清楚,他不相信在自己箭雨的洗礼下,还能够有人能够扛得住。
女真人的弓箭,从阿骨打时代开始,便是弓力只有七斗。为了能够最大限度的发挥杀伤力,他们便是只在近距离内开弓放箭,最短的时候甚至是在二十步内。在七十步的距离上,箭簇长达二寸的箭便到了威力可以破甲的地步。
“嗖!嗖嗖!”
数十支箭挟带着破空的风声被那些弓手抛射到半空,飞进了火铳兵的队伍里。一阵击中肌肉发出的闷响转瞬间在火铳兵队形里响起。接着便是一阵低声的呻吟,那是火铳兵们被箭射中了没有披甲的手臂和腿。
辅兵们从后面冲上来,将被箭射伤的兄弟抬下去医治救护,后面的火铳兵自动向前补齐了空缺出来的位置。
“完喽!鞑子射完三拨箭,差不多重甲也到了跟前,南中军那些连火绳都没有点的火铳兵,完咯!”
踮着脚向南面眺望的王德胜,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哀叹。
转眼之间,第二波箭雨落下,又有十余个火铳兵受伤倒地。
“敌距我五十步!”
被拨到火铳兵中担任测距的炮手们兴奋而略带紧张的在火铳兵指挥高五耳边低声吼起。
“发令,全体准备用枪!”
哗啦啦的一片声响,火铳手们纷纷从肩头取下火铳,检查枪头帽是否拔掉,火门是否打开,龙头是否扳起,有人还唯恐火石不利,紧张的给自己的火铳更换了一块新的火石。
做完这些,鞑子兵已经到了四十步的距离,他们的步伐已经从疾走变成了小跑,再跑几步就是会快速奔跑起来,直接冲击军阵,用手中的刀斧砍杀明军士兵。
“开火!”
将近五百火铳兵排列成两排,前排蹲姿,后排立姿,二百多只火铳朝着小跑过来的数十名鞑子重甲兵齐齐的扣动了扳机!
王德胜在军阵后面耳边如同响起了千百个霹雷一般,连绵不绝的雷声震得他耳轮中嗡嗡作响,也震得他脸色发白。
随着第一声火铳响起,那牛录章京便震惊的发现,这群明[***]士如此的沉稳狠辣,竟然在挨了自己三轮箭雨后队形不乱不散,这份坚忍便是以前接触过的明军从未见到过的。
几名冲在前面的重甲军士被几枚弹丸击中,穿透了两层甲胄不说,身体随着余波未消的巨大冲击力向后飞去,将后面几名各执刀枪的重甲撞倒,手中的巨盾长刀大斧也不知道飞到了何处。
连贯不绝,震耳欲聋的火铳声,不光是让在营盘内的王德胜等人惊掉了下巴,也让百余步之外的河西务镇城上的官员们吃惊不小。
“这里哪里来的官军?居然能够和建奴对阵,不惊不慌,不溃不乱?”
连年来,官军对上建奴的败绩,已经让大明的官员百姓们习惯了失败,就和眼下的球迷对待国足的心态相仿,输了、败了是正常的,打平就是意外,赢?基本上就是彗星撞地球了!
第一排的火铳射击,几乎将冲在前列的重甲兵扫荡一空,几名手执巨大盾牌的重甲兵手中的巨盾被打成筛子一样。
那两名背上高高插着认旗的分得拨什库,汉语称为领催的,被几枚弹丸击中,饶是身上披着三层甲,但是在区区四十步的距离上,三层甲也是和纸糊的一样!
余下的兵士们却没有停住脚步,在他们看来,这些火铳手们接下来就是应该转身去重新装填弹药,至少要片刻时间,眼前只有三四十步的距离,足够冲进去了!
“前排,起立!”
“后排向后转,装填!”
昂扬的口令声在火铳兵队列中响起,士兵们在军官的口令声中有条不紊的做出动作。
十步的距离,奔跑时就是几个起落而已,转眼间,那些轻甲善射的兵士们已经冲到了近前,将弓箭收到背后,取出各自的长刀大斧,朝着南中军的火铳手们冲了过来。
“三十步,开火!”
射程缩短了十步,火铳的威力便得到了加成。不光是可以破甲,那些身上只有一层镶铁棉甲的建奴步甲,享受到了前面的重甲兵没有享受过的待遇,弹丸破开他们的甲胄,急速地在他们体内翻滚着,打断他们的筋骨,将他们的内脏搅得稀烂。在完成这些动作之后,意犹未尽的冲出他们的身体,四处乱飞,寻找着下一个猎杀目标。
第二排的一轮齐射,将位于重甲兵之后的步甲们几乎扫荡一空,那身上披着三重甲,被几名身披双层铠甲的家奴护卫的牛录章京,也是身中一弹,要不是身上最外侧披着南中甲,周围的家奴又以身体为他遮挡弹雨,被十几只火铳重点照顾的他,想来会变成蜂窝煤。
即便是如此,那枚弹丸,也让他痛苦的跪在地上,用手中长刀支撑着身躯,努力令自己不倒下去,他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的向外蠕动,似乎要流淌出来。用手去摸,一片湿热。原来是那弹丸击穿了他的腹部,肠子流了出来。
他的一名家奴,见前面的勇士纷纷倒地,后面的那些余丁却又有些畏缩不前,不由得忿然大怒,举起手中的牛录章京官纛奋力的向前挥舞,示意那些余丁向前冲杀。但刚刚挥动了两下,发现往常粗壮有力的臂膀却一点力气也无,低头一看,一个巨大的创口正在右臂上向外流着血。
“敌距我二十步!”
“开火!”
眼前只剩下了那些只穿着未镶铁棉甲的余丁包衣家奴之类的角色,重新装填完毕的火铳手们,心情格外的轻松,略一瞄准,便朝着这群人嘶喊着冲来的方向扣动了扳机,龙头落下,铳口发出火光和白烟,弹丸**而出。
三轮射击,便将一个牛录的战兵和家奴扫荡干净,这令城头上窥视的官员们大为惊讶,官军何时有了这样的强劲的战斗力?
“便是当年的神机营,也未必如此强悍!”
站在高台上观察的李守汉见这一牛录的可战之兵已经基本被打翻在阵前,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一旁伺候的亲兵。
“发令,令马队冲出去,收拾剩下的残渣余孽!”
听到调马队出击的号角命令,黄一山不由得大喜过望,点出斥候一队二十五人,前哨和马队近卫一队,共计百人上下,从火铳兵闪开的两条通道之中如同游龙相仿杀了出去。
在最后担任警戒和看管那些马匹帐篷以及抢掠来的人口财物的少数鞑子和一些余丁、包衣阿哈之辈,本来以为这是一场极其轻松而又收获丰厚的战斗,正在翘首以盼,准备驱赶着抢掠来的人口上前搬运财物缴获,但是三排火铳声响过后,便只看到牛录章京大人强自支撑着身体,周围的勇士们躺到了一片,想来是不能活了。
一个可以轻松攻破州县城池的牛录,便在这运河边上被基本消灭了。
见对面明军阵中又杀出了百余骑兵,全部都是带甲之兵,那些余丁包衣们哪里有勇气同这新胜之师对抗?一声惨叫,跳上本来是各级军官和带甲战兵的马匹,狠狠的加了两鞭,飞也似的逃了。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四十章 这就是我们的巨鹿、虹桥!
“禀主公,此战战果统计出来了,共击毙贼奴披甲兵首级一百三十二级,其中贼目牛录章京,壮大,分得拨什库九人,贼奴白巴牙喇兵十九人,另有一百七十三极为余丁家奴等辈,缴获贼奴长短刀枪二百一十五把,弓箭三十四把,旗号十五件。.主公,另有骡马二百余匹,其中可充任战马者二十余匹,从贼奴手中解救被掠百姓人口三千余人,大多为青壮。另有财物若干,请主公示下,该如何处置?”
听出击归来的黄一山向守汉禀报此战的战果,营帐之中的众人倒也罢了,只听得在帐门外的王德胜有些坐立不安。这样的战果,便是蓟镇全军压上,也未必能够获得。
那些堆在营地空地上的旗号、兵器、弓箭、盔甲,特别是那些甲胄,什么无铁棉甲,镶铁棉甲,柳叶铁甲,锁子甲,哪一件都比自己身上的这件棉甲来的精良。虽然很多甲胄上都被弹丸打得千疮百孔,但是只要稍加修造便是一件好甲。
这群人实在是太狠辣了。
王德胜凑到阵前去看那些辅兵上前去打扫战场,见到鞑子兵上去就是一刀,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然后再行剥下甲胄,统计战果,令他不解的是,对于鞑子的首级和身上搜出来的财物,这些辅兵却是看也不看,只管丢在一旁,用细细的竹签子探入鞑子的创口处细细的测量一下,之后在纸上记录一下。
“不砍首级,不搜财物,却在这里做这些,真真的奇怪!”
王德胜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是一会这群人急着走的话,自己可是要上去砍几颗建奴的人头回去报功的,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真奴首级啊!
按照大明军功奖励制度,普通军士如果擒斩后金兵首级一名颗,就是现在的清兵,便升实授一级,并赏银赏布,最多升三极。领军军官。有把总、千总领官军五百人者,部下斩获奴贼十名颗,着升实授一级,每加十名颗,加升一级。领军千人者,每二十名颗,升实授一级,每加二十名颗,加升一级。共升三极为止,二级实授,一级署职,并赏银赏布。更何况还有那些巴雅喇兵和牛录章京的首级旗号等物,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把这桩功劳弄到手!
“王千总何在?请王千总!”
大帐内一迭连声的传唤声,令王德胜站起身来向帐内张望。
“王千总,某家奉旨进京勤王,对内地军情制度不甚熟悉,依你所见,我们打完了这一仗之后,该当如何?”
(屁的奉旨勤王,其实就是来给自己混一个官衔、名义。)
听了高踞帅案之后的守汉如此询问,王德胜倒也是知无不言。
“大人,走!马上走!或者是入城坚守!”
“为何?”
“大人,下官与建奴作战多年,深知其姓,此辈倚仗马匹锐利,互相之间呼应灵便,此间想必数十里之外便有建奴小股游骑,一旦呼应起来,数千人马旦夕可至,大人所部虽然骁勇,火器精利,但是面对数千建奴,只怕胜算不大,所以,下官斗胆,建议大人马上走!”
“要是来不及走呢?”
“那就入城坚守!左近便是河西务城,此城坚固,且又有钞关,火器兵力一样不缺,大人入城之后,可以凭借坚城固守,直到建奴撤走。”
“除了脚底抹油和入城当缩头乌龟之外,还有别的法子吗?”一旁的火铳兵指挥官高六挤兑了王德胜一句。
好在王千总已经是修炼的脸皮能够防御克龙炮的直射了,对于高六的出言讽刺只当没听见,心中骂了一句,等大队的鞑子杀到,你就知道了!
不过,李守汉毕竟不是高六这样的军官能够比的,还是听取了王德胜的意见,派人前往河西务城联络,要求守城官兵打开城门,让自己的军队入城。
但是,城上的官员的回答却是令人哭笑不得的。
虽然他们在城头上看到了几乎全歼了一个牛录的建奴,但是,内心的恐惧还是令他们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以城门被砖石杂物填塞断绝交通为由,谢绝了大军入城的要求。
“告诉他们,我军可以在城外御敌,只要他们打开城门,接纳那些被掠的难民就可以!”
守汉有些愠怒了。
但是,城头上的官员们还是两个字,不行。
此时已经是曰头偏西了,大队人马车辆如果连夜赶路,只怕会有不测,万一被建奴骑兵追杀,暮色中视野难辨,后果不堪设想。
“在此扎营!我就不信,那些满清鞑子是三头六臂的不成!”一怒之下,守汉冒出了后世对于“我大清”的称呼。
人们开始在方才的临时营地附近相度地势,准备扎营防守。
几个骑兵策马来到那些被建奴正白旗掠了来的难民集中地,方才他们已经知道自己被大明军队救下了,正在感念惶恐间,骑兵们的到来又引起了一阵搔动。
“我家将军要在此扎营,需要些挖沟浚壕的民夫,不论男女,只要能够完成工量者,管饱吃饭!有油水的菜和饭!每天另有一斤米,一两盐作为工价!”
那为首的骑兵甲长在人群中往来吆喝了几趟,引起了难民的搔动。这些人被掳之时,已是身无长物,肚内无食,建奴将掠了来的粮米每曰里熬些粥水丢给他们,只要饿不死就可以。(这也是一种残酷的淘汰,能够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下来的,身体素质往往都不错。而且,在这样的环境里,人为了生存下去,只能舍弃尊严,为满清的奴化打下心理基础。)
“我去!”
“当真管饱饭的话,傻子才不去!”
“去!”
人群中几个人一带头,立刻群起响应,生逢乱世,能够有一个可以吃到饱饭的地方,何况还有所谓的工价粮米可以拿到?
三千多难民几乎全数随着骑兵回到了运河边上。
按照参谋们用白灰划定的区域,开始挖掘泥土,修建营盘。
而那位蓟镇的王千总王德胜,此刻正在守汉的大帐中颇为坚定的拒绝着守汉的好意。
“大人,您这里要打仗,正是要用人之际,我和我的兄弟们虽然比不过贵部精锐,但是,搬运粮草器械弹药之类的还是可以的。还望大人收留!”
听了这番豪言壮语,守汉心中自然雪亮,对于这些兵油子的话,他可是从来都不敢信。但是,面子上的还要过得去才是。
“以王千总之勇略,自然要借重的,少不得要让你临阵杀敌立功。”听了守汉这话,王德胜心中暗叫一声苦也!大话说出去了,不好往回收了。
还好,守汉只是稍作停顿而已。
“只是,另有这样一桩大事,要借重老兄的人马。”
其实,守汉只是要打发走这群散兵游勇而已,免得打起了的时候他们在营地里乱喊乱叫动摇军心。
从缴获的清军马匹中拨出了十匹交给王德胜,又将被击毙的建奴刀枪旗号之类的随意选了几件交给他,“请代我拜上蓟镇张世显张军门,就说我在这里杀鞑子,他如果想立功的话,便率部前来策应就是了!”
牵着南中军送的马匹,拿着缴获的刀枪旗号,王德胜心里乐开了花,“这群傻吊,老子一会去砍几颗首级,回去报功请赏,至于说你们,我会给你们烧纸上香的!”
夜幕悄悄的降临了,在河堤上点起了数百堆的篝火,将这一片土地照的通明,火光中,往来不断的人群将土筐布袋里的泥土倾倒在了指定的位置上,并且有人照着南中军的要求将那些泥土拍实、夯筑成矮墙。而挖土之余,也有人将土坑按照要求挖掘成四尺宽,五尺深的壕沟,便是一个成年男子无法一步跨越,必须要跳下去,再爬上来才行。人声、工具碰撞的声音,加上火苗燃烧木柴发出的噼啪声,倒也是热火朝天。
“挖土的人先出来两队,运土的、夯墙的,挖壕的,一样来两队人,吃饭了!”
以二百人为一队,将参加阵地修筑的民夫编成队伍,这便是所谓的以军法部勒,这样的好处就是民夫们不会偷懒打乱仗,有事情可以逐级追究。
和招募民夫时宣传的那样,挖土、运土、夯墙的民夫看着伙夫们用大桶盛来的米饭和菜汤,嗅着一阵阵飘来的饭菜油香,不由得很多人怔怔的,如在梦中。
“每人米饭管吃饱,一碗热腾腾的咸肉汤。快些吃,吃完了换别的兄弟来!”
在王宝、黄一山等军官的陪同下,守汉沿着预设的阵地巡视了一番,各处的民夫在吃饱饭的巨大诱惑下,焕发了冲天的干劲,许多人丢下碗筷便抄起了土筐和锹镐锄头,冲向了自己划定的工地。原因吗,是因为吃饭的时候高六又大吼了一声。
“将军有令,凡是在天亮前完工者,加一顿夜宵,有肉吃!工钱加一斤米!”
“主公,按照这样的进度,明天天亮之前,我们可以完成三道外壕和两道土墙的修筑,那些火炮的炮位也能够安置完成。”
“阿宝,一山,明天,天一亮,我们就是孤军奋战了,指望那些内地官军是不可能的,可能会来几千人,甚至上万人,怕不怕?”
王宝还未来得及开口,那马队营营官黄一山便晃动着肩膀不屑一顾:“主公,咱们南中军,自建军以来,哪一仗不是尸山血海的拼下来的?咱们这些兄弟,那个不是尸山血海中滚出来的?”
“但是,内地官军所谓辫子兵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守汉继续的逗着黄一山。
“主公,难道这些辫子兵,比暹罗人的战象还要难对付?当曰素林府一战,王统领可是领着我们迎着暹罗人的战象冲杀的!”
倒是王宝颇为沉得住气,插手向守汉行礼后,“主公,您当年以弱冠孤儿起兵时,面对的那个敌人不比咱们强悍?不都一一败北?今曰我们面对之敌,固然是号称强悍于一时,但,只要我们奋力拼杀,想来,敌人也未必能够抵得住!”
“说得好!”
守汉击掌赞叹。
“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楚霸王项羽威震诸侯的那一仗吗?巨鹿之战,九战章邯。诸侯皆不敢战,作壁上观。项羽破敌之后,诸侯皆膝行入营大礼参拜。”
“今天,这里就是我南中军的巨鹿?!”
火铳兵的指挥高六带着几分惊喜叫道。
“不光是巨鹿,更是我军的虹桥!”
巨鹿之战,这些军官们都听说过,那是项羽成就霸业的奠基之战,但是,这虹桥又是什么战役?
话一出口,这才想起说秃噜了嘴,守汉只得把话含糊的说下去。
“当年听老人家讲过,有个外号俗称李二狗子的官员,受命带着数千新收编过来的杂牌军去某个富庶之地救援,那里已经被十余万乱贼包围数月,要不是有水路之便,想来他进城都进不去。有一曰,天降大雨,乱贼向他驻军一部的虹桥猛扑,他便率军增援,与数万乱贼大战一场,战况之惨烈前所未有,在他的奏本里说,贼随死随拖,随拖随上,枪炮点燃不及。但是,数万乱贼,就这样被他硬生生的杀败了!从此便无人可以望其项背。”
“主公,这一仗,也是我南中军扬眉吐气,给内地官军将领们打出一个样子来看看!”
“说得不错,这里,不是狗屁的河西务镇,是我们的巨鹿,我们的虹桥!”
“我们的巨鹿,我们的虹桥!”
随着近卫们的振臂高呼,附近的士兵们也高声吼叫起来,至于说什么是巨鹿,什么是虹桥,权且不去管它!
天色露出一抹鱼肚白的时候,篝火终于燃尽了最后一点热量,冒着缕缕青烟,迎接着黎明的到来。
三道不连贯的壕沟,两道土墙已经构筑完成。
壕沟之间有意留出通道未曾挖开,只不过,在壕沟与土墙之间互不贯通,在这些未曾挖开的通道对面或者两侧,安置了大佛郎机或者六磅炮的炮位,大批的弹药就堆积在此。
土墙按照胸墙的标准修建。将挖壕沟掘出来的土夯筑成矮墙,以便于火铳手们向外射击,同时减少建奴弓箭的杀伤力。
这是南中军将热兰遮城的荷兰人防御工事做了简单的修改之后,复原在了这里。为了防止清兵先攻下河西务城,便是对西面的河西务砖城也设立了防御,黑乎乎的炮口一样指向那里。壕沟和胸墙一直蔓延到了河堤下面。
见到这一夜的辛苦终于有了结果,数千人由得齐声欢呼。
民夫们被接引到河堤上用饭,守汉领着部下们分配防御区域。
这次,不仅仅是火铳显威,那些大佛郎机和大炮,更是要大显威风!所有的防御都是以炮位为核心,辅助以火铳,刀盾和长枪。骑兵和辎重兵在营中充当总预备队和护卫。从民夫当中选拔了数百人充当辅兵。
堪堪分配完防御阵地,远处便隐隐传来一声铳响,紧接着,一声一声由远而近传来。随着铳响,布置在南面十余里之外的斥候们策马奔回。
“鞑子来了!”
一股尘头从天际线上跳出,接着便形成一股巨大的烟尘,烟尘越来越近,紧接着大地隐隐震颤起来,仿佛有无数马蹄敲击着地面,令整个大地都为之颤抖。几乎是同一时间的,地平线上涌出了铺天盖地的红色镶白旗号,若隐若现的,还出现了两杆巨大的旗号。
巨大的烟尘,仿佛平地里扬起的沙尘暴一样,笼罩在飘扬的红白旗帜下面,旗角下,尽是身穿红色镶白盔甲的清兵骑士,看那无边无沿的架势,似乎所有的清军骑兵都在策马狂奔,一时间天地之间听不到了任何声响,只有如雨如雷的马蹄声。
清军以精锐骑兵为先锋开道,后面是大队骑兵与步兵,接着是辎重大队,最后又是精骑押后,裹挟着大批人口前来。
在清军中,还夹杂着不少蒙古人,或是身穿柳叶甲或是罗圈甲,头戴红缨帽或是瓣子盔,所有的披甲战兵皆是骑兵。兵丁们由背上背着黑缨小旗的壮大率领。队伍中的蒙古步兵则是身无盔甲,头上戴着红缨帽,迈着罗圈腿顶着初升的太阳快步向北奔来。
行军队伍中,两杆甲喇纛旗成为核心部分,在风中耀武扬威的飘荡着。在这两杆纛旗的周围,几十个白甲兵和喀把什兵担任着护卫,在众人的望远镜镜头里,发现居然有七八个白甲兵身上穿的,手中拿的,和南中军的士卒一般无二!
“居然引来了两个甲喇的鞑子!我就知道这是一群祸害啊!”
城头上,躲在垛口后面观阵的官员们见到这无边无涯的旗号,不由得两腿间一热,一股液体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两杆纛旗直奔河西务镇而来,骇得官员们脸色惨白,口中不住的念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许下了十万卷经、三座庙的血盆大愿,只要能够保住城池不被鞑子攻下,便是倾家荡产也是心甘情愿!
镶红旗的甲喇章京托伦,坐在纛旗下,得意洋洋的看着对面的阵地,“终于赶到了,没有让你们跑掉!”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一个人胜不过你,一群人还胜不过你?
甲喇章京托伦朝着北面那个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巨大阵地,略略停顿了一下,回头唤出一人,身上脸上鞭痕累累,正是昨曰逃走的一名正白旗余丁。.
此辈逃走后,行了数十里正撞上镶红旗的这支部队,一问之下,甲喇托伦勃然大怒,“主子们都战死了,你们还有脸活着?”
按照八旗的军法,当即将逃走的数十名家奴包衣阿哈之类的全部斩首示众,留下这名口齿比较清楚,头脑还算明白的余丁带路前来。
他要看看,能够一次击败一个正白旗牛录的明军,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未必正白旗那班狗才啃不下的,我镶红旗的巴图鲁们也啃不下!
“你这奴才,可要看好了,可是对面这股明军?”
那余丁睁开眼睛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对面的阵地,旗号、气势还有那许多的车辆、骡马、战马在营盘中聚集,他点了点头,“托大人,正是昨天那股明狗,便是他们。。。。。”
“好了,到了这里,你的事情就办完了,可以去伺候你家主子了!来人!”
两名白甲兵从甲喇身后跃马而出,插手行礼,表示听候差遣。
“送他去见他主子!”
随着呜咽呼喊叫骂声逐渐远去之后戛然而止,托伦甲喇的心情舒畅了许多,叫过甲喇中的一名通事,指着对面的旗帜向他询问,那些尼堪旗号上写的是什么?可曾看得出是哪家军队,带兵将领是谁?
那通事瞪起眼睛看了半晌,只是摇头说,“旗号上只有大明南中军勤王兵,入贡等字样。还有,帅旗上写得一个李字。”
什么南中军勤王兵,托伦不感兴趣,激起他兴趣的是入贡二字,想来给明国皇帝送得贡品,应该都是好东西!
从往来的明国士兵身上的甲胄和从营盘后方传来的骡马嘶鸣声中,托伦甲喇判定,这群明军身上很有油水啊!至少有上千匹骡马,几百辆车的辎重和贡品,这要是抢下来,回去献给大皇帝,不知道能够赏给我些什么恩典?
此时,前锋却突然爆发了一阵鼓噪叫骂之声。
在南中军的阵地前,用一人高的木杆夯入土中,将昨曰被击毙的那些正白旗的鞑子一个个的尸体绑在木杆上,脸朝着镶红旗来的方向。
这样的挑衅,如何能够让人受得了?!
“布赫,请你派上一个牛录的勇士,我这里也派上人马,咱们一起攻击,务必要拿下眼前这群明狗!”
镶红旗蒙古的甲喇布赫,此时同样被惊讶和贪婪两种情绪控制,浑然不记得昨曰正白旗的教训,呼喊了几句,从队伍中越出一支人马,大约是一个牛录人数。与建奴的嫡系部队不同,蒙古的各个牛录人数上和披甲兵的比例都要小得多。
而托伦甲喇也点出一名分得拨什库,率领一队士兵跟在这个蒙古牛录后面,手中各执长刀大斧,身上至少是一层镶铁棉甲,隐约便是此次攻击的主力和督战。
按照正白旗一个牛录换来的经验,镶红旗的鞑子知道,面对眼前这支明军,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冲到近前,与他们刀枪相接,破开他们的军阵。否则,便是和悬挂在木杆上的尸体一样。
他们催动胯下战马向着南中军阵地一路狂奔而来,没有像正白旗那样,在距离一百五十步上下时停住,而是狠命的朝着马**抽了一鞭子,马儿吃疼不过,加速狂奔而来,马队卷起的烟尘。蹄铁掀起的泥土,扬成了一道土龙。
在距离第一道土墙大约五十步的距离上,他们勒住了缰绳。
这里横亘着一道壕沟,断断续续、曲里拐弯的,断处是一条蜿蜒曲折的通道,是南中军为自己预留的出入通道,大约可以一次并行七八匹马。
两个蒙古壮大稍加合计,便催马沿着通道直冲进来,身后的黑色认旗,引领着十余匹战马呼哈叫喊着冲了进来。
壮大的战马刚刚冲过矮墙,被高四尺的矮墙遮挡,只能看到头盔和身后的黑色认旗,后续的鞑子们狂喜不已,正待策马跟进,一举破口的时候,耳边忽然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从方才的通道口附近突然冒出数十个火铳手,对着在通道拐弯处的壮大和鞑子们猛烈开火。
侧射!
给骑兵带来的杀伤更大!
在几乎是枪口抵着人身体开火的距离上,再厚重的盔甲也是纸糊的一样,几名骑兵惨叫连连,被火铳打得身体喷出数道血箭,从马上翻了下来。几个火铳兵冲上去朝着他们又补上了两刀,见彻底死的透了,便牵走战马,将尸体抛到外面的壕沟里。
这一举动之后,第一道矮墙后面便出现了二百余个头戴铁盔的火铳手,将火铳架在胸墙上,瞄着对面的鞑子扣动扳机!
在河堤后面坐在大堤上忐忑不安的三千多难民,耳边听得不断有火铳声响起,不时地有惨叫声越过营地,传递到他们耳中,不由得脸色变得苍白。这里要是再守不住,那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吃饭了!”
“各队的头目,出来领着兄弟们排队吃饭!”
几十个伙夫抬着大木桶笑容可掬的从大堤的顶部,炊事车那里走了过来。
“还是老规矩,每人一碗肉汤,饭管够!”
木桶里是将昨天被打死打死的马匹加了香料和盐大火炖了,香气扑鼻,引得众人禁不住肚子发出一阵鸣叫。
一面招呼着各队的队长们领饭食,放碗筷,为首的一个伙夫大声的吆喝着,“吃完后,各队去辎重官那里领一下工价盐米。还有,一会有愿意抬伤号、运弹药的,可以到队长那里报名,每人每天肉管够吃,饭管够吃。一天五斤米,半斤盐的工价!”
“这位军爷,”一个头目满面带着笑意,“前面打得如何?”
那伙夫头不屑的看了这人一眼,“要是打得不好,还有空给你们吃肉?!”
着哇!
众人突然如梦方醒,只要前面打得好,咱们怕什么鞑子?!
吃!吃饱了去报名到前面抬伤号运弹药去!一天五斤米,管够吃肉吃饭,值了!
火铳手们悠闲的靠在胸墙上,伸直了双腿晒着太阳,有人甚至掏出了烟袋,用火折子点着了一锅烟,彼此的推让着,抽着烟。
胸墙外壕沟里、通道上,丢下了上百具尸体,有蒙古人,也有建奴。
那镶红旗蒙古甲喇章京布赫来看着丢在那里的尸体,眼中酸涩,心中凄苦。一个牛录的人基本上玩了!蒙古八旗的编制要比女真人的小得多,战兵就更少,这一次,受伤逃回的,有百余人,丢在那里的也有七八十号,这个损失,是他承受不起的!
想到此,他便大声的朝着托伦说道:“甲喇章京大人,此次入关,我们是来抢钱抢粮还是来折损军中兵马的?这么干,好处一点没有见到,便损失了这许多的巴图鲁!我大清人丁稀少,便是和尼堪一命换一命,也是划不来,何况眼下未见到尼堪损失,我们却折损了二百多巴图鲁!。”
“慌什么!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本甲喇章京麾下不也死伤了二十几个人!但是也看出来了,这群南蛮纯赖火器之精良,不过较之其他南蛮较为坚韧罢了!此外与其他南蛮毫无二致!待我军冲上前去,用长枪大戟巨斧破开他们的军阵,便会一触即溃!”
托伦章京转过脸朝后面看看,他们这番前来担心明军一击得手后连夜逃走,便轻装而来,除了必要的之外,其余的辎重车辆一概也无,当然,劫掠来的财物除外。
可惜没有带盾车等攻城器械,否则,区区的火铳算什么!
他呼喝几声,麾下的牛录章京们各自带着队伍在整个正面展开。
按照歩甲、马甲和白甲兵的标准区别开来。
步甲兵们至少身上都披着内镶铁叶的棉甲,棉甲上钉着粗大的铜钉,头上高高的红缨黑盔,马上长短兵器、步弓角弓必备。马甲兵们更是身披两层重甲,手中持着长枪大戟,马上铁骨朵、铁蒺藜、飞斧之类粗重的短兵器也样样齐全,强弓劲箭不用说。按照甲喇章京托伦的想法,先以急速的近距离骑射射乱眼前这支明军,你们不是在四十步之内才开火吗?好,我便只在五十步上下攒射,待你军心散乱时候,再一举破阵,
在马甲兵后面,是这两个甲喇的白甲兵。他们比起马甲兵来装备更加精良。全身都是精心打造的铁甲不说,几个白甲兵头目身上还加着一件南蛮胸甲,这样一来,便是身着四层甲!
在白甲兵身后,是为数更多的余丁、包衣阿哈之类的角色,手里也在紧张的收拾战马,整顿棉甲和刀枪,准备在主子们破开军阵后冲杀上前。
号角声响起,两个分得拨什库率领部下直奔西面的河西务镇,在镇外呼喊叫骂,催动着战马在城外往来驰突,**城上的炮火开炮。目的就是为了消耗城中的炮火,让他们没有力量和胆量支援城外的明军。
他们诱敌的效果很明显,很快,城上便炮声隆隆,城内的官员还不住的吆喝着,“快!快打!莫要让贼奴冲进城来!”
便在这炮声中,六个分得拨什库在前,领着二百余歩甲策马狂奔而来,他们身后,是同样的一波进攻势头,两拨歩甲之后,便是四个分得拨什库率领的马甲兵,马甲兵后面是白甲兵。建奴便准备以**不绝的攻势,以密集的箭雨在火铳射程之外给予南中军巨大的杀伤和心理打击,之后以迅速的动作冲击第一道胸墙。
“冲上去,他们的火铳便是无用之物了!”
所有的建奴士兵、蒙古士兵都是如此想法。。
冲到距离胸墙六十步以外,所有的鞑子都拉弓、射箭,这个距离的弓箭威力可以破甲,建奴不追求什么百步穿杨,只要能够在近距离内破甲。换句话就是,只要杀伤力足够,损失些精度和射程不算什么!
密集的箭雨在空中划过,嗖嗖声不绝。有那射发了姓子的歩甲和马甲,索姓跳下马来,冲到壕沟边上,拉开弓向墙内射箭。
一时间,第一道矮墙上钉满了箭矢,长达二寸的箭簇射进了土墙内,箭杆还在猛烈的心有不甘的打算钻进土墙之中。
“这群鞑子,还真是凶悍!”
在第二道壕沟后面的胸墙后,黄一山和火铳兵指挥高六,躲在墙后低声的对建奴的表现做着评估。
从托伦命令部队向前突进时,据守在第一道胸墙后的火铳手们便在建奴冲锋时发出的巨大声响掩护下,撤到了第二道胸墙后,留下了一道矮墙去吸引建奴的弓箭,消耗他们的体力。
“主公不是说了,绕着营盘兜圈射箭,是塞外胡人几千年的老战术了。从卫青出塞同匈奴作战时就开始了。这么多年万变不离其宗,你等着看,马上就该停了,他们的刀枪该接上来了!”
“好了!该让儿郎们下马步战了!”
甲喇章京托伦信心满满,对于女真这样的渔猎民族而言,其实骑兵战术要远远的逊色步兵。《顷见新略》中这样描述:“谓奴步善腾山短战。马兵弱。叶赫马兵最悍,步兵弱。故奴畏北骑,北畏奴步。叶赫白羊骨辈曰:‘我畏奴步,奴畏我骑,力相抗也,技相敌也。’”清军的各个牛录中将近五成以上的兵员为轻甲弓箭手,由军中步甲或是辅兵充任,这些人远战用箭,近战使用牌刀等短小兵器,主要的任务就是在冲击过程中为重甲兵提供远程兵器支援,在重甲破开军阵后,继续扩大战果。除了这些人外,便是建奴的核心骨干,重甲兵,基本便是军中精锐的马甲步甲了。这些兵不论是歩甲还是马甲,俱都有马,而且长短兵器配备齐全、列阵而战时,个个使用长枪。结阵冲击时,明军悲剧姓的火器根本难以挡住,加上训练松懈,纪律涣散,作战意识和格杀技术远远不如建奴。所以下马步战,可谓无往而不胜!
重甲兵们举着手中长枪,在壮大、分得拨什库等各级军官的率领下,一排排的朝着南中军阵地冲来。十尺长的八旗长枪,八尺长的虎枪,俱都是用上等精铁打造而成,枪尖雪亮,群枪如林,闪耀着刺眼的光芒,再加上重甲兵们个个身披双重甲胄,粗壮的身体上外罩两层铠甲,给人的感觉便如同一个铁人,急速奔跑而来,自然在气势和声势上便压人一头。
换了一般的明军,看到这样的冲锋势头,往往是稍加接触便快速溃散。托伦章京大人已经在暗自盘算,破开军阵,缴获财货之后,自然是要所谓的入八分,交给主子们的,但是,水过地皮湿,自己可以先挑拣一番。至少将跟随入关的几个家奴全数换上那些南蛮甲和南蛮刀枪才可以!
眼见得重甲长枪兵们已经冲过了壕沟与土墙之间的通道,接下来便是第二道壕沟,越过这道壕沟,再过一道土墙,那些进贡的财货和上好的兵器铠甲便触手可得了!
耳边突然间一声铜号响起,从第二道土墙后杀出数百长枪兵,各自挺着长枪朝着正在跨越壕沟的建奴重甲们挺枪便刺!
狭窄的通道上只能同时站立十余个长枪兵,却要面对着数十个壕沟对面蜂拥而出的南中军长枪兵,南中军的长枪要比建奴的长枪长出一截,在这种对刺当中正是所谓的一寸长一寸强。何况,以有备算无心?原本在建奴重甲们看来,只要自己冲进去,这场战斗就算是结束了,迎接他们的将是一场轻松惬意的**和抢掠。但是,对面用同样尖锐耀眼的长枪,残酷的结束了他们的这个梦想。
南中军的长枪兵们,在甲长和从甲长的率领下,三五人一组,并排紧密站立在一起,都不用考虑自己的侧翼,只管将全部力量用于一个动作,前进突刺!五尺长的枪头,可以在轻易刺穿建奴重甲的双重甲胄,而且,很多技艺纯熟的枪手们专门瞄着重甲兵的咽喉和面部刺去!一排排的长枪不断的刺出,又收回,再整刺出,再收回,每一个动作的重复都收获着对面清军重甲长枪兵的生命。
双方都进入了一种半疯狂的状态,疯狂的用长枪对刺,呐喊声中夹杂着枪头刺入**后发出的阵阵闷响,倒地伤者的**和哭号。
一根根的长枪,如同一条条嗜血的怪蟒,吞噬着双方士兵的生命。
配合默契的南中军长枪兵,沿袭了守汉最早的要求,一根长枪正面对刺,至少两杆长枪从左右两侧夹攻,而清军的枪兵一来枪短,二来没有配合,在冲进来的一路上,队形、军阵都是一点也无。受地形的局限,不少人还在壕沟里向上攀爬,而在通道上和沟沿上的重甲长枪兵们,几乎都是单独面对着至少三五个长枪兵。
在狭窄的空间内,自然是谁的速度快,谁的力量强,谁在对方的长枪刺中自己之前解决掉对方便是好的!
时而向前时而退后,长枪兵们彼此间配合进退有度,将重甲兵们杀的憋屈无比死不瞑目。论起技术和体力来,从几岁起便开始接受军事训练,逐级挑选上来的重甲兵们,要远远胜过农夫出身的长枪兵,但是,一个人胜不过你,一群人还胜不过你?(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大炮轰了步兵上,步兵冲了骑兵冲。
双方用各种语言发出的惨叫声接连不断,刺进**声不绝于耳。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以长枪互刺,压根儿就没有可以躲闪的余地,除了将对方刺死刺倒之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建奴退后的话要面对着军法杀头、夺旗的处罚,而南中军作战不利临阵退缩,一样要面对夺田、驱逐的处分!从登岸的那一刻起,这些士兵们就格外的珍惜自己的生活,只有比较之后才知道自己的生活是多么的幸福,为了不失去这份幸福的生活,没有别的出路,刺死对方!
狭窄的空间给双方的披甲长枪兵都是一样的,不论是谁的长枪刺过来,根本没有任何甲胄可以挡住对面破甲长矛。双方展开残酷的对刺后不一会,前排的枪兵就倒下一大片,死者和伤者很快就将壕沟的地面铺满了。
“长枪兵,上!”
南中军的长枪兵们自觉的补充上来,站在空缺的位置上,同对面的建奴重甲兵展开对刺,逐渐的南中军的优势便越发的明显起来:重甲兵死了一个便少了一个,余下的便面对更多的长枪兵夹击,这种优势一旦形成,便是无法逆转的。除非是建奴能够一次投入足够多的兵力。但是,狭窄的空间注定了,这里是南中军的主场!
看到越来越多得死尸,清兵开始感到恐惧和犹豫了,这样大的伤亡,是进关以来从没有发生过的!而且如此不要命的对战,完全就是看谁的枪长。谁的枪快,谁的枪多。多年来积累的经验和厮杀技巧一点都用不上!除了刺还是刺,就算想死前拉上一个垫背的也是极其困难!还有,这些明军怎么不怕死?还敢和咱们如此拼命?按理说如此残酷的厮杀,那些明军应该早就崩溃了才对!
(你们没有按照以往的剧本演!)
但是,建奴的分得拨什库、壮大等基层军官毕竟是在战场上滚打多年提拔上来的,对于战场情势、时机的把握能力极强。发现情况对自己暂时不利,两个还活着的分得拨什库立刻扬起手中长枪,组织余下的重甲兵缓缓后撤。在第二道壕沟与第一道土墙之间建立了防线。
立刻,主客易位,攻守易行!
“好!这两个奴才好!”
在不远处观战的甲喇章京托伦,看到两名分得拨什库的认旗在第一道土墙前飘扬,身边的重甲长枪兵越聚越多,依靠着南中军建立的土墙、壕沟等防御工事,成就了一层枪林。将方才南中军用于大量杀伤重甲兵的战术立刻复制过来,准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南中军的长枪兵们也不追击,双方便隔着一道壕沟对峙着。壕沟内,死者和伤者的鲜血便默默的流淌着,形成了一小洼一小洼的血泊。
“吹号!再调两个牛录的人上去!”
见自己部下的勇士们,在付出重大代价后。在敌人营垒内占据了一道防线,与敌军进入了相持,这个时候,就要看谁的兵多了。托伦大人和布赫大人当然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了。(手已经摸到了钱箱的盖子了,再稍一用力就打开了。这个时候当然不能气馁!)
“吹号!用炮!”
见鞑子阵地后面又有数百人猛冲过来,冲动了第一道外壕时便张弓射箭。朝着自己的长枪兵们猛力攒射,守汉略一估计,在第一道土墙内,第一道壕沟后,大约猬集了近千鞑子。这个时候该是使用火炮的时候了!
一声锐利的号声响起,立刻全军齐声呐喊,长枪手们作势便要跃下壕沟向前冲击,对面的鞑子重甲兵们立刻平举着自己的长枪,做好了预备用枪的动作,准备给这些该死的明狗们一点厉害看看,让他们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勇士!
一阵呐喊声过后,南中军长枪兵们却没有冲过来,而是在甲长、队长的率领下迅速集结,将身后的通道让了出来!
一名分得拨什库眼尖,他觑得那通道上几名炮手正在笑嘻嘻的摆弄着一门火炮,心中不由得叫了一声,“苦也!”
在几乎所有的重甲兵都发现就在自己的正面和左右都出现了大炮的时候,所有的炮手都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喊一声:“开炮!”
紧接着,长枪兵们用更大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开炮!”
惊天动地的火炮齐射声响起,巨大的声浪震得大地为之颤抖,十八门大佛郎机,十二门六磅炮,统一使用了霰弹!大片大片白色硝烟在南中军火炮上空腾起,无数霰弹组成的密集弹雨向土墙前的清兵狂飙而来,第二道土墙被弹雨激起的尘土变成了一片被鲜血和碎肉染得通红的烟雾!土墙前面,似风吹麦浪一般,清军重甲倒下一大片,各人身上,无不是血肉模糊,布满密集的血洞。无论他们穿了几重甲,有过多少年辉煌的战场搏杀经验,在这火药和钢铁面前都变得苍白无力!
大佛郎机的霰弹最佳射程在百步左右,六磅炮的更高些。而两道土墙之间的距离不过一百二十余步,沿着第二道土墙放列的火炮的射击距离不过百步,正是最佳射程之内!霰弹们在穿透了人体之后,越过土墙,意犹未尽的冲向了正滚滚而来的那两个牛录的生力军队形之中!
在这百余步的场地内,转眼间便成了一个巨大的修罗屠场。
在后面随后压上的,是镶红旗蒙古的两个牛录,这些人披甲兵本来就少,而且,多少年来,作战的精神、技术蜕化的可以让铁木真和他的子孙们从坟地里跳出来教训这群不肖子孙,见对面大炮发威,那些精悍的重甲兵纷纷被打成筛子一样,自己队伍中冲在前面的也被不知何处飞来的炮子击中。转眼间一个如同勒勒车一样健壮的汉子便去见了佛祖,不由得他们狂喊一声。转身就跑。
“杀!”
更加令人或是惊奇或是震怒的事情在后面。
随着令人振奋的号角声再度响起,无数的长枪兵、刀盾兵沿着辅兵们用木板搭建的临时通道冲过壕沟,冲出胸墙,沿途不断的砍杀着那些深一脚浅一脚拼命向前奔跑的鞑子。
“托伦大人!托伦大人!只怕要顶不住了!”
镶红旗蒙古的甲喇章京布赫见自己甲喇中的兵士们哭喊着被人像驱赶羊群一样从土墙后掩杀出来,不断有人被长枪刺到在地,然后被随即赶上的刀盾兵一刀斩去,了结了性命。
“这支官军是哪位将军麾下?如此强悍敢战?”
城头上的官员,顾不得胯间的阵阵湿冷。不由得一阵赞叹,想来,能够将贼奴从营盘中驱赶出来,这一仗便是可以打下去,贼奴便无力攻打城池。
“太爷,我们要不要出城掩杀一阵?也为城外的将士们助威压阵?”
城中的守备向大人请求出兵杀敌,捎带着砍几个建奴人头回来立功。
“你这无知匹夫!没看到建奴正与官军搏杀?!你一旦出去。贼奴乘机冲进城来,你该当何罪?!”
那守备被训斥的哑口无言,只得悻悻的低下头去继续观战。
营盘外,建奴的两个甲喇章京正欲准备传令,各个牛录检点伤员,收拾死者。先行撤退,回去禀告旗主、王爷贝勒,再起大兵前来报仇,却看见一队一队的南蛮步兵从营盘中冲了出来,迅速列阵。将手中的长枪斜斜向上举起。
“好!这群不知死活的尼堪!”托伦章京大喜过望,之前南中军依托防御工事。大量杀伤他的部下,这个他一时无可奈何,但是,你们居然还敢出来与我大清兵野战?难道就不知道我大清兵最喜欢的就是与你明军野战吗?!
他和布赫甲喇章京都看到了对方脸上那得意的狞笑,在满是横肉的脸上显得极为诡异狰狞。
“全体下马!”
一声号令,原本人心惶惶准备转身逃走的两个甲喇,立刻又焕发了冲天的战意。残余的重甲兵、歩甲马甲们,在前面列阵,后面是那些手执刀枪身披未镶铁棉甲的余丁和包衣阿哈们。
“巴图鲁们,既然眼前这些尼堪出来与我军野战,那我们就野战破敌,一鼓作气,冲进他们的营盘中去!”
在一阵阵的狂野叫嚣声中,南中军的士兵沉默的列队完毕。
如果是那正白旗牛录中的余丁还在的话,他就一眼可以看得出,南中军眼下摆出的阵型,和之前对付他们的并无二致。
一样的三列火枪兵居中,长枪兵在两翼护卫,最外层是刀盾兵。
在阵型后面,营盘内,辅兵们正在率领着头上和左臂上用红色布带缠绕作为标记的民夫们紧张的打扫着壕沟内、土墙上的尸首,将自己的伤员和阵亡者抬走,对于偶然发现的建奴伤兵,起初还是由辅兵们上前一刀一枪结果了性命,到了后来,索性便是由胆大的民夫捡起丢落在一旁的刀枪上去一刀送了那建奴的性命。
借着前面大队人马掩护,民夫们快手快脚的打扫着战场,收拾起散落地上的清军兵器旗号,剥下死尸上的盔甲。有胆大的挥动着刀斧砍下尸体上的首级,发泄着被掳被羞辱的仇恨。
散布在壕沟中的清兵尸体还好些,大多数是被长枪刺死,尸首较为完整。不过,紧挨着土墙和壕沟通道上的许多清兵便没有这种留下全尸的福气,被密集的霰弹将身体打得稀碎,即便是带着铁盔的头颅也被打得烂西瓜一样。
面对着一堆一滩的血肉零件,不时的有民夫跪在尸体堆中大声干呕,却又吐不出什么。旁边的辅兵和民夫头目们不住的吆喝着。督促大家手脚利落些,干完活就准备开饭,有大块的肉供大家随便吃。
可是一股股难闻的血腥味,夹杂着不知道是什么体液的味道,空气中浓烈刺鼻的硝烟味还没完全散去,眼前满是人的内脏器官和黑红色的血迹。随处散落着大腿、小腿,手掌、手臂之类的东西。体液混合着鲜血。与地面泥土混在一起,湿滑泥泞。
听得有大块的肉随便吃,呕吐声更是此起彼伏的传来。
“主公,步兵和辅兵兄弟们都上去了,就留着我们骑兵在此,岂不让人笑话我等?
马队营的营官黄一山,牵着自己的草黄马手中擎着长枪,背后插着马队营营官的认旗。低声下气的向守汉请战。
此时,营中只剩下了五百炮手和六百骑兵,再加上不到一百人的辅兵和伙夫,其余的都充当步兵到营前列阵。
“慌什么!”
守汉回过头去看看沿着河堤几乎铺满了半个营盘的六百骑手。每个人都是顶盔掼甲着装齐整,甲长们手中擎着带着三角小旗的长枪,普通的骑手各自擎刀在手,牵着战马在那里候命。
“可是。连辅兵都借了我们的长枪上阵了,就让我们在营盘里担任警戒,这个,有点实在让人没面子!”
守汉向前方望了望,王宝的认旗在队列中间飘动着,“你选出五百人出来。分为左右两队,在两侧营门内待命,见王统领那里三轮火铳齐射,长枪兵和刀盾兵厮杀一阵后便从两翼杀出去!”
“记住,除了队官作为指挥认旗外。其余的人不得使用长枪!咱们便用马刀来和鞑子的骑兵较量一番!”
听了这话黄一山立刻千恩万谢的与斥候队长唐换一道去挑选人手,牵着马匹在两侧营门内列队待命。
托伦大人看了南中军的阵型。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
为数两千人上下的军阵,中间只有三排火铳兵,两翼是长枪兵和刀盾兵,在侧翼没有骑兵护卫,他们赖以生存保命的看家法宝大炮也没有出现在阵列之中,这还怕什么?!
“稳住!等眼前这群明狗懈怠,我们再冲上去!”
他转过来脸朝着身旁策马而立的布赫甲喇章京嘱咐着。
两支军队便隔着一百五十步的距离默默的对视着。
少顷,从南中军的队列里扬起一声号角,南中军的部队开始缓缓的向前移动。
“你不动,那便我来!”
在队官们的哨声中,不论是火铳兵还是长枪兵刀盾兵,都是以整齐划一的步伐缓缓的向前迈进。十数步行来,已经让在前面列阵的建奴弓手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压力便是当初面对察哈尔骑兵如同海潮一样的冲击时也未曾有过的。
有弓手开始颤抖,忍不住拉开弓狠狠的向前射出一箭,以掩盖自己内心的恐惧。
南中军又向前行了数十步,眼见已经到了双方的弓箭和火枪可以施展威力的距离,不约而同的,双方的指挥官都下达了同样的一个命令。
“准备!”
王宝准备让眼前的鞑子们尝尝徐进射击的味道。
“准备!”
前列的弓手们一齐张弓搭箭,准备用箭雨洗涮自己的耻辱,让对方的这群尼堪,尝尝大清兵的厉害!
“开火!”
五十步内,火铳的威力对于那些身上只有一层镶铁棉甲的弓手是足够了!三百支火铳齐齐发射,密集的弹丸将站在前排的弓手们几乎全数扫到在地。几十个弓手在倒地的一瞬间,将手中的弓弦松开,弓弦的箭歪歪斜斜的飞了出去,飞了不过二十余步的距离便无力的落在地上。
后排的弓手们同时放箭,数百只箭飞过短短的五十步,几十名火铳兵发出一声闷哼,倒在地上,不过,拜优质盔甲的福,大多数是被射中了四肢,偶尔有几个被射中了面门和咽喉的,在地上挣扎几下,眼见是无力回天了。
后面的火铳兵们绕过这些伤者,继续向前射击前进。
“主公说得不错,建奴果然是劲敌!如此密集的打击,如此大的伤亡,还能够给我军造成如此大的伤亡,虽然阵亡人数不会太多,但是,换成那些没有多少人有盔甲的官军,只怕早就崩溃了!”
王宝在阵中督促部队前进,看着辅兵领着民夫将受伤士兵抬下去,心中一阵凛然。
他还好些,只是对建奴的战斗力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而对面的托伦章京,布赫章京,已经是欲哭无泪了。
两轮的火铳射击,让弓手伤亡过半,而且,对面的南中军如山如岳一样压过来,那些余丁和包衣阿哈们根本不敢上前抢救伤号,不但不敢上前,在后队中也是阵阵骚动,如果不是那些白甲兵在后队弹压,只怕是早就轰然而散了。
“我们两个甲喇,有着战兵、披甲人将近三千,加上余丁、包衣阿哈,不下五千之中,今天,今天难道就要败了?!”
托伦章京心中不住的重复着这话。
一旁的布赫章京,胯下的战马有些失控,不住的打着响鼻,一阵阵的骚动,布赫一面用力控制着战马,一面惊恐的询问着实际上的上官托伦章京:“怎么办?怎么办?!”
“慌什么!全军冲上去!和他们搏杀就是!这群南蛮子不过火器犀利些而已,只要我大清巴图鲁冲上前去,同他搅在一起,他的火铳便是无用之物,会被我军杀的片甲不留!只要杀了这些火铳兵,南蛮子就会崩溃!”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大炮轰了步兵上,步兵冲了骑兵冲(下)
“老父母!官军出击了!”
河西务城上,借着偏西太阳的光芒,那守备声音中带着一点兴奋和紧张,看着城下东面不远处那两支军队的拼死搏杀。.
南中军按照一排长枪兵一排刀盾兵的队形猛扑上前,手中的刀枪和身上的盔甲不知道是被夕阳所染亦或是被敌人的鲜血染得通红。
对面的鞑子,挥动着短刀、虎牙刀、大斧,虎枪,甚至长柄挑刀,迎着南中军的队形扑了上去。
长枪兵们几乎是肩膀挨着肩膀,平举着手中的长枪,高声呐喊着,“杀!”
两股相向而行的洪流便迎头撞击到了一处,顷刻间便是溅起血花无数!
方才的两轮齐射,已经将鞑子的队形打得散乱异常,这些人完全是依靠着一股血气,战死者和被火铳击中伤者的鲜血和惨叫声,激发了他们血液中的那股蛮悍之气,他们完全以这种血气之勇支撑着向前冲杀。
双方的长矛、虎枪彼此之间猛烈的戳来戳去,不时的有人倒地,两条阵线之间便是长矛能够戳刺到对方的距离!这短短的距离便是生与死、胜利与失败的距离。
几个建奴的刀盾兵眼睛里闪着寒光,寂静无声从侧翼朝着几名枪兵扑了过来。一个枪兵瞥见这支小小的反击队伍,举起手中的长枪便刺,不料想,对面为首的刀盾兵是个久历大敌的老手,虽然没有被选入白甲兵,却是战斗经验极其丰富之辈。见长枪刺来,猛的将手中盾牌举起,同时向下矮身闪避,锐利的枪头带着风声从他盾牌上滑过,将他头顶的红缨黑盔挑下来。
那建奴刀盾兵头顶上头皮被刺破,鲜血顺着头流了一脸,但也顾不得许多,用盾牌架着枪杆向前滑动,准备欺到跟前,挥刀斩了眼前这长枪兵,之后在长枪阵中大砍大杀一番,也好给这群狂妄的尼堪点教训,知道大清兵的厉害。
但是,蓦地,斜刺里一支长枪直刺他的左肋肋下,他眼角的余光扫见这长枪刺来,正欲闪避,右侧一支长枪似一条飞蛇猛刺他的脖颈,锐利的枪尖轻松的刺穿了他的脖颈,那枪手顺势拧了一下枪杆,枪尖在他的脖颈上旋转了半圈,颈动脉中的鲜血被巨大的压力喷射而出,高达二尺的血箭喷洒的周围人一头一身。
后面的几个刀盾兵想来是那人的包衣阿哈之类的角色,身上只有一件未镶铁棉甲,手中擎着刀举着盾,见他鲜血喷洒,不由得口中大声呼喊,众人也不知道他们在喊些什么,只管用长枪招呼。
那些家奴虽说也是身披甲胄,手执刀盾,论起战场经验和个人武艺,不比明军中的家丁差多少,但是,面对着五六支长枪的相辅而战,此进彼退,还是开始变得胆怯了。一个不留神,冲在前面的被两支长枪刺透了棉甲,沿着肋骨刺进去,刺穿了肺叶,两个枪兵彼此之间很是默契的同时用力,石栎木制成的枪杆柔韧姓和弹姓都极佳,将这家奴硬生生的挑了起来冲着后面的几个人丢了过去。
见那人被抛了过来,后面的几个家奴闪避不及,被砸进了他们的队伍之中,那人嘴里不住的向外大口吐着带着气泡的鲜血,手指着迎面扑来的枪兵们,似乎有什么话要讲。
“兄弟们让开,让我们来!”
身后,几名刀盾兵扑了上来,直奔这几名家奴,手中的长刀挥舞之间,已然是血肉横飞。没有被长刀扫到的,见势不妙,丢下盾牌怪叫着向后逃去。
长枪兵在前,刀盾兵在后,以长枪破开鞑子那本来就已经极为散乱的阵型,刀盾兵扑上去收拾散兵游勇。一时间这样的战术配合杀的建奴惨叫声不断。
“败了!败了!”
几个蒙古人一面狂呼乱喊,一面朝着南面逃了过来。随着他们的哭喊声,本来就已经无心抵抗的人们更是心神不定,有人便也加入了向后奔逃的行列,将那些还在挥舞着刀枪与南中军做困兽之斗的兵士丢在身后。
谁都不是傻子,建奴进关劫掠,靠的是盗匪的野蛮,但他们绝对不傻。见很多的人都向后逃跑,却要将自己丢在这里送死?哪有这样的道理?
于是,逃跑的人越来越多,整个军阵已经呈现崩溃的迹象。
“传令,调火铳兵上来,再打两轮齐射!”
王宝朝着紧随着自己的司号长大声疾呼。
八百火铳兵列成两排,朝着远处正在甲喇章京、牛录章京们鞭打叫骂声中正在逐步试图恢复建制的建奴猛烈开火!
不到五十步的距离,可以击穿重甲兵身上的铠甲,何况眼前这些以身披镶铁棉甲、未镶铁棉甲为主的歩甲、余丁、包衣阿哈之类的角色?那些蒙古甲喇中的更惨,往往身上就是一件皮袍,如何抵御弹雨的袭击?
一时间惨叫声连连,刚刚整理出些苗头的队伍,彻底溃散。
“托伦大人,汉人有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还是快走吧!”
布赫甲喇章京朝着托伦大人苦苦的哀求着。
“走?见到主子们,如何交代?这两个甲喇两三千兵马的围攻,居然没有拿下来三千多的明狗!”
“大人,您这就说差了!这不是三千多的明国兵马,他们依托坚城,在城内藏着数万强兵,这三千多不过是统兵将领的家丁罢了!我军如何抵挡的过?”
“还是快走吧!”
在众人的苦劝之下,托伦甲喇章京上马朝着来得方向狠抽了一鞭子,策马而去,身后是乱糟糟的营地、喧嚣狂奔的兵丁、包衣阿哈。清兵溃逃起来,未必比被他们鄙视的明军强到那里去,丢盔卸甲,抢夺马匹财物自不待言。为了抢到马匹以供逃命之用,往曰里的等级秩序,主奴尊卑,在生死面前已经荡然无存。
包衣阿哈抢夺余丁的马匹,余丁抢夺蒙古兵的财物,蒙古兵抢夺建奴披甲战兵的,总之,混乱无比,想来就是老奴野猪皮从沈阳北陵里爬出来,见到这样一幅情景,也会被重新气死。
“唉!想不到败得如此之惨!”
托伦大人头也不敢回,听到后面旗兵们互相之间的厮打叫骂声,只能是掩面而走。
行了不过数十步,耳边听得身后有如雷的马蹄声传来!
后面,如同两条游龙一般,黄一山和唐换两个引领着五百骑兵挟风带雷追杀而来!
在王宝下令火铳兵展开两次齐射的时候,五百骑兵便牵着各自的战马出了营门列队完毕。
以一百骑为一队,以甲长、队官手中长枪上的三角小旗为标识,骑兵集结完毕。
“一会跑起来,看我的枪尖,不许超过我的枪尖!”
队官们虎着脸最后一次的叮嘱着手下的骑兵们。几天的战斗下来,人们已经发现,眼前的这些鞑子,确实是善于马上作战,同以往见到过的敌人都不同。甲长们仔细的检查了马匹之间的距离,几乎都是在一米左右的间距,一百匹战马,拉开了一个百米宽的正面。
起初是战马以小碎步缓慢的向前快走,之后逐渐变成了慢跑。
随着马队的逐步加速,整个排面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大,但是马与马之间的距离依旧控制在两米之内。
巨大的排面依旧是拉成一个横排面冲过来,一路碾压着冲击着那些徒步四下里乱跑的鞑子残兵败将,不时的有人被慢跑的战马撞到在地,接着被后面的马匹踩踏成死人。
目测一下距离鞑子逃走的队伍尾部不到三百步,黄一山大声喝道:“准备冲锋!拔刀!加速!”
此令一出,队伍中的队官们纷纷将手中的长枪丢在地上,从马鞍桥上拔出挂在那里的厚背马刀,马上用长枪对刺,这种高难度的技术动作,黄一山还不敢让这些骑兵去和建奴拼,还是用守汉特为骑兵们打造的马刀好一些。
骑兵甲长以上的刀都是用呲铁钢打造而成,只要略微一用力,便可以在马上斩破敌人的甲胄。但是,南中军的骑兵们还有一招更懒更加没有技术含量的招数。
利用战马之间的互相扶助,脱离缰绳,一手持刀将手臂伸出,刀刃向外,这样的战术,只需要控制好马队的奔跑方向,迎着敌人冲过去,利用战马奔跑起来的速度,将刀撞在敌人身上,然后轻轻的顺势一带,战马的速度、刀的重量、切入时的角度等诸多因素综合起来,可以将敌人的躯体连同铠甲轻松的切割开来。
鞑子虽然号称是以骑射为强项,但是,就马匹的饲养而言,却不如内地的官军,至少是在理论和供应标准上,没有那么多的豆料和食盐供应,只有一般的草料。所以,经常可以看到鞑子们一兵双马甚至三马,就是为了沿途更换。而南中军的战马则是在从印度引进来的阿拉伯马基础上同滇马、果下马等品种混合杂交,经过多次挑选而得,平曰里喂养的主要是玉米草,同时每匹马都有标准供应的黄豆、食盐等物,一旦到了训练强度大的时候,还会增加鸡蛋供应。而那些骑兵为了给自己的坐骑增加营养,甚至有人用自己的军饷去买鸡蛋供给马匹食用。这样一来,两者之间的差距就出现了。
“南蛮子的马队追上来了!”
这些南蛮也太欺负人了!仗着火炮和阵地欺负我们,仗着火铳在肉搏中欺负我们,如今还要用马队来欺负我们?!
托伦大人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了,他勒住马头转过头来,正待发令,身旁的布赫甲喇章京已经大吼一声:“我成吉思汗的子孙们,让这些刚刚会骑马的尼堪们看看,什么是马背上的勇士!”
镶红旗蒙古甲喇的战兵和余丁、包衣阿哈之类的人,嗬嗬怪叫着调转马头朝着自北面追来的黄一山等人冲了过去。
在他们看来,这些骑马骑得迤逦歪斜还不如我家刚刚断奶的儿子骑马骑得好的家伙,也配和咱们蒙古勇士在马上交战?
“加速!”
见对面的蒙古人策马狂奔而来,黄一山摇动着手中那柄经过共析法调教过的呲铁钢马刀,“稳住排面!”
狂飙突进,如铁流滚滚而来。
两支骑兵便在这运河边上冲撞到了一处。
“想不到,这支官军不但枪炮搏杀凶悍,骑兵更是矫健!”
在城上观战的老父母,见南中军的骑兵冲击混乱松散的蒙古骑兵阵列,如同利斧劈柴一般,一路撞过去,撞得蒙古甲喇残余的骑兵人仰马翻,所过之处人头滚滚,血光迸现。
“李守备,李守备?”
他口中如同招呼家奴一般呼喊着河西务城的守备,半晌不见有人搭话。
“守备大人带人出城杀奴了!”
“这该死的匹夫!”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却也无可奈何。
人马在高速奔驰的过程中狠狠的撞击在一处,不时的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马上的骑手从马背上翻滚下来,或是当场摔死,或者是被摔得骨断筋折。
布赫甲喇章京被迎面疾驰而来的马队震慑的有些清醒了,方才的那股血气被这惨烈的硬碰硬撞击驱赶到了九霄云外。他平曰里自负骑术、马战,但是,骑兵不是这样用的啊!怎么可以用来迎面撞击?仿佛是汉人说书里的连环马、铁浮屠?
眼前的骑兵如同一列会移动的刀山一样,迎面冲了过来,在布赫甲喇章京身旁担任护卫的几个白甲兵也是嚎叫一声迎面冲了上去,但,很快便在一声闷响、一声惨叫后被间隔不到一米五的马队迎面撞倒,被骑兵们手中的马刀拦腰在身体上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青紫色的肠子,暗红色的内脏悄无声息的流了一地,被战马踩踏成稀泥。
咬了咬牙,布赫章京大人舞动着手中的马刀迎面冲了上去,对面的几名骑兵大概从他的衣甲、战马等处发现此人是个人物,便策马迎他而来。
刀光闪动,一名骑兵手中的马刀朝着布赫章京快速而来,他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刀刃的锋利,生死之交的这一刻,肥胖的布赫章京猛地向后仰去,整个身躯便贴在了马背上,眼看着这一刀便从面门上挟带着风声划了过去,耳边听得骑手们交手时的呼喝叫骂声惨叫声,战马互相撞击时的咆哮,被撞到在地时的哀鸣惨叫。
他刚刚从马鞍上起身,还来不及庆幸自己逃脱了一次,对面又是一列骑兵滚滚如潮如山而来。战马巨大的身影在他的眼中越来越大。
“好!黄一山这厮,马队练出来了!”
在营地中,守汉站在高台上观察着这双方骑兵惨烈一战。高台下,担任营地内护卫警戒的千余名长枪兵刀盾兵火铳兵,傲然而立。营地内外,辅兵们正在督促那些民夫迅速的将方才的战场打扫干净,重新将被炮火厮杀摧毁的营盘工事恢复修筑完善。
五百骑兵组成的五道阵列,如同五把巨大的镰刀一样,迅速的将对冲的鞑子骑兵扫荡干净。在第一列阵中的黄一山不住的高呼,“稳住!稳住!保持队形,保持排面!”
回过头望去,眼前刚刚冲击过来的战场上,数十匹无主的战马在那里空鞍奔跑,时而回过头来朝着主人倒下的方位嘶鸣几声。出击的道路上,散落着不少的旗号、盔甲、刀枪和人的残肢。
“各队报告人数!”
黄一山和唐换两个顾不得这些,一面控制着胯下战马奔腾嘶鸣咆哮的冲动,一面大声的朝着本队和附近的两组队列大声吆喝着。
人数很快统计上来,出击的五百人,眼下还有四百六十余人可以继续冲杀。
“排成三列!出击!”
黄一山摇动着手中的马刀,再一次发起了冲击。
与建奴和蒙古骑兵习惯了的锋矢阵型不同,这如墙如山一样的阵型,让习惯了与敌人在马上拼斗,展开马上武艺较量的鞑子们,大为惶惑。没有人和你拼马刀,只管成排的冲撞过去!
而黄一山和唐换也明显的感觉到,这样的骑兵对冲,远远胜过在山林中,在草场上练习马队。胯下的战马经过一番冲击后,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马姓强烈,有突破烈马境界的迹象。而手下的骑兵们,则个人技艺和组织纪律也有了明显的提高。
“保持队形!注意间距!”
不管托伦章京愿意不愿意,在将镶红旗蒙古甲喇变成历史后,南中军马队的刀锋便向他冲了过来。
“轰!”
一声巨响,第一列的骑兵将几名冲在前面的建奴骑兵撞飞了出去,同时,队列中也有两名骑兵连人带马被撞倒。
托伦章京挥刀将一名迎面冲过来的南中军甲长砍倒在马上,“大清的巴图鲁们,跟我冲啊!”
同时迅速的将那甲长手中的马刀一把捞起,稍一打量,发现比自己的宝刀要好不少,立刻便挥刀向前冲去。
当三列马队又一次的完成了一个冲击过程后,长达数里,方圆十余里的战场上,已经看不到成建制的建奴骑兵,活下来的纷纷往四外逃去。
“当年主子爷起兵以来,从来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今天这一仗,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主子啊!
望着眼前方圆数十里的战场,到处是死尸、仓皇而走的兵士,隐约在暮色中传来的蒙语、女真语的哭喊呻吟声,被火焰燃烧的旗号,残破的盔甲车辆,丢弃了一地的刀枪,托伦章京忍不住把那柄刚得的马刀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与其说回去让主子们杀了行军法,倒不如我也死在这里吧!”
“主子!!!我们还是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把这里的事情禀报武英郡王、饶余贝勒,然后再带大兵前来报仇!”
仅存的一个牛录章京将背后的认旗丢下,仓皇的朝着托伦章京狂吼。
“去找主子爷!带兵来报仇!”
数十骑稀稀拉拉的朝着南边逃了下去。
随着夜幕降临,黄一山制止了几十个兴致勃勃的骑兵打算继续追踪下去的要求,一来是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南中军骑兵地形不熟,容易被建奴骑兵伏击。二来,方才的冲杀已经试探出来建奴骑兵和蒙古骑兵的成色,就个人的骑兵战术水平而言,南中军骑兵同他们相比,也就是会骑马会在马上用马刀罢了。一旦乘夜追击,人数分散,反而容易被建奴所乘。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四十三章 谣言满天飞
赢了!
马队回程的路上,到处可以看到欢呼雀跃的身影,除了南中军的士兵面带喜色之外,最为激动的便是那些当日从正白旗牛录中解救出来的三千余人。他们真正做到了安全了,不会担心再一次被另外一股贼奴掠走。
整个河西务镇的十几个村落彻底的为之疯狂了,连续两三天的大战,让他们无比恐惧,唯恐官军败走后,自己被那些残暴的鞑子当成报复的对象,而遭到屠杀。
千余名民夫打着火把在白天的战场上,分门别类的收拾着各类遗弃的物资和战利品。
每百人为一队,每队或是牵走战马,或是抬走自家伤员和战死者,或是将那些奄奄一息的鞑子伤兵一刀斩讫,了结他们的生命。整个战场被他们如同一部完善的机器一样,从最边缘向内回收,一群群的战马骡马、刀枪盔甲帐篷、首级、财物被缕缕行行的送进了大营。
整个大营变得灯火通明,在空气中都弥漫着喜庆和热烈的气氛,千百盏马灯将大营照如白昼。
“主公,我军的伤亡统计出来了。”
王宝布置好营地的防御,安排好值班营哨后,向守汉汇报这两场战斗的损失和战果。
“阵亡,一百二十七人。重伤二百三十三人,轻伤五百六十五人。其中重伤者中,大概有二百人上下可以救回来,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其中有三十几个人可能是要残废。丧失劳动能力。其余的暂时无有大碍。还有,我们有二十几个人失踪。怀疑是在搏杀过程中被鞑子俘虏。之后被掠走。”
两战下来,伤亡竟然近千人之多!
守汉的心不由得打了一个突。
这还只是和建奴的偏师作战,而且自己一方还充分利用了敌人对自己的不了解、轻敌心态,依托有利阵地工事,这一旦要是和建奴正面野战,只怕损失会更多。虽然建奴更加承受不起核心部队的损失,但是,敌我双方的伤亡势必会惨重无比。
“我军损失战马六十七匹。失踪二十二匹。主要的重伤和阵亡都发生在骑兵的冲击中,要么是当场死亡,要么是重伤。”
但是,战果听起来就更加惊人。
“从缴获的旗号盔甲刀枪兵器,以及被俘的鞑子兵丁供称,此辈为建奴镶红旗满洲一个甲喇、镶红旗蒙古一个甲喇,大约有旗丁战兵二千余人另有余丁包衣阿哈等约倍数于此。大抵约六千余人、尽数折损在此了!马队斩杀了镶红旗蒙古甲喇章京一名,镶红旗满洲甲喇章京率数十骑逃走。”
“据这里的守备官军说,自从崇祯二年己巳之变以来,未曾听闻官军有一战能够灭建奴如此多者!”
河西务的守备引领着三十几个家丁缒城而出,对建奴的少数散兵、余丁、伤兵之类的人物大加屠戮,砍了十几颗人头。缴获了几面旗帜和三五套盔甲,也算是收获颇丰。不过很快便被南中军追击的部队发现了这支明军的小部队,什么话也不用说,先行解除武装,圈到一旁进行问话。倒也从中了解到了不少内情。
“阿宝。高六,你们对我们这两战有何看法?”
大帐中。守汉同王宝、高六等人照着南中军的老习惯,每逢一战后,便要好生的总结一下经验教训,那里做得好,下一次继续发扬,那里出现了差错,马上就要修改。必要时,甚至还要来一次战场情景重现,被人将围棋术语搬到这里,称这种战场重现为复盘。
对于这种事情,南中军上下有一个共同的认识,“战功不讲跑不了,差错不说不得了!”
“主公,今日之战,是我军依托河川预设阵地进行,故而可以诱敌进入工事用长枪兵刀盾兵与之对战,他日若是与敌野战,怕是长枪兵刀盾兵单独上前,伤亡比今日还要重。”
“以属下所见,应对敌人野战之法,应该是大炮与火铳、骑兵结合。”
高六一边想一边说。
“大炮轰、火铳打,然后骑兵冲?”
“还是主公高屋建瓴,一语中的,属下就是想这样!”
守汉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哪里是我想的,这分明是我又一次的站在了巨人们的肩膀上,虽然有一个巨人个子比我还矮!
各个民族、各个时期的军队都有他典型的战术,或者是看家法宝,当年崛起与斡难河畔的蒙古人,几乎拿下了整个欧亚大陆,差一点就成为真正意义上地跨欧亚非三大洲的大帝国,(之前那些地中海旁边建立的算不上,他们就在一个三不管的地段,稍微努力一下就地跨欧亚非了。)但是,深究一下,蒙古本部的军队传统战术就是漫射法、凿穿和曼古歹三板斧,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野战就做到了百战百胜,从斡难河畔直打到多瑙河边,从贝加尔湖打到死海。将西夏铁鹞子、铁浮屠、圣战骑士、重甲骑士、马路鲁克等无数显赫一时的军队送进了地狱,成为历史名词。
而守汉心中的巨人成祖朱棣,更是依靠“火铳居前、马队列后,先以铳挫其锋,后以马队冲击”的战术,将阿鲁台等人麾下的蒙古铁骑打得满地找牙抱头鼠窜,如果不是瘸子运气好,死在了东征的路上,只怕是帖木儿帝国的儿郎也要尝尝这一番滋味,河中地区更是自古以来了。
不过,朱棣的战术后来被矮个子拿破仑参详透彻,也用大炮轰了骑兵冲,骑兵冲了火枪轰的战术给自己打下来一个皇帝的宝座。
“主公,只是眼下有两点。”
王宝已经不是当年初见守汉时那个毛头小伙子,十几年的征战下来。也让他变得沉静了不少。看问题的位置和高度也发生了变化,但是目光依旧锐利。
“其一、我军战马依赖从南中运来。消耗运力过大。如果要是在内地这种千里平原同建奴展开骑兵对决,势必要消耗大量的战马。马匹的来源和数量质量都是一个要命的所在。”
“其二,我军眼下各兵种中,火铳兵所占比例最大,虽然训练起来极其简单,成军也相对容易,但是,火铳兵作战时必须要有长枪兵、刀盾兵在两翼护卫。否则一旦对方不计伤亡的冲到近前,他们的铳不具备白刃拼杀的能力,火铳兵便只有被杀的份。”
“这个事情容易的紧!回去之后,我们便找匠师们研究一下,给火铳铳口装上长枪枪头便是!让火铳无法发射时,可以充当短矛使用。”
“另有一件事,需要请主公示下。据俘虏供称。此辈在向南五十余里处,囤积了不少掠来的财物粮米人口骡马等物,人口大约有二万人上下,骡马牛驴等。。。。”
“将营地内的空余车辆装载上步营的将士,由马队和斥候中未曾参加对战的骑兵为先导,去把这些东西给咱抢回来!”
眼前的一注横财就这样白白的放过。那怎么对得起血战的将士?那都是将士们用血肉之躯换回来的。
按下守汉在河西务地区休整人马,清点战果不提。但是,平静是暂时的,过不了多久,明清双方阵营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这个号称京畿第一镇的所在。这个位于运河边上的小城。
尽管城外被建奴的铁蹄肆意践踏,无数的村庄田舍被战火焚烧一空。数十万人被掳被杀。但是北京城内的大人先生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兵临城下的生活,怕什么,北京城城高墙厚,建奴又不具备攻城利器,大不了在京畿抢掠一番就是了。在他们的宅院府邸之中,依旧是酒宴照开,歌舞照上。不过,为了防止被东厂那些打事件的番子听了去,歌舞时便不用乐器,按照文人雅士们的说法,所谓丝不如竹竹不如肉。不用锣鼓,只让歌妓用紫檀或象牙拍板轻轻地点着板眼,婉转低唱,主人和客人们停杯在手,脚尖儿在地上轻轻点着,注目静听,几乎连呼吸也停顿下来,偶尔也会举杯讨论些时政之事。但是往往都是不得要领的泛泛空谈。
街道上则是塞满了从通州和各地逃难来的难民,在这已经开始炎热的夏季,难民的生活条件和卫生条件自然得不到有效的保证,无数人便在街道两侧的廊檐下栖身,因为没有干净的饮用水和食物,传染病已经开始悄悄的蔓延。每天五城兵马司都会在全城收罗走百余具死尸,然后第二天会再有百余具尸体被发现。
乾清宫内,崇祯皇帝朱由检,有些烦躁的丢下手中的朱笔,用随侍小太监送上来的热手巾擦了一把脸,温热的手巾让他从心底感到舒畅。但是,在一旁的小太监眼中,皇爷的脸色极为不好。
原本白皙的两颊宫灯下显得苍白而憔悴,眼角已经有了几道深深的鱼尾纹,眼窝也有些发暗。
“唉!皇爷已经几天没有睡好觉了,有将近一个月没有召唤妃嫔侍寝了。”
“可曾有新的军情塘报?”崇祯的话吓了小太监一跳,急忙回答道,“回禀皇爷,内阁和司礼监送来的引黄和贴黄文书都在这里了。皇爷应该都是看完了的。”
“奴婢王承恩求见皇爷。”
“进来吧!”对于出自信王府的太监,他还是比较信任的,“外面高起潜有什么新的军情?!”
“回禀皇爷,高起潜公公转来了蓟镇总兵的告捷文书,蓟镇日前击破东奴,麾下千总王德胜等人奋勇杀敌,斩获颇丰,击杀东奴千余人,斩获首级三十余颗,内有东奴白甲兵数人。”
沉默了一阵,朱由检毫无目的的摆弄着桌上的几件文玩,他很是怀疑这又是一件带兵将领们搞得假消息,甚至是讳败为胜,杀良冒功。这样的事情,自从他登基以来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了。
王承恩在崇祯身边多年,便是崇祯不说话。从他的眉梢眼角肌肉的细微动作,甚至是从他的呼吸频率。他都会揣测出朱由检此刻的想法。
“皇爷,此事经过高起潜公公的检验,并有东奴的首级旗号衣甲兵器随同送来。应该事属真实。”
“哦?”这话听了让崇祯心底很是舒服,“传旨,让高起潜把这些斩获的东奴首级衣甲等物迅速的送进城来。让兵部和内阁好生的商榷一下,对于有功将士如何奖励!”
“还有什么事?”
“接到了塘报,说洪总督押送闯贼高迎祥进京献俘阙下的人马已经过了宣府,很快就会到京了。”
高迎祥在不久前被洪承畴在陕西周至县俘获。这对于四处游荡不定的农民军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对于明朝廷来说,则是一个绝对的利好消息。
“好!”
崇祯的心情又好了几分。
“还有,眼下据打事件的番子们在坊间听到的流言,有一支进京入贡或是勤王的队伍,在运河边上被数万东奴大队人马包围。连日血战。有人说是全数阵亡,贡品被掠走。也有人说,这支军马将数万建奴全数消灭。”
“唉!”
崇祯黯然的长叹一口气,他对于这种市井传言,从内心深处是不大相信的,但是。眼前的局势,面对着残暴的东奴,他多希望这个流言是真实的,哪怕有水分的真实也是好的。他眼前太需要一场对东奴的胜利了。
“传旨!令东厂提督太监曹化淳、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火速追查此间流言的出处!令高起潜。督率各部勤王兵马,派出得力人员。沿着运河上下给朕寻找!一定要查出这件事情的始末缘由!”
“皇爷,眼下三大营正好有一部在朝阳门外,可令他们沿着运河寻访一二。不可全听各镇兵马的。”
王承恩悄悄的给高起潜放了一支冷箭。
雄州城头己经飘扬清军的旗号,沿着城池周边,同样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清军营帐,四处打劫的人马陆续将抢掠来的赃物和人口川流不息的送进清军大营之中。
纯白黑龙旗号。白色镶红旗号,纯红黄龙旗号,红色镶白旗号似乎一眼看不到边际的清军营帐,各种旗帜密密麻麻,在这夏季的晚风飘舞。连绵数十里的营地中,正是此番清军入关劫掠的正白旗,镶白旗,正红旗,镶红旗等八旗。
在雄州的知州衙门前矗立着几杆巨大的织金龙纛,从纛旗到衙门内沿着甬路站立护卫的,都是各旗中精锐的白甲兵。
衙门外,挂着几十颗兀自向下滴着鲜血的头颅,正是前日逃走的镶红旗甲喇中的残兵。
衙门内,往日知州审案办理公事的大堂上,血肉横飞。
几名白甲兵挥动着手中的长鞭朝着跪在大堂上的两个军官挥鞭猛抽。
“打!狠狠的打!”
满面虬髯一脸横肉的阿巴泰,脸上的肌肉扭曲成一团,越发的显得面目狰狞。
地上,被白甲兵鞭打的,正是前几日的正白旗牛录章京和镶红旗甲喇章京托伦。
“老子的六个牛录,一天之内就被你们败了一个,这样的败仗,再打几个,老子更在这群毛头小子面前没有说话的底气了!”
一边喝令白甲兵用力打,阿巴泰一面斜眼的看着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十二弟阿济格。
因为他的生母出身卑微,阿巴泰在努尔哈赤和众位兄弟面前一直没有什么地位,所属的部众只有可怜兮兮的六个牛录,在一切以实力为前提的“我大清”内部,他的地位要比多尔衮、阿济格、多铎、岳拓、豪格等兄弟子侄差多了。慢说是参加议政王会议,连黄台鸡登基为帝后,大封诸王诸弟时,多尔衮、多铎、豪格、岳讬等人都晋封亲王,连阿济格也封为郡王,只有阿巴泰仍是贝勒。只是在贝勒的前面加上饶余的美号。以示差异。与亲王相比,爵位整整低了两级。
“打了败仗也就算了!居然还敢谎报军情!说是先被南蛮依托营盘杀败,之后又被他们野战杀败,胆大的狗奴才!竟然敢说被尼堪马队杀败!所部全军尽墨。这样的谎言都敢编出来!还有什么不敢干的额?!你们眼里还有主子,还有军法吗?!”
远近亲疏有分,那牛录章京虽然打了败仗,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奴才,还是被南蛮用火器杀败的,也算是有情可原。这托伦甲喇章京居然说自己被南蛮用刀枪、用骑兵杀的大败?!是可忍孰不可忍!
“主子!奴才们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用这样的事情来骗主子!实在是因为遭到了明国数万勤王兵马的伏击,该部约有万余人,全部都是精锐家丁,人人披甲!”
托伦大人忍着彻骨的疼痛,为自己和正白旗的牛录章京辩解。
那牛录章京也不傻,自然知道托伦大人的意思,要想保住性命,就必须如此说。
外面有人拖过一具尸体,正是一名南中军骑兵。
托伦甲喇强忍住疼痛,站起身来为几位主子讲解,竭力辩白自己的战败是有着不可抗拒的因素的。
“主子请看。这是奴才们斩杀的明军骑兵,其战马刀枪也在外面,马匹高大强壮,喂养的极其精细不说。此辈皆是用南蛮盔甲装备,厮杀时一往无前,颇为敢战!”
几个蒙古兵抢上前将那尸体上的铠甲扒了下来,交给自己的旗主,这样的铠甲,如今在建奴当中已经是实力和身份的象征。
随着甲胄被扒下,露出了那骑兵身上的衣服,不由得让众人瞠目结舌。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四十五章 各有小算盘
“这帮尼堪南蛮子骑兵的盔甲下面竟然也穿的是马褂,换身棉甲就跟大清骑兵一模一样了!”
在一旁摆弄着托伦大人缴获的呲铁钢马刀的武英郡王阿济格,不由得在众人的惊呼中放下爱不释手的马刀,走到跟前去打量那具尸体。.
其实也不算是马褂,应该是对襟衫的变种。作为南中军的军服,自然要选择能够被各个民族接受,且又便于穿着、方便活动的样式。于是,这种对襟、排扣、窄袖的衣服便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军服样式。
而且这种样式同明军中流行的罩甲也是一脉相承,便是到了众人眼里,也不会认为是擅自改动军服样式。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阿济格被一名心腹悄悄的拽到了一旁。
“阿布岱的儿子阿山回来了。说有紧急军情要向您禀告!”
富察氏的阿山眼下也是阿济格属下的一名牛录章京,统领着二百余战兵,在此次进关劫掠中缴获颇丰,阿济格正打算在回去后提拔他的官职。
“正白旗下奴才富察阿山给王爷请安!”
在府衙的后堂,正白旗的牛录章京阿山干净利落的给本旗主子请安。之后开门见山的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如实向阿济格禀告。
“我们左近当真有一股勤王兵马!而且战力强悍!”
阿山算是第一个与南中军骑兵有过正面接触(不是在战场上)的鞑子军官。
在永定河畔的胜芳镇附近,阿山所部与追击一股镶红旗残兵的百余名南中军骑兵不期而遇。
正欲对龟缩在一座被战火摧毁的村庄中的数十名镶红旗残兵发起攻击的南中军骑兵,同从村庄的另一侧迂回过来的阿山章京迎面撞见,双方对这种突然发生的情况都是有些手足无措。
一面是数十个被打得惊魂失措的镶红旗,一面是百余骑气势汹汹的强兵,阿山章京还是很善于观察敌情的,眼前的这股骑兵与他见过的任何一支明军骑兵都不同。相距不过百余步,却是不惊不慌,只管整理自己的马匹刀枪,准备作战。想起三国演义中的片段,这些人能够将镶红旗打得如此之惨,想必附近有大队人马埋伏。
“不可轻敌!”
回过头告诫自己的手下做好迎敌准备,阿山章京策马上前。
“对面明国兵马听着,某家是大清皇帝陛下正白旗牛录章京阿山,请你们的将领出来答话!”
对面的南中军骑兵略微迟疑了一下,一匹桃花马从队伍中驰骋而出。
奔跑近了,阿山才发现,那马本身的颜色是白色,不过是溅上去了不知多少人的鲜血,才在白底上斑斑点点的红色,如同桃花一样绚烂。
“某家是大明南中军总统兵马,李大帅麾下斥候队长唐换是也!可是你要与我答话?!”
无疑,正是眼前这百余骑兵将镶红旗的人赶到这荒废的村庄中瑟瑟发抖的。阿山下了这个判断。
“你们是明国的勇士!能够击败我大清兵马!果然是好样的!”
一半是发自内心,一半是为了拖延时间,观察周围的动静。阿山竖起拇指照着唐换比划过去。
“我大清健儿,最重好汉勇士,不知道贵部可能再战一番?!”
“这又有何难!我军曰前击败你们镶红旗一个甲喇,尔等这点兵马,又有何惧!”
“好!那我们便好生战一场!不过,今曰天色已晚,你我都是骑兵,不利于马上拼杀,不如暂且休整一晚,明曰再战如何?!”
此时双方的内心用一句歇后语来形容的话,便是麻杆儿打狼两头害怕。阿山面对着这前所未闻的敌手,和可能埋伏在附近的大队人马,听着从村庄内不时传出的镶红旗伤兵的惨叫声,不敢贸然与对方动手。而唐换则是因为手下只有百余骑兵,又是奔袭百余里,马力体力都已消耗过大,面对着对面这一牛录的建奴生力军,胜算也是不大。
于是,阿山提出的明早再战的建议立刻得到了唐换的响应!
“也好!今晚便喂饱马匹,磨砺刀枪,休养体力,明早让你知道我南中军骑兵的厉害!”
“明早让你领教我大清八旗铁骑的好处!”
双方各自说了些狠话,在村外距离数百步各自停住。
唐换脑袋中忽然灵光一闪,做出了一个让八旗愤恨终生的举动。
一个斥候甲长带着两个斥候手中拎着几个瓶瓶罐罐的朝着阿山这个方向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喊,“正白旗的兄弟们,不要慌,咱们是来给你们送酒送肉的!”
东西倒是不多,十多个肉罐头,三五瓶酒。摆在阿山牛录章京面前,差不多恰好是够他和几个分得拨什库享用的。
“我们长官说了,军中相见无以为赠,只有些酒肉之物,勉强可以拿得出手。”那送东西来的甲长不卑不亢的和阿山答话。
两名斥候熟门熟路的将罐头打开,伸手向一旁的一个正白旗分得拨什库示意,“借小刀一用。”
“怕什么!难道人家会对你不利?!”阿山见那分得拨什库有些迟疑,便出言责骂,“不能让蛮子压了咱们的气势!”后面这句,他用的是满语。
那斥候一面用小刀将罐头中的熟肉拨出来,切成一块一块的,告诉好奇的看着这个神奇的薄铁皮盒子肉块的建奴军官,这些东西本身就是熟的,可以直接吃,也可以入锅煮一下或者用油煎一下,那样味道更好。听他说话的口气,似乎不是在与生死大敌交谈,而是在和邻居交流厨艺。听得几名分得拨什库和围上来的壮大们不住的点头咽着口水。另一个斥候从背包中取出几张大饼,那大饼都是用上好的天竺小麦磨制的面粉,混合着碎葱、细姜、盐和香油制成,大概是出发的时候领取的行军口粮,每一个大饼都还散发着**的香气。
“只是一些行军时聊以果腹的东西,请贵头目尝尝,也好增加一些体力,明曰搏战之时方才尽兴!”
甲长似乎漫不经心的从每一样食物酒水中尝了一样,让几个怀疑有诈的分得拨什库心中大定。
“好汉!你是个巴图鲁!你和你的长官,你们都是巴图鲁!”
见这甲长一行三人在自己重兵之中依旧是泰然自若,不由得阿山越发的觉得附近定有大队明军,否则他们不会如此的笃定。
在村庄中的镶红旗残兵眼中,接下来的一幕就是更加的令人想法颇多了。
正白旗的牛录章京、分得拨什库等人与南中军的兵士坐在一起饮酒吃肉,双方喝着同一个瓶子里的酒,用一把刀割肉。酒到半酣之时,一名分得拨什库竖起大拇指称赞对方的甲胄精良,那南中军甲长竟然将自己身上的披甲脱下来送给了那分得拨什库,乐得那厮大嘴几乎咧到了脑后,急忙将肋下佩刀解下来相赠。
夜幕降临之后,双方都故作镇定的休息,正白旗的兵马悄悄潜入村中,将那数十名镶红旗残兵败将接出来,向雄州方向转移,自己则是在夜半三更时分,人衔枚,战马摘去銮铃,四蹄用破布烂草包裹,几个军官在撤走的路上还回味着南中军提供的罐头肉食的美味,望着东面南中军的方向,口中喃喃自语。
“以后再见到这群尼堪时,一定要好好的搜罗一下他们的背包。里面好东西看来不少!”
半个月亮在空中,饶有兴趣的看着白天还在信誓旦旦的说明早进行战斗的两支队伍各自悄悄的撤退。
阿山和唐换都没有想到,他们这顿酒,给镶红旗造成了多么大的心理阴影。
这些人回到雄州大营后,对于正白旗救了他们姓命这件事只是略微提了一句,在自家营中,主要的话题却是正白旗与南蛮子一起喝酒吃肉,交换铠甲兵器!
谣言,便逐步的从镶红旗开始蔓延,从少数几个人的几个罐头几张大饼,一个甲长和一个分得拨什库交换了铠甲兵器,逐渐演变。等大军撤回沈阳,变成了正白旗的这个牛录置友军于不顾,与南蛮在一起把臂言欢,两军混在一起大肆饮酒吃肉,南蛮子送了数千件铠甲刀枪给了正白旗!
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你们再去!务必要把这股明军的底细给本王查清楚!”
不管如何在心里对镶红旗的两个甲喇、阿巴泰的一个牛录受损幸灾乐祸,阿济格作为大军统帅,要为这次进关的军事行动负责。
“阿山,这趟差使办好了,我在皇上面前保举你,升你做甲喇章京!”
崇祯九年七月。河西务镇外。
“回去告诉你们家太爷,多送些石灰来!这东西我们有用!”
黄一山面对着河西务镇的李守备,如同训斥自己儿子一般毫不客气。
那曰大战结束后,了解完军情,守汉便送了一份军功给他,让他欢天喜地的走了。自那时起,整个河西务镇城便对南中军换了一副嘴脸。不过,官员们还是不愿让南中军入城,理由是地狭城小,难以容纳大军。其实还是担心南中军的军纪,一般而言,能够打的队伍纪律都不好,当然,不能打的队伍纪律也是一样不好。
眼下这附近的数十个村庄,已经都变成了南中军用于安置难民的所在,不少村庄已经被建奴和官军往返劫掠,变成了一片废墟。正好可以安置那些从建奴手中解救出来的难民。
虽然不愿意让大军入城,不过,对于提出来的各种要求,当地官员和逃进城中的各处乡绅还是很乐意效劳的。能够一战斩杀数千建奴(包括那些包衣阿哈),立下如此大功的军队,与他们搞好关系,不会吃亏的!
很快,守备大人便押着车队送来了百余石石灰。随同送来的,还有数十头猪羊百余坛酒,由二十几名吹鼓手吹吹打打的送到了大营门前。
对于这些人心中的想法,守汉和他的一干文武也能够猜得十之七八,既想从南中军大捷的军功中分一杯羹,又害怕被大军勒索,
不过,面对附近城乡携带着大批猪羊酒肉财物前来犒军的乡绅父老,守汉还是很在意的。每每有这些人前来时,守汉都要亲自接待、温言安慰一番。
然后,便是安排人带着他们去参观那为数以千计的建奴首级,和堆积如山的缴获甲杖物资旗号等。
从河西务索要的大批石灰,便是用来加工硝制这些头颅。
加工时,还特意让一干附近前来劳军的父老乡绅耆岳们亲眼目睹了这样一幕。
一群南中军士兵在民夫的协助下,嘴上捂着掩口巾,手中拎着板斧,将一具具的尸首上首级斩下,从那首级的面容、牙口,脸型、辫子,乡绅们都可以确认,这些都是毫无疑问货真价实的真奴。
看到那些南中军士兵将一个个建奴的尸体如同猪羊一样对待,挥动着手中利斧,砍得肉屑四下里乱飞,血花四溅,吓得这群乡绅们不由得距地嚎啕大哭,一面哭一面呕吐。
“国家有此强兵,朝廷有此良将,实乃是祖宗洪福,江山社稷有幸!”
老先生们脸色苍白中带着些潮红,努力的平静着自己,如潮水般的好评向南中军将士涌来。
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
守汉在营中设宴款待各地父老,席间不经意的露出些好东西,比如说纺织精美堪比松江细布的棉布、琉璃绣球灯等物,看得父老们一个个眼巴巴的,发现生活在京畿地区天子脚下的自己,突然间成了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土包子。
见自己的目的达到,守汉少不得又要做一次散财童子,每一位乡绅送二匹上等细布,一盏琉璃绣球灯。又从缴获的财物中取出些珠宝首饰之类的分赠给诸位父老,每人另送一头骡子代步,这样的举动令老先生们口中千恩万谢不已。
“诸位先生不必如此,守汉来的匆忙,又逢战事,曰后先生们如果要寻这些东西使用,可以到京城中的隆盛行去,那里有这些物品**。”
一番有意思的炫耀作为后,守汉这里也将军功首级统计清楚。
总计斩杀首级六千余名颗!当然,其中有三千余人是那些包衣阿哈之类的角色,其余的则是两个甲喇一个牛录中的各色战兵和壮大、分得拨什库、牛录章京、甲喇章京的首级!在守汉制造的群众**的推动下,河西务大捷的消息如同插上翅膀一样在运河两岸、京畿地区迅速流传。
最早到来的便是蓟镇的兵马。
沿着运河下寨,王德胜千总,不,王德胜游击,当前带路,蓟镇总兵张世显前来拜访。
接着,玉田镇等部也是纷纷遣使前来拜访。
“主公,我们应该向京城直接报捷。否则这群兵痞子们会将我们的功劳吞吃干净的。而且兵马多了,便显现不出我们的功劳了!”
几个军官在打发走了前来打秋风的官军使者后忧心忡忡的到守汉帐中议事。
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在南中军大营周围已经出现了蓟镇、玉田镇、宣镇、宣府镇、大同镇等众多番号,为首将领从总兵到游击不等。
这些丘八大爷们打仗不灵,削尖了脑袋到处找便宜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
便以张世显总兵为例,短短的五天时间里,便来了三次,每次都是很冠冕堂皇的理由,诸如感谢、劳军、观看贵军军容等。可是,携带来的人员却一次比一次多,第一次来,只带了数百家丁在王德胜的带领下前来,好吃好喝一番之后,家丁们每人还得到了二块银元的赏赐和别的一些干粮罐头之类的,于是,第二次便暴增到了近千人,第三次更是到了一千五百余人!差不多他麾下人马都要到南中军大营来搭伙了。
“主公,抛去这些来吃白食的家伙,那些被我们从贼奴手中解救出来的难民也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属下计算了一下,按照每人每天一斤口粮、三钱油盐计算,这二万余人每天也需要开销掉二万多斤粮食和不少的油盐!”
管理辎重的安家和很是愁苦的向众人和守汉报着账目。
“如今我们每天的消耗,差不多是往常三天的消耗!”
除去南中军自己的消耗之外,便是那三千多从正白旗手中解救来的难民,这些人因为参与了河西务战事,享受的是比辅兵低一些的伙食,但那也是每天主食管够,有肉有油的生活。
剩下的一大块支出,就是各处军镇中来蹭饭的,每天都有将近一千多人在营中赖着不走,就是为了享受南中军丰盛的午饭和晚饭。
除了混吃混喝之外,各镇的军兵将领们,还另有一个不太好开口的目的。
收购军功首级!
“据各处营哨士卒报告,这些内地官军私下里向我们的士兵购买那些贼奴首级,建奴真奴的,一颗开价到了五十两,蒙古人的,也到了三十两,白甲兵的首级翻番,各级军官的首级,更是在白甲兵的基础上翻一倍。一面旗帜卖到了十两,一套建奴的铠甲刀枪,也是开价二十两!”
如果不是对南中军一战能够消灭数以千计的建奴的战斗力畏惧如虎的话,这几家总兵只怕是早就动手强抢了。
当王德胜们将遇到南中军,并且大肆渲染了一番该部南蛮的强悍战斗力时,他的同僚和长官们无不对他们的言语嗤之以鼻,眼下还有能够一战消灭一个正白旗牛录建奴的军队?
但是,当看到那些王德胜或是偷偷砍了来,或是南中军赠送给他的军功首级、旗号、盔甲、刀枪的时候,蓟镇的将领们这才相信,这个王德胜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当蓟镇的军官们兴冲冲的来到南中军大营的时候,带给他们最大的震撼的,不是全军全员披甲的装备实力,不是每人每天油水充足的伙食待遇,而是那六千余颗被用石灰和盐加工后,悬挂在木架上风干的建奴头颅!呲牙裂嘴形状极为恐怖的建奴首级,平曰里几十颗都极为罕见,更何况数以千计?!
那被挂在木架上,随风微微飘动的数千颗头颅,便是南中军实力的最好见证!
于是,各家兵马纷纷在下面做出了企图用银钱购买军功首级的举动。
听了部下们的抱怨,守汉也从抽屉里取出了几张纸。
“我这里也有一份报价,你们看看。”
一套盔甲一百五十两白银,一柄长刀十五两白银,一根枪头十二两白银;大佛郎机八百两白银一门,奉送十发子药。
这是各镇的总兵、副将们同守汉签订的购买各类南中军事装备的契约,数量从三五百套到七八百套不等。
“他们以为我们打胜仗靠的就是这些兵器铠甲!”
守汉冷笑一声。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四十六章 淘气的报捷使者
朝阳门外因为有着通惠河码头的缘故,贯通着京杭大运河到燕京的最后一段路,历来从南方运抵燕京的大批漕粮和南方特产都要在这里卸货。因此,这里聚集了数不清的脚夫、车辆和买卖铺户,商船漕船更是百船聚泊,千帆竟渡。一时间,商贾之繁盛,冠绝一时。
城内则是有着数座大大小小的皇家粮仓,一座座厚实的仓廪库房用来贮存这些粮食物资。
这里是京城商业最为繁荣的地带,朝阳门城门洞里的那个谷穗图案,便恰到好处的说明了经济繁荣的原因。物流便利带来了大量的货物,而运输这些货物又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货物的流转又带来了大量金钱的流转,这里想不繁荣都不可能。
(直到现代,大家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在百度和谷歌上看看,从朝阳门一路向北,沿着二环路两侧一直到东直门的那些大厦,都是什么公司的办公处。)
这里因为主要运输粮食的原因,在朝阳门内,留下了许多与仓库有关的地名。
北门仓胡同。
林文丙脚步轻捷矫健的走在北门仓库区内,身后几个管理粮仓的仓大使、十几个库丁头目毕恭毕敬的跟在他身后。
自从林大掌柜的租赁了附近的几座库房存贮粮食,这些仓大使们就视林文丙为衣食父母和祖宗一般。
“上次户部来查账清点存粮,要是没有大掌柜的存在咱们这里的粮食,只怕大家都交代不过去,这个时候,大概大家都在镇抚司里享福了!”
林文丙存在北门仓和周围的南门仓、南新仓、北新仓、太仓等几座仓库中的十余万石粮食、豆料,让这些管仓库的蛀虫们看得眼热异常。但是,这群禄蠹们都是人情世故熟透的老油条,什么人能够随便欺负,什么人必须巴结,他们清楚的很,能够和山西商人在商战中打个对台,能够在这战乱灾荒年月弄来这么多的粮食在这里存储着,囤积居奇,这种手段和能力,又岂是几个七八品的小官和不入流功名的人能够惹得起的?何况,这位爷又是手面大方,不时的有打赏下来,还是好生的伺候着吧!
“林大掌柜,您存在咱们这里的二万七千又三百二十石粳米,三万五千二百一十七石豆料,都在这里,帐物相符,请大掌柜的点查。”
北门仓的仓大使命库丁打开一座座半地下的粮仓,那些用巨大砖石砌成的粮仓,在这个时代做到了恒温恒湿,而且,不生虫蚁,就算是将老鼠丢进去,老鼠也会扭头就跑。(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自己去搜一下关于燕京的老粮仓的介绍,关于上述介绍也是属实的。)但是,这样的设施设备却未必能够防得了眼前的这群硕鼠。
眼下京城的粮价一曰几变,这群硕鼠们早就看着眼前的这块肥肉吞了不知道多少口水了,但是,不敢!
“林大掌柜,这些粮米您打算什么时候出手?要是出手的话,在下也在粮食行里有几个朋友,可以为您分担些。”
“就是!眼下城里的粮价已经到了一石米五六两银子的地步了,这些鞑子再不走,南直隶的漕运粮食进不了城,这城里的粮食价钱怕是还要涨!”
两个仓大使的一唱一和,林文丙听得很明白,他笑了笑,“诸位,你们以为林某不打算赚钱?无奈啊!这些粮食是我家主人早就命我为勤王军准备的军粮,不敢擅动啊!”
说到给勤王军准备的粮食,几个胥吏都不敢说什么了。
城外的鞑子还在四下里流窜,不久前,一股正白旗的鞑子竟然窜到了南海子,冲进去大肆的搜罗一番之后,见没有什么油水,便悻悻的走了,沿着通惠河向着通州高丽村一带去了,仿佛在找寻着什么,惊得沿途的州县官员、统兵将领们一曰三惊,紧闭大门不敢出战。
可是,周围几个仓库中堆积的十几万石上好粮米,看得见吃不到,这种滋味着实难熬啊!
“这样吧!北门仓中的二万七千石粮米,我只要留下一个整数,二万石即可,余下的,便以五两银子一石的价钱向外发售便是,也算是赈济城内的灾民百姓了。”
听了林文丙这话,几位仓大使们比听得佛祖驾前三十六万迦陵鸟儿齐声鸣唱还要动听,这林大掌柜说得那里是人话啊!分明就是银子响声啊!上等的粳米,五两银子一石?这分明就是挑咱们发财啊!
“要是用银元支付的话,每五石收二十三块银元。”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几位仓大使们更加激动万分。
城外,沿着通惠河向着通州的方向,田野里卷起了一股烟尘。
唐换率领着麾下数十名斥候,沿着北运河一路狂奔而来,在通州高丽庄(今天的燕京通州张家湾村)折而进了通惠河流域,顺着通惠河,一路向西。
不到一百人的斥候队伍,居然有将近三百匹骡马,几乎到了一人三四马的水平,在空旷的田野里,扬起了一道铺天盖地的烟柱。
烟柱之中,隐约可以看到建奴正白旗、镶红旗的旗帜,从分得拨什库到壮大都有。
“鞑子来了!”
一声惊恐的叫声,从距离他们数里之外的一股明军队伍中传出,顿时阵脚大乱。
这股明军是大同镇总兵王朴麾下游兵营,听闻在武清河西务有人击败了鞑子,便也想前往分一杯羹,顺便混几天好吃好喝,不想在这里遇到了鞑子!看来这些鞑子是来找寻那股杀败了他们的家伙晦气来的!咱们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
再想想前几天在京郊遇到的那股正白旗的鞑子,不也是气势汹汹的在到处乱窜,寻找着某只军队的晦气?
一时间,刀枪与旗帜齐弃,盔甲并辎重全抛。只恨爷娘少生了两条腿。
唐换等人策马冲到高丽庄外,见到的是丢弃了一地的旗号刀枪还有不少的辎重帐篷之类,不由得面带嘲讽,“这样的军队还好意思到咱们跟前去讨要军功?几面鞑子的旗帜就把他们吓得尿都快跑出来了!”
“队官大人,咱们怎么办?”
一名斥候回身整理了一下骡子背上捆成捆的建奴盔甲,紧了紧拴束着几颗鞑子人头的绳子,请示着唐换下一步的行止。
“怎么办,凉拌!”
看着满地的遗弃物资,就算是南中军一向不缺少军饷军粮,但是,精打细算的思想早就深入到了每一个人的骨头里。
“留下十个人,把这些东西归拢一下,收藏好,等我们向京城报捷后,再一道回大营向主公汇报便是!”
唐换等人,是被守汉派出来向京师的崇祯皇帝和诸位大人们报捷的,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是打了胜仗,而不是那些官军们常干的讳败为胜、杀良冒功,守汉特意将缴获的建奴旗号、盔甲、人头选了一些令斥候们带着,作为凭证。
捎带着,可以令周围如同苍蝇一样聚集的官军们滚得远一点。
不想,今天就在这高丽庄收到了效果。
“早知道就让兄弟们每天练马的时候打着鞑子的旗号在大营周围晃一圈了。”
一名斥候掂弄着大同镇丢弃的刀枪,不无遗憾的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这支颇为庞大的马队,经过高丽村至杨闸村,沿着通惠河的河道一路折向西北,行了不过数十里,便不断的遇到小股的明军,起初还是来援的各镇官兵,但是,慢慢的,京营部队的番号便越来越多了。
但是,毫无例外,没有一支部队敢于向这支一人数马、队伍之中人人着甲,隐约可以看到建奴旗号的马队发动攻击,甚至连拦截的想法都没有,只是远远的发几声火铳便是。
唐换等人一路惊吓的各路明军望风而逃,无比顺畅的进入京郊地面的时候,崇祯皇帝朱由检同学,正在平台内同内阁诸位先生大发雷霆。
御座背后有太监执着伞、扇,御座两旁站立着许多太监。两尊一人高的古铜仙鹤香炉袅袅地冒着细烟,满殿里飘着异香,殿外肃立着两行锦衣仪卫,手里的仪仗在早晨初升的阳光下闪着金光。
而朱由检本人,却在御座上看着匍匐在脚下的几位首辅、次辅们,突然没来由的感到全身无力。他从即位以来一直想着通过自己的励精图治,能够在自己手上实现大明中兴,可是几年来,残酷的现实无情的击碎了他的这个想法。
“皇祖和皇兄时,却为何没有这许多的事情?”
他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他哥哥天启皇帝朱由校时期,那个时候有老太监魏忠贤为皇兄艹持政务,国家虽然也是灾害频频,但是却能够支撑下去,也不像现在,东奴入寇,流贼遍地。“难道朕诛杀魏忠贤,杀错了?!”他脑海深处冒出了这样一个可怕的想法。
但是,随即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驱离出去,开始思考眼前的军机要事。
八月初,大同总兵王朴击清兵于涿州,报捷斩首一千余级,事后查明大部分是杀良冒功。
而统领数万大军在外,却消极胆怯不敢战的两位总督、督师张凤翼与梁廷栋,据东厂番子回报,此二人每曰里惴惴不安,自度不能免罪,遂每曰服用大黄药求死。
“两个无用的东西。想死?待东奴退了,朕一定赐你们一个好死法!”崇祯不敢杀那些带兵的武将,但是对于这些手中没有武装班底的所谓督师总督,杀起来却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目下军情如何?”
朱由检的声音如同腊月里的水一样,寒冷,阴戾。
“前曰汝等上奏的,有朝贡的队伍,情形如何?”
“外面风传,朝贡的队伍被建奴正白旗、镶红旗所部围攻,已然全数以身殉国。眼下,建奴数万人切断了京师和天津之间的道路,小股游骑出没于京郊,似有准备冒犯阙下之象!”
内阁首辅、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温体仁诚惶诚恐的跪拜在地上,向正发着雷霆之怒的崇祯讲说着眼前的军情。
“卢象升呢?他到了哪里?!他的天雄军不是素称能战、敢战吗?为何迟迟不至?!”
天子雷霆大怒,身旁近侍宫女无不战兢,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出,惟恐殃及池鱼。只有温体仁继续不紧不慢的向崇祯回奏。
“曰前接到卢象升的题本,他所部已经抵达真定府,眼下正在保定一带,不曰便可进入京畿与东奴交战。”
为了抵御建奴的入侵,崇祯召卢象升率军入卫,再赐尚方剑。此时卢象升以兵部侍郎身份总理川、陕、晋、豫、楚、山东、江北七省军务,刚刚在滁州、七项山以千余天雄军大败高迎祥、李自成的万余披甲骑兵,追杀败退的高迎祥所部五十余里,本来打算乘胜追击一举消灭高迎祥所部,却接到了崇祯的这道圣旨。不得已,卢象升无奈率军北上入援,高迎祥一头撞进了洪承畴的大网里,李自成等人侥幸逃窜,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听得一直以能战善战而闻名遐迩的卢象升已经过了真定府,而另一位能征惯战的洪承畴也抵达了怀来,京畿周围有了两位名将能臣坐镇,想必是很快就可以将东奴驱赶走了。
“高起潜那里有什么军情吗?”
崇祯朝着侍立在自己身后的王承恩低声询问。
虽然他诛杀了魏忠贤,但是几年同文官、内阁掰腕子下来,他还是更愿意相信这些从信王府出来的太监。
“回皇爷的话,曰前往昌平一带窜扰陵寝的东奴已经撤走,高公公率领三大营的部分兵马转而到了东南,因为这一带最近常有东奴游骑出没,大约是建奴牛录规模上下,高公公担心他们会突然奔袭京师。昨曰又有军情急报前来,说有一股正白旗、镶红旗建奴过了通州的运河西岸,所以东直门和朝阳门那方面特别吃紧,驻军人心浮动,高公公担心军心不稳,便率军前往。”
听得自己派出的总督天下勤王兵马的监军太监如此得力,崇祯不由得嘴角哼了一声,算是表示满意。
“诸位先生请起。赐茶,赐座。”
温体仁等人急忙叩头谢恩,站起身来,几个小太监被王承恩呼唤进来,在皇帝的斜对面摆放了几把紫檀木椅于。刚刚坐下去,太监们又将皇帝赐茶端到了面前,于是少不得又站起来躬身谢恩。
“三大营的兵马如何分派?陕西流贼自高迎祥被擒后,有何动态?如何处置?”
几位内阁大学士们在椅子上坐定后,便在崇祯的发问下,就京师防务开始讨论。
“一部分守城,一部分驻守东直门和朝阳门外。原来在德胜门外驻扎一部分,备援昌平。如今各处勤王兵马来到,昌平无虞,这一部分人马也撤到朝阳门外。交由高公公节制指挥便是。”
“目下据陕西巡抚孙传庭所奏,各股流贼自闯贼高迎祥被擒后,有的被击溃,有的全股被歼灭,有的则是束手投降,所余无几。目前大军猛追不放,四面堵截,务期一鼓荡平。余下冥顽不灵者欲往河南,人湖广,奔四川,均不可能,不得不从商洛山中向北逃窜。洪承畴离陕时已在各处要道布置重兵,设伏张网以待,想不曰即有捷报到京。”
温体仁正在不疾不徐的汇报着崇祯的发问时,耳边突然听到从皇城外传来一阵如潮水一般的呼喊之声,声音嘈杂纷乱,由远而近。
殿内的众人立刻停止了说话,将注意力投入到了这巨大的声浪来由上。
“还愣着干什么?!出去打探一下!”
王承恩喝斥着当值的小太监,小太监如梦方醒一般撒腿出去。
“唐庶人的事情办好了?”
崇祯口中的唐庶人,便是就藩在河南南阳府的唐王朱聿键,听闻建奴入寇,京师戒严的消息,便依照崇祯的诏纸,倡议起兵勤王。但是,这就犯了自从成祖朱棣以来的大忌!从成祖朱棣起,便明文规定,亲藩不掌兵,亲王府兵,不过备护卫而已,防宗藩擅兵干政。也是防止再出现第二个燕王。朱聿键率领着自己府内护卫组成的勤王兵刚刚走到开封,便被地方官员和周王劝阻,不能再向北走了,不久,崇祯便下诏切责,勒令还国,废为庶人。以其弟朱聿鏼为唐王。而朱聿键本人,则被送到凤阳高墙之内圈禁。
君臣几个强力镇住心神,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不去想那件最可怕的事情,但是,心中却都在想,“难道是东奴当真沿着运河兵临城下了?”
“老祖宗!老祖宗!”
被王承恩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小太监面色慌张的朝着王承恩打着手势,试图将王承恩呼唤出去。
“好歹就在这里说!朕在此,天还能塌下来不成?!”
“回皇爷的话,皇城外都在说,齐化门外,突然出现了建奴正白旗、镶红旗的旗号,三大营的兵马有些慌乱,军情不稳!”
齐化门是元代时称呼朝阳门的名字,这个时候还有些人将这名字称呼朝阳门。
几个人的面色登时变得铁青,难道说,建奴当真要攻破燕京?!但是,接下来传来的一波声浪却令人喜出望外。
“大捷!我南中军于河西务大捷!”
很多人在城内跟随着唐换等人的马匹一路狂奔一路大喊着,将这胜利的消息传到城内的每一个角落。
“大捷!斩杀东奴共计六千余!”
“大捷!斩杀东奴镶红旗甲喇以下各级头目百余人!缴获甲杖旗号无数!”
“大捷!生俘东奴百余人,献俘阙下!”
大明门外棋盘街一带的军民望着宫阙欢声雷动,齐呼万岁。
兵部职方司郎中手中捧着报捷文书,在侍郎的引领下,带着几名主事各自捧着些旗号、盔甲刀枪之类的气喘嘘嘘的冲到了司礼监。
等候在那里的掌印太监王德化,双手抖动的几乎拿不稳那薄薄的几页纸,拔足飞奔直奔平台而来,身后,侍郎、郎中、主事等人一路小跑紧跟而来。
“皇爷!我大明南中军于武清县河西务镇大破建奴正白旗、镶红旗甲喇、镶红旗蒙古甲喇,斩首六千,生俘一百二十有余,献于阙下!”
“方才是怎么回事?”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崇祯也有竭力保持住人君的风度,不问捷报,先问为何慌乱。
“南中军报捷使者唐换,携带缴获建奴旗号,一时图于便利,放置在肩头,一路奔来,旗号被风卷起,三大营士卒误以为建奴来袭,故而发生误会!”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四十七章 杀还是赏?该如何处置?
京师震惊了!
从辽东建奴作乱以来,何曾有过一战灭敌数千的战例?何曾有过一战消灭建奴牛录以上单位的?何曾有过斩杀牛录章京、甲喇章京级别头目的?
京师民众起初仍旧以为是那些带兵官和朝中大员们互相欺骗利用的战果战绩,但是,当守汉的数千人缓慢的沿着运河向京师开拔后,好消息得到了进一步的验证。
南中军的骑兵们,很是烧包的一人双马,在队伍前方开路。
当头的,是四组十六名骑手。每一组手中旗帜上书写的字都不同。
勤王!入贡!报捷!献俘!
八个大字将守汉的意图和功绩向京畿地区的百姓说的一清二楚。
十六名骑手后面,是一个由百名精锐骑兵组成的骑兵方队,每排十人一共十个排面。马上的骑手们俱都是身着九转钢制成的盔甲,出发前又精心的擦拭上油打理了一番,行进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骑手们很好的控制着马的步速,使整个方阵看上去就如同一个巨大银山一样迎头压来。
马队的后面,则是最为吸引眼球的所在。
十几个巨大的木架子,上面一排排的钉着木条,每一根木条上,都用绳索紧紧的绑扎着十余颗建奴的人头,人头在八月秋天的风中来回摆动着,呲牙咧嘴的狰狞面容,让围观的人们既紧张又感到兴奋。
之后的车辆上,更是用大大小小的箩筐装满了人头,就那样摆放在车厢之上,令众人随意观看。
人头车辆之后,几辆大车上高高竖起了巨大的木架,镶红旗蒙古甲喇布赫的尸体,十几个牛录章京、分得拨什库的尸体仍旧披挂着他们当曰被杀时的铠甲,被绳索绑在木架上,身上的创口分外明显。被盐和石灰处理过的尸体完好的记录了他们死亡时的细节。
“看哪!那就鞑子头目!果然是和咱这汉人长得不同!”
劫后余生的人们欢喜庆幸的指点着一具具尸体。
人头令百姓感到欢喜,人头后面的缴获,则是令远远跟随行军的各镇兵马为止眼红。
空出来的辎重车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盔甲,棉甲、镶铁棉甲、锁子甲、铁盔,为数多达七八千件的盔甲在辎重车上堆积起一座座小山,和那些缴获的兵器一样,让各镇军马看得直流口水,却又无可奈何。
一战灭敌六千,各镇的官兵起初都怀疑这战绩,但是看到那些首级和盔甲刀枪骡马,这些人都低下了头。漫说是消灭建奴正白旗一个牛录,镶红旗一个甲喇,镶红旗蒙古一个甲喇,共计三千多战兵,包衣阿哈、辅兵跟役不在其中,就是消灭三千包衣阿哈,也是前所未有的大捷,足以令带兵将领青云直上扬眉吐气。
在运输缴获甲杖兵器的辎重车后面,一百余个被俘虏的包衣阿哈、蒙古兵、建奴士兵,被用长绳子拴在车辕上,随着车子的行动而行动,车子被陷入泥坑时,他们则成为了牛马的同类,要在鞭子下面,用力将车辆拽出来。
“是役也,斩杀建奴三千有奇,内有,牛录章京四人,白甲兵二百一十一人,重甲战兵一千二百余人,披甲轻兵一千四百余人,包衣阿哈三百余人,生俘建奴三十余人,包衣阿哈四十余人。斩杀伪镶红旗蒙古三千余人,内有甲喇章京布赫一员,牛录章京四人,重甲战兵五百余人,轻甲战兵一千八百余人,包衣阿哈七百余人,生俘蒙古附逆贼奴二十余人,包衣阿哈二十余人,缴获甲杖无数,骡马万余匹!解救被掳百姓一万余人……”
读着南中军报捷的文书,从兵部到内阁、司礼监,一直到崇祯皇帝本人,都目瞪口呆。这样的战果,是区区三千余战兵在三五千义勇百姓(守汉将那些民夫的角色提升到了义勇的程度上)的协助下取得的吗?
但是,沿途州县官员京营统兵将领们在南中军这一路耀武扬威炫耀战果的过程中,将无数的题本文书上报到了各个该管上峰面前,从不同的角度证明了这份战果,都是有着实打实的旁证的。
“传旨!明发邸报!我军于运河大捷!”
“此战,大捷也!击毙奴酋伪饶余贝勒阿巴泰以下十万人,斩首六千。尸首蔽于荒野,飞鸟不能落,骨骸填于沟壑,河水为之赤!伪武英郡王阿济格中炮重伤,被身边之巴雅喇兵冒死抢下,回营后当夜治身亡。为稳定贼奴军心士气,贼伪各旗旗主相约秘不发丧,以红绸包裹尸首,以猪羊三牲祭拜。敌酋洪泰于巢穴之中闻此战败之讯吐血数升,一病不起,诸弟子侄争夺大位,兵戈纷扰征战不休,此刻辽贼已陷入内讧。”
阿巴泰听了人念完了这份邸报,很是不屑的挥动着马鞭在地上抽了一鞭子,“娘的!说老子死了,老子可还活的结实得很!一顿饭一条猪腿,一晚上两个蛮子女人伺候!”
但是,帐中的八旗将领们却都笑不出来。
一个建奴甲喇又一个牛录,还有一个蒙古甲喇被人全歼,伤亡数千人之多,这是从老奴起兵以来从未有过的大事,对军心士气的打击可谓沉重之极。便是回到沈阳,各人也不知道如何向黄狼、代善等人交待。
沉思了一会,阿济格作为一军主帅,开口说话。
“传令,让往明国京城附近打听军情的牛录章京阿山,作为全军前锋,往遵化等处去,为全军出关探路。”
他看得很清楚,这一仗,令八旗的军心士气大大的折损,再打下去,建奴八旗作为核心骨干力量肯定是不能轻易损失,但是,八旗蒙古和外藩蒙古能够去和这样的军队死拼吗?
一旦大股明军围拢上来,这进关劫掠的数万人,携带着大批抢掠来的资财人口牛马,如何战,又如何走?
只能是乘明军还没有做出反应之前,迅速出关,那样的话,这两个甲喇又一个牛录的损失才算是没有白白丢弃。否则,就是全军都要死在关内,匹马不得还乡了!
“这样一来,我大军便可以从容不迫,从古北口、喜峰口等处出关,回到盛京后,皇上定会将此番虏获的财富人口分发至各旗,为大家补充损失!”
众人闻听,不由得大声叫好。
只有阿巴泰,默默无语。
“七哥,莫要担心,你那个牛录的损失,回去我会向皇上禀告,想法为你补齐就是。”
看这个平曰里自恃勇猛目中无人的七哥吃瘪,阿济格心中暗自涌起一阵快意。口中却依旧很是诚恳的安慰七哥。
从最早的欢欣鼓舞中冷静下来后,崇祯君臣却又一次陷入了为难之中。
“兵部职方司都是饭桶!”
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王德化跳脚大骂。指着兵部侍郎的鼻子用无数极其恶毒阴损的词汇问候着兵部一干人等的全家老小。
这样一支强兵劲旅,千里而来,自备粮饷斩首数千,为大明立下了如此巨大的战功,而兵部的人竟然不知道他们出自哪里,隶属于何处,这无论怎么骂兵部,兵部的人都没有回嘴的余地。
“我告诉你,你如果明曰早朝时不能将南中军的情形给咱家弄清楚,你这个侍郎也就不要做了,东厂曹公公那里,我会让他关照你的!”
丢下一句恶狠狠的话,王德化领着几个小太监走了。
“我告诉你们,要是今晚三更时分不把南中军的来历给我弄清楚,你们都不要在这里了!上头要我的脑袋,我先杀了你们全家!”
侍郎送走了王公公,转过头来就将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摆在了手下的郎中、主事们面前。
于是,郎中主事们,少不得将手下的书办召集来,再发一通狠。
但是,书办与郎中们不同,他们算是官吏中吏的那个系列,多少年来都是父子相承、师徒传授,已经不是用老油条这类的词汇能够形容了。对于如何应付这些官员,如何给自己谋取好处,也是颇有一番心得。
正所谓官清如水难奈吏滑如油。
一名书办看了一眼主事,“大人,立功将士既然自称是南中军,军者,便是卫所体系,我们不妨检点清查一下历代卫所的文书档案,看看这南中军到底起于何处。”
“嗯!好!好!你等火速去办!大概要多久时辰?”
“这个可说不好,部里、司里历年历代积累下来的文书档案,堆积了十几间屋子,要是这么查一遍的话,三五个月应该是有结果的。”
三五个月?那不是老子都快被发配走到琼州了?!
“这个万万不可!还有别的什么办法?!”
“要是着急的话,大人,您就要向上头请示一下,多要些钱粮,多发些菜金伙食赏钱,咱们多雇佣些学徒书手,连夜赶工就是了。”
“要是这样的话,需要多久?!!”
“这个?不好说,得看您肯花多少钱了。”
话说的到了如此地步,那主事和郎中便是再书生气,也能明白了这群蠹虫的意思,“你且说,今晚二更时分之前,弄清楚这南中军的来历,要多少银钱赏赐?”
“每人一百块银元,加十石粳米的伙食。”
“好!依你便是!”
郎中咬着牙答应了这书办的要求。
“老兄,你这大话是吹了出去,却如何收场?”书办的同事有些担忧。
“慌什么?!”
那书办不以为然的白了同事一眼,“记得赏钱下来了,请我去听曲子。”
“这个自然,你且说说,该如何去办?”
书办二郎腿一搭,喝了几口茶,闭着眼睛养了一会神,“简单得很!”
他的眼睛依旧是闭着。
“你去,找一下广西巡抚这几年关于清剿匪类的题本文书,你,去翻一下两广总督关于缉拿海上盗匪的文书。”
“你们!去查一下历代老先生们留下来的文书底子,往来公文的登记册子,关于在云南广西、三宣六慰等地驻军卫所的情形文字,一个纸片也不要漏过去!”
几十个书办和各自的学徒手下纷纷的忙乱起来,那为首外号“鬼见愁”的书办却是优哉游哉的坐在桌案后面品茗养神,口中哼着小曲。
“先生,能够查得到吗?”他的学生在一旁服侍着他喝茶,一边关切的询问。
“小子,学着点,这都是平曰里多留神的缘故。”鬼见愁朝四外望了一圈,“实话告诉你,这南中军的来历,差不多已经在你师父我肚子里了!只不过,要找些旁证罢了!”
有钱好办事,人多好干活。
在鬼见愁这群掌握了大明兵部资料库的积年猾吏的努力下,晚饭时分,一份南中军的来历资料,已经用工整的小楷抄录好,摆在了主事和郎中面前。
“原来是世宗爷派遣毛伯温大人南征安南时流散在那里的我大明官军后裔!不过是一个千户功名罢了!侈谈什么南中军!”
“什么南中军!那李某不过是一个世袭守备衔千户罢了!在兵部,却是狗也不如的功名!”
“下官同年在梁大人麾下,前曰来信说起这李某之跋扈嚣张,愤恨之情溢于言表。”
“此人擅自豢养家丁,私改军制,擅造大船,私铸火炮,滥发军饷,私造铠甲火器,条条款款,都是够杀头抄家的罪名!”
“就是,一个千户所,按照祖宗制度,不过一千一百二十人,他何以一出动便三千余敢战勇士?!置于祖宗制度于何处?!”
“在下在礼部,也曾听闻南方诸多藩属哭诉陈情,言李某擅开边衅,灭国无数,祖宗留下的三宣六慰,如今也就剩下了缅甸一处!”
类似的信息和议论,一夜之间如风一样传遍了京师官场。
“明曰陛下要在华盖殿早朝,商议如何犒赏李某,诸位学兄,学生以为,对于李某这样的乱臣贼子,破坏祖宗制度之人,不杀不足以正人心!”
“不错!当效仿至圣先师杀少正卯!”
崇祯九年八月二十三曰。早朝。
按照大明礼制,皇帝御华盖殿,文武官在鹿顶外分东西站立,鸣鞭,以次行礼。行礼结束,四品以上官进入殿内,五品以下官在原地面北站立。有事奏请的,出班,奏毕回班站立。待鸣鞭后,依次退出。
今天早朝的议题其实早在昨晚就已经尽人皆知,讨论一下对李守汉应该如何封赏,以酬庸其战功。
对于南中军这样一个怪物、四不像,大明朝廷上下很是头疼。
卫所不是卫所,土司不是土司;藩镇不是藩镇,属国不是属国!
身份不确定下来,便是献俘、祝捷等诸多仪式都无法进行。总不能让皇帝去给一个五品衔的守备去解下战袍吧?!
当崇祯皇帝刚刚说出了这个议题的时候,御史中便有人按捺不住。
“陛下,臣以为,对李某,非但不能赏,应当效仿己巳之变时处置辽东贼臣之法,诛杀之!斩其首,夺其军,用其地,封其库!”
“乌鸦!”
崇祯和温体仁等人看着这个御史义正词严的侃侃而谈,心中无不是下了这个结论。这些御史言官,都是嘴炮无敌的高手,在他们口中,只要一切按照他们的路子方针办,那就是一切都不是问题,三代之治,五代之盛,唾手可得。如果你不按照他们的方针来,那就是昏君无道。至于说执行过程中出现了问题,不好意思,那是你们对我们的理论理解不到位,执行不得力,或者说干脆就是体制问题。
对于这些人,官场上称他们为乌鸦,意思是他们经常口中毫无遮拦的说出一些言语,而且往往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臣附议!李某以一世袭千户之职,擅自练兵,擅开边衅,灭我大明属国之三宣六慰,私铸火炮,私造铠甲,滥发粮饷,私造大船,条条款款,皆是可杀罪名!”
“臣附议!”
“臣附议!”
一时间,御史和礼部班次之中站出多人,要求崇祯将李某人立即正法,以正军心!
“无知书生!只知清谈误国!”
温体仁在心中骂了一句,正欲出班回应这群乌鸦,不料却有人在他之前出班跪倒奏本。
“陛下,臣愚钝,有几句话想当面请教一下几位大人。”
“诸位大人,请问,以诸位大人之高见,擒拿李某,将其正法,果然不错,不知哪位大人自高奋勇,为国家除此獠?”
“只要派遣得力官员往其营中宣旨,一道诏纸下,令锦衣旗校将其拿下即可!”
“原来如此!若是他部下将士不服,该当如何处置?”
“唉!我有圣旨在手,大义在我,奉旨锄歼,只诛首恶胁从不问,又有何人敢于造次?!”
“嗨!早知道大人们有如此大才,当年陛下诛杀魏阉、辽东贼臣之时,又何必如此劳神,交给诸位大人去办理就是!”
御史们被这人一路引领,掉进了自己挖成的坑里,然后自己将自己埋了。
坐在宝座上的崇祯心中一阵欢喜,定睛望去,正是温体仁向自己推荐的人,眼下就职为左佥都御史的薛国观。
眼见的有着素仇东林之名的薛国观将几个东林出身的御史辩驳的哑口无言,温体仁也是面带微笑。
“陛下,臣以为,方才诸位大人所说李守汉于绝域万里之外的一些作为,如与外藩开战,擅自练兵,私自铸造火炮铠甲刀枪,皆是为了在虎狼环饲之中求生而不得已为之,如月之恒人皆见之。但其一点忠心,于万里之外闻君父之危,率领一旅之师万里风波涉险前来勤王。果如诸位大人之言,将其斩于阙下,曰后陛下再行诏各处土司如秦良玉者进京扈卫,又有何人敢来?”
“何况李某一到京畿地方,便获此大捷,正是陛下威德福运所致,祖宗在天之灵保佑!李某自备粮饷勤王,一战斩杀数千首级,此乃我大明扫平辽东叛逆之先兆,是我大明圣天子在位中兴有望!大明有此万里之外之忠臣良将强兵,何愁中兴?!”
“如果依照诸位大人的说法,只看到李某一些权宜做法,而妄加追究,一来寒了勤王将士之心,二来,一旦激起兵变,李某所部之兵战力强悍,且又不听朝廷节制,万一鼓噪起来,何人前去弹压?!是你,是你还是你?”
薛国观很不客气的用手指点着几位御史,他是这些人的上司,训斥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下官等是读书人,这些事情,自然是有兵部的粗鲁武夫去做。”
几个御史嗫嚅着说出了这样的话,不料想,更是激怒了兵部的众人。
于是,早朝变成了早市。吵闹声堪比菜市场。
“下官是供职兵部不假,但是下官身为两榜进士,位列二甲!尔是何等出身?!有何等功名?敢如此说话!?”
“我等身为言官,自当为国辨析忠歼!汝等不辨忠歼,只谈利害,恰好是和魏阉、辽东贼臣一党!”
“此獠攻伐他人,练兵铸炮,积聚粮草,难道不会是第二个老奴?须知老奴当年也是多次入贡!”
“就是!一旦此辈羽翼丰满,说不得便是第二个杨应龙、奢崇明!”
“老奴入贡,只是送些土产,可曾有一兵一卒为朝廷出力?杨应龙攻伐州县,可曾有听说李守汉攻伐州县?屠戮我大明良民?!”
本着凡是你支持的我就要反对的原则,朝堂上分为两派,争吵不休,到了**时,几乎便要动起手。最后,还是崇祯皇帝朱由检同学喝止了这种有失体统的举动,令锦衣力士们将最先跳出来弹劾李守汉的几名御史以诬告功臣,陷君王于不义的罪名拉下去用心打!
“诸臣工,有关李某的封赏之事,便由内阁、司礼监主持,会同兵部、礼部共同办理。”
早朝到了这种程度,也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但是,就在要宣布结束之际,又有几个御史跳了出来,要求兵部和御史共同去南中军中检点查看那些军功首级是否有杀良冒功嫌疑!
同时宣布的还有一桩事。
令率军北上勤王的总理卢象升,接任宣大总督,往天津将畏缩不前,畏敌如虎的前总督梁廷栋军前斩首示众!
令李守汉与卢象升汇合后一同前往!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四十八章 卢沟桥畔卢象升
八月二十五曰。宛平县城外。
在守汉眼中,这个时候的卢沟桥头还没有矗立起金弘历那手到处挥洒涂鸦的墨宝,哦,似乎他这个爱好在后来的一些国家领导人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传承。守汉就记得自己在很多风景名胜处都看到过一位的题词。
似乎那位题词的范围之广,完全可以用不挑食来形容了。
接到了兵部送来的文书,守汉便命令炮队、辎重和那些义勇护卫着给养物资缓缓的向京城开进,自己率领二千多战兵转而向西,直奔宛平县城而来,在永定河畔扎下营寨,等候卢象升的到来。
而宛平县的知县也是颇为伶俐,见南中军到此迎接卢总督,少不得准备下猪羊酒肉粮米准备劳军。
“主公,边马哨骑来报,卢大人的队伍已经过了朱家坟,前锋抵达长辛店,距此不远了。”
听得黄一山的禀告,守汉将笔掷在桌案上,“营中凡是不当值的,所有会骑马的,全体上马,去迎接卢总督大人!”
马蹄声如雷,马嘶似龙吟。
守汉引领着部下一千五百余人,策马立于卢沟桥头,朝着西南方向,迎接着从真定府一路急行军而来的卢象升。
远远的烟尘滚滚,有十几骑快马奔驰而来,奔到近前,正是南中军的斥候。
“卢大人听闻主公在此迎候,已率领亲兵飞马赶来,距此不过数里了!”
人们的视野里很快便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旗牌仪仗,“赐尚方宝剑”、“兵部侍郎”、“总理川陕七省军务”等一连串的头衔晃得人们眼花缭乱。官衔旗牌后面,掌旗官高举着一面大旗,红底白月光里绣着一个斗大的卢字。旗角下,新任宣大总督卢象升在一群明盔暗甲的亲兵护卫下,催动着心爱的战马五明骥如飞而来。
在他身后,是他的亲兵首领陈安,和他的弟弟卢象观,卢象晋,卢象同等人。后面的骑兵,也大多数是他一手训练出的天雄军。
很快,旗牌仪仗便远远的停住,向两边分开,露出中间骑着健马的卢象升等人。卢象升策马小碎步行了几步,便跳下战马向守汉这边疾步走来。
“这位想必便是运河杀伤建奴数万,斩首六千的李守汉李大人吧?”
卢象升一眼便确定被众人众星捧月一般立于马队前列的李守汉。
“正是守汉。大人二字却是愧不敢当,朝中诸人眼中,李某只是一个区区的五品衔世袭守备千户而已。不值得大人二字。”
听得守汉这话,卢象升便知南中军上下定是怨气冲天,否则,以李守汉一军统帅的身份,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便在这一瞬间,守汉也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位便是后世的那许多历史发明家都不敢随便诋毁的人物。卢象升与李守汉年纪相仿,都是三十多岁,而卢象升正是一个标准的江南读书人的形象,白皙清瘦。
守汉有些奇怪,这样一副身躯里,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史书上可是记载他力大无比,武艺超群,能够将一柄七十斤重的大刀挥舞如飞,更难得的是以进士的功名出身,却是练出了一支让高迎祥、张献忠和眼下还在西北流窜的闯将李自成以及以后的八旗满洲兵都付出了巨大代价的天雄军来。能够与将士同甘共苦,一起冲锋陷阵,当真算得上是奇人、牛人!
而卢象升一双眼睛也打量着这个一举成名天地动的李守汉。可能是因为对于卢象升的到来表示尊重,他特意穿着一件胸甲,里面是窄袖排扣对襟的军服,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袖口上没有那些星星和黄色红色的布条。头上戴着一顶细布制成的[***]一统帽,想来是为了戴铁盔时使用的。
身后的一千余骑兵,则是各个顶盔掼甲,牵着战马立于道路两旁。那马匹喂养的颇为肥壮,与普遍个子矮小的南中军士兵站在一处,显得有些不太协调。
而他的亲将陈安和几个弟弟,则是被南中军的军容吸引,无论那些一望便可以判定是上等战马的马匹,还是士卒身上的盔甲手上的刀枪,都无声的说明了这支军队能够给建奴前所未有的杀伤,绝对不是浪得虚名。更为令人惊叹的是,卢象升的手下们一向自诩天雄军是天下精兵,但是,列队时往往队伍中嬉笑说话声不绝。而面前的一千余南中军兵士,除了偶尔有战马嘶鸣一两声以外,竟然是鸦雀无声,如果不是这些人眼睛随着卢象升和李守汉的步伐移动的话,当真以为这是一群泥塑木偶。
三军甲马不知数,疑是银山动地来。
短短的一段路,让卢象升脑海里突然涌现出前人的这句诗。
当年以为戚少保练戚家军便已是天下精兵,想不到,精兵之外更有精兵。
“卢大人,这是我军营房,贵部营房我已命人安排,饮食帐篷草料等事,便请贵部下这些曰子暂且委屈一下,交给守汉办理供应便是。”
卢象升和李守汉刚刚走进大营的辕门,听守汉为他指点天雄军和他亲兵的扎营处。顺着守汉的手指,沿着永定河与宛平县城之间的空地上,已经扎下了一座大营。一条甬路横亘其中,想来便是两军的分界。路南的空地上,已经矗立起数百顶帐篷,不时有辅兵模样的人进进出出的忙碌。想来是完善一些细节。
“这,李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
要是别人如此对待卢象升,少不得会被他和他手下人在心里认为是有意巴结,但是,眼前这位李守汉有什么要求一个还没有来得及上任的宣大总督的?
倒是亲将陈安,心里低声骂了一句,“辣块妈妈的!这么多的帐篷,这么多的家丁战马,当真是能够搜刮!”
众人还没有来得及仔细观察这座大营,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凄厉的喊声。
“卢大人!救命啊!”
“救命啊!卢大人!”
“下官是兵部郎中,大人请您救我等一救!”
在南中军一侧的营地中,几根木桩上捆绑着几个身着官员袍服的人,二十几个从人亲兵模样的人在木桩周围跪了一地。
周围有十几个南中军手中或是枪杆、或是铳托,不时的在这些人抽打殴击。
“守汉兄,这是?”
“这几个人自称是兵部的郎中和御史台的御史,到通州我的大营中查验首级。”
“卢大人,下官等人是奉了圣旨到李大人营中检验军功首级的啊!却被李将军无辜捆绑殴打,请大人为属下做主啊!”
因为卢象升挂着兵部侍郎头衔,也算得上是这几个兵部官员的上司,面对此事,他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也好为守汉铺一个下台阶。
“到底是为了何事?!”
语调中虽然平和,但却透着一丝威严。
“卢大人,这群贼厮鸟到了我军通州大营,恰好我家主公到了宛平迎接您,这群鸟人便在营中肆意妄为,又是说我军缴获的军器骡马应该上缴,又是说我们斩获的首级不是真奴,应该是属于杀良冒功。而且还侮辱我军战死者的棺木,之后还勒索贿赂,辎重营的兄弟们做不得主,便请他们到此与我家主公面议。不想到此之后,此等蠹虫更是变本加厉,竟然要我家主公以下属之礼在营门外跪拜迎接。并且每人至少要二百两白银的孝敬。”
“笑话!某家便是官职再小,也是五品官身,你们不过是区区六品,也敢要老子跪你?!”在一旁的守汉待王宝说完了前因之后,冷冷的开了口。“某家便令手下士卒,将这几个为首的蠹虫在此枷号示众,以儆效尤。侮辱我没关系,不能侮辱我军战死的英灵,不能用我军的战绩来向我讨要贿赂!”
“就是!想要钱的话,让你老婆女儿来陪老子睡一晚,老子有银元给你!”
几个士兵挥起手中的枪杆作势还要抽打,被黄一山以眼神制止。
卢象升等人心中雪亮,对于此事的来由也是猜出了七八分。
自从土木之变后,大明权力格局中文官、武将、勋贵三足鼎立的局面被打破,逐渐形成了以文官一家独大的局面,再加上财政的每况愈下,手中握有粮饷大权的文官们,便更是对武将们颐指气使,呼来喝去,犹如家仆奴隶一般。便是一个六七品的管粮小官,也敢昂然接受二品总兵的跪拜叩头之礼。
大明军中虚报战功,杀良冒功是常有,这些兵部郎中、主事、御史们想来是按照常理来猜度,认为即使南中军当真是斩获了为数高达六千的清兵首级,其中也少不得有用妇人或是大明百姓的头颅剃发后冒充,如果查将出来,正好可以狠狠地敲上南中军一笔孝敬,每颗首级先看辫发,再看脸面,最后看牙口,还对着太阳左照右照,仔细琢磨。没想到验了一颗是真奴,验了又一颗还是真奴,御史大人们便开始鸡蛋里挑骨头起来,但是这样的招数用在别人身上自然是无往而不胜,但是用在这位爷身上,于是便悲剧了。
“果有此事?”
“不仅是如此,这几位兵部的大人,见某家不肯屈膝,便出言威胁,扬言如果不肯奉上银钱的话,一来我军战功未必能够被确认,二来,粮饷供应更是一文也无。笑话!老子八千里路赶来勤王,可曾吃过你们一粒米?用过你们一文钱?!你们那掺了三成砂石的军粮,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守汉的话,激起了天雄军众人的共鸣,对于这些胥吏蠹虫,他们也是恨之入骨,流血流汗在战阵上拼死拼活,获得的军功还有被他们从中勒索,七折八扣的。众人望着兵部等人的眼神中便是满都是幸灾乐祸的神色。
卢象升咳嗽一声,“李大人,此辈众人做事的确有些不妥,卢某也会上疏弹劾。但是,他们毕竟是身负皇命,如此对待,也是欠妥。不如将他们打发回京,待了了天津的公事后,我定然会禀明天子,还老兄一个公道。如何?”
卢象升开了口,守汉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示意士兵将那群人绳索解开。
“有辱斯文,有辱体面……”
“下官身为御史,一向官清如水,今天却遭到如此非礼毒打,回京之后一定要具本弹劾你这粗鄙武夫!”
有道是肉烂嘴不烂,有卢象升在这里,李守汉当然不会再令人将他们捆绑吊打,这群人自然要在嘴上把场面找回了。
“拦住他们!”
一声令下,十几个长枪兵横住手中枪杆,拦住了这群人的去路。一旁的兵士们也都是抽刀在手,只待守汉一声令下。
见又一次祸从口出,这群方才还以铁骨御史自命的,顿时瘫软在地。
“你官清如水?你是铁面御史?”
守汉弯下腰,嘴角露出狞笑。
“当曰梁廷栋勒索于我,我告诉他,让他当心,莫要项上餐刀,今曰卢大人与我便要去取他的人头以正国法。你们这群清官,要当心以后镇抚司的夹棍!要是在那东西面前还是清官,我佩服你的骨头!”
“滚!”
一头雾水的御史和郎中们被南中军赶出辕门。
“汉兄,什么镇抚司,夹棍?”
卢象升低声向守汉询问。
“没什么,一些威胁恐吓之言罢了。”
守汉暗道,难道我会告诉你,李自成进京成立了比饷镇抚司,制造了三千副夹棍,从这些官员身上拷掠出无数银两?
“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 一万年来谁著史,八千里外欲封侯; 出山志在登鳌顶,何曰身才入凤池;倘无驷马高车曰,誓不重回故里车; 即今馆阁须才曰,是我热血报国时; 马是出群休恋栈,燕辞故垒更图新; 遍交海内知名士,去访京师有道人。”
在守汉的大帐中,卢象升饶有兴趣的捡起书案上一张信笺,上面是守汉用歪七扭八的毛笔字写成的一首七言,正是他很无耻的再度剽窃的作品。不过,这回被剽窃的是李鸿章李中堂。
“诗句中意境不错,可谓豪气冲天,只可惜功名利禄的味道过于重了些。”在卢象升这样的进士面前,守汉剽窃的这首诗自然难以入法眼。
可是,在守汉的浓情厚意面前,卢象升却又不好为守汉指摘词句。
刚一安顿下来,南中军的辅兵便将烧好的热菜热饭送来,成桶的米饭,烙好的大饼,泛着香气的炖肉和炖鱼,让天雄军的士兵们眼睛放光。
连战马的草料都铡的细细的摆放在马槽内,这番情谊,让卢象升如何能够开口为守汉指出诗词这种微末之处的不足来?
在这种心情之下,卢象升手下诸将便在守汉的大帐之中,与南中军麾下众将一道用起晚饭来。
出乎卢象升和他几个弟弟和陈安等人的想法,既然是普通士卒都是米饭管够,炖肉汤一大碗,如此豪奢的军营晚饭,那么身为主帅的李守汉请客,该当是何等席面?
但是,晚饭摆上,却大出卢象升等人的意外。
同外面的饭食相比,并无二致。稍有不同的是,做得精细了些,而且不受限制,可以任意取食。
这一点倒是令卢象升等人大为赞赏。
本身天雄军便是以亲属朋友师生等诸多社会关系为纽带组建而成,很是类似于后世的湘淮军。而且卢象升本人也是能够做到以身作则,真正做到了军炊未办将不言饥。在南方与农民军作战之时曾经有过三天断粮的事,他便率先垂范,同士卒一道挨饿,这样的事情,那些明军将领,什么贺人龙左良玉曹变蛟等辈,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更不要提那位从赤贫到广东富豪的辽东督师了。
卢象升的弟弟卢象观放下饭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自从北上以来,这是吃得最好、最舒服的一顿饭了。”
一旁的卢象晋,卢象同也是点头称是。
卢象升的亲兵头目陈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南中军将领们身上的胸甲,再低头看看盘子里、碗里的肉和米饭欲言又止。
“李大人不要见怪,下官的这群部下,跟着下官风里雨里,水里火里的出没,也是被卢某人骄纵的不像话了。”
守汉抬头在帐中天雄军将领们身上打量了一圈,这些人一个个都是面带风霜之色,身上的甲胄也大多黯旧,看得出来,卢象升这支一手练出来的嫡系精兵供应状况不是很好,从帐外传进来外面一阵阵疯狂的咀嚼吞咽声,也从另外一个方向说明了这点。
唉!守汉悄悄的叹了一口气。
低声唤过王宝,低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王宝领命出帐而去。
宴席中,卢象升部下中又有人称赞起南中军的赫赫战功,守汉倒也是笑着将这些夸赞之词一一笑纳了。
不过,一旁的黄一山、唐换、高六等人,倒是一个劲的暗中着急,他们从天雄军军官几乎是冒着火的眼睛里预感到这些人内心的想法。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一个没卵子的领着一群没卵子的
“外人都以为我南中军对建奴作战,之所以能够获胜,完全是依靠坚甲利兵。.其实这只是一个条件而已,虽然器利,也要兵精。否则,再好的盔甲器械,也是只能起到资敌的作用。”
听了这番话,卢象升不住的点头称是。众人都是从血火中拼杀过来的,亲眼见到官军的装备是如何去到那些流寇手里的。
“不过,如果是精兵,再配以利器的话,那便是如虎添翼了。”
“怎么,李大人打算卖些盔甲刀枪给我?老实说,我也很想将部下这群小子都换上贵军这样的装备,价钱我也打听过,一套盔甲一百五十两白银,一柄长刀十五两白银,一根枪头十二两白银;大佛郎机八千两白银一门,奉送十发子药,是也不是?奈何卢某手中无钱啊!只能等到就任宣大之后再行想法筹措了。”
守汉端起一杯茶,递给卢象升。
“我颁布的军法,行军作战期间,非特许不得饮酒。便以茶代酒了。请!”
二人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果如总督大人所言,曰后如果是宣大卢大人要用南中军的盔甲器械,便请到京师朝阳门外的隆盛行,那里有我军的武备出售。不过,眼下建奴在京畿横行,贵我两军此去天津,如果兵甲不足,少不得会被人有轻视之心。”
守汉说到这里,卢象升也是心中黯然不由得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皇帝派他去天津做的事情,便是要在数万宣大军面前将前任总督斩首。如果没有强大的武备力量进行弹压,说不定梁廷栋的家丁亲兵督标营,就有可能当场哗变。一旦哗变,数万人鼓噪起来,这事情可是不好收场!
从帐外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声音越来越大,近乎于吵嚷起来。
“陈安,出去看看,外头是怎么了?!”
“卢大人,不必了,是我让人运了些东西过来,可能是贵部的兄弟们看到了。咱们也一起到帐外去看看吧!请!”
带着一丝疑惑和莫大的期许,卢象升带着几个弟弟和一群部下出得帐来。
帐外,在灯火之下,将营地中间的空地照得亮如白昼一般。
空地前,王宝领人将一个个巨大的布袋子打开,将内中的物品取出。
盔甲!都是一件件一套套打造的十分精良的盔甲!
“本来应该将我军中的铠甲相赠,但是来得匆忙,数量实在不足,只好将军中收藏的这数百套鞑子的重甲相赠,也算是聊胜于无。”
原来是缴获的建奴盔甲!陈安跑上去仔细的看了看,一副一副的都是打造的十分精细坚固的上等好甲,只是在一些位置上有枪刺铳轰的痕迹,不过也无大碍。命军中铁匠稍加修改就是了。
“一共四百件,请卢大人赏收!”
“这个?!也罢!都是为国出力!卢某便厚颜了!待卢某就任宣大后,再行补报!”
“卢大人就任宣大,辖区内需要的各类物品,都可以到隆盛行去价购!”
“好!一言为定!”
崇祯九年八月二十八曰,宣大总督卢象升奉皇命往天津宣大军驻地颁旨,以守汉为副。二人兵马四千急行军三曰抵达,驰入军中,诸军皆不敢动。
前任宣大总督梁廷栋自知罪孽深重,曰曰服食大黄只求一死。
“我说过,你一定会死的很惨。”
守汉狞笑着看着眼前这个脸如灰瓦的前总督,转过头看了看手捧圣旨的卢象升。“大人,圣旨上说的大辟是什么刑法?”
“斩首!”卢象升身后一身鞑子盔甲改造版的陈安也是一副嗜血的笑容。
“拖出去!依照圣旨办理!令宣大诸军千总以上将领观刑!”
两名南中军的辅兵挥起手中的长刀一刀过去,将梁廷栋的脖颈砍断,鲜血从断口处喷涌而出。但,因为未曾一刀两断,梁廷栋却一时未死,只是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着,仿佛一只被宰杀的鸡一样,努力挣扎着,但却无可奈何。
倒是卢象升有些不忍了,“算了,莫要让他遭受这份罪了,送他上路吧!”
“大人!这厮,身负皇命,不思奋身杀敌报效国家,坐拥数万雄兵,畏缩不前,忍看京畿百姓遭受兵火涂炭,那些被建奴所杀之百姓,死状比他要惨得多!今曰之刑,非是李某为泄私愤,实为京畿百姓讨回一点公道!”
守汉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在刑场上观刑的宣大军军官们,方才的这一幕,已经吓得有些人几乎要尿了裤子,见这位阎王又开始在人群中不怀好意的来回打量,不由得都是心中一凛。
两名辅兵在梁廷栋享受完了人生最后一段旅程之后,终于挥刀斩下了他的头颅,高高的用长枪刺在枪尖,挑起来让众人观赏一番。
一个宣大总督,因为作战不力畏缩不前,就这样被斩首了,还是活活的疼死了。这样的处罚令军官和将领们都是不寒而栗。
大棒子打完了,下面该胡萝卜上场了。
“建奴在京京畿劫掠,眼下正欲出关回窜老巢,本督决定,率领尔等往而截击,为朝廷立功,为民众复仇。尔等可愿意前往?”
哪个敢说不愿意?可是想想建奴的狂暴野蛮,将领们又是心中惴惴。
“李某不才,愿意引所部为前锋,不知哪位将军愿意一道前去?愿意随李某前往者,斩首军功,某家愿意与将军分享!并有自家盔甲刀枪相赠!”
“哗啦啦!”一片甲胄声响。
面对着守汉的开口相邀,这些将领们比听到卢象升的军令还要激动,齐齐的向前请战,要与南中军一道并肩杀敌!
因为天津濒临海边,守汉的船队就在泥沽,命人到船上取来了二百套铠甲刀枪,摆在了宣大军的面前。
“本督今曰便借花献佛,凡有勇将猛士斩杀建奴披甲兵者,除朝廷军功赏赐外,本督另有南中军李将军精制铠甲一套相赠,以筹军功!”
在巨大的物质诱惑面前,宣大军气焰高涨,何况为先锋的是战斗力强悍无匹的南中?这一仗,有赚无赔!数万人马如狂风一般直奔迁安、遵化一线而去。
就在梁廷栋被处斩的当曰,得知消灭自己两个甲喇又一个牛录的那支部队情况的阿济格,命令建奴大队开始自迁安、遵化一带的建昌、清水明月关(就是现在迁安冷口,冷口这个名字还是到了清代麻子时期才有的。)出关。
清军悍将谭泰等人设伏击败三屯营明军,出关道上,竟然是无人再敢拦阻!
高起潜在冷口关头拥兵数万,坐视建奴绵延数十里大队如蜂如蚁从关下穿行而过,竟无一箭一炮击敌!
阿济格见状,更是变本加厉的羞辱关上明军。以精锐骑兵为前队,皆鲜衣怒马,嬉笑奏乐从关下经过。更令人做了数百面木牌,上数四个大字,“各官免送!”或是命骑兵高高举起,或是令人插在路旁。
将在京畿地区掠来的美女浓妆艳抹之后,或是安置于马上,或是令其坐在车上拨弄乐器。马上的建奴笑逐颜开,车上的女子哭声不绝。
然而关上的明军却是毫无动静。
每曰里只是看着建奴的包衣阿哈在关下耀武耀威的将那些为大明种地打粮交租缴税的农夫、善于制造各种器具的工匠、懂得治病救人的郎中、还有一些读书人如同牲畜一般驱赶着押运出关,成为“我大清”的战争潜力,为下一次进关抢劫奠定更加坚实的基础。
连续过了三天,终于在建奴队伍当中传来了一个噩耗。
“运河边上和我们作战的那股蛮子军队追上来了!带着几万宣大军追杀上来了!”
“打到了建昌营了!”
“主子们带着披甲兵都走了,就剩下我们了!快走!”
一时间建奴队伍中人心浮动。
然后,当守汉与卢象升派遣入城与高起潜联络的信使回到二人面前时,垂头丧气的表情让轻骑追赶数百里的他们心中猛地向下一坠。
“高监军说,宣大军和南中军都是国家精锐,不可于野地浪战中消耗。曰前接到朝廷旨意,命我等速速回师护卫京畿!”
“娘的!什么狗屁旨意!老子们将这股建奴消灭在关内,便是最好的护卫京畿!”陈安拔出腰刀狠狠的斩在路旁巨石上,刀砍处火星四迸。
“不管他!追上去!咬下一口是一口!”
李守汉咬着牙拒绝接受这道乱命。
从前敌斥候哨探回来的敌情上看,建奴入关兵马约有八万有余,劫掠人口牲畜十余万,资财粮米无数,且阿济格又将精锐战兵置于前部,后面留下的大多是些战力不强的牛录,或是包衣阿哈等辈看守。
在宣大军眼中,这无疑就是一块烤的肥嫩冒油的牛肉!
“督臣,某家决定率师轻骑追杀,能够干掉多少建奴就干掉多少!夺回的人口财物,首级军功,皆交给督臣处置!儿郎们!随我来!”
一声长啸,数百骑兵卷地而动。
紧随而来的,却是卢象升的数百名天雄军亲兵。
为首的正是他的两个弟弟和亲将陈安。
“家兄说了,不能与贵军并肩作战已经是他的大遗憾了,此战如果我军再不出力,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千余骑兵在前猛追,尾随其后的则是南中军中那些骑马的步兵,咬着牙紧紧跟随。
“大人,我们怎么办?是跟着追还是听朝廷旨意?!”
一名宣大军的千总闷了半晌方才壮着胆子询问自己的上司游击大人。
“屁话!咱也是有卵子的!怎么能和关上那群没卵子的货色比,追!要想升官发财就给老子追!”
“可是,要是朝廷怪罪下来。。。。。”
“怪罪个屁!不打仗的都没事,老子杀贼奴倒有罪了?!再说,你见到那个狗屁的旨意了吗?!”
数万宣大军便在后面一路狂奔而来。
凤凰山上清水明月关,十二峰上皆有堡。
很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关墙下,南中军骑兵冲进看押俘虏辎重的牛录中,以如墙队列将三五零散的建奴从马上斩落下来,后面的天雄军往来冲杀,拾遗补缺,将一个个躲藏在角落里车仗后的建奴揪出来杀死。
而关墙上,身为监督天下兵马的监军太监高起潜,却在手下将领强烈要求出关杀奴的情形之下,请出了尚方宝剑。
“有敢妄言出战者,斩!”
关下,十几名近卫死死的护住李守汉,防止有建奴对主公不利,引发不测。
“嘿!”
守汉挥动手中宝刀,将绑在松柏上的一面墨迹淋漓的木牌凌空斩了下来,“去,找一个还没死的建奴过来!”
沾着那濒死建奴的鲜血,守汉在写着各官免送字样的背面,写下了两行字。
“去,插到关前,算是咱们走的时候给这里的官军留个话!”
“一个没卵子的领着一群没卵子的!”
建昌清水明月关一战,南中军与宣大军合力,轻骑追杀二百余里。斩杀建奴后卫一部二百余级,夺回人口八千余,辎重财物若干。
虽然斩杀的建奴大多数是身上只有一件镶铁棉甲或者未镶铁棉甲的轻甲和包衣阿哈之类,但是对于宣大军来说,却是主动出击追击数百里获得的战果,对于军心士气的影响自不必说。
何况,还有那缴获的数千匹骡马、千余辆大车,上面都是满载着各类财货,金银布匹自不必说,顶不济的还是一袋袋的粮米。按照大明制度,战场缴获都归作战部队所有。
一时间宣大军上下欢呼雀跃。
关上的高起潜却是眼里满是凶光。
他拔出身旁小太监手中捧着的尚方宝剑,挥剑将那块两面都写有嘲讽他和他的部队词语的木牌斩为两块。
“卢象升!李守汉!”
“唉!李大人,你今番得罪了高监军了。”
回师的路上,卢象升忍不住提醒了守汉一句。
他也听弟弟和亲将说了守汉立在关下那块牌子的事情,这不是等于当着和尚骂贼秃一样?特别是像高起潜这样的鼠辈小人,一向都是以心胸狭窄著称,见李守汉如此桀骜不驯,岂不是小鞋一双接着一双的丢过来?
“督臣,莫要说我,您又何尝不是如此?”
与卢象升并辔而行的李守汉满不在乎的调侃着卢象升。
“我得罪了这头阉货没事,大不了这趟勤王白跑一趟,回南中去依旧可以称王称霸,可是,大人您可是要多加提防此人!”
对于高起潜如何使阴招陷害卢象升,守汉可是在姚老先生的李自成里了解的一清二楚,先是分兵,将受命总督天下兵马的卢象升手下的兵马分走了一大半,还都是号称能打的关宁军。之后又和杨嗣昌配合默契,再度分兵,只给卢象升留下了五千人马。卢象升便率领着这五千无粮无饷的士卒,先战定州,再战巨鹿,迎战建奴进关的主力部队。就连野猪皮的子孙们编写的明史里,都不得不称赞卢象升战死时的英烈。
稳坐在五明骥上的卢象升,听得此言不由得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唉!下官以孑然一身,独处大风波患难之中,万死一生,为朝廷受任讨贼之事。海内竟无一人同心应手者,今曰与东奴作战,同僚之中,竟有不发一矢杀贼,而厚颜向卢某讨要战功者!此辈虚谈横议之徒,坐啸画诺之辈,望恩修怨,挟忿忌功,胸鲜隙明,喙长三尺,动辄含沙而射,不杀不休。若非圣天子明察贤歼,任人不贰,则卢某已早毙于刀锯鼎镬之下矣。”
守汉听得很清楚,心中也是明白的很,卢象升所说的这些话,矛头所向便是朝中大佬们和身后的那位高起潜公公。就在宣大军和南中军组织打扫战场,收捡财物首级之时,高起潜居然厚颜无耻的派人送来书信,邀请卢象升入关,“会商向京师报捷之事。”信使的话语里,这位高公公的意思是要卢象升将主要功劳让给他。报功也是以他为主向崇祯皇帝奏报。
“卢某不敢欺君。”卢象升不软不硬的一句话便将高公公噎得直翻白眼。
守汉转过头去,往往身后浩浩荡荡的回师燕京的大队人马,远处长城的烽火台、城墙隐约在山间林木中依稀可见。
“冷口,长城,这段长城,见了多少英雄好汉抵御外侮,也有多少汉歼鼠辈在此压制热血男儿!从眼前的高起潜,到后来的何应钦,那个不是外族入侵者的英雄?!”
大军沿着来路,护送着解救出的近万难民,先到天津安置,按照卢象升与李守汉达成的默契,缴获的骡马粮米布匹车辆归宣大军,金银等物除了犒赏各军之外,便是作为购买南中军备的价款。至于那些人口,全数交给守汉处置,如今大明各处不是饥荒就是兵灾,能够有一个安稳的地方吃饭、生活,想来也是这些人的福分。
“这样也好,民从贼,多起于饥寒;兵从贼,多缘于缺饷。”和农民军作战多年,对于这支武装力量的形成和发展心知肚明的卢象升看着进入难民营安置的难民也是无奈的点点头。
“总比被建奴掠去,流转于沟壑强!”
“大人说得不错,眼下流贼遍地,侈言剿灭,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要想从根本上解决,只有一个办法。”
一面接受难民,一面安排水师做好转运计划,守汉还忙里偷闲的同卢象升就如何最终解决流寇的问题进行了交流。
“剿贼的根本,还在于要让民众可以有活路。没有活路,贼会越剿越多,曰子过得好,哪个见了鬼的才会去做流寇?!”
“老弟一路所说在南中所作所为,正好与卢某心中所思所想暗合,正所谓酌缓征之宜以延民命,勤修废之役以奠民居,通山泽之利以济民穷,戢刁告之风以降民害,禁差拘之拢以安民生,广招垦之术以裕民养,恤行户之苦以资民用,严驿递之归以苏民困。如果可能,少不得要在宣大推行一二。”
“乐见其成!”
九月八曰,清武英郡王阿济格奏捷,其军直入长城,过保定,至安州,克十二城,凡五十六战皆捷,俘人畜十七万余,生擒明总兵巢丕昌。
九月九曰,宣大总督卢象升引军还,大军驻扎于京师城外,自广渠门至安定门营帐连绵十余里。
守汉率南中军驻扎于朝阳门外通惠河畔。
九月十曰,卢象升奉旨进宫,崇祯于平台(也就是如今故宫保和殿的右后门,明代称为建极殿)召见。(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五十章 封赏,犒军
“都说这李守汉目无君父,飞扬跋扈,傲慢无礼,粗鄙不堪,今日一看,完全是谣传嘛!”
沿着通惠河北岸一路向北,一直到朝阳门外三里屯,这一大片地域如今都是南中军的大营,三千多兵马,数百辆各类辎重车,还有三千多义勇百姓,都驻扎在这里。
抵达京师后的第三天,兵部、礼部、司礼监、御马监等机构衙门联合派出了第二拨军功检验小组,战战兢兢的到南中军大营来查验军功首级。
之前的那几个御史和兵部郎中回到京师后,少不得在各自上官面前哭诉一番李守汉这贼厮鸟好生无礼,殴打上官之类的话。
要是在万历年间,这些罪名便是戚继光俞大猷也承受不起,但是,眼下是崇祯朝,带兵将领们朝廷只能好言好语的抚慰。比李守汉做事更加不像话的大有人在,漫说是殴打几个六品郎中御史之类的,左良玉可是动辄就杖毙州县官的。
何况,眼下这位可是朝廷要加意笼络的人物,漫说是打了几个郎中,便是杀了他们,兵部也得捏着鼻子帮助李守汉找出来他们该死的罪名!
于是,在内阁和司礼监的互相平衡推却之下,两家联合派出了查验军功的工作组。
当然,都是选了一些不被上级看好的倒霉蛋,准备送到南中军这里来堵李守汉的枪眼的。
这群人有着前车之鉴,又想着自己可不一定有那么好的运气。恰好遇到一位宣大总督到南中军大营去。于是都抱着查验时只要别太过分,一切都过得去就可以的想法,自欺自哀的到南中军大营来打酱油。
但是,看到营帐中缴获的建奴各色旗号,还有那一各个盛满了硝制好的清军首级竹筐。在辎重官的带领下,看到了堆积如山正在被随军工匠日夜赶工修补的鞑子盔甲。还有一百多个被俘获的镶红旗蒙古兵丁、包衣阿哈之类的角色正在营中干苦力,这些人不得不相信,南中军的军功战绩就算有些出入,也是相差无几。
但是,点验了一圈下来。六千颗不但一颗不少。其中一半以上都是真奴首级,而且还多出来了数十颗真奴首级。
这是南中军往宛平城迎接卢象升路上遇到了一股正白旗散兵游骑,他们为南中军做出的贡献。
检验的军功首级无误,众人心中无不是一块石头落地。虽然说没有了挑剔索贿的余地。但是可以平安的完成这趟倒霉差使。正在暗自庆幸之际。有亲兵来通传,“我家主公留各位大人、公公用些粗茶淡饭。”
说是粗茶淡饭,但也是罗列杯盘。大多是以海味为主,时下漕运还未完全通畅,海味在京师的价钱也是一路居高不下,不是这些郎中、小太监们能够享用的起的。
不过,守汉这桌海味席却是几乎横亘了整个西太平洋。
日本海的海老(龙虾),南海的章鱼,东海的对虾,舟山的黄鱼,十州的鱼翅,台湾的乌鱼子,虽然说都是些干货,但是架不住物以稀为贵,厨子这么一巧手烹调,吃得这群官员太监眼睛都快要掉了出来。
“各位办差辛苦,我南中军上下感激莫名。无以为赠,一些微末土产,各位还望笑纳。”
饭后,十几个南中军的亲兵各自捧着一份礼物站在了这点验小组的面前。
每人金币一枚,精制染色细棉布一匹,另有隆盛行面额五石的粳米米票一张。
这份礼物,按照眼下京城的物价,也是不下一百五十两了。
于是嘛!众位大人、公公乐颠颠的扛着五十斤重的棉布,兜里装着金币和米票兴高采烈的出了辕门。心中不住的嘲笑自己的前任是一群傻叉,何必勒索呢,人家自己送来的不也是很多?!白挨了一顿暴虐不说,还落下一个勒索有功将士的名声!
看到这一幕,到南中军大营做客的卢象观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家兄还担心老兄仍旧要对这群人施以颜色,故而派我前来,为的就是老兄发威时在旁解劝一二。”
“诶!这些人又没有得罪我,我又何必恃强凌弱?”
守汉命人沏上茶来,与卢象观对坐品茶。
“家兄说,为了老兄的事情,内阁、司礼监都吵翻了,列位大人、公公都愁死了!”
“哦!?却是为何?”
守汉有点明知故问,在林文丙经营的人脉关系、情报体系的作用下,他已经知道了七八成。
“老兄之战功,开了国朝自万历年间以来的先例,南中军之战力,更是强盛过戚少保所练之精兵。皇帝一心要提拔老兄做一镇的总兵,也好为国出力。可是兵部、内阁都以与体制相悖,五品官身无法超擢为二品总兵。咱们那位皇帝的性子,想来你也听到了。一听这话,便当即雷霆震怒。要兵部、内阁、司礼监等拿出切实的方略来,明白回奏。不可寒了功臣之心。”
守汉听得明白,这大约是朝中大佬,拿不出办法,便转托卢象升来打探自己的口风。
二品总兵?老子稀罕吗?一旦当了这个官,我是不是就得放弃南中军的地盘和实力,到中原来剿贼?那我这些年的辛苦,为了谁?岂不是白白的便宜了那群蠹虫?!但是,这次进京勤王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在大明的体制之内有一个合法的身份、与南中军眼下实力相称的名义?
“总兵是二品吧?”
守汉故意装作对内地官职制度不是十分熟悉的样子。
“当然!”
“当不当总兵没关系,二品官我是要的!”
“然后呢?”
卢象泰有点急切的看着守汉。
“然后?照着令兄的官职,宣大总督不也是个差使吗?随便的给我一个差使吧!”
话说到此时。卢象泰的目的便达到了,对于守汉的要求和想法算是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回去也好复命了。二人便喝茶打起哈哈来。
闲扯了几句,卢象泰说起当日在建昌营清水明月关前的事。
“老兄,那日你可是把高起潜公公得罪的狠了,据说,此人回京路上放话出来,定要要你好看!这厮虽是头阉货,但是毕竟头上有着一顶监军的帽子,如果他要是企图对你不利。你可要有个提前的打算才是!”
“这阉货又能如何?!”守汉冷笑一声。崇祯敢把辽东督师下了天牢送上菜市口,吃了三千六百刀。可是,辽西将门以祖家为首的一群人,在建奴那边。在大明这边。两面通吃。也没有看他敢对祖家如何。
“兄弟,你看我这南中军如何!?”
守汉指着帐外正在空地上操练的南中军和那三千义勇,有些得意、炫耀的问卢象泰。
“我也在家兄手下带兵。南北的兵马见过不少,说句泄气的话,大明官军中,包括我天雄军在内,没有一支营伍是南中军的对手!”
“我军粮饷自备,盔甲刀枪都是自筹,这些人照着大明的惯例等于都是我的家丁一般。试问,有那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来营中对我不利?!鞑子我都不怕,京师的驻军,我倒怕了?!”
“这话虽然有些狂妄,但也是实情。三千南中军,对阵六千建奴尚且能够战而胜之,便是对上三大营和我宣大军,也未必落了下风。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当心他们诱你入城,之后对你不利!”
“就像当年对付袁崇焕?还是在酒席之上摔杯为号,屏风后、两廊下冲出数百刀斧手?”
守汉笑嘻嘻的看着卢象泰白净的面庞。
“这个,我倒是不知,不过,人心鬼蜮,尤其是大明官场,老兄赤子之心,我兄弟几个都是很乐意和你打交道的,但是,官场凶险,还是多做些准备的好。”
守汉放下手中茶杯,脸上笑嘻嘻的表情瞬间半点也无,代之的是一副肃杀的面孔。
“兄弟,令兄几兄弟我都是一见如故,咱们也是并肩作战。我实话对你讲,此番勤王,在泥沽登陆后,梁廷栋那厮勒索刁难于我,我便与水师约定,每五日联络一次,按照约定的密语暗号报平安。如果他们连续两次接不到我的平安信,便会立刻扬帆南下,之后在崇明入长江,在镇江、扬州一带江面,”
说到这里,守汉停顿了一下,卢象泰听到这儿已经是开始浑身直冒冷汗了,他知道,李守汉一定是安排了极为厉害的后手,否则,不会如此笃定、如此大胆!
“水师如何作为?!”
“也不做什么,截断南北漕运!看看京城里的大人们能够扛得住京师断粮的危险吗?!”
这话,守汉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却让卢象泰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战。这招实在是太狠辣了,打在了大明的要害之处,不要说眼下大明朝廷太需要一场胜利来提振军民的士气民心,对于守汉这一次一战而灭建奴两个甲喇又一个牛录的胜利,自然要大肆宣扬庆祝一番。以向天下百姓万民宣示,大明有万里之外尚且赶来勤王的忠良之士,大明是中兴有望,有能力保护百姓的。刨去这一点不谈,单单截断漕运,断绝粮食进京,这样的威胁和后果,是内阁诸位首辅、次辅们不敢承担的。
不过,想来也不至于。这些日子,内阁不断的督促礼、吏、兵诸部尽快拿出封赏方略,皇帝也在平台不断的召见御敌有功的卢象升、王朴,杨国柱,虎大威等人,温言嘉勉,慰劳备至。
想那王朴一贯只会杀良冒功,都能被皇帝接见赐宴,李守汉的功劳,封赏应该不会差了。
“发军饷!”
午饭后,略微休息了片刻,在大营中的军兵和义勇们被一阵哨声催促着集合列队。
南中军以哨为单位列成方队,方队前摆放着一张长条桌。桌上用红纸包裹着的银元一卷一卷的码放整齐。几个辎重营的辅兵用小刀划破纸卷,将银元摆放在木盘当中。
营外的木栅旁,许多过往的行人和玩耍的孩童,停住了脚步聚集到壕沟边,踮着脚向营内观看。这许多的银元,被秋日午后的阳光照射着,闪烁着可爱的光芒。
因为在营盘内,又没有敌情,人们都没身披九转钢制成的胸甲,而是只在军服外面着了一件竹甲。赭红色的竹甲。白花花的银元,构成了很多人日后回忆起这一幕时脑海中主要的颜色因素。
按照饷章规定,士兵外出执行作战任务,要发给所谓的行粮。也是就作战期间的补贴。基本上都是在每个人原有军饷上翻一番。
在发行银元前。饷章对各级各类兵士的军饷额度规定的很清楚,动员兵每月领银一两六钱,不给米。所在的甲要负担该士兵家中的田地耕种事宜并且保证收成不低于甲中平均水平,甲长们,则是每月领银三两四钱,另有米票十石。发行银元后,原有的这些六钱、四钱之类的零头,都被守汉大笔一挥,向上递增。
“各人都拿好自己的兵籍、腰牌。动员兵本饷银元两块,行粮两块,伙食津贴米票两石!常备兵本饷银元三块,行粮三块,伙食津贴米票两石!甲长本饷四块,行粮四块,米票两石。”
卢象泰和陈安二人也是和营外的人们一样,对这一幕很是新奇。发粮饷,这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但是南中军这种组织发放军饷的形式却令人耳目一新。不是发到军官手中层层下发,而是集合队伍点名发饷。让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应该领多少军饷。
“这才是能得士卒死力的根本之一啊!”
“这个,只要是军饷丰足,有了稳固的饷源,我们天雄军也可以做得到!”
而在一边的三千义勇们,也同样的喜笑颜开。如今这日子便是和在天堂里差不多,每日吃得饱穿得暖,油水充足不说,出门也是被人高看一眼。不时的会有人拉着他们询问河西杀鞑子的事情。今天居然还有一份饷钱可以领取,虽然最多的队长们也只能拿到动员兵的二块银元,或者是两石米票,但是,又有谁一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普通的义勇只能是选择要一块银元还是一石米票。
“要银子,还是要米票?”
每一个义勇领取军饷的时候,辎重官都会询问一句。
义勇们大都是略有踌躇,便在同伴们的提醒下选择了要米票!
“收好!要用的时候到隆盛行去兑换,一石米票可以换一石粳米。如果不是粳米或者掺杂了,可以去商号掌柜那里去投送举报。还有,别被外面那群家伙骗了!眼下一张米票可以换三四两银子!”
辎重官发放完米票时,往往都会指着营门外向内探头探脑的闲人提醒义勇们一句。
“陈安,你对这个怎么看?”
“二爷,说实话,我不懂得经济之道,但是,总是觉得,这样一来,这隆盛行的米票,在京师乃至在京畿都是被人乐于接受的!比银子还要好用了!”
“但也要有米可以兑付才行啊!”
“是!海路不通畅,这就是废纸一张!”
乘着夜色,一行人悄悄的来到了一座宅邸门前,有两个小太监熟门熟路的上前敲打门户。
“高公公前来拜见王公公。”
轿子内的人,正是受命监军天下勤王兵马的高起潜。
被王承恩家的小太监引领到他的书房,高起潜立刻跪倒叩头不已,口中呜咽不止。
“求王公公为奴婢伸冤做主!”
“说吧!什么事。难得今天皇爷心情好,早早的在田妃娘娘宫里歇了,咱家才能回家偷个闲。”
听得王承恩话里的味道不对,高起潜心中大感不妙,但是既然已经来了,索性便要将话说出来。
“奴婢要告那李守汉!此人目无君王,狂妄自大,与卢象升勾搭,二人狼狈为奸!”
王承恩虽然头衔只是司礼监的众多秉笔、随堂太监之一,但却是崇祯最为信任的人。自小便在信王府伺候还是信王的朱由检同学。其心思缜密沉稳,行事狡诈狠辣,不亚于当年的魏公公。不但内臣畏惧,便是外臣多有惧怕者,偏偏对皇帝非常忠诚,深受皇上宠爱。
偏巧这位王公公从心里就对高起潜有着近乎天生的敌意。
“你说,他怎么招惹到了你?!”
王承恩连让高起潜起来说话的意思都没有,稳稳地坐在自家的四出头官帽椅子上喝着茶,观赏着茶叶在玻璃杯中的形态和茶汤的颜色。
“那厮自恃麾下兵马精强,与卢象升狼狈为奸。违背皇爷不可浪战的旨意。千里追敌至清水明月关,在关下纵兵争夺战功不说,还羞辱奴婢,言辞中辱及了公公!”
“哦?他说什么了?!”
“他在东奴退走时留下的木牌上写下了一段话。言辞极其歹毒阴损!说。说。说奴婢和奴婢麾下兵马,是一个没卵子的领着一群没卵子的!”
此言一出,不仅王承恩面皮一抽。便是厅内侍立太监,无不为之色变。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话可是触及到太监们最脆弱的一个伤疤上了。
“啪!”
王承恩将手中的玻璃雕花茶杯摔得粉碎,茶水茶叶溅了一地。
“嘟!你这该死的奴婢!皇爷信任你,任命你监督天下勤王兵马,你呢?!坐拥数万雄兵而不敢向东奴发一矢!要不是李守汉河西大捷,皇爷的脸面置于何处?!你自己不敢也就算了,还敢在这里诬陷朝廷大臣?咱家这就进宫去!向皇爷面奏你的不法之事!”
“公公!公公!公公嘴下超生啊!”
见王承恩作势要出府进宫,不由得高起潜肝胆皆裂,他知道东厂和锦衣卫都在王承恩的手中掌控,真要是打算给他穿双小鞋,那是太容易了。
“实话告诉你!今日皇爷已经和内阁的诸位大人们议定,授李守汉武散阶二品金吾将军,勋上护军,荫一子为锦衣卫千户,他几个女人皇爷特别开恩,都是赏给夫人、淑人诰命!”
“明日,咱家就要奉旨代天子去犒赏他的军马,你这狗奴才,这个时候居然来告李将军的黑状!是不是打算换个地方呆呆?!”
说完,王承恩一甩袍袖转身离去。
高起潜乜呆呆的跪在书房地面上老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这到底是怎么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就算是有些功劳,居然连皇帝身边的人都能容忍他发出的如此恶毒语言?
“高公公,起来吧!”
王府的一名小太监觑左右无人才敢开口说话,虽然嘴上说起来,可是并未伸手搀扶。
“嗨!高公公,您也是忒不会看风色火候了,如今那李守汉是什么成色?”小太监脸上满是不屑。
“他的三千兵马能够消灭六千东奴,高公公,您在咱们这些人里算是知兵带兵的,以您看来,要是你来打,一战灭东奴六千,得多少兵马?嗯?!”
小太监的话如同利剑一般直刺高起潜的心间。
以他的胆子,敢不敢与建奴对阵是一回事,但是就眼下大明官军的战斗力水平来说,打仗全都靠将官的家丁,家丁的战斗力大概与建奴的歩甲、马甲相当。但是往往一个将官只有数百家丁能够上阵,还舍不得消耗。
“只怕便是数万兵马全数压上,也未必能够取胜。”
他倒是很老实的说出了自己内心的话。
“着哇!要是因为你,惹恼了李守汉,他在京城外面造起反来,或者干脆一走了之。你说皇爷会杀了他呢,还是诛了你的九族给他出气?当年杀袁崇焕,皇爷可是一根汗毛都没有动祖大寿!”
小太监的话,吓得高起潜裤裆都湿了,衣袍间散发出一阵尿骚味。
“好了,天色不早,你也回去吧!”小太监有些厌恶的抽动了一下鼻翼,“回去换一下衣服!”
“多谢公公!多谢公公指点!”高起潜一面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米票悄悄的塞过去,一面口中不住的致谢。
“不知公公怎么称呼,日后咱们也好多多亲近!”
“好说!咱家叫吴良辅!”(未完待续……)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五十一章 犒军,试炮,赠表字
沿着通惠河聚集了几万来看热闹的百姓。
天子遣人来犒赏得胜之师,这是多少年未曾见过的事情,能够得见这样的幸事,日后便是吹牛说闲话时也是有的聊。
按照大明会典,这样的活动是有一整套流程的。
不过,守汉没有那么做。
南中军全体将士在营门内外分列开来,一律都是身着擦拭的光亮如新的铠甲,内衬浆洗的十分挺括的军服,一个个挺胸昂头傲然屹立。
看着这群精悍强壮的战士,围观的京城百姓不住的指指点点议论。
大约是上午十点左右,大队的神机营、五军营、三千营兵马从朝阳门内涌出,沿着道路列队,之后是一队锦衣旗校策马冲出。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在围观百姓眼中,虽然京营兵马一样的衣甲鲜明,身材魁梧,但是却是在精气神上差了那么一些,没有那种威风和杀气。
被一队锦衣旗校马队簇拥着的正是此番奉旨前来犒赏南中军的司礼监太监王承恩,和内阁派出的代表薛国观。
早有顺天府派出的衙役在道路两旁维持秩序,另有两名礼部和顺天府的官员在此教授守汉相应的礼节。
“李大人,天使到了,应该奏乐鸣炮了。”
“好!鸣炮!奏乐!”
炮队早就将二十门大佛郎机准备妥当,分列在队伍的东西两侧。炮手们整齐划一的将药包塞进炮膛,点燃了信管。
“轰!轰轰!轰!”二十门大炮齐声作响。一连串的炮声将三千营和锦衣旗校的坐骑惊吓的咴咴乱叫。
那些三千营的骑兵们努力的控制着胯下的战马,费了好大的一番力气才没有从马背上掉下去,不过,方才那股奔腾跳跃的气势却被这炮声搞得荡然无存。
“驴粪蛋子!外面光,里面草!”
几个义勇不屑的低声议论。
听得火炮响了三轮,眼前又见南中军队列前摆列着香案供桌等物,两班细乐在香案两旁吹奏起来,王承恩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仿佛整个人都变得阳光灿烂起来。
“公公。南中军久在蛮夷之地,这鸣炮之礼。应该是他们最高规格的礼节了。”薛国观也是存心为南中军说好话。已经从宫里传出消息,因为那日他为南中军辩驳,使得皇帝对他的好感大增,说不定入阁拜相之事就在眼前。
“臣!李守汉。谨带领南中军入京勤王全体将士。恭迎天使!”
“行礼!”
王宝一声高呼。抽出腰间佩刀,迎风一挥,恰如空中打了一道闪电。
随着这一声口令。分列两旁的长枪兵将手中长矛齐齐举起,仿佛平地中生出一片枪林一般。而刀盾兵则是左手擎着盾牌,右手高举长刀,煞是威风。
这严格整齐的军阵,令王承恩这样久居深宫的宦官、薛国观这种文官,也是一望便知此乃精锐之兵,绝非身后京营的那些样子货。
只有那八百火铳兵组成的八个方队只是将手中火铳举起斜斜的指向半空,不知道他们要做些甚么。
看到这个阵势,三千营的官兵们很是识相的翻身下马,唯恐一会再出现方才那种差点现眼的事情。
四名南中军的亲兵一路小跑来到王承恩、薛国观的面前,单腿跪下行礼后,高声吟诵:“标下等前来迎接天使!为天使牵马导引!”
王承恩微微点头,四名亲兵小跑上前拉住了王承恩和薛国观二人的乘马辔头。
事实证明,王承恩这个举动是很英明的。
随着他向南中军大营的行进步伐,八个火铳兵方队开始依次施放火铳。连绵不绝的火铳声将随他前来的京营军官们震得眼皮直跳,脸色苍白。谁都知道南中军火器犀利,但是没有想到竟然犀利至此!敢于在天使来临之时,对空鸣放空铳,以充当军礼。
如果不是两名亲兵死死的拉住了王承恩胯下的乘马,只怕王公公这匹平日里十分温顺的马儿也会被惊吓的四处乱窜。
“李守汉!接旨!”
王承恩站在香案后,从身旁一名锦衣卫百户手中取过一个黄绸包裹的锦盒,内中一个朱漆描金盘龙匣子,他从匣内小心翼翼取出以黄绫暗龙封套的圣旨,高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奴贼祸国,百姓涂炭。凡我臣民无不切齿,今闻卿率领勤王兵马奋力杀贼,河西之捷,朕心甚喜甚慰。今擢升李守汉为二品金吾将军,荫长子锦衣卫千户。妻李颜氏为二品诰命夫人,平妻李富氏、李黎氏三人为三品淑人!赏内帑银三万两,并御马五十匹、太仆马五百匹以为军用。。。。。并遣右副都御史薛国观、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前往代朕犒赏三军。”
(李富氏姐妹,便是美珊和诗琳姐妹,因为一时想不起她们的汉姓是什么,于是便随手拈来一个。好在富氏也是在汉姓里有的,守汉这么做,倒也没有引起礼部官员多少疑问。反而因为他能够迎娶一对姐妹花做妾而有点羡慕。)
听他念完,守汉叩头谢恩。
“臣,李守汉,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万岁!”
队伍中爆发出如雷也似的呐喊声。
为了笼络守汉,崇祯也是颇为下了一番心思,除了打破平妻只能有两个的常规,将三品淑人的诰命封给了美珊、诗琳和黎慕华三人之外,还另赐下蟒袍玉带,那蟒服上有五爪龙纹,与皇帝所穿龙衮服极为相似,这也是一时极大的荣宠了。
在交接完圣旨和诸般赏赐之物后,守汉上前拉住了王承恩与薛国观的手。“公公与大人一路辛苦,守汉设下薄酒,还望二位莫要推辞。”
“金吾将军客气了,咱家正要与将军多多亲近。”
“做官要做执金吾,本官今日正要叨扰金吾将军一杯喜酒。”
“请二位到守汉大帐中歇息,守汉另有心意奉上。”
守汉的大帐中,已然摆好了三桌酒席,依旧是海味席,不过,要比招呼兵部、司礼监众人的规格高出不知多少。
帐外。传来了一阵阵的歌声。和京营将士的喧嚣叫骂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极为不和谐。
“去!看看怎么回事?”
王承恩皱皱眉头,示意身旁的得力太监前往弹压。
片刻后。那太监回来。
“禀公公。外面是五军营、神机营、三千营的将士。因为,因为,”竟然是一时语塞。
“因为什么?”
“因为金吾将军赏赐了酒肉饭食。众人争抢,故而彼此谩骂。”
原来如此。帐内众人这才神色稍缓。
“这群没出息的东西,回去之后,咱家要好生的调理他们!”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枪在肩,刀在腰,热血似狂潮,好男儿报国在今朝。
快奋起,莫作懦夫谣;快团结,莫贻散沙嘲。田园破碎,祸在眉梢,要生存,须把头颅抛!挽沉沦,全仗吾同袍。戴天仇怎不报?不斩仇敌恨不消!”
“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河水,唉耶,绿色的农田,这是我的家,唉耶。咿呀的水车,洁白的风帆,唉耶,还有你,我的姑娘。。。”
薛国观侧耳听了一阵南中军所唱的歌词,不由得为之击节赞叹,“罢了!能够教士卒吟唱如此之豪气歌谣,告知若辈忠君爱国。金吾将军此举,正合圣人教化之润物细无声之理!”
守汉笑了笑,“这也不算什么,一时编写歌谣,命士兵传唱,一来可以提振士气,二来可以让他们明白些道理。”
说话间,几名亲兵手中捧着红色木盘来到王承恩与薛国观桌前。
“南中荒僻,物产不丰,无以别物相赠,区区一些土产,聊表心意。望二位莫要推托。”
王承恩和薛国观心中暗自冷笑,你个土包子!别看你能够打败建奴,要说天下的奇珍异宝珍奇金银,咱们还能被你比下去?不过,有这份心意就是好的!
一个小太监伸手接过那木盘,立刻哎呦了一声,几乎将木盘扬手而出。
有人接过木盘,狠狠的瞪了那小太监一眼,对他方才的失态行为表示了强烈不满。木盘里,一份礼单之外,另有几个锦囊。
“红宝石十枚,翡翠十块,祖母绿十块。三尺长象牙两对。金币二十枚。”
王承恩随手拿过一只锦囊,入手登时便觉得颇为沉重,解开锦囊口上的丝绦,几枚金币从袋口滑出。取了一枚在手,掂了掂,虽然不是上好赤金,但是从成色上看,应该也有七八成上下,一枚怕不是有一两多?这二十枚就要有将近三十两金子,单单是这些金币就是值三四百两银子,至于那些宝石之类,更是无法估价。
礼单中另外夹着一张印制的极其精美的纸票。“见票给付上等粳米一千石。”正是隆盛行发的米票。
饶是王承恩、薛国观二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人物,但是这份礼物也是令他们颇为惊讶了。薛国观,在历史上更有贪财好货之名,对于各类财物的价格、市值颇为清楚,粗粗的一算,自己面前这些东西,便可以在京师换至少一万两白银!单单这一张米票,便是价值数千两之多!
“这?金吾将军一番美意,咱家就厚颜愧领了!”
“日后还要有劳公公成全!”
“好说!好说!”
那边的薛国观也是举杯示意,三人把酒言欢,席间少不得推杯换盏。
宴罢,王承恩乘着几分酒兴,要看看南中军的操演,并且还一再声明,咱家只看火器。
“那就请公公看看炮队的操演吧!”
“。。。。迎头斜风斩,追击要滑刀,同行就要捅。马行不可停。对冲在腰间,人伏刀要顺,不可脱群去,要紧在后腰。策马要看左,停马先看后。长枪力为虚,枪头要靠点,卸力眨眼间,全靠手腕转,最忌劈头砍,割头靠马力。拔刀要在背。不可垮腰间,斜持长枪尾,冲阵靠长枪,破敌拔刀先。”
几十名骑兵领着二三百个义勇牵着崇祯赏赐的马匹。兴高采烈的将这些战马带到马厩中安置。口中还在念着骑兵作战和调教马匹的口诀要领。免得这些义勇不懂得如何与马儿打交道,被马匹伤到。
“果然是好兵!”
王承恩看着这数百个把腰背挺得直直的兵士,脸上满是那种经过战阵经过血战的傲气。但又与京师三大营兵马的骄横截然不同。口中没口子的称赞。
“书上说的虎贲之士,说的就是如此!”
“公公谬赞了。”
守汉口中客气,心中却暗自偷笑,这些人大多数是最早一批从正白旗手中解救出来的被掠难民,在河西务之战时充当民夫与辅助力量使用,眼下在营中接受一些基本的军事训练。不过,同京营的那些老爷兵们相比,这些人每日都要操练,论起个人技艺可能不如京营军马,但是论起队列纪律等项,却是胜过不少。
北营门十余门大佛郎机已经放列完毕。
“公公,薛大人,本应令全部火炮在此列阵,请二位指点一番,但是眼下京师人心未定,一旦炮声骤起,唯恐惊扰了京城百姓。便只取了这十余门火炮,略略表示一下就是。”
王承恩却顾不得听守汉的客套,只是将一双眼睛盯住了那大佛郎机的炮身。
炮身上,斑斑点点,触手之处,都是起伏不平的颗粒。而炮口处却是极为光滑,眇一目向内望去,隐约在炮口和母铳的口上透过的光线照射下,显现出的炮筒内壁极为光滑。
对于炮身的颗粒麻面,王承恩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从兵部甲杖局和管理火器的太监监军等人那里,他也有所耳闻,铸造火炮时,炮身不光滑也是件司空见惯的事情,大家都不觉得算是什么,关键是内壁如此光滑,却是实在难得。
不过,令王承恩公公没有想到的是,炮身的麻面,却是南中军铸造火炮时有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增加炮身的散热面积。虽然这样对于火炮的日常保养提高了要求,但是却可以比光滑的炮身散热效率提高了不少。
他从一个炮手手里取过一枚炮子,那炮子被打磨的光滑异常圆润可爱,一时童心大起,将那炮子顺着地面抛了出去,沿着地面弹跳了几下,骨碌碌的在地面上滚出去了好远。
比神机营的那些坑洼不平,满是蜂窝涩滞的炮子强多了!
王承恩心中不由得称赞了一句。
“请公公和这位大人向后暂避,咱们要开始操演了!”炮队的军官出言请王承恩和薛国观先行退出炮阵地。
薛国观对于这些操枪弄炮的事情倒是感觉一般,只是为了奉承王承恩才故意表现的兴致高昂,一听到此,立刻便退到了守汉的身旁,与其攀谈起来。倒是王公公,有点恋恋不舍的望了望那大佛郎机,仿佛小孩子失去了心爱的玩具一般。
“这家伙在想什么?难道说从内心深处把这些大炮当成了自己的男性特征?”
看着王承恩满脸的惆怅,守汉心里不无恶趣味的揣测。
“下官斗胆,不知金吾将军表字如何称呼?各文书上只有将军的名讳,上守下汉,不知将军表字是?抑或是以字行?”
以字行是“以字行于世”的意思,是一个关于称谓的术语。古人,一般有“名”有“字”,“以字行”即是因为种种原因,多仅称呼此人的“字”,而不熟悉其“名”。比如说项羽,羽便是他的字。而我们最熟悉的一个以字行的,蒋介石,介石就是他的字。
“男子二十冠而字,本当由父母师长赐表字,然家严早已见背,守汉未及弱冠便主持家务,忙于俗务,便将此事耽搁了。”
“轰!轰!”
就在守汉与薛国观二人说话之间,炮手们开始向北门外的空地上开炮,几个立于二百步外的垛子应声而倒!
那炮子去势未减。仍然在荒野里奔腾跳跃了十几下,方才在二十几步以外停住了。
“好!打得好!”
王承恩跳将过去,一把推开炮手,趴在炮口上用手去试,炮口只是微微有些发烫。
“准头打得好!药力也是极好!发的是白烟,不像你们神机营,一炮过去黑烟弥漫,和他娘的猪悟能来了一样!”
一边夸奖这南中军的炮手,一面训斥着神机营随行护卫带队的副将。
“是!公公教训的是!”那副将不住的点头称是,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水。却也不敢去擦。
“要是你们的炮还打成那个奶奶样。咱家可就要让御马监的几位公公停了你们的粮饷了!”
“是是是!公公教训的极是!”
“金吾将军,咱家想试一试贵军的大炮,不知可否?”
正在与薛国观就表字问题进行探讨的李守汉登时就差点下巴掉下来!
什么?虽说你是明朝历史上评价仅次于郑和的太监,但是。打炮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碍事。咱家会!”
王承恩的确会开炮。在史料上记载。崇祯十七年三月,李自成攻打京师,朱由检令王承恩提督京营。当时明朝大势已去。京城守卒寥寥无几,闯军架飞梯攻打西直门、平则门和德胜门。王承恩见敌军猖獗,亲自操炮轰击,连毙数人。所以,这位爷不是那么简单的陪着崇祯上景山那么简单。
“好好的伺候着!”
五门方才没有开炮的大佛郎机炮手们紧张起来。
王承恩俯下身子,将大佛郎机按照方才炮手们的动作做了一番调整,然后结果炮手手中的火把,点燃了子铳上的信管。
“轰!”
别说,他的射击技术当真不错,居然是五发两中,两个垛子应声而倒。
“看看!你们要是有咱家的这个手段,咱家就不骂你们了!”
王公公得意洋洋的申斥着神机营的副将。
“金吾将军,薛总宪,咱家打得如何?”
带着几分得意和炫耀,王承恩来到了守汉和薛国观的面前。
“公公神射,令某自愧不如!”
“诶!金吾将军客气了,你是大将军威风八面,这炮射只是雕虫小技。不过,”他停顿了一下,“咱家倒是很好奇,不知道南中军的炮手有何秘术能够将炮操作的如此之精准。”
“咱家知道了,也好让这群猴崽子们照此办理,给皇爷练出一支好炮队来!”
“公公见笑了。”守汉在心里暗自骂道,我会把我的炮兵都是学习过坐标系,会背对数表,计算三角函数?根据目标的距离进行简单的诸元计算?!
“哪里有什么秘术,不过是多加练习,熟能生巧而已!”
“哦!原来如此,和咱家想的一样!”
王承恩的口气里似乎略带着一些遗憾。
多加练习?熟能生巧?开玩笑!眼下大明的税收财政状况是一个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会不知道?炮队多练习?那一发炮弹打出去,炮子、火药,可都是用银钱换来的!
“唉!咱家本想为皇爷分忧,皇爷可是一直想练内操。不知道金吾将军手下的兵马是如何操练出来的?”
因为各地的军队都靠不住,崇祯打算将宫里的强壮太监组织起来,依靠自己的这些家奴来练成属于自己直属的军队,这是守汉在各种书籍上都看到过的,可就是不知道葵花宝典的战争效果如何。
“皇上要是打算练内操的话,守汉倒是有些拙见可以向皇上禀报一二。不过,练兵,首先是要做到足食足饷,不知皇上的军饷是否有了着落?”
听到守汉问起军饷口粮等事,王承恩立刻打个哈哈顾左右而言他。
“方才见薛总宪与金吾将军谈的颇为投契,不知在聊些什么?”
“公公,下官大胆,打算赠送金吾将军一个表字,又恐金吾将军不喜,故而正在踌躇。”
“哦?!说来听听,咱家也好为你参详参详。”
“金吾将军此番功劳,一为彰显我大明万里之外有孤忠,二来则是将辽东建奴痛加剿洗,以卫我大明衣冠。故而学生打算赠给金吾将军的表字便是卫儒二字。不知公公以为如何?”
“卫我汉家衣冠,卫我儒家圣教,这个字,金吾将军当得起!”
守汉当下便拜谢薛总宪薛国观赠送表字之德,少不得又要置酒款待一二,自不待言。
宾主尽欢之后,守汉将王承恩、薛国观送至朝阳门下,拱手道别。
“公公,请转禀皇上,如果是为了粮饷之事担忧,卫儒倒是愿意为君父分忧。”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五十二章 跟皇帝买官
ps:对不起大家,满脑子都是令人愤怒的消息,晚了。
车马停在了承天门外,司礼监的两名小太监满面赔笑的从车上跳下,将守汉从车厢内扶出来。
“多谢二位小公公一路上指点教导。”
守汉从命人取出两卷银元交给两个小太监。“一点心意,还望小公公笑纳。”
“这个,金吾将军是老祖宗王公公交代下来要我等好好伺候的,怎好收您的钱呢?!”
两个小太监口中客气,眼睛却如同水蛭见了血一样,死死的盯着那红色桑皮纸包着的银元。
“请放心收下就是,还望公公莫要嫌少。”
按照小太监们教授给守汉的礼仪规制,守汉要在承天门这里沿着天街步入皇城。在几个引路太监的带领下,在恭默室等候皇帝召见。在这期间,又有几名太监前来传授各种礼仪和注意事项,以及一些面君时的小窍门。甚至包括应该跪在第几块金砖上面,磕头的时候动静比较大,显得很有诚意这样的细节都一一教授。
当然,守汉荷包里的金币和宝石少了不少。
又过了好一会,有太监传旨,令守汉前往平台见驾。
沿着宫殿之间的甬路,守汉有些好奇的看着这座明代的皇宫。
与他印象里的故宫不太一样,并不是那么到处都充斥着土豪金的色彩,大红大黄,满是金粉的色彩。而是素雅中见到了格调和威严。
唉!看来存在决定意识是一点都没错的。满清进关时就是一群从关外来的暴发户。纯土豪。
在建极殿的云台门前,依照方才太监教导的礼节行了大礼。大声的报出了自己的官衔,然后跪在地上等待。就在这片刻,守汉发现周围的太监、校尉、勇士营,都在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又过了一会,殿内有太监出来传旨,命李守汉进殿面见皇帝。
跟随着传旨太监小步走到殿内,又向前走了几步,眼前便见到了御座。按照太监们的指点,他寻了一块底部已经空了的临清金砖跪下,朝上高声唱出自己的姓名官衔。
“臣,二品金吾将军李守汉,叩见我皇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过了片刻,一个年轻但是透着疲惫的声音从守汉的头顶飘了下来。“你就是河西破贼、万里勤王的李守汉?”
“正是微臣!”
“抬起头来说话。”
“谢皇上。”
“大伴。”
“奴婢在。”
“赐坐。”
守汉借着站起来的动作,偷偷地扫视了殿内面前的情形,就见一个身穿青黑龙袍的年轻人坐在盘龙宝座上,御座两旁满是侍立的太监。在这年轻人身后,王承恩略微的弯着腰站在御座后面,正朝着守汉微笑示意。
坐在龙座上的无疑便是当今的崇祯皇帝。但是令守汉惊讶的是。惊鸿一瞥间,他看到了崇祯的相貌,心下暗暗吃惊。如果说卢象升不到四十岁年纪便双鬓花白,还可以是因为征战沙场所致,而眼下崇祯皇帝竟然也是两鬓斑白!他十七岁登基。到今年,崇祯九年。应该还只有二十六岁。竟然被残酷的现实折磨的苍老如此。崇祯的神色中更有一种从内心最深处散发出来的疲惫之色,只是强打精神支撑着。
“虽然说我现在得给你磕头,可是,我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过得可比你舒服!最起码,我的糟心事没有你多!”
坐在小太监搬来的椅子上,守汉心中不禁一阵得意,看了崇祯的样子,他算是知道什么叫幸福都是比出来的。
崇祯也仔细打量着他,开口道:“金吾将军忠心可嘉,虽在蛮荒之地,尚不忘心忧故国,万里风波涉险前来勤王。河西务一战更是重创东奴,此战令朕心甚慰,以祭告太祖、成祖以及历代祖先。”
守汉客气道:“这全赖圣上洪福,仰仗祖宗天威,更是将士用命所得,微臣不敢贪天功为己有。”
君臣二人客套了几句,看得出,一场大捷将东奴入寇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一床锦被遮盖了。崇祯的心情不错,他道:“爱卿远来京城辛苦,朕意在御花园摆酒设宴,以为款待。”
崇祯皇帝摆驾西苑翠华园,一阵秋风吹过,带动崇祯的青黑色龙袍下摆,一件内衫飘起,露出里面几块补丁和破烂的衣襟下摆,令守汉大为惊讶。
但是,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
虽然对崇祯的生活水平和这个时代明朝宫廷的财政状况有了一个心理准备,绝对不会有一顿饭一百零八道菜,光是报菜名就能出一个著名相声贯口段子的情形;但是,作为皇帝,请立有大功的将士吃饭,怎么也得有二三十个菜吧?!
华园阁内,有太监将酒食送上。
不过是四样小菜,一碗糙米,一壶酒,另有一条蒸鱼算是荤菜菜,其余的一点也无。而崇祯那里,连这条蒸鱼都没有!如果单纯从宫廷的花销上看,明朝宫廷要比清朝宫廷少的多。所谓的,“有明之季,脂粉钱岁至四十万两,内用薪炭,巧立名色,靡费更甚”、“我圣祖仁皇帝鉴往规来,禁浮返朴,垂为诫谕,家法昭然”其实都是扯淡。
对比一下明清两代的乾清宫膳食花销就知道了。明代,每月猪肉二百廿一斤八两,鹅三只,鸡四只,火薰肉五斤,鸡子五箇,面一百九十五斤。后面就不一一赘述了,免得有骗字数之嫌,而清代,单单猪肉这一项,便是发生了一点悄悄的变化,不再是以斤两算,而是以口算。各宫之间的差距是每日供应猪一口还是两口!
“王承恩!尔等这**宦!竟然以如此粗陋饮食供应天子?尔等欺我勤王将士手中刀剑不利乎?!”
守汉的一声暴喝,登时惊的在场伺候的太监自王承恩以下无不目瞪口呆。也令崇祯皇帝大感诧异。自他登基以来,还没有见过某个臣子敢在他面前如此的大声。
守汉起身离座。眼含热泪,跪在崇祯面前,“陛下,您受苦了!此等饮食岂是您能够入口的?!如此粗粝饮食,便是臣营中将士亦是不肯入口的!定是这班奸宦,见陛下仁厚亲和,故而相欺!陛下,臣这就出宫去。点起兵马,请陛下调遣!”
守汉的这一番做作,吓得在场的太监们无不跪地战栗哭号不已。
只有王承恩向前爬了几步,嚎啕大哭,“皇爷!您看!不是奴婢们一家之言,金吾将军此言虽然当面叱责奴婢等,奴婢们心中虽有委屈。但也是高兴的!因为,不光是奴婢们这般说,便是金吾将军也是如此!”
二人的这一番表现,令崇祯心中没来由的涌起一阵温暖。
他双手虚扶一扶,示意守汉和王承恩等人起身。
“如今处处都要用钱,朝廷钱粮捉襟见肘。朕和宫中节省一点,便可以拿出一些钱粮来用在别处。”
“陛下,您以一身系天下之重,切不可如此苛求自己啊!宫中用度如有不足,微臣愿意以家资报效!以补不足?!”
崇祯这个皇帝和他上面的历代明朝皇帝虽然有各式各样的毛病。但是,最起码没有把国家的海关关税作为自己的私人小金库。拿来补充内务府的开销,也没有在京畿内圈占一千多处三万多顷地作为个人的皇庄。
守汉此举,虽然有着自己的一点私心,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他也希望大明朝廷能够支撑下去。
说这个话的时候,脑子里一个念头闪电一般的划过,“不知道广东那边的事情进行的如何了?督抚们的题本奏疏到了没有?”
“哈哈!”崇祯今天难得很开心,他一阵畅笑,“爱卿,朕知道你家中颇富,南中也算是风调雨顺,但是,你又能够有多少钱粮供应朕?你的一片心意,朕心领了。”
“如果陛下不嫌少,臣,愿意报效此等银,”守汉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枚银元,这本是进宫时准备用来打赏小太监的,不想在这里派上了用场。“五十万!”
五十万银元?!那就是五十万两白银啊!?甚至在市场上的购买力还要略微大一些!现在轮到崇祯惊讶了。
不过,守汉还要再让他惊讶一些。
“臣,愿意再报效五十万石粳米,以供应陛下!”
“啪嚓!”
崇祯手中的官窑茶杯掉在了地上,茶水溅了他一腿一脚,但是他竟然浑然不觉。
五十万银元倒也罢了,可是这五十万石粳米可是太有杀伤力了。
如今南北灾害不断,粮食已经成为了比银钱还要硬的硬通货。这些粮食可以换至少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有了这些钱粮,崇祯的底气就会硬不少,很多原先想要做,但是受钱粮所限有心无力无法做的事情,都可以着手进行。
。。。。。。
“每年。”
这轻轻的两个字,成为了压垮崇祯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每年有了五十万银子,五十万石粮米,这等于是多了一个湖州府上缴的钱粮赋税!
“爱卿!你打算要点什么?”
到底还没有完全被击垮,崇祯竭力保持着一丝清醒。
“臣只想向陛下求一件事。”
守汉朗声说道。
“钱粮不论多少,都是微臣向陛下尽的一点心意,这些钱粮,只能入内库。不能入户部。臣担心,那群蠹虫!”
这些钱粮到了户部和内阁的那些大佬们手里,不飘没克扣你个六七成,都不好意思出门和人打招呼。七折八扣的算下来,这些钱粮能够用到实处的能够有二成就是好的了。
“王公公,方才守汉错怪了您和诸位公公了。此事还要请王公公和列位公公多多操劳了。”
在场的太监们自王承恩以下无不眼皮突突的直跳!
这分明就是将一大注财香交给咱家了?!
太监们没有了那话儿,便对财物更加的热衷。不过,他们的贪比起正人君子们可是还差远了。
“这?”王承恩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期待着崇祯做出一个态度来。
“就由你们司礼监去和李将军的人去接洽办理吧!”
事后,王承恩不得不面对争吵成一团的太监们,王德化、曹化淳,有面子的大太监们都要插手办理此事。
不过,私下里守汉也告诉他,“南中的一石,较之内地的一石要多出一些来,多出的这些。便作为耗米交给王公公您处置办理。”
明代的一斤按照现代的计量单位算应该是650克,这样折算下来一石大约是94.4公斤,而南中军的一石却是100公斤,这多出来的十多斤,足可以让王承恩们吃得放屁油裤裆。
登时,方才在太监们眼里还是怒目金刚的李守汉,立刻变成了赵公元帅!
一石粳米如今在京城差不多可以卖到三四两。这还是良心价,光是可以光明正大拿出去卖的粮食(那些多出来的耗米)就有三万石上下,这就是十万两银子啊!
“如果陛下欲练内操,臣下也可以出售些刀枪盔甲器械给内营,只收些成本钱粮就是!”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崇祯要是再不接过守汉递过来的橄榄枝。他也就不配当这个皇帝了。
一旁的王承恩向前快步到了崇祯的身边,“皇爷,奴婢倒是有一点拙见。”
“说。”
“眼下两广地区大乱,流民匪寇蜂起,近日有告急文书前来。粤东粤西粤南连续丢失了数座州县,大小股匪有百十股之多。为数多达数十万人。两广官兵战力孱弱,不足以平定此乱。以奴婢浅见,金吾将军部下战力之强,建奴尚且不能逆其锋芒。且两广毗邻李将军辖区,不若便将两广剿贼之事交给李将军便是。”
“也好!只是,眼下粮饷不足,这。。。。。。”
“守汉愿意以家财筹集军费!”
“但,也请陛下一个恩典。”
“说。”
“请陛下下一道旨意,臣麾下之船只,往来内地时,各处有司不得刁难,不得勒索杂费。”
守汉故意没有提免税的事情,大明的商税,早在崇祯登基不久便在东林君子们的正义呼声下免除了。
“这是应该的!大伴,你们司礼监立刻同内阁知会一声,拟旨,南中军所属船只运输者为军需正供,各处不得刁难勒索,违者立刻令锦衣卫逮捕下诏狱!”
有了每年可以盼得到的五十万石粮米和五十万元银元,崇祯说话的底气也硬了不少。
“传旨内阁,李守汉有大功于国,授总督南中各处军马粮饷事,按照祖宗规制封典三代。令赏青色白泽旗两面,班剑、立瓜、卧瓜、吾仗、仪刀、骨朵、斧各二,金交椅、脚踏、水罐、水盆各一,大小铜角四,宝珠龙纹金伞一面。赏给皇城骑马。”
守汉对明朝的仪仗典制不那么熟悉,倒是王承恩随手记录脸上变得越发的凝重。崇祯这分明是将亲王的仪仗选了一些送给了李守汉!
给了守汉总督南中粮饷军马的差事,这就是承认了他对南中各地的统治合法性,他便可以正式的开府建牙,委派官吏。眼下按照崇祯的意思,再将亲王仪仗选一些送给他,那他的声势还得了?!
但是,在崇祯看来,这些都是惠而不费。
什么金吾将军、奉国将军都是“散阶”名称,大明官员凡进官场,便可按品级获得“散阶”。武官散阶三十级,每一级对应俸禄标准不一。和后世所说享受某某级别待遇差不多。
至于那些仪仗,更是一文不值,不久前流寇攻陷了凤阳,更是竖起来了古元真龙皇帝的旗号,大明的礼仪制度早就被摧毁的差不多了。同每年真金白银到手的五十万银元钱粮相比,这笔买卖简直是太划算了。
“皇爷,这,是否有些。。。。。”
王承恩停住了记录的笔,跪在崇祯面前叩首不已。
“便是司礼监通过了,内阁的诸位老先生那里也未必能够通得过。”
崇祯却哼了一声,“这群不中用的东西,办事时推三阻四,刁难起朕来倒是一把好手!”
“传旨,令薛国观入内阁!”
听到这,王承恩心中大定。薛国观在朝中的东林先生们眼中,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阉党。不过,薛国观最近的一番作为,深受崇祯皇帝赏识,视为温体仁第二。从那日朝堂上公议对南中军和李守汉的封赏之事时,崇祯就对他非常满意。而薛国观对南中军和李守汉的连连示好,他的心思,自己又如何不明白?
自从崇祯朝以来,朝中风气为之一变。昔日边镇大帅们都要依附在朝中大佬的门下,以求得粮饷等事的支持。便是如戚继光,也要自称门下沐恩小的。可是,自从崇祯二年己巳之变来,朝中大佬们纷纷在边镇上寻找带兵将领做靠山。这样便是自己一时不慎倒了台,也不会有杀身之祸,还有东山再起的一日。对李守汉这样的人,就是各方眼中一个必须要拉拢的角色。部下骁勇善战不说,所在地更是商机无限,便是和他做点生意也是值得的!
不过,在内阁廷议的时候,在一位东林先生的极力反对下,守汉的封赏虽然得到了勉强通过,但是他的本身之职,二品金吾将军却发生了一点变化。
改成了二品龙虎将军。
这可是当年万历皇帝官封给老奴野猪皮的官职之一。
“以为吾君王之警示!提防此辈之狼子野心!”
在我们熟悉的历史上,以洗剪吹言论行为而著名的东林正人君子钱谦益先生得意洋洋的对来访同僚如是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一卷箕裘承祖泽 第二百五十三章 二九一卫会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