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婿》 正文 001 请安 章节名:001 请安 “十一小姐,快起了。都要过了去老太太那里请安的时辰了。”孙妈的叫声唤醒还在做梦吃糖的我。真是大嗓门!我翻个身向着里侧,好想接着再睡,可是不行,娘肯定也已经起了,要带我一起去老太太房里请安。 “十一小姐,你再不起来,七姨娘问起我可不管你了。”孙妈继续在床前虎着脸说。 “这就起来了。”我慢吞吞的坐起身子,掀开被子起身,摊开双手。 孙妈立即把衣服往我身上套,然后是裤子、外裙、鞋子。穿好后又拖到盥洗架洗脸,给了青盐漱口。 我捧着莹白的瓷盅,喝了一杯温开水。这是学医的四哥教给我的。早起什么都不要吃,先喝一杯温水,这样对肠道有好处。好习惯是要从小养成的。 然后就听我娘七姨娘在外头问:“十一好了么?”当然,人前人后我都是不能叫她娘的,要叫姨娘。就是大太太大房里大哥和六哥还有四姐姐的娘,我也只叫‘太太’,而我爹,林府的老爷,我也同大家一样叫‘老爷’。这不是因为我有个出身最低的亲娘,而是真的大家都这么叫。 孙妈再瞅瞅我,确定都打理好了,再牵着我出了屋。她是从小就照顾我的奶妈,虽然有时候粗鲁了些,但对我跟我娘还不错。 “好了,七姨娘。”我被交接给我娘,她注目打量一下,显然也很满意,点点头,“走吧。” 没能把我生成个带把的,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进门受宠也是那一两年的功夫。她还来不及哀叹完,我还没足月,八姨娘已经进门了。不过这么许多年也不见她添个一二半女。后头又陆续抬进来几房姨娘。林府人丁兴旺。 林家的大屋是一进套一进,三回廊九弯十八拐,这我一向就知道。大树茂密遮天,院里花香四溢。 一个下人从我们身边走过,敷衍的行了个礼,然后端着一盆热水跑得飞快。这里是新进门的十三姨娘的琦香园,主子得脸,下人喘气也比别处粗声些。所以我娘只能暗暗咬碎银牙,兼且用力捏了下我的手指。她不是有意的,而是我的手正好牵着她手里。幸好她知觉的快,松开了手。然后看着我,又是一声叹息。 唉,我怎么就不是个男孩呢!这样,老爷也会多重视一些,连带娘也会受到些关注。失了宠的女人就只能指望孩子吸引住夫君的眼了。 再来前面拐弯是六姐姐的绣楼,她是三姨娘养的,可她头上还有个四哥,医术在整个莱阳城里出了名。虽然不是老爷看重的学而优则仕,但可以结交到不少官眷,所以老爷也另眼相看。对了,我们家是做生意的。做什么生意?什么生意都做啊。只要是这莱阳城里能赚钱的生意,都有我们林家的分子。 终于走进老太太的鹤寿园,娘在进门的时候又理了理我的衣服。我自个往水池里一看,皮肤白里透红,眼形漂亮讨喜,一笑起来还有两个小窝窝在脸上荡漾。孙妈常说,观世音娘娘身边的童女也莫过与此。 “老太太早,十一来给您请安了。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主位上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冲我招手,“十一,过来这边。” 老人家年纪大了,就爱身边有小辈围着。因此我们几姐妹都会留下来陪她用早点。至于我娘,大太太尚且还站着备膳、夹菜,她连站的地儿都没有。在门槛外行个礼就被打发回去了。都不用老太太亲自张口。 可我娘有一点好,有韧性。你想,我们住得最远,却总是最早到的。这要坚持,也不容易。可怜我这么小就睡不饱。 我头上应该有十个姐姐,可是有几个序齿之后没了。而大姐姐、三姐姐、四姐姐已经出阁了。所以现在林家的女孩儿就只剩下六姐姐八姐姐十姐姐和我而已。 老太太吃得不多,喝了几口粳米粥,一块奶窝窝就搁筷子了。我人小,所以旁边的梅沁还顺带帮我取个奶窝窝什么的。 “谢谢梅沁姐姐!”伺候老人家的丫鬟是替主子尽孝,比别处的更得几分颜面。即便大太太也是礼重三分,我自然不敢怠慢。 “不谢,十一小姐慢慢用。” 吃过早饭,我们也没别的事,聚在一起读书识字。当然不是要培养才女,不当睁眼瞎就成。然后就陪着老太太解闷就行。可巧老太太今日有些犯困,于是我们便一道出来。和我一个方向的就是十姐姐了。她同我一般大小,只相差三个月。不过她是年前满的九岁,我是年后。所以算起来她大我一岁。 她外公是衙门里的小吏,而我的外公只是一个戏班的班主。做衣服我只能用她剩下的布,所以我不喜欢跟她一道。 我故意慢下几步,她果然不耐等我,自己带着小丫鬟先回去了。我没有小丫鬟,原先其实是有的,可后来跳了井,也没有补上。该有的分例到我这里常被克扣,这事自然也没人过问。 有只好漂亮的蝴蝶停在草坪上,我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结果它还是惊觉飞走了。我实在不甘,便一路追上去。今天可以好好玩了,老太太以为我回去了,我娘以为我还在老太太这里,可以玩到快吃饭才回去。 我一路追着蝴蝶进了个院子,看到四哥从里头出来,“十一,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四哥一生蓝衫,脸上是温润的笑意。 因为大太太和各位姨娘都是美人胚子,当然,老爷也是长得很威严的。所以,我们一家十多个兄弟姊妹皮相都是极好的。这里头也有更出挑的,譬如四哥、六哥、六姐姐还有小十一我了。 我指指空中,“四哥,我追蝴蝶。” 四哥看看,蝴蝶早飞远了。 “来,四哥带你去放风筝,这儿是老爷的书房,你不能来的。今儿老爷考究哥哥们的学问呢。” “哦。”我也是才发现竟闯到老爷的书房来了。四哥走过来,我把软软的手往他伸过来的大手里一放,他轻轻握住,牵着我出去。然后让人到他的院里,拿了个美人风筝出来。 “来,这个跟十一一样,是个小美人儿,看看你能不能把她放到天上去?” “我能,四哥。”我高兴的接过来。四哥对每一个人都很友善,对我也是一样的好。 “那好,这是线轴,抓稳了。要不要我找个人带你去放?” “不用了。” “那好,你到旁边的大草坪上去放。千万不要再一个人乱跑。”四哥也知我是独行侠,一贯不要人跟,所以交代几句,便准备出去医堂坐诊了。 正文 002 风筝 章节名:002 风筝 我一个人拿着这个四哥给的风筝走到旁边大草坪上放。今天风很好,我边跑边放线,很快就放上去了。 我回头看看风筝飞了有多高,没提防脚下绊了一下,扑的一下跪倒在草坪上。 一双大手伸到腋下把我提了起来,是六哥。 “六哥,早!”我中气十足的叫。 六哥‘扑哧’声笑出来,“看你这一身泥样,难怪太太总说你不像大家小姐了。”他拍拍我衣服上沾的灰,然后从怀里掏出张手绢替我擦脸擦手。 “我自己擦,你擦得好痛。”擦完我闻了闻,香香的,怪好闻的。 “喜欢就拿去吧。”六哥不在意的说。 我才不要,肯定不是他自己的。说不准是哪个得宠的侍妾的,回头看我用还不把我恨上了。 “不要,还给你。” 六哥俯身捡起地上的线轴,我这才想起我的风筝来。回头一看,早落在地上了。唉,白跑了。 我跑过去捡风筝,六哥一路帮我挽着线过来。 “七姨娘买给你的?”六哥把风筝捡起来。 “才不是呢。”我娘的月例少,哪有闲钱给我买这个,“四哥给的。” 六哥的眉蹙起,“老四给的?你对你还不错嘛。”虽然这个风筝很普通,外头一文钱就可以买到。 我大力点头,那是当然了。在这个下人都长着大小眼的家里,四哥对我是很好的。 “是啊,我也很喜欢四哥呢。六哥你帮我重新放上去吧。”平常我可不敢提这要求,今儿见他这么闲,还帮我挽线,我想他应该没什么事。 自从大哥入朝为官,六哥就不言而喻成了府里的继承人。老爷时常带了他去见客还有外出谈生意。府里上下都知道是六少是以后的主子。因为六哥一直和我玩得好,我娘还几次暗示我一定得好好讨好六哥。我才不呢,六哥和老爷、大太太、老太太他们是不一样的。 我话音刚落,那个美人风筝就在六哥手里被折成了两段、三段,连美人也被他撕坏了。 在他刚开始动手的时候,我大叫一声,想冲过去抢回来,六哥把手抬高,我就够不着了。 “坏蛋六哥,赔我的美人风筝,六哥是坏蛋!”我往上一跳,挂在他手上,又哭又闹。 六哥一瞪眼,下人们没有不打哆嗦的。可我就是敢跟他闹,因为每个人都顺着他,他有时想找个不顺着他的人,这是我的经验。 “闭嘴!好,我赔给你。你先下来,像什么样子。” 六哥牵着我到了他的书房,书房里还有几个管事在等着回话。他一挥手,“等会。”然后牵着我了里间,小厮找来线和竹片,“六少,您要的东西。” “嗯,放下。”六哥正在聚精会神的画美人,但见他笔下有神一般,很快一个美人儿就出来了。拿了竹片绑骨架,最后把裁减好的美人沾上去,再加上线。完工后递给我,“拿去,赔给你。” “哼!”我小声哼了一声,看在他做得比方才那个还好,这才决定原谅他。 “我去试试,要是没有刚才那个飞的高…”我想了一下,我没有什么可以威胁他的。看他还笑意盎然的等着我的威胁出口,我转身跑出去,“我就再不理你了。” “我好怕啊!”带着浓浓笑意的话在我身后传出来。 我拿着风筝重新去放,居然真的很能飞,一会儿又放高了。 “哟,这是谁的风筝放这么高啊?” 我看到回廊上站着的美人儿,赶紧跑过去,“四姐姐,你回家来了?” “是啊,看你这一脸的汗。这头上怎么还有草啊?”四姐姐说着从我发丝里拈了根草屑出来。 四姐姐嫁的是本地知府的嫡出公子,离家倒是不远,但等闲也是不会回来的。我赶紧把风筝收了,陪着她一起往里走。该先去给老太太请安。 “这美人画的挺漂亮的,谁给你做的?” “是六哥给我扎的。” “老六?他可从来没有替我扎过风筝呢。” “事实上,是六哥把我的风筝碰坏了,他赔给我的。” 我在四姐姐眼里看到一抹疑惑,然后很快消去。 因为四姐姐难得回来,几个姐姐又被叫了过来,一群人在刚寐了一会儿起身的老太太跟前说话。 十姐姐看到我放在凳子上的风筝,伸手就要拿过去。我赶紧拿到手上,把手背到身后,“你干什么?这是六哥扎给我的。”十姐姐自己有很多好东西,却总要抢我的东西。不过,这个我料她不敢抢。 果然,听到‘六哥’,她把手缩了回去。 “哼,什么了不起,就会跟在六哥身后,像小狗儿一样。” “我们是一家人,如果我是小狗儿,你和我也是一窝的。” 其实十姐姐不喜欢我的原因很简单,我比她小三个月,却比她稍微高那么一点点。我娘就比她娘高一点,而且我听四哥话,每天睡前喝一杯去了膻味的羊乳。四哥说这样就可以长得高高的。 “小十,十一,你们在嘀咕什么?”大太太在上首问。 我看十姐姐一眼,大声说:“我们在说四姐姐又长好看了。” 四姐姐嗔我一眼,“两个贫嘴。” 旁边的梅沁过来,“两位小小姐嘴可真甜,来,老太太说请几位小姐尝尝四小姐孝敬的京城糖果。”梅沁打开糖果盒子,让我们自己挑。 我落在最后,等她们都拿过了,随手拿了一颗剥了糖纸往嘴里送。 “老太太,我今日回来,是为了六弟的亲事。” 一听到说这个最疼爱的大孙子的婚事,老太太立马精神了,旁边的大太太也是。 “怎么?你有合适人家的姑娘,老六可挑得很,你看那房里哪个不是打着灯笼难找的美人儿。嗯,说起来他也十七的人了,是该正经说门媳妇了。姑娘的八字拿到了么?算命的可说我们家老六的命硬。呵呵,能不硬么?他的生辰按照时、日、月、年的顺序正与”申、酉、戌、亥“的顺序巧合,在命理上这就叫”贯如连珠“,主大富大贵。”老太太笑得嘴都合不拢。 士农工商,商排最末。富,林家就够富了,可是贵却不太沾得上边。嫡房三个子女,长子与四女都是与官宦人家结的亲,长子还捐了京官。现下这个六子的身上,就押着林家的富贵呢。 正文 003 沾光 章节名:003 沾光 听到说六哥的的婚事,我也把耳朵竖起。却听四姐说:“我还没得到家里的准话,哪敢做主要八字呀。奶奶,我说的人家您保准满意。是我婆婆娘家的侄女,父亲官居四品。至于本人嘛,那是贤良淑德,有才有貌得不得了。上回不是我婆婆的兄长过整寿么,我随着夫君去拜寿,这才在内宅见着了,那叫一个知书识礼。我听说小姐年方十四,尚未许人。这就想起咱家老六来了。” 老太太点头,这样的家世,很配得过了。只要八字能合,定下来也无妨。先成家,后立业嘛。 “你的意思呢?”她问侍立一旁的大太太。 大太太温声细语的说:“老六的事,还是要听听老爷的意思。” “也是,兴许他有其它安排。” 林家是商家,家里规矩却比普通仕宦人家还大,为了就是日后能顺利跻身仕宦。也许一代完不成,但两代三代世世代代总是不放弃的。 我抱着美人风筝从鹤寿园回去。孙妈看到了就问,“老太太赏的么?” 我摇头,“不是的,六哥给扎的。” 孙妈欢喜的接过去,挂在墙上。 “十一小姐,说起来六少待你一直都很好,你可要知道感恩哪。” 哼,他今天还撕了我的风筝呢。要不是马上做了个更漂亮的给我,我才不原谅他。 “十一回来了?”我娘从外面进来,“今天那边都说些什么?” “哦,四姐姐回来了,说起要给六哥做媒,不过太太说要听老爷的意思。”我如常的汇报。 我娘托着她的美人下巴在桌边想问题,我也不打扰她。刚才吃饱了,好想睡午觉。看我打哈欠,孙妈便上前铺床。 “姨娘,没事我要睡了。”我娘没吭声,我忍不住凑过去,“你在想什么呢?” 我娘吓了一跳,“干嘛不声不响的靠过来。我在想,六少要是娶了媳妇,还能对你一如既往么?” 我瞪大眼,“娘,你失心疯了,说的这是什么话。他是哥哥,我是妹妹,有什么不一样的。” “唉,你知道什么。这娶了媳妇连娘都能忘,别说一个庶出的妹妹了。如果没有六少的关照,咱们这一房就更弱势了。那些人还不知怎么克扣呢。现在好歹还顾忌他几分。” 我摸摸头,这倒真是个问题,“不会吧,六哥今天还给我扎风筝呢。当时有管事的在等着回事,他也让他们在一旁等着先给我扎风筝。” 不过,也很难说,六哥对我这个妹妹到底是没事时逗着玩的一个小玩意,还是真的对我兄妹情深。我觉得前者居多,可能因为我耐折腾,等闲不生气。可是,在我娘、孙妈的善良愿望里,那些都是兄妹情深的证据。 而且,府里管事的下人的确因此对我们七房另眼看待一些。不像八姨娘那里,如今凄风苦雨的。她刚进门的时候,下人给端洗脚水,那跑得叫快。(这个是我听我娘说的,似乎比端给她快。) “十一,过来,把这信给我念念。”娘掏出一封信来。这是我外公到了某地然后让代写书信的人写了寄来的。 我接过来一看,有些字不认得,不过不太影响,因为我外公没让代写书信的人润稿,全是口水话。“姨娘,老爷子说他到了XX,一切都好,让你不必挂念,要照顾好我。就这些了。”我说的是大意,因为有字不认识,是跳着看的。 孙妈摸摸我的头,“十一小姐真是有学问,能念信了。” 我略略惭愧了一下,因为老太太说些许认得些字就是了。所以,我真的不能算有学问。当然,跟大字不识一个的孙妈还有我娘比,我算是有学问的了。 拿出纸笔来,把不认识的字依样画葫芦抄写下来,“姨娘,有几个字不认识,我去请教下女先生。” 我娘点头,“去吧。” 我把纸叠好,放在口袋里,然后往女先生们住的地方去。 “朱先生,学生有几个字不认得,特来请教。”我敲了门,站在门口说。 朱先生倒是很高兴的迎了出来,“十一小姐,只有你下课还会来找我。来,来,哪几个字不认识?” 我掏出给她看了,她一一教给我,然后又拿出厚厚的一本书,“十一小姐,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这是《说文解字》,来,我教你怎么查。” 朱先生又教给我怎么查生字,怎么靠反切韵来识音。 “以前你认得的字不多,不过现在多起来了,应该可以自己查了。这本《说文解字》就送给你。” “谢谢先生。” “不过你有不懂的,随时可以过来问的。” “嗯。” 我一路拿着书回去。路上遇到房总管家的正各处送今春的衣服样子。她在林家几十年了,一直在内宅管事。 “十一小姐,你都能自己看书了?快赶上五少爷了。”五哥也是老爷寄予重望的儿子。现在在书院里读书,但是在江南一时小有名声。老爷一直指望着他能从正经科场入仕途。我字都认不全,离他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不过,房总管家的可是老太太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她干嘛要讨我的好呢。我也不出声,就走在前面。果然,她就亦步亦趋的跟着我,“十一小姐,听说今儿小姐的风筝放得很高,仰得脖子都痛了才看得到呢。” “嗯,也没那么高。” “府里新买了些伶俐的丫头,回头培训好了就给十一小姐送个好的过来。” 我的丫头跳井都半年了,这会儿你才想起再送一个过来。看来那个风筝还真是管用。尤其是让两个要回事的管事的避在一边等着,经他们一说,六少很疼十一小姐的消息就更加坐实了。 房总管家的和我在花园里分开,各走各的。她往各处送衣服样子,也有个讲究。自然是老太太、太太,然后再是各位小姐、姨娘处。我跟我娘通常都是最后。不过今天她说本要给七姨娘和十一小姐送去,不如小姐代姨娘一起挑了,也算是心疼她少走些路。 这是她的客气话,她才刚从新进门的姨娘处出来,哪就轮到我们了。不过,能不排在最后,好歹有点选择余地。于是,我替我娘挑了一款不太招摇,但还算不错的料子和款式。我自己也挑了一套。 正文 004 杂书 章节名:004 杂书 七姨太住的石兰苑十分之偏僻,等闲不会有外人找来。但也有例外,譬如今日,我正依靠《说文解字》在看一本捡来的话本的时候,十姐姐的亲娘五姨太来了。 那本话本不是是哪个哥哥的,遗落在偏厅的多宝格上,被我顺了回来。 “哟,十一这是要当女先生呢,一下子看两本书。”涂着朱红蔻丹的纤纤手指按住我正在看的《东厢记》上。因为识字不多,这书我看得颇为艰难。但着实比《幼学琼林》什么的有意思多了,于是不忍释手。 我无比庆幸五姨娘也不识字,忙镇定自若的把两本书一并收起。 “五姨娘来了,请坐!孙妈,快上茶,去花园里叫姨娘回来。” 五姨娘跟我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只生了个赔钱货。而且,老爷早不进我娘的房了,也不进五姨娘的房。所以,虽然不是一条战线的,但寂寞之余也能一处打发下漫长的时光。两个女人偶尔便凑在一起做做针线活,顺道说点闲话。 我同时看两本书的事,经五姨娘一宣扬,阖府上下都知晓了。 翌日请安,老太太便问我:“小十一,你做什么一次看两本书?要当先生么?” 我在下首恭谨的回答,“不是的,老太太。因为十一认得的字不多。所以需要一边看一边翻字书。” “原来这样啊。”老太太点点头,“你看什么呢?” “老太太,十一看到是《女儿经》。” 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笑意,“那就好,这个看了好。若是你看什么诗词文章的,就要嘱咐你,女儿家还是刺鞋作袜、引线绣绒才是本业。嗯,十一是个懂事的。” 于是,十一小姐识字不多,拿着两本书充学问人的话又不胫而走。在这大院里,就是不管有什么都会被放大。 我也不敢再大刺刺摆着两本书在桌上了,只晚上缩到床上偷偷看。 一次家宴上,这事又被拿出来打趣。这回在老太太跟前的,除了我们几姐妹,还有求学归来的五哥。其它的哥哥则随老爷在外间宴饮。大比之期快到了,五哥已经是秀才,这一次参加乡试再得了功名就是举人了,就能够去京城参加会试了。 十姐姐她们取笑我的时候,五哥却对我笑了一笑,我也回他一个笑容。 散席后,五哥落后一步,我看着像是在等我,便走过去,“五哥” “十一,我听朱先生说你挺一心向学的。这很好,我总觉得,女子也要知书识文才好。不然,以后别人同你说什么你都听不懂,哪称得上知情识趣呢。” 我脑中想起《东厢记》的小姐书生吟咏诗词作答的一幕,忽然脸红了一下。就听五哥接着说:“不过,你看的怕不是《女儿经》吧,那么枯燥的东西,你还能边翻字书边看?” “五哥,你看圣人的书也说它枯燥么?”我狡黠的问。我可听四哥抱怨过。他除了医术旁的都看不进去。 头上被拍了两下,“诸子的书各有妙处,至圣亚圣的更是精深。当然,四书五经我看,杂书我也看。” “嗯,嗯,五哥,你都看些什么杂书啊?”我小小声的问。 五哥指着我的鼻子,“看,露馅了吧。你先告诉我你看的是什么?” 我便告诉了他。 五哥的脸色当下一变,“这种书,你哪来的?” “我在偏厅捡到的。” 五哥正色道:“快别看了。不然被发现了,打你一顿算轻的。嗯,我到你那里替你处理掉。回头再借两本有意思的给你看。” 看五哥的样子,我疑惑,老太太那里什么都不能看,五哥也觉得看不得么?五哥不是家里读书最多的人么?挺有意思的,我刚看到书生跟小姐辞别,要上京赶考呢。 “反正让老爷知道,非得说你败坏家风不可。” 五哥到了我屋里,把书装进袖袋。 “回头我给你送能看又长见识的来。” 五哥依言让小厮送了两本书来,一本《论语》,一本《山海经》。我气恼,逮着机会就抱怨五哥。 “你知道什么,你虽然不需要事君王父兄,但看《论语》,多识草木鸟兽虫鸟之名也是好的。还有《山海经》,那可是古今第一奇书,包罗万象,应有尽有。五哥都好想去那海外之国看看。” 哥哥们能到处游学或是经商行医,我一向十分之羡慕,可惜我生做了女儿身。戏文里唱花木兰、唱祝英台,其实哪里可能。我这一辈子说不得都要看着这四角高墙的天空了。 五哥看出我的落寞,轻声安慰:“十一,说不定你将来能遇到个奇男子,允你一同出外见识呢。” “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上树。”这话是孙妈听了五姨娘和七姨娘的抱怨后说的。 “胡说!五哥就想找到一个能明白我在说什么的女子为伴。” 我看五哥眼里露出向往,忍不住说:“五哥的亲事不是订下了么?” 五哥脸上一黯,然后振作,“正室我做不了主,但娶妾我总能依了自己心意吧。届时,红袖添香夜读书才是好呢。”说着,忽然察觉这话在妹子跟前讲不太合适,‘呵呵’两声走了。 还说自己靠得住呢,以后分了院子,是不是也会有这么多寂寞的姨娘呢。 我的新丫鬟被送来了,叫翠翘,做事很麻利,长相嘛普通,比之前的翠缕差多了。这样我也放心些。之前的翠缕升得好,我至今不知是这府里哪个男人祸害了她。跟着我,我是无力相护的。 这样的生活仿佛没有明天似的。再过些年,有人来娶了我这庶出的女儿去,养在后院。就像这后院里所有的女人一样,就是一生。那个样子,还不如一夜之间白头,还省得捱更漏。 唯一的安慰是,书里的世界给了我另一片天地,更广阔的天地。五哥没有骗我,这两本书真的很好。我从春翻到冬,翻到五哥成了举人,四哥通过了太医院南来征召民间大夫的考试。也翻到了六哥独自出门做成了两趟生意。 正文 005 出门(1) 章节名:005 出门(1) 五哥又回来了,他年后要上京住到大哥府上准备会试。我趁着这个机会,准备去找他换几本书作为接下来一年或者数年的粮食。《说文解字》都被我翻破了,从石兰苑到朱先生屋子的路也被我走熟了。 六哥的婚事终究又没了下文,老爷还没说什么。对方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六哥命硬克妻的说法,于是不待四姐姐提及便有意无意的在口头回绝了。 我为六哥着急,那他岂不是讨不到老婆了?不过想想我真多事,虽然没有正式娶妻,可他房里侍妾通房丫头一大堆,那是个顶个美貌如花啊。而且环肥燕瘦,啥品种的都有。 我袖着两本书,身后的翠翘小心捧着我绣的鹏程万里的绣品。五哥这一去,我自然巴望着他能一飞冲天。怎么说我也是林家人,与有荣焉。 五哥见了我的绣品笑呵呵的,“十一,五哥生受了,有劳你!” “预祝五哥今科高中!”我福了一福。看左右无人,悄声说:“五哥再借本书给我打发时间。”我从袖中将《论语》和《山海经》取出。因为知道五哥是爱书之人,所以虽然我是翻来覆去的翻看,却没敢弄起皱。晚上还总把书摊平,拿重东西压在上头。 五哥沉吟一下,“十一,我现在有点不知道借书给你看妥是不妥了?” “嗯?” “五爷,奴家却不悔读书明事理呢。”随着话音,有人掀帘进来。我知道,这是五哥新纳的侍妾妍芷。与五哥站一块,一对璧人。难得的是合了五哥的心意,识字有情趣。她将一盏八宝茶放我面前,“十一小姐请用。”给五哥的是他最喜欢的碧螺春。 五哥叹息一声:“你那姐姐若不知书也不用苦守一辈子。” 眼见我满脸疑惑,五哥说与我听:妍芷是个私塾教师的女儿,她还有一个长姐,自小与人定亲,但可惜还没过门,夫婿便亡故了。夫家倒说让她另嫁,但她说自小跟随父亲读诗书,晓得女子该守的节义。自己端着夫婿灵牌嫁了过去。虽然是翁姑敬重,有些家业,膝下也过继了儿子,但那样鲜花般的女子,总是让人叹息。 妍芷也黯然,“爹爹却以此为傲,视我为耻辱。” 五哥拍拍她,“算了,别去想了。十一,这旁边是我的小书房,里头有些藏书。你要是喜欢,可以拿去看,日后我上京了你也可以自己过来取。但不要贪多,一本一本看完了再来拿。”这扇窗既然已经打开,要十一从此不再看书那是不可能了。好在自己的书里倒没那些陈腐如《女儿经》的东西。 我喜出望外,“多谢五哥。五哥,我再给你纳一双鞋,一定做好,让你上路走着舒服。”五哥上京自然有车马,但总有要走路的时候。一双好鞋走天下,这是外公信里说的。 五哥笑,“如此,多谢了。” 我看他们两人眉目间情意流转,知趣的去隔壁拿了本书然后告退,“五哥,我改天来画你的鞋样。” 妍芷说:“十一小姐不用忙了,我这里有五爷的尺寸。”说着去拿出来给我。 我拿着鞋样子回去,心头盘算一定要多做几双,挑出最好的给五哥送来。 “六爷”身后翠翘恭谨唤了一声。 “走路不看路,你捡钱呢?”六哥的手戳在我额上。 “哪有钱可以捡。不然六哥掉点在地上。” 六哥两手抱在胸前,低头看我,“你缺钱?” “不缺。”我每月有一两银子的月例钱,由孙妈替我收着。反正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公中的。 “可也从来没有钱过。” “你要派什么用场么?”听我这么说,六哥惊讶的问。 我垮下肩膀,就是没地儿派用场啊。我从小到大也攒点小钱了。好想出去花钱啊! “刚才还神采奕奕的,这怎么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了?” “我、我想出门!”我听到自己说到最后一个字都忍不住带上哭腔了,赶紧闭嘴,不再多说一个字。 也有机会出门,譬如跟着老太太去庙里上香还愿这类的,可也只能在家庙转转,或者逢年过节到几户走得近的亲眷家去。有时候我甚至羡慕外公他们,可以天南海北到处去走。 我娘闲得无聊时也忍不住对我说起往日戏班到处去表演的事。我甚至时常把外公的信翻出来看,看里头少少的几句当地风情的介绍。我看到五哥挂在墙上的地图,也偷偷在心里把外公的路线画过。 六哥惊讶的看着我,挥手叫翠翘出去,手撑在我旁边的柱子上,“就为了这个,值得哭么?” 他这么一说,我再忍不住,真的掉金豆豆了。 “呜呜呜呜,你才不知道呢,你哪都可以去,呜”我用手背捂住嘴巴,太丢人了,可就是忍不住在六哥面前哭出来。 六哥状似苦恼的揉揉额角,“怕了你了,正要出去呢,跟我走吧。” 我的哭声顿时止住,“真、真的?” “还煮的呢。走,跟我去换衣服、洗脸。”六哥找了个由头,让人去告诉我娘,然后一路牵我到他的院子里。 “六、六爷,您怎么又回来了?” 我本来哭过,所以一路低着头,由六哥牵着。听到有人问,才知道到他的雍怡阁了。 “琳琅,给她收拾收拾,找件我旧日的衣裳换上。”六哥在椅子上坐下,随口吩咐他的大丫头。 琳琅疑惑的看我一眼,然后说:“十一小姐,请跟奴婢来。” 进到内室,琳琅找出件衣服替我换上,然后把我带到镜子前坐下,梳个男孩的发髻,发尾缀以明珠。于是我从头到脚,全套的六哥的东西。我坐在镜前,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六哥要带我出门呢。 “好了,这是六爷八岁时的衣物,十一小姐穿来倒是合适。” 我十岁了,却穿着六哥八岁的衣服合适。小男孩小女孩可同成年男女不同,成年男子比成年女子高一截是正常的,小时候没这么大差别。可我居然跟八岁的六哥一样高矮,呕! 正文 006 出门(2) 章节名:006 出门(2) 在林家我也不算是矮的呀。嗯,是六哥,是他长太高了。说也奇怪,他比四哥、五哥都要高半个头的样子。 我走出去见六哥,他正独个儿坐在棋盘旁边,手里把玩着黑子。听到我的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到我微微一愣。 琳琅笑说:“可把小时候的六爷都给比下去了。” 我走过去,把手伸到六哥面前,“六哥,我们赶紧走吧。” 六哥轻笑一声,“瞧你急的。”拍拍手站起来,牵着我往外走。到了院门口,就有小厮迎上来,看到我明显吃了一惊。 六哥带着我从僻静的路出了林府大门,然后当先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再伸手拉我上去坐妥。 我挨着六哥坐着,转身掀起布帘朝外面看,连六哥又在捏我的耳垂也不管。六哥不知怎的,总喜欢捏我的耳垂玩,我抗议过很多次都无效。所以只要他不太过分我就忍了。反正车里没有别人,他又肯带我去出去。 我一路兴奋的看着外头,往常出来我总同十姐姐坐一个轿子,两个人拼着谁更守规矩,发丝都不会乱动一下。 可是马车一路行过,过了闹市区还没有要停的迹象。难道六哥不是约了人在这里的茶楼酒肆谈生意? “六哥,我们…”去哪两个字还没出口,我已经痛得叫了一声。因为一转身之际,耳朵被扯了一下,倒不是六哥扯我耳朵,而是我的耳朵在他手里,我自己这么一转身扯到了。 六哥好笑的要帮我揉揉耳朵,“好了,可别再哭,一会儿买好吃的给你吃。” 我把头偏开,自己搓着红红的耳朵,嘴里‘嗯’了一声。 “真好哄,有好吃的就行了。” “反正痛也痛了,能换到好吃的总比什么都没有好。”我嘟囔,“我们到底去哪里啊?” “去钱员外家吃饭,他今天娶妾。” “去吃饭啊。”我有点失望,又是到别人家去。还以为可以到大街上看看呢。要不然从茶楼酒肆往大街上看也好哇。 到了地方,主人家迎出来,六哥牵着我上去。 “六爷,这位小兄弟是…”钱员外长得白白胖胖的,四十开外的样子。 “这是舍弟,叫人!”这后一句是对我说的,我忙笑着说:“钱员外,恭喜你小登科。” 钱员外拈着胡子,“妾室罢了,不过还是要谢谢小公子的美意。”边说边在前头领路。 六哥看我一眼,“这些你在哪学来的?” “书上。”我看到书上有人娶媳妇,别人就这么恭喜的。 六哥没再说什么,因为已经进门了。 因为是娶妾,所以没有拜堂的仪式,只一顶小轿从侧门抬入,没有热闹可以看。好在席间吃的是海味大餐。其实我很好这一口,不过林府这几年很少见到海味。因为大前年做过,可老太太嫌弃有腥味。当时我是眼巴巴的望着那些海味被撤下去啊。 我埋头苦吃,反正桌上的人在说什么我也不大能听明白。 六哥带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斯文点,怎么就跟八辈子没吃饱似的。啧啧!” 我冤枉,我其实很注意吃相的。可是,男孩子不是本来就要比女孩子吃的大口一点的么? 六哥把我耳边的碎发理到耳后,摇摇头,“吃吧,不过你可不会过敏吧?” 不知道,我当年就尝了一小口,刚觉得很中意就听到叫撤了。老太太嫌弃的东西,我不好吃得带劲,只好也跟着停筷子。 吃过饭,六哥同钱员外去书房赏古董,我实在不想跟去,“六哥,我自个呆着吧。” 六哥想了一下,叫过旁边一个人,“老魏,替我照看会儿弟弟,不许教他不好的东西。不然回头你可仔细了。” “六爷放心去,小兄弟少一根头发你都找我。” 我看看六哥托付的人,“魏哥哥好!”看他眉眼带笑的样子我很喜欢。 “哎呦,真是可爱。干脆跟我家去,做我弟弟得了。” “我是六哥的弟弟。魏哥哥,这府里有好玩的地方么?” “好玩地方倒是有,不过你太小了,而且你六哥又叮嘱不能把你教坏。咱们去后花园听戏赏花吧。”魏攸状似苦恼的说。一屋子的客人都在玩乐,他被抓丁就只好尽责当保姆了。 啊,那和在家过节或者到别人家吃酒有什么差别。 “没别的了?” “不然,带你去太太小姐聚集的地方去,你这么可爱她们肯定很乐意带你玩。” “不去。”我背着手,甚是失望。万一有人见过我怎么办。 “我带你去水池边钓鱼吧。”魏攸想了想,想出这个主意。 “好。”我点头,跟着他去水池那边。他吩咐下人拿来钓竿,自己装上鱼饵,把钓钩往水里一抛,等着了。 我蹲在池边等着,想看鱼上钩。魏攸做了个别急的手势。 我脚没一会就麻了,于是退后坐到石凳上。魏攸怕我无聊,把鱼竿递到我手中,以很低的声音告诉我钓鱼的技巧。 我听了,很有心要自己钓一条起来。 终于,浮漂动了几动,我兴奋得很。魏攸说现在还不能急,但下手也不能慢了。我抬眼看他,他也注意着水面,然后点点头,我依着指示要扯线,忽然传来几声惊惶的叫声,然后是一阵人声喧闹。 我的第一条鱼自然跑了,我恨恨的看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这些人真是没规矩,什么大不了的事叫成这样。 魏攸问钱府的下人到底出什么事了,结果那人结结巴巴的说:“发、发现死人了。” 魏攸轻声说:“这可是真晦气,死的是什么人哪?” “是府里一个老苍头。” 我抓着鱼竿站在魏攸旁边,也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 魏攸带着我到客厅去,路上遇到六哥出来找我,“十一,来,你跟在我身边,恐怕要耽搁些时候了。”他牵着我进去坐下。 衙门的衙役很快就来了,仵作说人已经死了有两个时辰了。那就是说在我们到钱府的时候人刚死不久。 我觉得脖子里有些痒痒,而且很难忍,伸手去挠。挠了几次,六哥注意到,掀开我领子看了一下,“别挠了,是吃海鲜过敏了。” 正文 007 出门(3) 章节名:007 出门(3) 六哥站起来,对着负责此案的捕头说:“冷捕头,我们是否可以离开了?舍弟中午吃了海鲜过敏,我要带他去看大夫。” 冷捕头点点头,“六爷请。” 得到允许,客人们纷纷离开。人死的时候大家都在路上呢。 六哥带着我上马车,我越发的痒了,他把我的手抓住,“别乱抓,抓破了麻烦。” 赶车的一路往一家医馆去,六哥带我进去,老大夫只看了看就说:“小公子的症状的确是过敏引起的。” 六哥问:“几日能好?” “用了药,就这一两日吧。” 我张嘴,那这两天一直这么痒痒可不行。六哥带我出来的事这不就露馅了么? 怎么办?我用眼睛问六哥,六哥镇定的让老大夫给开内服外用药。 “没事,你就告病在屋里躺着,老太太和太太那里这两日都不用去请安了。只是孙妈跟七姨娘瞒不过而已。” “嗯。”我很是郁闷,出来饱了个口福,立即招了报应。 开好药,六哥带我上车,“本来还准备带你去天桥看杂耍,吃小吃的,可你这个样子显然不行了。” “下次吧,六哥。”我赶紧预约。 “你不怕啊?今天的事。”六哥挑眉。 “有一点。”不过,比不上翠缕跳井死的时候。我毕竟没亲眼看到死人,而且我又不认识他。 路上遇到何家的马车,他们也是从钱府出来,比我们晚一步。不过我们去医馆耽搁了,现在正好要往同一条胡同里去。 六哥听车夫说了,便说:“既然这样,那就让一下,让何少爷先过好了。”他说完,掀帘和马车里的何少爷打了个招呼,“何少,今儿晦气,改日咱们再约。” “好啊,就等六爷这句话了,回见。” 我会知道何家少爷,纯粹是因为他居然和六哥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连时辰都差不多。时常听老太太念叨起这事,不然,我是没机会知道的。 回到林府,我到雍怡阁换回自己的衣服。琳琅看我变成这个样子,惊讶的问:“十一小姐这是怎么弄的?” 我又羞又,我贪吃海鲜过敏了,这怎么跟人说。 “我不知怎么过敏了,已经去医馆看过,多谢姐姐挂心。” 耳中听得外面六哥一声闷笑声,我不理会。把衣服穿好,辫子又重梳好,然后走出来。 琳琅追出来,“十一小姐,这个从你衣服里掉出来了,我收在旁边。” 是五哥的鞋样子,我顺手塞进袖里。 “什么东西?”六哥问。 我看看六哥,为了日后能去天桥看杂耍,眼下可怎么都不能把六哥给得罪了。于是甜甜一笑,“六哥,你喜欢什么小玩意?我做一个给你吧。香囊好不好?” 六哥闻言看一眼自己腰上挂着的香囊和几个小物件,那做工是很精致的。我一时有些后悔了。我的手艺虽然过得去,但比起这个就有点差劲了。 “要不别的?” 六哥勾唇一笑,“你既说香囊,想来香囊是你拿手的,就做一个吧。” 我想想也是,做别的更不行,“好,做得不好,六哥可不能怪责。” “做得不好,我不戴就是了。快回去吧,省得姨娘惦记。” 我答应着往外走。没听到六哥在身后问琳琅,“什么东西?” “像是男人的鞋样子。”琳琅如实相告。 林淳岘愕然,琳琅赶紧说:“看字迹像是五爷房里妍芷的,应当是五爷的尺寸。” “哼!” 六哥的小厮在前头探路,我偷偷摸摸跟在后头。一路还算顺利的回去,一开门孙妈就说:“十一小姐你怎么弄成这样?” 我比了个‘嘘’的动作,“我吃海鲜过敏了。快去请大夫,就说我午睡踢被子着凉了。” “可你这看起来不像啊?” “孙妈你去就是了,六哥会让人跟大夫说的。药也有现成的,一会儿自会送过来。”要是让大夫说出说我吃海鲜过敏了,首先,我在哪吃的?这出门的事就瞒不住了。再者,在后院老太太就是天,她不喜欢的东西我们最好都不要喜欢。不然她就会不喜欢我了。这肯定是不行的,虽然说她现在也不见得多喜欢我,但让她讨厌我们母女就要倒霉了。 孙妈先出去告诉了我娘,然后去叫小厮请大夫。 我娘立马就来了,捧着我的脸仔仔细细的看,“我的十一,你上哪吃海鲜去了?六爷不是打发人来说你在他那里玩儿,就留在那边吃饭么?” “没有,我跟着六哥出门去了,有人请客吃了海鲜。” 我娘吓了一跳,左右看看,“这个可不能叫人知道了。你怎么这么大胆?六爷怎么就带你个小女孩出去。再说,说你小也不小了。再过个两三年就能许人家了。要是让人知道了,人家不会上门来说媒的呀。” 我在心里翻个白眼,“我扮成男孩子的样子,六哥同人说我是弟弟。” 我闲在屋里也出不了门,便把绣活做上了。先做六哥的香囊,这可得好好下功夫。六哥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时候小心眼儿,不喜欢我同其他哥哥也要好。 诚然,我心底最喜欢六哥。也只有他,会看到我哭就偷带我出门去。可是,其他的哥哥也是哥哥啊。 孙妈看我动手,便过来问:“做给谁的?” “做给六哥的。孙妈,我才十岁,我能做给谁?” 孙妈腆着老脸笑了两声,然后帮我选线,想花样。她就是我娘安排看着我的。生怕我做什么出格的事。 我做绣活一贯拖拖拉拉的,上回给五哥绣的图其实一多半都不是我自己动手,而是孙妈帮忙。我就起了个头,就放下了。等到五哥回家来,我想起这茬事找出来,怎么想以我的速度都赶不出来,只好拉着孙妈帮忙。 这回出不了门,孙妈也不让我在床上看书,我便专心的做。 我正在下针,听到外面传来十姐姐的声音,还有孙妈拦她的声音:“十小姐,十一小姐当真睡下了。” “孙妈,她不是一贯生龙活虎的么,怎么病了?这一向不生病的人病起来才厉害呢。所以我听说了特意来看看。” “十小姐过了病气孙妈我可担不起啊。” 正文 008 和解 章节名:008 和解 我装病很顺利,只几个兄姐遣丫鬟小厮过来看望。孙妈随便怎么打发出去也就是了。对方也不耐烦进来看我这个病人。可十姐姐,显然不好打发。她不会以为我在装病或者听到了什么风声吧? 正在这时候,听到她的丫鬟过来说,说是老太太让人来问十小姐想怎么过生日呢。 这当然比看我要紧多了,估计老太太又想热闹热闹,经人提醒就想起这个孙女来了。 十姐姐走了,没一会儿孙妈从她的老姐妹那里辗转打听到,老太太是说最近家里不热闹。当时四哥在,就说马上十妹要过生日了。于是有了方才的一出。 孙妈还在愤愤不平:“几曾有旁人给十一小姐你过过生日啊。” “有孙妈跟姨娘记得就好了。”我不在意的说。这府里下人都是跟红顶白的,每一个新姨娘进来,都能体会一次车如流水马如龙和人前冷落鞍马稀的落差。我是一贯人前冷落的,突然被顶上去,然后明年又没人恰好提起了。那才真是失落呢。还不如有两个真心给我过生日的人就好。 “孙妈,那个翠缕你觉得怎么样啊?”我只把翠缕放在外室做点杂活。贴身的事还是都依赖孙妈。不过,如果她得用的话,趁着现在也可以收服放在身边。 “不错,做活踏实,话不多。我打听过了,在府里没什么背景。” “哦,那你让她进来做点事吧。”我一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她嘴不紧可不行。 我吃了药,三天才好,香囊也做得一小半了。孙妈说:“我早说了十一小姐手是巧的。瞧,这上了心的东西就做得不一样。” 我是不想做得太次了,徒惹人笑话。 我娘问我打算送什么给十姐姐过生日,我想了想,“跟往年一样吧。”一把寿面,系上红绸了事。 “这回是老太太给她过生日,你这么简陋怎么行?” “就是因为老太太给做生日,连得脸的下人都会巴结。我就算破费也送不了什么好东西。不如把钱省下来,等明年我过生日时,让厨房给添几个菜。” 厨房的东西,厨娘说是有分例的,想吃好的,得另给钱上外头买去。 因有老太太张罗,所以十姐姐满十岁的寿宴很是气派。我递上寿面,收礼收到快手软的她明显楞了一下,然后让人摆到一众礼物上。我看了一下,还蛮显眼的。 这回沾十姐姐的光,凡是给她置办的衣服、小玩意、吃食也都有我一份。我当时让翠缕拿碎银子打发了送礼过来的人,然后把东西收起来。 晚上临睡前,孙妈小声嘟囔:“一样都是姨娘养的。” 我好笑,“对啊,那还有什么好比的。”翻个身睡觉。 我们都是姨娘养的,而且都是女孩儿。男孩子不一样,嫡出庶出不用那么分明。可四姐姐能做上官太太,虽是对方俯就了,但她嫡出的身份也是个原因。不然,亲家老爷那里需要使银子,老爷送上再多,庶出的人家也不会明媒正娶的。 我倒也不羡慕这个,像我娘嫁给老爷,还不如嫁个种庄稼的,好歹是自己当家做主,也不用看那么多人脸色。纵使衣食上短些,也有个自在日子,好过这样守活寡。 其实我娘顶漂亮,比新进门的姨娘还标致。可是老爷新鲜劲过了,嫌弃她出身太低,就不再来了。 耳中听得十姐姐在软语回答老太太的问话,我赶紧收回心神。十姐姐在点戏,点了老年人喜欢的热闹戏,戏台上立时铿锵唱起。 我打起精神看戏,十姐姐起先还压着性子,后来就慢慢收不住了,略张扬起来,有人凑趣说好听话时,言笑比平时大声。我看到六姐姐她们嘴角微微下撇,偷偷伸手拉了近旁的十姐姐一下。不管怎样,她娘跟我娘也是一块打发时光的搭子。 她反应过来,轻轻回捏我的手一下,慢慢收敛。 那晚直闹到快入更,老太太尽兴由丫鬟婆子扶回去歇着了。我们也三三两两告辞。 十姐姐今儿算是主人在送客,我过去告辞。她难得的对我笑笑,“十一,你等我一起走吧。” “好。”我在一边坐下来等她把其他姐姐送走,然后一道往外走。 孙妈打发了翠缕拿着件衣服,小厮提着灯笼在府里的大戏楼外接我。十姐姐那边也是一样。我们披上衣服,跟在灯笼后走。 “十一,今儿姐姐领你的情。” “寿面而已,回头姐姐再回送我就是了。” 十姐姐笑笑,“一言为定。” 我回到屋里,洗漱后就爬上床睡下。其实这种日子是最累人的。尤其我不喜欢听十姐姐点的戏文。要是能唱一段《游园》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去请安。我们现在已不聚在一处认字了。朱先生家里服丧回去了,也没再请先生,只在一起做做针线活,陪老太太说话。 我惦记着出去的事,于是把香囊带过去做。做好了,我才好去问六哥什么时候再出去。 六姐姐已然说了亲事,是本城一户有往来的商户,和林府不相上下。 八姐姐也十二了,接下来就轮到她了。我也躲不了两年了。 十姐姐拿起我刚成形的香囊,“给谁做的?六哥?” “嗯。” “难怪六哥疼你了。”她半带羡慕的说。 我这可是头一遭,平常我顶嘴的时候比较多,只是不敢当着别人罢了。 孙妈又辗转打听到那日寿宴散后老太太对我的评价:“十一是个好的,可惜略清冷了些。” 我不知这评价从何而来,难道是说我看了给十姐姐做寿不嫉妒? 到十月间的时候,我的香囊终于做得了,于是准备揣在袖里给六哥送去。正要出门的当口,十姐姐打发人来跟我要一个绣样,我一时找不着,就说寻着了让翠缕给送去。结果等人一走,我又想起来在哪了。怕她急着要,便让翠缕送去。 我跟十姐姐的关系自寿宴后融洽了许多,也有了你来我往。这一点我娘跟五姨娘都很欣慰。我也觉得挺好的,怎么说都是两姐妹,见面跟乌眼鸡似的有什么意思。 正文 009 撞破 章节名:009 撞破 翠缕去了,我便把香囊揣着去六哥的雍怡阁。六哥的门前通常有人守着的,今天却不知怎么一个人没有。 我径自入园,也没人迎上来,花圃那边有响动,我看是个小厮正弯着腰搬花就没惊动他直接进了六哥房间。 桌上的糕点还散发着热气,看来是刚刚有事离开。看到是水晶糕,我坐下不客气的抓起一块要吃。这个糕点入口香甜,回味不尽。 正要送到嘴边,突然起了调皮之心,把糕点又原样放回去。六哥看样子马上就要回来,因为他桌上摊开的书没有收起。他的习惯是如果出去的久,必定要把书理好放回书架的。 我四下看看,看中了旁边的红木柜子。里头装的东西少,很是宽敞,正合我意。于是钻了进去,透过丝帘和柜门上的菱花格子,兴奋的看着外边,等六哥回来好跳出去吓他一吓。 果然,没一会儿,门推开,进来的正是六哥。我正要大叫着跳出去,结果看到六哥有客人。 好险好险,差点在外人面前丢脸。现在却只好等着人走了再出去了。 两个人低声说着话,不过还是钻进我耳朵里。 “六爷放心,那老苍头一死,要再找能认出你来的人就难了。” “如此险事,岂可再有。当年的漏网之鱼到底还有没有,去给我查清楚。” “是,属下遵命。” 我不可思议的瞪大眼,心跳陡然快了起来,一时连呼吸都忘了。我听错了吧,那天钱府死的人跟六哥有关,他又为什么怕有人认得他? “我…长得像我父母么?”又听到六哥问,声音里有着不常见的激动。这话更让我惊奇,然后才发现六哥真的不像老爷,也不像太太,他甚至跟大哥和四姐姐,还有其他林家人也不像。 那人似乎回忆了一下,“更像娘娘一些。娘娘当日被藏在宫中,并无几人得见,而且那些人都已一同殉难。所以我说没人再能轻易认出您。” 娘娘、宫中?我忽然生了一层恐惧,僵在柜中连头发丝都不敢稍动。 “不像我父…?” “细看还是有些像陛下的,只是更偏像娘娘的长相。那老苍头原是您外祖家旧人,当年灭门之祸时正好告假回老家。六爷,小的出来久了,这就要走了。” “好,我让琳琅送你出去。” 那个人走了,六哥独自在屋里坐着。 我还是一动不敢动,六哥不是我们林家的人,是皇子,他怎么会在我们家的?老爷知道还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杀我灭口? 忽然,六哥往柜门看过来,我看到他抽出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我和外面那个陌生的六哥透过丝帘和菱格对视着。 “十一?”他打开柜门,脸上有一抹惊慌,然后转为冷然,“出来。” 我扶着柜子下地,香囊从袖子里滚到地上,六哥捡起来,一脸复杂的看着我,“做好了?” “嗯。”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六哥看着香囊,“十一,你方才听到什么了?” “我什、什么也没听到,听到了也全忘了。” “哦,来,过来吃糕点。”他伸手来拉我,我不敢挣脱,被他拉过去坐下,捧着刚才还觉得是美味的水晶糕如同嚼蜡的吞咽着。 “来人,派个人去请老爷悄悄过来一趟。” 不一会儿,书柜那边有了响动,一个书柜自己滑开,然后老爷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到我显然吃了一惊,“这…,殿下?” “方才十一过来,正好我把人都支走了,留下看家的颜六可能闪神了没看到她。也怪我大意,一时激动没有检查屋子。” 老爷的脸色白了一些,“殿下,她…” “她听到了。” 老爷的脸愈发白了,我捧着糕点的手一抖,巴巴的把他看着,我是你亲女儿啊。 “如、如若殿下不放心…”老爷忽而一咬牙,把脸转开,不敢看我哀求的眼。 “林先生说哪里话,你豁出身家性命助我,我岂可杀你女儿。这样吧,你在郊外不是有一所别苑,上次我在那里见过人,地方很幽静。就让十一到那里养病吧。” “是,谢殿下开恩。我这就下去安排。”老爷说着又原路返回。 六哥看着我,柔声说:“十一,等我大事成了,就放你出来。”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不要关我。”我只有十岁,平时再装老成也还是个孩子。想到日后娘跟孙妈都再见不到,一个人被关着,我呜呜的哭了。现在才知道林府已经够好了。虽然不能自由出去玩,但总能在这后院自如行走。 “那可不行,以后你见着我总是不能自然,或者你说梦话给人听去了怎么好。这林府可是人多嘴杂。十一,快则三五年,我就会放你出来。我知道你喜欢看书,我会给你准备很多的书。一样东西都不会少你的。或者,你要带什么人过去?” 我脑子里闪过娘,孙妈,不行,不能再把她们拖下水了。她们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万一六哥变卦,觉得关着还是不如杀了干净,那只能白添两条人命。 “我、我自己去。” 于是,当日便有大夫说我得了会传染、不知几时能治得好的怪病。我被一顶小轿直接送到了郊外的别苑。 我进到楼上安排给我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这里的确有很多书,还有一个不会说话也不识字的老妈子照顾我的吃住,只是谁都见不到。除了每个月来送东西的人。 我娘说她只有我这一个女儿,她不怕传染,要进来陪着我。这话被带到我耳边,我只好写了一封信宽慰她。说是这病很折磨人,不忍她也染上受苦。请她在外头为我吃斋念佛,保佑我早日脱离病痛。不然,就是我不孝了。 老爷难得动了不忍之心,以家长的权威阻止我娘继续闹腾。这是送信的人回来告诉我的。 还算六哥有善心,每个月都会派这个人过来给我带衣服吃食,或者是一些书。我还能知道外头的一些情况。不然,真的会在这里憋疯。 正文 010 幽禁(1) 章节名:010 幽禁(1) 我每日早晚三炷香,求老天爷保佑六哥早点当上皇帝。 在极度的幽静中,我的心里很是不平,我开始怨恨。我恨,恨老爷,恨六哥,恨外面自由自在的所有人。 老妈子刚收拾了被我扯着桌布统统弄到地上的饭菜,下楼去了。这楼上一时静得连她重重的脚步声都听不到。 快则三五年,那慢呢,或者根本就会失败呢。那整座林府不都得给六哥陪葬了。 老爷他到底怎么想的? 我曾在书上读到过一个故事奇货可居。老爷他是想学吕不韦么?吕不韦可是让秦始皇赐鸩酒毒死的。 不过,老爷的心也真够狠的,就算我是姨娘养的,也是你的种啊。如果他替我求情还是这个结果,我不怪他。可是我就没听他替我求一句情,反而主动提出要杀我。 “叩叩叩”有人在敲我的门。只有来过三次的小柳会这么有礼貌,我也只有见到他的时候会略微开心些。不过,今天还没到日子啊。他来做什么? 我没动,门上过一会儿又响起轻轻的敲门声,然后耐心等着。 我这才过去开门,小柳是一个有一双温柔眼睛的年轻人,很是温和。他手里现在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冲我微微点头,“十一小姐”。 “你今天怎么来了?”我坐回椅子上,脚有一点悬空,尽量冷漠的问小柳。 “今天是小姐的生日,所以六爷遣我过来。您看,这是七姨娘给你送来的大毛衣裳,还有这些,是老太太、老爷、太太、各位姨娘少爷小姐送你的礼物。” 生日?好像是该到了,我今天满十岁了。 我还过什么生日啊,我看看那些礼物,在外头时我可收不到这么多,敢情都可怜我呢。想起三个月前我还在盘算省钱到了今天好添菜,真是恍如隔世。 小柳在我对面坐下来,他真是一个好人,每次来就坐在那里不停的说着,说外面的情形给我听。 “十一小姐,再半个月府里就要送五少爷上京城了。他说他到了京城一定想办法找四少爷告假回来给你看病,他不相信那个老大夫说的。” 五哥,五哥待我还算有情义。看来他也不知道这个事,他和四哥都是因为老爷在背后推动,所以才会上京。还有大哥想来也是。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我心头好过一点了。你主子的情形呢,他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当上皇帝?” 小柳沉默了一下,“六爷现在的实力还不够,而且还有当年皇上跟娘娘被害的证据没找到。” 现在的皇帝是先皇的兄弟,因为先皇没有儿子,所以兄终弟及的。不过,应该是有的,现在林府那位殿下就是。 我有点疑惑不能想明白,“他长得跟先皇又不太像,玉碟恐怕也没有吧,国史上就没有他这个人。到时候拿什么来证明他是真的呢?你不要跟我说滴血认亲,这个根本不准。书上说人血跟猪血都能融在一起。就算可行,也不可能开先皇的棺吧?” 小柳楞了,然后说:“六爷自然有证据,我却是不清楚。不过,十一小姐真是有学问,连猪血跟人血会融在一起都知道。” 我摆摆手,“以前在五哥那里混翻出来看到的,说不上有学问。” “可是,十一小姐,这里这么多书,你怎么碰都不碰呢?” 我瞪眼,“读书需要一个安宁的心境,这里是静了,可也太静了,静得能让人发疯。”我还有心思看书? “十一小姐,恕我直言,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每日跟自己过不去也没有益处。不如就当自己真是来休养的,在这里安安心心的看书。几年后,你就是博览群书的女夫子了。总好过把自己弄成这样。” 小柳走了,我拿着铜镜坐在床上细细看镜中那个人。 一脸苍白,往昔的红润找都找不到,而且瘦得吓人,两只眼睛大大的很突兀。是啊,吃不好,睡不好,就是十岁的孩子也会憔悴。 我这些时日,时常一闭上眼就梦到六哥失败了,林府被抄家,然后连我也被抓到牢里。甚至有一次的梦还很完整的梦到了,爹和哥哥们被斩首,我们姐妹和太太姨娘一起卖作官奴或者是流放三千里。 以前老太太除了说我清冷也说过我心思重。看来我真的是心思挺重的。 小柳不会对我说重话,只说搞成这个样子,但我自己看着都吓一跳。原来我已经变成这样了。在惨点就可以用‘人不人,鬼不鬼’形容了。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小柳说的对,总要找点事来做,不能让自己一味的怨怼。不然,我就真得了怪病了。 我拉响床边的铃,在晚上听来很大声,吴妈,就是那个又哑又不识字的老妈子跑了上来。 “吴妈,我要吃饭。” 她一愣,然后点点头下去了。 不知是不是老爷心存愧疚,这处别苑的用度居然是任着我花销的。不管我掀翻了多少桌饭菜,要吃一定还有。绝不会说是有份额的,要加菜需要另外给钱出去买去。 可是,谁吃牢饭能吃得香。 小柳说他吃牢饭很香,因为他就是生在牢里的。压根没有在坐牢的想法,只以为那里面就是他的家。所以,他除了营养不良,其它没什么。 当时他说的时候,我是楞住了。 “十一小姐,你只是暂住在此,你要坚信这一点。”他临去时温暖的笑,让我在这个冬夜感觉到类似亲人的感觉。 嗯,我是暂住在这里,我要相信这一点。 吴妈居然给我做了一桌火锅,满桌都是菜。你还真是省事,下锅炒都省了。不过,冬天的晚上吃起来很应景,就是一个人吃有些孤单。小柳是下午走的,然后我独自又坐了一两个时辰,于是便到这个时辰了。 “吴妈,坐下陪我吃。” 吴妈摆摆手,然后又比划一通,反应过来我看不懂,便停下了。 “这里没有别人,你坐,没关系的。我们都没处说去,不会有人责备你的。” 她想了会,然后对我比了类似感谢的手势坐下来。 “这个,是谢谢么?” 她点头。于是我学会了比谢谢。 正文 011 幽禁(2) 章节名:011 幽禁(2) 吴妈从自己的袖子里还掏出一小瓶酒来,我说,“给我也来点。”这里没人管束,我的胆子也大起来,喝醉了大不了睡一天。 吴妈犹豫了一下,看我要发火,然后找个杯子给我倒上一点,我尝了一口,真辣,眼泪都辣出来了。不过,好像身上有点发烫。 吴妈尽责的帮我烫肉烫菜,然后自己也吃。 我们俩也不用管时间,就这样慢慢的吃,吃得浑身发热,再加上酒劲上涌,我开始发晕了。 好像是吴妈扶我上的床,当晚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日上三竿才睁眼。就是头痛得厉害,汗,老白干不是好喝的。 吴妈好像就在外头候着,听到动静就进来了,端着碗黑乎乎的东西。 “醒酒药?” 她点头。我先端起旁边的清水,用青盐漱口,然后再喝醒酒药。 从这天开始,我不再怨恨,而是每日用五个时辰看书,遇有不懂的便一并记下来,待小柳来了之后交给他出去帮我问。至于他去哪问,不关我的事。不过,他搬来的书越来越多,我发现在这里面总能找到我要的答案。 还有一个收获就是跟着吴妈逐渐学会了手语,我们俩渐渐也能聊天了。不过,她和我一样,是不能离开这里的。 这样的平静日子过了半年多,夏天来了。林府又送来了裁制的新衣,但五哥要找四哥来替我看病的事也如预料般的没了后话。 小柳再来时,我不再追着他问他主子还有多久当皇帝了。我慢慢又找回了昔日在石兰苑里借书里的世界寄托心情的生活。 而且,别无寄托之下,我真的快博览群书了。从初时看话本到后来连诸子百家都看。现在在看的是《太史公书》。 忽然有一天,吴妈比划着告诉我,让我晚上不要出小楼。 “有人要来?” 吴妈点头。 “是谁?六哥?”我还是叫他六哥,这么多年了,改不了口。 吴妈表示她不知道。 我不再问了,只是平日都习惯晚饭后在院中走一走的,今天势必不行了。上次六哥讲他在这里见过人,想来今天也是。 晚饭后,我在书桌上摊开书慢慢看消磨这段时光。 行文精彩,我看得有些入神。直到感到眼睛微微发涩,这才抬头稍作休息。 传来有人上楼梯的声音,脚步不轻不重。别苑中太静,我不知不觉竟有了副好耳力。 是谁? 我操起旁边的擀面杖,站到门后。这擀面杖是在厨房拿的,我在跟着小柳练棍法。他一月一来,把招式教给我,我就自己天天练习。四哥说过,四体不勤的人是活不太长的。 来人推开了门,我在门后,从门下的空隙看到一双穿黑色鞋子的脚,上面有同色的绣纹。 “十一?” 是六哥,哼!你还上来做什么? 估计六哥低头看到了我藏在门后的脚,他直走进来在书桌旁坐下,翻看我看着的书。我就不出来,不信你不回去。 “吴妈,去把我上回住过的房间收拾一下,我今天就歇在这里。”过了许久,他慢条斯理的边翻书边说。 我把门推拢,“我要休息了,六哥请回。” “我还当你跟猫头鹰一样站着都能睡呢。十一”他拍拍旁边的凳子,示意我坐过去。 这是我的房间,我要赶你走还不容易。我走回床边坐下,把擀面杖往旁边一放,径自开始解外衣的扣子,表示我要休息了不是句空话。 他摇摇头,站起来往外走,走到门边顿住脚,“多谢你还肯叫我一声六哥。我知道对不住你,等以后一定会好好的补偿你。” 他合上门出去,我跑过去闩上,然后把书拿到床上看。听得他去了旁边的那栋楼休息。 把六哥住在这里这事排出脑子,我继续聚精会神的看书。 过了不晓得多久,有人敲门,“十一小姐,六爷让我来问问你怎么还没有睡?”小柳的声音。 我把书合上,管天管地还管我几时睡?我都是什么时候想睡再睡,睡到自然醒才起来的。这里又没人需要我晨昏定省。 这么久没人管束,突然跑来个人管手管脚,真烦。 我知道六哥是看到我映在窗纸上的身影,为了耳根清净便‘扑’地吹熄了烛火睡下。 外头没动静了,又听到脚步声走回房去。 第二天早上,我迷迷蒙蒙听见外头在说话: “去问问她怎么还不起,是不舒服还是怎的,这都什么时辰了?” “是。” 小柳当然不是敲门问我,而是问吴妈,小柳也是懂手语的。 我慢吞吞的坐起来穿衣服,六哥怎么还没走啊?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自己当成别苑唯一的主人了。对于除了吴妈、小柳以外的人都很排斥。 我穿好衣服,然后打开门,吴妈把洗漱的东西端了进来。 我洗漱好,吴妈又示意我下楼去吃早饭。唉,平常都是在房里就用了。我下楼去,六哥已经在桌边坐着了。 “六哥,你还要在这里办事么?那我要不要回避?” 六哥似乎等得有了火气,冷着声音道:“我的事办完了,你怎么睡到现在才起?” “我又没事,就睡醒再起来啊。”又不用去老太太那里挣表现,其实日子还是挺自在的。 六哥蹙眉,“算了,先吃饭。” 吃过饭,六哥明显有话同我说的样子。我便老实留下,而且主动开口,“六哥,你把我放在这里我起先是怨的。不过,现在、以后都不会了。” 六哥挑眉,“什么意思?” “从前是我不懂事,总觉得六哥一直很疼我都是做假的。可是现在,我不会这么想了。我会老老实实呆着,等到你觉得能放我的那一天。我也不会浪费光阴,我都想明白了。” 六哥听了我懂事的话没说什么,只轻轻吐出一口气,“那就好。” 六哥果然是大忙人,用过早饭就走了。我心头放下来,我又自在了。 正文 012 临危(1) 章节名:012 临危(1) 时光荏苒,匆匆又是三年过去。我的葵水是半年前初至的,在那以后,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最明显的就是个子抽长,脸上的婴儿肥渐去。而眼睛却开始有点不太能看清楚东西,有时需要眯着眼看。 而六哥,这期间也来过几次别苑,不过我就只见过他三次。不知道是不是见面的时日隔得久,我能很轻易看出他身上渐渐发生的一些变化。 怎么说呢,早两年,他身上还有几分少年公子的雅致气,而现在却从内到外散发一种气势。他离他要的结果很近了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是内敛的霸气吧?嗯,反正不是匪气。六哥无论怎么看都是很贵族的。 我的手下出现一张六哥的画像,再过不久,他是不是就要黄袍加身了。那就跟我更没有关系了。 我那天告诉六哥的话不完全,我那时伤心怨恨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是六哥,那个看到我哭会带我出门的六哥。可是后来,他是因为我误听了他最大秘密把我关在这里将近四年的人。 我想明白的是,我只要不把他当六哥了,我就不会为这事难受。如果只是一个陌生人,那么,他对我做这些,已经是非常之仁慈了。我能捡回小命就该感恩戴德了。 我把那张六哥收起来,随手叠好放到一本书里。 然后接下来认认真真的画小柳。 “你画小柳做什么?” 一道声音忽然在窗外响起,我的手一抖,墨汁洒在了画上小柳的脸上。 这可是我用心画的,毁了。可是,我敢怒不敢言,是好久没在这里出现的六哥。他的身后,就站着小柳,正脸红红的低下头去。 “旁的人我也不大能记得长什么样了,就随手画一画。”我说着打开旁边的夹子,里头有各式各样吴妈的像:站着的,坐着择菜的,喂鸡的… 我把夹子搁下,过去开门,让吴妈泡茶。小柳让六哥打发下楼去。 “难得六哥过来,这是新出的明前茶,你尝尝。”我从托盘上把茶递给六哥。他的确难得来,三年才见到三次。 六哥接过茶,给面子的品了一口。 说实在的,我这三年多待遇着实不低,这等好东西从前是到不了石兰苑的。下面的人送的多半是去年的成茶。 “十一,我瞅着你画的人像挺传神的,你也给我画一幅。”六哥搁下茶盏,轻声说。 “哦?好。”我凑近一点看他。 六哥端着茶盏看我,“做什么?”眼神里有些什么,我看不清。我就是因为隔得远了看不太清楚,所以才要凑近的。 “我看清楚点,好画啊。” 六哥蹙眉,因为挨得近,我这回清楚看清了他拢起的眉峰,“你眼睛不好使?” “有一点。”我知道自己的眼睛是没日没夜看书看坏的,可也没办法。忍不住,在这别苑里我练一会儿棍法,再跟吴妈手语聊聊天就没事可做了。不看书我做什么。 很多年以后,眼前这人才告诉我,我凑近了眯眼看人的样子很容易给人一种错觉。似乎我在很深情注视着面前的人一样。 “十一,你连我长什么样都忘了,我几个月前不还来过?”六哥的声音淡淡的,我也听不出他是不是不高兴了。 “那个时候我的眼就不大好使了。”我又回到书桌那边,提笔重新画。六哥也不干别的,就坐在椅子上养神。 我一会儿就画得了,吹干墨迹。看六哥睁眼,便捧过去给他看。 六哥看着看着,忽然抬头看我一眼,站起身来,一眼不发的就走了。我听到他脚步挺重的下楼的声音。 这人怎么了,突然就来这么一出。要是嫌我画得不好,又干嘛把画带走。算了,不管他。我现在,日复一日,练得已是风不动、幡不动,心也不动了,我就是个不动明王。除了出去,其它的事我都不管。 我观察过了,这个别苑的守卫其实很严密,六哥在的时候更加如此。我也不是没打过偷跑的主意,可惜无法实施。 那天六哥走了,转眼又过了两个月。 这天晚上我又在看书,期间不知六哥让人抓了什么药来,吴妈熬来给我喝了,视力比之前好一些了。 我听到下面有走动的声音,压得很低,慢慢的上楼来。这个脚步声我不认得,不是吴妈、小柳或者六哥的。其他人从没到过我这个小楼。 我放下书,把一旁的薄被抱上,在那人推门进来的一瞬,就被薄被兜头罩上,同时脚弯处被狠力一踢,当即跪倒。还好我这半年狠狠窜了个子,不然还很难把他罩住。 我不容他反应,操起擀面杖往他的后脑勺狠狠敲去。我练了三年多,好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跟大人差距是有的,但他被被子蒙着,我又打的是头,下手既稳又狠。那人开始还想掀开被子,被打了几下后慢慢软倒在地。 我本来就想着打错了算白打,谁让你这么晚偷偷摸摸到我房间来。结果开门那一瞬我竟瞟到带血的刀,下手更是不带客气的。 又是很多脚步声,完了。 这屋子哪有可以藏人的地方,我捡起地上那把刀,无论如何,决不能活着落到坏人手里。 我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医书上的图我看过,这里一割神仙都救不了。 “十一小姐”来人推开房门,谢天谢地,打头的是小柳,不然我就枉死了。 我站起来把手里的刀放下,扑到小柳身上,哇哇的哭,“小柳,吴妈是不是…” 小柳黯然的点点头,他每次来吴妈都跟见到亲儿子一样热情,好酒好菜的招待他。 “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旁边有人掀开了地上的被子,愕然看着我:“十一小姐,这是你干的?” “是。”我拿手背横擦了一下眼泪,“是我干的。” 小柳带着我往楼下去,果然,在庭院中看到吴妈死不瞑目的尸首。可能对方认为我们一老一小,只让一个人过来,不然我今天也难逃一劫。 正文 013 出奔(1) 章节名:013 出奔(1) 今天六哥在这里,不过我不知道。现在看到一群人护着他过来才知道。这一刻我真是从心里把他恨上了。不是他招惹来这帮人,吴妈怎么会枉死? 我咬住下唇不说话,只低头看着吴妈的尸首。这三年多,一直是她在照顾我,尽职尽责。 六哥走过来,小柳退开一步,把位子让给他。 “十一,别难过了。我听说是你把杀吴妈的凶手给打死的,你替她报了仇了。”他顿了一下,把我拉到怀里,“幸好你没事,不然…”声音略有些颤抖。 小柳在一旁轻声说:“是啊,刚才一群人突然闯进来对六爷下手,他马上想到十一小姐,让我带人过来保护你。没想到十一小姐这么勇敢呢。” 这时候有人来报,说是车已经准备好了。 六哥拉着我要离去,我不肯走,他轻声哄着:“我让人厚葬吴妈,以后你再找机会来看她,这里不可久留,快跟我走。” 我被他半拖半拉的弄上了马车,小柳在前面驾车,前后还有几十骑跟着。 我掀开车帘,对赶车的小柳说:“多亏你教我,不然今天我死定了。” “全靠十一小姐临场机变。” “十一,坐进来。” 我现在实在很不想和六哥呆在一块,但这样的时刻,又不能任性。 我坐回六哥的对面,隔得有点远。 “你现在能看清楚人么?” “比之前好些。” “不要那样看书了,很亏眼睛。”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六哥,咱们现在是在逃命么?”林府的人呢,是不是也逃出来了。我娘跟孙妈呢,还有十姐姐老太太他们呢? “坐近点,听不清。” 我坐过去,又问了一遍。 他揉揉额角,“不算是,我估摸是快到最后关头了,那人也不管真假了,准备统统杀了以除后患。你爹在这片地界上,说句话还是能抖三抖的人。没有证据,不会有人随便动他的。” 我想起那个和六哥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何少爷,想来不会只有他一个。当年把六哥救出来的人应该布了不少迷阵。 “他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么?” “怎么可能?不然杀手怎么会才派来。十一,你心肠真是挺好,这个时候还在关心家人。” “我不是做大事的人,难免多愁善感一点。”怨归怨,好歹是血脉相连,我当然会关心。 六哥瞟我一眼,“还在怨我呢?” 以前的事不怨了,可今天吴妈的死让我愤怒又伤心。 “十一,待我事成以后一定好好会补偿你的。” 我抬起头,“那我就先谢谢六哥了,到时候您可是一言九鼎的人了。只要满足我一个愿望就是了。” “你有什么愿望?”六哥朝我看过来。 “事成之后才能说。六哥,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漠北。” “你要造…,不是,起事?” 六哥笑吟吟的,“你看了那么多书,不会不知道一切都要靠实力说话吧。‘公道自在人心’这就是句空话。放心,要不了多久,你应该就能见到七姨娘她们了。” “哦。”我的精神松懈下来,有点犯困了。事情发生时本来就已经入更了,当时我将窗帘全拉上了,所以外头看不见我的屋里还有灯光。其实我也知道六哥有时候过来并没告诉我,我怕他又来管我几点睡觉。所以习惯性的拉上窗帘,昨晚算是救了自己一命。 “困了?” “嗯。”我看看狭小的车身,估计今晚只能这么坐一宿了。六哥招呼我过去他那边,靠着他打盹。 我摇头,大家不熟,不必了。我已经把六哥推到陌生人那个范畴了,这样,我心头会好过一点。如果是小柳这么招呼我,我不会跟他客气的,真的。小柳和吴妈,在我心底,是自己人。 于是,我就抱着擀面杖,靠着车壁睡着了。 睡着睡着忽然看到一个没脸的人过来找我索命,我没看清那个人长什么样,只瞟到刀。 “你杀了吴妈,我不杀你,你就要杀我,你该死、你该死…”恍惚中有个暖暖的身子靠过来,揽我入怀,“没错,他该死,别再想了。” 我极力往温暖的地方挤,挤进去就觉得踏实了,然后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我抱着擀面杖,六哥抱着我。六哥的下巴上有新长出来的胡茬子。我稍微一动他就醒了,把我放开。 在车上简单洗漱了一下,六哥打开柜子找出件男孩子的衣服给我,叫我换上。我比了比,大小正合身。 “我本来就要走的,现在不过提早几日。”六哥说完,转过身去。我快速把衣服换上,这衣服很扎实,穿着保暖,还有一顶帽子可以戴。我把头发全放到帽子里去。 “好了。” 六哥转过来,看着我笑笑,然后又从柜中摸了些东西出来,在我脸上涂涂抹抹的。没有镜子我也不知道被他弄成什么样了。然后他又自己换了衣服,也戴一顶帽子,脸上还挂了一篷大胡子。我要不是亲眼看到他变装,等闲是不能认出来的。 六哥把自己扮好,看我又眯眼看着他,他凑过来要说什么的样子,我赶紧掀开车帘,外头已经不是小柳在驾车了。那就好,这么驾一晚上的车可不是轻松的。 看到外头的景象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被放出来了,不是被关在别苑里。昨晚一直过的太刺激,我都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六哥,你带我上路不方便吧?”干嘛不让我回林府去,跟大队伍一起走就是了。 “也没什么,从十一你昨晚的表现来看,你不会拖累我的。再者,也许还可做个掩饰。” 六哥开柜子的时候,我还看到里头连僧人的衣服都有准备,真是周到。要剃度你自己就好了,千万别让我装小和尚。 六哥扮作出关贩卖皮革的商人,我是小跟班。其它从者也坐了相应改装。皮革什么的自然是一早准备下了的。 到了下车吃饭的时候,我发觉人数跟昨晚不对。关键是小柳不见了。 正文 014 出奔(2) 章节名:014 出奔(2) “看什么呢?快坐下吃。”六哥坐着说。 我看一眼眼前简单的吃食,很疑惑。 “敢情你以为出门在外做生意都有客栈上房住着,美酒佳肴品着。” “不是么?” “我听老爷说起,他早年家业还不算大的时候,时常风餐露宿,饿了就是大馒头夹咸菜。十几年下来吃到想吐,这么几十年就再没看过馒头一眼。” 馒头夹咸菜,我那个食必精良的亲爹? 那比起来我面前的干粮算不错了,好歹还是点心。我掰开往嘴里塞,然后喝下水。吃了个五六分饱这才开口问:“六哥,小柳呢?” “他另有任务。” 我猛然想起,小柳跟六哥身量差不多,他不会是带着人去引开追兵去了吧。心头顿时有些闷闷的,可也不能说什么。 吃过饭,六哥听手下人汇报,我知趣的走远几步活动手脚,坐车坐久了难受。我是从没出过门的,头一回体验出门的辛苦。 重新回到马车上,六哥撩起一边的车帘,“你不是说读了万卷书想行万里路么,不如看看这沿路风光,也不枉走这一路。” 我靠在车壁上向外看,心头却着实放不下心来:“六哥,小柳的身手很好吧?” 六哥本来在摆弄地图还是什么,闻言倏地抬起头,生硬的说:“他不会有事。” 我安心了,不过,那什么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是我写在纸鹤上往外扔的么,六哥怎么会知道? 我趴在窗口看风景,一边和书里看到的东西印证着。在马车里,早两天是腰酸背痛的,后来慢慢就好了。看来我就不是那号身娇肉贵的。 到第三天的时候,六哥告诉我我娘她们也离开了。 太好了! 这一日要弃马车换船到对岸去,然后靠步行出关。 “这就是大江啊,的确比咱们镇上的河大多了。”我忒没见识的说。镇上就一条河,我去放过河灯。 六哥的嘴角抽抽两下,让我先上船。 接下来要走路呢,幸好我是一双天足。昔日我脚很小,所以本来就到九岁上才开始缠足。那个时候老太太眼神不太好了。我在她面前偷偷踮着脚,只把大半个脚伸进鞋里,旁的藏在裙里她也没发现。因为缠足实在太痛了,我看过十姐姐的惨状着实不肯。反正每日混过请安那会儿就是。到后来在别苑,谁还管这个。要不然还真的没法走路。 起先六哥问我能不能走,我肯定的说‘能’。因为我每天要绕着别苑内墙走上个十来圈。四哥上京前跟我说的,听四哥话长命百岁。我自从想明白了,就日日如此。 我在船尾坐下,伸手去掬水。毕竟还是孩子心性,难过了几天,这一趟出行反而给我莫大的满足。见到了从来不曾见过的风景,打破了就在林府方圆三里活动的规矩。(别苑不算,被塞在密不透风的轿里抬去的,然后从没出过门) 六哥撩起衣襟要上船,忽然一顿,侧身站了一下,好像察觉到什么。 “怎么了,六哥?” “没事。” 我们出发的时候正是夏季,可马车日夜不停的跑了四五天,竟渐渐感到些凉意。我把手从水里抽出来,看六哥还有跟随的人都背脊挺直,我奇怪的问:“有什么不对么?” 船行到半河,六哥看我一眼,“十一,你会水么?” “不会。而且这水有点凉。”我往六哥的视线方向去看,十数只羽箭破空而来,直射六哥。他怎么都没法全躲开。这是什么?我们可没要草船借箭。 “那也没办法了。下水!”六哥忽然大喊一声。 我还在书呆子呢,人已被六哥抱住翻到河里。这一趟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我知道。但有六哥在身边,我便安心跟着。不知怎的,心头虽然怨怪,我却知道六哥不会弃我于不顾。有一些东西,心头懵懂的开始明白,可是还不敢戳破那层纸。 下水前,六哥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闭气’,我依言闭着,连眼都闭着,就跟着六哥向前划动。 不行了,我憋不住了。再憋下去我要爆了。估计六哥也察觉到我的异常,我感觉到他忽地凑近,度了很长一口气到我嘴里。我拼命的从他嘴里吸气。 六哥把我微微推开,继续往前划动。 不是我和六哥最先上岸,前面还有四五个人,有一个昨天还递过水给我,可现在他和人在仗剑厮杀。 岸上是一片混战,六哥把我弄上岸,我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的狂打。不过他此刻可顾不得我,抽出腰间软剑对付两个冲过人的敌人,只把我推到身后。 我这才发现,六哥的身手比小柳还好,他一路拖着我边砍杀边狂奔。我心差点都跳出来了,左手却还牢牢的握着我的擀面杖。这玩意儿救过我的命,我也只有使它最顺手。 一路六哥解决了好几个敌人,却还有人把手里的剑扔过来,不过目标是我不是六哥。 我想起六哥说的十一不是累赘的话,左手奋力将那柄剑用擀面杖挥开,虎口阵阵发疼。不过,我办到了。 六哥若是回剑救我,他自己就要受伤,他一受伤我们俩就都完了。他当时略一犹豫,眼角余光看到我挥着擀面杖撞开剑,便没有回身来救。 因为有其他人的掩护,我跟着六哥很快冲了出去,在江边找了处密林藏身。我这才看到江面上空无一物,方才的大船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些破木板漂浮在江面上。 再联想到下水游开十来丈后听到的巨大声响,“六哥,船难道炸了么?” “嗯。”六哥的眼神看着对岸,“那箭来得及时,莫非有人暗中助我?” 我心有余悸的想到,是,如果下水稍晚一点点,我们也跟大船一样,没了。 “那船…” “出来的虽然仓促,但这船是特为在此等我的。想不到船上被人放了炸药,看来还是大意了。” 正文 015 出奔(3) 章节名:015 出奔(3) 我这时又打出一个喷嚏。就在这时,耳中听到远远而来的脚步声:“六哥,有人来了,有四五个,有一个像是受伤的样子,被人扶着。” “你能听到?” “嗯,我眼睛不好使,耳朵却特别好使。你刚才上岸前看什么呢?”我当时注意听了一下,什么都听不到。 “感觉有人在看我。那一箭动静虽大,但后劲不足。所以我觉得是示警的意味更大。好在我听从了心底那一刻的直觉,带你下水。” 我盘腿坐在火堆旁边,四周晾着着六哥及几个从者的外衣,就晾在搭起的树杈上烤。一来可以把湿衣服烤干,而来也可挡住只穿了肚兜、亵裤坐在中间的我。 我手里拿着自己的衣物在烤,这些贴身的衣物总不好大刺刺的晾在外头。 刚才在江中还有岸上,六哥的手下折损了好几个。现在一共只剩下七人。 我隐约听到说是小柳那边传过来的消息,他们也遭到伏击,损失不小。 有人劝六哥先走,将我就近安置。 我抬头看六哥,他正好朝我看过来。可是隔得稍远,我看着他有些模糊。 好在看清他微微摇了下头,“不要再说了,既然带她上路,就没有半路丢下的道理。否则怎么对得起林先生这么多年的扶助。” 我把烤干的衣服也穿上,坐在火旁,身上的衣服也烤干了。 我们现在又折回到登船的岸边了,六哥说前路肯定是不好走的。与其一路冲杀过去,不如折返回去稍微歇一下,然后绕小路走。 所有的人都追过去企图围追堵截,我们隐在这边岸上反而很安全。当然,敌人发现前面没有我们的踪影可能马上会返回来,但这个休整时间很重要。 走小路也在六哥的备用方案里,所以这一路仍然有人接应。我们到了下一个镇上,就有当地渔夫打扮的人引着我们上山。 我因为受了些风寒,所以头有些昏。那个渔夫找了些草药给我嚼了,稍好一些。不过走路却是不成了。 “六哥,你就把我放在这里吧,我不能拖累你。” “不行。” “为什么?”我疑惑。 “林府的女眷现在只剩你一个了。你父兄都在为我奔走,我怎么能此时把你丢下。这镇上人口有限,突然多一个人很扎眼。我也不想你被抓去用来威胁我。”六哥弯腰把我背到背上。 “六爷,还是让李醇来吧。”一个从者过来说。 六哥把我往上送了送,只说了声:“走吧。”就当先跟着渔夫往山上走去。这山路极难走,我就是没生病恐怕一个人也走不了。据说没有当地人带路,这曲曲拐拐的羊肠道根本走不对。 我还沉浸在林府女眷只剩我一个的震惊里,可是头一直发昏,想问也没问出来,最后在六哥身上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还做起了梦,梦到小时候和几个姐姐一起踢毽子。几个人围成一圈,毽子可以传十来圈都不落地。 我一觉醒来后,好多了。还在六哥背上,不过看脚下,路好走些了。 “六哥,我好多了,你放我下来吧。”下到地后,我又羞又的发现六哥肩上我刚才放脑袋的地方,有一团湿湿的,莫不是我的口水? 六哥伸手牵着我,这条路宽一些了。 “六哥,姨娘她们…” “被抓了。” 还好还好,我起先没问清就昏睡过去了。只是抓了还好。 “可是,以家规,如果有什么,恐怕都会…,希望不会发生。” 我知道六哥指的是什么,林府的家规如果女人遇到不堪的事,贞洁和生命,被迫舍弃的往往是后者。 现在,不是可以纵情难过的时候。我跟着六哥走在崎岖山路上,实在是险的地方,他都会护着我,让我走在里侧。 好在他事先有准备,给了我一双防滑的长筒靴,不然,还真是走不了。我们一直走,没敢歇,晚上不敢打灯笼,摸黑往前。这么坚持了一个白天(我大半睡过去了),大半个晚上,我不行了。 这时到了一块宽敞点的地儿,六哥说:“都停下歇一歇。”然后问渔夫:“还有多久?” “六爷,快了,估摸天亮就能出山。” “那就好。”六哥一把拽住想坐下去休息的我,“山石凉得很,你风寒还没好尽。” 其实,我的脚虽然越走越重,出过汗脑子就清醒起来了。不过,再生病就明显得掉队了。我极力忍着疲累靠着山壁站着。 六哥找了块石头,在上面盘腿坐下,“来,十一你坐我腿上。” 这,不大好吧。他又不是亲哥哥,即便是亲的,我也快十四了呀。 山上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六哥看着我,另外几个人都把头转到一边看黑的夜色。 “一会儿我可没精力再背你了。” 我走过去,“六哥你不是说山石凉么?你快起来吧。”我伸手要拉他。 “这种程度只能让你病趴下,要是我这样就倒了,那可真是对不起我师父。” 我左右看看,其他人倒也四处找地儿坐了。我现在走路都有点偏偏倒倒的了,一个不小心就会摔死。于是咬咬牙坐到六哥腿上,好歹还能歇会。 在家里除了父兄,我连十岁以上的小厮都不曾见过。可如今,不也混迹一群大男人里,还脱了衣服烤。现在哪还顾得了那些。 六哥从身后捏捏我的脸:“十一,醒醒。” 我睁眼,感觉只是刚闭上而已,我睡着了? “你起来。” “哦!”我赶紧站起来,刚睡醒人还有点懵。旁边有人说:“十一小姐真是厉害,现在也能睡着。” 我赧然,“有六哥在呢。”这个人叫小豆,其实比我只大两三岁,不过轻功非常好。 六哥看小豆一眼,他赶紧缩缩头站到别人身后去。 渔夫拿出些干粮,我们分吃了接着上路。我们原本带的东西都掉河里了。 正文 016 亲姐 章节名:016 亲姐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日出,真的像书上写的那么壮观。 “六哥,你要记得,你说过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的。”我拉拉身侧六哥的手。 “什么?” “我要行万里路。” 六哥看我半晌,“这一路还没把你走怕?” “没有。” 我们正等着前头探路的人回来。 “从林府的小镇到关外,再从关外到京城,也差不多一万里了。” 我正要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要以后,然后就看到探路的渔夫回来了,便闭上嘴。 “六爷,密道还在,我进去了,出口也没让封住。” 这山里有一条密道,十数年前渔夫走过,六哥怕有人在山脚下以逸待劳,所以让他再去看看,密道还能不能走。能走就走密道,不能的话再想其他办法。 “那好,咱们还可以省省力气。” 那其实并不是故意挖出来的密道,而是原本就存在的,只是后来过了很多年山崖上草长密了把路给完全遮住了。即使是在这里住了四五十年的住户也很少有人知道。渔夫当年逃命无意中发现的。 我比了比,里头杂草有些长得比我还高。 “扑!”我忽然跌了个狗啃泥,膝盖很痛。前方牵着我的六哥愕然回头,火把映出嘴角的隐约笑意。似乎在说,这样你都能摔倒? 我赶紧起来,拍打拍打膝盖上的土,把脚从一堆草里拔出来,就是它们害我摔跤的。 后头有几声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忍笑,不用问,肯定是小豆。 “小豆,小心脚下,嘴也不要张开笑。”我‘好心’提醒他。保佑你也跌个狗啃泥。在这里走着,耳中还能听到旁边山泉流淌的声音,待到最后出去,外头居然真的是个水帘洞。 “十一把眼闭上!” “哦!”我闭着眼,感觉到六哥抱着我直接从水帘下飞了出去。衣服当然是湿了,不过终于重见天日了。外头旭日东升,密道内居然还必须打火把。这条道一共有两三里的样子。 我听到六哥在问到哪里了,渔夫说已经绕出了山口,再走上就要到吉良镇。 我撩开额前湿发,看六哥露出点喜色。 我看向他,他耐心解释:“镇上有我一处庄子,而且那里的守军是我的人,到了那里就好了。” 到了庄子里,我意外的看到了一个熟人琳琅。她看到我们,准确说是看到六哥,立即扶着腰站起来。我目测了一下,那腰已经看不出来往昔的杨柳样了。 她慢慢迎过来:“六爷,奴家真是担心你。” “没事,有惊无险。来,十一,我给你介绍一下。” “十一?”琳琅这才惊讶的看到我,眼瞪大。老天,我这么大的人,你就只看到了你的六爷。 “不用介绍了,六哥,我认得琳琅姐姐的。”我说。 “不是,她是你亲姐姐。”六哥很郑重的说。 “嗯?”我看到琳琅也是一脸欣慰的看着我,怎么回事? 六哥在主位上坐下,“当初,我便是顶了琳琅的位置进林家的。” 我明白了,当年太太生的本来是个女儿,然后老爷从外头把六哥抱回来,便把亲女儿的位置挤掉了。为什么不说是龙凤胎呢?嗯,这两人着实不像。怕更明显的露馅吧。 不过,在以为亲人都落入敌手之际,能见到一个亲人真是好啊。可惜她怀着孩子,我不敢动作过大,只走过去,轻轻抱了下她,刚叫了声‘姐姐’,忍了一路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止都止不住。 “好妹妹,别哭了。这个仇,我们一定会报的。”姐姐沉声说。 “嗯?”不是应该去救人么? 姐姐抹掉我的泪,“刚刚得到消息,都没了,她们被羁押在一处古庙,全都被烧死了。” 我眼前一黑,环着姐姐的手一松,直直往后坠去,倒入熟悉的怀抱。 烧死了,全都被烧死了!我脑中一直嗡嗡作响,反反复复的都是姐姐刚才的话。 “啊”我大叫着,汗淋淋的从床上坐起来。 床边沉思的姐姐被我惊醒,我看着她,“姐姐”我脑子里想着的亲人都还是三年多以前的样子,我甚至不知道她们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姨娘,孙妈,还有十姐姐、老太太她们全部都说没就没了。 “醒了就起来吃些东西吧。”姐姐站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的态度和之前有点变化,不再是那么亲热,亲人重逢的样子。倒仿佛我是来抢夺她什么的人似的。 我恍悟,姐姐该不会是误会了吧? 丫鬟抬了个小几到床上,然后摆上几样清淡的菜色并粳米粥。我的肚子里配合的响了两声,两个丫鬟把脸转到一边去笑,姐姐把筷子塞到我手里:“十一,你这一睡可睡了一天多,估计饿坏了。不过,别吃得太急,看着十一小姐,只能添三次饭。”最后一句是对丫鬟说的,然后姐姐就走了出去。 我左手竖起一个指头,看着床畔给我布菜的丫鬟,“我睡了一天多?” 她点点头。 “两位姐姐怎么称呼?”我下筷子很快,吃了个三四分饱这才开口。 “我叫红绡,她叫绿钰,十一小姐有什么事就吩咐我们。” 红绡和绿钰都跟我差不多大,也就十四五的样子。绿钰稍稳重些,红绡话比较多。在她的描述中,我很快知道了,这里是六哥早年置下的。当初他在林府,打着出去做生意的旗号,走了不少地方,也置下不少物业以方便与人会面。 我心头其实一直好奇,把先皇独子从宫中弄到林府,这么大手笔我们家老爷肯定是没有的。会是谁呢?又为什么选择林府?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林府除了上京的、嫁人的,还有姐姐跟我,其他人都没了。听说四哥五哥他们也到了关外。如果六哥的大位夺不回来,我们这些苟活下来的人,还是一个死。 从老爷把人抱回林府的那一天起,我们全家老老小小就被绑到这条船上了,没得选择。 我能做什么,不过随波逐流而已。 正文 017 故人 章节名:017 故人 想到这里,我的大好食欲打了个折扣,现在过的还是朝不保夕的日子。我突然好想见小柳。我抬眼望下红绡,她凑过来问:“十一小姐?” “我用好了,姐姐收了吧。” “是。” 还是不要跟初次见面的人打听比较好。我出去溜一圈看能不能找到小豆问问。 衣服已经有人帮我换过了,估计就是这两人。于是在床上找了找,没见到随身带的擀面杖。 “十一小姐找什么?”绿钰问。红绡端东西出去了。 我比划了一下,“我带在身边的那根擀面杖呢?” “在这里,起先我们都笑你都昏过去了还抱着,后来听小豆说十一小姐很厉害,这根擀面杖就是你的武器呢。”绿钰在旁边找了出来。 小豆这家伙,肯定没什么好话说我。其实,直到现在我心底头一次杀人的恐惧才真正被亲人遭烧死的仇恨压了下去。 我摸着擀面杖,心头默念:娘,保佑我能活下去,保佑六哥大业早成,早早给你们报仇雪恨。 我穿妥鞋子,告诉绿钰我要出去走走。她便拿了一件披风跟着我。 这里是姐姐住的小院,我路过她房间时,她正缝着一个小兜兜,应该是给没出世的侄儿或者侄女的。 我走进去拿起来看,想着姨娘必定也曾这样一针一线给我缝过,眼就有些湿润。 “快别来招我,我可不能总哭的。”姐姐搁下手里的针线。 “嗯,我知道了。姐姐,我扶你出去走走吧,四哥说不能老是躺着、坐着。” “好。” 我扶着姐姐出去,眼睛四下里瞟。 “你在找谁?” “小豆。” 听我说是小豆,姐姐仿佛很惊讶,然后才说:“他没跟在六爷身边,好像出去办事了。” 我沮丧的踢踢脚下的草。其他人虽然也是一路过来,但年纪都比较大,我还是跟小豆合得来。 “你找小豆做什么?” “打听小柳的消息。” 姐姐把后面跟着的绿钰支走,和我继续在小院里散步。 “我差点忘了,那几年都是小柳给你送东西去,你们熟惯些也是自然。可是,十一,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姐姐的意思我知道,让我避嫌嘛。 “我心里燥得很,我想见到小柳,见到他我就会宁静下来。”从十岁到现在,小柳对于我讲,不啻于沙漠里的一眼清泉。有他的轻言抚慰,我再是燥乱,都会宁静下来。 姐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昨天你倒下去的时候,我伸手要拉你,可是身子重力不从心。那会儿六爷本在旁边喝茶,当即茶盏一搁,一个箭步就跨过来,把你接住。一手护着你的头,一手搂在你腰间。”还斥责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就抱着人到房间去。 而自己身怀六甲,也同样是丧亲之痛啊,却没有一句安慰之辞。他放下小妹,就急急出去了,至今都不见再过来。 她是一贯知道他凉薄,但这样的对比,让她心简直在滴血。可是,这个妹子也是九死一生才逃出来的,是自己在这里唯一的亲人,不能眼见她激怒了六爷。她昨日还以为他们两情相悦来着,可是十一这里好像不是啊。 我呐呐的说:“姐姐,你别多心,从小六哥待我就比较好,有什么也惯着我。但是仅此而已了。” “是,他待你一向是不一样的。”姐姐轻轻吐出一口气,“十一,那三年多,六爷是不是常去别苑?” “也许吧,可是我只见过三回。” “你只见过三回?” “姐姐,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我扶着她在垫了软垫的亭子里坐下。 “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以后不要再私底下见小柳。” “我不。” 姐姐叹口气,“十一你难道真的不知道?” 我也坐下,“姐姐,他对我来说就是六哥,不是六哥,那就是姐夫。” “有些事情,恐怕由不得你。听话,不要惹怒了六爷。” “姐姐,哪有你这样大方的女人?” “总是有旁人的,再说我也只是个侍妾,将来的位分也不会高到哪去。日后后宫佳丽三千人。多一个你,咱们也可以互相扶持。” “我才不跟你这样扶持呢。”我站起来,看到绿钰远远过来,便不再说什么。 “林夫人,爷过来了。” 六哥在这里是有自己单独的院落的,这里只是姐姐的院子。 姐姐让绿钰先走,低声跟我说:“六爷一直忙着,听说昨晚很晚才歇下,今早又一早起来。你醒过来我让人过去说一声,果然,这就过来了。” “姐,你别胡说。他分明是忙完了,来看你跟孩子的。” “你呀,想躲到什么时候。” 我把她扶过去,看到姐姐屋里的大丫鬟紫樱便招手让她把人扶进屋去。我自个回去住的房间。 看来是不方便公然去找小豆或者小柳了,真是的,长大了怎么这么烦。至于姐姐说的事,我也有察觉,这回逃命六哥待我是比从前还好。可是,在我心底他是哥哥。那以后,只能多避着他了。反正他也忙得很。 我回到屋里拿起擀面杖,“红绡,带我出这个院子走走。”把这个东西拿着,已经成了我的习惯。谁知道这里会不会也突然冒个人出来。 “可是,爷不是在。” “他来看姐姐跟孩子,我出去走走没关系。走吧!” “好,十一小姐你跟我来。” 红绡边走便告诉我,今早姬少将军赶过来见爷。 “谁是姬少将军?” “哦,就是本地驻军的首领,他爹是姬将军,所以都叫他姬少将军。” 哦,六哥的人。六哥此行就是要到姬将军那里去。他手上有二十万大军。听说是先帝留给六哥的人。 “魏先生”红绡忽然恭敬的喊。 我定睛一看,这不是林府里的账房先生么? “十一小姐,这要是在外头碰到你,老朽还真是不敢认呢。”魏先生摸着胡子说。 “我倒是能认出魏先生来,你的鼻子很有特色。”说白了,就是酒糟鼻。这个人天天酗酒,可是算盘打得极好,所以老爷一直没有赶他走。 可是,他今天出现在这里,我觉得不会是这么简单。 正文 018 故人(2) 章节名:018 故人(2) 魏先生摸摸自己的鼻子,“这倒是,这倒是。”他意味深长的看我两眼,然后走远了。 “红绡,魏先生在这里做账房么?” “不是的,魏先生是六爷的师傅。” 我转头往魏先生消失的方向看,这整天泡在酒缸里的糟老头子,就是六哥口里很敬仰的师傅? 搞半天,这还是位高人啊! 红绡领着我到处转悠,最后钻到花园的假山里去。 “十一…” “嘘!”我听到两个脚步声过来,赶忙让红绡噤声。我承认我是有点草木皆兵了,但这个脚步声我不认得,还是小心为上。 那些人没过来,就远远的在那边说话,我听到什么林家之类的话,忙凝神细听:“林家那对姐妹花,听说殿下对那个妹妹很上心,这一路宁可自己受伤都要护着,还一路背着。” “是个麻烦,不过现在最大的麻烦还不是她。而是林夫人肚子里那个,那要是个男孩,可就是殿下的长子。若是殿下出了什么意外,咱们岂不是得奉那个商家女的儿子为主?” “所以现在,是要令妹早早的嫁过来。不然,姬家军…” “噤声,有人来了。” 我没听到,因为离我实在是有点远,然后听到了,六哥的足音,“少将军” “殿下” “嗯?” “魏先生说既然已到了这里,不须再掩饰,就让臣等改口了。臣等是该改口了,等殿下到了家父那里,就该扯起旗号起事了。” “嗯,这些年难为你们父子了。”六哥说完就走开了。 我听到那两人也走了。这才从假山里出来。原来刚才就有那个姬少将军,他的妹妹要嫁给六哥么?那姐姐的处境就不太好了。 “十一小姐”有人在假山上出声,“你还真在这里啊?” 我抬头,锦绣,居然是六哥以前的侍妾锦绣。她那会儿十五六,现在该是十八九。 “走吧,回去了。”锦绣拉着我往住的地方走,我完全挣不脱。她力气怎么这么大? 我回去的时候,六哥不在。姐姐对锦绣笑笑,“舍妹给姑娘添麻烦了。” “姑娘?”怎么会还是姑娘。 姐姐一指戳在我额角,“锦绣姑娘是六…殿下的下属。当初是为了隐瞒身份所以才,懂了吧?” 懂了,魏先生,锦绣,林府的人可真杂。 “姐姐,为什么到了这里就可以改口了?”我拿起桌上的大红苹果,看姐姐要说什么,赶紧抢先开口。 “因为,这一路其实有几个替身分散对方的兵力。所以,小豆他们才没有称殿下,依旧是叫六爷。” “哦,那,六哥除了姬家军,手里还有自己的人马么?” 姐姐看我一眼,“当然有,不过姬将军手下占了不少。你听说什么了?” 我把听说姬小姐要嫁过来的事说了。 “这么快?”姐姐沉思了一会,我拿着苹果准备退出去,被她叫住:“十一,姬小姐过来应该是做正室夫人。” “那你跟孩子怎么办?” 姐姐轻叹了一口气,看我两眼。 我怕她又提什么互相护持的话,“姐,那个锦绣是你差去找我的么?” “我哪差遣得动她?算了,你回去吧。”姐姐摸摸肚子,挥挥手。 我不能跟你互相护持,我不想过我娘过过的日子。后宫肯定比林府后院更可怕。更何况,我又不喜欢他。 我托腮坐在外头的凳子上,问端补品过来的绿钰,“绿钰姐姐,怎么殿下刚来就走了?” 绿钰看我一眼,“殿下不是去花园找十一小姐了么?” “算了,你赶紧端进去吧,凉了就不好了。”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六哥还是只要对姐姐好就是了。可是,现在又要来个姬小姐,而且她家有二十万兵马。 到了傍晚,我终于等到了六哥。我看到他走进来,忙站起来:“六…殿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看过来,“我也正好有话问你。”六哥一撩衣袍,在我身旁坐下,“说吧。” “你要问我什么?”我想了想,还是让他先开口比较好。他的事应该重要一些。 “你今早听到姬少将军他们说什么?” “嗯,他们说如果你有什么意外,他们不想奉商家女的儿子为主。所以,他妹妹要尽快嫁过来。” 不出所料,六哥的眉毛立时竖起,“这是轮得到他们来操心的事?其心可诛!” 是啊,都在考虑如果六哥出意外,扶立他们家的儿子的事了,是该杀。 “六哥,你还是会娶她吧?” 六哥没出声,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我把他的手拍掉。 “十一,给我一些时间。” “你要对姐姐好点。” “你放心,林家人我都会妥善安置的。” “还有,生下来如果不是儿子,而是女儿,你也要对她好,对她们好。” “这个当然。” 我眯眼看看六哥,终究觉得直直跟他说,你误会了,我不喜欢你不大妥当。毕竟,他又没说过什么,连暗示都没有。或者就是姐姐弄错了,他只是觉得关了我几年愧疚吧。总之,以后我注意一点就是了。 六哥伸手把我的眼掩住,“十一,不要再这样看旁人。” 我看不清啊,不这样看那得凑到跟前去看了。 “答应我!” “好吧。”看不清也没关系,知道是哪个人就是了,别人的喜怒哀乐也不会真的上脸的。 “我进屋了,你去看姐姐吧。”我往回走,“殿下,咱们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你还是就叫六哥吧,我听着怪别扭的。等小柳到了我们就走,快了,就这两天。” “姐姐一起走么?” “当然。” “那好,我陪她一起上路。”小柳要回来了,他没事,太好了。我生怕他也是替身之一,除了他其他的人我不管。什么何公子,那些人跟我没关系。 六哥在身后说“多大的人了,走个路还蹦蹦跳跳的。”这个我也不管,我听到小柳要回来了我就开心。 正文 019 情窦 章节名:019 情窦 小柳回来了,他带回来的是另一只跟六哥一直暗中联系的陈将军的队伍归顺的消息。 原来这样啊,我暗暗点头,不然还真有点托庇于姬将军的意味在里头。六哥说给我听的时候,还意味深长地说:“我这是不想日后出现什么不测。也是为了给姬将军一家留条活路。不然将来功高震主赏无可赏之下,那就只有不赏。” 有大功而不赏,那就必须杀。这是我这几年看史书得出来的结论。古往今来,多少功臣变权臣,然后变逆臣,坏了当初君臣休戚与共的情谊。当然,君王登基滥杀功臣以免祸及子孙的也不是没有。六哥如今就是要用姬陈二人制衡对方。 “六哥,你干嘛说给我听?”我用两根官司草互斗着。 六哥仰躺在花园的草坪上,手枕在脑后,“你听得懂,又断不会将我的话说与旁人听。” “哦。”我伸手摘了一根毛毛草,搔人痒痒用的,还没伸到六哥鼻下又赶紧收回来扔掉。林莳宜你干什么?就因为这一路他护着你,就忘了他是翻脸就能把你关起来的人么。六哥不会故意害我,这我知道。但当我有碍他的大事时,一样会毫不犹豫的把我这块绊脚石搬开。 那,他说了这些秘密给我听,我以后还怎么走得掉? “六哥,打个商量。” “什么?”他睁开眼。 “你不要说给我听,你说给魏先生听就好了。” 六哥脸上浮现一抹落寞,“自从他改口叫殿下,就和我保持距离了。再者说,魏先生将来也是臣子,我把对付臣子的心术手段说给他听,他会不会多想也说不定。” “可是、可是我怕你以后觉得不妥,又把我关起来。”我认真的说。 “怎么会?”六哥坐起身来,拍拍身上的草屑。 我在这里其实是等着小柳路过,他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不知是忙完什么事出来散步,看到我独自在这里玩耍便走过来。 “你的东西收拾好没有,明日就要启程了。” 我出来的时候太过仓促一件衣服没带,一路是捡了小豆的旧衣服穿。到了这里,姐姐便让商人送了合身的成衣过来。还添了些胭脂水粉小物件什么的。 “红绡早收拾好了。” “嗯。” 看六哥要走,我忙问:“六哥,到时会是谁跟着姐姐的马车走?” 六哥停下来,“你问这做什么?” 我小小声的说:“我想知道可不可靠。” 六哥静默了一会,“你倒是无师自通。” 我说的是怕有姬府的人暗中对姐姐不利,因为她现在怀孕,要做了什么手脚让她保不住孩子完全可以无迹可寻。而六哥说的是我对后院宅斗的事不用学就会了。那当然,在林府从小看到大还看得少么。 “你希望是谁?” 姐姐说绿钰、红绡二人是六哥信得过的人,那么应当不会害他的孩子。至于侍卫,我当然最信得过小柳。 六哥挑眉,“你对小柳,是不是太依赖了点?” “我那几年就只见得到他一个外人,这还不是要怪六哥。” 六哥点头,“说起来,他倒真是个可以信及的外人,依你吧。” “谢谢六哥。”我克制着兴奋,向他福了福。 “只是,别把你防人的心思让人看出来了。” “嗯,我明白。”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如果被人知道还是有些伤人的。尤其六哥现在正用得上人家。 不是我多心,这后院的事历来如此。长子,即便是庶长子,也是会很受重视的。万一,姬家真的连这都容不下呢。早早防备着,总好过真出了事来后悔。 我总算等到小柳过来,因为有六哥答应的事,我便不避嫌的走过去,“小柳。” 小柳看到我像是也挺高兴,“十一小姐” 我把六哥让他卫护姐姐马车的事说了,在他身前三步站定,“那么,我与姐姐,还有没出世的小外甥就都拜托了。” “分内之事,敢不尽力?”他侧身不受我的礼,“十一小姐快不要这样。” 我笑着点头,“好,那我就不同你客气。” 他略站了站,“北地严寒,小姐一直在南方生活,可要做好准备。” “我听说了,到底有多冷?” “我听说,出去的话一定要拿雪搓热耳朵,不然就会冻僵。” 比小豆说的实在多了,小豆告诉我,如果吐唾沫,还没掉到地上就冻上了。 “好,我知道了。姐姐给我做了大毛衣裳,还有戴在耳朵上的、手上的,总之什么都有了。” “那就好。那小柳就告辞了。” “嗯,回见。” 出发了,想着小柳就在车外我就觉得安心。姐姐的马车很舒适,六哥还算有良心。当然,我跟着也沾光,可比来的路上幸福多了。 我偷偷掀开车帘,小心不让冷风灌进来吹到打盹的姐姐。看到小柳骑在马上挺拔的身姿,真是很有范儿。怎么看怎么舒心。 “十一” 我转回头,“姐姐,是不是不舒服?”要说这一路最受罪的,就是身怀六甲的姐姐了。不过,她从来不吱声。我只能从她的一些小动作里自己判断。但是,队伍是不会停下的。也只好尽力让她舒服些。我把几个垫子都垫到她身后。 “你在看什么?” “看不同于南边的北国风光啊。” “这回可满足你行万里路的愿望了。”姐姐打趣。 “这哪够啊,等以后我要去更远更远的地方。去到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没人去过的地方。让后人跟着我的足迹走。” 姐姐撑起身子,“你想想就是了,没那一天。” “怎么没有?”不但我要去,我还要把小柳拐去。我看他只是为了报答六哥的救命之恩这才来这趟浑水。等到六哥登上大位,我要拐着他一同携手共游人间。 我长到十四岁,情蔻初开,也有了倾慕的人。这个人就是温暖的小柳。他现在有些躲着我,不怕。大事未成,何以家为。但等到大事已成,英雄也是会寂寞的,也是需要有红颜相伴的。我现在就把他定下来,守在他周围,不让别的女人靠近。 正文 020 钓鱼 章节名:020 钓鱼 小柳的好,不能给那些女人看到,不然我以后光赶情敌都赶到手软了。我林莳宜看上的,谁敢抢?觊觎者统统给我滚一边去。 我娘一生都葬送在林府后院,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跟着她那位深情的师兄冲州过府呢。做一对梨园伴侣也好过在林府守活寡。 姐姐一心一意要跟着六哥,那是她的选择。我可不愿意把自己下半生锁进比林府后宅还幽深的皇宫内院去。决定了,我要拐了小柳去行游天下。 “想什么呢?自个儿笑这么美。”姐姐的话打断我的遥想。 “呵呵,想着日后到处走、到处看、到处玩还有到处吃的好日子。哈哈^_^” “人来疯” 这样走了几日,我看着姐姐实在是不成。她虽然一路强忍着,但那份难受劲却瞒不了同车的我。 “姐姐,咱们慢一步应该没什么吧?”老太太在时说我清冷,可如今身边就只有一个亲人了,我还怎么清冷得起来。 “那就得分人手护送咱们,会不会误事?” “可是你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肚里的孩子想啊。要是孩子有个闪失,你哭都来不及。等一会儿到了驻地,就同六哥说吧。” 姐姐挑眉,“你怎么还叫六哥?” “他说听着别扭,让我就这么叫啊。” “哦,十一,要不,我留下慢一步,你跟着殿下先走?” “你在说什么啊?我当然要陪在你身边。”我有点生气,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你怎么还没死了姐妹共事一夫相互扶持的心啊。 “那好吧。” 我坐在旁边,静默了一会儿,“姐姐,你如果想抓住六哥的心,应该在老爷和几个哥哥身上下功夫。后宫向来就是朝堂的缩影,也是各派势力的划分。只有老爷和几个哥哥在前头得力,受到重用,你和孩子才能被重视。” 姐姐躺在软垫上,眨眨眼,“我何尝不知,可是林府充其量也就是银子多些。老爷也愿意砸,但是咱能跟国库比么。总有要山穷水尽的时候。怎么拼得过别人的兵马?”她望着我,突然叹口气。 “你别打我主意,我是不肯的,我才不上赶着给人当小老婆去呢。” 姐姐的脸顿时煞白,“你以为我是贪图他日后的富贵么?” 我赶紧道歉,“姐姐,对不起,我不是说你。唉,我有什么资格说人,我也不过是姨娘养的。”想到我娘,我眼眶一红,当年我连她一面都没见到就被送到别苑了。现在好容易出来,却已经阴阳两隔了。 “唉,自家姐妹,我怎么会跟你计较这些个。我只是想着,不管是用什么,都不如拢住了心实在。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姐姐闭上眼养神。 晚上到了驻地,六哥会过来看姐姐和孩子,我跟姐姐说:“你记得跟他说,你要慢一步哦。我出去了。” “你去哪?” “我在车里憋得慌,出去走走。” “去吧,难为你一直在车上呆着陪我。” 我从前其实是很耐坐的,可是在别苑自在了几年没人管束性子便野了。这日正好停驻在河边,我便带着红绡沿河边走着。小柳怕我出事,远远跟着。我心情更加愉快。 突然想起那年在钱府,有个谁教我钓鱼来着。要是有鱼竿就好了,我可以试试自己还记得不。 我四处张望,小柳走过来问:“十一小姐,你找什么?” “我看看有没有合适做鱼竿的东西。” 小柳笑了,“前面有一丛竹子,我去替你寻一根来,你就在这站着别乱走。” “唉。”我答应着,看他大步往前方而去。 “来来,红绡,咱们先挖着鱼饵。”我蹲下招呼红绡。 “鱼饵?什么东西?” “就是蚯蚓啊。”我就近找了个就手的东西做工具。 “蚯蚓!我才不要挖呢。”红绡一副吓了一跳的样子。 我挥挥手,“不挖让开,别挡着我。” 我努力挖着,前面突然出现一双男人的靴子。我抬头,眼前出现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长得还不错,正满含兴味的抱手盯着我看。 “无礼的家伙!” “你在这里挖蚯蚓又有多守礼来着?” 红绡忙上前,“少将军,这是我家林夫人的妹妹。” “知道,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一直听说林小姐,没想到是个蹲在地上挖蚯蚓的野丫头啊。” “劳驾,移一下尊脚。”原来这就是姬少将军啊。按说我该见个礼,可是他这么无礼直愣愣盯着人看,我干嘛有礼。 他退开一步,然后我就听到小柳的声音,哭笑不得的,“十一小姐,你怎么自己挖上了,你等我回来弄吧。” “眼看天要黑了,等你还不如我自己动手呢。好了么?” 小柳先跟姬少将军打个招呼,然后回答我:“你将就着使吧,我替你找了线跟钩,红绡你拿着,我把饵装上。” “嗯。”我看姬少将军回了小柳的礼,也便微微一福:“将军,小女子有礼了。” 姬少将军嘴角抽抽,“我头回看到会钓鱼的女人,要不让小柳下去把鱼偷偷给你挂钩上,本少爷就当不知道。” 我白他一眼,“你少小看人。”我从红绡手里拿过钓竿,抛到河里。 小柳知道我好强劝不住,便在一旁小声帮我温习钓鱼的技巧。 我照做,很有耐性的等着鱼上钩。可是浮漂总也不动,“小柳,这河里不会没鱼吧?” “噗!”我瞟一眼姬少将军,这讨厌家伙还没走啊? “动了,动了。”却见他稀罕的指着河里说。 我一看,真的呢,赶紧冲他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结果拉起来一看,那鱼小的可怜,只有二三两吧。 “留着吧,好歹证明你确实会钓。”姬少将军嗤笑着说。 我把鱼抛回去,小柳好脾气的又帮我把饵挂上。 “林小姐,你慢慢钓,本少爷失陪了,哈哈。” “好啊,回见。”大家都在六哥的锅里吃饭,低头不见抬头见,我应了他一句。 可是后来,鱼就再不光顾了。 “咦,奇了怪了,还是冲那家伙来的不成?”我嘀咕。 正文 021 和歌 章节名:021 和歌 红绡道:“真的呢,姬少将军一走鱼也不上钩了。” “说的很是。”我点头附和。 “十一小姐”小柳轻声制止我继续胡说。我就说他像蚯蚓一样了,怎么着。 “回去吧,一会儿该吃晚饭了。殿下过来看不到你,又该说你到处乱跑了。” “我这是给他们留相处的空间,我做小姨子的,得知趣,你说是吧?” 小柳挑挑秀气的眉毛,像是很诧异我会这么说。 我把鱼竿收起来,小柳接过去,说替我收着。 我偏头看下落下的夕阳,“时间是好像比较晚了。这样,红绡,你赶紧原路回去说一声,就说我马上就回去了,不要叫人出来找了。” “是。”红绡答应着去了。 我和小柳一起走回去。 “十一小姐有话要跟我说?” 那是,不然我干嘛支走红绡。 “小柳,你是不是也误会了。殿下就是我哥哥、我姐夫,没别的。”旁人误会不打紧,小柳误会可不成。 他笑了笑没说话,“快走吧。” 我一进帐篷,姐姐就说:“什么味儿?” 我闻闻身上,“哦,我方才挖蚯蚓钓鱼呢,我洗洗手去。” 六哥正坐在椅子上养神,闻言睁开眼:“你倒挺会找乐子。” 我吐吐舌头,出去洗手。 进来坐下,就开始上菜了,因为六哥在这里用饭,姐姐又有身孕,所以菜色格外丰富,便宜了我这个陪吃的。 我一口气吃了三碗饭。 姐姐笑着说:“看你嚼得这么起劲,我也跟着多吃了半碗。” “那敢情好,我就是你的开胃菜,秀色可餐那种。”帐里的人都把头转开去笑。 六哥也笑,嘱咐了几句单独上路要多注意些然后就要回他自己的帐子去了。 “十一,你送殿下出去。” “哦。” 我陪着六哥往外走,“六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姐姐跟外甥的。” “嗯,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有什么想要的么?” “有啊。” 六哥止住脚步,“我就随口一问,你还真就答有。什么?” “书。” “不行,听说绣东西穿针都要找别人帮忙了,还敢看。大夫说你再这么看下去,以后眼睛就不能用了。” 我穿针是在驻地闲时给没出世的外甥做东西,挂在身上的小物件什么的。因为习惯了晚睡,睡早了不行。 “针线活也别做了,有什么叫绿钰红绡做就是了。” “唉。”我答应着,转背你管我。 “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家伙,我是不是得把你带身边看着才行?” 我赶紧摆手:“六哥,你是忙大事的人,回头见到老爷你交代他一声,他自然会管教我的了。” “你想让老爷管教?”六哥挑眉。 “如果老太太能活过来,我宁愿守她的规矩过活。” 六哥不言语了,半晌叹口气走了。 小柳换班吃饭刚好回来,低声说:“十一小姐,你怎么这么刺殿下,他打小在老太太跟前承欢,他跟你一样难过。” “我又不是故意的。”被小柳指责,我委屈极了,眼眶都红了。 小柳没办法,又哄我:“十一小姐,是我把话说重了。你快别这样。” “别哪样?”我在小柳跟前格外不讲理。这些年他一贯都让着我,我就算把别苑的瓦揭了,他也只会说十一小姐小心点,看摔着,然后找人把瓦重盖好。 “别红眼,别掉金豆豆,你的金豆豆可值钱了。” 我揉揉鼻子,“那好,回头穷极了,我就去卖哭。” 小柳被我逗笑,“十一小姐,只有一个地方需要人卖哭的。” “我知道,给人当孝子嘛。我要真敢去,老爷那么爱面子,一心争上游,一定会活活打死我的。”我老子肯定是干得出这个事来的。 “十一,回来。”姐姐站在帐前,一手掀起帘子。 “哦。”我冲小柳挥挥手,往帐里走。 姐姐撑着腰往里走,“你啊,跟你说什么也不听。” “姐,等到了地头见到老爷,我就没好日子过了。你就让我再松泛几日吧。你有孕在身不能操那么多心的。” 晚上,我陪姐姐睡在床上。想着就快见到老爷和哥哥们了,还是挺开心的。猛然间听到姐姐在说梦话,叫‘殿下、殿下’的。 我摇摇头,睡里梦里都忘不了。这回我信姐姐说的不是图日后的富贵了。老爷或许有这个心思,但姐姐不是,她真心喜欢六哥的。我当时听说是老爷把她送给六哥的,心头就好大一个疙瘩。这老头为了富贵,什么都做得出来。 第二天,居然是姬少将军亲自护送我们上路。 我掀开车帘看到他的时候,他冲我挤眉弄眼的,“林小姐,本少爷跟殿下请命护送林夫人,一定会将夫人安全送达,你放心。” 我放心,现在这种时候肯定不是明着窝里斗的时候。姬家怎么都不可能在自家人护送时做什么,反而会加倍保护才是。这也是姬家在表态。唉,这姬小姐还没过门就开始关怀六哥的妾室与没出世的孩子了,看来是个厉害角色啊。 “有劳少将军了。” “应当的,殿下的骨血至关重要,我们姬家敢不尽力么。林小姐需要个什么东西,一路尽管开口,我都给你弄来。除了书,殿下交代过不能给你。” 我眨眨眼,“这还不好办,你把书找来,再找个识字的人念给我听不就成了。” “也对啊,可是车里谁识字呢?林夫人倒是认得一些,可她不能劳累。绿钰红绡二位姑娘可不识字。” 唉,那就没办法了。旁人纵然识字,可是是男的。其实小柳认字也不多,我还是他识字的女先生呢。 我跟这家伙没什么话说,当着姐姐又不能跟小柳怎么说,只好掀着车帘看风景。 姬少将军便也打马走开,一时兴致来了,轻轻唱起:“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他唱了三遍,越唱越大声激越,外头的士兵一半是他带来的,便低低和了起来。到最后,竟是一发不可收拾。 正文 022 情爱 章节名:022 情爱 小柳轻叹:“姬将军的兵很有士气。” 我点头,“嗯。”这首诗我读过,光看句子就觉得很大气,现在被兵士们这么唱出来,更有气势。姓姬的这个时候看起来也很有男人味呢。 姐姐也感兴趣的坐起来听,外头正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我受了鼓舞,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轻声吟唱:“请和我一起,地老天荒白头。风不息不休,带走所有忧愁。闻旧日往事,前尘一梦远走。怜今日眼前的人,永不放手。考盘在涧过,三岁越三秋,北风凄影,悠悠细说愁。携手同偕老,死生何契阔,千年已过,梦醒人消瘦。” 紧跟在马车旁护送的小柳耳根陡然通红,握着马缰的手变得僵直,我看到他手上青筋都冒出来了。这歌就是唱给他听的,也只他跟车内的姐姐能听到。 “十一”姐姐开始用手在身后拉我,看我不管不顾,只是唱出来,简直是有些气急败坏了,猛地在后头拉我的衣服,然后大声喊我。 我嘟着嘴把车帘放下。 “你怎么就不听劝哪。” “姐姐,我喜欢小柳。”我掀开车帘,看着外头的小柳。没想到他正痴痴的望着车帘,这一来,便成了痴痴望着我。我甜甜一笑,“小柳,等六哥大事成了,咱们来这塞外牧马放羊!”终究还是有几分害羞,我又放下车帘。 姐姐简直是用一种哀悯的眼神看着我,“十一,这样下去,害人害己啊。” “我不服,为什么他们男的可以任意占有那么多女人。我就不能喜欢我喜欢的人。” 许是姐姐认识到我油盐不进,她不再跟我说什么。可是我怀疑她转而跟小柳说了什么,因为小柳自那天起就不再跟在我们马车旁,只远远的缀着。反而是那个有点讨厌的姬少康一直随着我们。 “姐姐,你是不是跟小柳说了什么?”晚上睡在床上,我小声问。这样子总不会给人听去了吧。就算是我这样的听力在帐子外也不能听清的。 “他那么聪明的人,何用我说什么。十一,即便你记恨老爷,不愿意为林家出力,但也不能给家里招祸吧。”姐姐严肃的说。 我望着她,“姐姐,你说六哥会对付林家?为了你认为的那个原因?”六哥说过对林家人都会有合适的安置。我相信他此时说这话是真心的。秦始皇一开始唤仲父时未必没有感恩与真心。但是,说是因为我不喜欢他就动林家,不可能吧。 “你以为呢,现在不会,难保日后了。” “他、他又没说过他喜欢我。他纳了你,马上又要娶姬少康的妹妹了。” “就你所见,林家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何况殿下日后还会有三宫六院。你说是我误会了,不会的。他如果不是当你也喜欢他,待你不会如此。” 我犹自挣扎,“他又没对我这样、那样,连涉及的话都没说过一句。” 姐姐蹙眉,“你是不是有什么让他误会的举止?” “没有啊,他把我关起来,我还会有什么让他误会的举止啊。我那时恨死他了。如果不是这一路他这么护着我,我是不会拿他当从前的六哥看的。” “我从小跟在他身边,再清楚他的性子不过了。如果他不确定你的心意,这一路这么艰难,他肯定不会一直冒险带着你。听说还背了一路,一有个什么就把你护到身后去。”姐姐的声音有点晦涩难辨。她看着我,手在被中用力抓住我,眼里的光亮吓我一跳,“为什么要是你?是我唯一仅剩的妹妹啊。” “姐姐,我、我不会同你抢的。” 姐姐苦笑,“男人的心偏了就是偏了,哪里用人抢去。这是我娘说的。我宁可他是老爷那样谁都不放在心上。你道他之前为何每日过来,那是来看你的,哪是来看我和孩子。为什么,为什么我心心念念的东西,你得到了却一点都不珍惜呢!”姐姐不再言语,我也不敢言语。但我能听到她呼吸的声音比平日重许多。 如果,一切如她所说,那她现在的确是意难平。 可是,那也不是我要的呀。 我现在说什么安慰她的话,那跟戳她的痛处没两样,只好细细思索我到底哪里招惹过六哥。结论是没有,真的没有。被关起来的时候我才十岁,即便我倾国倾城,也不能那时就把他迷倒了吧。后来只有寥寥三面,我对他还很冷淡。 六哥,真的喜欢我?不是兄妹之情,而是男女之心? 我比较迟钝么?虽然姐姐一直在说,可是我真的没感觉出来啊。男女之爱和兄妹之情有什么不同? 譬如现在,见不到六哥,我自然也会挂念他,担心他的安危。可是,这跟我担心四哥、五哥没什么不同啊。 可是,我一看到小柳就开心,心里就平静。知道他在周围,我就安心。 我想要尘埃落定之后,和小柳一起携手同游世间。当然不只来这塞外放羊牧马,还可以漠北、江南、河西走廊,山东这些地方到处去。 六哥大事成了之后,他是要做皇帝的。他不能跟我一起过这样的小日子。而且,我也不乐意过姐姐这样的日子。明知道他要娶姬家小姐,面上还一点不能露出吃醋的样子。 我,想要两个泥人打碎了再捏一个你和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样的感情。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负。这个六哥可给不了我。 可是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出来我哪里招惹了他? 偏头看了下姐姐,她还是保持一个不想理会我的姿势躺着,脸侧向里侧。 唉,就算她嘴上说得大方,想要我跟她互相扶持。但是,心里能没有刺么。只不过,是我总好过是外人。 娥皇女英,真的是佳话么? 我们林家养大他,到头还要赔上两个女儿给他做小老婆不成? 综合了姐姐、小柳、魏先生、姬少康甚至绿钰红绡等人对我的态度,还有一路六哥待我的点点滴滴。我这才承认,恐怕他对我真的不只是兄妹之情,也不只是愧疚关了我几年。这可怎么办才好? 正文 023 大哥 章节名:023 大哥 六哥那么骄傲的人,能接受我跟他说‘六哥,你误会了,其实我不喜欢你。’可是,接受不了我也得把误会解释清楚。不然,越拖越久,问题越大。 只是,不能再说我喜欢小柳的话了。不然,就真的是害他了。幸好昨日我小声唱歌的事只有姐姐跟小柳本人知道。不然,给姬家人知道了,难保不拿来做文章。 小柳对六哥赤胆忠心,我不能害他们反目。 于是,我第二日也忍着没有掀开车帘拿眼睛搜索小柳的身影。 “叩叩叩”有人在外头敲车壁,我掀开帘子,“少将军,有事?” “没事,我就是看你总不露面。想问问看是不是病了还是怎么地。”这一路姬少康总是和我斗嘴,却总是落在下风。 你才病了呢,你全家都病了。 “没有,就是一路都是黄沙漫漫,看厌了。” “不对吧,反常即妖。你前些日子不是看得挺得趣的。”姬少康研判的看着我。 要你小子多管闲事。 “女人都是多变的,你今天才知道么?”我放下帘子,不再理会他。 “叩叩叩”安静了一会儿,外头又响,我烦了,“你干什么?” “林夫人,快看,烽火传讯。殿下到军营了!”姬少康对姐姐说。 姐姐直起身子,“那这烽火是要通知谁?” “通知分路去迎殿下的人回营。为了让魏先生定下的各路冒牌货看起来像真的,营里分别派出了好几队人马出迎。我堂哥也去了另一路呢。” “这样啊,姬将军想得真是周到。” “虚虚实实嘛,不然殿下这一路更难走。” “咱们还有几日能到呢?” “约莫还有七日吧。”姬少康说着,忽然神情严肃起来,我也听到了,远远的有马蹄声传来。很整齐,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是来接我们的人么?”我问姬少康。 “如果是,应该会通知我。”姬少康顿一下,“你听得到?” “嗯,我耳力比较好。” 小柳也察觉到动静,指挥手下把马车团团护住,安置好后他趋马过来。 “十一小姐” “少将军,柳侍卫,家姐可经不得纵马奔跑。” 眼下的局势很明显,我们只有两条路,一,所有人束手就擒;二,一部分人冲出去报讯,其余人等护着马车,还是只有束手就擒。姐姐肚腹已很大,足有六个多月了。这个时候有什么闪失,谁都担不起。 我望向姬少康,他正不知在想什么。 “少将军?” 姬少康看向我,“林小姐,按说这一路应当被清理得很干净,各方人马都理顺了才是。我实在想不出来会是哪路人马。” “既然这样,就请少将军派人去看看。柳侍卫你护着马车。少将军可有其他打算?” 姬少康正色道:“我奉命护送,不能离开。柳兄想必也做如此想法。林小姐可会骑马?”他边说边要让人牵马过来。 “我不会。”我摇头。 姬少康道:“得闲还是学会的好。不过此时顾不得了,我安排人护你冲出去。” 我看看小柳,他点头。 “十一小姐,林夫人身边有绿钰红绡二位姑娘照料。你在这里做不了什么。如果你能出去,我和少将军也少一层牵挂。” 姐姐在身后推我,“事不宜迟,十一你快走。不要拘泥那些东西,别人捉我不过是挟持人质,我不会出事。” “可是,老太太她们…” 姐姐手放到肚子上,“那不同。我有孩子绝不会玉石俱焚的。亏你还是家里最会算账的七姨娘的女儿,我一个人的赎金肯定比咱们两人便宜。” 事不宜迟,我点头,“姐姐,我一定找人来救你们。”我跳下马车,有人骑马过来,要拉我上马。小柳下马托我上去。 姬少康遣了十八名侍卫护送我,说不管什么情况,一定要保我周全。 我坐在一个侍卫身前,怀里抱着我的擀面杖。 忽然对方的声音消失了,只一匹马过来,看姬少康和小柳也是面色有异,这什么意思,谈判? 姬少康止住我的马,对方既然敢匹马单人来,如果是敌人,只说明我们已被包围,而目前不知哪一处才是比较弱的环节可以供我们十九人冲出去。 对方来到目力可及的地方,我看不清,看小柳和姬少康全神戒备着,便也看着来人。来人眼神巡视了一番,然后定定看着我。 没错,是看着我,“十一,不认得大哥了么?” 大哥?早早去了京城,只在老太太七十大寿回来过的大哥? 姬少康和小柳都看着我。恩,对了,小柳没见过大哥。 “我眼睛不好使,你得走近点我才看得清。”目前的情况,我过去显然是不智的。姐姐拢起车帘,她也没见过。那时她只是六哥的贴身丫鬟,不能四处走动的。老太太寿宴自然没有她的席位。 自称大哥的人趋马过来,我努力看着清他。毕竟是五年前见过一次了。 姬少康问:“到底是不是啊?” 大哥也是自小习武,所以武人的气场很足。姬少康生怕是阴谋,不想让他靠前,但抵不住我看不清人,只好让他再过来一些。 这下我认出来了,“大哥,好久不见!” 大哥皱眉:“你的眼睛怎么成这样了?” “说来话长,我来引荐,车里的是你的嫡亲妹妹。这位是姬少将军,这位是柳侍卫。”我替他引荐姐姐有些滑稽,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好像的确是彼此不识。只能说这场戏做得太周全了。 “大哥!”姐姐在车里唤了一声,声音有些哽咽。 我从侍卫马上滑下来,看姬少康和小柳明显放松下来。 “原来是林大人,在下姬少康。” “我这两个妹妹有劳少将军了。”大哥打马过来,问我:“你坐车还是跟我骑会儿马?” 我向他伸出手,“大哥上回答应过带我骑真马的。”上次大哥回来,把我托到肩膀上坐着,说带我骑马马,还许诺下回带我骑真马。 大哥弯腰拉我上马,“抱着个擀面杖做什么?” “防身。” 正文 024 到达 章节名:024 到达 一行人重新出发,大哥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让带来的人都远远候着,现在也一并汇合。他骑马带着我,就和马车同步走着。姐姐就在里头看着这位亲大哥。我发现他们的轮廓好像哦。 到了驻地,大哥进帐子和姐姐说话。 方才在路上他已经解释过了,他是送四哥到附近给人看脑疾,听说我们在路上,便一路迎了过来。这是解释给姬少康听的。以免他认为林家人信不过他,所以特意前来。 “哦,是何人啊,竟然在这个时候劳动林神医。”姬少康偏头问。 “是一个山林异人,我们也是收到殿下飞鸽传书所以赶过来的。” “那林大人离开了,神医的安全…” 大哥笑笑,我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只要他不出了那山,当世应该无人能冲进去。我也给他留了一半的人。少将军莫怪,我和这两个妹子了,也是多年未见。所以听说她们在这附近,就火急火燎的赶来了。”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我看到姐姐开始还忍着,后来就靠在大哥身上小声啜泣。她的难过里也有我一份吧。 “好了,琳琅,不哭了。你是双身子的人,要多顾着孩子。” 大哥说一直都不知道有她这个妹妹,所以失于照顾,这些年苦了她了。 “我不苦,其实我也没吃过苦。我是在太太跟前长大的。” 姐姐没说几句就感到困倦,我和大哥便出去,让她能好好休息。 大哥看着我,眼里流露出一抹沉痛。我细细看他,其实跟大哥见面的机会不多,可是他很疼我,是真正的长兄如父。我没在老爷那里得到的疼爱他都给了我。小时候驮我在肩膀出去逛庙会的是他,回家给我带一大堆东西的也是他。小时候就觉得大哥很好很好。 现在,他这抹沉痛,像是透过我在怀念谁。再联想起大哥返家的时候,我娘眼里罕有的生气跟活力。 天哪,“大哥,你千万别告诉我,我其实是你的女儿,我会崩溃的!” 大哥一愣,然后一巴掌拍在我脑后,“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我怎么会…”他气得脸都涨红了。 我拍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你们只是发乎情、止乎礼就好。我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 大哥的脸色又变成紫红色,我不住的给他作揖,“大哥,饶了我吧。” 大哥拿手指着我,“你你”半日一挥手,“一边去,不同你计较。” “是是是,我这就滚。”搞清楚了,也省得我以后日日牵肠挂肚。 与出诊的四哥汇合后,我们很快到达了六哥的驻地。 劫后余生的林家人在此胜利会师了。林家还剩下老爷,大哥一家,四哥,五哥与他的侍妾妍芷,姐姐还有我。对了,还有嫁出去的四姐姐她们。出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她们在夫家命运如何。 六哥并没有来接姐姐,他不在,上了前线。我们现在呆着的这个地方,相当于后方。老爷在后方总管大军所有的钱粮进出。大哥是武将,四哥是军医,五哥是文书。林家是坚定的上了六哥的船了。 大哥等人把姐姐送到六哥的住处,就匆匆忙忙的走了,他们各人有要职在身。姬少康也回家去。只有小柳还是守卫着姐姐。 我同姐姐说,想要回家去看老爷。 “也好,你就先回家去。有事我让人来叫你。” 姐姐吩咐人送我回家去,当然不会是小柳,而是小豆。走过小柳面前时,我转头快速看他一眼,他客气的唤了声‘十一小姐’,然后目视前方继续站他的岗。 小豆催我:“十一小姐,走吧。” “嗯。” 因为是战时,所以连六哥的宅院都比较朴素,林府当然也不能跟从前比。不过,好歹是有片瓦可以遮身吧。之前是没办法,只能跟着姐姐,现在既然有个名正言顺的家,我自然是住回来。 小豆指挥人搬我的箱笼进去,自有管家告诉他该往哪搬。 我一脚跨进去,轻轻叹口气,终究我还是要托庇于老爷。管家告诉我,他今日特意早早回来,在书房等我。 “给老爷请安!”我行了个标准的墩身礼。我无人管束的日子结束了,从此又将生活在规矩里。 老爷眼光颇复杂的看着我,指指旁边,“坐吧。” 我依言坐下,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要说我心头不怨,那是假的。只要一想到老爷主动提出要杀我灭口,我就火冒三丈。哪怕他当年替我求一句情,即使没用,我也不会这么怨怪他。 “十一,你还在恨爹吧?也难怪你,爹的确对不起你。” 我依然不出声,以前你女儿一堆,我这个姨娘养的,戏子的女儿,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如今,这林府却只得我能承欢膝下了。所以,你又看重起我来。用这套想让我乖乖听话。我忽然一惊,他不会也是听说了什么关于六哥喜欢我的话吧。 现在姐姐身怀有孕,姬大小姐又不可能立即嫁过来,他要是想拿我去填这个空档怎么办? 我倏地跪下,“老爷,十一有一事相求。” 老爷微微起身,“起来说,起来说。” “你先答应我。” 老爷警觉的看着我,“你要同我说什么,这么严重?如果是你的终身大事,这个,恐怕我也做不了主。” 他果然是听说了,我把头磕到底,“我只求您,不要主动拿女儿去填姐姐怀孕这个空档。”我把主动两个字咬的很重,果然看老爷的神色不太正常。 他沉吟半响,“可以。” 好,接下来只要我能说服六哥就好了。虽然我一点把握没有,根本不知从哪里说起。 “瞧我,还没向老爷问安呢。” 老爷挥挥手,“免了、免了,你一路鞍马劳顿,让管家带你下去歇着吧。” “是。” 我这次自个儿占了个小院子,院里的布置簇新簇新的。看得出是花了心思布置的。尤其管家林福一直在我耳边叨叨,说老爷特地吩咐了,按十一小姐的喜好来。林福是老管家了,这次跟着老爷,也是侥幸逃过一劫。 正文 025 学骑马(1) 章节名:025 学骑马(1) “既是如此,怎么连一本书都没有?” “这个,四爷之前让人带话,是不能再给十一小姐看那么多书。所以,书柜又给搬走了。”林福赔着笑脸。 “她识字么?”我指指新分配给我的丫鬟翠侬。 管家看一眼翠侬,翠侬倒是机灵,上前说:“十一小姐,奴婢识得不多。” 嗯,识字就好。 “好,管家,让她念给我听好了。你去把书柜搬回来吧。” “这个…,小姐,老奴得请示下老爷。” 不一会儿,书柜给我搬回来了。我现在也怕了,四哥替我看过后,说是再这么看下去,真的会变成半瞎子。 翠侬是屋里的丫鬟,本也不需要做粗活,于是便天天给我念书。只是,什么诸子百家,诗词歌舞的能念,那话本还是自己看着才有滋味。书里头最吸引人的当然不是能让人念的那些了。 过了几日我就觉得没意思。这天用饭的时候就跟老爷说我想去趟姐姐那里。饭桌上只得我和老爷,他暂时没有续弦,而几个哥哥的家眷也各自在小院里用饭,所以每日只得我们父女二人一处。老爷还不一定日日能回来。毕竟,钱粮都是大事。 “好,你就去看看她。” 我顺顺当当的就到了姐姐住的地方,绿钰正扶着她散步。 “姐姐,我来看看你。”过去扶着她,边走边说话。问了她这几日的身体状况,她说还好。又让我给老爷带补品回去。我让翠侬拿了,跟姐姐说:“姐姐,我想学骑马,你看有合适的人可以教我吗?我是真的想学骑马,姬少康说得对,保不齐什么时候我就需要用到。”这几天听翠侬读书,我怎么都找不到在别院那种安宁的心境。这个时候,不是可以藏到书里去的时候。 “锦绣倒是前天办事回来了,殿下像是要她留下有什么交代。不然,你一会儿自己过去找她。” “好。”太好了,锦绣的话,老爷也不能用男女授受不亲来阻拦。我还可以跟她多学点防身的功夫。 我绕到锦绣的住处,方才打听的她在屋里。敲了门,锦绣开门,“十一小姐?快请进来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她的小丫头上了茶,我端起茶递过去,“锦绣姐姐,请你当我的先生。” “先生,什么先生?” “请你抽空教教我骑马,最好还有别的防身的功夫。” 她爽快答应,“没问题,小姐来得巧了,每日这个时辰正好是我的空档。走走,我们这就挑马去。” 我临走瞟了一样,锦绣的房间就像个小姐的闺房,也有使唤丫头。看来在六哥身边地位不低。 马厩里的马都是些高头大马,没有合适我骑的。锦绣犯了难,我知道她是怕摔着了我不好交差。 “你们学骑马是用什么马?”你可以我应该就可以。 锦绣看着我,“小姐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是从小摔摔打打长大的。你可是闺阁贵体。” 我正想反驳我不是,我要是当初就跟吴妈一起魂归离恨天了。 锦绣忽然两手相击,高兴的说:“我怎么把他给忘了。来人!”旁边跑出来一个丫头,“你去,让门口的兵士去少将军那里,就说十一小姐要他的枣红马,现在就要。” 那丫头说:“是,十一小姐,锦绣小姐你们就等着吧。” “锦绣姐,这么跟人要东西不好吧?” “没什么,少将军肯定肯给的。”锦绣很肯定的说。 结果,一刻钟的功夫,不但马来了,连姬少康人也来了。只是马不是枣红马而已。 “少将军,你不是这么小气吧?跟你要匹马都不肯。”锦绣还不买账。我拉拉她的袖子,说道:“多承少将军赠马,十一这里多谢了。” 姬少康先看看我,然后抬头看天,我纳闷:“你看什么?” “看太阳打哪边出来的,你一向知书,识礼这还真是头一回。” 那当然,我现在是有人管的状态了。要让人说老爷教女无方,我日子很不好过的。 看我不出声,姬少康也没继续打趣,反而赔着笑说:“真对不住,枣红马我妹妹日前要去了。这匹白马,也是很温驯的小马,你学骑应该是很合适的。” 是不是枣红马我倒不在意,有得骑就好了。一路同行,我也不跟他虚客气,道了声谢就接过来,“锦绣姐,我们现在就去么?” 锦绣说:“好,我带你去后面的大草坪看看,往后你每日过来就到那里等我,我把马牵过去。” “好。” 姬少康搓搓手,“那我就先找魏先生去了。” 我兴奋的牵着马跟锦绣过去,触眼果然是一片开阔的大草坪。就在六哥宅院的后面。 白马果然温驯,我在锦绣帮助下上去,然后依着她说的握缰绳,慢慢驱动马。可惜锦绣的闲暇就只得一个时辰,时间到了,我只好依依不舍的下马回去陪姐姐吃晚饭。 老爷对我这个举动倒没反对:“嗯,这个世道,学点防身的本事是好的。”说完不甚唏嘘的样子。估计是听说我这个女儿还曾经拿擀面杖打死一个杀手这才逃了出来。又想到其它那几个如果不是按照大家小姐的规矩来教,恐怕也能捡条命吧。 我学了几天,也能自己骑着慢慢溜一溜了。可是想要挥马鞭还是被一旁骑着大马的锦绣阻拦。说我手上力气小,再熟悉熟悉马性再跑也不迟。 那好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姐姐大半的时候都在卧床静养,只在天气特别好的时候才出来走动一下。因为她之前还是有动到胎气。 见我汗津津的跑回去,她笑着问:“学会了?” 我汗颜,“学会了骑着马走步。” 姐姐笑,“那也行,至少是在动。” 吃过晚饭,我着实还想去骑,可是看管马厩的人不肯给我马。我只好准备打道回府。 “哎哎,垂头丧气干嘛呢?” “少将军,你不用上战场么?”又遇到姬少康了,他最近总来府里和魏先生议事。“我想骑马,可是他们不给我马。” 正文 026 学骑马(2) 章节名:026 学骑马(2) 姬少康摸摸下巴,“除非不要命了,谁敢给你一个人马。” 我知道姬少康肯定有法子帮我,可我不想欠他这个人情,而且也多有不便。于是,在他说:“要不…” “要不我找个人带我去,我找小豆子去。回见,少将军。” 我叫来个丫鬟,“去,给我把窦侍卫找来。” 小豆很快过来,他现在不当值。 “小豆子” “十一小姐,说多少回了。我叫小窦,不叫小豆子。小豆子听着跟太监一样。” “那好,小豆,我问你,咱俩交情还过得去吧?” 小豆看着我,“你想叫我做什么,你先说。” 这小子上过当就变精明了。 “好吧,我想去骑马,可是锦绣姐没工夫。马厩的人不肯让我牵马出来。我要你带我去骑马。我已经会了。” 小豆往里瞟了一眼,我没看清,依稀仿佛内门那里有衣角一晃。会是小柳么? 嗯,你不用躲着我,我不会害你,不会缠着你。我心头涌上一阵苦涩。生平头一回对人动心居然是这样。 “好,我带你去。不过,你得听话,你得慢慢的骑。” “嗯,我保证。”我用力点头。 小豆年纪不大,但在王府还是个小头目呢。有他出面,我的白马便牵出来了。 “十一小姐,你可不能害我,我可是打了包票的。” “你当我不知道,你让人偷偷去跟我姐姐说了。” 小豆摸摸头,“那当然,我可不敢私下带你骑马。” 小豆一直落后我半个马身的位置照看着。 “让我小跑一下,就一下!”我慢慢溜了一圈,小声请求。 小豆犹豫了一下,看来对自己的马术还是有信心的,“只可以慢跑。” 得到允许,我用双腿一夹马腹,手里的马鞭头回派上用场,“驾!”小豆还是在半个马身后跟着。我终于如愿在马场跑了一圈,顿觉神清气爽。 最后,我心满意足的对小豆说:“小豆,谢谢你。我能骑马了” 我高兴的跑进屋去,好换下骑马装回家。左找右找找不到身上带的小荷包。翠侬被我打发先回去报讯说我要晚些回去,于是只好自己又跑到马厩去找。方才小豆一个人把两匹马牵过去了。 还没到马厩,就听到小豆的声音:“柳哥,十一小姐走了。” “嗯。这是什么?荷包,像是她的,你给她送去吧。” “柳哥,你方才为什么躲在门后不出来?” “你看错了。” “没有错,我知道你在看十一小姐,柳哥,你跟魏先生说你要上前线吧。” “殿下让我保护林夫人。” “柳哥,那天十一小姐唱歌我也听到了,这样不好。你还是离她远一点好,她是…” “我知道,你不要再说了。”小柳的声音里有着苦涩。我知道他也是喜欢我的,不然那天我放下车帘,他不会就这么痴痴望着。 “你放心,我一直跟着你,我不会说的。那天也没别的人靠近马车了。” “嗯,我知道。我不能去同魏先生说,先生他太精明了。透出一点他就能全部推测出来。” 原来,我给你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么。我加重脚步,扬声喊:“小豆、小豆、小豆” “姑奶奶,我在这儿,你别叫了。”小豆抓着我的荷包出来。 “就是要问你看到没有。”我从荷包里掏出个符,“这个送给你,前几日出去庙里求的,请大和尚开过光,可以保平安的。” 小豆笑嘻嘻的收下:“承你吉言!我们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我第二天喜滋滋的告诉锦绣,“我昨天小跑了一圈,小豆看着。” “也差不多了,只是林夫人一再嘱咐小心,我有点畏手畏脚而已。你让马跑吧,我跟着。” 就这样,在锦绣的教导下,一个月后,我已经能自己独自骑了。虽然北风寒冷,也冻不住我。时时都可以看到我在马场里跑马。当然,身边一定有侍卫跟着。只是,小柳从来没有出现过。我也再没去找过他。 “呵呵,十一小姐倒是能文能武啊!” “魏先生?”我勒住马。自从知道他其实深藏不露,我再不敢在他面前放肆,虽然看到他的酒糟鼻我还是想笑。说起来,从前的林府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先生见笑了,我不过是不想再成别人的累赘,有事的时候能照顾自己。” “十一小姐能这样想就很不错了。” 我瞟眼他的鼻子,他好像没怎么喝酒了。 魏先生伸手摸摸,“魏某当年被大内侍卫围攻受了重伤,一直有隐伤在身。为了止痛,这才每日不住饮酒麻痹自己。幸得你四哥想出妙法才解了我多年的病痛。” “哦,原来这样啊。我小时候就一直想,你怎么会那么爱喝酒呢。” “你何止想,你还伸手摸过我的鼻子呢。”魏先生忽然哈哈大笑。 是么?我不记得了。 魏先生同我说笑了两句,告诉我:“殿下快回来了,这一仗打得很辛苦,不过好在胜了。” “哦,那就好,姐姐都七个多月了。” 魏先生挑挑眉,“十一小姐同林夫人感情倒是挺好。” “那当然,经历过大难的人才懂得珍惜。”我认真的说。 “对,没错。”魏先生赞同的说。 我从马上下来,把马缰握在手里,“魏先生,姬大小姐和六。殿下的事定了么?” “还没呢。这事女方也不好太过主动,不过听说姬大小姐在家训练女兵呢,准备下次也要上阵去。少将军这次奉命看守后方,他没回来时,姬大小姐还组织了人巡城、防守。” “那她很能干咯?” “嗯,算是女中豪杰吧。老夫看过她组织的工事,胸中很有丘壑啊。” 我担忧的蹙眉,姐姐就是江南水乡的女子,能跟这北地英姿飒爽的女豪杰相比么。如果姬大小姐嫁过来就夺走了六哥的眼光,那她跟孩子怎么办? “十一小姐不要太过忧心,将来,都会有你们的一席之地的。”魏先生笑着离开。 什么一席之地,我又不是在担心这个。 正文 027 回来(1) 章节名:027 回来(1) 唉,希望姐姐能一举得男。虽然这样想俗气了一些,但是,毕竟男孩子受到父亲的重视要多得多。连带的母亲也会受重视。在林府就是这样,估计到处都是一样。 我回去看姐姐,她正把手放在肚子上,和孩子说着话,“看,小姨回来了。小姨是猴子,坐不住的。”哼,猴子,六哥也说我是属猴的,还说他是属耍猴的。 “咱们一个爹的,我是猴子你也是。”我走过去,也对着她的肚子说:“小宝宝,以后小姨带你骑大马马。姐姐,方才碰到魏先生,他说六哥快回来了,你知道么?” “我也刚听说了,就不知是几时。下个月初十是姬大小姐的十六芳辰,正好赶得及。” 居然是为了这个?没说回来看看快出世的孩子,哼! “十一,你不要做出这副愤愤不平的样子,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做他的女人,只能受着。” 谁说的,那个姬大小姐很厉害,都能组织巡城、守城,六哥就不敢小觑她。 谁知道还有更气人的在后头,六哥人还没回来,倒是侍卫先行护送了四个美人回来。听说是降将送上的礼物。说六哥这样的身份,身边怎么能没有人伺候。 姐姐捧着肚子,一脸的苦涩。气死我了!天下乌鸦一般黑! 我抓住马鞭去了马场,牵马出来狂奔了三圈。 这马一向温驯,这一次让它撒着性的跑了几圈,竟有些不服管束起来。我心火还没下去,一个畜生也跟我过不去,于是用劲去勒马缰,竟然被它一下子挣脱。手里没了马缰,我坐在马上顿时有些东倒西歪的。 就在仓皇失措的时候,有人跃上我的马背,从后面伸手握住了马缰,马儿再跑了小半圈被他制服,慢慢的速度缓了下来。 “骑马你撒什么脾气啊?”姬少康斥责我。 我吓到了,“它不是一直很乖么?” “再乖也有脾气啊,马跟人是一样的。”他意有所指的说,“说吧,你撒什么疯呢?” 我把六哥送了四个美人回来的事说了,“太过分了,是不是?” 姬少康古怪的笑了两声,“越是这种时候,才会越需要有别人呢。算了,跟你个小丫头说你也不懂。” “你又比我大多少?” “六七岁吧,我都在习文修武了你才出世呢。” “你们在做什么?”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来。是六哥,六哥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群人,全目瞪口呆的看着马背上的姬少康和我。 姬少康跳下马背,恭敬的说:“刚才十一小姐生气一个人跑来骑马,险些出事。末将正好经过,所以跳上马背帮她把马制服。” 六哥的目光转向我,我点点头,“刚才多亏了少将军。” “如此,有劳了。令尊也随孤回来了,现下想来已经回到府上。” 姬少康喜道:“那末将先告退了。” “嗯。” 六哥走过来,抬头看着马背上的我。他还穿着铠甲呢,忽然咧开嘴冲我笑,“十一,你气什么?” “那、那四个女人…”我还没说完,六哥的笑容更大,一跃也上了我的马背,还趋着马小跑起来,然后在我耳边说:“那几个是给军中几个年纪老大的将领的,先养在府里,回头一起办喜事。” “哦。” “以后不许没搞清楚就胡乱生气,更不许一个人跑出来骑马。方才如果不是姬少康恰好经过,出了事怎么好?”他把恰好两个字咬得很重,也是,有什么事需要从这里经过? “我就是生气嘛,所以才会这样,以后我也不敢了。六哥,你快回去看姐姐吧,她早就盼着你了。你这回能呆到孩子出世么?” “不好说,除非他等不及提前出来。” “真的给姬大小姐过完生辰就要走?”我闷闷的说。亲生骨肉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姬瑶。 “谁说我是特意回来给她过生辰的,不过是赶巧了罢了。我不是一回来就赶着来看你么?别气了,乖” 糟了,好像误会又加深了。 “你快去看姐姐吧。” “好。”他下马,伸手要接我下去,我摇头,“我不去。” 他笑笑,“那好。”左右看看,“小柳,你来看着,孤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 那群人跟着六哥走了个干净,马场上只剩下小柳和我。 “小柳,我怎么办?六哥他、他真的误会了。”我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娘呀,这是从何说起啊。 小柳身子一僵,“十一小姐如果不喜欢殿下,方才如何又要讲那些话呢?” 那些话?我回想了一下,“就是这些话让人误会么?可是,我只是替姐姐抱不平而已。” 小柳楞了一下,“这么说也说得过去,但在殿下心里,还有方才那些人的眼里更像是小情人拈酸吃醋。更何况,殿下兵甲未除,进府听说十一小姐在马场,就直奔这里而来。这份心意是瞎子都能看出来的。” 唉,我现在问他怎么办,他能怎么说。 “十一小姐,事到如今,将错就错吧。” 我低头想了好一阵,“不行,我不能骗六哥,我也不可能骗得了他一世。这种事情不是发自内心,早晚会被戳穿。趁着他陷得不深,我得告诉他实话。” “实话很伤人。”小柳沉声说。 “欺骗更伤人,从前可以说我不知道,可现在不能这么下去了。” 过了一阵,红绡来唤我去吃晚饭。 “十一小姐,夫人让我请您过去用饭。林老爷,大爷、四爷、五爷都到了呢。”然后笑眯眯的看着小柳,“柳侍卫。” “红绡姑娘”。 我看着红绡红扑扑的脸蛋,还有那份少有的羞怯,明白过来。这小妮子也中意小柳。 “十一小姐,快去吧,马什么时候都能骑的。”红绡转而催促我。 我到客房稍微梳洗了下,换了身衣衫。这么正式的场合,可跟单独和姐姐吃饭不一样。 这样就耽搁了一下,到我去的时候,众人都准备入座了。 姐姐扬手招呼我:“十一,来,挨着我。” 正文 028 回来(2) 章节名:028 回来(2) 我看看她身旁已经落座的六哥,笑笑说:“不,你们都成双成对的,我要挨着四哥。”大哥身边有大嫂,五哥身边有妍芷,只有四哥是一个人,我跑过去拉开他身边的凳子坐下。 “这孩子!跟长不大似的。”老爷说了一句。 “十一是难得的真性真情。老爷,我敬您一杯!”六哥端起杯子,又招呼大哥他们,“说了今儿是家宴,只当我还是你们家老六就是。” 老爷忙站起来说:“不敢、不敢。殿下请!” 六哥看着我,“十一,快劝老爷坐下。” 老爷一站,旁人自然坐不住,我被点到名,便过去扶着他的手臂说:“老爷,既然六哥盛意拳拳,你就坐下干了这杯吧。他不是你的儿子,也是你的女婿嘛。” 老爷看看六哥,他正笑得如冬日暖阳一般:“正是这个道理。” “如此,老夫僭越了。”老爷扫我一眼。几个哥哥都赶紧跟着把杯子举起来,大家干了一杯。 “哇,好辣!”我吐吐舌头。 四哥拍我一下,“谁让你喝我的酒的?” “刀不能剪心愁,锥不能解肠结。线不能穿泪珠,火不能销鬓雪。不如饮此神圣杯,万念千忧一时歇。我好奇嘛,到底是什么神圣杯有这样的奇效。你们都不给我喝,我才会越想喝啊。现在我尝一下,以后都不会想喝了。这样不比你们拦着不给喝强。”这可比吴妈偷着给我喝的辣多了。 “万念千忧一时歇,你小小年纪,有什么可愁的。你呀,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四哥把酒杯端回去。 “我当然有啊!”我不服气的说。谁说小就没有忧愁了。我现在就面临个难题,不知怎么应对呢。 席间,六哥主动说起少年趣事,大家慢慢放松下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将起来。 他们说的事有些我没经历过,有些据说我经历过,不过我是一点想不起来了。当哥哥的都欺负妹妹,我从小到大的糗事都被他们翻出来讲,我成活跃气氛的开心果了。 哼,你们哪一个没尿过床,不过是我没机会看到罢了。 “吃菜吃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我气呼呼的说。 五哥挑眉,“怎么听这口气,你倒是主人家似的。” “我怎么不是主人家,都说了是家宴,这里又是我姐姐姐夫的府邸,我就是半个主人。” 六哥脸上愉悦放松的笑一下子凝滞住,其他人等也一时没有动,刚才还很和谐热闹的屋里一下子就冷场了。 最后还是姐姐举起筷子,“来来,十一说的没错,吃菜,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四哥也举筷子,“对对对,快吃菜,这一路凉水就冷馒头,可把我吃反胃了。” 五哥见一句玩笑惹出场是非来,也赶紧附和:“嗯嗯,这种日子我也是头回过。” 老爷摇头,“你们呐,没一个吃过苦头的,就老大稍好些。” 一场酒席吃下来,虽然四哥五哥极力圆场,六哥也重新说起话来,但气氛还是不及开初融洽。 末了,姐姐说要留我下来陪她住两天。这个自然不会有人拒绝,我也没有。我也想找机会和六哥解释清楚。 姐姐身子不便,因为高兴才撑着坐了这么久。我看她要往屋里走,便过去扶她。 “让绿钰扶琳琅回去就好,十一你过来跟我一道送老爷他们出去。” 姐姐推推我,“快去吧!”以目示意,不要真把殿下惹毛了。 我只好跟着六哥出去,站在王府门口看老爷他们上轿的上轿,上马的上马。心头觉得古怪,走的是我爹我哥,我却站在他身旁以主人之姿送客,而且从老爷到这王府的下人就没一个觉得不对劲。 “到我书房来。”人送走了,六哥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六哥的院子是王府里最大的,我还没有进去过。平常就只在姐姐的院里和马场打混,当下只好乖乖跟着过去。 书房布置的很简单,一览无余,墙壁上挂着一把剑,对面是一副华禹全境图,上头满是红色箭头的标注。很硬朗的装饰风格,和从前林府六公子俊雅的形象不符,倒跟六哥下午一身铠甲的气质很搭。 “坐啊,杵着干什么?”他很随意的在铺着虎皮的大椅子上坐下,一腿打直,一腿曲起,手托着下巴,搁在扶手上。 我找个不远不近的椅子坐下,脚刚好能够到地面。 “谁让你叫我姐夫的?”六哥醇厚的声音响起。 我应声站起来,“大家都叫殿下,单我叫六哥不大妥当。你说听我叫‘殿下’别扭,我以后就叫你姐夫吧。” 六哥的眉拧起,“你还越说越来劲了。” “你本来就是我姐夫嘛。叫六哥,你又不是我亲哥哥,人家会以为我想攀龙附凤的。要不然,咱俩现在趁着月色好拜个把子,你认我当义妹,以后封我做个郡主好了。” “还在胡说!”六哥瞪我两眼,然后放柔声音说:“当初老爷让我纳琳琅,我想着左右以后要纳一个林家女儿的,而我欠琳琅甚多,便应下了。那时你在别苑,我压根没想到对你的感觉会变成现在这样。不然…”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得你跟以身相许报恩似的。我正待说什么,被六哥挥手打断:“十一,我知道你的心思。” 嗯?你知道?我眨眨眼,“你知道?” 他肯定的点头,“我知道,你很小的时候就在我面前嚷嚷以后绝不给人当小老婆。” 我、我这么剽悍么? “还有,你觉得姐妹共事一夫不妥。这个,”他顿了一下,“琳琅并没有什么的。你们还可以互相照应。只是第一点,你真的得容我些时间,不是那么好办的。” 这不还是不知道么。 我吞口口水,艰难的开口,“不是的,六哥,你误会了。我不喜欢你,就算喜欢也是妹妹喜欢哥哥那种喜欢,不是你认为的男女之间那种喜欢。”我直视着他,看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好像料到我会这么说似的。 他笃定的笑,“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 正文 029 生辰(1) 章节名:029 生辰(1) 我喜欢小柳,可是,这个怎么能说呢?说了会害死小柳的吧。 看我哑然,他继续问:“姬少康?” 我摇头,我怎么会喜欢姬少康。 “那么,老四?” 我连摇头都忘了,这个猜测真是很惊悚,我喜欢四哥,亏你想得出来。 “嗯?”他凝眉,挑高声音问。 我有点结巴,“不、不是,怎么可能呢。他是哥哥啊。” 六哥站起来,“哦,原来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四哥也是假的? 六哥走到我面前,“是啊,你亲的四哥生下来就死了。我顶了年纪相仿的琳琅,他顶了老四。”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四哥也不是林家人。 “你们是一起的?” 他把双手撑在我左右的扶手上,人也俯下身来,“嗯,他是为我父皇看病的萧医正的独子。当初,魏先生把我负在背上,飞檐走壁出的皇城。而他是被人直接送到林府的。魏先生带上老四,是萧医正的拜托,因为新帝必然杀他灭口,他全家都难逃出生天,只有请魏先生一道带走才有一线生机。算是给他萧家留下一条根,而他付的报酬便是他每次问诊后默记写出的我父皇的脉案。” 看到他把头俯下来,我往后坐了坐,“六、六哥…” “你以后再敢叫声姐夫,看我怎么收拾你。”他的尾音消失在我的脸颊,我看到他把头凑过来,下意识便转开了脸,结果又被扳过来,与他对视。 “十一,别躲,你躲不开我的。” 我当然躲不开他的力量,他用一支手托起我的的脸,一手伸到我脑后,托着后脑勺。然后轻柔的吻下来,额头、眉毛、鼻子……虽然轻柔,却不容我避开,但力道确定不会伤到我。最后他的唇落了下来,密密实实的含住我的吸吮。舌尖伸出来,细细描绘我的唇形。整个过程我的表现很傻,傻愣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他,那双眼里有不容错认的感情。 “闭上眼。” 我不闭,他的手移过来覆在我眼皮上,然后继续吻我。 我耳中只听得到他逐渐粗重的呼吸声,然后还有一个轻悄的脚步声,是绿钰的。 六哥仿佛也听到了,他终于直起身子,喘出两口粗气,“十一,再四个月你就满十四了吧?” 他像是不需要我回答,径自走开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外头绿钰在和侍卫说:“刚席上殿下多喝了几杯,林夫人有些担心,遣我送醒酒药来。” 侍卫低头进来禀报,六哥一挥手:“不必,孤没醉,清醒得很。” 我方才一直浑身瘫软,这会儿恢复过来,直接跳起来,“绿钰姐姐等等,我跟你一道回去。”边说边跑出去。这样的六哥太可怕了。 我听到他在身后闷声笑了两声,赶紧加快脚步,出去挽着绿钰,“我们走吧。” 走出了院子,绿钰告诉我姐姐怕我触怒了六哥,于是让她以送醒酒药的名义过来看看。 “哦,哦。”我忙不迭的点头,幸好你来了,不然还不知怎么收场呢。 绿钰忽然停住脚步,看了下我,然后说:“十一小姐,最好还是先回自己房间,等一会儿再去看林夫人比较好。” 我察觉她的视线在我嘴上停留了一下,暗叫不好,对她的善意提醒,点头答应。 回到自己平常呆的客房,我对着菱花镜照。天啊,双唇红红的,简直,简直有几分娇艳欲滴。 “绿钰姐姐”我招呼侯在外头的绿钰,“你就跟姐姐说我晚上不是喝了酒么,这会儿上头了难受,就不过去了。” “是么?那我把醒酒药给你搁这儿,就回禀林夫人这药你用上了。那十一小姐早些安置。” 翠侬过来伺候我喝醒酒药并梳洗。 我既然说酒上头了,当下只好做戏做全套,把那醒酒药喝了下去。真是不好喝! 洗漱完我就上床躺下了。却辗转反侧半日睡不着。 怎么办,我跟六哥说实话,他只当我赌气。 后来也不知究竟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翠侬唤我起床时,天已经大亮了。我梳洗好过去和姐姐一道用早膳,好在六哥不在。 “你昨儿都跟殿下说什么了?”姐姐支开旁人,低声问我。 “我什么都跟他说了。”除了小柳。 姐姐瞪大眼,“那、那昨晚怎么这么平静?” “他不信,以为我赌气呢。”我垂头丧气的说。 半晌,姐姐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苦恼极了。 “嗯,你可别想着说不管用,你就做给他看。” “我知道,他今非昔比,我不会这么任性的。”就算要澄清误会,也不能用激烈的方式,这个我懂。可是一想到昨天那个差点欲罢不能的长吻,我手都有点颤,勺里的豆浆掉回碗里。 姐姐现在怀孕,不知怎么好上这一口了。 “瞧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叫你去过火焰山呢。有这么难过么?” “你之蜜糖,我之砒霜!”我重新勺了一勺豆浆,就着油条吃。 “唉”姐姐幽幽一声长叹,“算了,我还是不要想你怎么样了。我这眼看要生了,回头姬大小姐再要过门,我坐完月子怕就要忙活了。” 我无语,忙活他娶正妃的事。大太太无喜无怒的那张平静面孔浮现在我脑中。 姐姐十岁以前都是大太太房里的丫头,私底下大太太对亲女自然是不同的。她受了影响也是正常的。 九月十六是姬大小姐十六岁芳辰,一早六哥便带着我去姬府。 我是作为林家的女孩儿去的。姐姐是六哥现在身边唯一的女人,林家几父子又都身居要职。林家与手握兵权的姬家,暗地里肯定有竞争甚至争斗。但明面上姬家大小姐过生日,林家自然该有人到场。不巧大嫂初到北地,着了风寒。而芷妍是妾,不便到处走动,这个代表便只能是我了。 而六哥,自然是姬大小姐私心里最想请的客人。 我将礼物搁到身旁。当然,不可能是一把寿面系上红绸这么简陋。东西是老爷昨日派人送过来的。 正文 030 生辰(2) 章节名:030 生辰(2) 这半个月我一直住在王府,还是那句老话,幸好六哥他忙。即便不在战场,回了王府他也是忙得一塌糊涂。再加上我故意躲着他,遇上的机会不多。 他倒也没让人找我,由得我躲着。我想,是因为那个吻他认为我在害羞。唉! 今天坐到马车里,看到他正闭目养神,眼底一点青黑。 我默默无声的坐下,他也没睁眼,“坐过来,让我靠一下。” 不是有靠枕么?我嘟嘟嘴巴,不肯过去。 六哥长手一伸,我从位子上被他拉过去跌趴在他身上,“明明有靠枕,我又不是枕头。” 六哥不理会,把我安放在靠枕上,身子往下滑,当真靠在我腿上打起了瞌睡。 混蛋!我敢怒不敢言,这个时候嚷嚷,赶马车的人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说呢。我说我要骑马的,偏不让。原来是打主意让我给他做枕头。 这一路慢慢走着,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姬府。 马车停了,我见六哥不动,只好低下头去叫他:“六哥,到了。” 还是没动静,他不是真睡着了吧。可是不能在姬府门口睡啊。我伸手推他:“醒醒,到地儿了。” 他总算睁开眼,“到了?” 我看他精神明显好了许多,“你还真睡着了啊?” “嗯,三更才睡,老睡不着。还是靠着十一才睡踏实了。” “是你自己困了,我又不是安神药做的。” 六哥整理了一下发饰,问我:“没乱吧?” “没有。” 他踏着侍卫搬的脚踏下车,伸手给我,“你怎么还不动?” “脚麻了。”我没好气的说。他倒是睡踏实了,我一点不敢挪动。 姬将军和姬少康迎了出来,给六哥行礼,他笑着说:“免了。” 姬大小姐也迎了出来,她跟着行过礼走到撩开车帘的车前,“十一小姐?你怎么了?” “姬大小姐见笑了,我腿不小心坐麻了。姬将军,失礼了。”坐在后面马车的翠侬赶紧跑过来慢慢扶我下车。这会儿麻痒的感觉松了许多。 六哥瞟我一眼,还行么? 我微微点头,走下马车。 姬瑶一直在打量我,这会儿笑着说,“林小姐,我陪着你走后面。” 六哥已经同姬将军说笑着进去了,姬少康望我一眼也跟了进去。 我被姬瑶带到她自己的院子,招待女眷的地方。礼物奉上,说了几句芳华永驻之类的话。 “林夫人身子还好么?” “好,肚子里的胎儿也很好。” “要足月了吧?” “已经八个多月了。” 我好像挺出名的,总之姬大小姐一介绍,先到的几位小姐太太们都纷纷停下谈话,转头看我。 我,是为了什么用脚也能想出来。肯定是沾了六哥的光,好事者或许还编出些姐夫与小姨子这类的话流传着。 “都看着林小姐做什么?”姬瑶拉着我的手往里走,那些小姐太太纷纷反应过来,热络的上来和我打招呼。 “这是崔家的九姑娘,他爹是殿下手下的…”姬瑶一个一个给我介绍着,看得出这些人她都很熟。而我,幸好来前背过目前六哥军中的人事谱系,要不然这会儿一准抓瞎。 我一直微微笑着,但其实我根本没看清楚这些人的脸都长什么样,尤其大家的打扮都差不多。应该说跟姬瑶差不多。难道她还是引领着一方潮流的人?因为她这样张扬的人,应当不是追随潮流的。 就是姬瑶,出于礼貌我也不能太近看她。只知道脸是鹅蛋脸,听说这种脸主富贵。把人跟名字对不起来是很糟的,幸好,我的好听力可以帮到我。方才介绍过的人,只要开口说过话的,我下次听到应该能认出来。不知道是因为眼睛不好,所以我的听力作为补偿加倍好,还是因为眼睛靠不住,我只有好好锻炼耳朵。总之,我听力愈发好了。 有人邀了我一起玩双陆,我便坐下来一起玩。这些游戏都是富贵人家的小姐的消遣,我从前在林府也会玩的。 姬家的糕点做得不错,尤其是奶黄糕,我吃了两块。 一盘双陆下来,我赢了,旁边有人恭维。正在这时候,丫鬟进来说人都到齐了,戏马上开场。 姬瑶便招呼大家一起过去听戏。她亲亲热热的牵着我,我也只好跟着她走。 “方才客人太多,怠慢林小姐了。” “哪里,方才九姑娘一直在招呼我。寿星太客气了。” “来,你坐这,跟我一块,这个位置看得比较清。” 戏台在楼下,女眷都在楼上,我就只能名副其实的听戏了。 下人把戏签子捧过来,姬瑶问殿下和老爷点了没有,听说他们已经点了,便点了一出《醉酒》。她一定要我也点一出,我推辞,说今日她是寿星,哪有我点戏的道理。 旁边人也跟着起哄。甚至楼下的男客也说:“林小姐快点吧,我们都等着看戏呢。” 我要凑近才能看清戏签子上的戏,索性让人把有字的一面转过去,随手点了一出。 “巧了,也是《醉酒》,不过大小姐点的是《贵妃醉酒》,林小姐点的是《醉打山门》。” 原来我点了这么一出热闹戏啊。刚听那人说‘巧了’,我一愣,方才不是把点过的签子拿开了么。原来此醉酒非彼醉酒啊。 楼下不知是谁,又说了一句:“看来姬小姐和林小姐的口味真是差不多啊,都喜欢听醉酒。” 下头一阵笑声。 我很不喜欢被人和姬瑶扯在一块,这话让我想起魏先生说的‘都有一席之地’。 第一出戏是六哥点的《长坂坡》,赵子龙救幼主的。这是往林家脸上贴金呢。 旁边有人说:“林小姐应当是懂戏之人,给我们说说这出戏的妙处吧。不然,我们还真不知怎么就点了这一出。” 我听声音,是金统制的夫人,姬家的表亲。只是这话听着不中听,这是在暗指我娘是戏子呢。 我压下恼意,“我点这戏,可不就为它热闹,排场好,辞藻也秒,金夫人一会儿细细听就知道了。” 正文 031 生辰(3) 章节名:031 生辰(3) 方才金夫人说的时候,众人虽没敢明着笑出来,但立时便都消了声,连嗑瓜子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姬瑶这时出声道:“表姐快看吧,林小姐既说了,你一会儿细细听就是了。” “好,小姑奶奶,我听。” 一时,楼上又慢慢有了小声的说笑声。 只要有林家这个危急时救幼主,还搭上一门十多条性命的光环,就少不了暗地里嫉妒使绊子的。何况,还有金夫人这样的。姐姐是嫡女,大太太是官宦人家出生,她们仍然挑剔她是商家女。我就更不必说了,在林府中就因为我娘出身戏班子为人轻视。 这就是老爷要的险中求来的富贵,不知道和这些人虚以委蛇有个什么劲。 我越听越不耐烦,耳中听得姬瑶在问:“林小姐怎了?” 我低声说:“我要去更衣。” 姬瑶招手叫小丫鬟带我去,我便随她过去。耳中闻得阵阵香粉味,都跟姬瑶擦得一个香气。还真是,打扮得一点特色没有。幸好我靠耳朵,不靠鼻子。 我解决内急回来,看到翠侬上来了,正在位子上等我。 “什么事?” “小姐,王府的人来报讯,林夫人像是要生了,殿下说让您和四爷先回去。” “哦,好的。” “我送你出去。”姬瑶站起来送我下楼。 六哥应当不是单纯来给姬瑶做寿的,不然他累极了应该就不会过来。怎么说姬家是他下属,他还不用上赶着巴结。所以,他让我先回去,我立即便听话的回去了。 一路回到府里,我等不及小厮搬凳子,提着下摆跳下马车就往里冲。四哥抱着药箱子在后头,“我说你急什么,你去了有什么用处?” 我一愣,对啊,赶紧转身,拽着他疾走。 “我也进不去啊,叫我回来是以防万一。叫你回来怕是为了让你安心,不然回头肯定落你的埋怨。” 我还没出阁,不给我进产房,到后来我只能急得在外头走来走去的,抓着四哥问:“怎么会早产呢?” “这不能叫早产了,十月怀胎,其实并不会要十个足月。大概来说,二百八十天足够了。她这已经二百六十八天了。我叫她多走动,早生几日也是有的。” “这样啊,吓到我了。” 四哥拿手把我头上的汗抹去,“别怕别怕,你还早着呢。” 我把他的手抓下来,“胡说八道!” “我这不是安慰你么。”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么?她怎么都不出声叫啊,我以前听到十姨娘说过,叫出声会不那么难受。” “叫,那得叫给产房外那个心疼的男人听啊。你以后别忍着。不过,你这性子也绝不会忍着。” 我也有看过不少医书,有时碰到四哥还能跟他讨论上几句。他也渐渐把我当个可以说话的对象,而不是以前的奶娃娃。有时候说到一些话,我说这是对妹妹说的话么?他就说医者眼里没有男女,只有病人。你既然要跟我研讨学术问题,还拘泥这么多做什么。 譬如现在,大哥、五哥绝不会跟我说这些,四哥却会跟我讨论生孩子怎么样才会来得不那么痛苦。 “咱们家的娃娃,以后和姬瑶一天过生日,我觉得不好。” “为什么?”四哥问。 “一个家里,如果有两个人同一日过生日,大家一定是记得得势的那个,忘了势弱的另一个。老天保佑姐姐一举得男。” “你怎么这么俗气?” “在你医者眼里,病人无分男女,你办得到六哥办得到么?” “什么事情他办得到我办不到?”六哥从庭院走过来。 四哥微微躬身,“产婆说情况还好,只是头胎是要费些时候。” 我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台阶,站到窗下,手圈在嘴前做成个喇叭状:“姐姐,六哥回来了!你快点叫出来!” 我和四哥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眼看着血水一盆一盆往外端,如果没有四哥替我扫盲,我一定以为姐姐不行了。 里头果真慢慢传出些轻微的呻吟声,还有产婆的声音:“看到头了,快生出来了。” 我走回六哥身边:“我和四哥等半天了,可这孩子就是要等到父亲回来才肯出世。”四哥在六哥身后冲我撇嘴,我知道你刚说过了头胎慢些,我这不是帮小侄儿争取印象分么。不管是男是女,当爹的喜欢就好。 我继续碎碎念:“生孩子要流这么多血,肯定好痛哦,如果不是爱死了这个男人,才不要给他生孩子。” 那两个男人都盯着我,六哥说:“好像不应该叫你来看。” “十一,你安静点。就听你絮叨了。”四哥直接叫我闭嘴。 “林夫人,不能睡啊,不然孩子就完了。” 我们仨立时都紧张起来,齐齐站到门外,我捅捅六哥:“你给她打打气啊。” “我说什么?”六哥一脑门子的汗。对哦,这也是他头回当爹。 “就说你在这里陪着她,让她不要放弃,努力。” 六哥不知道是不是急糊涂了,完全听我摆布,竟真的照本宣科的就说。 不晓得是不是见效了,里头终于传出细微的小孩哭声。 四哥喃喃道:“好了,好了,生出来了。” 六哥想进去,被老妈子拦下,“殿下,血房重地,你可不能进。得收拾干净了才行,不然有血光之灾的。” 六哥像是挺忌讳的,立时便站住了,只问:“是男是女?” 老妈子进去了,一会儿出来告诉六哥:“恭喜殿下,是位小郡主。” “哦!”隔得很近,我看到一丝淡淡失望从他脸上升起。 “儿子跟着女儿来,下一个、下一个一定是儿子。” 那老妈子哭笑不得的看着我:“十一小姐,这话哪是你该说的。” “说错了?” “话是没错,可不该由你这没出阁的小姑娘说啊。不过,林夫人能生女儿就能生儿子,以后姐姐带着弟弟玩也是好的。” 过了一刻钟,我们被允许进去。四哥因为是大夫,名义上又是娘家哥哥,便一起进去。 我看到姐姐头发汗湿的躺在床上,也是说不出的失望。便凑过去看闭着眼的小娃娃,皱皱巴巴的,红通通的。 正文 032 产女 章节名:032 产女 “原来要长头发的啊?” “是啊,这个叫胎发。”四哥继续给我扫盲。 听到六哥抚慰了姐姐几句,也走过来看。 “六哥,你看,你的女儿。”我把位置出来让给他。 初为人父总是新鲜的,六哥看着看着脸上露出笑容。 四哥看姐姐无事,又看过孩子,已经退出去了。我过去姐姐床前,看她精神不好,便也退了出去。 刚从里间走出去,就听到小娃娃哭了,然后有人说是饿着了,包好抱出来让找好的奶妈喂奶。 六哥在里头跟姐姐说:“辛苦你了,好好睡一觉。” 他也走出来,我看他往书房走去。想了想便跑到隔壁看小娃娃吃奶。 就看到她小小的嘴巴一动一动的,眼闭着,不停的吃着。 “生下来就会啊?” “那当然,不会不得饿着。”说话的是锦瑟,是她刚把奶妈带过来的。 “锦瑟姐,六哥有取好名字备用么?” “恐怕是没顾上,一直这么忙。” 自上次旗开得胜打了个胜仗,先帝太子的名声也跟着传出。如今帝位上的安帝甚为残暴,不得明心。而先帝仁厚,这么许多年在朝在野一直有人在暗暗惋惜先帝无子,以至于让今上得了帝位。如今听说先帝是被今上所害,且有遗孤存世,便开始流传着新的说法。 六哥的身世更是经由魏先生亲自编排了一出戏,让人潜入各地演出宣扬。 说是戏其实毋宁是是唱段,那些唱词通俗易懂,琅琅上口。看到一拨又一拨的人演练好被派出去。我不得不佩服魏先生。 不过,今天我从小戏场过,发现没排那出戏。 “魏先生,不用再派人出去宣扬了么?” “这半年派出不少人,可以告一段落了,今儿我也是来听戏解乏的。小郡主不是要满月了么?到时目前聚在殿下麾下的将领都会来道贺,让他们练一练那些热闹戏目。十一小姐想听《醉打山门》是么,那日就没有听成。放心,有。” 魏先生的酒糟鼻去掉后,又慢慢去掉一些修饰,露出本身比较儒雅清隽的一面。看起来就像个渊博的学者,不像是血雨腥风中来去自如的江湖高手。 不过,我听了他的话,倒是有些犯愁。对啊,小娃娃眼看要满月了。姐姐产后虚弱,六哥事务繁杂,平日里倒是我去看小娃娃的时候最多。她满月,我当小姨的,怎么能光是旁观呢? 可我送什么好呢? 当日下午,我在二门处把过来议事的老爷堵住了,连着几个哥哥一道。我如今还是住在王府客房里,陪着姐姐。 “什么事?” “老爷,小郡主要满月了。” “嗯?”他看着我,不知道我找他做什么。 “我没钱买满月礼。”我直接说。 “哦!”老爷恍然,从袖子里掏出个五两大小的银锭子给我。 “这是这两月的月例么?”我问。 “厄,就算是吧。” 我把银子放荷包里,“那,把前头三年半的也补上吧。” “噗!” “噗!” 他身后四哥五哥笑开,“十一,你……” “我在王府里住着,是不愁吃喝,可总小里小气的也不好啊。”我理直气壮的说。 老爷点头,“有道理。回头让管家给你把银票和碎银子送来。” 我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这事让姐姐知道了,她一拍脑门,“是我疏忽了,你在这里虽然是做客,我倒也要让人给你发月例才是,你怎么也不出声?” “我也忘了,你知道我也快四年没用过钱了。既然要就找老爷要啊,我还叫他把前面三年半的一并给我补上了。” 姐姐在躺椅上眯着,“你呀,我那时总听人说十一小姐最知礼,是老太太都夸的人。平日里看到也少年老成,稳稳重重的。可现在看到才知道你本性完全不是那样。我有一次说起,殿下说你本来就一直是这幅德行。” 我看姐姐突然就有点烦躁,不明所以,她想到什么了? 抬眼看到乳母抱着小娃娃进来,便迎上去:“小乖,来,小姨抱抱。” 我抱到姐姐面前,“你看,又长大一点点了。” 姐姐接过去,抱在怀里,“我听说有人在殿下面前提及他与姬大小姐是天作之合,还说姬大小姐是宜男之相,大富大贵之相。只差没直接把适合母仪天下说出口了。” 我伸手摸着小娃娃幼嫩的肌肤,“你再生一个嘛。” 姐姐瞪我一眼,“我记得你小时候问过一个问题,你说为什么母鸡独个儿也可以生蛋。当时七姨太可让老太太给罚惨了。人跟母鸡可不一样,我还没出月子,殿下马上又要走。这回能多留几日也不是为了我们母女。” 我想想,这么说还真是个问题,“要不,你就去当随军夫人。”姬瑶要跟着父兄上战场,就是想战争之余和六哥多相处。这个,是尽人皆知的。 “我一向只在后院打转,去了我又能做什么?” “现学呗,谁生下来就会舞刀弄棒的。再说,还有军医那些,或者你就去慰问伤员,照顾六哥生活也行啊。” “你以为姬大小姐对我会有顾忌么?我去了不会起什么用处,再说孩子还小,也落人口实。” 我觉得姐姐又在打我主意,忙道:“我想出去逛逛。” “唉,你去吧。油盐不进。” 我叫上小豆一起出去,要上街给小娃娃买满月礼物。他被姐姐暂时派给我做侍卫了。 谁知刚出远门就撞上往里走的六哥,“去哪里?” “出去逛逛。” 六哥看看一旁假山上的亭子,“你跟我过来。” 我只好跟着过去。 “你那日说什么事情老四行,我不行的?” 还记着啊,都这么久了。 “四哥说医者父母心,心底无分男女。” 六哥皱眉,“我一早便答应过你,不管是儿是女,我都会对她们好的。你就这么想我?” 我看着六哥,“六哥,你觉得老爷待我好么?就撇开那件事说。” “反正没缺你吃少你穿的。”提到我被关起来的事,六哥答得有点心虚。 正文 033 祈福 章节名:033 祈福 “可是我小时候,觉得只有哥哥们还有四姐姐才是他的孩子,我跟十姐姐她们都不是的。” “我这不是来看孩子来了么?” 终究他们是一家三口,我这个外人不便说的太多,“嗯,那我走了。” “等等,戴上纱帽。” “我还小。” “小什么小,再过几个月就能嫁人了。”六哥瞳仁里满是笑意。 “知道了。”等小娃娃满月后,我就搬回家去,才不要在这里给你管手管脚的。 现在已经到了十月,街上昨日下了雪,有人在扫雪,但车还是不能顺利通行。 我索性下车准备骑马。我出来后听人说东庙里的大和尚今日在为信众开光,便揣上给小娃娃买的小小玉人要往东庙去。 小豆替我解了匹马下来,陪着我去东庙开光。现在天色尚早,去了回府正好赶上晚饭。 小豆穿着王府侍卫的衣服,令我们免于排队。又听说是给刚出世的小郡主的,方丈大师更是亲自开光赐福。 “有劳大师了!”开好光后,我诚心道谢。 “应当的。” 正说着,有小僧来通报姬少将军来了,刚到山门。姬家镇守此地多年,为一方的守护,姬老将军德高望重,方丈便欠身对我说:“十一小姐宽坐,老衲去去就来。” “方丈请便,我观此处景致甚好,随意走动走动不妨事吧?” “请便,可需要派小僧领路?” “嗯,不用了。” 我是要去东庙的后山,走那有名的千步九折的阶梯。我听说,这个阶梯是祈愿用的,如果能一气走上去,就能心想事成。我想求个好兆头。希望保留下来的家人都能平安,希望能顺顺当当解除六哥的误会,希望能真的和小柳有塞上共放牛羊的那一天。 “三百一十二,三百一十三…”我心头默数着往上奏。这里的雪没有扫,踩着嘎吱嘎吱的响。 “啊!小豆,我看不见了!” 小豆赶紧跑上来几步,我手乱挥,结果摸到他递到我面前的剑鞘,“别怕、别怕,十一小姐,肯定是你看雪的时间太久了。我听说过,忘了提醒你了。” 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人眼是不能对着雪一直看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所剩不多的视力也没了,我真成瞎子了。 “怎么了?刚才叫什么?”姬少康急切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来。 “我眼睛看雪看久了,暂时看不见了。”我还算沉稳的说。 “来,我扶你到一边坐一坐。”姬少康说着就真的伸手过来,方才小豆畏手畏脚的,我被他带着,很是搞不清方向。这下被姬少康踏踏实实的扶住,我心头也有了底。 小豆冒出两声奇怪的声音,不过没往下说。我知道他想说男女授受不亲不亲啥的,他就是顾忌这个才搞得我弄不清方向,心头不踏实。 “没事,事急从权,圣人讲过的事急从权,你又不肯扶实在了。”我跟小豆年岁相仿,他平素也没接触过其他女子,其实羞涩的紧。只因为有一路逃命的经历,才和我熟惯些。 姬少康稳稳的扶着我到一旁的石凳上,也不知用什么给我垫着让我坐下,我呼出口气,拍拍胸口,“方才吓到我了。” “没看出来。”姬少康肯定的说。我能听到他站在我右侧很近的地方,小豆在左侧,稍远些。毕竟他是护卫,不能与算是主人的我平起平坐的。 “那是因为小豆及时告诉我这是‘雪盲’,我也在书上瞧过。” “你好像看了不少的书啊。” “打发时间。”我含糊的说,“你来做什么?” “哦,我来和方丈手谈棋局。” “手谈?我也会。” “挺多才多艺的啊,比我妹妹强,她从小就跟个假小子一样。” “还是她那样好些。”我由衷的说。能够按自己的心意过活,那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你羡慕她啊?” “有一点,真的。我从小就被迫装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讨家里掌权人的欢心。这样日子才好过些,当然羡慕她,可以真性真情的活着。”而且,她还会这样恣意的活一辈子。 “我母亲去得早,姨娘管不着她。爹呢,又宠得她上了天。那日你去我们家,她之前就一直抓着我打听你。” “姬大小姐待客用心嘛。” 姬少康静默了一会儿,“嗯,应该差不多了,你慢慢睁开眼试试。” 我依言睁开,果然又能看得见了。 “以后,可别一直盯着雪看了。” 我吐吐舌头,我把纱帽取下来了,不然,应该也没这茬事。 姬少康忽然把头扭开,“你没事,那就赶紧下去吧。有什么愿望,等开春雪化了再来,上头很容易打滑的。” “祈福怎么能半途而废,万一家人遭遇不幸,我会一辈子不心安的。”我觉着没事了,又站起来,准备把这千步九折走完。 “十一小姐,我拉着你。”小豆把剑鞘递过来。 “好,方才有劳少将军了,怎么每次我出意外你都在附近,难道你上辈子欠了我的?”我玩笑着说。 “兴许吧,那你们小心些,我下去了。” 小豆拉着我,总算把这一千步阶梯走完,我过去对山顶塑的佛祖说:“信女诚心祷告,求佛祖保佑我心愿得偿。” “十一小姐,时辰不早了,回去了吧。” “好。” 谁知道下山比上山还难,我们花了更多的时间才慢慢走下去。再骑马回王府,天都黑了。 我快速扒拉着米饭和菜,要做到吃得快、吃的多还得吃相斯文,这也是不容易的。 我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锦瑟过来说六哥在书房等我。 这个时候等我做什么?我望着锦瑟,希望她给点提示。 “你下午是不是去东庙走千步九折去了?” “是啊,据说祈福很灵验的。” 锦瑟一脸哭笑不得,“你也不打听清楚,那里又称情人坡。小豆这个糊涂蛋什么也不知道,就知道带着你乱跑。” 啊,情人坡?下次真得打听清楚了。 正文 034 满月 章节名:034 满月 我赶紧往六哥书房去,果然见他脸塌着在看文书。 “六哥,你找我?” “你下午同姬少康约在东庙?”他合上文书走过来,停在我面前。我不自然的笑,因为这样子给了挺大压力的。我又想起那晚他在椅子上亲我的情景了。 “哪能啊,碰巧遇上的。我以为那里就是简单的祈福的场所,觉得新奇有趣就去了。他是去找方丈手谈棋艺的。” “你,以后没搞清楚别给我到处乱跑。你知道现在外头传成什么样么?”六哥接受了我的解释,不过还是余怒未消的样子。 “我知道错了,人家刚吃完饭,就被你叫来教训,很容易消化不良的。” 跟我闹出这样的绯闻来,不晓得姬少康是不是也在被姬将军教训。肯定是说他殿下的人也敢觊觎云云,还有叫他日后躲我远点。 一直到了满月宴的时候,我也没见到姬少康的身影,听说是病了。那么生龙活虎的人,怎么可能说生病就生病了。这人其实很有意思的,如果以后都不能见到了,还怪可惜的。 “人家是避免同你再有接触了,你日后也多注意着点。”姐姐一身玫红色的衣服,衬得人如美玉。可惜不是正室,不能穿正红色,不然一定更好看。 我扎着双鬟髻跟在她身后,然后是抱着孩子的乳母。一起去招呼那些官太太们。 “林夫人,林小姐,真是一对姐妹花啊。”有人出声和姐姐招呼,还半弯着身子要行礼,姐姐忙俯身制止,掺起当先的金夫人,“请起请起!” 那些人也都就势站了起来,金夫人向后面招呼,“表妹,快来看,这就是小郡主。” 姬瑶走到前面来,落落大方的称了一声‘林夫人,林小姐’,姐姐忙还礼。 来前姐姐同我说,这是婚事还没正式定下来,不然,她坐着,姐姐都只能站着。 姬瑶歪着头看孩子,“怎么不像殿下?” 金夫人说:“像母亲好啊,像母亲以后长大了也是美人胚子。” 我打量了下,今天小娃娃收礼可收得盘满钵满的。听金夫人这么说,当即说:“是啊,所以六哥才生得那么俊美。” 六哥生得也不太像先帝,想必大家都听那些前朝旧臣不无遗憾的说过。姬少康说他爹说的,乍然一看不像,但细看,眉眼间的确有先帝的神采,尤其轮廓很像。 说到六哥长得也像母亲,在场人便机警的把这个话题扯开。小娃娃被金夫人抱了过去,然后递给王夫人,乳母一直跟着。小娃娃倒也争气,一直没有哭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么多人。 “你会抱孩子么?”姬瑶问我。 “最近刚学会的,不过抱着不舒服,手一会儿就酸了。碰上她拉尿拉屎就更麻烦了。”我看她有点跃跃欲试的,忙说。你可别拿我们家的小娃娃练手。 “哦。”她果然打消了念头,就站在一旁看了看而已。 小娃娃今天忒争气,从头到尾表现都不错,自然又赢来不少好话。 姐姐和几位夫人起了局搓马吊,姬瑶请我陪她逛后花园,我便带她去。 逛了一阵,她状似随意的说:“林小姐,我哥哥被禁足了。” “为什么?” “为了那天在东庙的事。” “那可真是倒霉,我们就是碰巧遇上,也不知是哪个好事者瞎传。” 姬瑶看着我,“我只有一个哥哥。” “我有三个。”要比较么,我们家就是人丁兴旺。就算遭劫,也还是比你多。 姬瑶正要再说什么,绿钰过来找我,“姬大小姐,十一小姐,可把你们找着了。”她转向我,“林夫人不耐久坐,说让你去替她几圈。” 马吊,我没玩过,不过逢年过节看姨娘们玩倒是看会了。我也不想听姬瑶想说什么,于是爽快的说:“好,我们这就过去。”伸手拉着姬瑶就走。 我坐下去,姐姐说,“输了算我的,赢了连着本钱一起归你。” “好啊。”我乐呵呵的说。 姬瑶也坐到金夫人身后去看。金夫人还问她:“你不是素来不喜欢这些,就爱舞刀弄棒么?” 她下手的王夫人说:“姬大小姐以后是要做当家主母的人,有一些功课还是要补一补的。” 金夫人笑,“她到时又不用做这些个。到时就是我们来给她请安就是了。” 女眷们一阵笑声。 其实不一定有恶意,但是我觉得今日的主角应当是小娃娃,这么有些喧宾夺主了。而且,还显得以势压人,毕竟你还没嫁过来不是。 可喜小姑娘也知道争取瞩目,立时哇哇哭了起来。姐姐抱着哄了一会儿,还不住声,于是笑笑,“十一,大嫂你们代我招呼客人们,我抱孩子回去,许是在陌生环境不舒服。” 我口里答应着,然后盯着桌面的章字,“和了,金夫人你点炮。”我上手很快,没两盘就熟练了。 “你们可别故意输钱给我啊。” 金夫人说:“我们哪里故意啊,是你看得太准了。高手啊!小瑶,挺好玩的,你要不也来试试,表姐替你看着。” 姬瑶摇头表示没兴趣,“你玩,我看看就好。” 敢情真当自己是花木兰了,不屑于这些。这可也需要脑子才能玩好的。其实看得出来,姬瑶真的不大喜欢这些后院女人们的玩意儿。可是,前院又不是她能去的地方。 我记得三姨娘说过,马吊如人生,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她时常捏着骰子说:“马吊乃博大精深之术,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这中间结合了连横合纵之法,须有惊人的耐力、智力才能取胜。”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如她讲的这么玄乎,不过我很喜欢玩。我玩上瘾了。到最后,赢钱都不重要了。重要是玩得有劲。 大嫂过来拍拍我,“多谢几位夫人让着我们家十一了,你呀,见好就收,大家逗你小孩子玩呢。” 正文 035 回家 章节名:035 回家 我看看,好像银子都长脚跑我这里来了。姬瑶以疑惑的眼神打量我,我也不管,笑嘻嘻站起来:“如此,多谢几位夫人了。” “哪里,哪里,是我们技不如人。” 宴后,我去同六哥讲,说我想家了,我要回家去。 “你今日不是玩得挺乐呵,哪有想家的样子?” 我摸摸脸,“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六哥也。我就是想回去找大嫂她们玩马吊。王府里的人都是要派大用场的,我们林家人就不同了。我也不好把你这里弄得天天自摸、点炮的。” “你”他一脸的哭笑不得,“我再有几日又要走了,你等几日再回去。” “可是,可是我做梦都梦到马吊,心头实在是痒哇。” “我看你是三姨娘附体了。”六哥没好气的说。 “有点。”我搓搓手,“六哥,你回来后成日家的忙着,这几日就和姐姐好好团聚团聚,我就不打扰了。” 他想了一下,“也罢,在一个屋檐下,也几日见不到一回的。你回去吧,我过两日陪琳琅回娘家。” “唉,我回去就同老爷说。” 我叫翠侬把东西收拾好,第二日天一亮,跳上马车就回去了。 “大嫂、大嫂我回来了。”我跑进大嫂理事的地方对她说。现在家里是长嫂当家,老爷和哥哥们都不在家,所以我一回来就来见她。 “咦,我还当你不回来了呢?” “哪能呢。大嫂,你回头找几个人陪我打马吊吧。” “你还真上瘾了?得,妍芷,料峭,你们俩再叫上老爷书房里的铃兰,你们公中领了银子陪十一小姐打马吊去。” “是。” “大嫂最好了。”我挽着她的胳膊说。可是,也太好说话了吧。果然,她下句立马就来了,“你要学的东西还多,慢慢来吧。回头我再教你管家。”笑得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 我赶紧说:“大嫂,后日六哥要陪姐姐回娘家。” 大嫂面色一变,“这么大事,你不早说。你先别忙,这些人手现在不能给你,都给我分头准备去。你也留下,我很少回家,不知道这位从前的六爷都喜欢些什么,你就在这我有需要就问你。你也跟着我看着点怎么安排。” “好吧。” 大嫂也不着忙,她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在家时也是学过管理家事的。这事虽然类同于接驾了,不过好在现在是战时,一切从简。六哥也没有真的登基做皇帝。她便从门口迎候的仆人到饭桌上用的杯碟一样一样的安排。 我就在一边坐着,看她一样一样交代下去,责任落实到人。谁专门管哪一样,谁负责都清清楚楚的。 “大嫂,当家很辛苦吧?”等到人全分派下去,我抽空问。 “还好,这个家人还不算多,事也不多。你以后呀,可没这么清闲。” “大嫂,你胡说什么啊?” 大嫂看四下无人,小声说:“听说这城里来了高人没有,老爷花重金给王府那位姑奶奶和姑娘你批了命格。算出来,你是…”她凑在我耳朵边上轻轻说了四字。 “江湖术士的话怎么能信?骗钱的。你们也当真。”我从榻上滑下,“大嫂,没事我回房了。” 大嫂在我耳边说的是‘凤鸾之格’四个字。 同样的批语其实同时也落在姬瑶头上,只是当时我们彼此不知而已。这是几年后我把这位‘高人’胖揍一顿后从他嘴里听到的。 老爷回家来,大嫂把后日的事禀报了。他看过布置,点头,“嗯,大媳妇,这个家就交给你当了。往后要多辛苦了!” “媳妇自当尽力。” 既然有大嫂的话,我便去公中支了银子,帮着妍芷她们忙活完分内的事,晚间就在我的屋里摆上了马吊局。 我私下问妍芷,“那个铃兰比我小还是大?” “大,她十六了。” “哦。”老爷你真是,本色不改,不续弦半点不影响你享受人生。 入夜,她们三个输家回去。妍芷临走说:“好在大奶奶体贴,用公中银子,不然我们的月例根本就不够。” “明儿再来。”我把赢来的银子分作三份搁在牌桌上。咱这是演练,不是实战。真赢光了,就没人陪我玩了。 “那敢情好,坐着总比站着强。”说话的是料峭,大哥的妾。妍芷也是妾,铃兰连妾都没混上,只是个通房丫头。所以,大嫂坐着的时候,她们都只能站着。 “慢走、慢走。”我把人送出院子,回来拿着擀面杖活动身体。打马吊老坐着对身体不好。 到了第三日,林府老老小小穿得簇新的到门口迎接贵客。这是姐姐头回回娘家,而且还是六哥陪着回来的。 我往他们身后张望,没有。姐姐问我:“你找什么?” “小娃娃呢?” “她还太小,不喜欢陌生环境,在府里乳母带着。对了,她叫子珏,萧子珏。殿下昨日才起的。” “这名儿好。”我挽着姐姐往里走。 方才老爷领着大家行礼,六哥说今日就免了,琳琅回娘家,他也是回家。一家人这样,就生分了。 进去分宾主坐下,各自叙话。大嫂作为娘家的当家人对姐姐嘘寒问暖的。六哥见席上安排的东西都是他中意的,笑着说:“大嫂费心了。” 大嫂笑,“哪里,哪里,这些都是十一同我讲的,我也不过嘱咐下人一句而已。” 六哥瞟我一眼,然后继续转头和老爷、大哥他们说话。 大嫂请了戏班子来家里唱堂会,结果第一出就是《醉打山门》。 五哥扑哧声笑出来,“十一,今儿可圆你的愿了。” 我正在剥瓜子,“哪啊,那天我随便点的。我想听的,怕是听不到了。” 这话一出,大家都把我望着,六哥问,“你想听什么?叫他们唱来就是。” “我唯一想听的就是当年三位哥哥唱的戏。今天你们三个都在,不过肯定是不肯上台的了。” 四哥五哥六哥面面相觑,那时候大家都还小,为了哄老太太开心,哥仨粉墨登场。这会儿谁会干那事。 正文 036 道别 章节名:036 道别 回想起来,也挺有意思,就是可惜当日一起听戏的人大多不在了。 姐姐说:“可惜了,我做丫头很少出太太的院子,那会儿没耳福。” 我看看四周,当真只有我一个人听过呢。老爷那会儿除了晨昏定省,很少到后院。大哥大嫂在京城,其他人那时不在林府。 四哥喝了口茶,“变声了,又没练过,唱不出来了。还是听台上唱吧。” 五哥六哥也立马把话题扯开。我知道你们都今非昔比,大神医、大才子,六哥就更不用提了。不过你们的确是唱过嘛,还黄腔走板的。 吃过午饭,姐姐说犯困,于是由绿钰伺候着去午睡。府里给她保留了一个小院,和我的隔得不远。 这漠北,自然不会是久呆之地。但老爷说,日后大事成了,林府和漠北可都是龙潜之地。所以,在这里置宅子,半点都没有马虎。 我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在自己的院里搬张塌斜倚着晒太阳,右手边搁着我的擀面杖。 有人走到我面前,我睁开眼坐起,“六哥!” “看你,就跟只慵懒的猫似的。”他在旁边坐下来。 “到了这里,才知道冬日暖阳有多可贵,难得今天天气好。” “十一,我明日就走了,你要来送我。”他定定的看着我。 我心头有些不自在,那个误会还是没解开。 “我明日肯定要到的,我要同大嫂一起去送大哥、四哥、还有五哥。” 下巴给六哥捏住,“送我是顺道是吧?死丫头,我都要走了,连一句好听的话都不肯说。” 我看着他,很苦恼,要出征了,我不该这个时候说。可是,难道就任由他这么误会下去?还有周围的人。 我张了张嘴:“六哥,你保重!” “嗯。”他把我整个儿抱进怀里,我听到他还喃喃自语:“不是一向舌灿莲花的么,怎么对着我一句都说不出来?” 我在他怀里苦笑,唉 “听着,这一回姬少康我带走了,老四我也带走,你可别再给我招惹别的什么人。” “姬少康?四哥?招惹?你你混蛋,你当我是什么人,水性杨花么?”我火了,这个罪名我可不接受。 六哥摁住我,“我没这个意思,可是从前你只在我面前露出本来面目,现在,即便你无心去惹桃花,你的真性真情也让人不由自主受吸引。” “姬少康,我不过碰巧遇到他几回,说了说话。” “碰巧?有这么巧么?你无心他未必无意。” “至于四哥,他虽然不是亲哥哥,可在我心底,他还有你,跟大哥五哥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六哥捧着我的脸,细细研判。最后用哄小孩的口气说:“好了,乖乖等我回来。不要东想西想的,其他的都交给我解决。等下次见面,你也就满十四了,叫大嫂给你把及笄礼行了,我就好去找老爷提亲。” 我欲哭无泪,到底什么让他这么笃定啊。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咦,太阳移到那边去了,我叫下人来帮我搬塌。” “搬什么塌,费事。”他轻轻松松抱我跃起,直接飘到一旁亭子里。太阳正好照到这里。 他把我搁在扶手上,脚着不了地,“我又不是什么东西,别把我随便往哪一搁。” “谁叫你这么矮,这样省得我还得低头同你说话。” 说我矮,“我还要长的。” “嗯嗯,还要长的。”他的目光往下,落在我的胸口。 “色狼!你看哪里?”我拿手推他。 “看你还要长的地方啊。”他笑得有点痞,俊美的脸被我手推得有些变形。 “你欺负我我要告诉老爷去。”忽然想到老爷现在管不了他了,泄气。 不过他却立即说:“别、别!”然后哭笑不得的看着我,“这怎么能告诉老爷去?” “咦,你不是不怕他么?” “这里是林府,怎么也要给你父兄几分面子吧。就算他们心里同意,让你这么一说,总是不好。” 这个混蛋,我还以为他怕老丈人说他调戏小姨子呢。 我用力一推他,“让开,我要跳下去。”谁知道用力过大,人失去了平衡,好在腰上立即扶上一只手,“没半刻消停。” “你才不消停呢,让开。” 他把手放开,我撑着两边跳下地。气不过狠狠踹他一脚,“哎哟!” 叫的是我,跟踢到铁板上一样,痛死了。 他赶紧扶我旁边坐下,“你也不打声招呼,我准备一下,也省得你把自己脚踢痛嘛。我看看。”边说边蹲在我面前,脱下我的鞋。 这个,这个,女人的脚不能随便摸的吧,也没问一声。 我脚痛得要死,抽空瞪他一眼,他低着头没看见。他亲我都没问过我一声,何况是摸我的脚了。唉,我亏吃大了。 “好点没有?”他轻柔动的揉着我穿着厚绫袜的脚。我叫人在里头给我絮了棉。 “好一点点,都怪你!” “是是,都怪我。可我是自然而然的反应啊,有人攻击,体内真气自然还击。所以我说,你要打声招呼嘛。不然回回你对我打是那啥的时候都搞成这样就不好了。” “你还说!”我羞愤交加。 “不说,不说。”嘴里却还在嘟囔:“看得到吃不到,嘴上说说都不行啊。” “你说什么?” “我说,十一,你不是小孩儿了。别老拿自己当孩子。这样就受不了,以后眼红心跳的时候还多着呢。”看我脸都涨红了,“好了,不说了。我这不是明儿要走了,舍不得你么?” 他把我的鞋搁到一边,猛地倾身过来,抱着我死命亲了两口,我用力捶他的肩膀也不放手,不过好歹这回内劲没再反弹攻击我。 “有…有银” “没、没有,都下去了。”他移开一点,喘息着说。 我以为他不会再亲过来,结果还来,还想把舌头也伸进来,我死命闭着嘴不让他得逞。 他低低一笑,用舌尖描绘我的唇形,然后趁我防守松了,直捣黄龙,勾着我的舌头与他纠缠。 直到他从林府离开,我都还有些面红耳赤的。下午到最后我一阵发晕,连他把鞋给我穿上,又抱我回房都不知道。 正文 037 忠告 章节名:037 忠告 呜呜姐姐归宁,我却和姐夫在小院里这样。我没脸见人了。 门有响动,大嫂进来,“十一,晚饭都没出去吃,我让人给你送屋里来了。你怎么了?” “大嫂”我扑到她怀里,呜呜的说了我的羞愧。 “这有什么,娥皇女英那是佳话。说得直白些,是自家姐妹总好过是外人。你们的共同敌人是姬瑶。” 我哭丧着脸。 “快吃吧,吃了我还有话跟你说。” “说什么?” 大嫂看我也无心吃饭,便让翠侬下去,坐过来床边,“咳咳,太太不在,有些话就得由我这个当大嫂的说了。下午、下午我装着路过,往你院里瞟了一眼。殿下是捧着你的脚在亲么?” “咳咳,你什么眼神,我脚踢到亭子的柱子,他帮我揉呢。”你没看到后面发生的事吧。 “我也说,他怎么可能捧着你的脚…我可只看了一眼,就叫守在院门外的侍卫请开了。厄,”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没看到就好,“你要说什么就说吧,不就是为了说话才过来的么。”要送晚饭哪用得着大奶奶亲自来。 “那我就说了,不管怎样,没有过了明路,你可千万不能让他得了手去。” “我、我知道,这个不用你说。”我简直想赶人了。 大嫂站起来,“我就知道费力不讨彩吧,可又责无旁贷。反正都说开头了,你就听我说完。男人哪,肯定是想的。尤其殿下,我可听说他没找其他女人,在军中也没有。你想想,琳琅怀着孩子,这可就是一年呐。他一个青春猖獗的爷们,心头又有你,万一他把持不住,你可得把持住。” 我用手捂着脸,哀嚎一声,“大嫂,我懂的。我本痴小人家女,安敢将身轻许人。” “你知道这层道理就好。这些话老爷,你几个哥哥都不方便同你来说。姑奶奶也不方便。就只有我说了。你多少吃点,我出去了。” “大嫂慢走!” 我把门关上,下午如果六哥抱我回房,真要做什么,我恐怕抵挡不住。而如果真的有什么,你这会儿来说也晚了。 六哥说下回见面他就要找老爷提亲去了,我怎么办哪? 今天他走的时候,还叮嘱我明天一定要去,要站在他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第二日一早,大军开拔,大嫂催着我一道去送哥哥们。 我们的轿子停在道旁,大军从中通过。 “来了,来了,殿下来了!”旁边有人叽叽喳喳的说。 “你急什么?看到没有,殿下旁边和他并辔骑着的就是姬大小姐。郎才女貌啊!” “姐姐怎么没来?”我轻声问大嫂。 “她在王府抱着孩子送殿下出门的吧,这个姓姬的,真是有点欺人太甚了。当我们林家无人么?” 昨日六哥同我说的:“她去她的,同我有什么干系,你别瞎想。”我可没问过他,因为记着为了不让误会加深,有些听着可能暧昧的话我都不说。是他自个在我面前自说自话。 “十一,把你的面纱撩起来一点。”大嫂在我耳边说。 我才不呢,争这口闲气做什么。察觉六哥的眼往我这边扫了一下,但是看不真切。 “十一,方才殿下看你呢。” “哥哥们呢?” “在后头,嗯,你大哥来了。”大嫂的注意力转移开。我瞅着她含情脉脉往路过的将军看,忙跟着挥了挥手,“大哥,保重,我们等着你凯旋的消息。” 然后又见着了四哥跟五哥,我和大嫂这才打道回府。 然后,我发现,我被禁足了。 老爷说让大嫂好好教导我,不让我出门去,要出去除非是去王府看姐姐跟侄女。 “马上十四了,不许再出去乱跑,还抛头露面的,成什么体统?上回去东庙,外头流言蜚语多得是。殿下惯着你,我可得管着你。不能让人说我们林家的女儿缺家教。” “东庙的事是误会。” “误会什么,分明是姬家人有心坏你名声。女儿家的名声多重要你不知道?” 我被拘在家里,成日跟着大嫂,在她处理事情的抱厦里呆着,学习管家理事。 大嫂笑嘻嘻的同我说:“姑娘,你要学的,我可没学过。不过,这些,你看看没坏处的。” 我苦笑,我学什么呀我学。你们指望我的,那是学得来的么。 老爷啊老爷,我是你闺女,不能说你的不是。可是全家已经搭进去那么多条性命,都还不能让你求富贵的心冷却下来么。 “大嫂,我就跟你这看着。”我和和气气的笑,盘腿坐在她对面的炕上。天气是愈发冷了。 大嫂手里拿着个珐琅手炉,一手翻动着账本。回事的人刚刚才散了。 别看府里人口不多,但事倒也不少。大嫂处理起事来,明快果决,一件一件很快分派下去。 我从前只在后院陪着老太太打发时间,上次姐姐归宁见识了一次,屋里一会儿又是人进进出出的。这倒也难怪大嫂特地把这三间抱厦清理出来,让下人来此回事。不然,到她的院里,那可是嘈杂死了。 这几日,妍芷恹恹的,于是大嫂让人请了大夫过府。 一会儿,妍芷的贴身丫鬟翠羽喜滋滋的过来:“姨娘打发奴婢来给大奶奶,十一小姐报讯,她没有什么病。大夫诊出是喜脉。” 大嫂眉眼一动,“那可是大喜事,家里是该添丁了。嗯,好生伺候着,要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尽管来问我拿。你们姨娘的月例加倍。让人到府门处候着老爷,待他下衙回来,立即把这个喜事告诉他。”她转过来看我,“姑娘,你识字,给你五哥写封信去报喜。” “好的。” 原本一个小妾有了身孕,不是什么大事。但这是家里人丁凋零后来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格外被期待。子珏,毕竟不是姓林的。 翠侬帮我把墨磨开,幸好屋里暖,墨没有冻上。我放下手炉,搓搓手,开始写信报喜。 这个便捷,不一会儿就得了。 大嫂让人拿来信封,亲自装了放进去,却不封上,然后笑看着我。 正文 038 帮忙 章节名:038 帮忙 “你要给大哥写?好,你说我写。” “老夫老妻的了,我写什么?” 看得出来,大嫂还是心动的。我便替她做主,写了一封家里人都好的信,然后念给她听了。 “这样就挺好,有劳姑娘了。” “应当的。” 大嫂拿过去,添了些东西,看那样子是在画画。她识字不多,估计是两夫妻约定的暗语吧。我不便看,便下地准备拿着擀面杖出去活动一下。 “姑娘,你自己呢?” “我自己?”我疑惑的回头。 “你就不给殿下写一封?左右是托送给养的人一道送去。不如再写一封,统统装在一个信封里,在上头标注好就是了。” 往军营里送信,也不是人人能办到的。林家,是因为老爷掌管一应军需。所以,要托人送封信不难。当然,得是这样的大事才行。不然,随意麻烦别人也不好。 我低头,这次六哥不但带走了几个哥哥还有姬少康,小柳也去了。他是主动申请去的。 六哥说大丈夫处世,是应当开拓功名,便点头应允。王府里的防备便交由其他人掌管。 “我没什么要写的。” “报个平安也好。” “妍芷怀孕告诉五哥,你给大哥写信报了家人都平安,姐姐也自会给六哥去信说子珏的情况。该说的已经全都说了。” 我跟着大嫂看了两个月,她逐渐交一些事给我做。 开始下人还把我的处理方法回给她,如是三次,她说:“以后姑娘决定的事你们照做就是,不必再回我了。”还对我说:“可喜有个人能帮把手了。家里的老少爷们都是只管外面的事的。那几个也只懂得讨爷们欢心而已。好在还有一位好姑娘。” 我心道:大嫂,我就不信,料峭、妍芷她们统统都不行。牌品如人品,我们是牌搭子,我多少还是看得出来一些。铃兰也好,料峭妍芷也罢,可都是有点子心机的人。管家嘛,这些事又不复杂,只要有人带很快就能上手。复杂的是人际关系。别小看了屋里的下人,拉帮结派,阳奉阴违什么都是有的。 这些人是大嫂使惯了的,也都奉承掌着实权的大奶奶。不管是谁管家,大嫂想不叫她管好,很容易的。你再厉害,事情分派下去,总需要人做吧。 那些下人给你消极怠工,完了都是不得已,你还找不出她们丁点差错来。末了,还是得大嫂救场。 其实,管家除了操心一点,但至少说了能算。大嫂一句话就给妍芷长月例,没她的话,妍芷你就算是怀孕又怎样,老爷可不会管后院的事。他自己的后院他都懒得管,何况儿子的小妾。所以,妍芷知道,万万不可得罪了大嫂,不然她吃不了得兜着走。 当然,只要她听话,大嫂也一定会好好照料的。 而我,是不可能在家呆着不嫁人同大嫂争管家的权利的。她自然会嘱咐那些下人用心做事。甚至,她认为我是凤鸾之格,还会不遗余力的对我好的。 今天没什么事了,我出去走动。 那日,四哥说女儿家整日拿着个擀面杖不太好看。他教了我一路剑法,还说合适找轻巧耐用的材料锻把剑给我。所以,我现在只得一把重量相当的木剑比划。不过,据翠侬说是比拿着擀面杖好看多了。可是,我还是觉得使擀面杖顺手。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老爷迟迟不来。 大嫂她们都在自己屋里吃,只有我同老爷一处吃饭。我往嘴里塞了块点心,过去书房看他怎么还不来。 走到书房门口,我轻轻叩响门,里头半日才传来一声:“谁?” “老爷,是十一。我来请您过去用饭。” “你自己先吃吧。” 我推门进去,“您忙什么呢,吃完饭再弄不成么?” 老爷像是在看账本,看我进去,把账本往桌上一拍,“叫你先吃你就先吃,进来做什么?” 厄,是,书房是从不让我们随便进的。小时候不小心走过去,四哥都用风筝把我哄开。可我,这不是担心你年纪大了,禁不住饿也禁不住久坐么。我再不劝,这府里就不会有人敢劝了。铃兰在老爷跟前可跟只小兔一样。这个年纪对比,不都应该是小娘子吃定老爷子么。 “老爷,还是先去吃饭吧,吃完了我帮你看。” “你?”老爷看着我,“这可不是家里那丁点小账,数目大又乱。” “再乱也有头绪,我不会你教我不就得了。” “这可不能随便给人看。算了,你是谁啊。谁都可能吃里爬外,你绝没有可能。走吧,吃饭去。吃完饭跟我来书房。”老爷把账本锁起来,任由我挽着他出去。 吃过晚饭,老爷便教我看账本,他说的清楚明白,疑难处一一指点,我很快便听懂了。于是,他坐在旁边,我在桌前看这些军需的来往数据。 难怪他说不能给人看,去吃饭都小心锁起来。从这上头,可以很清楚的看出来六哥的兵力以及配置。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啊。老爹的头发都熬白了。” “您拿回家来,是担心王府里也有暗探?”我边看边问。 “不得不防啊。魏先生走时千叮万嘱,他在后方我肩上的担子还轻些,他这一走,这些可全落到老爹肩上了。” “富贵也不好求嘛。”我嘀咕了一句,一边用心默记着,因为不能把数据抄下来。 老爷看着我,“可惜你是个女孩儿,不然看你这领悟力跟对数字的敏锐,倒可以传我的衣钵。”说完自失一笑,“你是个女孩子比什么都强,我说什么呢。” “就算我是女儿,也可以传你的衣钵啊。只要你舍得把家产给我。”我心头默算出各部需要的粮草,然后附耳告诉老爷,以便他在库房调度。 老爷听过,点点头,“嗯,不愧是我林淮山的女儿,没算错。以后有你帮着我,我也省点事。” “可以,不过你得让人把字写大点,不然看着有些吃力。” 他一拍脑门,“对,我忘了你眼不好,唉,小小年纪怎么就眼不好了。你四哥留下的药丸记得每日吃。厨房我再叮嘱一声,多做些明目的菜色。” 正文 039 受伤(1) 章节名:039 受伤(1) “老爷放心,大嫂已经交代过了。” “她倒还尽心。” “对了,老爷,你给我算命的事,除了大嫂,还有谁知道。” “就你几个哥哥和大嫂,你姐姐我都没让她知道。省得她心里过不去。” “这话可千万不要再提了,听说姬家也找那人去算了,给的赏银可不少。” “我明白的。不过姬家也…怎么回事,你们总不能两头大吧。是个王爷还有可能,这后位上怎能有两人?”老爷陷入沉思。 “就一个可能,那个人是骗子。”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先后为后。不过我不想承认这个命格。 老爷摇头,“不,我觉得很有可能。只要殿下夺回皇位,诸事自主之后,他必定会让一切都依他心意而来。我从小看他长大,他不是会随意改变想法的人,也绝不会让权臣掣肘。你没看出来,他对陈将军相当倚重么?” “外面的事情我怎么知道,但姐姐对陈夫人是格外客气些。” “这就对了,子珏满月宴那日,来了那么多人,我看殿下御下,手腕绰绰有余。” 我看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想起我娘,心头暗恨,这个官迷。 老爷也察觉这样子得意不对,很快收敛了得色。 “老爷,这收养之恩,你说六哥日后会封你个什么官爵?” 老爷摸着胡子,“我收养了他,又把全副家资给他做军费,还把两个女儿嫁给他。再说了,你可是…呵呵,他怎么说也会给我个散爵吧。那日后,林家子弟再被人提起,就不是商贾之流,富而不贵了。后世子孙也不必像你五哥那样,要参加科举,都得过继到别家去。” 嗯,这倒是。五哥从小展现出读书的天赋,老爷立即想法子将他过继到了一个有小功名的远亲名下。不然,以我们家的出身是不能去参加科举的。 “老爷,十一” 说曹操,曹操到。我和老爷都愣住了,五哥怎么回来了。 “十一,收拾东西,马上跟我走,殿下受伤了。” 我心头正在想着老爷天真,商贾的儿子要参加科考都这么麻烦,怎么会有商家女为后呢。 猛然听到五哥说六哥受伤了,当即心就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会受伤的?严不严重?” 老爷也惊骇的站了起来,“把话说全,你这么说是要吓死你妹子跟老子啊。” “殿下受了箭伤,四哥说伤得很刁钻,伤在手臂上,可是差点就是胸口了。而且,箭上有倒钩,还有毒。至于怎么受伤的,是为了救姬瑶。” “扫把星!”老爷诅咒了一声。 “那倒不是,姬瑶这次上战场其实出了很大力。没有她带女兵诱敌,我们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把敌人引进包围圈的。”五哥实事求是的说。 看来五哥其实很欣赏英姿飒爽的女子啊。 “伤势到底如何?”说半日说不到重点,我焦急的开口。 “四哥替他刮了毒,可是人还昏迷着,药也灌不进去。因为他昏迷中叫着十一你的名字,还和你说话来着。所以四哥让我接你去,看看有没有用。” “我去,方便么?”现放着姐姐在王府,再说还有姬瑶在前线呢。 正说着,姐姐来了。 五哥忙说,“是我通知林夫人的,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过来了。” 姐姐说:“我不来,怕这小丫头犯倔不去呢。”她给老爷福了福,老爷忙说:“不敢,你现今不是在家里,等闲也不该出府来。” “我来,是要当着老爷的面,把话说清楚。十一,我对这件事只有望着玉成的,断无拈酸吃醋的心思。子珏还小,我丢不开,你就当替姐姐也去一遭。” 话说到这份上,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何况老爷已经命翠侬把东西都给我收拾好了。 五哥说时间太急,都没回房。还是妍芷扶着丫头出来站在门口送我们,这才说了几句话。她自从怀孕,身子骨一直比较弱。连写信都是我代写的。 姐姐在一旁叮嘱着我要注意些什么。然后下人就牵了一大一小两匹马来。 五哥过来,“这是一对母子马,断不会跑丢,听说你也会骑马,就跟着我,这样快些。” “嗯。”我是做的男孩子打扮,这样骑马什么的行事都方便些。当初逃难,穿小豆的衣服也是打扮成个小男孩的样子。 “一路上小心,天色不早,快上路吧。”老爷过来催着我们启程。 “好,十一,上马。” 姐姐用披风把我围了个结实,我便登鞍上马,跟在五哥身后。 从这里到六哥的驻地日夜兼程约莫三四日的路程,我们快马加鞭第三天晚上五哥看我手都握不紧缰绳了,“歇歇吧。也快到了。” “到了再歇吧。”我心头也焦急,不知道六哥伤得到底怎么样。 “我知道你心急,可也不能把自己累垮了。” “我讲究,风餐露宿我歇不好。” 五哥发笑,这几日都是我坐在他身前打盹。 “说起巾帼不让须眉,其实十一你也不遑多让啊。” 我知道他言下之意在拿我跟姬瑶比较。 “我也没想到,五哥你其实是文武双全的。” “魏先生教殿下,我也顺道跟着学了些。我虽然名义上抱出去,可没离过家。” “嗯。” 等到我们紧赶慢赶赶到军营,迎面就撞上了巡营的姬少康。他怔怔看了我一眼,“你来了啊。” 我顾不上和他寒暄,不过看他如此气定神闲,六哥应当是没有大事。含糊点个头,就跟着五哥往中军大帐去。 大帐外的都是熟人,大半当初逃难时见过,包括小柳也在。这些是六哥的亲兵。他们一个个直愣愣看我一眼,然后把路让开。 我掀开帐子,眯着眼往里看。 五哥推推我,“这里是议事的地方,寝房还在里头呢。我刚问过了…” 没等他说完,我已经往他手指的方向去了,转个弯再掀开一个帘子,就看见六哥在床上靠坐着,我吐出一句:“你醒了啊!”然后双足一软,人就往前仆倒。 实在是太累了,我听到什么倒钩、毒之类的,生怕有个万一,一直催马狂奔。现在看他安然无恙,整个人放松下来。结果就是堆积的疲累一下子涌了上来,直接倒下。 正文 040 受伤(2) 章节名:040 受伤(2)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六哥担忧的脸,正不挪眼的看着我。 “总算是醒了,再不醒我又要去找老四过来问了。” 我一时还有些迷茫,然后定睛看看,才发现他是躺在旁边一张行军床上。再看看身下,我睡的也是一张行军床。中间隔得大概一个床位的距离。 我看他脸色还有点发白,“你没事吧?” “我没事。”他扬声道:“小柳,去叫四爷过来。” 四哥很快过来,看到我感叹一句:“十一,你也太能睡了,这都一天一夜了。我快被殿下烦死了。” “我睡了这么久么?难怪觉得饿了。”我揉揉眼睛说。 四哥摁住要开口叫人的六哥:“你就歇会儿,我来安排就好。” “你看看她还有没有什么?” 四哥替我把了把脉,然后说:“没事,你吃点东西很快就能恢复元气。我让勤务兵送点米浆过来,你先喝点暖胃。这几顿没吃了,也不能一下子吃猛了。” 暖暖的米浆下肚,我的确感到元气恢复了。六哥一直靠坐在床头看我。我恍悟过来,我这还在他大帐中呆着呢。这像什么话?虽然这几日他病卧床榻,应该没有别人来打扰,但传出去也不好啊。 我同四哥说:“该给我另找个地儿住啊。” 四哥看看六哥,“我是打算在我和老五帐子里给你腾出一张床住的。可是,殿下叫你吓坏了,非要我们在这里给你加了张床,他要看着你。” “是啊,省得他们又背着我自作主张。”六哥淡淡的口吻却透出一点严厉。 我见四哥返身跪下,“殿下,当时情形的确是紧急,我是想着把十一叫来,也许能有什么奇迹发生。” 我听他这么说的,怪吓人的,“他不是没事么?”四哥跪下了,我还坐在床上,觉得不妥,赶紧要下床。 “起来吧,出去告诉老五,警报解除,省得他躲着不敢露面。” 四哥这才起来,我看过几次父兄要给六哥行礼被免礼,这还是头回真见到四哥跪下去,心头觉得怪怪的。 “我要搬到哥哥那里去住。”我看四哥转身要走,赶紧说。 六哥说:“我还需要人照顾呢。” “那我白日过来,反正我不能住这儿。” “现在就是白日啊。” 四哥轻咳两声,“十一,你就在这里照看着,我把你的东西拿过去。记得让殿下一定要卧床休息,不能让他起来看文书。我已经同小柳说了,有人来了,一律挡驾。” “哦。”我答应着,就在床上坐下,“六哥,你当时很凶险吧?” 他笑了笑,“我晕过去了,我哪知道。不过,能把老四吓到,应该是挺凶险的。好像是一直高热不退,呓语,整个人都糊涂了。我听说,当时他们不停给我灌药,十碗里有小半碗能进口就不错了。他是从军中找了个士兵,用老家给流民、乞丐治疗的土法子把我弄醒的。老四这回可是服得五体投地了。打小,医道上我还没见他服过人呢。” 他说的轻描淡写的,我听着却怪害怕的。居然是误打误撞给救醒的。 “那要是没那么个士兵…” “没有的事,不过是毒液无法排尽,原本又感染了风寒。一毒一病一起发作才不好弄,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垮掉了。你才把我吓到了,一进来就直接仆地。老五楞没敢来这里打一下转转。怕我怪责他一路没小心照看。” 我想起进帐前五哥像是要告诉我什么,现在想想应该就是他已经醒了的事。只怪我当时太心急,没顾上听。 六哥看着我,脸上满是笑意:“不过,你这么跑来,我真是开心。就这么看着你安安静静睡在那里,我就觉得圆满。” 我不自然的笑笑,“六哥,你几时该吃药?” “好像刚吃过。” “四哥说让你多休息的,你先前肯定是没听他的话,所以病才会来势汹汹的。你躺着,我去问问药几时送来。”我站起来,“对了,既然你是救姬瑶受的伤,她怎么没在这里守着你?” “我醒了她就回去了。我们打了个伏击,魏先生让姬将军又领了人带着敌人的队伍在沙漠里转悠呢,他地头熟。老四每天只给我半个时辰见人,多的事我也不知道了。” 我指指床,“我一直在那?” “放心,中间隔了屏风,他们退出去我就让人撤掉。我的十一,怎么能让别人白看了去。” 那也就是说,其实军中高级将领,都心知肚明那屏风后睡着我了。 “姬瑶没说什么?” “她是我谁,轮得到她来说什么。” “我去端药。” 我一出去,就看到外头的小柳,他看到我,说了声“十一小姐,需要什么?” 我心头一窒,“殿下的药呢?” “殿下一个半时辰前刚用过药,再有半个时辰才会送来。” “哦。”我又走回去,对躺在床上的六哥说:“还有半个时辰才吃药,你睡一下。” “睡不着,躺着难受,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我看看他的眼眶,明显是没休息好,肯定是不顾病体又关注战事了。 我把手放在他眼睛上,言简意赅的说:“睡!” “真凶!你别走啊。” “嗯。” 四哥掀帘子进来,看六哥睡了,小声说:“十一,还是你本事啊,我劝他睡觉劝得口干舌燥他也不理我。不是过问前线的事,就是看着你不闭眼。” 我换了个话题:“我怎么觉得好像哪都没磕着啊?”方才当着六哥我没问,怕他瞎紧张。 四哥看睡着的六哥一眼,“你当然没磕着,他从床上下来把你接着了。创口又开裂了,搞得我头疼。” 我看眼六哥,我、我无以为报啊。更不敢想万一他知道真相会发生什么事。 我和四哥走到寝室的入口处说话,“四哥,你好像挺怕他呀?” “有一点。他在你面前挺好商量的样子,在别人面前可不这样。” “姬瑶呢?”按说她应该露面啊。 正文 041 照顾(1) 章节名:041 照顾(1) “她开始是在这里,殿下总不好我心急火燎的,看她笨手笨脚的,不但帮不上忙还添乱就说了她几句。她忍下了,结果殿下烧糊涂了,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和你说话来着。所以,殿下稳定下来,她就赌气跑开了。昨天倒是来过,往屏风看了好几眼。估计一会儿也是要过来的。” “她是不知道你们去接我了吧?”不然哪会赌气跑开,阵地都不要了。 “她还不是我必须听命的人呢,我干嘛告诉她。” 半个时辰以后,有人送药进来,却是姬瑶,她一进来就说:“四爷,殿下是为救我而伤,你让我尽一分力。” 四哥没话好说,侧身让她进入。 她笑吟吟对我说:“林小姐,你也来了。” 我站起来,“是啊,小郡主还小,姐姐走不开,我替她来照顾六哥。” “我送药来了,殿下该喝药了。”她端着药直接走到床前。 “哦,那我叫他起来喝。”我转身去叫六哥,他睁开眼看到姬瑶端着药,“怎么好劳动姬小姐,十一,还不快接过来。” 我把药接过来,姬瑶看六哥要起来,忙站过去把枕头垫高。 六哥扫我一眼,我过去坐下,把托盘放到床头的小几上,单端了药碗。上头还有清水和蜜饯。 十一小姐我其实也没给人侍过疾,属于四哥嘴里笨手笨脚的那类人。老太太病了,有太太;老爷病了,有姨娘;我娘是身体倍棒的,等闲不会生病。所以这个喂药嘛,的确是生平头一遭。 不过,好在喂药没有什么太大技术含量。看我还是看过的。于是勺起大半勺,递到六哥嘴边。 六哥喝下去,“姬小姐请坐吧。” 我再勺了一勺,喂过去。就这一勺一勺的喂,药很快见了底。 我再让六哥漱口,看到蜜饯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他,六哥一向不喜欢吃甜的。 他看我一眼,摇摇头。 “姬小姐,孤已经无事,你不要自责了。” 姬瑶的眼圈立时便红了,“如果有个万一,叫我…”不过,很快就收住了,“殿下,你好好休息,我爹一定会很快有捷报传来的。” “嗯,孤等着。” 姬瑶站起来,笑着压低声音跟我说:“你要不要到我那边去洗洗?” 我听她这么说,赶紧抬起手嗅嗅自己身上,的确是好几日都这么奔波,汗流出来就沾在身上。然后又没有好好梳洗过。我是想洗洗,可是干嘛去她那边。 “这里靠近沙漠,水虽不是太缺,但也不能随意多用。每个人都是有份额的。只我那里稍好些,还是洗畅快些舒服。” 六哥这里也不缺水,可我总不能大刺刺在这里沐浴。四哥跟五哥那里恐怕没这么方便。 “多谢姬小姐想得周到。” “你去吧,我替你一会儿好了。” 我看眼六哥,我们虽然是压着声音在说,可是他练武的,应该听见了。果然,他微微点头。 姬瑶走到门口,吩咐贴身侍女带我过去。 姐姐,你可不能怪我,我这一身尘啊、土啊的是得洗洗,味道都不好闻了。 我拿上自己东西,到姬瑶的帐子里洗了头,洗了澡。然后披着头发回四哥五哥那里。 我刚坐下擦头发,小柳就找来了,说六哥让我过去。 “姬大小姐不是在那里么?”我走到门口说。 他不说话。 “我等一会儿再过去。” 小柳回去了,我把头发擦到半干,把衣服晾上。既然水有份额,我干脆用洗澡水把衣服搓了。那个侍女倒是说要帮我洗,可是,我同姬瑶又不是闺中姐妹,怎么好使唤她的贴身侍女。于是自己动手,只是不知道洗得干不干净。想不到上头都有汗水干了留下的盐渍了。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 等我把头发晾干,再过去,姬瑶已经不在帐中了。六哥靠在床上,看着门口,“你怎么这么拖拉?” “我头发没干,又晾衣服呢。” 六哥狐疑的看我两眼,“我怎么觉得你像是有意避出去这么久。” “姐姐叫我来,我怎么可能给别人制造这种机会。女孩子本来天生事就多些,你看我头发还有点潮乎乎的呢。”姐姐叫我来,我哪可能给姬瑶制造机会。 “老四老五那里的确是紧巴巴的,单身汉,又没有人收拾,估计跟狗窝差不多,你也不必住那边了。在这大帐旁给你搭个小帐篷,住着也舒服些。” “还是算了,我住那边,还可以替他们收拾一下。有些事我可以学着做。我住这边不好。” 六哥想了一下,“好吧,先这样。” “你今天觉得好些么?” “嗯,睡了一下好多了。” “四哥呢?” “我让他去看看伤兵,别整天拘在我这里。”他伸手握住我的手,“十一,你这次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姐姐说让我替她来照顾你,我方才已经托送物资的人回去报平安了,省得老爷跟姐姐挂念。我杵着军营里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你好了我就回去。”六哥大帐里只有勤务兵,我还能派些用场,他好了我还留下来做什么。 六哥蹙眉:“难道你不是自愿来的?”他捏着我的脸,“你累到都虚脱了,还拿琳琅当挡箭牌。你要几时才肯老实面对自己的心?想回去,行,不过挪不出人手送你。” 我把他的手拔下来,“不要老捏我的脸。”我不会下回跟着送军粮的回去么。 “我不出声,可没人敢捎带你。” “你不是说有些东西你可以学么?我来看看,你学点什么好。” 我说的是洗衣服、收拾房间。 “厄,你就别为这个操心了,每天操不完的心,别浪费在我身上。”我好心的说。结果换来他瞪我:“我这是为自己操心呢。” 屋里没别人,我把用缎带绑的头发散开。 其实,我能做的也就是端茶送水这类简单的事,其他的事还是有勤务兵做的。 正文 042 照顾(2) 章节名:042 照顾(2) 我知道小柳常常就在大帐外,可是,我只能在大帐里呆着。有人来的时候就坐到屏风后面。姬瑶每日也要过来,看看问问坐坐。我看出她眼底有不甘,但忍着。不想去揣测她是以什么心在看待我,我只当没看见她的不甘。 从大帐用过晚饭回去,就替四哥五哥收拾屋子,洗洗衣服。 每日勤务兵都会从大帐给我提一桶水过来,足够用了。四哥跟五哥都说是沾我光。 这天过了半个时辰的限制众将领还在同六哥说话。四哥进来轰人,都识趣的走了,只有魏先生留下了。他是四哥不能轰的人,我从屏风的缝隙里看到他摸摸自己鼻子,说声“先生,殿下还没复原呢。”然后出去。 这小半个月,六哥的伤势好了许多,只是还有些虚弱,不能正常理事。我,就在这屏风后,隔屏听了半个月的军事会议。勉强知道一些当前的情势。 目前陈将军在南线作战,姬将军率部与敌人周旋,这个大营里其实只得五万人马左右。 “殿下,方靖德就是不上当,入不了包围圈,咱们这一两个月的谋划就白费了。” “他是在找孤呢。吞不了他的十万主力,咱们年前就无法入关。而一旦春暖花开,局势将向对我们不利的方向发展。当初就是看上这北地严寒,逆贼的心腹将领都不善在严寒地带作战,又有姬将军的人马才选择此地举事的。咳咳!” 听到六哥的咳嗽声,我伸头出去看。 魏先生对我笑笑,指指案上的水杯。我便过去端水喂六哥,另一只手拍抚他的背。 六哥喘匀了气,喝口水把杯子推开,“所以,一定要把方靖德引进来。” “他可不同于童槐,上次童槐是被姬大小姐引进来的。这次怕没这么容易了。香饵也不管用。” “怎么不管用,他就是奔着孤来的。” 魏先生疾色道:“殿下不可涉险,你可知你这次中毒箭,又几天几夜昏迷不醒,把大家吓成什么样了。” 六哥一笑,“若不是如此,姬家军能精锐尽出?那一箭险虽然凶险,但其实不会危及生命。先生放心,我这条命不是我自己的,我省得。” “殿下要诱敌也可以,用替身。”魏先生沉吟良久,沉声道。 我心头忽地想到小柳,他的身形同六哥最像。 魏先生出去了,我把我的疑问问出来,“六哥,既然没有性命之忧,四哥怎么会吓到?” 六哥看着我,“嗯,我不想你什么都不明白,可又不想你太过明白了。” “不想说就算了。”我闷声说。 六哥想了一下,拍拍床边,叫我坐下,“我告诉你吧,那一箭本就是我叫人射的。” “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们了!”我气愤的说。我那三天差点跑断了气,原来只是他的计策而已。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那几日感染了风寒,所以毒发作起来才那么吓人。我也没想到老四老五会把你弄来。”他伸手搂着我道歉,又猛烈的咳嗽起来,我这个时候不好同他置气,只得站起来又帮他顺气、拍背。 “六哥,你要知道狼来了不能说多了。” “你的小脑袋瓜子,为什么要转那么快。我下回说话一定得注意,一个不小心就叫你起疑了。” “哼!”这件事六哥连四哥五哥都瞒着,看魏先生的样子倒像是知道的。我就说怎么那么合适四哥束手无策了,就有士兵出来献药。 “那个士兵是什么人啊?” “姬家军的,我的人。” 姬家无意间发现或者听说有这样的秘方,死马当活马医也要拖出来啊。四哥估计看过成药,又有魏先生力主一试这才敢让人试来。 而姬瑶原本就心系六哥,这下子更是一颗芳心全都交付了。我明白她隐忍的缘由了,她是为了六哥。她自小是独女,头上一个亲哥,一个堂哥,听说姬将军对她是真正的含在嘴里都怕化了那种疼爱。起先对两人婚事,六哥总是打太极,或许令他心底有那么一点不满。但是经此一事,他想不出力都不行。六哥昏迷期间,所有人估计心底都把姬瑶、把姬家怪上了。 我看着六哥,感觉有些陌生。这是那个幼时会将我架在肩头的少年么? “十一,”他看定我,“我说了,我的命不是我一个人的。我有闪失,这些跟着我的人都会陪葬。姬家如果摇摆,对我是非常不利的。他想保存实力,拥兵自重可是不行。” “那么,姬家兄妹留在大营是变相做人质咯?六哥,你娶姬瑶吧。那就不用再这么为难。” “你”他怒视我。 我吸吸鼻子,“诱敌有生命危险么?” 他有点讶异我转开话题,但是显然方才的话题他也不想继续,“应该没有,安排了人手接应。” “可是穿着铠甲,戴着头盔,如果敌人不上当怎么办?刚才你们也说了对方很狡猾。” 六哥用手撑着头,“所以,我才说我去。” “六哥,你不要去,如果伤上加伤就麻烦了。我去!” “你去?你去做什么?”六哥的声音一下子提高。 我看着他,很镇定的说:“你把我摆在大帐里,议论军机大事都不要我回避。不但自己人,怕是敌人也知道我对你很重要。如果我和那个替身一起出现,那么可信度高得多。” “不行!”他断然否决,手一挥制止我继续说下去,“别说了,不要再起这样的念头。我的江山不需要拿你的冒险牺牲来换。” “就让我为你做一点事吧,这样我心里好过一点。” “说不行就不行,你再存这样的念头,就让老五还把你送回去。” 眼见说不动,我闭上嘴。可是,这个念头却在心底扎了根。 对不起,六哥,我不爱你,我只能为你做到这样。我还有私心的算计,如果真的有危险,我死了,你就能记一辈子,这样也许永远不会对林家下毒手,对姐姐也比较好。而且,我死,也是和小柳死在一起。 正文 043 诱敌(1) 章节名:043 诱敌(1) 说服不了六哥,我闭上嘴。但是,第二日,我还是被他遣送回去,他对五哥说:“大战在即,你把她送回去。” 五哥忙应了,带着我上路。 在路上,他问:“奇怪了,怎么突然起意要送你回去?难道殿下觉得保护不了你?”他摇摇头,指着前面的茶棚:“要不要歇会,喝口茶再上路?” “好。”我下马过去坐下,等人上茶。 五哥喝了茶忽然一头栽在桌上,我却没事。因为,早起我在他喝的水里抹了点东西,和着茶里的另一样混合才会发生效用。 “十一小姐”里头出来几个人,“魏先生说让我们一切听你吩咐。” “嗯,把我五哥好生安置,咱们这就走吧。” 六哥会把我送走,的确是因为大战在即,他怕我搞什么花样。我现在赶回去,经由魏先生的人带路,很快便遇上了扮作六哥的小柳。 “十一…”他把小姐两字咽下,便是这随行的士兵也不是人人知道他不是六哥,“你怎么来了?” “我要和你生死与共。”我笑笑,趋马到他身边,小声说:“有我在,更能让人相信。” “是、是他让你来的?”小柳压低的声音里有一丝惊惶。 “我自己偷偷来的。” “你过来。”他伸手要接我到他马上。他骑的是六哥的‘赛雪’,神骏无匹。即便驮上两人,逃命的话也比我骑的这匹给力些。 我到了他马上,呵呵一笑。在别苑里他教我棍法时也不曾如此亲近过,更别说出了别苑了。我从小柳怀里探头往后看,人还不少,约摸有一两千之数,不过对上十万那就太微不足道了。 “姬少将军负责在右翼接应,一会儿短兵相接,你就骑上赛雪往那里跑。” “我才不跑呢,我一个人万一半路给人捉了去就麻烦了。”都这会儿你还想丢下我。 “你带兵器了么?” 我把擀面杖抽出来,“剑我没用熟练,还是这个使着顺手。” 开始很顺利,我们把方靖德的主力引向了指定位置。小柳带着这一千多人冲开一条血路,往右翼去。喊杀声引来了姬少康接应的队伍。双方加起来还剩下五千人。姬少康看到我时也是一愣,“我们这些大老爷们,拼一个够本,拼两个有赚,你来做什么?你不是已经让送走了么?” “姬少康,你护她从旁边走。” 姬少康往我们身后看一眼,“不行,敌人的主力还没进口袋,现在跟过来的只是先头部队。如此危急的情况,哪有下属丢掉主上离去的。殿下给人的印象也不像是能为了让十一脱险,只身涉险的。”他看我一眼,“对不住了。” “我有准备的。” “那好,咱们把戏唱全了。你们先走,我断后。”姬少康果断一挥手,他的人马便在当道形成阻截之势。 小柳点头,一挥马鞭带着冲杀出来的一千多人继续往前。 等到敌人主力进了口袋,我们和姬少康的人加起来还只剩下两千多了。不过,目的达成了。 “他娘的,中计了。不过,只要捉住了萧淳岘,咱们就没输。殿下,要怪就只能怪你大战之即,还带女人出来兜风了。你一定没想到我们已经找着你的营地了吧?” 我们被逼到了一处绝壁上,本来是不必到这里的。可是退路被敌人的雷火弹炸落的山石堵住了,不得已改道。 姬少康挂彩了,现在正在我的右手边。他问小柳:“现在做什么?” “你说的,拼一个够本,拼两个有赚。咱们奋力一搏,或许还能撑到殿下收拾了方靖德再过来呢。”小柳把面上遮下了半边脸的头盔取下,“要叫你失望了,我不过是殿下的替身而已。” 对方眼瞪大,“捉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可铁板钉钉是萧淳岘的女人。可真是够狠的,不然我们也没这么容易上当。不过,用她换一条活路应该是可以的。怎么说她也替萧淳岘立了这么大一功。兄弟们,看准这个女人,可别伤了她性命。” 我被小柳护着,姬少康也尽力相帮,但无奈我们的人数不占强,对方这一路人马足有万余人。而那边的战场也是喊杀声四起,要腾出手来援救我们恐怕是来不及了。眼看护在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小柳也受了伤,姬少康更是伤上加伤,半身都染红了。 有一回危险到对方的手都向我抓来了,小柳的长枪回援不及,幸好我的擀面杖先派了下用场,然后那人被姬少康挑下了马。 “看来,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他把人捅下去还对我笑言。 “死就死吧,我不能让人拿住在阵前威胁六哥。”那样,他如果放人,威望也就扫地了。不放,也显得太过薄情寡义,这两样对他举大事都是不利的。 此时,马正退到悬崖边,我看眼小柳,挣脱他的手,跃下绝壁。 恍惚中觉得有人跟着跃下,还追上了我。是小柳吧,也好,同生共死。 …… 当我听到一声呻吟,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姬少康的脸,满是血污,不过,眼是睁着的。 “你?”怎么会是姬少康。 “是啊,还有我。” 我觉得自己好像没受伤,不可能吧。姬少康把嘴朝我身下努努,我低头,看到被我压在身下的小柳,他口眼俱闭。我赶紧从他身上下来,把耳朵贴到他胸口的位置。还好,还有跳动,而且并不微弱。 这么说,是小柳给我做了垫子,所以我才毫发无伤的。可是他的伤,好像有点重。 “喂,你能动不?”我问旁边的姬少康。 “能动我早动了,两条腿断了。” 我跟着四哥学了半吊子的医术,没奈何,现在要抢救两个重伤员。只是,没药啊。尤其小柳伤得这么重。 我先就近找了树枝做夹板给姬少康上上去,接骨头的时候我手一直抖,可他连手也动不了。 “好了,你算是修得差不多了。我走远几步看看有没有可以用的药草。” “修?你当我什么啊?破桌子烂凳子啊!” 正文 044 诱敌(2) 章节名:044 诱敌(2) 可喜这崖底居然还有一条河,我先用手捧水喂了小柳几口,他慢慢醒转,“你没事?” “你垫在下头,我一点事都没有。我去给你找草药去。” “喂,轮到我了,我也渴了。”姬少康躺旁边叫唤。 我这才把他想起来,“我说,你跟着跳下来做什么啊?” 姬少康脸上有点古怪,“我也没路可走了啊,看你跳了我干脆也跳。” 我跑过去取水喂了他,然后走远点看都有些什么。小柳叮嘱我:“带上擀面杖,万一遇到什么你就藏起来。” “我的擀面杖不知哪去了,放心,我不走远。你们俩就在这里做伴吧。”到了这个时候,也只有往好的方向想了。毕竟,我们仨都活着。我带上从小柳身上摸来的匕首沿着河水往上走。多好,还没冻上。 只是,姬少康跳下来做什么。他如果抱着必死的信念,那杀身成仁就好了。我是没那么好的胆色。如果他没有跳下来,我说不定可以拐了小柳这个死脑筋就此隐姓埋名过自己的日子。 “我看到你们跳了,我也没别的路好走,干脆也跳算了。”姬少康方才的话在我脑中响起,还有他脸上当时那抹古怪。 他、他不会是因为…再想了想相识以来的相处,危急的时候他似乎总是附近。六哥老是吃他的飞醋…一团乱麻,既然他什么都没说,我还是当不知道好了。不能回报,还是保持现在朋友的状态最好。而且,我们三个接下来会怎样还不知道呢。 我在附近找了找,这里有水源,水源附近果然长了些草,至少可以凑合用用。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应该只要没死都能恢复过来。 撩起裙子,把采来的一些对症不对症的草药都兜在里头。这个山崖底下是个狭长的地带,有一条水从中间穿过。不得不说,我们挑了个好地儿跳。 现在的问题是,吃什么? 我把药草兜在裙里,打了个结站起来,举目四望,总算在崖壁上看到一颗树,上头像是有果子。 可是,我爬不上去啊,那么高。 我先把药草带回去,按轻重和亲疏我都先给小柳上药。他的刀伤倒是不重,我嚼烂药草抹在上头。要命的是被我压出来的内伤。这个我没有办法,只能靠他自己。 我又过去嚼烂药草给姬少康抹上。嗯,他一个人摔下来,摔伤不重,应该会比小柳先好。到时候还能帮一把,他跳下来还是有好处的。 我告诉他们在崖壁上有棵树,仿佛有果子的样子。我等一下去弄。 “你怎么弄?”小柳蹙眉问。 “我在下头往上扔小石头,总能砸一些下来。” 他点头,“这个可行,你可千万别去爬。这种地方长出来的树,果子有毒没毒很难说,再者树上有没有蛇也不好说。你弄下来先别尝。” “有蛇倒是个美味,就怕林十一你先做了蛇的美味。”姬少康哼哼唧唧的说。这个家伙,我一醒就听他在呻吟。小柳伤得比他重,还没他这么夸张呢。 我瞪他两眼,“现在是你靠我,态度放端正点。” “好,恩人,请问你到底叫什么,我以后好给你立长生牌位。写‘林十一’有点不恭呢。” 小柳扫一眼姬少康,“姬公子真是好胆色,落到这个地步还谈笑自如。” “咱俩一样的狼狈,大哥不笑二哥。” 我兜着十来个果子回来,这果子可真不弄,好容易才打下来了。这还幸亏现跟两个伤兵学了一手暗器手法。 我蹲在他们两个中间,“姬少康,来,你先尝一个。” “为什么是我?”他瞪着我。 “小柳伤太重了,他经不起;我目前又不能倒下。你放心,我采的草药有一味可以解毒。而且我听四哥说过,万物相生相克。如果有剧毒之物,周遭必有解毒的东西。我用你刚教的手法,把树周遭的花花草草也砸了下来,一起带回来了。万一你中毒,我全塞你嘴里,总有一个是能起作用的。你要是不放心,先把花花草草的吃了预防也行。” “如果不起作用呢?” “那就是你被毒死,我们饿死。说起来先死也有先死的好处,至少我还能给你办后事。” 姬少康看眼河水,“我不要水葬,也不知是冲到哪去。你拿剑挖个坑把我埋了。” “嗯。”我口里答应着,想着这个地方花花草草的,还近水,也不错了。埋了姬少康,我就再挖个大的,留给我自己和小柳合用。还得先给自己添土埋上等落气,说起来还是姬少康好些。 小柳有些啼笑皆非的看着我们。没办法,我和姬少康处一块就是要斗嘴的。 姬少康张嘴,我剥开一个喂他,过了一会儿,他说:“应该没毒。” 我喂完他这个,又转身喂小柳,然后自己再吃。 小柳忽然说:“也不知道外头怎样了?” 我沉默,姬少康说:“我爹肯定在找我,殿下肯定在找你俩。这一仗胜了,他又往皇位近了一步,年前入关。然后再收整人马,准备决战。” “他们会不会永远都不会找到这里来?” 姬少康看我,“你不想被找到?”他的眼狐疑的在我和小柳之间游移,“不是吧,林十一,你中意的原来是这个死忠的小子?”他把脸转到一边去,半晌说:“给殿下知道的话,你们…”他声音里有一点轻微的苦涩。 如果我不是先意识到了他跳下来的原因,一定会忽略过去。 我们在崖底呆了五六天,姬少康原本腿就不是摔断了,而是脱臼。已经能自己拄着拐杖慢慢走动了,小柳也能坐起来自己靠着。 “你们听到了么?” “什么?”他们俩人看着我。 “好像有人在叫我们,兴许是六哥和姬将军的人找来了。” 过了一下子,姬少康点头,“我好像也听到,可惜浑身没劲,不然可以提气长啸一声。” “我喊几声试试。” “别白费力气了,你的嗓子喊破他们也听不到。” 声音渐渐听不到了。 正文 045 获救(1) 章节名:045 获救(1) 小柳伸手指指河水,“没事,这水是活水,即便他们没找到我们,我们自己应该也能出去,只是要多耗些时候。” 我眼前顿时一亮:“你们身上有什么可以漂浮在水上的东西没有?” 他们俩人马上省悟过来,纷纷动手翻找,结果只找出几样,我们按重要程度排了下次序,决定每天往河水里丢一个。 我最舍不得的是小柳随身带着的,他自己用刀雕的木制小人,当然是我。只有巴掌那么大,却相当传神。 姬少康最舍不得拿出来的是根木钗,说是他娘的遗物。当年姬将军上战场前雕给妻子的。可惜他妻子没等到他回来。 权衡之后,我跟姬少康说:“你这个就留着。如果都丢完了还没人找来,那再丢一样也没什么用。” 又过了两日,姬少康能慢慢走远一点,他跟我说:“我在这崖底走走。”然后就拄着树枝出去了。 只剩下我和小柳了。我靠在他肩头坐着,“小柳,你想出去么?” “问你自己。” “嗯?” “你想出去么?即便我不想,你真的就不出去见林老爷他们?你能安心?” 我不能。外头正发疯一样的找我们,藏起来对亲人而言也太自私了。家里已经走了那么多人,再来一个那也太悲催了。还有六哥… “而我,也无法安心。虽然我鞍前马后也算有功,当年的救命之恩或可抵消。但拐走殿下心爱的女人,这个是不忠不义。所以,我们根本不可能就此隐居起来,而对旁人毫无愧疚。人活在世上,不是单单为了自己而活的。” 我嘟嘴,小柳说的是事实,而且,他其实也很了解我。 “小柳,我要听你自己说,你喜不喜欢我?”我两眼亮晶晶的看着他。 “莳宜,你聪明,你勇敢,你美丽,我想在你周围呆久了很难有人不被你吸引吧。是的,我喜欢你,很喜欢。不然,我也不会跟着你跳下来了。一个战士,要死也应当死在战场上。” 我笑开,然后想到姬少康。 “是,姬少将军也喜欢你,这些天你出去找果子,找药草,我们躺在地上动不了就大眼瞪小眼。他很不服气。” 我挠挠头,这个人,唉。他现在出去,摆明就是给我们机会独处说话嘛。倒是一个好人。 一阵脚步声响起,我愕然抬头,来的这是敌是友啊。 “十一”六哥的声音传过来。 “殿下别急,再转个弯就到了。”姬少康的声音。他们怎么遇上了? 我探头出去,六哥纵身过来,拉着我一叠声的叫‘十一十一’的,手上也不停的检视着我的手脚:“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没事。有事的是他们俩,姬少康没同你说么?” “他说了,可是我还是不放心。”六哥的眼扫过地上的小柳:“小柳,辛苦你了。”凭着直觉我觉得六哥心头肯定有疑惑。 然后他又对着走过来的姬少康说:“姬少将军没事就好,姬将军都快急疯了。来人,弄两个简易担架,抬少将军和小柳出去。” 四哥也赫然在列,看到我一脸欣慰,趁着几个人砍树做担架,他背着药箱过来给这俩伤兵看伤,对我的处理颇有赞赏的意思。我正想谦虚两句,手上一紧。 “你跟我过来!”六哥把我拖到一边。 “你说,你怎么就不听话呢?你跑去做什么?再找不着人,我、我…” 眼见他气越喘越急,胸膛剧烈起伏,我只好怯怯的道歉:“我错了,我也只是想出点力嘛。” “你不是出力,你是要催我的命!”他紧紧的把我箍在怀里,好半日才松开,赌咒发誓一般的说:“以后再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你们怎么找进来的?” “审问了俘虏,知道你们三个相继跳崖,这十来日我们一直在这附近搜寻。昨日有人回报,说有樵夫在河里捡到稀奇古怪的东西,拿回来看了是小柳的腰牌,这才一早逆流而上。寻了进来发现是离那日战场不远之处,我心头又喜又忧。你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如果、如果已经…”他转开头有些说不下去,镇定了一下,又转回来,“幸好潜水进来不久,就遇到姬少康,说你没事。” 潜水进来,难怪潮乎乎的。好在有准备,应当是备了替换衣服的。 “我这辈子没这么害怕过,你这不让人省心的。”他咬牙切齿的说着,突然咬了我颈子一口。 “啊我都十天没洗澡了,你也咬得下去。”我可没胆下水去,真的是太冷了。 这一次我们三个人在这崖底被六哥找到,因为小柳压根不能动弹,只能靠坐着。而姬少康只能勉强走动,走快了都不行。所以免了一场谣言四起的祸事。不然,我们三人一同在崖底呆了十日,如果被有心人污蔑,实在是说不清。 因为出去时顺水,所以可以坐木筏子了。因此待到担架做好,一个可以乘坐十数人的木筏子也做好了。 六哥牵我上去,“有一段流水很急,我抓着你,你让我省点心。” 到了那段水流湍急的地段,除了两个伤员,六哥和我,还有四哥,其他十来个侍卫全下水去护着木筏。 这水我知道,冰寒刺骨,想着四哥六哥还有这些侍卫是从这样的水里潜进来找我,我心里一抽一抽的。 “你的伤好全了没有?”我靠在六哥怀里小声问。 “差不多了。” 直到过了这一段,那些侍卫才从水里起来,我拿手把眼睛捂住,示意我什么都看不见。六哥把我的手抓下来,把头摁进他怀里,然后我听他说:“都把衣服换了运气御寒,不是大意得的。” 然后听到些换衣服的声音,六哥坏心眼,一直不告诉我可以抬头了,我就一直埋在他怀里。想动他就把头给我摁住,“别乱动,看吓着人换衣服的。回头掉河里去了,不好捞。” 旁边有几声憋着的笑声。我知道他恐怕是在吓我,可也不敢真的动。万一真出事呢。 到了木筏靠岸,我才被他松开,“走吧。” 正文 046 获救(2) 章节名:046 获救(2) 岸边有马车等着,六哥牵我进去。 马车里熏着很好闻的香,我再闻闻自己,都有味道了。在崖底时我怎么都比那两个一身血的好些,在这里却有点自惭形秽了。 六哥笑,“一会儿到了营地就可以洗热水澡了。” 也只好如此了,他倒是一点不嫌我身上有异味,挨得紧紧的。 营地还是从前那个营地,他直接把我拎到了大帐,吩咐人烧热水。 我看到热水一桶一桶的往大木桶里倒,试试水温,“嗯,可以了。你们出去吧。” 两个勤务兵不出声的出去。 我这一回比刚到军营时脏多了,水都变了色了,第一遍从身上冲下来的水居然绿呼呼的。 我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竖起耳朵听听,外头倒是没有旁人,于是走出去。 六哥也沐浴换了一身衣服,正倚在铺着虎皮的榻上坐着。这大帐里的东西倒是多了一些,不像前些日子那么简朴。 “过来!”看到我,他沉下脸说道。 我就知道,跑不掉这一通教训。过去摆出‘我认识错误很深刻’的造型,垂头听训。 一直没听到他说什么,我偷偷抬起头,耐性还是比不过他。 “六哥,你不是要骂我么?” “管用?下回你不会再自作主张去涉险了?”他抱手眯着眼说。 我这人,一向是小处好商量,听话。可是大处,打定主意一般不听旁人的,的确是不管用。 “那怎么办?你消不了气的话,会怎么样?” 他被我气笑了,“你也知道我生气啊。我原本正在得意大获全胜,用八万人牵制了两倍于我之敌,还逐个击破,让陈将军和姬将军压力减小,可以趁胜出击,全线入关。那几千人马没有按时回来汇合,我也知凶多吉少。但既然上了战场,就难免有这一天。虽然悲痛,但还能忍。结果,从俘虏嘴里得知,你和小柳一起去诱敌了,还在即将被捉获之际毅然跳崖,而小柳和姬少康也随后跃下。你知道我当时心顿时冰凉了的感受么?要不是魏先生从身后劈晕我,我说不得就将那几千降卒就地处决了。” “不可以,六哥。你如果杀了他们,会让天下人心寒的。你是要做皇帝的人,那些以后也都是你的子民。”我着急的说,然后闭嘴,这些话魏先生肯定也说过了。 “是,魏先生也这么说。可是孤醒来什么都听不进去,还同他大吵了起来,以致先生弃冠而去。” “啊!怎么会这样?” “你以为,你死了,我就能沿着用你的血铺就的光明大道直达九重?我问你,那些俘虏说他们并无要杀你的意图,只是要捉你威胁我。你为何还要求死?”六哥双目炯炯的望着我。 我吞了吞口水,把跳崖之际想到的他放与不放是个两难局面的顾虑老实说了。 他双手摁在我肩头,“你,你,叫我说你什么好。比起名声,当然是你的命重要了。我也不嘱咐你了,你这左耳进,右耳出的小家伙。我以后多操点心,把你拴在身上。这样就免得我被吓成这样,不然我一定早生华发不可。” 我抓住六哥的衣服,“魏先生、魏先生真的走了?” “没有,他一出军营我就冷静下来。萧何月下追过韩信,我去追他。结果一出去就遇上老四,他递给我魏先生的信,这才知道,他不是真的要走,而是…” 我做个‘禁声’的动作,“不要告诉我,这是军机大事。” “我不想什么都一个人憋心里。”六哥笑着说。 “我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五哥呢?你把他怎么了?”我这回把他连累惨了。 “哼,他!看你一个都看不住,我临出发还叮嘱过他,说你狡猾得很。” “你才狡猾!” “你到底把他怎么了嘛?” “关禁闭。”六哥没好气的说。 那就好,“他还不知道我回来了吧?” “我偏不告诉他,叫他多着急懊恼一阵。” 我无语,怎么这样。 “六哥,现在离你的大业成功又近了一步了?” “嗯,下午我们就拔营。老爷他们反倒先入关了。你再过上十来日就能见到他们了。琳琅写信来,说子珏身体很好,胖嘟嘟的。” 我笑开,我很喜欢那个小家伙,“那真好,我又可以捏她的嫩肉了。”那小手小脚嫩得哦。 六哥忽然失笑,“你这不是在报仇吧?” 报仇,报什么仇? “你小时候我也挺喜欢去捏的,你还张嘴咬我呢。你要捏捏我,别去捏子珏。”他说着身体后仰,哈哈大笑。 “你老胳膊老腿的,你有什么捏头?”帐子里没有别人,这样的气氛太容易擦枪走火,我把搭在肩上的毛巾拿起来擦头发。 想不着痕迹的离六哥远些,结果他反而坐过来,替我擦头发,边擦还边嗅:“嗯嗯,这会儿好闻多了。”手上也没个轻重,我夺过毛巾站起身,“你还有事要处理吧,我先回去了。”手腕被六哥拉住,“不过是一些文书,嗯,是该把老五放出来干活了。没他这个掌书记,事情突然多了起来。我又急着到处找你,都没管。估计够得老五忙一阵了,就算让他劳动改造了。哼!便宜他了!” “那,要拔营,我去收拾东西。” “你的东西都搬到我这里了,你看。”他往那边空床上指指,果然,连我丢失的擀面杖都在。 “那我也要收拾。六哥,你是出去走走还是我换个地方?” “为什么,我就在这呆着不行么?”他挑眉,诧异的问。 “你在这里,我怎么叠贴身衣物?”我愤愤然的说。坏家伙,他居然还把我的包裹给拆开过了,里头弄得乱糟糟的。有这么睹物思人的么? 六哥摸摸鼻子,“我其实…”看我瞪着他,“好吧,我回避,我出去走走。你也不必再换地方了,一会儿吃过午饭就上路了。” 大军滞留于此,想必就是为了找我们。现在人找到了,自然要拔营入关了。 正文 047 开解(1) 章节名:047 开解(1) 我把东西重新叠好,刚换下来的衣服就不要了。本色都不太看得出来了。 到勤务兵来摆饭的时候,我发现他们看我的眼神比从前多了几分敬意。这怎么回事?于是抓着平时比较熟悉的丁冬问:“丁冬,你干嘛这个样子看我?好像,好像我在闪光一样。” 丁冬把菜放下,又看眼六哥,然后清清嗓子,“这一回,十一小姐为了让敌人入我们口袋,舍身诱敌。在敌人要捉你威胁殿下时,为了殿下不陷入两难境地,又跳下悬崖,我们都对您刮目相看呢。” “说什么呢,姬大小姐不是也曾经诱过敌么?” “她那次怎么都不至于被人断了后路,危险系数要小得多。而且我不认为她能做出你那样的选择。”六哥轻声说。 我听着有点古怪,我、我可没有要跟姬瑶比的意思。更加没有要压下她的意思。 而且,我才同六哥说了的事,怎么丁冬他们全知道了。而且听这口气,全营都知晓。这样子的宣传我不需要啊。 拔营的时候,终于看到五哥了。他两眼凹陷,看起来比初见的六哥还要憔悴两分的样子。也是,毕竟他是不见天日许久了。又加上心急、担忧。我都回来了,六哥还坏心的让他多受几个时辰惊吓。 “五哥,对不起!” “十一,你要是有个万一,我怎么跟家里、跟殿下,跟我自己交代?”他悲愤的说。 “是你自己笨,看不住人。”六哥在我身后,不冷不热的来这么一句。 五哥把脑袋缩回去了,过了一会儿趁着六哥去了旁边,他又转头抱怨,“那文书都起灰了,幸好大战过后,没什么大事。大家又都知道殿下找人都快找疯了,等闲没人敢来触霉头。我说,我怎么一出来就听到你都成女英雄了?” 我摆个苦瓜脸,“造势啊!”我可一点要跟姬瑶一较高下的心思都没有,六哥你把我捧那么高干嘛。 众人在拆营帐,我和五哥就在旁边咬耳朵。没办法,六哥他居然连四哥的飞醋都吃,我只有和亲哥一处了。 五哥问:“你一会儿要坐我的马上么?” “我做什么要坐你的马上,我自己会骑马。” “可是,没有温驯的小马。你之前骑的那匹小马是特意准备的,不是中刀倒毙了么。军营里可没有这样小的马了。” “啊?那我跟着你吧。”我搓搓鼻翼,我可不想众目睽睽之下坐上六哥的马背。 五哥点头,“就是,你跟他毕竟没过了明路,背后给人说不好。” 六哥巡视回来,全军已经整装待发,他看我坐在五哥身前,也没什么话好说,不过还是轻声说:“快过年了啊。” 五哥问我:“怎么了?不本来就是要入关过年的吗?” 我心头一凛,想起他出征前在亭子里说的,等过了年,我满了十四,就让大嫂给我提前行及笄礼,然后他就要找老爷提亲的事。 这事,已经迫在眉睫了呀。 我耷拉下脑袋,五哥随手揉揉,在听到号令后,趋马前行。 六哥提亲,老爷肯定是满口答应,我难道真的要将错就错嫁过去和姐姐共事一夫。还有虎视眈眈的姬瑶。 烦死了! “你干嘛啊,坐好啦!这里只有我一个,我不得不做你这个问题家伙的保姆。我都被你害了两遭了。事不过三,你不替我着想,也要替你未出世的侄儿侄女想啊。在马背上动来动去是好玩的?”五哥絮叨的说,一边伸手稳住我。 我不就拍了下马背么,“五哥,我有大麻烦。” “殿下都解决不了?”他愕然。 “我的麻烦就来自他。” “那我管不了。”他干脆利落的回答。 我回头怒目:“有你这么当哥的?妹子有难,你袖手旁观。” 他听我说的严重,“你得罪他了?我看从小到大,倒是你对他又打又骂的。没见他动过你呀。” 我面色悲戚,“得罪大发了。” “有什么事,你给他好好陪个罪就是了。这一回你是没看到,他当时听说你从山崖上跳下去了,那副表情。如果没有魏先生劈晕他,说不定真的一怒为红颜,就把那些降卒给坑杀了。” 我长叹一声,马背上不方便讲话,也只好就这样了。到了驻地再说。 这一路走得却很慢,盖因到了一处大的县城,六哥一定会进城。 有人先行打点,加上这几个月的造势以及战事上的胜利,到六哥进城的时候,总是城中德高望重的长者率众出迎,献上三牲,说些‘殿下身披坚执锐’的话。然后进了城再发安民告示。于是这一路比预计的花去的时间要更多。不过好在赶去与老爷、姐姐他们汇合,时间上还是很富裕的。 而那日到了驻地,我的房间和五哥挨着,我便小声告诉他:“五哥,我真的没辙了。” 他挠头,“什么问题能这么严重?” “其实,其实我对六哥只有兄妹之情。一直都是他误会了。” 五哥的表情从迷茫到疑惑,嘴张开半日没合上,“啊?误会了?” 我点头,“我解释过了,可是一次两次他都不信。他还说,要去找老爷提亲了,我怎么办啊?” 五哥半日才说:“你有喜欢的人?” “有。”五哥同妍芷是自己结识然后相守的,所以我觉得我说给他听,他能明白。 “什么人啊?比殿下本事还大?” “你别管是什么人了。”其实我知道五哥也不可能帮到我什么,但是倾述一下总是好的。 五哥撑着头,靠窗坐着,最后抬起头,困难地说:“十一,小孩儿时候的喜欢,也许并不是你所认为的。事已至此,你就死了这份心吧。很多人,盲婚哑嫁也未必不幸福。如果你执着于心头的感受,只能是伤人伤己。” 我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嗯,我知道。”我们都不是为自己而活着的,有的时候是需要想想家人。 “好了,不要再想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正文 048 知晓(1) 章节名:048 知晓(1) 六哥到了每一处地方,都会去拜访贤达,隐士。每夜也有宴会,官眷也来相邀,我一概不出席,只自己在房里用饭。吃过了就在附近走走。听说姬瑶倒是一改常态,席间同那些官太太都能有说有笑的。 我没有去想小柳现在情况怎样?他的伤在崖底已经逐渐好转,现在有四哥,又有那么多好药材,一定更不会有问题的。我跟他,终究是擦肩而过罢了。 这一晚,离目的地只有三天的路程了。我晚间沐浴过后,披散着头发坐着秋千上看星星。宿在当地原任知府的府上,他家的丫头很殷勤的服侍着。 忽然跑来个小药童,脑袋在半月门外一闪,我认得,是四哥在军中的药童,叫邱锐。 邱锐看到我,用眼示意他是来找我的。这里是内宅,按说他是进不来的。 “你去问问他有什么事?”我打发小丫头过去。 结果邱锐带来的消息令我大吃一惊,他说小柳本来在喝药,突然狂吐不止,从床上仆倒在地。他已经让其他人去通知赴宴的四哥了。现在是受小柳之托,说想见我一面。 “十一小姐,我看柳侍卫的样子好吓人啊。不像是得病,倒像是中毒的迹象。所以我才冒险翻墙进来。一会儿有事,十一小姐你可要救我啊。” 下毒?谁会对小柳下毒,他从来都与人为善。 “不会吧,你是不是弄错了。”我虽然是这样说,但终究不放心,于是匆匆跟他往四哥住的小院去。小柳和另外几个重要的受伤将校都是由四哥亲自带着的。不过那几人都伤愈归队了,只有小柳内伤比较重,还跟着四哥。 我跑进他房间的时候,他昏昏睡着,面色不是太好。地上倒的确是刚收拾过的样子。 “小柳,小柳”我坐在床边,俯身轻唤。没动静,我忍不住伸手推他。 过了一会儿,他总算睁开眼,“十一小姐?” “听说你狂吐不止,我过来看你。” “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就那样。不过,你不该过来的。” 我看他头上直冒冷汗,抽出手绢替他擦汗,“四哥这里的人…”这些人是军中的,四哥并没有带人到军中来。所以,也许其中真有不能信任的。可是,什么人有理由对小柳下手呢。 “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小柳躺床上,虚弱的问。 “不是你让人…”我话没说完,看小柳神色有异,“殿、殿下?” 是六哥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站多久了。我居然没听到他的脚步声。 他黑黝黝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我,然后转向小柳:“不是听说你日渐好了,怎么又这样?” 六哥回来了,而四哥没有。 这是别人给我挖的坑,并不高明的一个坑,不过关心则乱,我跳下来了。 我站起来:“六哥,你也来看小柳?”心头却疑惑他是不是已经看出来了。我刚才是很自然的坐在小柳床头,然后摸他的脉,给他擦冷汗。 他缓缓点下头,后槽牙咬得死紧,微微鼓起,然后平平开口:“是啊,席上多喝了几杯,出来散散,走到附近,就过来看看。你要回去了么?” “嗯。”我走到门口,六哥身后并没有随从跟着,这个不太对。按说,他上哪都会有人跟着,何况是喝了酒。 “那我们回去,叫老四过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是谁在动手脚。夜,照看好小柳。” “是。”从暗处冒出个人来,一身暗色衣服。我不曾见过,这就是传说中的暗卫? 六哥一把拉住我就往外走,他的手跟铁钳一样钳在我手上。好在,一些下属走近了,他缓下脚步,对着拜伏的人说声‘平身’,然后以近于散步的姿态继续拖着我前行,直到进了他住的院落。 这里,自然比别处更奢华精致些,不过此刻我没心思打量摆设。 “六哥” 他背对着我,推开窗户大口大口的呼气,“你这么晚了一个人跑过去做什么,不知道男女有别么?不知道这样被人知道会有闲话传出去?” 他这是,要假装不知道? 我可以顺着他的意思,就当做没有这回事,然后回去待嫁。 可是,我不想对所有人不真诚,“六哥,我…”我的嘴猛地被突然转身的他堵住,他的吻很是激烈,始终不给我开口的机会。 一放开我,他又转过身去,“很晚了,你回去吧。” “我…” “来人!”他突然暴吼一声,外头看到他拉着我回来,回避在外的人战战兢兢出现在门口,“殿下” “送十一小姐回去!” “是。” 我只好转身跟着打灯笼的人往住处走。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不行,我不能这样自欺欺人的过一生。我下床穿衣出去,巡夜的人问我:“十一小姐,这会儿二门都关了,您还要出去。” “嗯,把门开开。” 巡夜的婆子去叫起人给我开门,还要送我过去。我回绝了,只要了她递到身前的灯笼。我自己提着重又走到六哥院外。 守门的人看到我,“十、十一小姐,您怎么这么晚又过来了?” “我找六哥有事。” 他站在门口,不让开,“十一小姐,都这么晚了,殿下休息了。您有事明儿再来好么?” 我想了想,是,不必急在这一时,白日说也是一样。举步要走,忽然听到六哥屋里什么东西掉地上摔碎了,像是酒瓶。 而守门的还是守着不动,我奇怪,里头难道还有别人? “殿下,我是姬瑶、姬瑶,你看清楚。”姬瑶的声音里有着凄楚。可是她怎么会这个时候还在六哥房里? 再然后我听到一声裂帛的声音。 不能再听了,我转身疾走。 走到半路,碰上边走边系衣扣的五哥:“你怎么都快入更了还往这边跑?” 我拉拉他的袖子,“我们回去。” 我把今晚发生的事统统告诉五哥,他站起身走了几步,“你说殿下已经知道了?” “嗯,看他的表现应该是知道了。” “肯定是姬瑶干的,她可真厉害,就这么趁机上了殿下的床。” 正文 049 知晓(2) 章节名:049 知晓(2) 我想到那个酒瓶,还有那声凄楚的‘我是姬瑶’,摇摇头,“她一个大家小姐,想当的是皇后,不会这么不自爱。”她恐怕是看到什么动静都没有,所以去看个究竟吧。而六哥在我走后,也许一直在喝闷酒。 简直是一团乱麻啊! 我撑着头,“五哥,算了,明日再说吧。” 五哥忽然扯着嘴角一笑,“我让人告诉姬少康去,叫他知道,在他休养期间,他的宝贝妹子都做了什么。” 想到姬少康,我拉住五哥,“算了,你现在告诉他,又能怎样,那边已经…”他是兄长也不能这个时候闯进去吧。 “五哥,你帮我留意一下四哥那里。人家既然能在他院里下毒害小柳,当然也能害到四哥。” “你不如直接叫我帮你保护小柳。”五哥没好气的说,“干嘛不让告诉姬少康?他总不能没有表示,这个时候,殿下必定是会恼羞成怒的。这可是打击姬家的好机会,也让人知道姬瑶干了什么好事。” “我跟姬少康,也算患难之交。这事,他迟早会知道的。咱们别当这个恶人了。” “我又不会让人知道是我干的。”他看着我,我拧着他的袖子不松手。 “好吧,看在你的患难之交份上。” 姬瑶一夜未归,有些人自然是瞒不住的,譬如府里巡夜的人,还有姬瑶自己的身边人。无论她以后如何尊贵,这样的事被闹出来,也会是一生的污点。 可是,我一点都不同情她。她先是下药害小柳,虽然不至于致命。接着又引六哥来撞破我和小柳相处,再次把他推向危险。如果她出事,我只会称快。我从来就不是一味善良的。可是,她怎么都是姬少康的妹妹。冲着这一点,这一次我不把事情做绝。 次日,五哥告诉我看到姬少康找六哥去了。 又过了几日,到了六哥的大本营,他当着迎出来的众人,当众宣布了与姬瑶的婚事,婚期就定在年后。 众人一阵错愕后,欢声雷动。还有人点燃了鞭炮。 马车里被轻纱和珠帘掩着的姐姐,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把头低下去看子珏的小脸。 六哥下马,大步过去,掀开帘子,往里看着他目前唯一的孩子,“子珏,父王回来了。” 老爷原本满脸的喜气洋洋,被定格在脸上。好在他老江湖了,立时便堆上了笑脸向一旁被人围着恭喜的姬将军道喜。姬将军是在大战时分兵西线御敌,先我们一步回来。而陈将军依然驻扎在南线,与姬将军还有六哥的亲军互为犄角倚护。 这几个月,姬将军和陈家军都有损伤,六哥直接掌控的军队也有损失,但却在不断发展壮大中,兵源很足。 欢迎大会后,大家各回各家。 一到家,关上大门,老爷的脸就垮下来了,问四哥五哥:“这怎么回事?为什么新娘子临时换成姬家的丫头了?” 新娘子? 大嫂悄声告诉我,六哥其实在信中已经向老爷提亲了,还说回来以后再正式登门求娶。家里已经替我准备好了及笄礼,并在暗地里准备嫁妆。 四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五哥愤然道:“姬瑶使手段,这才…”他也不好大庭广众的宣扬别人私事。 老爷瞪着我:“手段?我怎么记得我这小女儿,几岁的时候就能哄的人团团转了。你防不住她?姬家那样的军功世家,拿刀拿枪是厉害,宅斗可没你从小耳濡目染学得多。” 我一直以为我隐藏得挺好呢。 “有些事,防不胜防。”我喃喃的说。 “老爷,你就别怪十一了,有些事,姬瑶做得出来,十一她还真的做不出来。”五哥在旁边替我说话。 老爷转向五哥,目光由疑惑到了然,“哼!姬家好家教啊!比我这商贾都不如。”他说完拂袖而去。 其实,凭良心说,六哥和姬瑶,责任不能全算在姬瑶头上,甚至大半该落在六哥头上。这就是女子的悲哀,人们只会去怪责女子,却不会责备男方。 我也回房去,大嫂怕我难受,也没多说什么,还使个眼色给小丫头,然后拉着我,“来,先陪大嫂坐坐。” 我很想回屋去,于是问:“我屋里有什么不能给我看见的?” “有一些东西,本来是置办的嫁妆,我就直接搁你的屋里了。” “贴着喜字?” “还没有,那么招摇做什么。” “那就别搬了,到我屋里就归我了。” “还是我替你收着吧,到时要用再拿出来。不然,你看着不闹心啊?” 我是财迷,我不闹心。给我看了又收回去,那才闹心呢。于是,我坐在客厅等她们全搬走了我才回去。 把自己抛在床上,我想着过去十四年的生活。十岁以前,我就在林府后院呆着。想出门想得巴心巴肝的。接下来是三年多的幽禁,然后跟着千里出奔,现在又要跟着打到京城去。 和小柳来塞外牧马放牛,我是不敢再去想了。本来准备认命嫁给六哥的,现在新娘子换成了姬瑶。未来的日子,到底还有多少不可知的变数在等着我呢? “我睡一会,晚饭不必叫我。” 翠侬答应着,替我把床帐放下。 我方才看了一下,这个屋子居然是漠北那屋一模一样的,连拉开抽屉,所有的小物件都是按原样摆着的。大的家具要办到很容易,老爷或者大嫂吩咐一声,下人们就办了。但这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可就不那么容易了。这个翠侬,看不出,倒是个人才,记性绝佳啊。 我迷迷糊糊睡着,不知怎么胸口闷闷的。直到一只手放到我额上,睁开眼,“大嫂!” “嗯,我说姑娘,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说出来,别憋着。看憋坏了!” “我没憋着。” “没有就好,这就好比打仗,一时的胜负不要太放在心上。不管怎样,我看得出来,殿下对你的心思还是很重的。” “我饿了,我起来吃饭。” 正文 050 知晓(3) 章节名:050 知晓(3) “好。”大嫂起身站开。 “大嫂,你想大哥么?”我们都回来了,只有大哥被派到陈将军那里协助作战,年都不能回来过。六哥这个举动想必是有深意的。 “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想的。他从前也时常放外任的。我倒是挂念两个孩子的紧。”大嫂不无伤感的说。 想到比我还大一岁的侄女与才五岁的侄儿,也不知道他们被寄养在哪里。 我安慰大嫂:“都入关了,快了。很快就可以把他们接到身边。” “嗯。” 快过年了,很多衙门都不大理事了,准备好好过一个年。但老爷不行,他是总后勤,还有得忙活呢。即便正月间,也要忙一场又一场的宴席。 这晚他回来,面色不太好。我乖觉的上前给他捏肩膀。然后他就说给我听,“哼,那个姬子衡,居然挤兑我。” “他说什么?”姬子衡是姬瑶的堂叔,老爷的副手之一。说起他们那个衙门,谁都知道肥得流油。当然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但其他人都还好,就这个姬子衡和老爷不太对盘。 姬将军是厚道稳重的人,姬子衡可不是,私下里很干了些坏事。大家都是看在姬家份上容让几分。上回让老爷抓到他贪墨军用物资的把柄,很是老实了一阵。 “他指桑骂槐,说什么都要看命的,没那个命再是巴结都没有用。” “会叫的狗咬人不疼,你理他作甚。” 老爷微微一笑,“姬家有这么个人,可不是什么幸事。十一,你放心,以后我和你几个哥哥都不会拖你后腿。” 过年的时候跟着老爷哥嫂到王府吃年饭,姐姐叫我帮着招呼人。 “林夫人可有得忙了?”金夫人手里握着扇子,款款的说。 我看她眼底眉梢掩不住的喜色,也是,以后就是皇亲了嘛。再说姬瑶自小丧母,同这个表姐一贯亲近。今儿又是一道来的,她看到我点点头,我也回她一个笑脸。 姐姐淡定的说:“殿下的事,我忙活是应当的。现在还是叫姬小姐,不过人太多,我着实忙不过来,劳您驾,帮着招呼招呼。” 金夫人推推姬瑶,“这一方面你是该学着张罗起来了,不过我你就不必招呼了。” 其实哪需要姬瑶去招呼人,那些夫人本就巴着她,现在更是打堆的围着她恭维。这样,我倒是省事了。姐姐走开问询菜色、点心准备的情况,我乐得清闲,准备溜出去逗子珏玩。 “林小姐” 我回头,是陈将军的夫人唤我,“陈夫人您好,有什么事么?” 她是个长得很和气的女子,不过听说陈将军却有些惧内。 “没什么,就是想出去透透气,看你也往外走,所以叫住你。” 我还以为没人注意到呢,“要不,您同我去看看小郡主去?” “也好,这里不是马吊就是双陆,挺吵吵的。” 陈夫人一路同我闲话着进到小子珏的房间,奶娘给我们请安,然后退到一旁,“林小姐,小郡主刚吃了奶,正自己玩儿呢。” 她才三个多月,她能玩什么,顶多玩自己手指。 小家伙靠着婴儿车里歪歪坐着,听到声音,抬起头,给我一个大大的笑脸,这是我今天刚培养出来的新感情。分开两个多月,小家伙不认得我了,所以得重新培养感情。 “真是个安静又漂亮的孩子呀。”陈夫人说了句。我却有些眼红小家伙今天收的那么多压岁钱和礼物。大家出手可是大方得很。 子珏不怕生,就把陈夫人盯着,两只眼特别的漂亮。我们逗了她好一会儿才出去。 我想起听说陈夫人没有孩子的事,回去的路上轻声说:“夫人,您得闲上林府来玩玩。我家四哥也精研妇科的。” 陈夫人神色一动,“我府上挺冷清的,老陈也没回来。到时真要来打扰了。” “随时欢迎,回头我也到您府上玩儿。” “好。” 能结交陈夫人自然是好事,她是不是也想结交我,结交林家呢? 姐姐看到我和陈夫人相携进来,对我笑笑。 好容易开了宴散了席,然后出去放烟火。我去把裹得很扎实的子珏抱出来。 “看吓着她。”姐姐嗔我一眼。 “吓不着的,隔这么远,看看也好哇。” 小家伙果然很兴奋,在我怀里尽其所能的动着。别说,她还真有些沉,没一会儿我就抱不住了。可她倒是很亲我,乳母想接过去抱她就瘪嘴。每当烟花炸开就露出笑脸,小嘴里又呵呵呵的。 我只好退到凳子上坐着,这样抱起来比较不吃力。空出来的位置就空着,小家伙视线不受影响倒也没意见。继续在我怀里乐呵。 我察觉到楼下一道视线扫过我,然后就听人说‘殿下过来了’。 这个时候还留在王府看烟花的,都是比较亲近的人了。姐姐和姬瑶各自有人簇拥着,看六哥进来,两人都是眉眼一动。 六哥说了声‘免礼’,直直走过来,蹲在我面前拿手指逗着子珏。 子珏睁着大眼睛看看他,我乐得把人要递到他怀里的,子珏这回倒是没意见,六哥愣住了。 看他不伸手,姐姐又冲我打眼色。明白过来,大户人家讲究‘抱孙不抱子’,当众抱孩子恐怕惹人闲话。 子珏被我递出去,又没人接手,小嘴一扁要哭。这大过年让她哭了可不好。姐姐赶紧过来,把人接过去,“子珏乖哦,娘抱你看烟花,小姨的手酸了。” 姐姐抱着哄了几下,她又开始看起烟花,乐呵呵的。 六哥就那么蹲在我面前,看了我两眼。这还是回来后我第一次见他,“六哥,还没有恭喜你呢。” “我也要恭喜你。到时,我一定来,你想要份什么礼物?”他边说边站起来,和姐姐并肩而立。我也赶紧站起来,方才不过仗着子珏在我怀里,我才没行礼也没站起来。 他说的是及笄礼。 “直接折现就好,这样最有诚意。”我喃喃的说。 姐姐瞪我。 正文 051 离开(1) 章节名:051 离开(1) 姬瑶本来就在我旁边不远处,走过来说,“听说林小姐要行及笄礼了?” “嗯,是啊,欢迎姬小姐来观礼。” “好,一定到。” 我觉得我和他们三人站一处别扭,于是对子珏说:“子珏,小姨去放烟花给你看。”说着,下楼去。 姐姐在身后说:“哎呀,你真是的,小心点啊。” 姬瑶的声音响起:“林小姐看起来不像会去点烟花的人啊?” 六哥说:“她惯会骗人的,外表与内在严重不一。” 我下楼的脚步一滞,我几曾骗过你来,明明是你自己误会了。我一而再的解释你也不听。 在六哥即将迎娶姬瑶的前夕,我小小的及笄礼并不能算得了什么。及笄礼本来该十五岁行的,但由于某种原因提前也是有的。 因为我的生辰是在正月间,所以当日行礼时来的人也是不少,差不多平日在王府走动的人全来了。嗯,这些人都是四处押宝的。哪家都不得罪。 陈夫人也来了,我事前就告诉过四哥她的事。老爷也很重视,说让四哥一定想想办法。 这个,就从医者之心,四哥也会尽心的。我这可是又给他找了个病例。他比较热衷于研究。 行礼时,大嫂长嫂代母替我挽发,从此我的发式便要变化了。这也算是成年礼,以后就不是孩子了。 待到客人全散去,我到四哥房里问他陈夫人的情况。他翻出医书引经据典给我讲,还是有希望的。他私下里很喜欢教我医术,觉得我悟性还算过得去。 “四哥,我有话问你,你如果不能说就瞒着,千万别哄我。” “嗯。” “你是不是要出门办事?” “这都叫你看出来了?”他诧异的问。 “一个屋檐下,留心自然是有蛛丝马迹的。可不可以带上我?你就当带我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散心?” “我不会碍事的,说不定我还有能帮忙的地方呢。四哥,打小我没求过你什么事,这回就当我求你。” 他沉吟半日,“我是要出门去办事,带上你,我得考虑一下。” “好,我等你的答复。”我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再几日就是六哥跟姬瑶大喜的日子。这个时候,要离开应当会容易些。 小柳的身体已经好了,日前被遣到陈将军麾下效力。我知道六哥是要分开我们,但是,这也未尝不是给了他一个机会。能够到军中靠军功晋升,对他,好过在王府做侍卫。 以六哥的性子,这已经算是放他一马了。毕竟,还是有那么多年的情分在。可是,我不太有可能再见他了。看六哥那晚的样子,他还是打算把我也弄进他的后院的。 这个时候,我怎么还可能往他的后院凑。又不是要演绎孙刘抗曹。 总算,四哥给的答复是可以,不过要我不许声张,谁都不让说。 我当即满口答应。偷偷收拾了细软、银票逢到中衣里,一身换洗衣物。这些,瞒不过翠侬。而且我这么跑了,她说不定会被生气的老爷转手卖掉。 “翠侬,你想跟我走么?”我沉思半晌,开口问。 她眼睛一亮,“小姐,我想。我想继续跟着你学识字、算账还有别的。” “那好,你把你的东西也准备好。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就我们俩么?”她有点担心。 “不是,我不到万不得已时不会独自离家的。放心,有大人。”虽然行过及笄礼了,我还是喜欢拿自己当小孩子。 翠侬听我这么一说,放心啦。然后去收拾东西,我告诉她只带最必须的,其他的只要有银子就可买到。 临要出发的几晚我躺床上都兴奋得有些睡不着,白日精神就稍差。大嫂理解为六哥和姬瑶要成亲了,我心头不好过,什么也没说。只自己独力打理着贺礼。 唯一令老爷安慰的一件事,是六哥说现在是战时,一切建制都不齐全,到时只称姬夫人就是。那就是和姐姐一样了,这令姬家更令姬瑶大失所望。 “我看他姬子衡还怎么在我面前跳,哼,命!算命的说我家十一是凤鸾之格。”他晚饭时喝着小酒同我说。 厄,对他这个根深蒂固的国丈梦,我只有保持沉默。 到了出门的日子,也就是婚礼举行的五日前。月黑风高,我和翠侬按照指定路线从府里出来。这当然也是四哥打点的,不然我们怎么出得了门。 然后街角有人接应我们,厄,给四哥添麻烦了。 走到僻静的地方,我看到四哥骑在马上,冲我招手,“要走了,快上马车。” “哇,四哥你对我真好,居然还准备了马车给我。翠侬,来,我们上车。”我心头感动不已。 过去上车,一掀开帘子,就看到,“六哥,你怎么…” “要一起走就上来,不然就回去。”他冷淡的说。 回去?家里肯定知道我出来过了。婚礼上新郎官不在,姬瑶怕不抓着我一直问。而且,这个想来又有关军国大事,我还是不要留下来了。万一有细作抓住了我去严刑拷问,我一定什么都会招的。 我默默的上去,然后坐到他对面。然后翠侬也被获准进马车坐下,算是陪我。 “六哥,到时候婚礼怎么办?”因为五日后就是婚礼,我一点都没想到六哥也要出远门。我也知道避不了一世,但避得了一时是一时,也许出了门还会有什么变化。但是,六哥同行,这就很难说了。 “老五代我拜堂,能到现场观礼的都是信得过的高级将领,到时自会守口如瓶。我十天半月不现身,众人也只当我大战之后又是过年,再加上新婚燕尔,不现身也是正常的。” 马车里布置的很宽敞,很舒服。六哥面前摆了个棋盘,他一手执黑,一手执白。角落甚至还有一个烧水的小炉,火苗旺。翠侬蹲坐过去待水正合适,便泡了两盅茶。先奉于六哥,再递于我。 车壁有厚毡,里头又有火,虽然支开了一些窗透气,但其实很暖和。 正文 052 离开(2) 章节名:052 离开(2) 我手捧着热茶,缩在凳子上,心头暗暗埋怨四哥。 “带个丫头做什么?”六哥放下一子,出声问。他一直不出声,我也不敢出声。 “做伴。” 他瞟我一眼,“你倒是有闲情。” 其实我带翠侬在身边,一方面是怕我跟着四哥偷偷跑了,老爷生气把翠侬卖掉。另一方面,未来的事很难料。我要收服翠侬做我的帮手,而不是只能做个端茶倒水的丫头。我相信她有这个潜能。 “若我是个男子就好了。”我感慨。 六哥挑眉:“何出此言?” “如果我是男子,我也可以出去做一番事业,而且小时我就能和你们一起读书,让老爷重视我。”而不必把自己伪装起来,现在也没这些烦恼。 “你以为做男子就好么?看起来一言以决断,可是手中权势和承受的压力一定是对等的。不然,连自保都谈不上,何谈保全妻儿。天生男女,禀赋不同,你再是恨不生为男儿身也枉然。”他说完阖目养神。 这马车如果一个人用,完全可以很舒服的躺着,现在加了两个人,他这么高的个子着实有些憋屈。 其实方才乍眼看到,我就发觉六哥比上次见面又清瘦了一些。看来事情到了关键时候了。 这一行要往哪走,四哥说他不能说,我也就不再问。可是,现在连六哥都在车上,那问题就严重了。再联想了下早就不见人影,外间风传被六哥气走的魏先生。他们又有什么计划吧。我怎么又稀里糊涂掺和进来了。 听六哥鼻息沉稳,我把旁边的柜子拉开,取出两床毯子,抖开其中的一床给六哥搭上,然后另一床我和翠侬依偎在一处盖着。 搭上去的时候,六哥睁眼看了我一眼,然后又闭上。 往前再走两日,就不是六哥的势力范围了。当夜我们宿在一处牧场,再起来看到的六哥跟四哥都已经变了样。他们全装扮成了道士。嗯,很俊俏的两个道士。连随行的四名侍卫也是。 “我们扮什么,还是要留在这里?”我问。 四哥拿过来两顶纱帽,“你们戴上这个就好,有什么记得不要出声就是了。” 这一趟是往南走,越走越是暖和。一来关内比关口本来就暖些,二来是日渐春暖花开了。 六哥自从变换了装束,就不再同我们坐马车,而是出去骑马。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那日入承平县城,防备森严,我看到四哥把一个腰牌出示了一下,那些人就立马放行了。为首的人还托四哥向国师问好。 对了,当朝国师是个道士,人称王真人。厄,听说他为了替皇帝炼丹,想出些古怪法子。到处搜寻童女,要凑足五百之数。也不知是要在那些童女身上取什么。 那么六哥他们就是扮作替国师各地搜寻童女的下属了。 我们这是,要上京? 我强忍住疑惑,到了下榻的驿和翠侬馆用过晚饭,才戴着纱帽打开门。 “干什么?”伪道士小豆站在门口问。名义上他是负责看守我们两人的。到了敌人的地盘自然是要处处谨慎。 “小道爷,我就想在这院里走动走动,坐了一天的车了。” 小豆瞥我一眼,“不行,师兄吩咐了入夜不得随意走动,你想逃跑那可是不可能的。咱们还没完成任务呢。” 我退回屋里,希望小豆明白了我的暗示。我没事在这驿馆里走什么呀我,我是想去找六哥。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跟旁边人说:“看着点,我去撒泡尿。” 然后,过了一会儿,四哥从后边的窗户进来,“什么事?” “我找六哥。” “他叫我过来的。要不我替你带个话?”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我同他直接说吧。” 四哥点头,“不方便,我知道。厄,十一,我有句话劝你。你开始时想借这趟出行逃家吧?不妥。你从没独自出过门,不知道出门的艰辛。再有,他娶姬瑶,那也是不得已。” “我知道。”我低声说。 “你知道?”四哥狐疑的问。 “我知道姬家是他的臂助,联姻是最好的办法。”我看四哥的眉松开,“你明白就好。”转身出去。 我怎么可能同你说当时我就在院外,我那该死的好听力让我听到了。估计侍卫也是认为隔得远,我不会听到,所以没有画蛇添足的禀报。 六哥进来的时候,我正盯着窗户,他进来站定,“老四说你有悄悄话要跟我说。” 这个四哥,怎么这么八啊。 “说不上悄悄话。”我看眼在屋子角落的翠侬,她很是乖觉,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决定带翠侬出门前,我曾经托五哥细细查过她的来历,确认不是细作。而且,也没法叫她回避。驿馆人来人往,房间不是那么充裕。我不知道四哥六哥是扮作谁,不过看到还有人同他们寒暄拉关系。 “六哥,为什么要去京城?那么危险。” 六哥在桌子旁边坐下,我提壶给他倒了杯茶,他端在手里低头看着,半日抬头:“你这是在关心我呢?不是急着想逃开么?” “你是哥哥,是姐夫,我当然关心。”我辩解。 “当”他把茶杯往桌上一顿,茶水立时溅出来,“谁要做你哥哥、做你姐夫?我今儿把话给你挑明了,就算你和小柳是两情相悦,我也不会做那成人之美的事。我就是这么自私一个人。” 我在他灼热的目光下抬头,“我知道,我一贯知道你是什么人。” “不,你不知道。”他话里浮上一丝苦涩,“你和小柳,是在那三年里?” “嗯,一开始我很自暴自弃,多亏小柳开解。他给我带来认真生活的勇气,还有书和外界的消息。那三年,他就是我的阳光。” 六哥脸上涩意更重,“我自作自受。” 看他这样,我也不好过,“刚开始挺怨恨你的,后来也就淡了。可是,我绝没有故意要欺骗你的感情。要不是姐姐说,我根本不知道你对我变成男女之情。” 正文 053 入京(1) 章节名:053 入京(1) 六哥盯着我,“你不知道?” 我觉得他有点阴阳怪气的,其实自从那日他撞见我探视小柳就这样了。 “我是不知道。”这一点我理直气壮。 “那你是怎么画出来的?” “画?什么画?”我茫然。 他狠狠盯了我两眼,确定我的确忘了,“看来记得的就是我这个傻瓜而已,林十一,你好!” 我脑子里迅速搜索着,我那时是有事没事就给吴妈和小柳画像来着,也给偶尔过来的他画过些。好像,好像当着他面也画过一张来着。 对了,当时他看了,脸色古怪,然后把画拿走了。 我画什么了?我就画他的坐像而已啊。 “我看到什么就画什么啊,你在说什么?” 六哥不说话,猛地站起身。 我看他好像要走的样子,赶紧说:“京城那么危险,什么事不能交给别人去做么?交给四哥你还不放心么?”这才是我找他来想说的话,结果给他一岔,现在才说出来。 他的身影定住,然后研判的看着我,“你不是说,在你心底老四跟我是一样的么?” 这个,“你的危险性最大啊。” “老四是前朝余孽,满门都被逆贼灭了,他的危险性可不比我小。而且他长得据说跟医正大人还挺像。” “你、你们到底是要做什么嘛?” 他看我半晌,忽然整个人放松下来,又坐下,“你不是说你不想听我说军国大事。” “我也有份参加啊,你总得让我不糊涂吧。省得什么时候坏了你的事。” 六哥忽然看着我笑了笑,我被他笑得心头发毛,“你说话就说话,干嘛这个样子?” “十一,你说我跟老四一样,却宁可他去冒险,也不愿我去,你还敢说你不喜欢我?” “我说了,你是…” “你再说一次试试?”他突然一掌劈在桌上,桌子立马从中间分成两半。 我看到翠侬吓得一缩,然后担心的看着我,示意她安分呆着。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无非想把我也弄进你的后院去。” “是,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十一,你非得是我的不可。我绝不会把你拱手让给任何人,想离开,你死了这条心。”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我。 我微讽的笑,“到时候姬瑶你往哪里摆,姐姐你又往哪里摆,还有以后无数的女人。我才不想成为你的无数分之一呢。”跟老爷一样,就想娶一大堆摆在后院。 他伸手把我紧紧搂住,挣都挣不脱,“我不会有无数,十一,只有你才是我想要的。琳琅我不能相负,姬瑶我必须娶她。可是,只有你才是我心里想要的。” 我摇头,“不,这些都不关我的事。我不喜欢你。” 他瞪着我,“我看你嘴硬到几时。” 六哥其实是很薄情的人,这从他把没过门的姬瑶就这么丢下就看得出来。其实,他可以带姬瑶上路的。我不知道姬瑶私心里有没有怨,她一生一次的婚礼是六哥潜身离去的障眼法,再是知道家国天下,也不能释怀吧。 六哥对我突然又不再阴阳怪气了,他让四哥把翠侬带出去,然后耐心的把计划告诉我。 “我经不起跟逆贼这样耗,再说消耗的有生力量都是我华禹的兵力。如果我跟他打个两败俱伤,很难说柔然等国不会趁火打劫。所以,我要以最小的代价除掉逆贼本人,让那些军队能全到我掌控下。” “哦,可是还是太冒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放心我有周全安排。宫里也有我的人,当年我能被魏先生偷出来,就是靠了那些潜伏下来的人。再者说,我跟老四也都想手刃仇人。” “那我能做什么?” “你就跟着我,先到了京城再说。到时自有人替换你进宫去。” “那些人过了这么多年,还可靠么?” “他们当初帮我逃出来就是冒了最大风险,魏先生这些年也在与他们联系。他说全是我父皇病重时安排下的,可以信任。而且我也有派人混进去,不是全靠他们。还有朝中也有一部分人,一直在等我长大。这些年,老爷时常带着我出门谈生意,就是为了叫那些人看到我还活得好好的。我的身上押着他们的身家性命和富贵呢。” 唉,他的身上也押着林家的未来。 “再周全的计划,也可能有不可知的变数,你千万不能托大。” 他又笑,“我知道。晚了,我走了。” 这一路上京,倒是遇上几拨道士,但还不是王国师主持的玄天观的,对四哥六哥也颇为尊敬。 我悄悄问:“要是咱们假李鬼遇上了真李逵怎么办?” 马车旁边的六哥小声说:“这个当然得防,不过玄天观三千多人,也分三六九等的。先行一步的人传回来消息,说是有一个玄天观的紫袍弟子,叫法明的,跟寻获的童女相恋以至私奔。我让他们把人弄来了,今晚就能见到。” “哦,那个国师抓童女到底是要做什么?” 六哥的表情有点古怪,“厄,这个嘛,你还是不要知道好了。” 晚间住在驿馆里,我坐在六哥旁边,看到扭送那对私奔鸳鸯来的竟然是锦绣还有六哥从前的另一个挂名侍妾锦瑟。 那对鸳鸯哆哆嗦嗦的,靠在一起,看起来跟惊弓之鸟一样。 锦绣走进来轻声说:“殿下,人我们救回来了。” 救回来?我疑惑的看着锦绣。我是因为好奇,所以同六哥说我也想在场听听。于是他带我一起在旁边的屋子隔着帘子看。当然,外边被押进来的人并不知道。 锦绣笑眯眯的说:“十一小姐,你想啊,五百童女,还全是长得不赖的。这些可是国师和逆贼要用来炼长生不老丹的,当然是重兵护送,免得有小道士把持不住呀。” 长生不老丹?用童女怎么炼?我继续疑惑的看着锦绣,她的脸微微一红,“反正是祸害这些童女就是了。” “所以她就和小道士私奔了?” “嗯,据我们查到的,这个女子叫童采茵,是她们那里有名的美人儿。这个法明呢,没入道前是她的同乡,也是裙下之臣。她想来是知道这一去没有好结果,就勾引了法明带同她私奔。这样或许还能有一条生路。” 正文 054 入京(2) 章节名:054 入京(2) 外头法明看着四哥:“你们是什么人?” 锦瑟不客气的一脚把他踹跪在地下,“你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我们你早让那些护送的军队剁成肉酱了。我家殿下有些事情想从你嘴里知晓。你既然是玄天观穿紫袍的,想必不用我多说了。” “你就是先、先帝独子?”法明先是很惊讶的样子,然后一副认命的表情:“你们救了我们,说吧,想知道什么?” 四哥叫他上前问有关玄天观的情况,法明拿身体护着一旁的女子,一一做出回答。 六哥显然对他说得并不满意,他把茶盏放下,我看到锦瑟立时上前,把那名女子从法明身后拖出来,“再不老实说,就把你这个相好的卖到窑子去。” 那个女子原本也是头戴纱帽,许是逃跑的时候弄掉了,脸上还有些脏污,但并不掩其倾城之色。她被带进来时我发现在场的男人都眼发了一下直,包括我对面的六哥。也难怪法明都穿紫袍了还肯舍弃。 玄天观的道士分四等,紫玄青白。紫袍只有一百左右,玄袍五百,青袍一千,余者都是白袍。他或许是这一趟出来的一个小头目。 我倾身对六哥说:“六哥,锦瑟这样说有损你的形象吧?” 六哥好像在走神,闻言道:“什么?哦,你说锦瑟说的这话啊,回头我不认账就是了。这小道士明显很在意那女子。” 我无语,幸好四哥也是戴了蓬大胡子。我听着外头法明说的是具体清楚多了。 不过等把要问的都问了,让人带那对鸳鸯出去,就听到六哥教训锦瑟:“你当这还是你在山上当女大王那会儿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女大王?真没看出来。 四哥进来,六哥笑着说:“老四,那女人的勾魂眼没把你闪着了?” 四哥咳嗽两声,“别胡说,她可不是我的茶。” “是,你想要找个能和你悬壶济世走江湖的。你看看她们俩谁能行?” 锦绣气呼呼的说:“殿下,莫拿我们打趣。” 四哥坐下,“说正事吧,方才法明说的王真人给逆贼的丹药是会上瘾的,戒都戒不掉。” 六哥摸摸下巴,“王真人背后的人才是需要关注的。” 四哥点头,“是,不知道是哪个皇子或是旁的什么人。” “让人想办法弄颗丹药来看看。”六哥对锦绣轻声下令。 “是,属下这就去通知。” 没人叫我回避,我就托着下巴在旁边听,反正我已经卷进来了,肯定是休戚与共的。这时六哥又对锦瑟说:“去把那个翠侬再给孤细细查一遍。” “她、她是我找人查过的了。”锦瑟出去了,我同六哥说。 “所以说要再查一遍。老四,回头你好好瞧瞧,看那药有什么变化没有。” “好,我知道了。我先出去了。”四哥站起来。 “等一等,带我回屋去。”我可不能大摇大摆的从外头走回房间去。 四哥看看六哥,又看看我,“好吧。” 他把我送进窗户,欲言又止,“你们两个…算了,他最不喜欢别人管他自己的事了,我还是别多问了。不过,十一,你别太挑战他的耐性了。” 我知道,方才我一说要离开,六哥的面色就不是太好。 这一路有人先行探路,有法明的指点,我们倒也顺顺当当的在大半个月后走到临近都城的昌邑县城。这里已经比较繁华,而且气候也很宜人了。 我这一路舒舒服服的马车坐着,减了冬衣换春装。一直在漠北那边荒凉凉的地方,一路南来心头渐渐有些兴奋。我这人等闲不出一趟门,出了那就是远门。 我们马车上又加入了锦绣和另外几个女孩子。锦瑟倒没见着,不过她年纪也超过十三到十八的要求了。这个甄选童女,就跟皇帝选秀的规格差不多了啊。 锦绣说:“是啊,我们探访的许多地方,很多人家都赶着嫁女儿呢。可是官府居然禁止办喜事,订了亲的也都被抓来了。” 这几个女孩子都是锦绣手下,我们说话便比较随意。她们刚来的时候还在马车里偷着打量我来着。 昨晚睡觉的时候我恍惚听到翠侬在梦中轻声呻吟,又不像做噩梦的样子。今早起来细细打量她,一切如常,只除了左半边脸稍大了一些。 问她才知道牙疼,都肿了。 四哥过来看了一眼,说没事,长智齿呢。 “啥叫智齿?” 四哥于是又给我扫一番盲,手上却不停,拉开随身带的药箱,配了副药给翠侬。 “哦,那我以后也要长咯?” “嗯。” “磨磨蹭蹭干什么?”六哥趋马走过来。我是半路把四哥叫过来的。 “这就好了。” 四哥冲我眨眨眼,意味某人最近情绪不大好,大家注意点。 六哥是因为一路走来,看到道士受到无数优待更胜过朝官,十分之不爽,连连怒骂妖道乱政、昏君误国。他过来这么冷着脸一催促,车里人人噤声。 马车又开始走,锦绣在我耳边悄声说:“十一小姐,你对殿下热情点嘛,不然他不给我们好日子过的。娶姬夫人你也知道是政治手段来的。” 我热情,他又说我欺骗他感情怎么办,现在是非逼着我承认喜欢他了。我躲他还来不及呢。 本来一起旁听拷问那对私奔的野鸳鸯的时候还好好的。错在那天我不该把小木人拿出来把玩,还给他看到。 “咦,挺像你的嘛。”一只大手直接从我手心里把小木人拿去,“谁给你刻的?老四还是老五?” “厄”怎么最近都神出鬼没的,难道他知道我听到他的足音就会闪人? “都不是,那是谁?”他的眼盯着我。 “你先还给我。” “小柳?”他猛地塞还给我,转身就走。 然后再加上一路看到的,道士横行霸道,有当官的上赶着去认干爹这些再一催化,他情绪就一直不大好。 四哥说他自己一想到全家死在京城,也心绪不好。而六哥,还多了一份家国之愤。 我知道他是在暗示我对六哥好些,可是,我不想招他啊。 现在看他冷着脸过来,我忙缩回车里去。 翠侬有些不安,事情是因为她牙疼,我喊停车引起的。这丫头心眼真实在,牙疼也忍着。 正文 055 入京(3) 章节名:055 入京(3) “十一小姐,不是每个主子都会顾念下人的。咱们不是正在赶路么。” “唉,我不叫你出来,留封信请大嫂求情,你也不用在路上受罪了。” 她一脸的惊慌,“十一小姐,我不碍事的,你千万别嫌我累赘。要是你嫌我,我怕会被丢下。” “嗯,我不嫌你,不过病了不说拖成大病可能就真的要把你放这里了。不但你,我也是如此。所以,不成为累赘就得好好的。”我很中肯的说。 锦绣问我:“十一小姐,你看事情怎么这么,厄,冷然?” “不然呢,我从小看惯的就是新人众星捧月,旧人暗地垂泪,着实没什么幻想。” 锦绣托着腮,“就没人能改变你的看法?” 我郑重的一点头,“有。就是那个叫法明的小道士,你想,跟国师要的童女私奔那是死罪啊。而且那个女子看起来还不是很安分的样子,那天一直瞅着四哥。她叫锦瑟带哪去了?不会真的要把她卖掉吧?” “哪能啊,她用好了可以派大用场的。你想,很多人这种时候都只能逆来顺受,她敢勾引领头的紫袍道士。听说她可没把法明认出来。不过,法明的一片真心真的被糟蹋了。” 我跟锦绣咬耳朵,“到底要这么多童女做什么,六哥他们都不肯告诉我。你说给我听吧,锦绣姐姐。” 锦绣悄悄说了,我皱眉,“好恶心!这样子的皇帝和国师怎么不去死,他们当百姓是什么?”难怪六哥要在这时候起兵,登高一呼应者云集啊。 到京城了,一群人分散入城,然后在一所外表一点不打眼,内里却别有乾坤的大宅子里汇合。 我准备好好休息一番,一路风尘仆仆还是怪累人的。 “十一,别走开,就在这里呆着。”四哥抬头跟我说。 “哦。”我在旁边找个位置坐下,翠侬站我身后。 锦绣笑眯眯说:“十一小姐要是想洗洗脸,这后边就是寝室,有盥洗的地方。” 我摇摇头,这里是六哥的起居处,我在这里洗脸收拾不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我呆这,六哥在外头同什么人在说话。 反正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也都知道了。从六哥在逃难路上一直把心里的谋划、打算说给我听,我就已经摘不出来了。 那天下午六哥来来去去见了几个人,我坐够了起来走动,从帘子里看到六哥在和一个青袍道士说话,声音压得很低。那是一个三十上下的道士吧,说起来没法明混得好。法明二十多岁就已经是紫袍了。 说了半日话,那人告辞出去,“殿下,属下告退,出来过久容易引起怀疑。” “嗯,你去吧,以后有紧急情况就送到这里来。” 那人走了,六哥走过来,我赶紧退回椅子坐下。 “早知道你在这里了。锦绣!” 锦绣这才走过来,“殿下,人都到齐了。” “跟锦绣去换衣服。”六哥好像挺匆忙的样子,在我肩头一拍然后就走过穿堂往外边去了。 锦绣过来拉着我进里头去,找出身小厮的衣服叫我换上。 我满腹疑惑也知道这个时机还是先换了衣服再说,在翠侬帮助下把衣服换上,发式也改换了,转眼成了个清秀小厮。 锦绣看着我,啧啧道:“十一小姐,你长得可真是既清且媚,换身打扮又是个味道。再过个一年两年的长开了,那可真是得迷死人。” 你才长开呢,又不是花。 我还来不及说什么,又被她拖出去,一直到后门。 那里有一辆马车,路过中庭时我看到一些人站在那里,好像正在听吩咐的样子。心里一动,数了下人头,再看了下男女老幼。发现除开车里那几个扮童女的,这几个人和我们进来的人数男女都是一样的。 他们进来我们出去,的确神不知鬼不觉。 我走出去,准备进马车,被赶车的伸手捉住,“哪有小厮往马车里去的?还有点规矩没有?”我大惊,什么人这就么伸手抓我。细看,居然是六哥扮的赶车人。他指指身旁,我坐下去。正想着翠侬在哪,转头看看,翠侬被锦绣带一边去了。 “坐好,走了。”他一扬马鞭,我身子晃一晃,只好伸手抓住他。 马车在城门口被盘查,为首的士兵看了看车身,说:“原来是秋老板,您出城哪?” 马车里头传来一个娇俏女子的声音:“既然知道是我们秋老板,还不快放行!” 我吓一跳,我还以为里头是空车呢,原来有人啊。 出了城一直往偏僻的郊外去,路渐渐不好走,我又开始东倒西歪的,唉,这个小姐身子。我只好靠六哥再紧一点,两手把他衣服攥住。其实,我知道六哥进这趟城是为了见一个人,那个道士以外的。我也只看到个背影,从声音里依稀判断出他的身份。 我屁股一路颠痛了,这马车前头坐着着实不舒服。好容易,六哥把马车停住跳下车,站在地上看着我。 “要我抱你下来?” 我摇头,手撑在后头跳下去。 六哥看我站稳,扬声对马车里的人说:“有劳秋老板相送。” “不敢!” “让我的人送你回家,就能见到想见的人了。”不知从哪出来两个人,上了我们方才坐的马车驾车。 “有劳,走。” 秋老板原来是个女人啊,声音还这么好听。我不禁好奇这是什么人,被称为老板,守城门的给她面子,甚至六哥也要托她相送,听起来还用的不是什么光明手段。只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停在这里干什么? 马车走远,然后过了一会儿又有一辆马车过来。 “这回你可以坐里头了。” 这一次却是往回走了一段,然后朝左边绕出去,好半日停在一个农庄门口。 我跟在他后面往里走,我可是饿了。 进了篱笆围成的院墙,有个老者迎出来:“少爷” “嗯,老徐,弄点吃的来。” “已经准备好了。” 《庶女不为后:一品狂妃》 笑七歌 内容介绍: 【重生宠文,一对一,虐渣男宠女主,男女主皆身心干净,家斗宅斗宫斗,女主与人斗心机斗心智斗心肠狠毒,大放异彩惹得身边桃花朵朵开!】 她信他爱他,千方百计的帮他讨得了皇帝舅舅的欢心,由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变成了皇位最有力的角逐者。 当刺客来袭时,他竟然拉着大腹便便快要生产的她给妹妹挡剑;于是这才知道,他娶她只是为了利用,真正爱着的却是她的妹妹。 错爱一个男人导致付出生命的代价,还连累了腹中未出世的孩儿,穆清涵死不瞑目! 苍天有眼,居然给了她再一次的生命,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由将军府的嫡女变成了外室姨娘所生的庶女,而且还被伪善的继母接进府中想当一枚棋子使用。 对付恶毒的将军夫人,揭穿伪善二姐的真面目,还有那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男人,她穆清幽誓要让仇人血债血偿! 没想到那个恶劣的男人看到穆清幽渐渐在将军府展露头角,就对她许以重诺:只要能助他成事,他一定会将后位留给她! 穆清幽嗤之以鼻,她现在只是庶女,且还“不小心”失贞,对后位不会想着“高攀”的。如果他知道她其实就是……会不会很好玩? 荣亲王,先皇幼弟、世人眼中胸无大志无所事事的废物王爷,一次因缘际会之下救了她,还把自己当成解药双手奉上。 “做我的王妃,唯一的正妃,我不会再有其他的女人,整个王府我都送给你,任由你玩耍。” “那如果,我想要玩的是王爷你”穆清幽调戏一般的捏了捏荣亲王的脸蛋,这个男人长得真好看,特别是这小脸,嗯,跟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又滑又嫩,美人,不论男女,都是赏心悦目的,“的头呢?” 荣亲王哈哈大笑,“王妃想要的话,我摘下来给你当球踢!” 【片段一:】 “怎么样,嫁给我吧,聘礼是黄金一万两!” “我看起来像这么爱财的女人吗?” “拉手,给一百两;亲亲小嘴,一千两,洞房,一万两!” 某女窃喜,却还是加了一条备注:“每次?” “对。” “好,成交,明天,不,你马上带着万两黄金找我爹提亲!”【片段二】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一枝红杏出墙来,穆清幽好不容易爬上王府后院中那棵百年银杏树,跳出去试图逃离牢笼。 哗啦,被人接了个正着,她的臀部与王爷的双臂做着最直接的亲密接触。 “王妃,我说过了,要爬墙的话,我会在墙外等着,一定稳稳当当的接着你,不让你的屁股开花的。”男人轻笑着说,脸上的神情依旧是那么温柔。 穆清幽心里开始打鼓,天啊,今晚他会如何折磨她? 上一次被他给抓到,他和她两个人关在房里,整整三天没有出门啊!【片段三】 月黑风高杀人夜,某王妃正准备回访就寝,就听到“啊”的一声尖叫,贴身丫鬟小茹羞红着一张俏脸从房里冲出来了。 王妃进去,看到的是脸蛋俊美身材修长全身上下没有一点遮羞之物的的某位王爷的俊体。 “啊,你违规了,你你居然和别的女人”王妃捧脸,作出伤心欲绝状。 谁知,王爷反应更为剧烈,“哇”的一下他大哭出声,然后扑到了王妃身上。 使劲的在王妃胸前的柔软上磨蹭着,还一边无耻的告状着:“呜呜,小幽,人家不活了,你的婢女偷看人家洗澡……” 某女愕然,双手紧握成拳仰天长啸,天啊,我也不想活了! 正文 完结文《重生之童养媳 章节名:完结文《重生之童养媳 《重生之童养媳》 明夏轻歌 别人重生有没有这么苦逼啊,她居然穿到卖身葬父的小姑娘身上,成为一个为人挡厄的童养媳。 本想以工抵债,谁知看似温文的小相公却是个腹黑,而且出身名门身负冤屈。一心想往上爬,以位极人臣为目 的。看走眼了!好吧,事到如今,也只有夫妻联手,你攻读来我挣钱,你做官来我当家。 http://www。xxsy。net/info/420543。html http://www。xxsy。net/info/420543。html 正文 056 事成 章节名:056 事成 里头准备的还是很丰盛的,我匆匆吃了一些,不住往门口张望。好容易等到一副游方郎中打扮的四哥进来,我立马迎过去,“你那里有什么药膏么?”我悄声在四哥耳边问。 “你怎么了?”四哥问,六哥也抬头望着我。 我怎么能跟他们两个大男人说我屁股痛,不知道是不是哪里磕着了。 “有没有嘛?” 四哥疑惑的说:“得对症才行啊,我跟你去瞧瞧吧。” 我想了下,我当然不可能让他瞧,可是单独对着四哥我讲还是能讲出口的。他说的医者心头只有病人,无分男女嘛。 六哥明显脸色又黑了一些,我不敢看他,拉着四哥就走。 四哥听了原委呵呵一笑,“十一你还真是身娇肉贵,我给你找找啊。”末了找了瓶药膏给我。 我打开闻闻,怪好闻的。 “嗯,你留着,没了再找我。” 我听到四哥一出去,六哥就问:“她怎么回事?” “明显你驾车的技术还有待改进,她用来坐的部位颠着了。” 这个四哥,怎么这么贫啊。不过六哥倒是没出声了。 我把药膏擦好,清清凉凉的,然后门就被敲响,“十一,四哥,可以进来么?” 我把裤子穿好,过去开门,看四哥端着托盘站在外头,“干什么?” “有人怕你没吃饱,要我充当店小二给你送到房里来。” “哦,谢谢。” 我接过托盘,我确实没吃饱,只因为坐着不舒服所以只匆匆扒了一些而已。我最近越来越能吃了,四哥说是这样的,半大闺女一样吃穷老子的。 四哥拿手往外头指指,示意我要谢谢外面那个。我搁下托盘,把门合上。 到了晚上才见到锦绣和翠侬一副农家女打扮的出现,至于小豆那四个家伙倒是到的早。 我晚上趴在床上睡,隐约听出来地底下有细微声音,这里有密道吧。我翻身侧卧接着睡。我的生活因为六哥,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我隐隐觉得,这辈子恐怕就这么转折了。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很少见到六哥,吃饭时也很少。虽然只隔了个农家小院,但我与他竟然好几日都没有碰过头。四哥仿佛也在不停的忙碌着,每日进城摇铃行医,连锦绣也很少回来。 我完全成了吃闲饭的,还带了个翠侬。 这日我如常的在沙盘上教翠侬写字,她是天生的好记性,一天能学四十个字还富裕。就是字写得着实丑了一些,我交代她好好练习,自己在小院中走动。不能出门去,因为那五百童女还没凑够。我不能再给六哥添麻烦。 一转头,猛然撞见六哥从屋里出来,他好像又熬瘦了。相比之下,我这个吃闲饭还长胖了的人着实有点赧然。我快步走过去,“六哥,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做的么?我不会的,教一教我应该也能学会。” “你不是避我唯恐不及么?” “哪有这回事,是六哥太忙了。” 他揉揉额角,“来吧。”返身回屋,我赶紧跟上。 他的这间屋,书屋寝室合一,外表也是不显眼,但内里甚是宽敞。六哥给我找的活,厄,相当于文书之类吧,理经整卷,随供调问。他人在这天子脚下,各路人马的消息源源不断的送过来,也不知是怎么办到的。不过,要是这个他都办不到,那根本不可能掌控手下那几路人马了。 不过这样一来,我差不多就是成日在他跟前打转转了,只除了他见人的时候叫我避开罢了。 用过午饭,我睡了午觉照旧到六哥的屋里去。 书桌边没人,看看屏风后,像是午睡还未起的样子。 我看到桌上有新送来的书信,拿起来看看信封,姐姐的家书,另一封是姬瑶的。我把姐姐的压在姬瑶的上头。 我已经在六哥这里干了七八日文书了,目下外面的一些情势也知道一些。 现在龙椅上那个,六哥他们称为逆贼的,其实也只有四十五的年纪,但经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又沉迷服食丹药,国事荒废。他的三个儿子,太子八岁夭亡了,剩下的两个封作燕王、越王,为了争这个空出来的太子之位,私下里在各自一派外戚、朝臣的支持下本是明争暗斗的很热闹。结果突然冒出六哥这个先帝儿子来,竟比现今龙椅上那个血统来得还要正统些。 这哥俩一时倒也没再斗了,明面上都配合老爹,军事上打击,舆论上造势说是冒认的。毕竟老爹的位子都不正,他们还争个啥。 至于朝臣,观望的居多,暂时没有明确表态的。 叫我比较吃惊的是,那日送我跟六哥出城门的居然是京中最当红的歌姬,有人说她是越王的红颜知己。 我正在整理文书,听到屏风里头有了动静,六哥坐了起来,“有什么急事么?” 急事,这会儿没有。 “有两位夫人的家书。”我拿进去给他,他接过去,随手搁在身旁也不拆开。 我反应过来,这是私信,既然没什么事我杵在这里做什么。 “六哥,我出去了。” 六哥有点尴尬的样子,“不用,厄,厄,你出去吧。” 其实文书工作本来不适合我做,因为我眼力不佳,虽然在四哥一直以来的调理下好一些,但比常人还是不如。不过,我也没什么其它能做的。按照标记分轻重缓急归档倒也不麻烦,磨墨什么的更是我本身就在行的。有时候再给六哥端个茶送个水的。他这几日也没跟我说啥,只当我跟锦绣一样。我处的倒也自在。 等我过了半个时辰再进去的时候,四哥已经回来了,在里头和六哥不知说什么,听到我敲门的声音里头的低声谈话戛然而止。 那两封信拆过了,静静并躺在桌上。 我耳朵尖,听到四哥当时是在说:“如果是酒醉后怕有不妥。” 六哥看着我:“你怎么走路都不出声的?” “我走路就是出声,也早让老太太叫嬷嬷给我纠正过来了啊。”见过谁家姑娘走路有声音的么,那除非是穿木屐。而木屐发出的声音得怎么响那也是有讲究的,从那个声响也是可以听出走路人的出身的。再说,明明就是你们两个说悄悄话太入神了。 四哥走过我身边,伸手要摸摸我的头,半路又收回去。我听他低声嘀咕:“小时候我还能摸摸、抱抱,怎么现在碰一下都不行了。瞒得了一时,还瞒得了一世不成。” 他在说什么啊?我直到吃过晚饭回屋才反应过来,四哥跟六哥在我进屋前到底在说什么。 事情应当同那两封信有关,酒醉后,不妥… 姬瑶怀孕了! 我很难说清楚一瞬间浮上心头的感触,不过姬瑶婚前失节的事这回是捂都捂不住了,六哥可没进过洞房。 四哥说的不妥又是什么? 姐姐是不需要我替她担心的,她比姬瑶道行可要深些。就是子珏,她无论如何都是六哥第一个孩子,总是比别的女儿不同的。这些事我担心也担心不来。 我伸手摸摸枕头下的小木人,闭眼睡觉。 我如常的为六哥整理着文书,却见他眉间有些焦急,像是在等待什么。就连四哥,今儿也没出去摇铃行医。 半晌,小豆进来禀报:“殿下,沈大师说做得了。” 六哥呼一声站起来,当先往外去,路过我时稍犹豫了一下,“你想去看么?” 看什么? 四哥拽我,“走,十一,跟哥哥去开开眼界,这可是当世巧匠自己都说满意的作品呢。” 我跟在四哥他们后头一起出去,却见柱子那里开了个仅容一人进入的窄门。这、这就是半夜老吵得我不能安枕的声音来处吧。 “小心些!”走在我前头的四哥叮嘱,一边伸手要牵我。壁上有灯笼,可我仍相当于半瞎。抓着四哥递到面前的手臂,慢慢的往下走,后面的小豆不知摁动哪处机关,身后的门缓缓合上。 我只觉得走了好久好久,才来到甬道底部。 红布掀起,我看到了,一樽栩栩如生的九龙夺珠巨型木雕,那木是价值万金的南海沉香木,每一条龙都是那么生动,的的是鬼斧神工。而那颗被九龙簇拥的珠子正发出柔和的光芒。 “灭灯!”六哥低声说,瞬间,甬道里的灯笼全部被熄灭。 林府也算海内富户,老爷的藏宝库我小时进过,但不曾见过能与这颗珠子的耀眼光芒相较的。“这是什么珠子?” 四哥轻道:“皓澜。” 先秦至宝?我情不自禁走过去凑近了看。 六哥也在看着,轻道:“这便是藏龙现形?” 那个站在九龙夺珠木雕旁的老头略带激动的说:“殿下,这正是藏龙现形。历经三载,终于可以面世了。” 六哥颔首:“辛苦沈大师了,孤一定会让它传世的。” 沈大师忽而一笑,“如此,余愿足矣。” 六哥忽然伸手把我拽起来,“听说你在大漠找到一块人形巨石?” 沈大师像是没想到六哥这么问,楞了一下,才答:“是。” “你把她给孤雕出来,不着急,慢慢雕就是了。” 啊?我愕然转头看着六哥,甬道里的几个人也一时呆住了。 沈大师半日才回答:“谢殿下不杀之恩。” 六哥不再说话,示意手下用红布把木雕盖起来。 这个木雕有什么名堂么?我正在疑惑,却发现沈大师眼都不眨一下的死死盯着我。随着他的目光,其他人也把目光放到我脸上。 “孤让沈大师雕人像,怎么,你们都想去大漠做伴?那倒不必另外找人了。”六哥声音柔和,小豆他们几个却赶紧就把眼转开了。 “她、她还没长定形的吧?”四哥小声说。 “隔行如隔山,这你就不知道了。沈大师从轮廓自然知道她再过几年什么样子。以后雕好了,十一我带你去瞧,看像是不像。” 被人这样死盯着,我怪别扭的,想把头低下去,却被六哥用手指抬起下巴,“你日后让人想看的日子还多着呢,到那时可不兴躲呢。不过,倒也没人再敢这么近看就是了。” 我为什么会被人看,我眼含疑惑。 “你忘了,小时坐在我肩头去看平南郡王妃进香的情形了,庙门前人山人海的,你还一个劲催着我往前挤。” 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六七岁时候的事,老太太去庙里还愿,有个什么妃路过还是怎么的,临时起意也来,还说不必清场了,坐马车里隔着珠帘冲大家挥手示意。 当时,莱阳城都轰动了,几曾见过知府以上的人啊。我们当时就在庙里,几个姐妹藏猫猫呢,小孩子家家都爱凑热闹,于是缠着几个哥哥带出去看。 好像六哥还一直说本来以为抱十一会轻巧一些,没想到这么实在之类的。为了这话,我往他头发里放了一只毛毛虫。 “殿下,可以了。”沈大师把头转开。 “嗯。”六哥应了一声,把手递到我面前,我没伸手去握,他就这么一直递着。不得已,我伸手抓住他的袖子,他把手挪上来抓着我的手从方才的原路回去。 就连四哥,都一回到地面就不知去哪了,我被六哥牵回书房。这十来日我在书房里,在他眼前晃动也不当回事,又有姬瑶怀孕的事,我还以为他的心已经淡了呢。他的手攥得紧紧的,我觉出他有点激动。是看了木雕的缘故? 进到屋里,我问:“六哥,你跟姬瑶的孩子有什么不对么?” 他惊讶的看着我,“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趁机把手抽回来,“那天你跟四哥在说的时候我听到点,猜出来的。我可没有看你的信。”封漆俨然,这个可做不了假。 “我不是说这个,你怎么能凭老四只言片语就猜出来?”他蹙眉看着我。 “那晚,我就在你的院外,听到了。” 六哥震惊地看着我,“你听到了?” “嗯,我听到裂帛的声音,然后我就走了。”我可没有故意在外头听你的这种墙角。 “十一,我、我喝醉了,我、我弄错了。”六哥突然有点结巴。 “这样子讲好无耻,现在人也进你的门了,连娃娃都替你怀上了。” “我又没有赖帐。”他小声嘀咕。 “哼,如果是我的女儿,我听到你这么说,管你是谁,先胖揍一顿再说。” 六哥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你的不就是我的,你乱打什么比方。” 什么我的就是你的,我的是我的,你的是你的。 六哥猛地抬起头,“十一,你别给我扯开话题,不知不觉就着了你的道。你个小狐狸!” 我往门口退去,被六哥一把拽了回去,“来,不是想知道木雕怎么回事么,我说给你听。” “我不听,我不好奇。” “才怪!你小时候看到两只小狗都要蹲下来研究半日的。” “你混蛋,说了不提了的。” “好好,不提不提。” 我那个时候不到十岁,哪里懂得两只小狗屁股对着屁股是在交配嘛。我只以为在打架,还好奇怎么小狗打架是这样的。结果他路过就让人把我的大丫头,还有和她聊天的那个丫头一起拖去打了顿板子,然后勒令我不许看,念了一下午的‘非礼勿视’。 “我以后对什么都不好奇了。” “我就喜欢你一脸疑惑的跑来问我这个那个,你别不好奇啊。” 家里只有他会耐耐心心的给我答疑,我当然跑去问他了。 “我真不好奇,六哥你忙吧,看你都忙成这样了,我怎么好拿这种小事打扰你。就算好奇,我问四哥也能知道的。” “他不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虽然四哥从前不是太有耐心,但自从他觉得我能同他聊聊医道上的事,对我可是有问必答的。 “我刚才已经警告过他了,他日后自然知道同你保持距离。” 刚才,刚才他当着众人硬是要牵我是在警告四哥? “六哥,你不要这个样子,我真的不想进你的后院,还有后宫。我讨厌跟一群女人去争,不管怎么样,我们统统都是输家。我只想过我的小日子,你放了我吧。以后你当了皇帝,这天下的女人都是你的,任你挑、任你选。”这样的厚重感情,这样深的执念,我真的有点要窒息的感觉。 六哥的脸沉下来,“我就这么入不了你的眼?” “不是的,我只想有一个人陪着我看花开花落,能四处走动就够了。我没那么高的要求啊。” 六哥看着我,“这可不行,我这辈子是非得坐上那把椅子不可的。十一,我不会让你屈居人下的。快了,我的筹谋一步一步就快要实现了。” “老爷要求富贵,我不求。”你许的这泼天富贵,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我要不起。 “六哥,你说过的,手中有多大权势,肩上就有多大压力。我想,女人也是这样的。”大太太一生都没有口出一句怨言,可是她为什么年纪还轻就开始淡漠得像一尊观音像了。我没有姐姐那么勇敢,也没有姬瑶那么不顾一切。 “十一,有些事情,可由不得你了。如今的天下,几近分崩离析,我要重整乾坤,还黎民一片清明。这条路,会很辛苦,我要你,在我身边。”六哥扣住我的双肩,“答应我,你会一直陪着我。” 我摇头,“不” “因为小柳?那我现在就让陈将军杀了他。”他的手钳得很紧,紧到我肩头发痛,可我还是告诉他:“即便没有小柳,我也不会喜欢你的。你从来就不是我想要的。”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放缓口气,“嗯,十一,这辈子咱们就这么过,下辈子我由着你,好么?” 我失笑,“你还要把我的下辈子也订走?” “那当然。” 我低声说:“佛说,如果上辈子欠下了情债,这辈子是要还的。可是,这个谁喜欢谁,这根本就是一笔糊涂账嘛,好比六哥你,这辈子你已经欠了姐姐和姬瑶的情了,你下辈子得还她们。可是,她们或许又欠了别人的债…” “别把不相干的人都拉进来,我就单跟你算这笔账。你说的对,你肯定是上辈子欠了我的情债,这辈子是要还的。” 我从小就知道,六哥如果决定了什么,那是软硬都不吃的。他买账不过是因为和他真实的想法一致,或者会有更大的收益。我是无法说服他了,或者说我躲都躲不开。 “六哥,你不是要告诉我木雕里的秘密么?” “又转移话题,你这也太不高明了。不过,我也不逼你太急。那个木雕,就是逆贼的催命符了。” 哼,你以为你把话题从姬瑶身上转开就转得高明么? “愿闻其详。”我想把他的手推开,却被圈得更紧。 “嗯,妖道给逆贼炼的丹药,是有淡淡的毒性的,只是用另外的药压着。日积月累,一旦有了什么诱因发作起来,便会要了他的命。” “诱因就是那副九龙夺珠的木雕,是么?” 六哥捏捏我的鼻子,“没错。” “那个道士敢给逆贼服毒药?他不怕死么?还是他是你安排的人?” 六哥瞪眼,“我怎会安排那种祸国殃民的国贼?逆贼想要当世名匠沈大师的大作已经很久了,可是他一心想要求极致,却总是找不到最好的材质这才搁了下来。三年前燕王寻到难得的整块的南海沉香木,就有了这块九龙夺珠的木雕。” 我瞪大眼,“人说最是无情帝皇家,燕王不会是明知故犯吧?”我说出口才想起六哥也是帝皇家的人,果然见他不大乐意听到这句话。蹙了蹙眉,还是接着说:“这两种毒性相生相克,而且还需要掌握好度。这可是当年萧医正实验时发现的,医书典籍上概无记载,只告诉过魏先生一人而已。” “所以,是你设法让燕王知晓?” “嗯,我待沈大师以诚,如实相告是用作杀逆贼之器,这样可以少死伤很多人,他明知事成后燕王会杀他灭口,就是我,也不能容他将秘密说出去,但还是一口答应下来。地道的尽头其实早已经出了这个农庄了,是沈大师的庄园。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才弄了条密道悄悄连通的。” 说话的当口,有人轻轻敲门:“殿下,给魏先生的信号已经发出去了。” “嗯,知道了。” “魏先生也在这里?” “他在京城主持大局,所有人都是他暗中在勾连。等着吧,好戏就要开锣了。” 六哥说得没错,我从小就好奇,既然问了,不问到底是不会罢休的,“燕王现在还会照样把木雕呈上么?” 六哥莞尔,“骑虎难下,这事三年前就报上去了,怎么突然取消。他能叫逆贼知道他的用心?他目下要做的反而是加快步骤,把军国大权掌握在手中,他已经派人催了沈大师几回了。还有越王,也不是吃素的。我现在就是要让他们内斗。” “那沈大师…” “已经让人送他出关了,不会给燕王灭口的机会。” “你、你为什么不灭口呢?” “沈大师是国士,他以国士报我,我自以国士待他。他余生都会在大漠,继续醉心他的雕刻事业。我的人会保证他不会接触到外人。既然如此,何必要他的命。” “那我们住在这里,安全么?万一他们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怎么办?” “在咱们军中自然有人假冒我时隐时现的,前线的战事也还紧着呢。他们爷仨后院不安宁,咱们就钻他的后院来。” “六哥,你即便要一网打尽,也不用以身涉险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到时大乱,谁都想趁乱发家的。咱么总不能为他人做嫁衣裳。至于安全,你别担心了,我不会叫你涉险的。这附近,也一直严密监视着。旁人想捉咱们,可不容易。我现在只担心宫中如果生变,能不能及时把消息送出来。” “哦。” 六哥凝目道:“嗯,当初定这个计,就想到了几种可能的结果。当然最好是逆贼伏法,而妖道与燕王也能被套进来。然后我再出面,而姬陈二位将军的人马也打到京畿与我伏在这里的人马汇合。那也就没越王什么事了;如果不能这么顺利,至少扳倒妖道和夺嫡呼声较高的燕王,而逆贼的身体其实也是外强中干了,我的兵马而今是节节胜利,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很得民心,这样一来就花费多一些时间跟精力。这一回,就算是图穷匕见,我也不想再等了。” “六哥,陈将军本来就是你的心腹,是么?”所以,你一直都把主要精力用来辖制姬家军在。 “是。” 得到大功告成的消息后,燕王的人取走了沈大师的九龙木雕,在遍寻不获他本人的情况下,燕王府派出了精锐杀手沿路追杀。 能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都派出去了,我同六哥一起在农庄焦急的等候着消息。 到了日落时分,无人回来,而京城九门齐闭。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十一,你到密道里去,除非我叫你出来,否则都不要出来。” “我” “快去!” “嗯。”我一步一回头的进了密道,一手攥着我的擀面杖,一手被翠侬牵着,“十一小姐,小心脚下。” 走下了台阶,我决定先不走了,直接在台阶上抱着擀面杖坐下,反正已经进来了,我等着六哥。 我们在密道入口处等了不知道有多久,才听到有人打开了外面的门,“十一,你在哪里?”来人是四哥,他顺着台阶走下来了。 我赶紧从藏身的拐角处出来,“四哥,我在这里。” “出来吧,你也不走远些。” 我亟不可待的问,“四哥,什么情况?” “出去再说吧。” 我跟着四哥出去,六哥坐在院中的凳子上,正捧着个华美的步摇在看,眼中半是愤恨,半是悲伤。而许久不见的魏先生正站在他身旁,看到我微点下头。 “魏先生”我走过去,恭敬的招呼他。 我偏头看了下那个步摇,是个凤点头步摇。六哥干嘛一直捧着看啊? 耳中听到四哥丝丝的抽气声,这才发现他受了伤,翠侬正在帮他包扎。我一阵内疚,居然没发现。看眼六哥,走回四哥身旁,“四哥,你怎么受伤了?” “看到亏功一篑,一时没沉住气,险些坏了大事。”四哥边说边偷瞄一眼魏先生,那样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魏先生瞪他一眼,“也不想想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守备森严的燕王府。萧医正临终相托,他给你改名叫子承,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子承父业。你竟敢出手暗算逆贼,你有三头六臂么?” 六哥这才抬起头来,“先生,也怪不得老四,孤去了怕是也忍不住。多谢寻来此物,若不报母仇,孤誓不为人。”他说完就拿着那个步摇进屋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木雕送到了么?那个步摇又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事情应该是没成,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结果。身为女子,只能在家等消息,真是心焦。 “木雕到了燕王府,他还没来得及往宫里送,越王突然带御林军把燕王府围了起来。让人将木雕抬了下去。然后逆贼也来了,软禁了燕王,斩了妖道,还明发旨意,说是请殿下入京。若果真是先帝之子,他愿意退位。我当时就潜伏在燕王府,看到他实在是怒火中烧,可惜逆贼扯过身边的管事太监挡住了我的必杀之招。若不是先生相救,我已经落入敌手了。” 我松口气,还算是在六哥预料之中。 那人在龙椅上这么多年,哪是那么容易就会垮台的。这么些年,妖道把持朝政,可是逆贼一旦出手,他还是免不了伏法的。 四哥接着说:“现在的局势是,逆贼借妖道的头来平息民愤、官愤。又做出要迎回殿下的样子,如果殿下不去验明正身,他大可说是假冒的,把开启战端的责任推到殿下身上。然后以朝廷的名义讨逆。” “那个步摇呢,又是怎么回事?” 四哥摇头,“那个是魏先生带回来的,我不是太清楚。” 我不敢轻易造次,跑去问魏先生,可是六哥那个样子,实在是让人担心。 魏先生看看我,开口道:“那是先帝与宁夫人也就是殿下生母的定情之物。当时先帝的两位娘娘先后有过的龙脉都不慎滑胎,实则是逆贼暗害,只有宁夫人以布帛缠腹不事声张,才将孩子隐瞒到了五个月上。先帝将她秘密移到宫中隐秘处养胎。但宁夫人母子情况不太乐观,因为宁夫人身体本就比较弱质,生孩子对她来说比别的产妇还难。” 魏先生顿了一下,喝口茶,“到了七个月的时候,她已有些不能支撑,而先帝的情况也已经很危急,数日才得清醒一次。当时的安王也就是逆贼已经秘密进京想要接掌大位。殿下若不能及早出世,怕是会有更大的变数。于是宁夫人舍母保子,用药催产。殿下生下后,先帝知晓是男婴,让人当场记录玉碟,又怕在场的人都被灭口,于是由心腹太监扶着手,亲手在殿下身上做了个记号。还说早已写下传位诏书,一旦殿下能与安王相争,自会现世。当时先帝也是萧医正用药强制清醒的,他昏过去后就再没醒过来。幸好安王进京之前,先帝已做下安排,我便将孩子偷了出来。” 我听着挺玄乎,“六哥的命还真是大呀,那样都能活出来。” 魏先生闻言看着我:“难道你怀疑老夫半途换人了不成?我上哪找来御用之物给另外的孩子做个一模一样的记号?那个东西应当也在先帝心腹之人手中,到时自会出现用以比对,我却不知是在谁手中,一切都是先帝的安排。” “不是,不是,我没这个意思。不过,魏先生,人家到时候这么问你,你怎么答啊。你上哪找的奶水喂孩子啊?”我很中肯的说。 “当时吃饱了就搁在一个篮子里,我出宫门时有人相送,当时的那几个暗卫我也不知道活下来没有。据我所知,我与殿下当时是有替身替死了。这些年,暗地里也有人在搜寻,只是没有结果罢了。出了宫门也有人接应,殿下饿哭了没到安全的地方我也顾不上。到了先帝交代的地方,就是林府在京城的别苑,就有人把子承带过来给我。当时林府太太也刚生了林夫人,是她奶的殿下。” 我咂舌,“原来让林府养大六哥,是先帝一早安排下的呀。那魏先生,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啊?” “做什么那也是我们要忙活的事,你负责去安慰安慰殿下就行了。那个步摇是宁夫人的遗物,当时宁夫人生下孩子侥幸未死,但安王在皇上落气前就进了宫,她不愿屈从,便自我了断了。” 魏先生说完站起来,四哥的伤也已经包扎好了。他们看我两眼,就出去不知接着做什么去了。 我望望六哥紧闭的房门,难怪魏先生肯细细说这么多当年的事给我听。 我迈步往六哥房里去,六哥啊六哥,出身再尊贵,你也只是个一出世就没了爹娘的孤儿。先帝怕你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留在宫中,即便继位也很快很叫安王害死,所以费尽心思送你到民间长大,然后再回来夺回自己应得的位置。 我敲了敲门,门应声而开,根本就没闩门。 六哥手里还是拿着那个步摇倚在榻上。听到我进门的声音,他抬起头来:“魏先生叫你进来的吧,我没事。” “不是的,你这个样子我自己也担心。”我在六哥身旁坐下,“其实,我也不会安慰人。我想六哥你也不是那么脆弱的,与其悲伤,不如振作。人家出招了,你打算怎么接招啊?” “还位于我,说的可真好听。他虽然半截身子入土了,可是一旦我登基,他的篡逆之名便坐实了,他自然不甘。即便千古之下要担这个篡字,他也不甘心一代而断。再说了,越王肯么?燕王即使被软禁,恐怕也是不肯答应的。无非想赚了我去,然后安个假冒的名声。” 我挠挠头,六哥长得不大像先帝,像宁夫人居多。这个是可以做文章,说不定连宁夫人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生。可是,不露面,人家也可以说是假冒的呀。 “我当然会露面,等一切部署到位之后就是我露面的时候。” “他们会不会找到这里来?” “会。” “那我们怎么还不走?” “当然得等人来了再走,不然怎么坐实他是赚我进京。” 我恍然大悟,“那个秋老板,是你故意留下的线索?” “一半是为了此时可以用,一半是当时确实很不好出城。除了她当然还有别的线索。” “你做了什么,她担那么大风险乖乖的就送咱们出来了?” “咱们,嗯,她肯送咱们出来,当然是因为她的私生子在我手上。而且,当时并不知我确切身份的缘故。如今嘛,燕王要是真的倒了,她势必真的沦落风尘,即便只是猜测也一定会如实相告。”六哥把那个‘咱们’在口中玩味再三吐出来,然后笑看着我。 他哪里需要人安慰了,还会有心思调戏我。 “这样过日子好累哦,时时算计,步步设防。”我还是喜欢自由自在的过日子。 “你不必如此。” 嗯,离了你我就不必如此。不然,后宫可比林府后院热闹多了。 “那你没什么事…” “谁说没事,我还在难过呢,只不过我又不能哭又不能怎样,只好憋在心里了。可是十一不是外人,我在你面前不必装吧。” “厄,不用。” 六哥忽然躺下来,把头搁在我腿上。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正在难过,只好僵着身子任他抱着。 哪知道六哥竟然这样就睡着了,我一直坐着不敢动。实在无聊,便拿眼四处瞄着。忽然看见榻上的枕头下露出一角丝巾,明显是女用的。 我把头转开,没见过姐姐用这样的,那就是姬瑶的了吧。千里迢迢寄了来,上头不知道写了什么。或者干脆什么也没写,‘不写相思不写诗,横也是思来竖也是思。’ 六哥忽然在我腿上扭了扭,“娘!” 我一个激灵,我不想占你便宜的。再一看,分明是他占我便宜,他的头在我肚子上拱了拱,找到个更舒服的位置,手也圈上了我的腰。 “娘!” 他好像很不安的样子,我回忆了下姐姐哄子珏地样子,轻轻伸手抱住他,在他背心一下一下抚动,“乖宝宝,娘在这里,你乖乖睡哦。” 我抬起头,看到目瞪口呆的四哥,我也忘了闩门,不知什么时候敞开了一点缝。 四哥用口型说:我没来过。然后收回就要落地的脚,转身轻轻的出去。我想他肯定是去找没人的地方笑去了。笑归笑,他不敢说出去的。虽然六哥比四哥五哥都来得小,但从小反而是他说了算的。那两个都叫他吃得死死的,听说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彼此的身份不同。 我当然同意四哥‘没有来过’,刚才那一幕挺尴尬的。 “娘,我好想你。”六哥又叫了一声,人又往我怀里挤了挤。还好四哥方才知道把门拉上,我抱着六哥,一声一声应着他。 真不是我要占你便宜啊! 六哥这一觉睡了好久,醒过来的时候眼里一阵迷茫,两只眼睛看着我。我也就看着他,然后偷偷松开抱着他的手,“六哥,我腿早麻了,你起来吧。” 他怔怔的坐起来,然后好像想起什么,挠挠头,有点羞赧的看着我,“什么时辰了啊?” “快吃晚饭了吧。”我伸手试着捏自己的大腿,就像有几万根小针在扎一样的痛,六哥他足足睡了两个时辰。我的眼角余光瞟到那张丝巾,腿上更痛了,眼泪忽然噼里啪啦的就掉下来。 “你怎么啦?”六哥凑过来。 “我腿痛得很。” “要怎么才能让你不痛啊?”六哥有点紧张的问。 “四哥。” “好,我去叫老四。”他掀开我搭在他身上的毯子,下床穿鞋跑出去。 我本来就是那一下子痛得厉害,慢慢就减轻了。见他这么紧张的跑出去,泪就止住了。 他很快把四哥弄了进来。 “腿麻了啊,那是气血不通畅,正好,我有一串红玛瑙,戴着帮助通气血的。我去找来给你戴上。”四哥很快找来,给我套手上绕了两圈才不致于掉。他凑近时我看到他眼里憋着的笑,忍不住拿拳头捶他。分明是早就知道了我一会儿要腿麻,特意准备好的。 “恩将仇报啊,我还有伤在身的。” 听他这么说,我赶紧把手收回来。 “饭熟了,正想给你们送到屋里来呢。是出去吃还是在屋里用啊?” “出去吃吧,我有话跟魏先生说。”六哥说着,从枕头下把那丝巾抽出来,把步摇包上,塞到枕头旁边。我汗,原来是亡母遗物。方才我心头是很委屈的,一边不肯放开我,一边又跟姬瑶这样。 席间,六哥向魏先生敬酒:“先生,你说的对,这一次是淳岘躁进了。” 魏先生笑笑,“不敢,不过殿下和子承都是一样的,报仇心切,还是要耐心点为好。此际一子落错,恐满盘皆输啊。” “孤知道了,以后再不如此。” “先生,我也知错了,谢先生第二次救命了。”方才还在暗笑我的四哥,这会儿也蔫了。 “吃一堑,长一智就是了。殿下,在你酣眠美人膝的时候,属下收到一个消息。” 在一旁安静扒饭的我顿时停住动作,怎么连魏先生也这样。 按理,有魏先生在,又不是父兄,我本来不应该上桌。不过六哥说魏先生不是外人,无需回避,我就和他们在在一个桌上吃饭。没想到他们吃着吃着就拿我来打趣。 “什么消息?” “京城里您曾经落脚那处大宅被人盘查了,弄清楚只是普通商家还是不肯把人放回来。” 四哥轻声道:“他们露了马脚么?有没有动刑?” 魏先生摇头。 哦,那就是官家又要顺道敲一笔了。 六哥夹一大筷子菜到我碗里,“吃菜,扒什么白饭,听得这么入神。” 我低头,原来我碗里真的没菜了。不过,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刺激啊,比在话本里看到还要刺激。 吃过晚饭,我在院子里看星星。翠侬在一边帮我剥瓜子。 “小姐,你想什么呢?” “我想等一切风平浪静后,我也写出一本传世的话本来,就写时人时事。” 翠侬瞪大眼看着我,“啊?” “我说说而已,不必当真。”我的生活,我自己做不了主的。不幸生为了女子,要守三从四德。在家里要听老爷安排,以后,唉,六哥已经把我划归他管了。虽然有不甘,我也知道恐怕只能如此了。 我想过自在日子啊! 我手上整理着文书,耳朵却竖起听那边六哥与魏先生的低语:“殿下,有几个老臣想面见你。” “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对了,六哥说了到了合适的时候他会露面的。这个到时候到底是几时呢? “逆贼借妖道的头收买人心,倒是很有些迷惑性。很多人都宁愿相信龙椅上的人是英明的,只是被佞臣蒙蔽了视听。他还去太庙祭祖,说是希望先帝真有子嗣存世,情愿将皇位归还,退回亲王的位置。” “越王呢?有动静了吗?” “自燕王被软禁,他就在家称病读书,韬晦起来。不过私底下动作频频,大宅里的人就是他门下人透出消息才被抓的。” “燕王倒了,他本该是唯一继位人选,当然不希望孤活着。不管真假他都不会容许孤存在的。逆贼是要唱一出好戏赚孤出去,小贼是想除孤而后快。” “如果逆贼私下向越王许诺事后封他做太子,他会不会不上钩?” “看来逆贼身边也有高人,这才让事情起了这样的变化。至于越王,他会上钩,离大位半步之遥的滋味很难受啊。燕王是逆贼经心栽培多年的,但一旦起了异心立即贬为庶人,他也会唇亡齿寒的。南海沉香木的事,他其实也早就知道了,但一直隐忍不发,也怕逆贼疑他。再则有人告诉了他,现任的玄天观主是逆贼私生子。只要他没看到传位诏书,都不能心安的。” “法明?”魏先生的声音明显因为惊讶而提高,“难怪他半路被故意放走以后,再露面直接就出任了玄天观主。可是,那些士兵一路追杀他不像是假的啊?”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老贼也不知道他这个一夜风流留下的居然是一颗痴情种。幸亏及时探到这个消息。” 我看看手里这些文书,明显六哥私下里还有一套系统收集情报啊。有一些情况连魏先生都不知道。 那边魏先生倒是不认为自己不知道一些情况有什么不妥,反倒很欣慰的说:“殿下,你之前急于求成,属下着实有几分担心,现在看来,你当时即便心急也在为以后谋划着,属下放心多了。” “嗯,孤那位叔爷还是不能说话?” 魏先生看我一眼,然后继续说:“不能,恒王自十三年前中风,就不能开口说话了。半面偏瘫,只能卧床。他看到臣时很激动,但是还是说不出话来。” “有给你什么暗示么?东西真在他处?”六哥端起茶杯问。 “当时先帝交代的时候,他是在场的唯一皇族,虽然从殿下的皇祖父那时就一贯眠花宿柳,百事不问,但是,臣想应该是在他手上。他不给臣,恐怕是在等着殿下亲自去。” “嗯,鱼要咬饵了,就今晚吧。他这么多年平安无事怕也是托了中风的福。” 晚饭的时候,我尽量做到若无其事,用过饭就早早回房去了。但心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翻来覆去一直尖着耳朵等六哥回来的动静。 结果一直没等到,我急得不行,披衣下床去敲四哥的门。 四哥诧异看着我,“咦,还准备晚一些叫你呢,你怎么知道咱们要趁夜进城去?” “进城去?” “是啊,收到殿下的消息说东西拿到了,让我带着你进城去。” “那你不早告诉我。” “怕你知道了睡不踏实嘛,走吧。” 结果四哥带着我又进到日前曾到过的大宅,“这里、这里不是被官府查抄过么?” “是啊,证明是正当商人了嘛,又各方打点过。别操心了,这地儿反而安全,时常都有官府的人上门敲诈来着。” “那咱们呆哪里?” 四哥光是笑,“说到这个,你倒是必须把这些密道给记熟了。”他递给我一张图纸。 我看着那上头密密麻麻的标识就头大,看着样子,这宅子还有地下室哇。 “四哥,我最烦背东西了。要不,让翠侬来,她记性好得要死。” “不行,殿下说了,性命攸关,不许你假手他人。你赶紧的给背下来,最好能画得分毫不差。” 我苦着脸,跟着他从密道进入大宅的地下室,这里头大得很,房间又多,从外表看长得又一样,不小心真是会迷路。 我是很聪明没错,可我最烦死记什么了。 我实在背不下来。“四哥,你把最重要的路径告诉我,我自然有法子不迷路。可是,把这个硬记下来,太难为我了。” 四哥瞪我,“他还真不是一般了解你。”把三条路径用不同颜色的笔迹在图上画出来,这样可好记多了。 “这三条路,你记住了,这是最简单的了。” “好、好、好。”我满口答应,为了以防万一,我把这三条线路记得妥妥的,还编了一套口诀帮助记忆。 四哥盯着我,“你根本就不是记不住,你就是想省事一些。” “我没问题的,这三条路我一定会记住的。唉,我好好儿的在漠北不就好了,干嘛要跟着上京城来。搞得这样子躲躲藏藏的。” “还不是你吃飞醋,要闹离家闹的。活该!安安分分在大后方呆着,等事成了再接你来多安逸。” “还说呢,你要是告诉我六哥一道出门我至于要跟着你来么。对了,他怎么也不在这儿?” 四哥压低声音,“十一,你有时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有些事,还是不要都知道的好。他毕竟不是林府的六爷了。” “那就干脆什么都别叫我知道,知道一点点多担心啊。” 四哥盯着我,“你知道他今晚做什么去了?” “嗯,他和魏先生说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呢。” “看来他也真是把你当自己的人,既然是这样,那我告诉你,他还在农庄呢,把你弄到这里来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回头他私下见大臣,如果越王的杀手杀到,你这样的身手在那里就很危险跟碍事了。” “遗诏都拿到了,为什么还要…”我恍然想起‘自己的人’和‘自己人’其实还是有区别意义的。 “政治这个东西,太复杂,最好咱们都别知道。你们就在这呆着,每日会有人送吃的进来。”四哥说完,就要出去。 “你不是受伤了么?你不呆这儿养伤?” “一点轻伤,我可不想错过看仇人的最后下场。” 这里,跟坐牢没两样嘛。农庄里虽然也不能出去,但好歹还能在庄子里走动。 外头的人每日送饭来,但什么也不和我说。好在还有翠侬,她好歹比吴妈强一点,能说话。 我在日复一日等待中,渐渐失去耐心,终于在送饭的时候抓着那个人逼问。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哇,小姐,我们都是各做各的事,小姐问的,哪是我们这种身份能知道的。” 我没办法,只好放开他。 其实,锦绣锦瑟她们也能参与其事的,我为什么要被弄到这里藏起来。我看看擀面杖,没错,因为我身手连自保都做不到。 我抱着擀面杖睡去,夜半,察觉有人摸上了我的床,一脚踹过去,就被人抓住,“哇,你想谋杀亲夫啊?” “六哥?” “嗯,不是我还有谁。” 我听他声音里满含愉悦,“你,你大功告成了么?” “嗯,好险。不过,还是让越王跑掉了,是个后患。” “说给我听听。”我一下子坐起来。 “好累,你让我睡一下,回头精神好了再说给你听。”他倒在枕上,猛地把我也拉下来,一手压制在我身上。 我这才从被如此大事中撇开的失落里清醒过来,“你、你这么睡在这里?你下去啊!”我拼命去推他,却是分毫都推不动。 “别闹,十一,我快累摊了,可是脑子里好兴奋睡不着,明日不能出任何纰漏,我得歇一下养养精神。” “那你也不能…” “我只有在你身旁才能睡得好。放心,我什么都不做,这会儿累得有心也无力。睡吧!” 他说着说着眼就闭上了,眼眶下一片青黑。头还在我肩头蹭了蹭,然后舒服的睡去。 我瞪着他仅在咫尺的头,动也动不了。除了睁眼等天亮也只有闭眼接着睡这一条路。 反正,在别人眼里,即便我们还没有夫妻之实,也离那不远了。 打小,老爷、老太太就很重视声誉,把我们姐妹束缚得几近窒息。算了,太在意旁人眼光,那就只能跟太太她们一样跳井的跳井,自焚的自焚。 我睁着眼,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外头唤‘皇上’,我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就看到六哥正在穿昨日随意脱下的外衣,他身上是一件坎肩样的贴身软甲。 “皇上?”他已经当皇帝了? 六哥转头,眉舒眼松的,显见是睡得很好,“醒了?那就同我一道进宫吧,省得再让人来接你。”他取过屏风上搭着的衣服递给我,我惊疑的接过来,却不动。 “好,我在外头等你,快一点。”他笑笑出去。 我麻利的把衣服穿上,几下收拾好自己出去,“我不跟你进宫,我就住这里。” “那可不行,越王逃脱,这里就未必那么安全了。这里的人,我也要带走有用。” “皇上,您该自称朕。”旁边一个很尖的声音低声提醒。这声音我记得,就是六哥当初进城见的那个很要紧的人。我也是从声音判断出来他是太监的,想不到现在做了六哥的贴身太监。 六哥歪下头,“还不习惯,而且,在十一面前我还是习惯说我的。” 那个面白无须的太监转过身来,“奴才秦涌见过十一小姐。” 我直愣愣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六哥都没习惯自己当皇帝呢,我也不习惯跟着就鸡犬升天了。这些人眼里,他刚当了皇帝就半夜出来找我,唉! “走吧,快赶不及早朝了。”六哥把我拽上他的马背,马儿立即撒开蹄子跑得欢畅。 我掀开罩在脸上的披风,官道上都还没什么行人。 一路不停,到了宫门,我才被放下来,“嗯,你跟秦涌走吧,他会安置好你的。” 我都快成行李了。 秦涌一路不说话,把我带到一处殿宇,“十一小姐,您先在此处落脚。这里是当年宁夫人的居处凤梧宫。” “哦,有劳。”我从袖中拿出一锭金子,约莫有好几两要递给他,“公公拿去喝点酒。” 被他轻轻推了回来,“奴才怎么敢收您的金子,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我的丫头呢,把她找进来吧。”看他执意不收,我也就没再推。这里怪陌生的,我谁都不认识。这一路过来看到的全是宫女、太监。也不知道那些熟人都哪去了。我虽然从小大胆,但生平第一次目睹皇居之壮伟,心头还是有点怯的。 “这个好办,小姐安坐,人一会儿就到。” “有劳。” 有宫女络绎不绝的进来,端着各色早膳进来,琳琅满目摆了一屋。 秦涌的样子我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多大年纪,不过看这里所有人都尊他一声大公公。 吃完了不知名的宫廷早膳,他看我无聊,出去找了个小太监进来,“小姐,不如一会儿就叫小杜子给您说一段书解解闷,或者您要看杂耍什么的?” 我看秦涌也是对我不熟,不知道要怎么招待我才是。 我的紧张渐渐消失,管它呢,来都来了,“我想知道六…皇上是怎么赢了这局的,你就叫他说这个给我听好不好?” 秦涌一口答应,我想应该是六哥对他有所交代吧。 只是,这说书人从小杜子换成了秦涌本人。他屏退众人,对我讲起这段时日的事。 果然有人找到农庄,抢夺六哥手上的信物。而那两位白发苍苍,德高望重的老臣,正私下里随魏先生前来。生生坐实了逆贼,秦永称之为安王非真心迎立,只为赚六哥露面。 而六哥,在京畿驻军的护持下进宫,出示遗诏、玉碟。秦涌就是当年扶着先帝手给六哥烙印的心腹太监不为人知的小徒弟,这些年一直保守着秘密,在宫内已经从一个小宫监混到一宫总管了。他也有当年老太监被灭口前留下的证词。 彼时,安王正因为丹毒的瘾发作,丑态毕现。 六哥正位,以迫害先帝子嗣、僭越帝位的罪名将他拿下。当年安王是凭借太医局副医正关天和通风报讯,知晓妃子怀了龙脉,就让女官以特殊的按摩手法导致其流产。这个,也有被揪出的关天和为证。他在安王僭位后,侥幸逃脱追杀。 这是昨天的事,中间的惊心动魄秦涌没有多做渲染,六哥也只以一句‘快累摊了’做结。他今日是第一次正式上朝,今日在京的四品以上官员都会来上大朝。 专管皇族事务的宗正府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安王这些年的罪行。 我呼出一口气,感到一丝困意。其实这段时日都无法睡好,加上今日起得着实是早。 方才宫女们已经换过这偏殿里的摆设,秦永开始带我去正殿,我听说是宁夫人当年的居所,这些年也无嫔妃入住。就让他带我到了侧殿来。 “小姐要是犯困可以让宫女服侍休息一会儿。” 我谢过他的好意,又问起四哥、魏先生等人。 “萧公子已经回到从前的萧府去了,皇上昨日就让把萧府收回还给他了。魏先生也跟他去了。” 我现在也不说什么我想去四哥府上的话了,省得给他惹麻烦。六哥今早从我房里出来,至少他的心腹是目睹了的。干脆什么都不想,安安生生在这凤梧宫偏殿住下,六哥下朝回来就会过来。只是没有再跑来找我安枕,毕竟宫里耳目众多,不好控制。说不得就有什么不好听的话传出去,这一点,我心底还是蛮感激的。 “老爷他们还有几时才到啊?” “快了,他们本来也快走到中原地带了。我比你还急呢。” 姐姐带着子珏,姬瑶撑着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安王的十条罪状已然拟了出来。 姐姐和姬瑶行过见驾礼后,姐姐笑着跟我说:“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姬瑶则撑着腰瞥我一眼,眼中尽是不善。虽然我没有要抢她的新郎官的意思,但的确六哥该陪在她身边的时候,他是跟我在一起。她的婚礼,她的新婚生活,都被破坏了。我终于也被扯进这后宫纷争里来了。 六哥的人马也都抵达了京城,宫中和京畿的防守一早就已落在了他的手里,只是可惜,越王始终不曾擒获。 姐姐和姬瑶分宫居住,只是中宫坤泰殿却空了出来。姐姐住的是秋夕宫,姬瑶住的是慧芷宫。 姬瑶一见到六哥就说:“皇上,家父为臣妾找来数位名医看过,都说胎儿安好,胎坐得很稳,你摸摸,孩子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呢。”拉着六哥的手去摸她挺起的肚子。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就因为我也算是他女人么?我心中正不舒坦,姐姐把子珏递到我面前,“来,看看,又要不认识小姨了。” 小姑娘已经满了八个月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看我,然后回头找姐姐。 六哥问了姬瑶几句果真无事之类的话,我听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凑过来看子珏,子珏也不认得他了只往姐姐怀里凑。 “怎么看起来还有点像你啊。”六哥笑着在我耳边说。 是么? “外甥女像小姨是应该的呀,我们子珏要像小姨一样,以后长成个大美人。”姐姐笑着说。 我看着小娃娃的脸,白白嫩嫩的。 姐姐笑着继续说:“姬夫人一路鞍马劳顿了,皇上,您送她回去歇歇吧。” 六哥颔首,扶了姬瑶慢慢出去。我们跟着福身送出去。我觉得比那个时候到老太太那里点卯还要辛苦。姐姐她们还没到的时候,我倒是还挺自在的,平素的礼时常偷工减料行个一半,六哥说看我这样子,人后不必拘礼了。我也就从善如流了。现在却不好太过特殊。 “听说你住的是宁穆太后当年的宫殿?”六哥继位后,第一件事就是为宁夫人正名,追封太后,迁葬皇陵,与先帝同在地宫。而先帝的后妃,这二十多年都偏居北宫,其正后也封为太后,居清宁殿。太妃们也各有居所。安王的姬妾们又被迁出皇宫,暂时在皇家寺庙栖身。等安王的罪行审查清楚,再一并发落。 “嗯。姐姐,老爷既然回来了,我想回家去。” “你自己跟皇上说去,我可不帮你说。” 子珏趴在榻上,把手边的玩具全丢开,然后‘哦哦’的叫我给她捡回来,她好再丢。 我也趴在她外边,伸手就把她丢的捡回来。 “我看你哪,看着长大了一点,结果还是跟个孩子一样。”姐姐摇头 外边太监宫女们搬着东西,绿钰红绡分别指挥着。我就在里屋,看着子珏。乳母、嬷嬷都在一旁陪着。 “皇上驾到!” 完了,又要磕头了。我下塌穿鞋,六哥已经和姐姐进来了,“行了,免了。子珏,来,让父皇看看,你又长大了。” 六哥坐在塌边,拿手逗弄子珏,子珏觉得他的手粗,把自己的嫩脸移开,‘呀呀’的冲我嚷嚷,口水滴到围兜兜上。 “子珏还是亲小姨,干脆把你送给小姨得了。”姐姐笑着给她擦口水。 “不要,不要,我只能陪她玩儿,给我我可不会带。”我慌忙摆手,然后对着六哥一福,“皇上,民女叨扰很久了,现在父兄都已到京,想要回家了。” “也好,你就回家去乖乖等着。”六哥眼里满是笑意。这个称呼是进宫当日我坚持改口的。 我再福了一福,“皇上、夫人,民女告退。” 我回去叫翠侬把准备好的东西拿上,让人安排马车送我们回家。 老爷他们应当是在大哥那里落脚,可我没上过京,不知道到底在哪里。不过赶车的应该知道,我就安心在马车里坐着,肩膀跨下来。 赶车的人把马车停下来,“十一小姐,遇上陈将军家的马车。” 陈夫人? 我拢起车帘,果然是陈夫人,“夫人,好久不见!” “是啊,几个月了,不过万流归大海,咱们都是奔这儿来的,自然要遇到。你这是?” “回家。” “哦,咱两家隔得不远,常过来坐。” 看陈夫人眉宇中有股喜悦,我想起六哥说过陈将军日后就在京驻防。这回,他们应当能厮守一阵了。 “夫人,预祝你心愿得偿。” “承你吉言!” 马车一路停下来,赶车的人给我指点,这里是某人的宅邸,这里又是某人的,这朱雀大街上可全是大官。 嗯,萧府我也看到了,四哥的家产还蛮丰厚的嘛。还有姬府也在这边。 最后,马车就停在朱雀大街的一所新宅子前,“十一小姐,到了。” 我看看林府的招牌,疑惑的扶着翠侬下马车。老爷这么快手脚又置了府邸?不管是林家从前的别苑,还是大哥的宅子都不够格住到这朱雀大街呀。 “十一小姐,这宅子是皇上赐给林国丈的。” “哦。” 有婆子迎出来,福着身说:“小姐回来了,大爷去兵部了,老太爷和大奶奶都在呢。” 我进了二门,总算又见到我久违的亲爹。 “老爷,十一回来了。”我给他请个安。 “起来、起来。这姑娘大了就是大变样啊。”他笑呵呵的扶我起来。 “大嫂安好!”我又去向大嫂请安。 “小姑姑好!”旁边一个身量相当的少女朝我福身。 “清蕙,你都这么大了啊。”我笑着说。 “小姑姑,你别装老成了,你比我还小一岁呢。”清蕙朝我吐吐舌头。 “胡闹,不大你岁数大你辈数呢。来,姑娘,让侄女领你去自个院里看看还缺什么不缺,这刚到,乱糟糟的。我也就不留你喝茶了。” 清蕙牵着我的手出来,“小姑姑,你回来救好了,我也有人一处说话。” “怎么没人跟你说话么?”我纳闷,家里不是人丁还是比较旺的么。 “你忘了,四叔回萧家去了。五叔是过继出去的,现在也另立门户了。六叔,啊,不对,是皇上住在皇宫里,现在家里就老太爷,我们和你了。” 对啊,家里没什么人了。 “驾驾” 一个小身影呼啦啦的跑进来,胯下一根竹竿紧紧握着,一群婆子跟着。对了,这是我们林府的长房长孙呢。 “姐姐”一身蓝色衣服的清裕停在我们面前,抬头望着我,“你是谁?” 我一把把他抱起来,“我是你姑姑。” “我知道了,是小姑姑。” 我用做成鱼状的一串银锞子收买了小家伙,他高高兴兴的跟着我走。 “小姑姑你偏心哦,我也要。” “这还有。”我再从翠侬那里拿了一串莲花状的给清蕙。 “真有啊,谢谢小姑姑。” 这是在宫中闲着无事时画了花样让人给我打的,我还多着呢。 我的屋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侄儿侄女在这里玩了一会儿,清蕙就带着弟弟回去了。翠侬过去把放错了地方的东西归位。 归家数日,有宫监来传旨,封了老爷‘忠义侯’,老爷和大哥开了中门,备了香案接旨。他老人家为之奋斗二十二年的事业终于成功了,也如愿封侯,脱离商贾,成为世袭五代的林侯爷。 旨意被供奉到老太太、太太还有我娘她们的灵前。我娘的牌位摆到了太太之后,二姨娘的前头。 随即,家中请了高僧做七七四十九日的水陆道场,每日都有络绎不绝的人来凭吊。我们林家,现在也算是京城的新贵了。一个女儿已经进宫,还有一个女儿将会进宫,大哥又有军功。 六哥已贵为皇帝,不能亲来致祭,派了朝廷有司来。 姬少康来了,问我:“我说,你到底叫什么?如果和柔然那边谈不拢,我就要领兵去边关对峙了,你就告诉我吧,除了这样的机会,见你一面太不容易了。”就是这样的机会,姬少康也是偷偷跑来后院找我的。老爷他们都忙着待客,才叫他钻了空子。 “姬国舅说哪里话啊,原来这次是你领兵啊。”越王逃到柔然境内了,六哥自然是要出兵威压的。不过这次,像姬将军、陈将军这样的老将都没有派出去,全是青年将领。我从侧面知道,小柳也在其中。他已经因为军功封了校尉。前日也来上了香,不过随着众人也就走了。 “别给我扯,你到底说不说?” “莳宜。” “我知道你行十一。” “我叫林莳宜。”我蘸水在桌上写。 “原来叫这个名字啊,我总算知道了,也算了一个心愿。” “你同我这样接近,就不怕惹祸上身么?” “他如果还不想动姬家,那我不要太出格就不会有事。如果他要动姬家,我摇尾乞怜也没用。” “你倒真是居安思危。” 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伴君如伴虎,你也警醒些。” “拜你妹子所赐,他已经知道了。” “什么,她?”姬少康叹口气,“唉,她自小看中了就要下手。人家心根本不在她那里也不管。看在我份上,日后有能宽恕一二的地方,你多担待。” “我宽恕她?” “当然,之前说建制不全,现在却先封太后,皇后位置空在那里,皇帝对你用情不可谓不深啊。” “我的出身太低了。” “算了,不跟你多说了,这个你放宽心,他是皇帝有什么不好办的。我走了,到处是耳目。” “嗯?” “你不知道,但凡是赐的宅子,一进门都是仆人顶着卖身契在那里,这里头有没有猫腻谁知道。不过,你这里肯定是有人看着的。” 当夜,六哥微服驾临,给老太太、太太她们上香。姐姐自然也来了,连子珏都抱了来。她跪在太太牌位前,声声哀泣,催人心肝。 六哥本也是目中蕴泪,听她哭成这样,更是忍不住,一滴泪直接滚落衣襟。我们林家的确很对得起他的了。 大哥、四哥、五哥同我跪在一处,后面一排是晚辈,老爷示意我上去劝。 我站起来,过去搀扶姐姐,“姐姐,你别哭了,再哭伤身。你看,子珏都吓哭了。” 子珏在大嫂怀里,看到这样的场景,吓得两眼包着泪,好不可怜。 姐姐把孩子抱过来,“太太,这是琳琅和皇上的孩子,已经十个月了。可惜没福气见一眼外婆。” “好了,琳琅,老爷都叫你招得受不住了。” 老爷闻言,抬袖抹去眼中不知是悲伤还是悔恨的泪,“夫人别哭了,太太在天有灵,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正文 057 指婚 章节名:057 指婚 入更众人都散了,六哥到我的房里来,我正在取头上的素花。 “皇、皇上,你还没回宫么?”明明听到马车的声音。 “琳琅带孩子先回去了。” 我惊疑的望着他,他不会又想要让我给他安枕吧。在老爷眼皮子底下那可不成。 “起先说过年的时候娶你过门,赶在一百八十日以内,结果…” 这个,我听说了,热孝在身,如果在一定期限内,还是可以办喜事的,过了就得等足三年孝期。我倒是松口气,至少可以拿这个再拖两年。 “厄,这个我也没办法。”对朝臣,可以夺情起复,这个,恐怕不能夺情吧。 “算了,徐徐图之,反正这么久我都等了。只是,再过两月我恐怕得选秀,还有许多有功之臣的女儿要进宫。” 我低头,“你要封姬瑶为后么?” “我希望她生个女儿。” 这个,我不发表意见。 “方才我说的事,你听到了么?” “那不是朝廷例行的么。”再说姬瑶有孕,姐姐孝中不能同房。众大臣肯定会提起此事。 “就这一句?” “要臣女恭喜皇上么?” “十一,你有心没有?我对你一片赤诚,就是让你这么践踏的?”他突然就生气了,站起来,逼视着我。 我践踏你,从何说起? “你今日和姬少康那么亲密的说些什么?” “他来同我道别。皇上,心里坦荡才敢这么不避嫌的。”我坦然道,如果你一定摆出这副嘴脸,我也没办法。 “是,所以心里不坦荡的人连别都不敢同你道。” 我气笑了,“皇上,那小柳到底是同我道别还是不道别才好呢?不管我们怎么做,在你眼底都是错吧。” “我们?你同谁是我们?”六哥忽地上前,扭住我的手腕,生生发疼。我也不叫不唤,“皇上,我只能同你是我们。” 见他眼冒凶光,姬少康说的‘伴君如伴虎’跳上我心头。 “十一,你别气我。我知道你有些不甘愿没得选择,可那是因为你没有看清自己的心。等着你这个小笨蛋看清楚,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所以,就呆在我身旁,好好的想这个问题好了。” 我把手收到身后,自己揉了揉,幸好我不是什么一点淤痕保留数日的伤痕体质。我是耐打耐摔,出身微贱的林十一。 六哥注意到我的举动,“我看看。” “不用了,下回想着点就行了。皇上,夜深了,明日还要早朝,请回吧。” 他把脸一偏,换上一脸无赖样,“亲亲我才走。” 我走过去,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五哥说的对,人要选一条对自己对他人都最好的路。 我刚触到他的脸颊,他忽然转过头来含住我的嘴热烈亲吻。末了还说:“长高一点了,这个身高更合适。” 好容易把这尊神送走,我躺回床上,明儿还得早起呢。 道场做满,我找了一日禀过大嫂,和清蕙一道去京郊白马寺上香。清蕙要给她的未婚夫婿求平安签,撺掇着我也求一支。 我拿着签筒摇晃,我求什么?旁人眼中,一个女人想要的极致我都得到了。 清蕙虔诚的摇着签,我也阖目祈祷。大军即将开拔,祈祷小柳这一趟能够建立功业,平安归来。 一只签落在地上,我捡了起来。我当年也看了不少签书,别说看一只签,坐那里给人解签都没问题。可是这只是下下签。 清蕙抽了一只上签,忙开解我,“小姑姑,坏的不灵,好的灵的。” “嗯,但愿。” 姐姐找我和清蕙进宫去,说问问我们有没有什么过七夕的好主意。因为太后太妃幽居北宫,身体都不太好,姬瑶也有孕在身,宫里暂时由姐姐主事。她受封为贤妃,而姬瑶为德妃。贵淑德贤四妃之中,就占去了两个位置。 我在凳子上坐着,子珏站我腿上,不住的拿小胖手来扯我耳边的短发。 我把她的手抓住,“姐姐,我倒有个主意。之前那五百童女已经被送返故乡了,百姓都道皇上仁厚。而宫中,还有许多虚度年华的宫女,她们到二十五岁还早。即便提早放她们归乡,也错过了婚龄了。而军中,还有不少大龄未婚的将领。”我这个想法,其实是受了六哥把那四个美人送给军中将领的启示。 “这个法子不错,一举数得。不过要办好,得先拿出一个章程来。”六哥刚下朝,笑吟吟的走进来。 我们三人赶紧起身行礼,六哥大手一挥,“免了,这是清蕙吧,这在外头朕都要不认得了。上回看到的时候,还只会扯着朕叫‘六叔,清蕙要吃糖糖’。” 清蕙嘟嘟嘴,“皇上姑丈,清蕙不是小孩子了。” 姐姐笑斥她,“又是皇上,又是姑丈,瞎叫。” “反正左右都是姑丈嘛。” 六哥拿手圈在嘴前,笑了两声,瞟一眼我,“嗯,说得没错,左右都是,随你怎么叫好了。对了,你的未婚夫是不是也编入在京郊大营训练的军中了?” “是啊。”清蕙这才显出些少女的羞涩。这个虽然是父母之命,但两家常来常往,他们小儿女自己也是有意的。 “你想不想他上战场啊?”六哥今儿兴致挺好,在那边逗起侄女来。 清蕙看着六哥,忸怩了一会儿,才毅然说:“好儿郎应当赴沙场,但是我首先希望他平安。” 六哥笑道:“好,有志气。不愧是大哥的女儿。” 子珏成功扯住了我一缕头发不放手,乐得咯咯咯的笑,我却被扯得发疼,哎哟一声叫出来。一时众人的目光都凝聚到这边来。 “又闹小姨,来,松手。”姐姐轻轻的掰子珏的小手,好容易她松了手,小指头又很敏捷的钻进我的耳环圈里。这可要了我的命了。 “小祖宗,松手啊,小姨的耳朵要被你扯下来了。”我叫苦不迭,把人递到姐姐手里,拿手去护耳朵。 小姑娘被乳母抱开了,我捂着耳朵说:“这种玩法!” 六哥闷笑两声,“言归正传,你们刚不是在说那个嫁宫女给军中将领的事么。打算怎么搞?” “我就提供一个想法而已。” 姐姐不依,“我的本意只是率领众人拜月乞巧而已,省时省力。你出的主意,不如你来搞。” “哪有让一个没出阁的姑娘主持的道理?”我推脱。 六哥放下茶盏,“嗯,不错,十一你反正闲着。需要什么人都任你调动就是。至于出面嘛,找个人出面就是。” 我想了想,这也算积德,希望能替小柳祈福,抵消那只下下签。 “只是我还在孝中,恐有人有忌讳。” 六哥想了下,“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哪来那么多忌讳。再说你又不出面。” “好吧,既然是皇上叫臣女做的,那臣女就算是钦差了。”我接下这个差事。 姐姐戳我,“拿着鸡毛你就敢当令箭。” 清蕙凑过来,“小姑姑,你打算怎么搞?” 六哥也把我望着。 我抬头看看秦涌,他如今是天子正殿乾元殿的首领太监,内廷上万太监宫女都归他管。 秦涌忙笑着说:“十一小姐尽管吩咐,奴才一定听调遣,不敢坏事。” 六哥跟姐姐都扑哧笑出来,我不理他们,“秦公公是大内总管,这种事情找您是大材小用了。你吩咐下去,我要内廷二十以上宫女的名册。给我一个一个问清楚,不得强迫。然后,依照德言容工分作几等,不许你的徒子徒孙借这个讹诈人家,要是出了事我只找你。” “是,奴才照办。” “有劳秦公公。”我站起来,“皇上,娘娘,臣女领旨办差去了。” 六哥愕然,“你去哪?” “去找陈夫人,让她去造军中校尉以上军衔,从军八年以上,年龄够二十五的名册。” 姐姐指着我跟六哥说:“你瞧她这个说风就是雨的劲头。” 六哥笑,“这样明快爽利才是十一,看来是该找些事给你去做。嗯,找陈夫人出面办这档事,很是合适,去吧!” 我转身要走,“小姑姑等等,我去给你跑跑腿去。” “嗯。” 我和清蕙直接坐车到陈府,陈夫人亲自迎了出来,“稀客,本说上门拜访,贵家正在做道场。十一小姐看起来精神头好多了。来,清蕙,挨着婶婶。” 一进去,陈夫人又一叠声的喊:“来人,上好茶,上福建那个参将送老爷的明前雨后茶。” 我把来意同陈夫人说了,她一拍大腿,“这是好事呀,免了那么些旷男怨女,又续了红叶题诗的前缘。不过,没想到十一小姐会做这事。” 我摊手,“我不过出个主意,皇上和贤妃就把事丢给我了。可我不便出面,所以要拜托陈夫人了。” “老陈手下的就交给我了,只是姬家的,你怕还得另托人。” 我点头,“只是有一点,不得骗婚,已经娶了媳妇在老家的如果出来冒认,这可就是欺君了。”我看话本时最痛恨的就是那号停妻再娶的无耻之辈了。 “这个你放心,我也最恨那等没良心的。” 从陈家出来,我想了下,姬家没有女眷,我不便上门去。这事还得让姐姐跟姬瑶说说,看起来她们俩处得还不错。改天进宫再同她说。 结果姐姐一摊手,“她现在被胎儿折腾得情绪特别不好,皇上但凡在我这里多呆一会儿她就要叫人来请,不是头疼,就是肚子不舒服。这个时候我不想同她打交道,而且一准是碰钉子。她难受我还难受呢。你是不知道,在关口她刚过门的时候,那个别扭劲儿。我念着她一个人洞房也容忍了。她现在是得寸进尺了。” 我摸摸耳朵,我跟姬瑶现在是连见面的情分都不剩了。 “算了,我另想法子。” “十一,这事儿恐怕不是那么好办的,你小心着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嗯。其实我也没出面,就出出主意。” 看来只好找姬少康了,为免六哥又老醋飘香,我便让姐姐派人去请他。他来的时候,姐姐有意无意的就抱着子珏走开了。 “我正叫了他进宫要问练兵的情况呢,回头再说这事就是了。” “嗯,好的,臣女告退。” “回来!这还是出宫后头回主动来找我呢,就这么就走了?” 我回头笑,“不走,怕德妃娘娘又哪不舒坦啊,影响了皇子皇女臣女可担不起。” “我要不看她怀着孩子,我才懒得迁就她。” 你是看她怀着孩子,又是姬家的掌上明珠,所以才勉强自己迁就她。 “你坐下,咱们说说话。” 在姐姐的地方,和他坐着说话,我觉得有点不自在。 “还是不要了,皇上得闲还是主动去瞧瞧德妃娘娘吧。听说怀娃娃是很辛苦。” 六哥看穿我的心思,站起来说:“秦涌昨儿个你说哪里的花开得好来着?” “就是御花园东角上啊,皇上整天案牍劳形,十一小姐,你陪皇上去散散吧。” 六哥走到我面前,“走吧。”然后当先出去。 六哥拉着我去赏花,前呼后拥的。 御花园的花有花匠精心打理,自然是好的。尤其难得的是,满池的莲花都是别处培育好,用盆移栽到池中,所以,但见青莲,不见淤泥。 我看着心喜,忍不住有几分心动。可惜,这是在御花园,不是自家隐蔽的后花园。我是断断不能下水去弄莲子的。 “你们都退下去。”六哥忽然下令,一时间人走了个干干净净。他走上前拥着我,“想下水去?” 我摇头,“初夏还略有些寒意,不了。这御花园可真漂亮,难怪人说‘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皇家’了。” “你要喜欢,我日日陪你来赏花。” “你不是说忙得美味佳肴都不知道什么口味了么,有这个闲情?再说了,再美,那也不能日日看。美之为美,斯恶矣。天天看非得腻不可,就像你日日用御膳却不知道美味一样。”我边说边弯腰去摸池边的莲子。 “小心点,看一头栽下去。唔,这事好像你干过。”他摸着下巴说。 我拨了下那朵莲花,回头,“仗着比别人大几岁,老是记着人家的糗事,有意思么?” “哈哈!”他一脸的你奈我何。 我拍拍手站起来,“皇上,我真要走了,中午有人请我吃饭呢。” “谁?什么吃的能比宫里的还强?” “陈夫人亲手做拿手好菜请我啊。”陈夫人同我交往肯定有冲着六哥的意图在,不过,我们俩确实挺投缘的。我能接触的尽是官家小姐、官太太之流,她是难得的有意思的。我们凑在一处商量操办七夕的细节实在是很合拍。清蕙都不耐了,不再跟着我,可是我时常同她说得相视而笑,发现彼此很多观点一致。 “我也去。” 我愣了,“你?你不是忙不过来么?” “要紧事都处理了,六部的行政班子基本也熟悉了。再说,还有魏先生在呢。不过,不能大张旗鼓就是了,不然明天那些老冬烘又在朝上烦我。你等着,我叫秦涌去拿套衣服来换。说实在的,我这三个月也很是憋坏了。” 秦涌被叫过来,六哥如是吩咐了一番,他偷眼瞟我。我还他个无奈的眼神,真不是我撺掇的。我在凤梧宫的时候,跟秦涌也渐渐熟悉,知道他自小就进了宫。后来被先总管看中,又潜伏在宫中二十二年。如今也是三十五六的人了,不过不显老而已。我心头当他是个渊博的长者。 “皇上,天子鱼龙白服,还是带上些人手吧。”他一边差小太监去办事,一边劝道。 “嗯,你去安排,人不要多,悄悄跟着。” 六哥换好衣服,招手叫我,“走走走,不然去赶人家的午饭就晚了。”声音里有股难得的兴奋。看来是真憋坏了。 六哥边走边说:“回头姬少康到了,先打发他去看他妹子,就说朕在忙,让他们兄妹先叙叙话,回头再见他。” “是,奴才省得。” 六哥上了我的马车,还掀起帘子往车外看,“你说得对,天天住在人间帝皇家,还是要出去走动走动。不然就不知道好在哪里了。还有,也不知道歌功颂德以外的天地。我可是在民间长大的,能随意就叫他们给糊弄了?” “皇…六哥,你可别养成习惯啊,回头追根索源怪我头上我多冤哪。” “你怕什么,除了那几个老头子,谁见了我敢不当做没看到。至于宫里,那就更没人能管到我了。” 也是,宫里虽然有太后太妃,但一来不是亲的,二来也没养过他一天,的确是没人敢说他。何况那些人在北宫给整得跟惊弓之鸟一样,能有今日的富贵尊荣,全凭了六哥。 “那岂不是真没人管得了你了?” “有啊。” “谁啊?” “你啊。”六哥一本正经的说。 我瞪他一眼,“别没正形。”当皇帝也怪可怜的,不过是出趟门就兴奋得没边了。想想从前哭着要跟他出门,现在反过来了。 车在陈府停下,陈夫人出来,就见六哥从马车跳下来,笑吟吟的说:“陈夫人,不请自到,蹭饭的来了。” 陈夫人楞了下,瞟我一眼,意思你咋把这尊大神给我带来了,口里却忙说道:“蓬荜生辉,蓬荜生辉。”一边叫小丫头,“快、快,叫老爷出来迎接贵客。” 六哥施施然抬腿就往里走,“如此倒是我们打扰你们夫妻团聚了。十一,我们吃了饭就走啊,别不识趣。到底什么拿手好菜啊?勾的我们家这个嘴刁的御膳都不吃,往你家赶。” 陈夫人挽着我往里走,“哎呀,就是些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您来了,妾身都不知道拿什么招待。” “就你的拿手好菜呗。” 陈将军满面疑惑的被下人叫出来,刚走到二门看到六哥脚下不自禁就停了,嘴张了张,然后唤了声:“六爷!里面请!” 陈夫人这才逮着机会问我:“怎么回事啊?我们老陈还说正好你来,回头商量个可行的法子呢。军中的光棍可着实不少。以后最好能每年来这么一回鹊桥会。” “这个啊,得你家老家跟六爷商量去了。至于今儿嘛,六爷说他在家里憋坏了,要出来散心,了解民情。” 陈夫人拴着围裙在厨房忙活,说是之前怕冷了就没下锅,现在来了贵客搞得她有压力。 我一边帮她鉴赏起锅的菜,一边说:“我就不是贵客啊。” “我还真没把你当客,咱们说话投缘,跟自家姐妹一样,可堂上那位不一样,他一句话…唉,你用筷子啊。”陈夫人放下铲子,来拍我的手。 她做的其实就是几样家乡菜,挺开胃的。 “你不知道,我方才一紧张,差点把叫老爷出来迎接贵客说成了叫老爷出来接客。” “噗!”我忍不住喷笑。陈夫人,你太有才了。陈夫人跟陈将军是青梅竹马,一个住坡上,一个住坡下,从小一起长大的。陈将军又是孤儿,从前很受了陈夫人家的照顾。所以,陈夫人一直没有生养,才会没有婆母干涉,他也一直没有纳妾。 几样菜做好,陈夫人亲自拿托盘端出去,陈将军赶紧把六哥请过来坐。也是本来不当同桌,如果陈夫人单请我,那肯定陈将军不会一起。不过,既然六哥发话说没关系,那就一起咯。规矩这东西真麻烦。 “不错,家常味吃着好。”六哥连尝了几筷子,不住口的说好。 “其实呀,是这样吃着自在。”我咬了口醋鱼,轻声说。 我挺羡慕陈将军两人的,小日子过得很是不赖。 “十一瞧你说的,我和老陈都是苦人家出身,因此惯了屋里少些人。可背后也有人在说,我们府上一点气派没有。宫里不用说了,上回去林府,看你大嫂主持中馈,那才是大户人家的气度。” 其实,林府顶多算新贵,说的不好听是政治上投机成功晋位的暴发户。那些百年望族也是不太看得上的。不过,臭规矩也是不少。 “我就喜欢你府上,简简单单、和和美美的。” 吃完饭,不知道六哥同陈将军到书房去说什么去了,我和陈夫人闲聊。 “你是怎么把陈将军管得这么服服帖帖的啊?”我往嘴里丢颗花生米。 “这个啊,”陈夫人理理鬓发,“不足为外人道也。凭谁问你是怎么把皇上拴得这么牢的,你也答不出来的。” 我哪有拴他,明明他给我盖了个专属章。 “说什么呢?陈夫人,莫把我家十一给教坏了啊,不然回头赐两个美妾到你府上。”六哥不知何时从回廊那么走过来,跟在后头的陈将军一听他的话脸色都白了,“皇上,臣实不敢受。” “嗯,是不敢,不是不想,放心,朕给你做主。”六哥拍拍陈将军的肩。可怜三十出头的人,一脸涨得通红,“不、不是…” 陈夫人微一福身,“皇上一定要赐,臣妇与相公自不敢抗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不过嘛,妻要妾亡妾也不得不亡。到时美人有什么闪失,皇上可别怪。” “这么凶悍,难道军中要盛传陈将军惧内了。”六哥边说边走过来,牵着我就往外走,“走了,十一你还是少听点这种谬论比较好。” “臣恭送…”陈将军这才知道六哥纯粹在打趣,松口气。 “行了,别叫得全天下都知道了。”六哥一手拉着我,一手挥挥,不一时便走出了陈府。 “六哥你不是要回去见姬少康么,我自己回家去好了。” 六哥不松手,“还要两年呐,我怎么忍得住。这么几重孝,转圜余地都没有。” 侯在门外的翠侬和赶车人,还有远远近近的便衣侍卫都把眼转开。 “谁叫有人酒后乱性啊。” “唉,一时的恶念,报应啊。” 恶念,我回想了下他说的酒后认错了人,还有那日发生的事。原来是想用这样的招数把我套住,结果把自己套住了。 “哼,活该。即便一百八十日内可以嫁娶,可那时无名无份你就想对我…”我愤愤的把手抽出来。 “我不是想着大半个月后就可以行及笄礼,然后立即举行婚礼么。然后再带你一同上京来,那样就算你也…时间上也可以掩得过去啊。”他有点心虚的小声说。 我搓搓耳朵,“枉我打小还很佩服你,你就是这么个人啊。离我远点。”我使劲推他。 “男人对心仪的女子,本来就是这样啊,难道娶回家当菩萨供起来啊。我又不是不能人道。恨不得这两年能一下子就过去了。” “快回去吧,虽然这后门僻静,可也保不齐有人,多损形象啊。” 到了七夕那日,六哥在宫中举行宫宴,文臣武将齐聚一堂。姐姐也在后宫设宴款待各府女眷。 不过想必那些列名的青年将领都无心宴饮,一直惦记着传说中的美貌宫女们。 六哥早早的结束了宫宴,他们一窝蜂的便涌到了御苑池边。我在帘后看了看,正是陈夫人最后给出的一百二十人的数。毕竟,年龄,从军资历和职衔都有限定。不过,也来了不少军中兄弟看热闹的。 此事武将是一边倒的赞成,那些下级军官说这样也有奔头。文官那边,有几个老臣上折认为不妥,这样子婚配等于是私相授受。六哥说到时有他指婚,再正统不过,不去理会那些人的嗡嗡声。 秦涌这边给出的宫女的数目略多些,有近两百的样子。听说有交好的,早商议好了到同一家。这对那些宫女也算是一条稍好些的出路了。 按照之前商议的,是由列名在前的军官先挑。不过到了现场,看到的只是影影绰绰的身影被帘子遮着。众人望着出面主持的陈夫人,“夫人,这人都看不到,咋挑?” “放心吧,都是内廷的人,个顶个的美人,日后都是众兄弟的媳妇,总不能在此抛头露面吧。” 众人一寻思,是这个理。 “听着,按我说的,你们一个个出来自我介绍一下,然后走过去问询,帘后的哪位姑娘若是有意这事就算成了。” 宫女自然也是按言德容工列名,甲等有优先权。 场上嗡嗡的议论了一番,列名第一的秦大顺出来了,“兄弟们,这啥事都能让,娶媳妇的事不能让,兄弟就先说了。”于是他就结结巴巴的开始叙说起来,从自己是哪里人氏,现在军中任什么职务,打了什么胜仗,立了什么功劳一一说起,唯恐不尽。 好容易他闭嘴了,又想起一点要补充:“俺没娶过媳妇,还有…” “得了,得了,说得够久了,回头误了七夕的好日子。快过去吧!”后面的人轰他,谁都心急。 秦大顺过去,对着纱帘一躬身,“哪位姑娘不嫌弃秦某,请站出来。” 陈夫人适时的说:“终身大事,不要因为一时害羞误了啊。”巴拉巴拉又替秦大顺推荐了一番。 果真在她说完后,有面覆轻纱的女子出列,“若蒙将军不弃,妾身愿跟随。” 样子不是很看得清楚,但身段窈窕,声音动人,想来是个美人。秦大顺笑得只见牙不见眼,“好好好。” 这就算成了一对了。 他们二人便对着六哥所在的主楼下拜:“谢皇上成全!” 六哥笑着说:“好,继续。” 有人带了头,场上自然就活跃起来,幸好事先排了序,以军令压制,不然非乱套不可。 一个时辰以后,月正当空,场上已不剩什么人了,陈夫人仍在张罗着,六哥笑着对我说:“这个倒是不错,愿意回乡的给银子放回乡了,愿意婚配的婚配。还有不少历次放宫女被遗忘的,也都放出去了。” “是啊,都在颂赞皇上的仁厚呢。”我看着自己事先设想的能顺利进行,也很开心。 一时,陈夫人来回禀,事情办妥了,无一漏剩的,皆大欢喜。 “好,辛苦陈夫人了,起先说要赏夫人的,可不能忘了。”六哥笑言。姬瑶身体不适,没有出场,姐倒是伴在一旁在,这时轻问:“皇上要赏什么?” 我瞟眼六哥,他说的不是那两个美妾吧。陈夫人当即跪下了,“皇上,臣妇听旨意办差是应当的,不敢要赏。”一边偷偷递眼色给我。上次是私下说笑,若这次当众宣布可就真没有转圜余地了。 六哥看眼陈夫人,道:“秦涌,朕让你备下的人呢?” “皇上请看!” 顺着秦涌手指的方向,江面上飘来一个木筏,撑筏的两个女子也是轻纱覆面,但曼妙身姿更胜起初的甲等宫女。 “六哥!”我低唤了一声,陈夫人的脸上已是无有一丝血色了。难道他真的要给这对恩爱夫妻之间掺进沙子? “嗯?”六哥轻轻应我,捏捏我的手,“别急。”然后在秦涌耳边低语了几句,秦涌当即下去传旨,我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给姬将军做妾的。他府上无有女眷,虽有通房丫头之类但毕竟不是掌家的女主人。 姬将军愣怔了,被姬少康提醒了一下,才出列谢恩。 这样其实也挺好,既不会有人越过过世的姬夫人,姬将军也有人陪伴。 “人,是德妃同朕一处挑的。老将军辛劳半生,少将军又已然成才,是该在家享清福了。” 我心头一凛,这是让姬将军赋闲了啊,姬少康此时是无法替代他的地位的。而且,目前几路人马打散了编入军中,也不会再有姬家军,陈家军了。 听说姬家被赐的府邸是京城最大的,我只从外面过过,不知道内里乾坤。 六哥除了赐下美人,还有田宅、铺子等等。美人是逆贼未及享用的,田宅、铺子也是抄没的逆贼死党家资,这个生意可真是不费本钱。 一时,恭贺之声四起。 陈夫人看美人归别家了,疑惑着又不敢问。 六哥忽提声说:“柳虞、姬少康。” 我看到姬少康和小柳当即出列,“臣在!”心头咯噔一下,这是要干什么? “入关之战,你二人出面迎敌居功至伟,今日将你二人各升一级,各自领军三万集训备战。” “是。” 我的心还没放回去,六哥又说:“虽然说了须得二十五岁以上,不过你二人功高,朕今日也有美人赐下,为妻为妾悉听尊便。” 我看着被秦涌带下去的两人红绡、绿钰,原来是她们。绿钰赐予姬少康,红绡赐予小柳。 我一时还没醒过神来,听到陈夫人小声问:“没我家老陈的事了吧?”这都赏到姬少康与柳虞这样的年轻人了,应当过了陈将军的轮次了。 六哥盯着陈夫人:“还不谢恩?” “谢、谢皇上不赏之恩。”一愣之后,陈夫人再真心没有的谢恩。而楼下,姬少康已然携着绿钰跪倒谢恩了,另一对兀自站着,红绡怔怔的看着小柳。我听到小柳身后有人说,“乐傻了,小柳?赶快谢恩呐。” “是,臣柳虞叩谢皇恩浩荡。”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红绡的确是心系小柳,这恐怕是姐姐告诉六哥的吧,我默然低下头。耳中听得六哥接着说将十日后定为婚期,统一在军中成婚。念及部分将领不曾置得家业,已将京郊空屋交有司整理收拾出来,届时给他们做家。 下头一片谢恩欢呼声,一夜之间,美眷家宅都有了。 陈夫人欢欢喜喜下楼去了,楼下定下夫妻名分的众人各自说了几句话然后被带开。在婚礼前就不能见面了。 六哥忽转头对我说:“十一,你也去诱敌了,你想要什么,我送给你?” 我的手在腕上狠狠掐了一下,力持镇定如常,口中却忍不住带了丝冷意,“那请皇上也给臣女指婚吧。” “好说,这事儿包在我身在。” 姐姐走过来,“十一,怎么这么跟皇上说话?你是不是方才多喝些果酒?” “我没喝酒,皇上,娘娘,夜深了,臣女告退。”我说完蹬蹬蹬跑下楼,耳中还听得姐姐在致歉:“皇上,十一她小性子又犯了,您别…” “你不用道歉,晚了,回去看看子珏吧。” “是,臣妾告退。” 姐姐回她的秋夕宫去,我走开几步往楼上看,六哥还站在原处看着我。 翠侬上来把披风给我披上,“小姐,披上这个,别着了凉。咱们回秋夕宫去吧。” 秋夕宫侧殿姐姐设了祭宁穆太后的地方,我走进去点一柱清香,“太后,你儿子可真霸道。”我知道我会进宫,小柳也会有他的妻,可是六哥,你不必这样步步紧逼吧。 “小姐,慎言!”翠侬在旁小声提醒。 我抬头看正中的画像,听说先帝是痴情任性的性子。还听说,宁穆太后本是有夫家的,结果进香遇到微服的先帝,于是便有了一段不能言说的往事,也才有了六哥。 我洗漱准备上床就寝,早知道不来看这场热闹了。 翠侬去闩门,结果六哥从外头进来。 他也是上过香才过来,然后过来,“咦,你办成这么件大事,居然不会兴奋得睡不着么?”边说边在我床边坐下。 “这么晚了,皇上过来不妥吧?”在宫里,他的确是没有这么晚到过我房里的。 “听说,到母后那里告了我一状啊?”他状甚闲适的说。 “就发句牢骚而已。” “嗯,冲她发牢骚是对的,我这性子都是得自他们。” “他们只生你,没养你,别混赖。” 六哥懒懒散散的靠在床头柱上,“你不是叫我给你赐婚么,我来给你个交代。嗯,我叫萧淳岘,现年二十有三,目前…”他居然学着方才秦大顺等人的样子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哭笑不得,“闭嘴,我全知道。” “那十一小姐,你看我还成么?” “我有得选么?”我没好气的推他,“快走啦,人言可畏啊。” “琳琅一进宫,你又跟我疏离。” 我生气了,“你有没有想过姐姐的感受啊?” “我会依照诺言照顾她一生一世,可我的心给不了她。” 我坐在床上,“你为什么要喜欢我呢,你占了姐姐的身份,她十岁就到你房里了,你们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当时你也知道她的身份了。你喜欢她的话,就没有这么多事了。”那会是很和美的境况。 六哥捏住我的下巴,“这种事情怎么由得了人呢。琳琅也好,林老爷也好,都很乐见你进宫。你干嘛还要抗拒呢?” 我的确是因为姐妹共事一夫,那感觉像是我来抢姐姐的夫君一样,所以对他有些抗拒。再加上性喜自由,着实不想被关进这座金闪闪的笼子里。还有小柳,不,今后不能再想他了,他和红绡… “还在为晚上的事生我气呢?他们二人都是很有潜质的将领,我当然要笼络,要在他们身边安插我的人了。” 我不搭理他,他笑笑又接着说:“当然,一次性解决掉两个情敌,这也是我的目的。” “男女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呢,你马上就要选秀了。我不觉得男人能做的事,我就一定做不了啊。” “我就说不能让你跟陈夫人多接触,有些事情,生来就注定了。你还是少动这些脑筋,不然只会越想越不舒服而已。” 我躺倒,“我要睡了,你出去。” “真不想走啊!” 我就不信他不走,我孝中如果传出什么,那可不是能做得了皇妃的。 “出去!” “得,我也别去取笑陈将军惧内了。” 我第二日一早便回了家,安安分分在家呆着,哪也不去了。就是姐姐要召我进宫,我也说孝期不宜乱走动了。姐姐会来召我,多半是六哥让她做的。她现在可是忙得不得了,姬瑶大着肚子什么都做不了,选秀的事得靠她一个人张罗。我才不在这种时候进去了,就算拿子珏当借口我也不去。 大嫂打发走了宫里送信的人,回来说:“姑娘,你也太任性,这幸好是咱家姑奶奶,要是德妃相召,你也梗着脖子说不去啊。” “她才不会召我去碍眼呢,她巴不得我不存在。” “那倒是,不过,这宫里选秀,你在家憋着生闷气也无济于事啊。要不,让侄女陪你上街逛逛?” 清蕙小声说:“听说选秀很有意思。” 大嫂瞪她,“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我从躺椅上一跃而起,“好啊,咱们进宫看选秀去。”去受受教育,省得下回六哥再说情话的时候我也跟着心旌动荡的。明明就是要娶一堆大小老婆了,还偏做出一副情圣样来。 大嫂睨我一眼,“你不是刚说了不好乱走动么?” “这不是受了大嫂的教导,知道不该任性么。”说走就走,我拉上清蕙就出门。进宫门驾车人说是奉贤妃娘娘的召进宫,倒也顺利通行。没人多问一句宫里的马车不是刚回来么。 “小姑姑,跟你混就是好,我单独进来一定会被盘查的。” 我笑笑不语,我现在是众人眼中皇帝面前的大红人,谁知道一旦不是了,这些人会换上什么嘴脸。 时值八月,天气比较热。这次选秀一是为了补足宫内因为大放过龄宫女出宫和嫁于功臣的部分流失,再有就是新帝后宫甚为空虚。现在留下人来正好过中秋。 只是,这次会入选妃嫔的差不多都是内定了的人,不过走个过场。余者如果不是十分出挑是很难被选中的。所以,主持这次选秀的太监总管秦涌便把注意力放在了选宫女上。 到我和清蕙进宫的时候,已经经过了三日的挑选。听说,第一日淘汰了一千左右稍高、稍矮、稍胖、稍瘦的女子;第二日察看眼、耳、口、鼻、头发、皮肤、颈项、肩膀、背部等,继而自报姓名、年龄、籍贯,如果口齿不清,嗓音粗浊,或应对慌张的便须淘汰,这样又去了两千余人;第三日,以尺量手脚,再走几十步以观步态,再除去一千。 所以在清蕙对着这剩下的一千人感叹‘好多人’的时候,其实已经不算多了。我们如果在第一日来看,那才壮观呢。 “你们两个怎么跑来了?”姐姐蹙眉问。她每日在暗处的房舍看上一个半个时辰的样子。我们进宫一路问着便走了来。 “不是姐姐召我进宫么,清蕙说也想来看看,我们就一同来了。” 姐姐觑我一眼,碍着清蕙在场什么也没说。 今日的挑选是由一些稳婆将剩下的一千人分别带入密室检查。我跟清蕙都挺好奇,不过再问,就没人告诉我们了。我悟到肯定是查是否处子,所以也不再追问。 “走吧,今日差不多了。”姐姐站起身。 我们有点懊恼什么都看不到,也只好跟着她准备走了。忽然看到一个嬷嬷从密室出来,对守候在外的小太监说:“来人,把这个失贞的小贱人拖出去。” 我和清蕙几乎同时望向姐姐,她明显不悦,却没说什么。 “怎、怎么处置啊?”我问。 姐姐面上犹带怒容,旁边的小太监看着她的面色,小心的告诉我:“按照律例,有秀女被查出失了元红,不问情由,绑旗杆示众七日,活活晒死。” 不问情由,活活晒死…这样八月的天坐在有冰的房间里尚且不动也有微汗,这样弱质女子何用七日,恐怕三日不到就没气了。 我闭了下眼,这是律例,别说是皇家,即便是在稍有头脸的人家也是要被沉河的。 那个秀女被几个如狼似虎的太监拖走,姐姐一声轻斥:“回宫!” 不问情由!知道归知道,可是今日见到,才知道有多残酷。 “十一,你可别乱发善心,这是律例。蔑视皇家可不是能饶恕的,即便皇上,也不能违反的。”姐姐一边用着酸梅汤,一边沉声说。我看着乳母怀里抬头冲我们‘哦哦’的子珏,曾几何时,那个秀女也是娘怀里娇嫩的婴儿。 清蕙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对着面前的酸梅汤愣愣的没有去动。 我心头不舒坦,女子的命,就这么微贱么。若生在大户之家还好,至少出嫁前有父母兄长疼爱,出嫁后还能管家理事;若不幸生于贫家…从前读《苦相生为女》已感不平,如今却要眼看一条活生生的、美好的、青春的生命就这样逝去。 “小姑姑,能救救她么?太惨了。”私下相处时,清蕙拉着我的袖子说。 “你刚才也听姐姐说了的,皇上也没有办法。” 乾元殿的太监过来传话,皇帝今晚要过来用晚膳。紫樱把银子递给太监,这是好事,得给赏银的。 清蕙说她要回去了,问我走不走,我知道她是为今天的事难过,想了下,“你先自己回去吧。” “嗯。” “回头你可别给皇上出难题。”姐姐叮嘱我,清蕙的脚步一停,也看着我,我忙说:“不会,不会。” 清蕙失望的走了,我同子珏玩着,等六哥过来。 姐姐不放心的盯着我,我只不理,逗着子珏玩儿。她十一个月了,最喜欢在软垫上爬来爬去。我拿着手铃在旁边吸引她的注意力。 “皇上驾到!”擦黑的时候六哥过来了,晚膳络绎被送上来。有不少是我中意的菜色,可是想想还被绑在旗杆上的秀女,我有些食难下咽,匆匆扒了几口就下桌了。 回到自己房里,我等着六哥过来。他每次都会过来找我说话,今天应该也不会例外。 果然,没一会儿他就从姐姐的正殿过来了。 “皇上”我迎上去见礼,他瞅着我,“虽说人人看到我行礼都是应当的,可是你几时这么规矩行全过。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说吧。不过,那个秀女的事就免开尊口了。”六哥坐下,端起我刚泡好的茶,是翠侬说他往这边来了,我才泡的,现在喝刚好。 我托腮沉默的坐在旁边,他都叫我免开尊口了,我还怎么着。 “叫你别说那秀女的事,你就给我表演沉默是金啊。” “我心里难受。不问情由,万一她是被歹人…” “那就不该来选秀。” 我看着六哥,“人家又不能说是完全情愿的。”选秀的确不能说是情愿的,十三到十七的未婚良家女子,除了我这样在孝中,逢到选秀的时候都得来。没被留下才能出宫自行婚配。 六哥喝茶,不做声。 我既然已经开口了,自然要说下去,“救她一救吧。” 六哥断然拒绝,“不行,此例一开,以后都循例么?” 我拉着他的手腕,“六哥,我知道明的不行,她有损皇家尊严,可她也暴晒了这几个时辰了,你趁夜做做手脚救她一命吧。” “原来是为了这个,所以没同清蕙回去,在这里候着我。这种事情,难道你管得完?” “见到了,就很难坐视,你就当帮我积德。”见他不为所动,我垮下双肩,“”真的不行?“ 六哥放下茶盏看着我,”救她,不行!唉,不过用她一条命买你的笑还是值的。“ 我眼里一亮,”谢谢六哥!“ ”又肯叫六哥了?嗯,要我办事卖力,你先给点好处吧。“他突然把我抱起放在腿上,一手托住我后脑勺,一手揽腰,亲了过来。 我伸手环住他的背,他僵了一下,然后愈发情动,半日不肯松开我。我有些喘不过气,只好用手拉扯他的衣服。 他这才松开,拿手拂过我红肿的唇瓣,”难得这么乖,却是为了不相干的人。“然后扬声一喊,”来人!“ 秦涌应声进来,立在六哥面前听吩咐,对我坐在六哥大腿上这事视若无睹。 六哥吩咐了他几句,秦涌立即退了出去。一刻钟后回来回禀说一切都办好了,也喂了那女子水和药。 我早从六哥腿上跳下来了,闻言总算放下心来,还没晒死就好。 到我次日一早出宫时,那秀女便被藏在我车里出去了。一路出宫都很顺遂,姬瑶有八个月身孕了,已经很久不曾公开露面,一直安安分分在慧芷宫养胎,这宫里自然不会有不长眼的来和我这个贤妃之妹未来皇妃作对。 可是,我把她往哪弄是个问题。昨日的事闹得挺大,放在宫里不妥当,姐姐也不肯担这个事。秦涌当时挺为难,安插在哪个不起眼的宫里是可以,可难保没什么后患,我便把她带出来了。 回林府,老爷恐怕也不肯揽事。我就好人做到底吧。先把她放到客栈,然后让翠侬赶紧去买座小宅子。我们都没经历过,不过店小二是很有用途的。他拿了我的碎银子,立即给介绍了一户急着把房产出手的人家。 我见识了一下翠侬到处找茬砍价的本事,硬是八十两银子把别人小院子买下来了。要知道,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不是在莱阳。 其实我还是有些肉痛的,八十两啊,虽然老爷现在一个月给我五两,我也要攒一年半哪。(这还是看在我‘凤鸾之格’的份上)。听五哥说一个校书郎除去开销也得攒好几年哪。要不怎么说京城居大不易呢。 一切办好,把那女子安置在新宅子里,什么家具那些当然她得将就使了。 只是她现在太虚弱,得有人照看。晒伤处都已用过外用药,但内服的还需要人熬。翠侬可是我的贴身丫头,她不能留下。 我便只有让翠侬把药弄好,然后把饭做上,以后再送过来。可是,一个孤身女子,这个安全问题怎么办呢? ”你去问赶车的,出宫时秦公公交代给什么没有?“ 果然,秦涌办事很周到,我办不到的他都交代了。或许我能办到的他也交代了。不过能麻烦他少些就少些吧。 那女子期间醒来一次,趴在床头给我磕头,”小姐再生之德,结草衔环也难报一二。“ ”你先活下来再说吧,放心在这里休养,我走了。“ 我和翠侬这才回回林府,清蕙迎上来告诉我,她打听到那女子昨夜被雷劈死了。昨夜是打雷来着,我含糊说了几句可怜的话。 清蕙疑惑的看了我,然而不得法。她虽然是大嫂一手调教的,但亲闺女总是难免有娇惯。不如我从小耳闻目染,后来又跟着一路奔波锻炼得好。说起来我虽是长辈,但论起来地位却比她这个嫡长房的嫡女矮了不只一截。都是托六哥的福,大嫂才会如此礼遇我。 哪怕嫁过去是做小,可是嫁的男人身份尊贵就比这些正妻还有地位了。这是不是变相的实现了我小时说的人坐着我不要立着的誓言,妾者,立女也! 可是,六哥一旦立后,后宫不也就有女主人了,我此时不用立着,将来也是要立着的。 我坐上马车到陈府去,不是去看陈夫人,我去找四哥。他目前在太医院供职,陈夫人一直在吃他的药助孕。我要找他去给那个叫绣鸾的秀女看病去。秦永给弄的药只能保证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我也不便去找旁人,万一泄露出去,六哥都有干系。 四哥在陈府花园听了我说的,咂舌,”你胆儿未免太肥了吧,真是叫惯的。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既然有人伸了手,哪怕你不想法子,也会有人把扫尾工作做好的。不过,既然你找我,我就去吧。“ 我当然知道如果我管不了,会有人管,但能力范围内我还是不想给六哥添太多麻烦。 四哥给绣鸾开了药方,翠侬出去让赶车的小厮抓药。 ”十一,要打仗了。“四哥把我带到外头说话。 ”柔然么?他们不肯把越王交出来?“那小柳和姬少康得上战场了,想到那只下下签,我心头堵得慌。 四哥揉揉眉头,”是啊,柔然提的条件太苛刻,还当捡到宝么?我请旨去做军医,皇上不允,让我留下照看德妃。我实在有些倦了,如果以后还是只给皇室贵人看病,难保不陷进去。之前摇铃行医我倒是蛮欢喜的,所以我想等德妃生过孩子就请辞。“ ”悬壶济世去?“ ”嗯。“ ”真好。“ ”所以,你有机会帮我在皇上面前吹吹风,我怕他不肯放人。“ 我点头,”我尽力,四哥。“正说着,又有人来请四哥,是五哥府上的人,怎么找这儿来了? ”四爷,我家姨娘要生了。“ 妍芷,要生了。是听说差不多到时候了。 五哥从小定下的媳妇在林府遭到劫难时就悔婚另嫁了,五哥想把妍芷扶正,老爷不答应,说妍芷出身太低了。五哥赌气说他早被抱出去了,他的出身也不过是七品吏员家,配不上忠义侯府,只要生了儿子他抬举就是了。老爷给气着了,不准我们过去探望。不过,从血脉上说,这也是他孙辈嘛,没有气一辈子的。 我跟着四哥一起过去,四哥嘀咕:”我又不是专修妇科的,怎么谁生孩子都找我?“ 我笑得不行。 去了看到,还是大嫂在此处坐镇,看来老爷也只是嘴上厉害嘛。 妍芷是头胎,怀孕的时候五哥在战场,又有些担惊受怕,这一胎就不是太好生。直到五哥下衙回来,她还是没生出来。 四哥隔着屏风在里头指挥,让仆妇给她含参片,里头忙忙乱乱的。 ”还没出来啊?“五哥官服也不去换,急得团团转。大嫂叫人把他摁在椅子上,”你乱转什么,你能帮得上啊,给我坐好,老四说不是太凶险,这一路都过来了,没得临到要享福了过不去的。“ 老爷忍不住也打发人来问了,大嫂简要说了下,让回去好好说,别惊着老太爷。 终于,在天擦黑的时候听到产房里传来婴儿哭声,仆妇收拾妥当出来报喜,自有大嫂张罗打赏。我一跃而起,结果发现五哥还稳稳坐着,”你怎么不进去?“ ”腿发软,你搀我一下。“ 我笑着把五哥扶起来,真没用,腿软了。我记得姐姐生子珏时,六哥可是慌而不乱。 ”五哥,得了儿子,高兴吧?“ ”那当然。“ 五哥进去看过儿子,又过去慰问妍芷。 大嫂欣慰的说:”能在这时候把媳妇想着,老五不错。“ 我点头,不自禁又想起六哥的表现拿来对比,他好像没五哥这么快就想到姐姐了。 我和大嫂看过新生儿退出去,大嫂在吩咐着送红蛋,给老爷报喜这些事。 ”得了,我得两头跑了。“ ”辛苦大嫂了,要不怎么说长嫂如母呢,真是操心。“我扶着大嫂的手到正堂去坐。 ”得,你也别给我喂好话了。不过,家里我顾不上的时候,你带着清蕙理一理。你也教教她,她虽然比你大,可是好些地方比你可差远了。“ ”那还不是大嫂教我。“ ”姑娘的嘴可真甜,你是个念旧情的,我心里知道。“ 说实在的,大嫂年纪跟我娘真的差不多,看她一心为林家,我对她自然是很尊敬的。 于是,我便暂时在大嫂不在的时候暂代忠义侯府的家事。自从封了候,可比从前事多了不少。好容易把回事的人都打发了,我拿起莱阳那边送来的账本翻看。六哥登基后不但给老爷封候,连林家的生意也全部归还了,算一算还是加倍还的。 不过老爷像是有些呆不惯京城,又不比漠北有事操持,整日的闲着。 吃饭的桌上,有我们父女并清蕙姐弟,老爷忽然问起姬瑶是不是要生了。 ”算算日子还有两个月吧。“ 老爷蹙眉,我知道他在担忧什么。我暂时不能进宫,姐姐又只得一个子珏,虽然这次最后选了三百多人入宫,点做妃嫔的也有十二人,但姬将军也是以军功封侯,姬少康更是有力臂助。再加上姬家是世代名门,如果姬瑶生了儿子,封后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了。 六哥自己也说他希望姬瑶生个女儿,也是不想有这么强大的外戚吧。 姬将军从军三十载,在军中威望可谓无人可及。 ”晚上叫你四哥回来吃饭。“ ”哦。“四哥本来也常回来看看,无奈到了京城,他比从前还忙,有时就在太医院的值事房吃住着。 ”他怎么还不娶媳妇,从前一直说大业未成,何以家为,如今还不着急啊,老五都有儿子了。他也是我的养子,这事我得替他张罗。“ 厄,要不要告诉老爷四哥厌倦宫廷准备收拾包包跑路了,还是算了。在老爷眼底,大哥在兵部,五哥在礼部,再加上四哥在太医院,这是林家进一步兴旺发达的根本呐。 ”十一,你有孝在身,除了宫里不要四处走动,省得人说你不守规矩。就是宫里,也尽量少去。“ ”知道了。“怎么突然说道这个,不过既然你叫我少去宫里,姐姐来叫我就可以多推几次。 大哥从军营回来,告诉老爷,果然要跟柔然动手了,皇上召几个青年将领进宫议事,他是刚从宫里回来。 ”皇上说柔然必须教训,不然他不知道什么叫天朝上国。“ ”可是,华禹这么多年,国势兵力的确是不大行啊。“老爷沉吟后说。 ”所以,这一仗才必须打,还必须打赢。“ ”什么时候出发啊?“我小声问。 ”快了。“ 清蕙眼底有着担忧,既担忧父亲,也担忧初次上战场的未婚夫。估计后者多些,毕竟大哥是久经沙场了。我也是,那个下下签的阴影一直在心底抹之不去。 我第二日一早跑庙里去求了两个平安符,一个给大哥,一个给小柳。 大哥接过去,很是慈爱的摸摸我的头。 可是,小柳这个要怎么送给他呢?他现在是同一群青年将领住在京郊,因为他们都有家室了。我心里有些刺痛,可是还是平安最要紧。 我可不敢也不会贸贸然给他送去,但是还是希望我亲自求来的平安符能戴在他身上。只是苦无机会送出去。 姬瑶生儿子给了我一个名正言顺进宫的机会。毕竟我之前已经推了姐姐三次,总不好自己又跑进去。唉,其实说是姐姐叫我,根本就是六哥。老爷那天单独处着时对我说,就是皇帝召也不能次次都去,毕竟不是明着宣召偶尔可以吊吊他胃口。 我哭笑不得,只好应下。看来老爷对我真的很有信心啊。 姬瑶如愿生下个儿子,我跟随大嫂进宫恭贺。朝堂上下一派喜气洋洋,不管怎样,这是新帝的头生子,而且生在登基后不久,马上又有战事,这个彩头十分的好。 六哥也很高兴,虽然他有顾虑,但皇朝有后也是值得庆贺的。没有一起高兴的,怕就是林府众人了。但老爷跟姐姐都不会随意表现出来,礼送得比谁都厚。 大嫂捧进宫的是和田美玉雕的盆栽,寓意开枝散叶。 规矩所在,我跟着大嫂给现今的德妃娘娘磕头。孩子已经半个月了,姬瑶精神稍好,还特别给面子的接见大嫂和我。 等着我全套礼行完,她笑着说了声‘免礼’。 我腹诽了几句,抬头看她,此时的姬瑶只得十七,但因为生育过,所以有了妇人的一些风韵。 金夫人也在,笑着说:”德妃娘娘原本产后倦怠,很多人来贺喜都没见,但听说是忠义侯府的大奶奶同十一小姐,硬是又起身歪着。“ 真是给面子啊,硬是起来受我的全礼,恍然想起这好像是我头回正儿八经给她磕头。从前她在关口,我在京城。她进宫我们照面时六哥也在一早免了我的礼。 ”哎呀,皇子长得可真好,跟皇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嫂凑近摇篮,捡姬瑶爱听的说。果然就见她眉开眼笑的。 我也凑前看了下,果然是像六哥。 呆了一会儿,金夫人说应该多休养,我们马上起来告退。今儿姬瑶完全是拿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对我。 ”走,去看看咱家姑奶奶。“除了寝殿的门,大嫂拉着往秋夕宫去。 路上碰到同样是来贺喜的陈夫人,她自然也是捧了厚礼,和大嫂寒暄几句,错身而过时拍拍我的手。 我点点头,表示我没事。 姐姐在逗着子珏玩儿,她已经能摇摇摆摆站着了,就是还不敢迈步。 ”哇,都能站了啊。“我蹲在她面前,拿在街上买的玉兔子逗她迈步。 姐姐笑着招呼大嫂坐,”免礼,大嫂,你看咱家这猴子弯下腰就起来了,你也别太实诚,我这里不是别处。“说着笑看我,”方才磕了个实在头吧?“ ”嗯。这是礼数。“ ”你知道是礼数就好,我不是说我这里,皇上面前你也别太放肆了。德妃那里更是,她如今气焰正盛呢。别叫她拿住你什么把柄。“ ”嗯,知道了。对了,子珏要满周岁了吧?我算算,还有十天了呀。“ 大嫂坐下,紫樱亲自捧了茶来,她喝了口茶,然后问:”皇上有示下要怎么办么?这该抓周了。“ 我逗着子珏往我这个方向走,她伸手来抓,就是不迈步,我给她示范着,一边问:”慧芷宫打算怎么办?“咱家娃娃可是跟姬瑶一天生辰呢。 ”说是没出月子,不办。皇上说皇子满月要大办。至于子珏,没提过。我上了折子请示还没批复呢。不然我就在秋夕宫给办抓周。“ 在我诱引下,子珏终于提起脚,结果又缩回去,我蹲下,”不怕不怕,咱们子珏才不怕呢,有小姨在。“ 姐姐望着我笑,”对,子珏,迈一步,有母妃和小姨在,你什么都不必怕。“ 厄,我话里其实没话的,真的。不过,说到这份上了,我知道姐姐是暗示我去同六哥说说。 大嫂也蹲下来哄子珏迈步,总算,小姑娘大着胆子迈开了步,一步、两步,三步的时候歪了一下,然后自己扶着旁边的椅子腿站好,一脸骄傲的看着我们姑嫂三人。 大嫂看姐姐并没表现出什么,也就没有开口。姐姐留我们吃晚饭,没多久太监过来说皇上要过来。 大嫂欣慰,”贤妃娘娘,皇上还是想着你的。那些新进的嫔妃拢不住他。“她没说完,姐姐似笑非笑瞟我一眼。我心头一凛,是,好像我在宫里,六哥总要过来。难道,平常他不常过来么? 席间,六哥客气的招呼大嫂,大嫂用得不多。我想着一会儿要随大嫂回去,我不打算留宿秋夕宫,便笑着对六哥说起子珏今天迈开步了。 ”真的么?她都能自己走路了?“ ”再真没有了,一会儿抱来叫她开步给你看。“ 六哥把筷子一放,”别一会儿了,等不及了。来人,把大公主抱上来。“ 乳母把子珏抱了上来,她看到六哥很高兴,可惜不会说话,只会呀呀的叫。六哥向她张开怀抱,”子珏,来,到父皇这里来,自己走过来。“ 乳母把她放在六哥面前几步的地方。 姐姐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子珏抬头望望父母,走了两步,然后扑进六哥怀里。 ”真聪明,父皇的好宝贝。“ ”皇上,这该奖励吧?“我笑吟吟的说。 他凝眉想了一下,”哦,正要说呢,琳琅你的折子朕看到了,一定给子珏好好过一个周岁。“ 姐姐谢恩,然后合起子珏的小手对六哥揖了两下。 公主抓周、皇子满月、大军开拔,这三件事接踵发生,京城很是热闹了一阵。 我和大嫂清蕙一车去送大哥,隔着帘子看得有些朦胧。 当姬少康和小柳从我们车前经过时我都看到了,不知道小柳有没有戴上我托小豆送去的平安符。 那日从秋夕宫出来,我偷偷把平安符给现在的大内侍卫小豆,并言明是最后一次。他这才接了过去,说过两日休假帮我送过去。 一切都结束了,就让那三年的相伴只在我梦中出现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早在姬少康出征之前,就有人上折提请皇上封后。六哥留中不发,朝堂上再次有人提及时只说了一句”皇子尚小,再等等。“ 这话似乎给了朝野一个信号,不但要封后,还要册封皇太子。 不过,如果封后,那姬瑶的儿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嫡皇长子,被封作太子时理所应当的。六哥用这话稳住朝臣,给未来留下了多种可能。 有可能是子以母贵母以子贵的结局,也有可能不是,不是么? 姬家心里想必也是有数的,后位并不是已经默许归他们家了。姬少康肩头的担子很重,要保持家声不堕,还要用自己的出色战绩给德妃母子加分。 而大哥,其实也是同样的处境。 我和清蕙闲来又是去拜菩萨,还约了陈夫人一道。没法子,能做的事着实有限,我又不想留在家里绣花纳鞋底。 陈将军这回没去边关,陈夫人的气色看起来也甚是红润。我盯着她瞧,她说是药膳补的。 庙里在做法事,是当朝魏相的夫人,既然我们来了,那便过去通名相见。 魏夫人头已花白,听到通报便请我们进去,只是不知何故她一直盯着我看,还喃喃的说:”像,真是像。“ 像什么?我纳闷。 陈夫人直接问:”魏夫人,您说什么像?“ 魏夫人笑着说:”陈夫人不觉得十一小姐同老身有些像么?“ 啊?这从何说起,虽然我老了应该也是满脸褶子,可我还没满十五呢,如何能同你像。 ”是同老身年轻的时候像。“ 哦,那还差不多。 陈夫人疑惑的看我一眼,清蕙也不出声。 魏夫人拉着我的手,一个劲的说喜爱我,让我多去魏府走动。 我笑着应了,正巧魏公子来见母亲,我们便告辞回避。 一出去,清蕙就跟我说:”小姑姑,她跟你的脸型都不一样。“ 陈夫人说:”许是眉眼相像吧。“ 这事,我也想不通。很快,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让我把这事放到脑后了。 刚进宫的董婕妤怀孕了。董氏之父也是从漠北来的,但家世并不太显赫。 六哥,你动作蛮快的啊!这下子姬瑶该着急了。 眼见已经入秋,可秋老虎还是很厉害。我独自在竹帘里躺椅上纳凉,恍惚觉得有人进来,捻起我的冰镇梅子就往嘴里送。 我睁开眼,”恭喜皇上,刚获麟儿,又将添丁。“ 六哥转过身来,脸皱在一起,”好酸哪!“ ”酸梅子当然酸咯。“ ”难怪啊,一股子酸味。“他笑看着我,我不理他,他挤着我在躺椅上坐下,”你怎么总请不动啊,子珏抓完周,儿办完满月就三催四请都不进宫了。“ ”老爷说我尚在孝中,最好不要到处乱跑,提防别人忌讳又不好明言。皇上怎么就跑出来了?这怎么使得。“哼,进宫,一进宫姬瑶也要找我过去磕头,我才不去。 ”我想你了啊,你总不进宫我只好到府里看你。“ 我警醒的说:”你,不会是偷溜出来的吧?“ ”给人看到多没面子。这个打扮清爽啊。“他拿手把玩我编的两条辫子。 我拿起旁边的扇子敲他的手,”放手!你偷跑出来,万一给人知道了,都怪在我头上。我可不要当这祸国妖姬。 正文 058 安排 章节名:058 安排 “不会、不会,都安排好了,不会叫人知道。再说,也不是一个人都没跟着,不会有事。” “那你还动手动脚的不尊重。”我硬是拿扇柄把他的龙爪敲开。 “好凶呐,不会真跟陈夫人学了吧。” “哼,听说陈将军跪搓衣板呢,你要不要效仿一下?” “不行,我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呢。来,让我亲亲,都快一个月没见了。” “啪!”我的扇子狠狠敲在他伸过来的手腕上,他把手缩回去,“跟着河东狮也学得这般。” “庄重点。” 他揉揉手腕,“吃醋了?我也没法子,总不能让姬家独大吧。” 我低头,“你要把后宫变成战国么?” “这不是为了日后你进来,不要让人说林家姐妹独霸么。别气了,时间不多,别浪费在闹小脾气上。来,我看看,刚抱一下,好像瘦了。” “你坐好,我们好好说话。我不是瘦了,而是女孩子大了,抽条呢。” “大了啊,女大十八变,难怪每次见面都有点不一样。” 说着说着话,他居然滑下点身子,又靠在我肩头睡觉。幸好我是躺在躺椅上,不然怎么承受得起他的重量。 六哥,你到底有多累,怎么时常一副睡不够的样子。你从前读书、习武不也是四更起半夜眠的么。看他这样,我又有些心疼。翠侬换了安神的香料,然后轻手轻脚退去。 只要他没走,是不会有人靠近我这个院子的了,我也安心的闭上眼,靠在六哥头上睡了。 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他搂在怀里,天都黑了。 “你怎么不叫我?” “我也刚醒一会儿。” 翠侬进来布晚膳,我看按分量、菜色,不是我平时的分例,看来是老爷让留他用饭。 “你要尝尝林府新厨子的手艺么?” “嗯。” 我一个劲给他布菜,说这个是我喜欢吃的,那个也是我喜欢吃的。他吃的倒是不少,我安下心来。人哪,能吃能睡就好。 “你怎么不多吃几口,光给我夹菜。” “我又不是从前的小孩儿,只知道顾着自己吃饱,你吃吧,我一会儿还要宵夜的。” 他吃过饭,又逗留了一会儿才走。 结果前脚才走,大嫂后脚就来了。说的,还是在漠北的老调重弹。 “大嫂,我知道轻重,不会的,我不会轻贱自己。” “那就好,姑娘,我也不想一而再的来,可是老爷他…”大嫂一脸为难,显然不希望我记在心里不舒服。 “我明白。” 我在凉亭里看书,下人匆匆而来,告知四小姐回来了。 四姐姐?她不是在去年就病死了么?我们到漠北不久就得到消息。 我把书放下,随来人到客堂,当真看到活生生的四姐姐,比几年前那个生活优容的少妇憔悴了些,还有她的小女儿。一家人簇拥着她在说些什么。看到我进来,大嫂笑着说:“四妹,还认得十一么?” 我上前唤了声‘四姐姐’,她站起来,扶着我的肩,“上回看到还是个拿着线轴满院子跑着放风筝的小姑娘呢。这都成大姑娘了。”一边引来旁边的小女孩,“快,这是你小姨。” “小姨好,我叫彤彤。” “彤彤真乖”翠侬在身后递上一串东西,我接过来交到彤彤手上,“这个拿去玩。”是一串百合状的银锞子。 清裕坐在老爷腿上说:“我也有,我也有,彤彤姐姐,你看。”说着把他那串鱼拿出来献宝。 四姐姐笑着说:“十一还真是想得出来。” 我看到她的笑里有丝勉强,左右看看,她的长子没有来。 大嫂三言两语把方才的谈话说给我听,四姐姐没有病死,是被夫家关到地窖里,抬出去的棺木是个通房丫头的。 我明白了,现在正在清查安王余孽,想来她的夫家榜上有名。安王同燕王父子两个月前就已经赐下鸩酒归天了。不过他当政那么多年,也有余党没有除尽。 新帝登基,四姐姐被放出来,一家人求她保命,她余怒难消。只因他们不是为救她性命,而是留下她一条命,万一六哥胜了可以保命。在当时,却是依附逆贼,还把她一双儿女划到旁人名下。 只是虽然余怒难消,可毕竟有十来年的夫妻情分在,又有一双儿女,四姐姐便带着女儿上京来了。儿子则被留在家中。 想得可真周到,怕我们家只管她们娘仨,所以还留个人质。 大嫂说完,老爷开口了,“虽然他们不仁,但到底没把事做绝了。何况还有我的外孙子,十一,你就陪你四姐进趟宫吧。” “是。”我答应下来,四姐姐便起身。彤彤牵着她的衣角不放,四姐望着我。 “厄,带上吧,到时不行就让她去抱着皇上的大腿哭。”我说完,老爷也点头,四姐为难的说:“她胆子小,怕是不敢。” 我蹲下身,“彤彤,想不想救哥哥、还有你爹他们?” 彤彤点头。 “那别的都不用你做,你就哭,会么?” 她抬头看看四姐,然后小心点点头。我便抱了她往外走。既然是四姐的事,老爷也开了口,那我就没有推拒的道理,先去秋夕宫找姐姐,然后请皇上过来吧。 马车起动,四姐问我:“十一,那个贤妃,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我这才想起,她们虽然是同父同母,但四姐姐大上几岁,各自有各自的院子,等姐姐长到八九岁在太太屋里伺候时,她已经在待嫁了。 “血脉相连,到时你一看就能认得。再说皇上,听说那时还老跟在你身后呢。” 四姐姐苦笑,“那会儿哪晓得他不是亲兄弟啊,不过小时候我是很疼他。” 我们正说着,不知何时,马车里多出个人来,眼睛紧盯着我:“林十一?” “厄,我是,阁下是?”我把怀里的彤彤推到身后。可怜的小姑娘,早知道不带你了。 “我们兄弟等你好久了。” 四姐姐跟翠侬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被拍晕了,彤彤扑过去叫‘娘’,那人的目光转过去,我赶紧说:“别动孩子,有事好商量。”我啥时惹了这么号人物。 马车显然不是向着皇宫而去了,看来赶车的人也换人了。 我紧紧搂着彤彤,“咱们有过梁子么?我怎么一点印象没有。” 那人本来撩开车帘往外看着,听到我的话回头,“没有,我不过是要抓皇帝心爱的女子换我家少主。” 我听到了,有十数骑跟着马车而来,看那人的样子,是他的敌人,应当是来救我的。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 “看来没抓错,有人还说该去抓那个生了儿子的德妃呢。要闯宫门我们可办不到。还好我探到林府暗地里守卫滴水不漏,我们也是等你出门才找到机会近身。那些暗卫挺棘手,我们损了好几个弟兄呢。” 这么回事啊,“你是高人,不会伤害我们这一车妇孺的哦。” 那人看着我,“你倒是临危不乱啊。放心,到时换到人再请你护送我们出海,就放了你。” 还出海,这里最近的海都要走小半个月才到呢。 “我姐姐跟侄女,还有丫鬟可以放回吧?” 我已经放弃抵抗了,因为光这一个就不是我对付得了的,还有驾车那个,也不知深浅。难道,我又要出远门了? 马车应该是出了城,到了一片荒地,车停下来,那人当下跳下,然后对着我喊:“下来。” 我抱着彤彤下车,看到姐姐跟翠侬也被弄下来。 这里是一片开阔地,不过有人质在手,他们也不怕官军放箭。 来的不只是十来个暗卫,还有集结过来的官军,把我们和马车团团围住。 打头的人问我:“十一小姐,你无事吧?” “无事,不过我四姐跟丫鬟被打晕了。” 一把明晃晃的剑搁在我脖子上,彤彤惊恐的看着,我捂住她的眼,对持剑的人说:“放孩子回去。不然我拿脖子往剑上撞。”我倒不是生来就能临危不乱的。不过是在别苑的经历告诉我,只有不乱,才能够抓住转瞬即逝的转机。何况这次比那次好,救兵都来了。 那几人互看了几眼把彤彤往前一推:“小丫头,活命去吧。” 彤彤眼泪汪汪看着我,“小姨。” “彤彤,快跑,跑到那边去。” “娘” “娘不会有事,你快跑过去。”我心里其实也不是不怕,毕竟剑就架在我脖子上。可是小侄女怕成这样,我这么也得表现出无畏来。 彤彤终于跌跌撞撞往官军那边跑,那边有人趋马过来把她接过去。 “去,叫你家皇帝拿法明师傅来换人。不然,我们一个时辰杀一个,先杀这个丫鬟,然后是这个女人,最后就轮到林十一了。” 他们的少主是法明,原来是安王余孽啊。 半个时辰后,一身骑猎装的六哥来了,法明也被带过来。 “哈哈,小皇帝来了,杀他为皇上报仇!”我听到身后的人商量。 “无谓再陪上几条命,只要把法明少爷救出来,咱们就按原计划出海去。也算对得起皇上了。”他们口里的皇上是安王。 六哥看看在侍卫怀里怯生生的彤彤,然后又看看倒在地上的四姐跟翠侬,沉声说:“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天子脚下行凶。” 站我旁边那人像是这群人的首领,“狗皇帝是你不可肯放过我们,反正是鱼死网破,我们也做不了华禹之臣了,放回法明师傅,我们就把地上两个女人放了。至于林十一,要麻烦她送我们一程了。” 法明被弄到六哥身边,六哥问他,“你说,要换的话先换谁?” 法明抬起头,“求你放了采茵。” “好。” 我看到久违了的大美人童采茵,她大腹便便的,已经有几个身孕了。 “来,这是两个,换地上两个,你们不换也行,一尸两命朕不介意。” 法明对我身后的人说:“高明,先救采茵。” 童采茵这回是真的被感动了,反而哭哭啼啼不肯过来,“法明,是我对不起你。” “你快过去,越拖延越不利。” 高明拖着我后退了十数步,以避开做了简易担架来抬人的六哥手下。童采茵倒是慢慢走到我们跟前了。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抬担架的两人从担架里各抽出一把刀来,纵身朝我们扑过来,我脖子上的刀陡然一紧,然后又铿然掉地,高明也倒地。旁边的人正要把我拖过去做护身符,已有人抢先将我拖开。 “五哥” 五哥替我受了一剑,臂上鲜血直流,几步把我拖到安全的地方,再看那边,四哥还有十数个大内高手正与敌人缠斗,地上的四姐还有翠侬也被抢回去了。 我松口气,却不敢往受伤的五哥身上倒,强制自己站立,好险,总算不用出远门了。 场上情势很快被控制下来,六哥趋马过来,弯腰把我抱上马,我这才软倒在他身上,“吓死我了。”任谁被一把明晃晃的剑在脖子上比划了半日都得这反应。 六哥抱着我的手紧了紧,趋马前行,他把我带到城郊的皇家别苑里,上下检视知道我没受伤脸上才好看些。 不一会儿,四哥和五哥进来,五哥说事情都办妥了,四哥有点恹恹的没有说话。 我知道那些人包括法明和童采茵恐怕都无生路了,只叹口气。听说,安王事发,他就被高明等人护着从玄天观跑了,后来被抓进宫还是用童采茵诱出来的。 “那童采茵怀的…”我忍不住开口问。 “是他兄弟或者妹子。” 法明倒真是至诚之人,可惜了。我有点闷闷的,看到五哥偷偷给我打眼色,恍悟过来,他和四哥恐怕都是被老爷叫到林府去的,这才会来的这么快。“皇上,你见到四姐姐了么?” 六哥望定我:“四姐她不是病死了么?怎么又会出现。” 我把来龙去脉讲给他听,然后听到旁边彤彤的声音:“我要找小姨,小姨” 四哥出去抱她进来,她不认得四哥,在他怀里扭动,口里还不住的说:“找小姨,找小姨。” “怎么了,彤彤?” “娘不醒。”她扑到我怀里说。 我看看四哥,他说:“没什么,四姐等一会儿自己就会醒,翠侬也是。” “四舅舅是神医,他说没事,你娘一会儿就醒了。” “这是四姐的女儿?”六哥问我。 “嗯,来,彤彤,叫,叫姨丈吧。” 彤彤听话的叫了,我又教她叫‘四舅舅,五舅舅’。她也一一照办,然后依偎在我怀里,天真的问:“小姨,娘没事,等她醒来,我们还去找那个穿黄衣服的人么?” 六哥把我盯着,我拿手捂着半边脸笑:“我和四姐一起进宫,准备向皇上求情,我教孩子抱着皇上的大腿哭来着。” 六哥温和的问彤彤,“彤彤,告诉姨丈,你爹、你爷爷他们这一年对你们好么?” 彤彤捏着自己手指头,点点头,“好,可是没有以前好,新的娘待我们不好,她只给自己的儿子做厚棉衣。我和哥哥都好冷,抱在一起取暖。旧棉衣也找不到。” 她说的新的娘,是扶正的姨娘。何必呢,两个小孩子罢了。就算挡了你儿子的路,也不必要做成这样。还有那狠心的爹,怎么也是自己骨肉,怎么能怕给自家招祸,就不管不问了呢。 六哥没出声,我们也不好出声。 彤彤小声跟我说她饿了。我让人给她弄点吃的上来,然后她就在旁边吃着。 六哥忽然站起来,我也赶紧站起来,四哥五哥也都望着他,眼里不无恳求之意,再怎样,四姐总不能改嫁吧。老爷说过的,林家不能有二嫁之女。虽然我心底不当回事,但改嫁的妇人的确一般不能嫁到更好的人家。最关键是有两个孩子。 “罢官抄家。要让他们知道,朕已经是看在四姐份上宽恕他们了。把彤彤的话转告他们,让他们看着办。其他的,等四姐的儿子长大再说。你们私底下可以接济四姐母子,干脆就让她们留在林府。就说让孩子上京到外家读书,以后好考取功名。” 彤彤放下手里的点心,疑惑地把我望着,我说:“你爹他们的命保住了,乖乖吃吧。” 林府的防卫更森严了,听说上次那些暗卫全被严惩,五哥说六哥当时出去发作他们,笑得简直可以用狰狞来形容,“原来朕养的是一群废物,要你们来何用?” 最后经四哥五哥苦苦求情,才一人两百军棍了结此事。 四姐姐在娘家住了下来,婆家也很快把儿子给她送了来。六哥说不想见到一向疼他的四姐,当真抱着他大腿哀求,所以才趁着她还没醒就走了的。 四姐当时醒来不先找女儿,就找皇上,我就知道,她对丈夫其实还是很有感情的。她说那一年,天冷了也有人给她送棉被。我把彤彤的话说给她听,她听了心酸,还是说男人有时候是粗心一点。 四姐的儿子到了京城以后,老爷出面请了个西席先生教他。娘仨便在林府住下了。 宫里的姐姐知道了,倒是召了四姐一家三口进宫去,末了又赏赐了不少东西。 生了儿子的姬瑶,位分晋为了贵妃,统管六宫。不过皇帝要贤妃协管,姐姐只得又与姬瑶周旋。许多事,姬瑶都听金夫人的,她毕竟位分尊贵些,一来二去,走金夫人门路的人就多起来了。 四姐姐的事刚落幕,魏老夫人下帖邀我过府一叙。我十分纳闷,她到底从哪里看出我同她长得像了。禀过老爷,他倒是没说什么,只叫我礼数上一定不可缺了。 我带着翠侬到魏府去,路上碰到陈夫人的马车,原来她也接到帖子了。不是专找我就好,我还真不知道她一个老太太找我干啥。她家有承欢膝下的孙女儿啊。叫我说笑解闷也说不过去。 进门的时候,陈夫人挤眉弄眼的跟我说她只是陪客而已。又把我搞糊涂了。 魏老夫人待我很慈祥,问起遇袭一件事,就差没把我搂在怀里安慰了。我还是觉得诡异。 玩了半日出来,我回头看魏府大门,世代勋贵,官声甚好,子弟也很向上,不单靠祖荫的。这样的人家不管谁提起,都要翘大拇指的。 我心里隐约知道了一些,可是没有人明说,魏老夫人也只说和我投缘,并不说起别的。所以,她再找我过去闲聊什么的,我也去。 日子进入到十一月,又开始凉了。刚从魏府回来,就有人在府外僻静处拦住了我的马车,我撩起帘子,很诧异的看到是红绡。 “红…柳夫人,你找我?” “是,我找你。”她的话伴着街上一阵秋风吹起落叶,让人觉得阴测测的。我这才看清她是一身素白,腰间一根麻绳。 她、她这是在戴孝,给谁? 那只下下签又到我眼前来晃,“翠、翠侬,赶紧扶柳夫人上马车,咱们改道,去小胡同。”小胡同便是我安置绣鸾的地方,她现在伤也好了,可是户籍上她这个人已经消失了。只好暂留在那里,每日做些针线活卖了过日子。 红绡一上车,就直直看着我,说:“小柳阵亡了。” 虽然已经猜到,可是经她的口证实,我心头还是一抽,泪立时便自己滚落下来。 “怎、怎么会这样?” “那要问你了,十一小姐。”红绡简直是用一种恶狠狠的目光看着我。 这里边,难道有隐情。 “等到了地头,你再讲给我听。”翠侬担忧的递上手绢,很快就被我的泪浸透。 到了小胡同,绣鸾迎了出来:“十一小姐?” 翠侬跟她说:“绣鸾,先别问,劳你下去泡两杯茶上来。” “好。”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红绡也是泪落衣襟,好半日才出声,“军中有同小柳交好的人,报讯时偷偷告诉我,说是被流矢所伤,但是,那箭分明是有人故意射的,从他身后射的。” 我收住悲声,“尸体呢?在哪里?” “说是从马上跌落溪里被冲走了,当时战事还没完,等打完了去捞已经捞不到了。”红绡说完,忽然又站起来,冲到我面前,掐住我的脖子,“都是你,如果不是你,谁会害他?” 我被她掐住,喘不过气来,翠侬立即掰开她的手,“柳夫人,你发什么疯,是不是流矢还说不准呢,就算是有人害柳将军,又同我家小姐何干。” 绣鸾端茶进来,看到这一幕,把茶一搁也上来帮忙,和翠侬两个人把红绡架到一边去。 “咳咳,你们放开她。”我心神大乱之下,猝不及防被她掐住,坐了一会儿才缓过气来。翠侬两人虽然放开了红绡,但犹自不肯走开,把她摁坐在椅子上。女人打架,什么自身武器都要用上,何况她们是两个对付一个,红绡面上有两道抓痕,衣襟也被扯乱,衬着她一身孝服,看起来愈加凄惨。 “你放心,如果是有人害死他,我一定会替他报仇的。” 红绡看着我,“好,如果你做不到,我不会放过你的。”她说完起身往外走。 “等等,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红绡顿住,“我能有什么打算,我给他守一辈子。我原本想着,等他淡忘了你,也许就会和我好好过日子了。我等得!可是,他被人害死了。我还是个姑娘啊,早知道我害什么臊,拼的被他看轻我也要给他留个后啊。”她蹲在地上大哭。 是,她是名正言顺的未亡人,她可以这么不管不顾的哭号,我不行,我是小柳的谁啊。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红绡哭够了,站起来擦擦眼泪,“害他的人在宫里,我进不了宫,你一定要记得你说过的话。”说完,不肯接我让翠侬拿出来的二十两银子出门去了。 “十一小姐,你不能犯糊涂啊!”绣鸾焦急的看着我说。翠侬更是一脸的担忧。 “我不会莽撞的,翠侬,我们回家去。” 我让翠侬偷偷给我把一件素白色衣服的花纹拆掉,穿在里面。着白不吉祥,所以上头都要绣上绣纹。拆了绣纹,是以作悼念的意思。 这件事,想必六哥已经知道了。 人,应该不是他下令害的。可是,他根本不用下令,就会有会看眼色的人替他下手了。还有,姬家,柔然那边已经有捷报在大街上都闹响了,本是两人之功,如今再班师回朝受赏的只剩下了姬少康一人。这事,跟姬家说不定也有关系。不是姬少康,他不会这么下作。但难保姬家其他的人不会,尤其是姬瑶。何况这件事还能打击到我。 林府唯一知情的就是五哥了,他得到消息来看我。 “十一、十一” “五哥来了啊,翠侬,奉茶。” 五哥在我面前坐下来,“是流矢,就是流矢。人都已经不在了,你只能这么想。” “啊,我知道。” “好妹子,你不要吓哥哥,这事儿不能算在皇上头上啊。”五哥握住我的手,恳切的说。 “你放心,我无论如何,不会做让林府受损的事。” “我不单是为了林府,我是为了你啊。你不能好好的日子不过,一头一脑的想着去报仇啊。” “那就让小柳白死?”我把手抽回来,那个时候,可只有小柳一个人关心哦,阖府的人还有谁管过我死活或者活得不人不鬼。 “你不要胡来,就算要报仇,也先查清楚了。这件事交给五哥,一定会查清到底是谁下的毒手。” “不用追究指使的人么?” “追究,哦我会查,你等着。” “嗯,我等着。” “你保证,在这之前,你什么都不会做。” “我保证,我答应你,你快去查吧。一定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好,我去了。” 翠侬端茶上来,五哥已经起身离去了。 我这几日都说不大舒服,呆在屋里没出去吃饭,都是给我送到屋里来的。期间,四哥来了一趟,摸了半天脉,问我:“你怎么了?” “我心里难受。” 四哥沉吟了一下,“嗯,我也听到消息了,小柳阵亡,你们毕竟熟惯,可是,将军难免阵前亡。打仗总是要死人的。没进关前,皇上不是也差点么。” 我心里冷笑,四哥,你还被蒙在鼓里呢。 “那总还有马革裹尸而还吧,小柳却是尸骨无存。”我恹恹的说。 “好了,我给你些开胃的丸子吃,你也别憋在屋里,出去走动走动。你看这脸上都没什么血色了。” 老爷跟大嫂这才放下心来,大嫂说:“唉,你这孩子,重情义是好事,可那毕竟是…算了,我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好歹。快别这样了,让皇上知道不好。” 哼,他能不知道,我这院子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我不想理会了。 大嫂正说着,下人来报,说魏家老夫人并魏夫人过府来探我。这怎么说的,我一个晚辈。 “既然你没什么事,同我一起出去待客,也好当面谢谢人家走这一趟。” 于是整装出去,不但那两婆媳在,陈夫人后脚也来了。我心头有些数了。 果然,奉过茶,魏夫人便说起当年,魏家有个小小姐,也即是她小姑,在魏相调到京城时,接家人上京的路上出去看花灯叫拐子拐走了。前些时日老夫人在庙里见了我,就觉得面善,想起遍寻不获的女儿来。于是派人依着这条线去查访,终于查出来我那戏园子出来的亲娘是她家丢失的小姐。 这个,也太扯了。我站起来,“多蒙老夫人与夫人错爱,但十一幼时见过家外祖,同我娘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们恐怕是弄错了。” 此言一出,魏家婆媳、大嫂、陈夫人都把我盯着。是,我之前表现的是挺合作,本来无可无不可。可是,现在我不愿意了。我不想配合这场闹剧。 “还是再去查访,兴许能找到。不然年月久了,真不好找了。”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除非魏老夫人跟我外公有些瓜葛,不然我怎么都不可能是她的外孙女的。 她面色如常的扶着媳妇的手站起来,“既是如此,那兴许真弄错了。那起子人,抓住别人急于寻亲的心思,不是也捕风捉影说成是。得好好教训才是。大奶奶,我们便告辞了。” 大嫂慌忙亲自送出去。 陈夫人看着我,“你怎么了?” 我端起茶盅,“我心头不畅快。” 陈夫人站起来,“得,你也别送客了。等你畅快了,我再来拜访。” “对不住,我不是冲你。等我畅快了,就有人不畅快了。”我一边道歉,一边送陈夫人出去。想了一下,几次她都在场,分明就是见证。安排的还真妥当,世代书香的人家啊,比我们商贾之家的门第可高多了。 这样的出身,我不要。 这边刚送完客,老爷便知道了,立即让人把我叫到书房,“十一,你怎么回事你?” 我抬起头,“老爷,我娘是个戏子,你们可以看不起她,我不能。纵是个戏子,也没有给她乱认爹的。” “你胡说什么,太太才是你娘。”是,按规矩我只能认太太做娘,我亲娘只能被唤作姨娘。 “太太不也是官宦人家出身么,何必还费这个事。” 老爷一手排在茶盏上,“你知道什么,一品跟七品,那差的可远了。即便皇上下旨追封了,又怎么比得上士林领袖的魏家。这个出身可以让你顺利的正位中宫,也没人敢提起你姨娘的事来。” “老爷,他现在是要给我找个外公,给我娘找爹。如果,他是要另给我找个爹,你怎么想?忠义侯也比不上姬家的忠勇侯啊。”我反问,知道老爷接下来肯定要砸茶盏,说完就往后退了三步。 果然,‘砰’一声,他手边的茶盏就砸到地上来了。水也溅出来,地上湿漉漉的。他怒视着我,终究有所顾虑,半日挥挥手:“下去!” 我墩身一福,“是,女儿退下了。” 事还没完,我刚回房,宫里小太监来传,皇上宣召。 得,这回也不拿姐姐当挡箭牌了。 我随着来人进宫,乾元殿我还真没去过,就当去开开眼好了。 乾元殿前殿是皇帝下朝后处理政务的地方,后殿是寝殿。小太监带着我往后殿去,结果迎面撞上群人过来,为首那人手刻意的托着腰,这便是有幸头一个中彩头的后宫新人董婕妤了,我们从前也有过几面之缘的。 她施施然走到我面前,手依然托着腰,听四哥说她才四个月,不用这样走路的。 她看着我,“是十一小姐啊,好久不见。” 我屈膝,“见过婕妤娘娘!”腿弯到一半听她说:“本宫弯不得咬腰,灵儿,快扶十一小姐一把。无须多礼。”她这个婕妤是正三品,前些日子太医说昭月宫适宜她的体质调养,于是搬了过去,的确是一宫主位,称得‘本宫’。 “礼不可废,何况婕妤娘娘身怀龙胎。再往上高升指日可待。” 她到底不敢让我把礼行全了,灵儿敏捷的扶住我,“十一小姐,你执意行礼,我们娘娘就只得自己来扶了,就当给灵儿一个脸面吧。” 我就势起来,身后翠侬实实在在磕了下去,灵儿又扶她起来。好伶俐的丫头! 董婕妤悄声告诉我:“皇上面色不大好呢。” “多谢婕妤娘娘告知。” 她慢腾腾的去了,我呕。这宫里,但凡有位分的,不管高低,我见了都得磕头。 秦涌一溜小跑的过来,“十一小姐,快别耽搁了,皇上等得不耐了。说你怎么还没到呢。” “遇上董婕妤叙了几句话。” 秦涌小声说:“这个婕妤娘娘,仗着有身子,竟连乾元殿也敢打着送补品的旗号来,叫皇上赶出去了。”赶?要是赶她还能有那么好的面色?怕赶也是客气的赶吧。六哥说话有时明明是轰你,还能让你心头很熨帖的。他不是要树个后宫新贵出来搞三足鼎立么,当然不能太不给董婕妤脸面。只是,有点不知进退了。 “哦,这后宫是该整顿一下了,德妃,不是,该叫姬贵妃了,她怎么也不管管。” “那位姑奶奶,细务上头还需要长进。如果是旁人她都是一顿呵斥,可禁不住这董婕妤有身子啊。皇上的子息是单薄了些。” “是是,皇嗣是大事。”我含糊说着,眼看一路到了乾元殿门口。我打量了下,和后宫差别很大,这才是真正的壮伟皇居呢。 “十一小姐,回头再看吧。”秦涌小声提醒着,是,皇帝都等急了,太监更急。 我走进去,大礼参拜,“臣女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过来!”主位上传来沉沉的一声断喝。 这,没叫起,我岂不是得膝行过去。算了,一边推拒人家的意图,一边还想特殊化不成。我老实的跪行过去。还好乾元殿的地上都铺着厚厚的地毯。 “叫你走过来!”依然低沉的声音里多了丝哭笑不得。 “是。”我麻利起身走过去,“皇上召臣女,不知何事?” “你说呢?为什么把魏夫人一口就回绝了?” “这个,亲不是乱攀的,爹也不能替我娘乱认。魏家不会真的有个跟我娘年纪差不多的女儿被拐走吧?” “嗯。”居然这也能叫查出来,六哥你的情报系统可真是了得。还逼着人家世代书香的人家上赶着来认我这个亲。 “临了了,你给我来这手。为什么?” 我认真的说:“我说了,你们谁都可以看不起我娘,我不能。”先前我不是没想过顺水推舟,可是,一旦我胡乱认下这门亲,我那还活着的外公会多心寒。我从小因为出身,在家里被姐姐们,甚至下人们轻视,到今日有高枝了我就立马忘了根本攀上去? 再有,我不想再被人掌控,我的身与心,都是我自己的。你要是轻视我的出身,不必俯就。 正文 059 生辰 章节名:059 生辰 我的目光中许是没把心头的想法藏住,六哥研判的看着我,“你这是,要跟我作对呢。”他静默半晌,忽而开口,“因为小柳,所以你又要同我生分了?” 我也许真的是心头那口气堵着不顺吧。 “我只说这一次,你给我听好了,他的事与我无关。我也要查,谁把我得力能用的人给害了。” 五哥也在查,可是迟迟没有下文。 “皇上,不必费心给臣女找高门亲戚了,臣女不想要。我就是我,不去攀谁的高枝。” 他低头,“也罢,不找就不找,前朝还有歌姬做皇后的先例呢。只要我在这个位子上,断不会委屈了你就是。” 我讶然,“你的后位,难道真的能空两年?姬少康捷报不断,他立下大功还朝,又有皇子,难道真的不给人家?” “她兄弟越是能干,她离这个位置越远。” 不出我所料,他不封姬瑶为后,就是为了以防外戚势力过大。可是,林家的势力也不小啊。以后,可能还会更大。老爷,你怎么没看到这一点。林家不能出皇后,不然势必被打压。 “皇后者,母仪天下,臣女自问没有那么大肚量。臣女最敬仰的皇后是前朝独孤后。”独孤后,以悍妒闻名于世,皇帝都是在她死后才有了两个夫人。 六哥笑开:“只要你能同她一样的能生。” 独孤后一连生了五个儿子,这也是朝臣们没有抵死反对的一个缘由。可是,六哥,你的后宫可是已经有了十多个有位分的妃嫔了呀。而且看这趋势,队伍还会不断壮大的。 “皇帝,为什么一定要同大臣联姻呢?”我问出长久以来的疑惑。 六哥抱手,“联姻,是最不靠谱也最简便的联盟的法子。” 不靠谱还……算了,四哥说得对,政治的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的眼四处瞟,这间御书房没什么个人特色,唯一眼熟的东西就是摆在那边的南海沉香木雕的九龙夺珠了。 我觉得跟那时看到的有点不一样,怀疑是不是我眼力又下降了,于是凑近看看,真的不一样。 六哥走过来,解释道:“当初的首龙,面目稍有模糊,是沈大师故意为之,在这个地方动一下,那首龙便碎去,也才出现了现在这副‘藏龙现形’的景象。” 哦,原来这样。 “皇上,你查到小柳的死因,烦你告诉我一声。” “你”听了我的话,六哥方才的和颜悦色又收回去了,“你就非要惦记着他么?” “若是我随随便便就把他丢开了,皇上也要不放心吧。”我的手帕从袖中掉落,弯腰去捡拾,然后重新塞进袖袋里。一抬手便显出了里面的衣袖。 六哥又惊又怒的抓住我的手腕,“你穿的这是什么?” 我里头是那件素白的衣赏,被他看到袖口的绣纹拆掉熨平了。 “我” “老太太她们的孝服早除了,你这是给谁穿的?谁配让你穿这个。你给我脱了,你这是咒我呢。”六哥拉开我的腰带,就要扒下我的外衣,我看他面目有些扭曲,暗自后悔没有脱了才进宫来。 “我这不是孝服,我悼念友人穿素衣而已。万不敢有咒皇上的意思。” “刺啦”一声,我的外衣被他撕成两片,挂在身上而已。这一声,猛然令我想起在他院外听到的那声裂帛声,突然就反抗起来,“你放手,你放开我。我自穿我的,与你何干。” “你是我的人,你说与我何干?”他愈发生气,将我挂在身上的外衣一并扯去,然后又要撕扯我的里衣,这样的六哥太可怕了。我挣扎中脚绊到,跌倒厚地毯上,他随之附上,硬是把我那件素服从身下扯下去。 这样一来,我就只剩内里小衣了,连抹胸的带子都露了出来。他眼里的怒火慢慢变做了另一重意思,手又伸到我小衣的领口。不只如此,我甚至感觉到他身下也起了变化,尖叫一声,“你要干什么?”这个,我看一些女孩子不该看的杂书时看到过一点所以懂得,书是在五哥书柜的夹层里翻出来的。 他撑起一点身子,“我,十一…”我听到他吞咽唾沫的声音,还有逐渐粗重的呼吸,就像野兽要吃小动物时的声音一样。 “六哥,老太太疼你、爱你,太太待你比亲生的还好,我在给她们守孝呢。你看不起我娘,可老太太和太太你不能不理吧?” “我” “你让我起来好不好?孝里失贞那是重罪。你不是一直顾惜我,所以都发乎情、止乎礼么?”我嘴里说得很快,生怕他一个克制不住,把我就地就给办了。 他趴在我身上,好重。我动也不敢动,生怕再刺激到他。 他从我身上翻身下去,走到一旁喝了几大口水。我赶忙站起来,可是衣服都被他扯破了,怎么回去啊。 “不许再穿白衣。” 我怕再招他发狂,忙应了下来。 “阿切!皇上,我怎么回去啊?”好半晌,看他恢复正常我才敢开口。 “这宫里只有宫妃的,或是宫女的衣服。等下让人去琳琅那里给你找件便服。你的个子已经同她一般高了。” 我的个子这两年是蹿得很快,以前只到六哥胸口的,现在已经到他下巴了。 衣裳被悄没声息的拿来,我到屏风后换上,“皇上,臣女去看看公主。” 六哥坐在龙椅上,手撑着头,“真不想放你走,我已问过那些老冬烘,说是守满二十七个月就可以了。还有九个月呢。去吧。” 我到秋夕宫去,子珏正在宫人看护下一个人玩‘跳房子’,看到我高兴的招手:“小小” “是小姨,什么小小”我过去跟她玩了一会儿,紫樱过来说姐姐叫我进去。 我就知道,从这里拿件外衣穿回去不是什么大事,但问题是拿到乾元殿去了。 我一进去,姐姐就屏退众人,“袖子挽起来给我看看。” 我老老实实把袖子挽起来,给姐姐看她想看的东西守宫砂。 她吐出一口气,“我就怕…万一到时候,这个把柄万不能让人抓住。” “小小,出来玩。”子珏的头在门口露出来,外头跟着的嬷嬷赔着罪:“娘娘,大公主她撒腿就跑,奴婢没能抓住。”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坐在椅子上叉削好的水果吃,不料姐姐勃然大怒:“没抓住,要你来做什么的。她这一路跑过来,万一磕了碰了怎么办?拖下去,打十板子长长记性。” 子珏不知道怎么回事,光看到有人拖她的嬷嬷下去,哇哇的哭起来,“母妃,母妃” 姐姐闭闭眼,“算了,看你平日尽心,暂且记下。” 我吓了一跳,姐姐,她不是这么易怒的人啊。 紫樱进来请示,“娘娘,时辰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往清宁殿去了。” 姐姐点头,“带大公主下去收拾一下,洗把脸。”然后转头看我,“你也一起去吧,母后和众母妃都念叨着想瞧瞧你呢。” “好。”我想想又问,“姐姐,光是你去,姬瑶去么?” “听说,她不曾去过。” 姐姐,你可真是贤妃。 我同姐姐还有子珏一起过去,在车辇上子珏要同我翻绳,我便找出一根红绳同她一起翻。 “好了,到了。一会儿别没头没脑跟小孩儿似的。” “知道了。” 站到车下,嬷嬷要抱子珏,她却把手伸给我,我便接过来抱着往里走,“哇,你吃什么了,又长沉了。” “吃饭饭。” 进去后,安穆太后并几位太妃都拉着我问长问短的。我一一作答。姐姐问过她们的身体饮食,也在一旁陪坐着。子珏被安穆太后搂在怀里吃糕点。 太后现在身在小佛堂里,还有一位太妃在静静的捡佛豆。我看着那许多佛豆,一颗颗的捡,她们的人生,只剩下这些了。 一屋子正和乐融融的说着话,子珏甚至歪在安穆太后怀里睡着了。忽然,有小太监过来,在姐姐耳边低语了几句,我隔得近便听了个一清二楚,“娘娘,皇上在慧芷宫,大发雷霆。贵妃宫里多出个男人来。” 姐姐的脸上不露声色,手却一下子把扶手握紧了。我不敢给她知道我听到了,若无其事和安穆太后说着话。 这几日,姬瑶不知为何把六宫大权又放手了,只窝在慧芷宫中。可是,要说她行为不轨,那我是不信的。她对六哥,那是全心全意的。她把谁弄进宫呢,怎么就叫姐姐的人探听到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后来陆陆续续听到些说法拼凑起来的。 姬瑶弄进宫那个男人是京城的名医,她不敢请太医的原因是,皇子的反应有古怪。她拿着手铃在他耳边晃,和他说话都得不到关注。前几个月,孩子刚生下来没觉出来,现在有几个月了,便察觉不对来。 四哥后来仔细检查,说这个孩子是天生的反应教旁人迟钝。是由于六哥与姬瑶是酒醉后房事导致的。六哥曾写信让姬瑶一定要找大夫好好看,如果有不对宁可不要。可是请了几位名医也说不出所以然,姬瑶又执意要生便生下来了。 四哥说这种生之前的确没办法知道,他是根据一些病例推论的。作为医者,他建议过了。姬瑶死活不相信他说的,说他跟我们姐妹是一伙,要害她的孩子。 从宫外请大夫的主意是金夫人出的,说是万一皇子真有不对,也要先瞒着,除非再生一个。因为皇子还小,皇帝去的时候也不多,只要遮掩的好,等闲也不能看出来。要紧的是赶紧再生一个。 秋夕宫的人暗地里一直在留意着,今日便撞破金夫人偷带大夫入宫,然后自有人报到皇帝那里去。 六哥到了慧芷宫,姬瑶起先还怎么都不肯说实话,金夫人劝她,事已至此,只有实话实说,不然罪名更大。那是欺君外加行为不端。 六哥听完,人都懵了,抱起孩子,白白胖胖的,一点看不出有毛病。可的确对外头的什么刺激都没反应。叫四哥来细查,四哥的答复也是先天有不足。 这是他目前唯一的儿子,又是刚登基就生的,彩头很好,结果发生这样的事。 姬瑶哭着求六哥原谅,六哥能说什么,醉酒的人是他,把姬瑶拖上床的也是他。他也不想不要这个孩子,这才容许姬瑶在可能有危险的情况下生下来,总想着或许不会,老四也说是可能。 毕竟是皇子,六哥下诏封了安乐王,这一生虽然是与皇位绝缘了,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再说,又不是纯粹的痴儿,只是比普通人反应慢,连说话走路都是虚岁四岁了才会。这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老爷听到这个消息时,筷子放下来,叫下人给他斟酒,什么也没说,一口饮尽。不过,没让他高兴太久,姬瑶或许也是学聪明了,她消沉了两个月,竟在一个下雪的夜里装病把六哥请去,抱着他的腿哭求,她要一个孩子,再给她一个孩子。 六哥本就负疚,自然答允了。这一来而去,没出正月,姬瑶竟真的又怀上了。 姐姐的梅饼在手里已经捏了半日了,一直看着。 我却在纳闷,怎么连姬瑶闺房中的哭求姐姐都知道了。 也难怪姐姐愤愤然,一家好几口人遇难,本是她的本钱,可是出嫁女有一年的孝期要守,不能近皇帝的身。我觉着我有些冷然,我怎么就能这么冷静的分析,而不是像姐姐一样苦恼呢。也是,她心系皇帝,而我没有。 “哟,姐俩说什么悄悄话呢,把我们丢在一边。”四姐站在门口说。今日是贤妃召家中女眷进宫,天冷了烤鹿肉吃。我一到,她就拉着我进来了。说姬瑶又怀孕的事。 我抬头,“四姐姐,贵妃娘娘又有了龙胎了。” “什么,她怎么那么能生呢?怪不得我又看到金夫人进宫了。”大嫂从四姐身后冒出来。 姐姐重重吐出一口气,四姐跟大嫂忙劝:“娘娘,放宽心。这不是再有几个月咱们姑娘也可以进来跟你作伴了吗。到时候,互相扶持,还怕她姓姬的。” “她已经生了长子了,虽说废了,可这又怀上一个…”姐姐仍然难以释怀,她着实是急了。四姐和大嫂也急,林家的兴旺还寄托在我们两姐妹身上,可是如果让人得了先手就不妙了。 我心里暗叹,你们当皇帝还是从前你们那个六弟么。他现在才二十三,哪里是着急立太子的时候。就是要立,里头的考量多着呢。可是,我也着急,姬瑶这等于是有了双重护身符了。五哥那里迟迟不给我答复,皇帝也不给。 “姐姐,你不是已经有子珏了么。姬瑶会的,难道你不会么?不要急,一急就容易乱。” “你说的对,她这才刚怀上呢,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姐姐看着我一笑,我知道她没出口的下半句是能不能留到出生的时候也不知道。这年头,落胎的多了,更别说宫里了。后宫佳丽三千,却只得一个皇帝,竞争比林府后院大多了呀。 我们出去,就见到六哥抱着子珏往里走,一边数落她:“这么冷的天去玩雪,真是不怕生病你。” “子珏壮壮的,不生病。” 六哥捏捏她的脸,“长得像你小姨,这说话也一样。”抬头看到我们,“朕说得可对?” 大嫂和四姐都顺着他的话说子珏像我,样貌脾性都像。 六哥看着姐姐,“怎么做女主人的,就姑嫂几个在这里说话,外头一堆大人孩子就不管了。” 听到女主人,姐姐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臣妾失礼,孩子们让紫樱领着在外头玩,倒不知大人都有谁呀?”姐姐就叫了我们几个并清蕙,自家人聚聚。 “不是家宴么,不用请老爷跟老四老五他们啊。” 按规矩,男丁,哪怕是父兄进后宫都不方便,姐姐也好久没见过父兄了。闻言笑开,“老爷同四哥五哥也来了呀,真好。” “还有好的呢。”随着六哥的话,我猛然见到以为在边关作战的大哥。 按常理,大哥大嫂的私房话得他们独处时关起门来才能说。所以我当仁不让的就扑了过去,拉住大哥的手问:“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大哥只摸摸我的头,老爷瞪我一眼,“你大哥从战场回来,皇上特许他过来合家团聚。他回来做什么也是你能问的?” 明白了,军事机密。唉,我是那会儿跟着六哥,什么都可以与闻,所以张嘴就问。可是现在,肯定是不行的。 “是。” 老爷对六哥说:“皇上请勿怪,十一让惯坏了,不知轻重。” 六哥不冷不热的说:“是朕惯坏的。”他知道我其实想问什么。 姐姐出来,“来来,入席,还以为今年会缺征战在外的大哥,这下子圆满了。好热闹!” 的确是热闹,我们几兄妹还有老爷陪着皇上、姐姐一桌,清蕙在那边和清裕、彤彤、子珏还有彤彤的哥哥高戈一桌,各自有宫女嬷嬷照顾着。 只是,皇上不是姐姐一个人的男人,刚吃完不久,慧芷宫就有人来请去了。 不一会儿,昭月宫居然也过来请。 “皇上去慧芷宫了,你家婕妤娘娘有什么不妥去那里请人吧。” 昭月宫的人出去了,姐姐又把宫人叫进来问:“可是往那边去的?” 看守宫门的宫监说:“回娘娘话,不是,是回昭月宫去了。” 姐姐的脸色不好看了,这里全是娘家人,她也不必装贤惠了。 “看来,还是做恶人好啊。” 这个恶人自然是姬瑶。在她没怀上这第二胎之前,怀孕的董婕妤除了请安都不敢在她面前现身,生怕引起她的不满。现在看姬贵妃又怀上了才敢出来走动。 老爷淡淡看姐姐一眼,“百忍才能成钢。” “我就怕是白忍。” 大嫂赶紧打圆场,“这有委屈啊,在娘家人面前不说在谁面前去说。不过啊,说过了也就是了。娘娘也别急,这事儿,得看哪一家笑到最后。” 在座的人都若有似无的看我一眼,让我老大不自在,你们也想想姐姐的感受啊。 四姐自从被关了一年,现在又住回娘家,棱角都磨得差不多了,闻言也点点头。 姐姐大概是真的憋得狠了,发泄出来这才好过些,又举起筷子,“看我,一家人难得团聚,扯这些做啥。大哥大嫂,四哥,五哥五嫂” 五哥跟妍芷都感激的看着姐姐,老爷猛的‘咳嗽’两声。 “老爷,我叫都叫了,人孙子也给你生了,血里火里的跟着五哥。” 五哥眼巴巴的把老爷望着,老爷不咸不淡的说:“又不是我儿子,人家家里的事同我有什么关系。” 五哥这下不知说什么好了,眼角余光扫到我,递个眼色给我。 我白他一眼,“老爷这就是认下了,你俩还不快端茶。” 老爷说的一半是赌气的话,气五哥当初说的不要他管,还有一半嘛看大孙子面上算是松口了。但他那么好面子,怎么可能开口说呢。不如趁现在,把茶敬了,他还好反口不成? 五哥立即欢欢喜喜的拉着妍芷端茶跪拜,老爷瞪我:“我什么时候是这么说了?” “您不就那意思么,五哥五嫂可一直端着茶呢,你就看大孙子面上,赏个脸。”这过继不是小事,过继出去就过不回来了,不然开祠堂祭祖宗岂不成了儿戏。但堂叔家没人了,老爷名义上也算是宗族长辈。 大哥大嫂也赶紧劝,连四哥也开了口,老爷这才做出一副给你们大家面子的样子,勉勉强强喝了茶。结果从兜里还掏出俩现成红包,边递边说:“这可不是特意给你们准备的,跟十一学的,随身带着,这大过年的不会失礼。” 没人敢笑,都憋着。 既然是备的,那肯定有多的。我站起来,两手合拢作揖,“老爷,恭喜升官发财!”这下子满堂笑开了。 老爷扫我一眼,“你,及笄礼都行过了,你没有。” “啊,那我也没有了。”在后头排队的清蕙叹息说。 老爷笑,“听说你那女婿在军营表现不错,等日子过了,多添点妆给你。” 大嫂赶紧拉着清蕙道谢,这个添妆可就不是小数目了。嫁妆丰厚,清蕙到了婆家也有面子。 清蕙羞红着脸谢了。 清蕙以下,人人有份。不管内孙外孙,嫡出庶出,一视同仁。连五哥那还没取名的儿子也有一份。老爷心底嫡庶其实看得很重,却因为六哥而高看我几分,这再分嫡庶怕我多心。 众人都问大才子怎么这么久还没取好,他说太慎重了,结果总是觉得不妥。 又说到四哥的婚事,怎么总也没动静。四哥说他不急。大嫂笑着说要帮他留意,也被他婉言谢绝了。 准备上马车回去的时候,他低低问我:“你帮我说了么?” 什么?哦,辞官的事。“我忘了。你干嘛不自己说?” “他不放人。” “那我说也不管用啊。” 我们一大家子坐着马车出来,结果在出宫门的时候遇上金夫人一家也往外走。金夫人招呼着说是给国丈林侯爷让路,这倒是应当的。老爷怎么说是长辈么。不过金夫人眼底的得意真是明显。 四姐握着我的手,“得意什么,又不是她怀了龙种。我还揍过皇帝的屁股呢。” 我靠在她身上,“四姐,你总算恢复几分往日本色了。这几个月看你闷闷的,我都担心你闷出病来。” “唉,地窖里给关的。不过,谁家没有不得已,贤妃算好的了,后宫她是第二人了。可也有那么多不得已。百忍成钢,太太才是百忍成钢哪。可是,那太苦了。” “我不想过这种日子。” “女人,再精明强干,有时候也由不得你啊。” “为什么?”四姐姐从前多厉害一人啊,姐姐里我只服她而已。听到她也这么说,我着实有些不好过。 “因为女人有软肋,被挟制住了就只有乖乖投降。” “软肋,是什么?” “各人不同,但绝大多数的都是爱与儿女。我不就是这么让你四姐夫绑住的么。”四姐摸着我的头,“可是,十一你不同。” “我?”我愕然,我怎么不同。 “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你把自己抽离出去,这是一种保护色,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你别当四姐一直默默的,就什么也不知道。旁人或许还没我观察得细致呢。” 把自己抽离出来,我有么?听了四姐姐的话,我疑惑了。 “刚才贤妃实在憋不住抱怨的时候我看你一脸的淡漠,好像是一个旁观者。一点都不像再有半年多就要进宫的人该有的样子。” “我该有什么样子?” 四姐姐看着我,“要么担心自己,要么同仇敌忾,可你什么反应都没有。方才席间我也注意看皇帝了,他看着你时,那眼里可是春意融融呐。如果你日后就以这份抽离的心态去对待他,对待他的感情,我看就算是从前的老六,那也是会抓狂的。”她说着伸手推推我的脑袋,“一副要认命又不甘的样子。我这几个月一直觉得怪怪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今天你们都在席上,我才算是看明白了。贤妃我不了解,但你跟老六我自问还是能看出一点的。” 我把头搁四姐姐腿上,“四姐,还是你知道我。” 四姐一边摸着我的头一边说:“还有,四弟也有心事,不知道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知道,“他想去悬壶济世,皇上不放人。” “没这么简单,我看他像是什么信念被打击了的样子,一点提不起劲儿。” 有这么严重?我最近都只想着自己的事,没去留意过,连他托我的事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行了,正月间他应该时常会到林府来,我找机会跟他说道说道。” “嗯。” “四姐姐,你能再恢复生气真是太好了。” 四姐姐扫我一眼,“还有儿有女要依靠我呢,我呆在娘家,也不能那么没眼力劲儿。” 第二日,我让绣鸾买了些年货,让赶车的给红绡送去。让她原样退了回来,说她不需要这些,她只等着我给她丈夫报仇。 唉,报仇,谈何容易。姬瑶的肚子争气,怎么动得了她。 绣鸾到林府后门把话原样说给我听,我叹口气,“那你再拖回小胡同吧。” 她现在看起来跟个普通的妇人也差不多,一身素衣,自称是寡妇,住的亲戚家。 “我哪吃得了两份的年货呀,不然十一小姐,你跟翠侬姑娘出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我笑笑,“过几日吧,我再过两日过生辰,只是不大方便叫你过来,因为宫里要来人。” 她摆摆手,“没事,没事,只是我也想尽份心意,你明儿出来,我擀寿面煮给你吃。” 我心里一动,“好,明晚我一准出来。” 我叫翠侬给五哥送了个信儿,约他明日到小胡同,不然我明日也是一定要问到答案的。我实在等不及了,催了他好几次总是敷衍我。就算我要做什么,我也希望能得到实证。 五哥还是来了,“十一,这事儿做得很干净,没留手脚。或许就真是流矢。” 我盯着他,“五哥,什么人让你这么顾虑,不敢说。我替你说吧,那人的确就是宫里的,对吧?” 他还是顾左右而言它,“十一,你啥时候置下产业了啊?这地儿小是小,但收拾得挺好。” “好了,你不能说,我知道了。要留下一起吃我的寿面么?” “不是明儿么?” “绣鸾明日不方便去,所以想提前帮我过。” “你叫回去也没啥啊,反正你现在在家说话可是一言九鼎呐。哥哥都沾你的光。” “那还不是…算了,不说了。你知道绣鸾谁么?” “谁啊?” “就半年前那让雷‘劈死’的秀女。” 五哥楞了一会儿,“你、你胆太大了,皇帝居然还纵着你?” “到了眼前见死不救我过意不去。”这事儿是挺离谱的,说起来六哥也真是宠我了。四姐姐说我把自己抽离出去,我是有点儿,但有些东西,还是能感受到的。 绣鸾和翠侬端着热气腾腾的汤面出来,摆在我和五哥面前,“十一小姐,五爷,尝尝味道合适不?小姐记得不要咬断啊。”绣鸾笑得挺自信。 碗里其实就一根长长的面,我用筷子挑起面头,嗯,的确好味道,比御厨也只差半步啊。只是苦于不能咬断,只得接着往嘴里拨。 五哥看我的样子知道好吃,也端起来呼啦啦的就吃下去,吃完抹抹嘴,“不错,好口味。”吃饱喝足他站起来打算走了,“我要走了,十一你送送我。” 我提着灯笼送他到小院门口,五哥压着声音跟我说:“这事儿,你千万别乱来。” “我知道,她又怀上了,冲着这个,我也只有小女子报仇,十年不晚了。” 五哥静默了一下,“那,我真走了。这个绣鸾,你就这么搁在这里,怕有麻烦。” “有秦公公的人暗中照看呢。” 他点点头,“那还差不多。” 五哥上马车走了,翠侬和绣鸾也出来,我们也该回去了。不然晚了大嫂要问的,我今日都是说到陈夫人家这才出来的。 第二日家里大嫂亲自操持,热热闹闹给我过生辰。几乎满朝的命妇都来了,宫里从安穆太后往下也人人有礼物,连姬瑶也送了。场面热闹得不得了,我心头只浮上一句‘炙手可热心可寒’,锦上添花从来不乏其人,可是雪中送炭,却只有那时别苑里的小柳。 送完最后的客人,我回到自己小院,发现一路都没人,吸口气,推开门,“六哥,你来是要另给我送份礼么?”御赐的礼物自然是一早到了,但不能算是六哥送的。 我话没落口,发现他两手空空的,“怎么空手就上门了啊?我不依。” “国库的东西你有看得上的随便拿,走,带你出去逛去,这正月的灯会还没散呢。”他拿过一旁的厚实披风,亲手给我系好,拢上风帽,就牵着我往外走。 马车自然是早侯在那里的了,我挺高兴的。今儿收礼收到手软,却远没有可以出去看花灯开心。老爷怕人说我们是商贾出身没规矩,所以比在莱阳还要严格。再加上在孝中,平素除了出宫和到陈府、魏府我哪都去不了。 “还没二十七个月呢,不妨么?” 六哥伸手拉我上车,“孝不孝的原不在这个上头,老太太和太太,还有七姨娘都不会计较的。”拥着我坐好,他伸手轻轻敲敲车壁,马车便徐徐走动起来。 “宫里也有花灯,可是在宫里看,呼啦啦一大群人,着实没意思。”六哥拉着我在灯市上逛。我估计那些暗中跟着暗卫都在皱眉,这么热闹的地方,万一有个什么怎么办。可六哥是在宫外长大的,他受不得那么许多束缚。 “呵呵,在宫里跟谁看也有很多讲究吧。”不能喜新厌旧,不能厚此薄彼,还有那个人背后的势力,要考虑的多着呢。 六哥不悦的盯着我,“怎么你就能一副旁观者清的嘴脸,我真是看不得。” 我心头记起四姐姐的话,面上笑道:“那么多人抢你这个香饽饽,我挤不进去,不凑热闹还不行啊。” “不行!”六哥摇着头说。 “那你凑过来,让我咬一口你这个香饽饽。” 他一副忸怩的样子,悄声说:“在这儿不行,人太多了。” “我是饿了!”我瞪他。 “咦,听说特意到天香楼请的大厨摆的酒席,怎么你这个寿星倒没吃饱?” “那么多人,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给我做生辰的,还要不停和她们寒暄,我没吃多少。” “叫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点饿了。要不咱找个地方吃点什么去?” 最好找了一家卖元宵的摊子,一人叫了一碗。 我把拎着的花灯摆到一旁,准备脱下风帽开动。 老板娘搁下元宵,笑嘻嘻的说:“小伙子,你这小媳妇真俊啊。”我其实是用风帽遮了一半的脸的,这脱到一半就听她这么说。 结果全脱下来,老板一看我还梳着姑娘的发式,愣在那里。 六哥笑着接口,“呵呵,是媳妇儿,快过门了。我们偷溜出来的。” 老板娘笑眯了眼,“哦,敢情是原本就认得的呀,那真是好。” “我们一起长大的。” “青梅竹马,那更好了。” 我低头吃元宵,催着六哥,“天凉,快吃吧。”六哥拿起勺子,老板娘笑笑走开。 “唉,是谁说他不是跟我一起长大的,他是看着我长大的。” “一样嘛。” 这个天气吃了元宵身上暖和了许多,我看到路边有卖烟花的,把花灯往六哥怀里一塞,蹲下去买烟花。 最后,我跟他一人拿着两只点燃的烟花边走边舞动,一路笑声不断。我的花灯也不知道哪去了,不管它,回头自然会自己冒出来。 宵禁的时候我们才往回走,走到林府后门,我提着不知谁递出来的花灯跟六哥说:“嗯,四姐姐说四哥有心事,我想是他想去民间行医的事。你就不能准了他么?” 六哥蹙眉,“我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我让老五在劝他呢。再看看吧。” “嗯,我进去了,六哥你回宫路上当心些。” “我送你进去。” “不用了,快走吧,林家老老小小忙活一天了,你不走他们敢安心休息么。” “那,好吧。我看着你进去。” 正文 060 逃跑(1) 章节名:060 逃跑(1) 我躺在床上,想着还有半年多孝期就满了,到时候难道我真的嫁进宫去。如果,不嫁进去,我又怎么给小柳报仇。姬瑶,也许在宫廷生活中也长进了,我进宫又该怎么做呢? 我也要去构陷姬瑶么?而她肚子里这个生下来,还能轻易扳动么?是,作为后宫身份最尊贵的贵妃,她其实有点傻乎乎的,可是于公于私六哥都要保她的吧。 那我,岂不是和六哥作对。 而那些手段,其实一直是我心底隐隐不屑的。 可是,不进宫,又怎么报得了这个仇。而我也没有其他能力可以做到。 姬少康眼看捷报频传,姬家的地位虽然有所削弱,没有一家独大,但有个争气的兄弟,姬瑶就倒不了。除非六哥不愿意留姬家。我要去推波助澜么。这样一来,害的就是别人满门良贱。那也是姬少康的家。 而我的作为也会在中间起什么作用呢? 姐姐心底,真的如她面上表现出来的一样欢迎我进宫去么?就是子珏,日后还会在心里待我一如此时么。 可是,不进宫又能怎么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进宫就是林家人也容不得我。 早知道,早知道,当初在谷底丢什么木牌牌。那样小柳也不会枉死,我也不用面临这个局面。六哥,他身边不缺人抚慰身心,我不再回来,也许对姐姐也更好。她可以使尽水磨工夫慢慢的收他的心。 进不进宫?进了宫要不要做那些事? 烦躁的翻个身,不进宫,不进宫难道我当姑子去么。进了宫,就算我无害人意,但人有害我心啊。后宫那个地方,不管是做皇后,还是宠妃,那都是在火上烤。 而且,我会不会随着身份的变化,也逐渐和后宫众人一样,陷入‘香饽饽’争夺战。甚至,让六哥觉得原来我林莳宜其实也就尔尔,没什么特别的。 我心头一紧,我其实,还是很在意六哥的吧。 还有个一了百了的法子,我干脆在盛年香消玉殒了,那样我就变成他心头永不凋谢的最美的那朵花。可是,我还没活够呢。我才十五岁,其中一岁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十岁后有三年半是让关着的,死了不白来世上一趟。再说,如果我寻短见,头一个看不起我的就是我自己。 “小姐,你怎么了?睡不安稳么?”在外头守夜的翠侬听到点动静,披衣执着灯过来。 “没事,你去睡吧,我有点存食。” “那要不起来坐坐,翠侬陪你说会儿话。” “嗯,你上来吧。” 多是翠侬在说,她告诉我,她在林府也是跟着水涨船高,年纪不大也见到不少前倨后恭的嘴脸。 “哈哈,六哥当了皇帝,咱们都是跟着升天的鸡犬。” “奴婢是,小姐你怎么是呢?皇上可是把您捧在手心里呢。奴婢说句不当说的话,有些事您实在不必理会。柳将军,奴婢也有耳闻,是个对人很和气的人。他会希望小姐变成另一个人替他去报仇么?他当然是希望小姐过得好好的。” 是,小柳一定不希望,他是那么的善良。 “可是,我也不想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只能认命进宫去。” 翠侬沉默了,我也沉默了。在皇帝就是天之子的时代,不但我,谁都不能悖逆他的意思。 “懒虫,起床!” “唉哟!”谁隔着被子拿什么用力敲我屁股,我呼啦一下坐起来,翠侬是早不在了。一手挽着帐子,一手拿扇柄敲我的是四姐姐。 “就起就起,四姐坐吧。” 她笑吟吟坐下,“昨儿出去玩儿累了?”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不是的,出去吃了碗元宵,我回来消食后才睡的。” “老爷叫你不必晨昏定省,你就这么睡啊。我可记得,以前小十一总是姐妹里最早到的。” 这不是懒起了头,就很难再那么勤快么。又没有孙妈跟我娘督促。我关起门来睡家里也没人知道没人管。 “四姐姐一早来是有事吧?” 翠侬进来奉上茶,然后出去。 “嗯,昨天散了老四就歇在这边,我找他聊了聊。” “哦,他怎么说?” “他也没怎么说,就说跟皇上很多想法相悖了。他是学医的,仁心仁术,有些时候就下不去手。那个叫法明的小道士,听说是安王私生子。四弟曾说他有法子叫法明终身不得生育子嗣,可皇上还是坚持要杀。” “这事儿,恐怕同咱们还有点关系。那次绑咱们的就是他的手下。可能是因此皇上才下的辣手。” “可是,老四说,在那之前就决意要杀了。暂且留着不过是为了钓那些人出来。” 厄,那么,我们也是钓饵么?我拒绝往这个方向想。 低下头,不只法明,还有童采茵肚子里那个六哥也是不会容许他存世的。斩草除根的重要性,他太知道了。 可是,四哥既然开口求情,说明他是想保法明一命的。一路行来,我对他其实也很有好感。 医者可以仁心仁术,帝皇不可以。虽然有时,会有一些无辜丧生,也是不得已的。法明唯一就错在他是安王的儿子。 可是如此下去,四哥同六哥的分歧会越来越大的。之前两人有志一同的报仇,可是四哥会越来越不认同皇帝的手段。这样子,时日久了,或许会招祸的。 四哥能文能武,医术超群,要六哥放人很难。 “我昨日帮他提过,不过看起来够呛。” “算了,再找机会劝劝四弟。” 不过,正月间人来客往的很多。尤其昨日满京城的权贵豪门几乎倾巢而出给我过生辰。大嫂带着我一家一家的去走动,家中就由四姐姐带着清蕙主持中馈,谁也顾不上这事儿了。 “好累哦!脸都笑僵了。”我坐在椅子上,拉扯自己的脸颊。好容易这个正月过完了。 “你不是出了名的笑口常开么?”大嫂其实也累了,只是比我顾及形象,没唉声叹气罢了。只抬起腿,让下人捏着脚。 小丫头的手不轻不重的帮我捏着肩膀,脚下被热腾腾的水泡着,里头添加了中草药。我舒服的快睡着了。 忽然门房报宫里有人来了。 大嫂忙说快请,我睁开眼和她对视,这个时候出来,有什么事么? “四爷触怒了皇上,贤妃娘娘已经设法去劝解了。请十一小姐随奴才进宫,相助缓颊。” “知道是什么事么?”马车上,我问小太监。 “奴才不知,只知贤妃娘娘去了也没用,乾元殿不放人进去,谁都不知道怎么了。” 即便再请辞,六哥也不至于被触怒啊。 我先到了秋夕宫,既然进不去,姐姐肯定不会在那里白白惹人笑话。 子珏裹得厚厚实实的,老实呆在屋里,看到我眨巴眨巴眼:“小姨!” 我墩身给她一福:“见过大公主。” 她也坐直,“免礼,看座。”这几个字吐得是字正腔圆的,然后就撒欢一样扑到我怀里了。宫宴时她软语娇憨,让六哥抱到腿上坐着,很是露脸。相反,还在襁褓中的安乐王却是黯然失色。 姐姐从外间进来,我又站起来,她不耐道:“得了,你别再拜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四哥是太医,虽然因为年轻不能进内帷,但总之是能在宫里走动,对姐姐也能有所帮助。 “到底怎么回事啊?” 姐姐屏退众人,子珏就挂在我身上,也由得她。 “我也不知道,就听人报讯说四哥在里头,皇上还砸东西了。你去看看?” 子珏在摸我毛茸茸的耳环,我把她的手抓下来,“你都进不去,我也进不去的。他们之间,是君臣,但也是朋友,是兄弟。有时候,旁人掺和不进去的。既然不知道具体什么事,咱们等等吧。我也没胆去碰逆鳞呐。” 姐姐看我两眼,然后坐下。 直等了一个时辰,仍然没有什么消息。姐姐也冷静下来,不再派人徒劳的去打探。 “四舅舅”子珏清脆的叫了一声,我和姐姐抬起头,果然是四哥。 “怎么回事?你没被重罚吧?”姐姐担忧的问。 四哥从容行礼,“娘娘,臣是被特许来辞行的。” “辞行?你要去哪里?” 我舒口气,“四哥,你终于可以去悬壶济世了啊。”可是,我呢? 姐姐很失望,“民间有什么好的,你在太医院,研究你的药材不是很好么。” 事情已成定局,姐姐只得赠了临别的东西,看着我跟着四哥出宫,“幸好十一你很快就要进来了,咱们姐妹也好有个照应。四哥,山高水长,一路保重。” “娘娘和公主也要保重。” 我跟着四哥往外走,心里替他高兴。 “十一,到时候来送四哥吧。” “这还用说。” 四哥是在半个月后离开京城的,其时天已渐暖,他到林府拜别了老爷。五哥同我一道送他出城。眼看到了城外,我想起去年此时,正一同上京,不由慨叹时光荏苒。 到了十里亭,我们又送了十里。五哥来送,是私交也是公事,要回去复命。他们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说是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于是笑着分手。 “五哥,你回吧,我再送一段。” 五哥想想,颔首离去。 我用眼角余光扫一眼翠侬,她微不可见的点头。我便趋马又陪四哥往外走。走了几里,他催着我回去,“快回吧,千里相送,终有一别。往后老爷做寿,还有过年我会尽量回来。” “我看着你走。” 四哥走得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翠侬骑着马上来,“小姐,咱们,真的要走么?” 我轻轻‘嗯’了一声,忽然纵马往四哥的方向追去。 “小姐”翠侬惊呼一声,拍马赶上。她骑马,还是我闲来无事教的,想不到这就用上了。 锦绣的马上技巧很高明,我虽只学了几成,但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过练习,也很看得过去了。我在疾驰的马上忽然身子一歪,往地上坠去,实则是用左脚勾住了马镫,身子藏到了马肚子底下。可是看起来就很像跌了下去的样子。这是锦绣的绝活,我学了很久才算过关。她说关键时刻可以用来保命。 “小姐”翠侬虽知我作假,但仍然吓得惊呼一声。嗯,要得就是你这个效果。 果然,那四个一直暗中跟随的暗卫都现身了,拼命向我的马靠过来。有人去牵马头,有人过来救我。要知道,我如果被拖行一段,那不死至少也毁容了。 不过,要对不住你们了。 我从怀里掏出早准备好的东西暴雨梨花钉,就口一吹,银针像鹅毛一般对着那四人急如流星地射去。他们正在用绝顶轻功拼命追赶着,惯性使然,无法改变路线,而银针射出的速度又着实过快。再加上真的是猝不及防,哪料到我是假摔,要暗算他们呢。四个人相继坠地,不过,这针上淬的可不是毒,只是麻药。估计他们睡个四个时辰就没事了,不过要弄醒可不容易,这麻药是我在四哥那里偷看了方子自己配的,药效强得很,不是等闲泼点水就能醒的。我估计暗卫间有相互联系的固定途径跟时间,尤其出来送四哥,他们必须要立刻回报,很快就会被发现的。 没错,这就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我走。 小柳不会希望我用上五年、十年处心积虑的替他报仇,而深宫的生活,也能令我窒息。我暂且躲开去吧。 看那四人相继倒下,我翻身上马,慢慢勒住马。 翠侬赶上来,“小姐,叫你吓死了。那咱们走吧。” 我勒转马头,往四哥不同的方向去。自从我决定了要这样做,便开始着手准备了。威远镖局是京城有名的镖局,是行业内的楷模。半月前,绣鸾托人出面高价请他们保一趟镖,半日前已经慢慢出发了,然后我们俩快马赶去前面等着,再以搭车的名义加进去。就算镖队存疑,但东主坚持这车我也搭定了。或者就挑明这一趟保的就是我们三个人一路的平安。 给威远镖局的定钱就是一千两银子。钱是从当铺来的,那些生辰贺礼大半入库,但我挑了些放在自己屋里。小件的带出去,神不知鬼不觉便换成了现银与银票。不但付了定钱,连我们三个的出行文碟都办妥了,还有日后很长一段时日的生计也要靠它了。 我没有明确的目的地,走到哪里看着合适,就先住下。现在,先去和镖队汇合,到时用绣鸾带来的衣服扮上,一时半会儿也能蒙混过去。 岂料,刚走了不到三里路,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光听那马蹄声就知道是日行千里的骏马。 我在马上回头,心一下子就凉了,再目力不好,那个身影也是烂熟于心的。六哥?他不是在宫里么。 我认命勒停了马,六哥居然在城外,我还怎么跑得掉。本来准备打个时间差,赶去追上镖局。而等这边发现,我们已经快马走出一两百里了。按我的安排,一路上再不断有人分出来走旁的路线,以作迷惑。甚至打听到了路上有婚丧嫁娶的出行,到时候混到人堆里让镖局的人自行一路而去也行。 一道乌金长鞭从六哥手里挥出,陡地缠上我的腰身,绕了两圈,把我凌空勒到他的马前,他笑得叫我心底发毛,“十一,你往哪去啊?” “六哥不是在接见南越使臣么?” 他目光厉然看着我,“老四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们的情谊比亲兄弟还深。我在宫里左想右想,我不想做这个孤家寡人,但又不想给他知道。所以把南越人晾在了一边。”他往那边的山顶上指指,“哪,我就在那边看着老四走。” 厄,这是天要灭我,我不再说话。我怎么就算漏了六哥虽然死要面子,但不代表他不会暗地来送行呢。 “幸而我来了,不然岂不是不只走了个好兄弟,连十一都找不见了。你可真会挑日子,你知道我第一时间就会想你是不是跟着老四跑了,甚至把四个暗卫弄趴下也是老四干的。而老四既然走了,恐怕宫里的人还真不容易找到他。等找到他一问,他说毫不知情,我恐怕一时也不会去信。而你,已经趁这个时候混迹民间,泯然众人了。” 六哥说完,猛地狠抽了几鞭子,那马方才跑开了,但还没尽兴,当下更是撒欢的跑。霜风刮在我脸上,跟刀割似的。可是这样的速度,我连把披风拖过来遮风的功夫都没有。六哥盛怒下也没有伸手扶我,只一味催马疾走,我要是一个不好,真的会摔下去跌断脖子的。只好牢牢抱着他,指下,他的身体崩得紧紧的,正处在极度的愤怒中。 我不行了,眼根本睁不开,张嘴想说话,结果灌进去一嘴沙。难受得要死。 终于,六哥发了点善心,扯过他的披风罩住我,这才好过一些。 等到马终于停下来,我快被颠吐了。这样的速度,哪是我那匹小马赶得上的。 六哥胸膛急剧起伏着,我悄悄的从披风里钻出来。果然不是回宫,而是回到了方才的高山上。难怪感觉后来一路在向上。 他用马鞭指着下边,“你看,起先你就在那里捣鬼。我看到你跌下马去,心差点都跳出来了。只恨自己为什么要顾忌着面子,如果我同你们一道去送行,就可以赶得及救起你。结果,事情马上来过个大逆转,你把拼死要救护的四个暗卫射趴下了。”他说着,忽然伸手摸索我身上,“你用的什么,拿出来!” “我拿,我拿。”我实在害怕他搜身,赶紧交出来。 “好精巧的暗器,哪来的?” “从你那里拿的,你自己说但凡我看得上眼的,随我拿。你在练功房练功,我在你的小兵器库里找到的。”估计是前任收集的。 六哥被气笑了,“原来是在我那里拿的。”他忽然把我抱起转了下身,变成和他面对面的坐在马背上。那些人的马都不如他胯下这匹,再说就算跟上来也不会有人阻止他为所欲为的。上回我在乾元殿都和他扭打又尖叫的了,所有人也只当没听见。 他的手从我袖子钻进去,一点一点的摸索,“还有什么东西?可得搜干净了。” 我赶紧从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把那些实用的小东西一个一个掏出来,“里衣里还缝得有一万多两的银票,你要么?” 他还是把我从头到脚再搜了个遍,确定没有了才说:“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做寿的时候,那些人送了很多礼物,我偷着拿去当了。” 他看我一眼,“不让人省心的小东西!”这话从前说的时候还含有几分宠溺,今日却只剩下咬牙切齿。 他把我扶坐好,又忽然停住,把我头上几个簪子,钗环,甚至耳环都取走。六哥,你也太小心了吧。也就钗尖上有机关,用以防身的。 “这个钗不要乱动,拨一下,那头里就要有药水射出来了。” “这也是在我那里拿的?”他质疑。 “不是,是宁穆太后的,你送我的。”我找出来,闲着没事的时候拿着研究了好久才发现机关的。 主要是我只找到这一件东西最实用,他又说喜欢什么都可以拿,我便在前些日子进宫时拿出来了。因为是太后旧物,还特意同他说了一声。他倒是真的大方,直接就给我了,还亲手插到我头发上。 他点头,表示想起来了。 “这么危险的东西,你也敢往头上戴。没收!” “我把里头的毒汁倒掉了,现在里头只有麻药。”我呐呐的解释,看六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东西不知太后打哪来的,如果是她自己的,那就是自保甚至是自尽用的。如果是旁人给的,那就居心叵测了。戴在头上如果不小心,后果不堪设想。 六哥把东西都丢到革囊里,这才问:“为什么要跑?” “我、我不想进宫。” “我说过了,不会让你屈居人下。哼,你要肯听我安排,事情会顺当得多。十一,我的心,不是给你一次又一次践踏的。哼!”他冷哼一声,又打马下山。 我照旧依在他胸口,心道完了完了,这回六哥会怎么对我。他方才眼里的愤恨真的是很吓人。可是,我真的不愿意嘛。 到了官道,他似乎已经想清楚了,马也停了下来。他挑起我的下巴,“十一,既然你这么不知好歹,那以后,一切便只能按我的方式来了。” “你、你要做什么?”我揪住他胸前的衣服问。 “你马上就知道了。来人,回去叫辆马车来。” 六哥的处置很简单,他又把我关起来了。 “这是什么地方?”明明看得见乾元殿的顶部,为什么会这么僻静。 “这是宫里一处秘密所在,和乾元殿有密道相通。母后当年便是在这个地方躲过了逆贼的爪牙,偷偷生下我的。” 啊,原来是传说中的这个地方啊。 “你又要关我多久,上回你说当了皇帝就放我出去,现在呢?” “你在这里安心待嫁。” “皇上,六哥,呜呜,不要关我!”当初被一顶小轿抬到别苑,和娘生离死别的恐惧又涌上来,我坐在门口的狮子旁边哭起来。 “十一,对你,我已经很宽容了。”他一字一字说完,忽然忍不住一掌拍在石狮子头上。我只感到有沙子落到头上、身上,抬眼时他已扬长而去。宫门在他身后、我眼前轰然关闭。 我一直在台阶上坐着,直到过了一会儿有个宫女来搀扶我起身。 “你叫什么名字?” 她指指自己的喉咙,示意她说不了话。又是哑巴!我转向旁边的太监,他也是! 我又要回到两年前那样自说自话的日子么。不要这样对我,那时还有小柳每月一次送东西给来,给我带些书和外头的消息。可是现在,我的视力根本不能长时间看书,这里恐怕也不会有人来看我了。 我会疯掉的,真的会疯掉的。 在宫里,吃穿住用,那是不消说的了。可是,我每日除了在这个不知名的宫殿里活动,根本哪都去不了。宫门是关着的,除非是经过同意的人,否则根本叫不开门。事实上,也根本没人来叫门。 我抬头,看到的除了四角的天空,还有不远处乾元殿的屋顶。 好在我当初学过手语,还能交流。知道那个宫女叫云兮,太监叫小顺子。他们应该不是吴妈那样先天哑的,而是后天被毒哑的。唯一安慰的是,他们不是在我来之后才出现的。不是因为我而被毒哑的。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凭什么把我关起来,我生下来是为了被关的么?”我的情绪和五年前一样很坏,这回连个来开解的人都没有。 我知道我逃跑不对,可是,我实在不想面对着六宫佳丽,不想在宫廷里迷失了自我,变成个工于算计、心思歹毒的女人。是翠侬的话提醒了我,小柳他不希望看到我变成这样的。他同样也不希望看到红绡一副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样子。她是只等着元凶伏法,就要了断自己的。 “呜呜”我拿袖子胡乱擦着眼泪,听到一点动静,可是左看右看,明明只有我一个人在脚踏上坐着。 等一等,我走到那副宁穆太后的画像前,这下我看清了,虽然很像。但这双眼是会动的,带着刚毅,不是宁穆太后那双顾盼生姿的妙目。 我拿手拍着墙,“出来,出来,你出来!”原来密道在这里,画像的眼睛是可以移开的。 六哥看我半晌,从旁边的机关出来,一副很恼火的样子,“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我连第三个人都见不到,我管它什么样子。我也知道我现在很不好看。但我讨厌行动没有自由。 “放我出去!”我被关了大半个月了,我是很内疚,可是我偷跑也是被逼的。如果不是你逼婚,不是全家都要拿我做登天的梯子,我又怎么会跑。 我现在也不怕什么人家觉得我不过尔尔了,我不要被关起来。对,进宫为妃为后,也都是被关起来。 六哥叫来云兮替我整理仪容,他负手在一边看着,呼吸声挺粗的。看来是觉得我顽劣不受教。哼,我要是会被这半个月关服了,我就不是林十一。这半个月倒是把我那三年养出来的野性释放出来了。 不过,云兮的动作我还是挺合作的。其实我也没怎么样,就是哭得一脸难看得紧,远比五年前刚到别苑时,所谓‘人不人、鬼不鬼’要来得好。毕竟不是十岁的小娃儿了。 “坐下!”刚从梳妆镜前站起来,六哥低斥一声。 我依言坐下来,面对着他。云兮端着水出去,掩上房门。 “我听说你整天憋在屋里,也不出去,就过来看看你。本以为…” 本以为什么?本以为我会受到教育,然后顺着你。 我猛地扑过去,抱住六哥的腿,他叫我吓了一跳,下意识想退开,又任我抱住,眼里带点些微的希冀看着我。 我‘哇’一声开哭,“六哥,呜呜,我错了,我不该偷跑。可是,我不想进宫啊,没有一个人肯问一下我的想法。我知道应该在家从父,可是当初我最危急的时候,他不肯救我,还叫你杀我灭口。我不要听他的,他就是为了自己,就算是为了林府,为了大局,我也不想被他牺牲。” 听到我前面的话,他原本身子有些放软,听到后头,又忍不住说:“原来你还在记恨五年前的事。” “原本已经没有了,但又落到同样的境地,我难免又勾起旧恨。” 六哥抓起我的手,“这许久没见,都快忘了十一是有爪子的了。不过,你一点都没有在反省的样子,我很生气。”他蹲下身来,“你这样子出去,我怎么能安心。而且,就算你出去,都不用我暗示,就只有几个月了,老爷也不会放你出门的。你得留在府里学礼仪。说实在的,小时候在老太太跟前,还似模似样的。可现在,真的是敷衍了事得紧。这样,我让人到这里来教你,你几时学好了,我几时放你出去。” 学礼仪,这是要我变相服软。 我一屁股滑坐到地上,耍赖的说:“皇上,你看我哪有能当皇妃,甚至母仪天下的气度?我一个商家女,你再抬举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你给我起来,少做出这副破罐破摔的样子来,这套对我没有。只要你想,什么气度端不出来。我有时候看到你某些样子,都觉得甚至有几分圣洁的感觉。”他说完一顿,看我又要开始闹,“你不要扑过来了,别说哭闹,撒泼都没用。” 我拿出手绢擦擦眼泪,擦擦脸,既然他不吃这套,那我还是清清爽爽的好些。 六哥恨铁不成钢的瞪我半晌,绕着我来回踱步,过了半日,着实难忍,开口怒道:“你就那么委屈?好像我在祸害你一样。” “人前人后的端着,我难受。一想到进宫要这么过一辈子,我更难受。” 他停在我面前,“谁要你人前人后都端着,人后你大可不必嘛。再说,什么时候都端着,那还有什么意思。我又不是要个人形木偶。” 我不想同我娘一样,一辈子无望的等候着不会再出现的那个身影。更不想我的子女,以后如同我一般,只分得稀薄的父爱。再说了,天家的骨肉亲情,比林家还要淡泊。或许,好容易拉拔长大了,我又要面临儿子去争大位。历代储位之争,其血腥程度是外人难以想象的。就是六哥一路登上这个帝位,也不知是多少人拿血肉铺就好的路。就算有幸生做女儿,从小千珍万宝,将来如果边关有事,或是要笼络权臣、功臣,还不是一句不得已,就被嫁进虎狼窝。 这些,我是不会同六哥说的,他现在也根本就听不进去。他自信他能为我挡风遮雨。可是,后院女子的苦楚,在外面的男人根本不能深切体会到。只有我在后院看惯了我娘和姨娘们的悲凉,才知道那就是一个个青春的生命,无谓的耗尽。到头来,失宠的一时凄楚,得宠的也不过是一时风流,毕竟,长江后浪推前浪。 “说到底,你就是不够爱我。” “我压根就…”我想说压根就不爱你,不给在他目光的威压下,我还是做了识时务的俊杰。 “什么才叫足够爱?姬瑶足够爱你,为了你什么都肯做。姐姐足够爱你,为了你什么都肯忍。还有那些什么董婕妤啊,沈美人啊,她们也足够爱你。你去爱她们好了。” 六哥‘嚯’的冲过来,“你这意思是说我犯贱是吧,搁着那么多人不要,偏到你这儿找气受。十一,你私下里送平安符给小柳,他死了你又穿白衣,趁着送老四出城的机会还想偷跑,你还要怎样?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你在拿钝刀子来来回回的割我的心。你不要太过分!” 他眼里已经快冒出火花来了,我下意识把腿收回来,拿手环抱住,“四姐姐说,我这样子的心态,就算认命进了宫,也会让你抓狂的。” “你还知道你叫我抓狂啊,本想着你半大不小的,又一直被我关着,给你时间让你慢慢想通,结果你就想出个这样的结果逃跑!” 我是想清楚了的,林家大哥在军部,五哥在礼部,他们都是皇帝的得力臂助。而贤妃,和皇帝是剪都剪不断的关联。只是需要我锦上添花而已,所以我走了不算是釜底抽薪,他们还可以过得很好,再说了,老爷保护皇室血脉,一再被赞颂,林府绝不会就此败亡。而我,如果呆着宫里,不但我会憋得难受,六哥一直得不到想要的,到最后也会失去耐心,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再说了,如果一家子的前程,纯是靠着女儿的裙带关系,那这个家族也没啥希望,大哥是军功出身,五哥是正经科考入仕途。他们可都是自己打拼出来的。如果是靠姐姐的关系,那不如回莱阳安安分分当商人去。怎么说,咱还是皇商吧,也算是行业翘楚了。 我继续抱着腿坐在地上,那天六哥一怒之下,劈了半个狮子头下来。可是这儿,是宁穆太后生他的地方,他怎么也不能毁这里的家具吧。 看我依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六哥火了,他是不会毁这里的什么,但踹两脚还是有可能的。哐当一声我身旁的香炉倒在地上滚了几滚,香料也洒了出来。 “自欺欺人有意思么?要是你真蠢我也就认了,偏生长了个聪明脑袋。你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告诉我,说你不喜欢我,不喜欢那你何必在意我有多少妃子。” 我无言以对,可是,我的确没有姐姐那种失落跟暗藏的妒恨啊。姬瑶一而再的怀孕,我也只觉得她真厉害,上回一次就有了,这回又那么快怀上。我可没有姐姐那份人前淡然,人后咬碎银牙的气恼。 “你闲着只会胡闹,明儿我就让教习嬷嬷过来教你宫廷礼仪。到时候礼仪不对,丢的不只是我的脸,还有你自己的脸,林府的脸,华禹的脸。让各属国使节看了回去给你宣扬,千秋万代都要流传。就是华禹的史官也会依事实记录,你就等着后辈儿孙为你汗颜吧。” 我瞪大眼,太夸张了。 “瞪什么,枉你熟读史书,博览百家,封后这样的大典是儿戏得的么?你当跟封妃一样简单啊。” 简单什么啊,姐姐那时我在旁边看着都替她累。头上顶的就有十七八斤重,一道一道的程序走下来,大礼服又重,里衣都被汗湿透了。姬瑶从德妃到贵妃那次,也是半点不含糊,一个从小习武的人都被搞得直呼吃不消。 “你真的要封我做皇后?” 六哥气结,“你当我一直说不会委屈你,是在哄你呢。你个不知好歹的,还把魏夫人堵得话都说不出来。” 正文 061 挨打 章节名:061 挨打 封商家出生的我为后,这个难度可是不小。就算老爷现在是忠义侯了,但哪个望族不得富贵过好几代才能真的跻身名门。有人的不知哪一代祖宗曾经担过粪,结果中了状元,那些人还当面说人家犹有余臭呢。 “皇上,你一言九鼎,乾纲独断了么?” “你”他让我噎了一下,“我说的话就是圣旨,当然一言九鼎,乾纲独断。” 虽然只犹豫了一瞬,但毕竟是犹豫了。如果你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那也不用违背心意纳那么多妃子了,还要时时考虑到后宫和朝堂的制衡。 他似乎有点恼怒,“你给我好好在这呆着。”甩袖就要走。 “等一下!” 他回过身,“什么?” 我不忍看他眼底突生的光彩,站起来搓着手点头哈腰的说:“厄,皇上,能不能把翠侬送进来陪我。这些人都不会说话,我嘴都快闭酸了。” 他的眼里黯淡下去,“嘴闭酸了,所以我过来你就可劲儿的闹腾,是吧?” 看他不理我的请求,我只好继续说:“翠侬?”脚尖在地下划动。 “她?等她能下床了再说吧。” 翠侬被打了!这个事实击中我,“你让人打她?” “我是挺痛恨知情不报的家伙,不过还不用我动手。人送回林府,老爷让打的。” 我心头一凛,我都快忘了老爷狠起来是挺狠的了。我懊恼极了,这次老爷肯定气得够呛,在他眼底,任何阻碍他达成目标的人都死有余辜。 “残不了,下手的人受过交代,只是看起来很惨,不至于伤筋动骨。”六哥丢下这句话,就从密道走了。 我马上让小顺子和云兮给我换房间,结果他们说是皇上交代让我住这间的,不能换。可,可这密道出口就在我房间怎么行。不等于我睡觉不关门,他随时可以进来么。 不行,他们不给我搬东西,我自己也懒得搬,我把自己搬到隔壁就是了。 云兮和小顺子对看一眼,默默出去。 第二日果然来了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嬷嬷,她一来就跪下给我请安,“老奴给十一小姐请安!” 这人我认得,安穆太后身边的人。偶尔去清宁殿见过。可是她此际虽然低着头,那份轻微的不屑我也感觉得到。别说安穆太后,就是这个秦嬷嬷,估计出身其实也不低。她也是当年选秀入宫的,在当时的皇后处出任正五品女官,后来又陪着在北宫熬了二十多年,可谓是劳苦功高。 我理都不理她,径自转过脸继续晒太阳。 她膝行到我面前,重又说一次,“老奴给十一小姐请安!” 虽然我很不爽她,但叫一个比我年长这么多的人就这么跪着,还是做不出来,略带嘲讽的说:“请起吧,我又不是宫里的主子,你大可不必如此谦卑!” 她站起来,“皇上让老奴来叫十一小姐礼仪,这段时日老奴会一同住在此处。直到小姐把宫廷礼仪学会、学通为止。尤其是大婚的礼仪。至于小姐说自己不是宫里的主子,既然皇上让老奴教您大婚的礼仪,那您就是我华禹未来的皇后。当然是老奴理所当然的主子。” 我坐直身子,“哦,那你一副‘我很高贵,我其实不愿意来教你’的样子做什么?”我这话其实挺重,按她说的,我是未来皇后,她的主子,她这就是蔑视皇后,要处死的。 ‘噗通’一声,她又跪下了,“老奴知错,请十一小姐网开一面!” 看她额上开始冒出一层薄汗,我这才说:“起来吧,看来秦嬷嬷果然是知礼之人。”哼,我娘是戏子,林府的下人一贯看不起我这个戏子所出的十一小姐,我收拾这种看不起人的奴才那是轻车路熟了的。不管怎样,我是老爷的种,我收拾个把有脸的下人立威,谁能把我怎么样。 “谢十一小姐大人大量!” “不客气,不过你不说我也知道,英雄可以不问出处,女子则不行。不管嫁给谁都是一定得问的,更何况是嫁皇帝。尤其,是封后,不是册妃。” 她呐呐的,不好接口,只说:“十一小姐要再歇会还是现在就开始?” “我不学。”我干脆的回答她。 “这,这老奴可怎么交差啊?” “推到我身上就是,放心,这点担当我还是有的,不会在皇上面前反口不认。”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十一小姐权当老奴在耍把戏吧,您学也好,不学也好,老奴得教。” 于是,秦嬷嬷便真的‘耍起把戏’来,边说边示范,每一个动作都很规范。说完了做,然后重复几遍。 我要么叫人赶她走,要么就只有闭上眼睛,捂住耳朵。算了,看她这么卖力表演,我就在塌上边晒太阳边看。一会儿还招呼她休息,让云兮送茶水糕点来。 真是没劲,来个会说话的,结果是这样。还没有吴妈可爱呢。想起吴妈,又想起小柳,叹口气。那时候陪着我的人都已经变作了鬼了。 秦嬷嬷喝了水,歇了歇又开始‘耍把戏’,自说自话的也不嫌累。眼看太阳落下去了,我站起来回屋准备吃饭,她这才收工。 翠侬,也不知道到底怎样?六哥把我带进宫里关着,我对老爷就还有用处,他不会往死里打我的贴身丫头,免得引起我更激烈的反弹。可是,总归不会轻饶了翠侬。还有绣鸾,让她跟着镖局押着装着石头的镖箱先走,没等到我们也不知道她会怎么处置,希望能随机应变。我同她私下说话,发现她除了情爱这事,脑子其实挺清楚的。在打听到她从前那个情郎,说过生死不负的,在她上京十日后,就被家里人要死要活的逼着押进了洞房以后,她连这点不清楚也没了。应当能应变才是,大不了损失些金钱。她人没事就好。 秦嬷嬷在我这里直耍了一个多月把戏,六哥才再次出现。 “你就这么看着?” “嗯。” “都记下了?” “没有。”其实都记下了,秦嬷嬷很尽责,每日我在哪,她在哪。把没反应的我当成最愚鲁的学生来教,十遍八遍的重复,再配以动作说明,我想不记住都难。 “皇上,老奴失职。” 六哥看看跪在地上的秦嬷嬷,挥挥手,“你下去。”他也不说什么,直接躺到我的塌上,眯着眼,“替我捏捏。” 厄,好吧。看在我吃你的,穿你的,住你的的份上。虽然坐牢本该就要管牢饭的。 我看过四哥那里的穴位图,替他按压着穴位。 “使点劲儿,看你不是脸颊都圆了些么,总不会是没吃饭吧。” 嫌我劲儿小,你等着。我挽起袖子,使出吃奶的劲儿捏他。 “嗯,这还差不多。” 怎么肩胛硬成这样?随着我捏到某些部位,他又开始叫:“轻点!” 我把手松开,“皇上,那臣女侍候不了了,我哪知道几时该轻,几时该重啊。四哥说过,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你是经络不通,所以才痛的。要疏通经络,当然痛啦。还应该叫太医看过开药方煎药来服。然后叫专人给你捏才是。” “嗯,回头叫秦涌去学。这会儿你先替我捏吧。” 我脱鞋上塌,挽起袖子我都觉得还不足,干脆连膝盖也用上,朝穴位上顶。 “啊”六哥脱口叫出来。 “你不要叫啦,这又没多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幸好没有暗卫冒出来。 “不然你趴这儿,我来替你捏,你就知道痛不痛了。” “我每天按时活动,我身体好得很,不需要。再说,哪敢劳皇上亲自服侍啊。”说着我又用力往他穴位上顶去。 这回好歹忍住了没叫出来,不过面部表情有点扭曲。 看他一脸的忍痛表情,我觉得挺解恨的。反正对他有好处,我也出了气。叫你关我,关了一次还关二次。 结果到后来,我整个人乏力了,“不行了,这活儿我干不了了。”坐在榻上直喘气儿。 他翻身坐起来,“嗯,舒服些了。” 到最后他也没问我礼仪到底学得怎样,我也不去追问说了学好礼仪放我出去的话是不是真的了。他又没说放我出哪去?回头我真下功夫去学了,他说他的意思是让我可以在宫里走动走动,不还是白搭么。就算是放我离开皇宫,回林府去。想想望女成凤的老爷,还有大嫂,我头都大了。至少这里他们进不来,不会来给我洗脑。我实在受不了他们的絮叨。 至于,六哥说的封后,我不当真。六哥恐怕是这么多年顺风顺水惯了,仇人也收拾了,皇位也坐稳当了。回头他就知道了,那些孔门弟子不是好惹的。 自那天开始,六哥倒是时时过来,有时候和我一起吃晚饭,或者在院里一起走走。甚至在我的要求下,带我上到房顶上去。这样看得比较远。只是,我想往哪里看呢? 从小到大,我看到的都是四角院墙上面的天空,说是坐井观天也不为过。我想要看到的到底是何种景象呢?外面的天地到底是哪样的呢?我从来没有见过,可是我看了很多很多的书,那些书给我插上了想象的翅膀,但我终究飞不出这四角的高墙么。 我在这里已经两个多月了,夏天就要到了。 虽然是吃喝不愁,但每日怎么度日成了问题。每天无所事事真的很讨厌。我又不喜欢绣花什么的。后来,便找着秦嬷嬷、小顺子还有云兮陪我玩马吊。秦嬷嬷以大礼相责,这回她是理直气壮了,纠正我的言行本就是她的职责。 “没意思透了,闷死了!” “十一小姐,这话不同能乱说。在宫里说话得有个忌讳。” 我踹开小马扎,回房间不出来,一个人闷坐了半日。 ‘啪啪啪’,是谁?先是拍门,然后居然用脚踹我闩着的门。我正闲的发慌呢,怎么就有人送上门让我整呢。 “小姨,开门,小姨,开门。” 子珏? 我拉开门,伸着小脚踹门的小家伙一脚踢空,扑了进来,我赶紧接住。 “你都吃什么了,又沉了这么多?” “吃饭饭和菜菜啊,小姨,你怎么在这里啊?”她歪着脑袋,可爱极了,四处打量着。 “那你又怎么在这里啊?” “我在清宁殿陪皇祖母说话,秦公公抱我出来玩,然后就到了这里,这是哪里啊,怎么子珏不认得。要不是秦公公说小姨在这里,我才不来呢。小姨,你病好了么?这么久都不进宫来看子珏。哼哼,进了宫也不来看子珏。” 这小丫头记性贼好,两个月不见,还能认出我,然后抱怨一大堆。 生病,大概是老爷放出的风声吧。我就知道,他绝不会想到要来找六哥要人的。我当初被关三年半,也没见他着过急。 “病没怎么好,我在这儿就是养病呢。” “哦。”小丫头蹬掉鞋子,往塌上爬,结果个子太小,爬不上去,我过去帮她一把。 “小姨,子珏来陪你玩。”在塌上坐定后,她一副小大人样的说。 是我陪你玩吧。嗯,咱们相互陪吧。我憋坏了,对于子珏的突然到来,欢喜得很。 子珏玩了一会儿就到晚上了,晚上同我,还有六哥一起吃晚饭。 我给她布着菜,注意荤素搭配,不让她挑食。 “这个,这个。”她伸手指着鸡翅膀。厄,我也最喜欢这些手手脚脚的了,有嚼劲。便夹了一个给她啃。 “来,吃些虾仁,这个营养好。”我拿勺勺了一小勺,子珏乖乖的两手捧碗接着,谁知道勺子到了半路,被六哥斜刺里伸出筷子拦截了。他用筷子夹住勺柄,方向就变了,虾仁全倒在他碗里去了。 我瞪着他,有这么当爹的么? “你再给她勺嘛,快点,子珏等着呢。” 子珏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觉得有趣,咯咯的笑起来,“小姨,我也要。” “嗯。”我再勺了一勺给她。 接下来,我夹给子珏,如果不再夹给六哥,下一筷子也要叫他抢去。偏生子珏还在旁边拍手。 “你看,你看,她吃得比平日多小半碗,这么喂是有效果的。” 我无语。你多大了你,抢孩子的菜,居然还掰出这么个歪理来。 “子珏过来,不要紧么?” “不打紧的,就吃了顿饭。让人回去说了,清宁殿留饭。琳琅比你拎得清多了,才不会干傻事呢。” 子珏吃过饭,就被送回去了,临了说以后再来陪我玩。六哥概叹,“这样的日子,多好!” 我小心的问:“你受什么刺激了?”一顿饭,至于么。六哥可是一向喜怒不太形于色的人啊。嗯,那两次拍狮子、踹香炉是叫我刺激得狠了,那这回又是怎么了?我确信自己没招他惹他。 他张了张嘴,又打住,“算了,尽是不开心的事,不说也罢。” 那就算了,许是朝堂上的事不顺心吧。 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被一家的男主人藏在后院某个不知名院落的娇客,无名无份,尴尬极了。就算他打算娶我,也没有先不先把人弄到这里来的呀。可是,这个话题一提就是火药桶,我也只好不提。只是,要是他吃过晚饭流露出不想走的意思,我就会变着法子的赶人。 “我就略坐坐。”平常倒是敲敲边鼓啥的,就会回去了。毕竟他也是要回去批折子的。今天却撵都撵不走。他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我一再的问,他还是不肯说,只说:“别撵我就成,陪我说会儿话。” 我看看他,“今儿你好像喝了不少啊?” 这话像不知怎的就触怒他了,他‘哗’的一声站起来,“你用不着防狼一样的防着我。我告诉你,我真要做什么,你防不住。” 他火,我还有火呢。上上回喝醉酒就把姬瑶当我给强迫了,上回在乾元殿撕我衣服,又差点把我就地正法。他的记录实在算不上好。大嫂说的没错,这种事,男的都是想的。女孩子得看重自己,如果自己都不看重自己,指望旁人看重你那是不可能的。绣鸾那样冰雪聪明的女子,不就是差点因为一念之差毁了自己么。 再说了,就提了下喝酒了,他立马炸了,这简直是在为心虚做注解。 “那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你君子之腹了,你要说什么,我洗耳恭听。”我坐得离他远些。 “不稀罕,哼!”说完,又走了。 得,又不欢而散了。六哥这一走,就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来。我开始还记记正字,后来发现没什么意义,想知道是几月初几,直接问秦嬷嬷就是了,她老虽老,记性可真是不坏。她来给我讲解的内容,听说还是二十多年前安穆太后封后的时候她陪着学过的,居然理一理,直接就可以讲给我听。 不过,我一般也想不起来问。所以,六哥到底是半个来月,还是二十多日没过来了,我不是很清楚。只觉得又少了个说话的人,怪寂寞的。秦嬷嬷跟我完全说不到一块儿。而子珏,也不能老把她弄过来。我还是不希望宫里人都知道我在这里住着的。就让她们当林莳宜病了,在家里休养好了。估计现在有人在暗地里称快呢,巴不得我误了进宫的日子才好,或者干脆一病不起,去见阎王最好。 唉,我是真不知道我现在算什么。不过我每日都把六哥赶回去,秦嬷嬷看我眼神倒是渐渐变了。每日里讲解的更上心,我都替她累得慌。 “秦嬷嬷,你今天的把戏耍完了吧?” 她刚刚示范完,听到我的话,额角有点抽抽,“回小姐的话,老奴今天就讲到这了。” “嗯,回去歇着吧,你耍完了,就该我了。”我看她一脸欣慰的看着我,赶紧解释:“不是,我是要活动活动,不是要练习你教的东西。” 她叹口气,“那您慢慢活动,老奴告退。” 我的擀面杖那天放在马儿的革囊里,六哥鞭子一卷把我卷到他的马上,我就不知道擀面杖后来到哪去了。不过,我还会做五禽戏。我每日都找机会把这套华佗编的五禽戏认真做一遍。 说起来,我身体一直很好,也很少生病,很大程度得益于我听四哥的话。他平常有意无意间说的关于养生的话我都记得牢牢的。记得我小时候一个人在院子的花坛旁边做五禽戏,还被路过的六哥嘲笑我,说我根本不用做五禽戏,因为我也是禽类,每天不用刻意,动作也跟五禽差不多,自然而然就养身了。他一直说我是猴子来着,还问我要不要学学五行拳。 我倒是兴致勃勃跟他学,结果他骗我倒立了一下午,直到手撑不住了摔在土里。那以后我见面就叫他坏蛋。他还一脸惊讶的说:“你还真实在,我还以为你一会儿就会发现不对下来呢。不过按你说的,你耐力很不错啊。” 我是压根没想到他会恶整我,这才上了当。后来就再没被他骗到过。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那时候的日子真好。记得晚上他带我散步,院子里一长一短两道拉长的影子。他踩我的影子,我就跳起来两脚并在一起用力踩回去。 人要是一直不长大就好了,他是最疼十一的六哥,我是六哥的小跟屁虫十一。 宫门外一阵喧哗,怎么回事? “小顺子,去看看怎么回事?” 小顺子点点头,麻利的跑过去,结果刚到门边,门就被人踹开了,差点砸到小顺子。然后我就看到气势汹汹当先走进来的姬瑶。 第一意识是她怎么找到这里来了?第二个反应是,她的肚子呢?按说她现在应该又挺上了才对啊。她这么气势汹汹的是要干嘛啊? 我觉得不对,刚才是直接踹门进来的。她肯定受啥刺激了。我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可是,除了那条密道,这个院子唯一的出口被姬瑶给堵住了啊。 “林十一,原来是你!”她一步一步的进来,她身后的人要关门,外头冲进来几个侍卫,为首的人说:“贵妃娘娘,请不要为难我等。您请出去吧…” “滚出去!”姬瑶怒斥。 那几人面面相觑,还是杵在那里不走。别介呀,平时拦我的时候不是挺横的么。早知道我也试试一脚踹门而出行不行得通。要不,你们出去一个报讯去也好啊。那密道我肯定是不能往里钻的呀。 姬瑶的样子本来就很凶悍了,看到我似乎更是毛发都张扬起来了。她要是一味蛮干,我打不赢她啊。她是三岁就跟着姬少康扎马步的。我小时候只做过五禽戏啊。操擀面杖杀人,那纯粹是别无办法了,智取的。我跟着小柳学棍法,初衷那不过是打发时间。哪能跟将门虎女硬碰硬。更别说她还带了浩浩荡荡一帮人马。有宫女,有太监,有仆妇,摆的就是贵妃出巡的架势。只希望有人注意到她这个架势,已经报告给乾元殿了。唉,没事的时候整日过来,有事的时候你可得来快点啊。要不然,我那些好不容易收集到的实用型的小东小西你别全没收了啊。不然,我还可以跟她搏一搏的。 嗯,她该不会是孩子没了,疯了吧。不过,已经这么生龙活虎了,孩子没了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吧。怎么现在才抓狂。 不对,她刚才一眼就认出我来了肯定是没疯。现在吃惊也吃过了,正冲我大步走过来呢。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扭头就跑。 脑后呼呼有风声,我一低头,躲过姬瑶砸过来的小花盆。好家伙,直接上手就是这个啊。我回头想还击一下,结果看到她没追来是因为,云兮和秦嬷嬷正一左一右把她的腿抱住了。 小顺子呢,是不是报讯去了?眼角余光扫到小顺子是想翻墙出去,结果被姬瑶的宫女太监围住了,两个人正把他从墙上往下拖呢,裤子都差点给他拽下来一只。 门口的大哥们这会儿反应过来了,撒腿跑了一个。他们是大内高手没错,但只能防刺客。他们敢碰姬瑶的手还是她的脚啊。何况现在正让姬瑶带来的侍卫和会武功的宫女缠住了相斗。她居然带了这么多会功夫的侍女入宫。 不好,姬瑶已经踹开了云兮,正要再踹开不肯松手的秦嬷嬷。我躲在柱子后头喊:“姬瑶,秦嬷嬷可是安穆太后跟前得脸的人,你踹她等于踹安穆太后。”秦嬷嬷也是四十开外的人了,又在北宫受了那么些罪,可经不起姬瑶盛怒下的一踹。 姬瑶迟疑了一下,“把她拖走。” 她身边的宫女太监也是知道秦嬷嬷身份,方才没敢像拖云兮一样的硬拖。虽然安穆太后只是嫡母,与六哥其实血缘上感情上都不亲,但她毕竟是太后。姬瑶平日不放在眼底也就罢了,但终是不敢明着踹她的人。 “贵妃娘娘三思啊,你你这是要做什么?”秦嬷嬷被软硬皆施的弄开。 姬瑶追上来了,我赶紧又开跑。这女人真的疯了,我怎么她了我?她的孩子…看来我们都是掉进别人坑了。来不及多想其他,因为姬瑶快追到我了。 我胜在地势熟,绕着九曲回廊跑。可是搁不住姬瑶会轻功,来来回回几次我都优势也就没了。眼看有几次差点被她追上,都仗着我身姿轻盈灵活躲开。可是那柱子上留下的痕迹可是挺深的,她想拍死我不成。 结果最后我还是吃亏在不如她从小练功来得扎实,给她捉到。我还从不知道有这样明火执仗的上门打人的宫斗方式呢。我落伍了! 我勉力对抗着她的攻击。 “行啊,不愧是十三岁就能杀人的人。” 我抽不出空回敬她两句,那样的后果就是被她攻击到。可是,饶是我把所会的招式都使了出来,不求取胜只求防身,还是叫她反剪住了双手。 “你倒是跑啊,你倒是还手啊。” “有话好好说,你这样有贵妃的气度么?” “我的孩子都叫你害死了,我还要什么气度。” 这个黑锅太大了,我背不起,“从何说起啊,我这几个月见都没见过你。” 她声音凄厉,“是啊,你见都不用见我,你就能把我的孩子诅咒没了。” “我就算要做什么,也只会找上你本人。绝不会害皇上的儿子的。”即便那只是你的儿子我也不会下毒手的。太伤天害理,胜之不武了。 “哼,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办到了。就像你什么都不做,他的心就被你勾走了。你还我儿子的命来。”她出手要掐住我的脖子,我等不及那几个磨磨蹭蹭的大内侍卫跑过来了。万一他们又畏手畏脚的我的小命可就断送了。 在往漠北的路上,六哥曾经教过我几招应急的招式,其中有一招就是被人反剪住双手怎么脱身用的。 我依样画葫芦,倒是脱身了,但立刻又被姬瑶拖住,挣扎中我们两个一起往走廊下面滚去。这个长廊是通往假山上面的,所以有一个并不太陡的坡度。 那几个大内侍卫刚从假山那边跃上来,我们俩已经滚下去了。最倒霉的是,停止滚动的时候,姬瑶在上方,于是她当即撑起,坐到我身上。 眼见姬瑶抬手就要掌掴于我,我忙伸手挡下,一时手腕被拍得生生发疼。立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也不急着挣扎起来,顾不得右臂疼得要死,只暗暗伸出左手的食指要戳向姬瑶的笑穴。这是跟四哥学的损招,虽然我内劲不够,不能达到让人大笑三个时辰的效果,但够让姬瑶笑得浑身发软、涕泪俱下了。既然你自己不要脸,我还替你留什么面子。就让你当着这许多人眼泪鼻涕一起来好了。我手刚抬起来,眼角余光扫到一角明黄,又把手放下了。 “住手!”六哥从门口看到姬瑶坐在我身上,手掌又扬了起来,立即一声暴喝,直接提气飞纵过来,把姬瑶从我身上提起来,“你发什么疯?” 姬瑶背后的衣服被拖住,再加上方才一阵翻滚,有些狼狈,“我没疯,她害死我孩子。” 我试着抬抬方才挨打的那只手,好疼,忍不住叫出声来,泪也包在眼里。可能我现在看起来实在太惨了,六哥一把推开姬瑶,她没站稳,在柱子上撞到了,有人抢过来扶她。场面挺混乱,脚步声很杂。 “十一”六哥过来,把我从地上小心抱起,半蹲着,让我靠在怀里,“手给我看看。”再小心执起我的手,然后说,“脱臼了,你忍一忍,我替你接上。” 我不让他碰,怒视着他,你不是说不会让我受委屈么。现在人家都骑在我身上伸手要打我脸了,你要怎么做?手都脱臼了,难道我就让人这么冲上门来白打。 六哥回眸怒视姬瑶,她倔强的站着。 “皇上!”有宫女哭喊着,然后扑通跪下,是姬瑶从前的贴身侍女,“您千不念万不念,你也要念着我家娘娘刚掉了个孩子,安乐王、安乐王又…” 然后云兮过来扶着我。小顺子扶着秦嬷嬷一瘸一拐的过来。我的人怎么那么少啊。人家威风凛凛上门来闹事,我连招架之力都没有。四个人全是一副狼狈相。 六哥的手扬起,场上立时静了。然后听到一阵掌风,却是中途转向劈在柱子上去了。 “扶贵妃回去,她被魇镇了,在朕下令之前,禁足慧芷宫。” “不,我没有,是她害死我的孩子,就是她。”姬瑶状若疯妇,她那几个功夫底子不弱的宫女想要搀开她都办不到。 “这话谁对你说的?”六哥的声音很冷,不过我的心更冷。 “西南方向有属鸡的冲了我的孩子。臣妾把这个方向所有属鸡的人都抓了起来,有人发现这边还有个小院落。一进来就看到林十一,她就是属鸡的。” 妈的,谁这么狠,这样子害我。这种事情就跟魇镇一样说不清楚的。这事儿容我以后再细思量。 “送回去,禁足!” 就这样?我被白打了? 被抱回房间的时候,我心头一阵悲凉。看来什么都比不过他的江山。我何必还要不死心的去试呢,明明就知道的。早知道我就不管不顾的戳下那一指,大家的脸都拿去扫地好了。 我的手被秦涌接回原位,叮嘱云兮这段时日不能让我使力。 六哥不走,我索性闭眼不理他。过了一会儿,感觉有人拿热毛巾小心擦我的脸。方才跟姬瑶扭打,脸不知几时擦破了。走过镜子时看到又是灰,又是凝固的血渍的。 然后一阵清凉的触觉在脸上抹开,我睁开眼,看到六哥正拿着个朱红色的果子,挑了汁水抹我的脸。我把头转向里侧,不愿意看到他。 他坐了一会儿,出去了。 秦嬷嬷的声音:“十一小姐,这是水晶珠果,涂到脸上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你转过来,让云兮给你抹上。” 我把脸转过来,秦嬷嬷站在一旁,云兮弯身要给我涂抹。我想起这两人奋不顾身的去抱住姬瑶的腿,叹口气,“云兮,扶秦嬷嬷坐。嬷嬷的腿没事吧?要不要找太医看看?还有云兮你自己怎么样了?” 云兮也蹭破皮了,可都顾不上去收拾。 “行了,我手没事,我自己抹。”水晶珠果,这可是好东西。只听四哥说过的,是柔然国的贡品,长在雪域之巅,一年只结三个果子。 我偏头一看,那托盘上还放着两个。倒是大方,可惜物质的东西怎么弥补得来我今天受的伤害。不过这东西我收下了,它的功效远不止不让脸上留疤痕这么简单。我方才被抹到的地方很是清凉舒服。宫中女子拿这当养颜圣物,其实,对练武的人来说,这是疗伤和提升功力的圣品。 我自己涂抹好了,身上擦不到的地方云兮也替我涂了。便招呼秦嬷嬷,“你老哪磕着碰着了,拿去擦擦,云兮你也用点。那两个拿来,我吃掉。”今天姬瑶活生生给我上了一课啊,靠谁保护都是假的,关键还是得靠自己。我当年如果等着人来救,也早被那个杀手给杀了。今天那些大内侍卫都有顾忌,不便来拉扯我们,结果害我挨这么狠一巴掌。以后,贴身搏斗的小巧功夫我一定得练好。虽然我过了十四了,但功夫不怕有心人。 “老奴怎么配用这个东西?用冰存起来吧,明日小姐再抹上就好了。”秦嬷嬷接过去,交给云兮。我也不再劝她们,“那这里还有跌打损伤的药,你们自己擦或者相互擦吧。” 秦嬷嬷看着我说:“小姐放宽心,皇上他不是不想,我看着他巴掌高高扬起,就要落到姬贵妃脸上,不瞒您说,我心里都称快呢。什么贵妃,跟市井那些粗俗女人一样。那么好的出身,干这样的事。可是后来听说、听说安乐王染了重疾,就剩一口气吊着命了。她肚子里那个上个月又没有了。皇上这个时候要是再打下去,她直接就活不了了…” “我要睡会儿,你们出去。” 云兮替我放好帐子,和秦嬷嬷一道出去。 姬瑶的遭遇我不是不同情,可是人心不能太软了。还有,这事情背后有什么黑手在推动,这人好生厉害呀。坐山观虎斗,就把贵妃和我这个还没上岗的未来皇后给整治了。我当众被打了,传扬出去,今后更不可能在后宫立威。姬瑶当众打人,也绝了再往上升半步的可能。而且,日后,我们两人那就是死敌了。 我本来,已经放弃进宫,用尽心机给小柳报仇了。现在是新仇旧恨一起被勾起来了。可是,我不能当了别人的刀。所以,姬瑶,你现在掉了个孩子,另一个孩子又生死未明,小柳的死,还有今天这一巴掌我都记下了,以后咱们慢慢算。 正文 062 姐姐 章节名:062 姐姐 我猛地坐起来,掀开被子要下床,门被打开了,六哥出现在门口,“你要什么?” “皇上,我求求你,不要杀秦嬷嬷,云兮还有小顺子,今天的事他们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如果六哥要掩饰今天的事,他会把所有知情的人都灭口的。那样一来,就没人知道我被打过,也没人知道姬瑶打人。我很清楚,他会选择灭口。不然,这根本就是华禹后宫的一个笑柄嘛。 他看着我一脸心痛,却没有出声,我扑过去,“求求你,我不想每一个陪我度过孤寂的人都变成鬼。”我这回是真哭,一点不掺假的。 他终于动容,对外面说:“秦涌,去把那三人带回来。” 居然,已经开始了么?我站起来,跑到屋外,六哥伸手扶我,“来,你坐这里。”我这才看到我的门口放了一张椅子,他方才应该就坐在这里,那应该听到秦嬷嬷还替他开解啊。他居然… “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他们已经被…”等了半日,还不见人回来,我急了。 “你别急,我只是让人带他们三个去皇陵,终生不得再见外人而已。他们今日好歹还知道护着你。”那其他的人,算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就是六哥这话,我也不想去追究真假,只要人能活生生的回来就好。 秦涌把人带回来了,他们三个都是一脸惊恐。秦嬷嬷估计也是在北宫呆了二十多年,呆钝了,连这些都疏忽了。 “你们起来,秦嬷嬷,你在安穆太后那里报的是回家探亲,就不用再回去了,留在这里和他们两个一起吧。你们都是宫里的老人儿了,你们日后就跟着十一小姐,好好提点她。只要是为她好,朕不会亏待你们的。” 秦嬷嬷力持镇定的应下,磕头谢恩。小顺子和云兮也一个劲的磕头。 我把门当着众人的面,砰一声关上,把六哥关在门外。听到他对秦涌说:“去慧芷宫。” 我管你去哪里,最好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隔着门,听到外头三个人砰砰砰的给我磕头,秦嬷嬷说:“谢十一小姐救我三人性命。” “不用谢,你们帮我,我帮你们。” 门外的侍卫全换成了生面孔,我也不去管。这什么地方嘛,连个牢门都看不住,让人这样打进来。 到了晚一些时候,秦涌过来了,一直陪着笑脸,“十一小姐,姬贵妃被魇镇了,所以才会发狂。她不能再出慧芷宫了。这姬少将军已经凯旋班师回朝,就在路上了。贵妃身边的人全以魇镇的名义被处置了。她日后也再不能兴起什么风浪了。”今日姬瑶把西南方向宫殿里服侍的,所有属鸡的都抓起来,集中在广场上,真是一场闹剧。最后以她被魇镇发狂收场。而我这里发生的事被彻底掩盖了下来。 “安乐王脱离危险了么?” “还没有,一直高热不退,贤妃娘娘在那里守着,太医也轮着班在那里守着。” “算了,你回去吧。” 秦涌张了张嘴,又不知说什么好的样子。 我说:“你什么都不必说,我知道,六哥现在痛苦得不得了。比我痛苦多了。” “小姐知道就好,那奴才回去了。” 他当然痛苦,原本以为把我放这里很安全,结果赶过来就看到姬瑶骑在我肚子上打我。而他,此时还不能动姬瑶。一来,是因为两个孩子,还有姬瑶平素待她的那份心;二来,姬少康凯旋而归,日后会是非常得力的青年将领。 我也想明白了,那巴掌他打下去,姬瑶恐怕真的活不了了。那他打与不打,我都会寒心。姬瑶一心爱他,姬家为他定鼎出力不小,两个孩子一个天生迟钝,一个落胎……如果他为了我,毫无理智的打下去,那他的心也未免太狠。后宫的女人都会兔死狐悲的,也会对我同仇敌忾的,甚至姐姐都会和我产生隔膜。而姬瑶一旦死了,这事儿也就大白于天下了。他要是为我好,就不能让‘惑主妖姬’的名声贴到我身上。 求老天保佑,让安乐王醒过来,真的能安安乐乐过一生。不然,姬瑶就此一蹶不振,我找她报仇就没意思了。 六哥他,恐怕不会再那么自信了吧。目前,他还护不了我周全,即便他把我摆到皇后的位置上,不服的人还是会很多。如果所有人都不服,当家主母也是当不了家的。更何况是统管后宫,母仪天下。那个位置,对于我来说,就不是荣耀,而是荆棘。 他要多久才能想得通呢,还是要坚持让我为后么?或者,他干脆让我做皇妃。那就是抽到下下签了。我今天这巴掌才是真白挨了。 现在的关键是,找出背后的黑手来。可是,会是谁呢? 三日后,得到安乐王退烧的消息,我跪在佛前替他祈祷。 “姬瑶口口声声说你诅咒她的儿子,你却在这里为他拜谢神明么?”六哥边说边跨进小佛堂。 我没有起身,“我没有那么善良,我只是怕她太惨,我不能尝到亲手报仇的快感。” 六哥蹲在我面前,“那一巴掌么?是我带给你这样的屈辱,你打我。” “你要替她挨这巴掌?”我的脸罩上一层寒霜。你敢说是,我一定不会客气,轮圆左胳膊卖力赏你一耳光。我右手不能使力,左手一样好使。 “不是,我应得的。日后等孩子好了,你要自己动手也好,要我替你动手也好,一定会让她把这巴掌还给你。” “查出来是谁给她的消息了么?” 六哥低了下头,“是童谣,有人编了首童谣,就在宫里传唱。这是慧芷宫上上下下在酷刑下交代的。可是,查不到源头。我不能把所有听过这首歌谣的人都抓起来拷打,那样事情就闹得太大了。而且捕风捉影,互相攀扯,往往得不到真正的答案。你放心,我会把这个人揪出来的。”六哥的样子有些憔悴,哼,当皇帝也不能事事顺心如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你现在可算是知道了。至少,现在,登位未久的你做不到。 “我住在这里,你不是也叫我放心么。我也当真放心,以为什么都有你。不然,我一早在院里弄些陷阱、埋伏,今日也不会被追打得那么狼狈。” 六哥坐在旁边的蒲团上,痛苦得捧着头,“十一,我对不起你。” “那你放了我,让我远远的,远离这些后宫争宠的手段。” 他摇头,“不,我做不到。十一,姬瑶已经无法做什么了,我一时的愧疚,导致你受到这么大的伤害。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来伤害你。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我相信,后宫现在应该是没人能直接做什么了。可是,前朝呢?后宫怎么闹,即便今天的事传出去,他们也只当茶余饭后的笑谈,甚至还会在心底轻视皇帝,连两个女人都摆不平。瞧他们自家,妻妾成群,也没人敢这么闹腾。 “即便你给我找了个高门贵第的外公,不,哪怕你给我找个高门贵第的爹,那些人也不会就不反对了的。难道,你要为了我,妥协你的政治抱负么?你现在是在怀柔,如果一旦变成威压,那么祸国妖姬的名声就会跟我一辈子。而如果你不威压,那些人就会给你来个文死谏,他们从来不怕死在这个名义下的。你也不能,把孔门弟子都得罪光了。你别觉得我危言耸听,如果有人煽动,那些人是会统统起来跟我过不去的。而我,也不想为了做皇后,就认个爹或者外公。六哥你有宏图伟业,你不要在这个上头被绊住了。而我,即使是离开,也不是一辈子不见面了。不管在哪里,我都会为你牵挂的。做一个让我可以引以为豪的皇帝吧。” “你别说了,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一条让你登上后位的路。要不然,先不封后,等你生下儿子再谋划。”六哥眼睛亮起来, 我冷笑,“我说过不做小老婆,哪怕你把姬瑶那个最大的小老婆的位置夺了让我做,我也不做。放我们彼此一马好么?” 他黑黝黝的眸子看着我,“十一,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你爱我吗?” 我低头,半日才抬起来,“是,我对你有超过大哥、四哥、五哥的感情成分,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爱。可是,我的愿望是和小柳那样单纯的人,去过单纯的日子。我不喜欢宫廷。” 这次提到小柳,六哥没有暴跳如雷,他淡淡的说:“就算如你的意,去过单纯的日子,但是生活永远都不会是美满的。为什么要害怕受伤害,就放弃得到幸福的可能呢。那不只是我要的幸福,也是你的。” 还是说服不了他,“六哥,你回去吧。我根本看不到幸福,你一个妃子接一个妃子的纳,一个孩子接一个孩子的生,我要怎么去幸福。记得没错的话,董婕妤的产期应该近了吧?” 他有点难堪的转开头,“我有我的不得已。” 我摇头,“你不是不得已,这样的生活你其实也是甘之如饴的。你和所有的男人一样,都认为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的。而女人就应该从一而终。也许大家都认为这是对的。可我不是这么想的,我要一份纯净没有其他人分享的爱,你给不了我。而你要的幸福,我也给不了你。我们的想法完全是不同的。” “我会一直爱你的,直到我们都老去。你知道,我能成功夺回大位,有很多人都出了死力,也掌握了一部分权力。而朝中更是盘根错节,再过几年,你待我能真的一言九鼎,你说的对,我现在真的做不到乾纲独断。可是以后,一定会的。你陪着我,我们一起努力。” “我怕,我活不到那天。而且,我告诉过你,我是不能容人的。那日,你没有打姬瑶,因为她为你生儿育女。而日后,你对其他女人会一样的心软的。” 虽然有些道理我懂,他说给我听我也理解。可是,心头还是无法接受他口口声声不会委屈我,我受了这么大委屈却只能隐忍。所以,六哥来时,我对他都是爱搭不理的。 他今日又做小伏低的,结果叫我气得不行,回去了。 秦涌看他进了密道,叹口气,却没急着跟上去。我盯着他,“有事?” “十一小姐,之前锦绣姑娘跟着刑部的总捕头冷萧去山西那边查案子去了,皇上已经急召她返京,今儿下午就该到了。” “哦,叫她到这里来陪我坐监?” 秦涌的表情有点尴尬,“是陪伴和保护您。” “嗯。她还会查案子啊?” 白面无须的秦涌耐心解释,“不是的,因为事关内宅的事,又要查验女子身体。冷萧信不过当地衙门找的人,所以从京城带人过去。他师门同锦绣姑娘有旧,两人认了世兄妹,便请锦绣姑娘一道去帮忙。” “这样啊,那锦瑟是不是也跟去了,我记得她们俩一向形影不离的。” “没有,她刚成亲呢。” 我瞪大眼,那个山大王女强盗,谁敢娶她呀?一身的戾气。 秦涌看我今日很有谈兴,便笼着手站在旁边细细给我讲他所知道的。我忙叫云兮端凳子给秦涌,又上瓜子茶点的。秦涌笑,喝了口茶润润喉咙便开讲。 是这样,锦瑟曾经是山大王没错。而她现在这个夫婿却是翰林院的编修,很清贵的官职。当然,也没什么油水可捞。可是,人家是典型的士子啊,他们得多少杆子才能打在一起。 编修叫曹修,一表人才。当年上京赶考的路上被绑到山上当文书记账,奈何读书人死活不从,认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众强盗大怒,要杀之。可是锦瑟看上人家了,怎么肯让人杀呢。百般勾引不成,最后都差点霸王硬上弓了。可抵不住书生一通又一通大道理的讲,她心生一计,假意送他盘缠上京赴考。私下里却派人打点,好让他那科不中,走投无路之下她再出面接济他。 结果,搁不住山上出了内鬼。她本是上代老大的独女,二当家的不服,私下里勾结了官府,在剿匪时把她坑了。给她灌了迷药送给知府做第八房姨太太。 “我说秦涌,你又不在,你在宫里呢。这些事你怎么这么门清啊?”我边吃瓜子边问。 “皇上说十一小姐爱听人讲故事。奴才还有这点用处,便细细找皇上身边的人打听了,这才讲得出来。便是上回大公主过来玩,也是皇上看小姐一个人呆着寂寞。” “行了行了,接着讲吧。”估计这次也是六哥叫他来给我说书的,不然他一个总管太监,哪敢私自脱岗这么久。 “好,奴才继续讲。当日,锦瑟踢翻了烛台,烧了知府的府邸。可巧,皇上当时就在附近的客栈,听到走水了,跟林老爷一起混在人堆里看。听说是山上的女匪首不从知府老爷,弄出来的这场火,便让人把她救了出来。她从此便跟着皇上,成了个得力的手下。” 我点头,是有一年,老爷带六哥出去,带回来一个野蛮美人锦瑟,也是放在他的院里。 “嗯,那锦绣又是怎么来的?” “她啊,本来是一户世家的小女儿,因为家藏之宝不肯献给大老爷,被害得灭门,一家女眷尽数被卖,为奴为婢。皇上当时正需要人手,也有人四处替他搜罗,而锦绣就是因为机灵过人被送到皇上跟前的。” “这么说每个人都有故事,不过,都是伤心事,我也不听了,你忙去吧,叫你给我说故事,真是大才小用。” “奴才晚一些领锦绣过来伺候。” 锦绣到我跟前的时候,还有点莫名其妙。看到我,依然莫名其妙。我脸上的痕迹早消了,当然也不会有人给她解释原委。她自然也知道不该问的不能问。 “十一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是啊,你这段时日都要跟我一处呆着了。”来个陪坐监的人,又是能说话,不会一天到晚给我讲规矩的锦绣,我挺欢迎。就是她要跟着倒霉了,按六哥说的,我得在这里呆到大婚前呢。 锦绣笑着说:“我说这么急叫我回来做什么,原来是陪十一小姐解闷呢。” 我笑笑,“是啊,解闷。你跟着总捕头出去,多少学到一些吧。我这里有一个案子,你听听,看能不能听出点门道来。” 她谨慎的说:“我就是帮着打打杂。不过十一小姐要考的话,我只好听着。” “嗯,从前有一户人家。当家的少爷年轻俊朗,房里有美妾,还有许多通房丫头,都对他一往情深。可是他偏偏喜欢老太太的养女,也就是他名义上的妹妹。他是一直知道不是亲兄妹,可他妹妹不知道,只当他是兄长。她中意家中一个善良能干的护院。”锦绣的脸微微变了颜色,我继续往下说,那位少爷有两个妾,是地位最高的…… 我讲完,锦绣忙说:“十一小姐,恕锦绣愚钝,我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惨淡一笑,“没关系,你没听出来,我说着说着自己想明白了。你出去吧,我要自己待一会儿。告诉她们,我没叫,谁也不许进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背后的黑手竟然是…真正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一直都下意识排斥了这个想法,所以才会一直被蒙着。 为什么要这样呢?何必? 我没有吃晚饭,她们送到门口,我也没过去拿。就这么一直呆呆坐着。期间秦嬷嬷想进来劝劝我,也被我轰了出去。她们想是遣人去找六哥,一时也没过来。他哪是能随叫随到的人,指不定在接见属国使节,还是在和重臣议事呢。 等他赶过来,执意要陪我用饭,我不想跟他争,从善如流的坐下来扒饭。 “到底怎么了?锦绣一来就得罪你了不成,咱们十一不是小心眼的人啊。” “我就是小心眼的人,你不用给我上粉。”我当然还在计较那一巴掌。 “那她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没人得罪我,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立场。我们都只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做事,去争斗。” 六哥放下手里的碗,定定的看着我,然后提声喊:“锦绣!” 锦绣应声进来,“皇上?您叫属下?” 六哥薄怒道:“这里还有一个锦绣?” 锦绣低头不语。 “说,你同十一说什么了?她怎么变这个样子?” 我也放下碗站起来,“她什么都没跟我说,我倒是说了个故事给她听。”说完就回自己房间,把门闩上。任他在外头怎么拍门也不开。 这天晚上,六哥就留在了这里。一早他去上早朝的时候,又过来看我。 他这回没敲门,走到窗边想弄开窗户往里瞧瞧,结果看到我就在窗口坐着,窗户迎风大敞开着。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这窗什么时候开的?春寒料峭的,你想生病啊?”他从窗户一跃而入,摸摸我的额头,“这么烫,秦涌,去找个嘴严实些的太医来。” 我被他几大步抱回床上,黑黝黝的眸子盯着我:“说,你做什么?” “寻思事呢。” “什么事犯得着一大清早的对着风口想啊?”他气咻咻的。 我其实本意只是要吹吹风,结果在那里闭上眼想着想着就入神了。 太医还没有来,秦涌来催六哥上早朝了,“皇上,还要回去换朝服呢,该走了。” 六哥横他一眼,没动。秦涌为难的看我两眼。我知道他为难,叫吧得不着好脸色,不叫吧,误了早朝他担待不起。我也没出声,我现在出声是招他训我。六哥一贯是知道好歹有决断的人,用不着老劝,他也不喜欢别人一直劝。 我左右只是吹了吹冷风,他转身出去了。不用他训斥,睡在我外间的锦绣已然站着腿肚子都打颤了。她是因为赶了几天路所以睡过了。 六哥一出去,锦绣就苦着脸说:“十一小姐,你怎么一大早跑去吹冷风啊。” 我真不是故意整你的,我用诚恳的眼神告诉她。 “咳咳!”我头有点发晕,咳嗽起来。她赶紧去倒水过来。 一会儿,秦嬷嬷、云兮等人也赶紧过来了。面对她们有些责备的眼神,锦绣抿抿嘴。 我手捂着额头,又咳嗽两声,秦嬷嬷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小姐,怎么样?太医怎么还不过来?小顺子你去看看。” 小顺子应声出去。 一会儿,一个老太医抱着药箱进来。我隔着放下的纱帐看到他略一犹豫,然后冲我躬身:“请贵人把手伸出来,容老臣诊诊脉。” 我依言把手放在脉枕上。 他诊了脉又问了几句要下去开药,我忙说:“太医,我怕苦,你不要开苦药。” “不要理会她,该开什么药你就开什么药。”六哥朝服未换,从门外进来。 一时室内众人统统跪了下去。他坐下问了太医几句,然后打发他下去开药方,一边撩了纱帐往里看。 我背靠着大迎枕坐着。既然他没告诉太医我是谁,我刚才也就没凑热闹行礼,见他望进来便作势欲起。 他把手往下一按,示意我不必了,疑惑的看着我,“你到底怎么了?” 我看定他,“我果然是不适合宫廷的,你放了我吧。” “我说了,不要再提这话。” “哼,说了不会让我受委屈,别人打上门来,打了就打了。”他油盐不进,我怨念的碎碎念。 他揉揉额角,“即便那天我没到,你也不会真的吃亏的。” 我抬头,他知道我当时已经有对付姬瑶的损招了? “云兮的身手其实不在锦绣之下,只是我交代过她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暴露。那日你挨那一下实在是事出突然,如果我没到,她一定会出手的。” 我眨眼,什么?云兮是高手? “那为什么还要叫锦绣回来?” “一明一暗吧,多一层保险。我问过云兮,她当日看你躲避得法,很是灵活,便只是偷偷出手撂倒了绊着侍卫的宫女。谁知道侍卫刚到假山,你们俩就滚下去了。再然后,她就看到我了。” 我想到一个疑点,“那为什么还做出要连她一起灭口的样子?” “本就是为了让你收买人心,秦嬷嬷跟小顺子,你日后都能用得上的。”他又伸手来摸我的额头,“还是很烫,你躺下歇会儿,等一会儿吃药。” 我皱皱眉。 他也皱眉,“不是还要我守着你喝吧?” 我从小喝药就很困难,我娘出尽百宝也不能哄得我张嘴。我一张小嘴总是闭得死紧,知道那是苦药。我之前还跑出去跟我娘还有孙妈玩了一阵躲猫猫,然后被孙妈硬抱回来。 我娘利诱威逼都用上了也不见效,便要硬灌。我又撒腿开跑,结果在二门就两脚离地被六哥抱了起来,“又不喝药?” 六哥抱着我走回去,直接坐在椅子上,我娘站在旁边唤声‘六爷’。 “嗯,姨娘坐。” 我扭头瞪他,这里明明是我跟我娘的屋子,凭什么他一来我娘就得站起来,毕恭毕敬的招呼他。 “还瞪我?腊梅冬雪,你们过来,我夹住她然后抱住她的头,你俩一人按手一人按腿,姨娘你负责捏鼻子。孙妈你等十一张开嘴就往里倒药。” 他如此这般吩咐一番,果然屋里的人都围了过来,个个憋着笑。而六哥也把我牢牢夹在两腿中间不松开,他拿手抱着我的头,我说:“我自己喝。” “这才对嘛。” 我苦着脸乖乖喝完药,漱口,然后把手伸到他面前。 “做什么?”他故作不解的问。 “糖糖,我喝完了。” 我娘把蜜饯端过来,“吃蜜饯。” 我摇头,蜜饯哪有六哥身上的糖好吃。哼,还是哥哥呢,整天身上揣着糖,还小气吧啦的一次只给我吃一颗。可是,六哥的糖真是好吃。 “想什么呢?”有人在我头顶一拍。我醒过神来,看着这个从来不会哄我喝药,都是威逼的人。 “哼!” 六哥忽然有些疲惫的说:“十一,我事儿还多呢,你乖一点,不要叫我操心好不好?” “我都被关起来,我还能怎么不乖?” “皇上,药熬好了。”秦嬷嬷亲自端了药进来。六哥把位置让出来给她,自己坐到另一边看着我喝。 我把药端过来,咕咚咕咚倒进嘴里,然后把碗底翻过来给他看。 他摇摇头,交代秦嬷嬷,“看着她,每一道都喝下去才行。太医就先留在这里。”说完,起身走了。 连续几日我都压着舌根背着人在床上把药吐了,吐在毛巾里,然后如厕时丢掉。由于我的故意折腾,这病不但没好,反而加重了,只能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躺着。 “王太医,你不是圣手么?再这样下去,你不如回家卖红薯好了!”帐外,六哥在咆哮。 “臣、臣…容臣再给贵人把把脉。” 云兮把我的手从被窝里拿出来,放在脉枕上。然后又开了药,比之前的还苦。我虽然脑袋发昏,但意识其实是清醒的,坚决咬紧牙关抵制苦药。 六哥开始还哄两句‘不吃药怎么能好呢,来张嘴’…后来索性捏着我的下颚灌。他一松手,我就扑到床边吐,吐得干干净净。 “看什么?还不快再去熬一碗来。” 反正我现在昏沉沉的,你总不能动手打我。我是真被他打过的,摁趴在腿上打我屁股,也不记得到底是几岁时的事了。 “怕苦是吧,再不好好喝药,给你吃黄连拌饭,每天拿十斤黄连拌饭。” 气糊涂了吧,十斤,你当喂猪么。何况还是黄连。 云兮她们当然不敢真的拿黄连拌饭喂给我吃,每日是用上好老参熬汤吊着。一个风寒的小病症拖来拖去,弄出了大症候。 太医跟六哥说是我自己不愿意好,他实在无能为力。 “你给朕滚!” “你到底怎么了你?”六哥把我从被窝里扒拉出来。 “娘等等十一!”我恍恍惚惚中看到我娘在前方对着我笑。 “十一,你醒醒!”六哥死命摇晃我。 “娘” 他最后无计可施,叹息而去。而我,终于见到了想见的人。一只小手在我脸上摩挲,“小姨,你怎么了啊?不要睡了,快起来陪子珏玩。” “子珏,不要闹小姨。她生病了。” “母妃,那怎么没有人给小姨看病?” “她自己不喝药,旁人拿她有什么办法。”姐姐在我床边坐下,“你这是在折腾谁?不就是仗着他在意你么。” 我挣扎着睁开眼,“娘娘,我有话跟你说,让人带大公主出去吧。” 她一愣,然后点点头,让人抱了子珏出去。只是云兮跟锦绣却不肯出去。 “出去,贤妃是我亲姐姐,我们姐妹有话要说。”我打起精神,呵斥她们出去。她们犹豫一下,还是没动。我火了,当我在放屁?拿起床头边安神用的如意砸过去,锦绣忙一把接住,又放回我枕畔,然后和云兮对视一眼,走了出去。 “走远点!”这两人可都是高手,耳聪目明的。 待到她们走得够远,我才勉力坐起来,“我想问你,小柳是不是你害死的?” 姐姐的眼睑垂下,半日才出声,“我只是告诉了老爷,你心系小柳的事而已。” “原来、原来是老爷,怪不得五哥什么都不敢说,任由我误会是姬瑶干的。姐姐,你的连环计使得可真是好啊!咳咳!”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告诉老爷,也不过是怕你一时把持不住,做下什么让全家跟着蒙羞的事来。” 我歇了一会儿,继续说:“你告诉老爷,以他一心追求富贵的性子,当然不会容忍小柳活在这世上。出关的时候,红绡一路照拂怀孕的你,后来也一直伴在你身边。你怎么这么忍心?” 姐姐用右手握着左手腕,“我提醒过她,小柳不是良配,可皇上要找人去看着姬少康和小柳,她还是自行请旨,说是宁可为婢为妾也要嫁。” “因为姬瑶知道我喜欢小柳的事,她也曾对小柳下过毒。这一次小柳和姬少康一起出征,眼看胜利有望却被自己人射死。我就以为又是她,她怕小柳分了她哥哥的功劳又可以打击到我。可是有一点我忘了,当时她怀着孩子,再怎么样就算只为孩子积德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下手才是。我还曾经设想过要进宫来,怎样想方设法找她报复。真是可笑!” 我看着眼前一脸淡漠的姐姐,她面上半点都不露,“哦,原来你这样想过。” “你想我进宫来,做你的帮手,这个我信。你想我帮你把你不喜欢、不想见到却不能亲自动手弄掉的那些女人都弄掉。除掉小柳,让我和姬瑶结上解不开的仇怨,不用你说,我都会往死里整她。” 她睨我一眼,“帮我?这难道不是为了你自己?我们姐妹互为倚靠,这不是很好么。你居然想逃!”她忽然提高声音,“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就是这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我一生汲汲以求的珍宝,在你眼底就这么不堪么。你付出过什么?凭什么是你?”她的眼神厉了起来。 嗯,还有罩门就好,我还真怕你修炼成金刚不坏之身了。 “你恨的还不只这一点,你原本以为我跟你一样,至多为妃,可没想到,他是要封我做皇后吧。”我其实没有表面上那么严重,参汤提神的功效是很好的,我原本又不是什么不起的重症,所以坐了这么久精神还能提得起来。 这一下更是戳中了姐姐的命门,她霍地站起来,“是,我从来没有奢望过后位,因为林家即便有功,林家的女儿也断不可能封后。可是,他竟然告诉我,他要封你做皇后。凭什么?你只是个庶出的、戏子的女儿。” 嗯,庶出的、戏子的女儿,当然不能跟你这嫡出的相比。你可以接受其他高门大族的女儿做皇后,却绝不能容忍日日向我下跪请安。 “你真的没想过做皇后?”我气定神闲的问。 她没有出声。 就是嘛,怎么可能没想过。谁不想做心爱的人名正言顺的妻子,与他并肩接受世人的朝拜。而不是委委屈屈的做个妾,即便是皇妃,那也只是妾。 “所以,你就想方设法挑唆了姬瑶来找我闹腾?嗯,她落胎,然后安乐王又病得命悬一线,再加上她本来就没什么城府,很容易被挑唆起来。她落胎和安乐王重病这两件事跟你没关系吧?”不等她回答,我先否定了这个想法,“不会。你不会去做会激怒六哥的事。不过这事接踵而来,怕也跟后宫争斗脱不了干系。月满则亏,姬瑶就是不懂这个道理,到处树敌。她处处示人以恶,倒是更衬出你贤妃之贤来。” 姐姐蹙眉,“你到底要说什么?皇上那么担心你,你居然装病骗他。他说你病糊涂了,哭爹喊娘的,这才让我来看你。想来这也是你意料中的事吧。” 是,这是我算计好的。不然我怎么找机会私下把事情问清楚。 “可是你说我让姬瑶来找你闹腾,这话可乱说不得。姬贵妃是让她身边的人给魇镇了,才干出些糊涂事来。我连她来跟你闹过,又是怎么跟你闹腾的,我统统都不知道。” 一推三六九,还真是什么都跟你没关系。人我都支走了,要是有人靠近我也能听得到,什么话都不会传到六哥耳朵里,你还这么谨慎。六哥把我放这里,谁能知道。先帝当年也把宁穆太后藏在这里养胎,这个地方有多机密可想而知。西南方向,怕是子珏回去说得含含糊糊的,所以你只知道个大概方向而已。 “十一,你可别乱给我栽罪名。这宫里谁不知道我只一心协理后宫事务,待嫔妃向来公道。你在这里呆着,衣食住行总有露痕迹之处,怎么能乱给我安罪名。” 正文 063 表白 章节名:063 表白 姐姐说她待嫔妃公道,这个我信。二姨娘她们有时对我们母女还口出恶言,太太却是从来不屑的。她只是慈爱的,宽宏的正妻。恶人自有旁人来做。 “姐姐真是有乃母之风,其实你才是适合登上凤座的人。只要没有我,大哥、五哥再多立功劳,姐姐你再得一皇子,甚至你都不必自己生。姬瑶一倒,你就是后宫第一人。到时不管是谁的儿子,想办法过继过来不就行了。封后这事徐徐图来也不是没办法的。” 看得出姐姐有几分意动,她疑惑的看着我,“你就这么不稀罕这个后位?” 我苦笑,“我这还没进宫呢,你们就让我见识了后宫有多可怕。” “你恨我?” “我恨我自己,小柳是因为我而死的。”我肃穆的说。 “那,你要怎么消失?”她终于还是问了出来。此前种种,什么姐妹扶持,其实俱不是真心。谁不想独占? “杀我,你不敢。杀我,老爷他们不答应,六哥更不会答应。”你害死小柳,六哥查出是林家干的,这事他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是你要是杀了我,以他的性子,是不会念什么旧情的,绝不可能就此算了。 “你瞎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杀你。手刃亲妹的事我断断做不出来。” “我诈死,你帮我安排其它的事。从此山高水长,世上再无林十一。” 她眼珠转了转,“还说不恨我,我看你是恨透了我,才叫我做这件事。你不但恨我,你还恨老爷,你更恨皇上。”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死’了,六哥会把对林家的感念都放到你身上。你和他青梅竹马,伴他一路征程,又给他生儿育女。现在更是为他操持后宫,日久见人心,他会明白你的好的。” 看得出来,姐姐心动了。 “你不用担心我被发现是诈死,四哥说他的药任是再厉害的太医都发现不了。” “药?在哪里?”姐姐盯着我。 我抬起手,“藏指甲里在。”这个地方,六哥没搜过。 “你、你容我想想。”她说完,慌慌忙忙便出去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恨,我怎么可能不恨。我恨你这个贤妃、恨老爷,我更恨六哥。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对你们做,因为你们是父亲、是姐姐,是…虽然是从前不顾我性命,后来又只要拿我做登天梯的父亲;只要我做你不愿意做的排除异己的事,为此不惜害死我喜欢的人的姐姐;还有,口口声声爱我,却时时处处逼我的六哥。 要逃开六哥,除非我死。而我的死,不管能不能真的成全姐姐跟父亲,从此你们与我不再相干。我的命是我的,以后,我要按我自己的心意过活。 晚上六哥又过来了,看我恹恹的,但好歹眼是睁着的,能够自己靠在大迎枕上在床上坐着了。这倒不全是装出来的,我本来就病了,又为了逼真没吃药,倒真拖出了些病态。 “好些了?”他用手指抚着我的脸。 我把头偏开,躲开他的手,‘嗯’了一声。 “想吃什么吗?”他也没着恼,温柔的问。唉,这根本是错位嘛。你的心放姐姐身上,她会高兴的睡不着。可是,我却只想逃开。 “黄连拌饭,要十斤黄连。”我恶声恶气的说。 “厄,我吓唬你呢,哪真的给你吃过。你听得到?” “嗯,一直昏沉沉的,但是知道发生些什么事。” “这刚醒过来,还是不要吃什么油腻的东西,白粥你肯定嫌弃,让人熬些燕窝粥,我陪你用点。” “嗯。” 姐姐那里一时没有消息,我的病开始见好了。 老太医在门外擦着汗小声跟秦嬷嬷说:“总算不用回去卖红薯了。就是想孙儿的紧,嬷嬷,你帮老夫同贵人说说,请她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让老夫回家吧。哪怕回去一趟也好,老夫的嘴一定封得严严实实的。” “贵人日渐好转,皇上留你下来做什么?喝酒么?” 我心里一动,“秦嬷嬷,你问问太医我几时能喝酒呀。我能喝酒了就放他回去。” 秦嬷嬷进来,眼里有嗔怪,“你还病着呢,喝什么酒啊。” 太医倒是实事求是的说,等我再养几日,能下床了,就什么都可以做了。 那敢情好,我配合的喝药,吃药膳,没几日就下床去走动。这一日,总算大好了。六哥过来看到也很喜欢,“还是这样能走能跳能说能笑的好啊。” 晚膳时,我给六哥倒酒,然后自己也拿了个白玉杯斟上,“我陪你喝点。” “你不是喝不了酒么?” “嗯,有的时候自己以为不行,其实是可以的,只要努力去做就是了。你说,是不是?” 他看着我,眼瞳里发出异彩,“你想明白了就好。” 我试着喝了一点,然后还是辣的不行,想坚持再抿一口,杯子被他拿开,“这个的确辛辣,让人给你换一种,慢慢来。” 新换了一种口味比较醇绵的,这个我的确能喝。 “这个没什么酒劲,你就慢慢喝吧。”他伸手在我脸颊上摸摸,“我倒挺喜欢你脸上这样的酡红。” 我端起杯子和他相碰,“这个好喝,我们干。”喝了又给他夹菜,“吃吃!” 吃到一半,我拿银箸敲着白玉杯,唱起歌来:“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莫不是喝这个果子酒也醉了吧。” “没有,没醉。”我唱完一首,撑着桌子站起来,又唱起《踏歌》来,还边唱边跳给他佐酒。可是好像真有些上头了,总是踩错步子,惹得他发笑。 “我唱到哪了?”我停下来,挠着头想,被他一把拉过去,摁坐在腿上,“你别跳了啊,再跳我把持不住了。这么久都等了,再弄得大婚夜作假就有些…呵呵!” “做什么假?”我仰起头问。 “厄,这个,到时帐外会有老太监跟嬷嬷在,等着你落红,然后取走白布。” 我的脸‘轰’的烧了个全红,“帐、帐外?”什么狗屁规矩啊。 “规矩大着呢,当皇帝也不自在啊。” 我当晚好像还抚琴来着,最后是怎么上的床也不记得了。我倒是自此就爱上了喝这个果子酒,时常拉着云兮、锦绣、秦嬷嬷她们一起喝。六哥过来用饭的时候不多,多是半夜跑过来挨着我睡觉,我早起要是觉得肩膀酸痛,那就是让他给压的。 我找了材料,在云兮的帮助下做人形布偶。跟我一般大小,缝好了再画上我的样子,找件衣服给她穿上。 六哥半夜过来,轻手轻脚摸上床,这才发现不对,“十一,你在哪里?” 我从屏风后钻出来,“这里,被骗了吧。像不像我?” 他看看手里拿着的布偶,失笑,“你这小捣蛋鬼,还真有些像。如果不是手感不对,一时半会儿还真叫蒙过去了。” “呵呵,做给你的抱枕娃娃。省得总是压的我肩膀痛。” 他随手丢到榻上,抱住走过去的我,“这个,你要学着习惯我的重量才是啊。” “你不要脸!”我听明白他的意思,啐他一口。 “我早说过了,什么时候都端着,那有什么意思。这种时候,尤其不能端着。你还不困么?” 我揉揉眼眶,“困啊,可是想等着看你的反应嘛。” 他放我爬上床,自己也跟着上来,“我抱什么抱枕娃娃,我只要抱着你就好。”说完,又把头在我肩上蹭蹭,嘴里呢喃了一句:“一天里,就这个时候最幸福。”说完,酣然入睡。 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能安然入睡幸福,还是抱着我睡幸福,我心里还是抽痛一下。对不起,我没有那么勇敢。高处不胜寒,何况这人间至高处。 连着有两晚,六哥都没有过来。我知道,应当是出征柔然的队伍到京献俘了。 ‘叩叩叩’窗户上传来几声轻敲。我过去打开,姬少康一跃而入,“还真是你啊!” “不是我是谁给你弹《弹歌》。”《弹歌》是姬少康哼给我听的,说是他过世的娘最喜欢弹的。我已经掺在一堆曲子里弹过几遍了。 “长话短说,我可是趁着中途酒醉吐了更衣的机会来的。我妹被软禁,跟你有关?” “她带人来打我,皇帝赶到时她正坐在我身上,要掌掴我。我伸手挡,手被她打脱臼了。旁的还有什么原因,我就不清楚了。” 他睁大眼,“天哪,她怎么什么都敢干。你没事吧?” 我一愣,然后摇头。 他低头,轻声问:“你找我什么事?” 他的确是我找来的。我估着大军快回来了,姬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必定要想方设法打听的。就算打听不到真相,但大方向肯定是知道的。我在酒杯里抹药,让云兮和锦绣不设防的呼呼大睡去了。药是在老太医药箱里偷的,极少量。感谢四哥,教会我认药。 “我在这附近转悠了几日了,看守备森严,你又不在林府里,估着是你。你过得不错啊,夜夜笙歌的,他也不管。” “只要我不跟他闹,这里的动静反正传不出去,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再说,到后来,常常拉着我喝酒唱歌跳舞的人就是他啊。 “我找你是想你帮我个忙。”我简要的把我的计划说了,“你是我唯一能放心托以生死的人了。” 他面色有些古怪,“你信不过你亲姐?” “人哪,一念成佛,一念成佛,都在一念之间。万一她一念之间想着我假死不如真死了好,那我不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到时她可是一点事都没有,一了百了。人很难经得起这样的考验的。” 姬少康点点头,“好,那我替你看着点,不让她把你真弄进棺材埋了。” 我由衷的说:“谢谢!” “那你日后是怎么打算的?” “这个,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他盯着我,“这么说,今日可能就是诀别了。莳宜,我可以这么叫吧?” “大家这么熟了,你可以叫我小宜。” “你当我傻,不知道你占我便宜呢。小姨,这是大公主叫的。” 我们相视而笑,我不知怎么就开口了:“姬少康,多谢你。如有来世,定许三生!” 他苦笑,“来世,如果我无父无妹,真想现在就带你走。” 我低下头,“你更衣,不急着回席上么?” “我让人扮成我的样子,往慧芷宫去了。” “哦。” 我俩一阵沉默,室内散发出奇怪的氛围。 “莳宜,我想亲亲你的眼睛,可、可以么?”他尾音有点不稳。 这个,不妥吧。我眼里露出拒绝。 “我、我就碰一下,你闭上眼!” 我犹豫了,最终还是闭上了眼。 他走过来两步,紧紧抱着我,然后,蜻蜓点水般在我眼皮上碰了两下,小声说:“我亲到林莳宜了。”然后君子的退开去,“好了,你就放心吧。我会盯着贤妃的。” 我想过了,我跟贤妃处在这样的立场上,把生死完全交托到她手里,我着实不能安心。在她心底爱情可比亲情重多了,这个万一我赌不起。林府众人也不能托付。老爷不用说了,肯定不会赞同我的计划。大嫂也是一样的,清蕙年轻,很容易说动,但她很难不露马脚。四姐姐我倒是信得过,但是她有儿有女,断不肯为我冒此奇险。五哥,他和六哥是铁杆,最多中立。要他帮我诈死求去,不可能。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托付林家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到时候姐姐真把我弄死了,他们也只能保活着的。再是责备痛悔,我小命也回不来了。只有姬少康,他会真心护着我。 姬少康临去前告诉我,“你还是走了的好。宫廷跟朝堂,那都是要吃人的地方。我家老爷子,一开始只是想借机表明自己实无野心,可现在,抵不住美食和安逸生活的诱惑,完全没有斗志了。好在色这个刮骨钢刀他还能克制。” 我无语,温柔软化雄心,富贵断送追求,古来如此。姬将军半生征战,至此刻儿大女成人才能稍歇。而一旦习惯了温柔富贵乡,他真的就是归老了。 “老将军老了,只要他,厄,那个上头能克制也就好了,归老保养身体吧。你能撑得起门楣,他也就安心了。” 姬少康嘟囔,“什么啊,我这次回来,发现我爹胖了一圈。千金难买老来瘦啊。皇帝的手腕真是让人说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我也太息,“我老子是为了求后世子孙能荣耀,你老子求的是什么啊?” “他嘛,从小就受的正统教育,就知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武举中举就入了先帝彀中。算了,君臣一梦,千古同空,都是这样的。” “嗯。”姬少康曾同我说过,他小时是在山里跟着他师傅长大的。也因此他没受太多道理闻见的熏染。也因为他师傅是世外高人,我才肯定他会乘夜探宫。一副好身手在千军万马中效用不是太明显,但用来闯空门足够了。所以,外头的暗卫我既无力也不用去管,他自己会摆平。 我与姬少康再商议了以曲律通消息,他就匆匆走了。 我不知道六哥晚上还会不会过来,但以我的经验,他遇到大事,或是心头有什么事难以决断,都喜欢跑来找我安枕。便随手拿了本书,走到床边又钻进被窝去靠着,就着床头的光亮翻书。 居然拿了本《道德经》,又懒得再下床去换了,便百无聊赖的翻着。 过了一会儿,六哥果然过来了。面上有些兴奋,脸喝的有些红。他一进来就皱眉,“这么晚了,怎么还在看书?回头全给你收起来。不知道自己眼睛需要爱护么。” 他走到床边,伸手往被窝里摸,“怎么被窝里还是冷的?” “我睡下又起来过,然后坐立不安,一会儿换个姿势,走了风吧。” 他四下看看,“这屋里怎么也没个人伺候?” 我把书搁下,“秦嬷嬷伺候我睡下才出去的,另外两个叫我喝翻了。嘻嘻,我的酒量是叫你锻炼出来了。”他最近养成个爱好,就是灌我喝酒,开始时是果子酒,后来慢慢也能喝点别的。 “那两个,真是没用。我叫她们必须有一个寸步不离的。” “反正还有暗卫不是,总不会再有第二个姬瑶吧。你不要骂她们,不然更不肯陪我玩了。”我往里让一点,让他好上床。他拿起床头的书,“《道德经》,你入更了还不睡在看它?” “睡不着打发时间罢了。” 六哥目光闪烁,“你是不是知道今天柔然献俘?” “猜出来的。”我凑近他嗅了嗅,“这怎么一股子古怪的香味?柔然味道?” 六哥脸上有点不自在,“不小心沾到的吧。”一边自己忍不住嗅了嗅,没嗅出什么来。 “哦。”我把披着的外衣一甩,缩下去翻身往里睡下。听到他跑去换了一件寝衣才又过来睡下。 其实,只是很淡很淡的味道。我猛然一下子闻到才能察觉到。他闻久了自然是闻不到的。 “厄,就是沾到点,你别瞎想。”他凑在我耳边说。 “怎么会沾到的?” “厄,那个柔然公主献舞,跳到我跟前来沾到的。”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哼!”我不理他,径自睡我的。这个样子能沾到香味,还这么久不散? 没一会儿,他又说:“她死活拉我下场,反反复复绕着我跳,众目睽睽下,我已经受了降,总得给人家几分薄面吧。” 我翻过身去,“那后宫是不是又要添新人了?” “不会,不会。他们要送礼,我不好拒绝,收下可以转送别人嘛。嗯,就送给姬少康好了。他这趟立功不小。” 这么说本来是有这么回事了。我正想着,猛的听到姬少康的名字,下意识就一下子抬起了头,六哥把眼眯起,“我说姬少康,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你还在想着他?”到最后就有些恶狠狠的了。 “公主呢,得做正室吧,姬少康好像订得有娃娃亲的。” “那就随便送给谁,反正我不会要就是了。说,你刚才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六哥探究的看着我。 “我是想到姬瑶了,我跟她现在是结下深仇了,可我跟姬少康怎么说都是生死之交。日后,真要做什么,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六哥看看我,“这还差不多。” “那柔然公主很有风情吧,异域女子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 狡猾如他,怎么会接我这个话茬,马上转开了话题,“你喜欢看的话,大婚以后有的是异域歌舞给你看。” 我兴致勃勃的说:“我听说,异族,男女都可以到场中献舞,那如果有异族美男绕着我跳舞,硬要拉我下场,我也可以下去咯?” 六哥的脸有些扭曲,“他敢!我灭了他!” “哼,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六哥把被子往身上一拉,“睡觉,睡觉,又做不了别的,还是睡觉吧。” 我推开他,愤愤的说:“你干嘛老喜欢压着我睡啊?”虽然他不是每晚过来,但十有六七是睡在这里,总是醒了发现肩膀酸痛,很不爽啊。做个抱枕娃娃给他,又得不到青睐。 “嗯,总感觉十一要跑似的,压着你就跑不掉了。”他撑起身子,半戏谑半认真的答我。在我的抗议下,总算是改压为抱。可是又抱得死紧,我只好睡到他怀里去。闭上眼,想着他方才的话,难道我哪里露了马脚。这人可精得很,一个不好就给他发现了。 他在我头顶说话,我能感觉到他胸部的震动,“嗯,再有十日就是我生辰了,你也一并出席吧。”这我知道,他满二十四嘛。万寿节,自然是热闹的。去年的节目看得我目不暇接的。 “怎么?看我最近比较乖,给放放风啊?” “嗯,要这么说也行。” “不去,去年看了个新鲜就够了。全是场面上的东西,那些菜色倒是不错,可惜我只尝了一下就被换下去。一个筵席,居然换了九次菜,害我好些都没吃到。” 他伸手捏捏我的脸,“你就顾着吃。不去也行,我早些回来,你单独给我过。” “行!”这个我爽快答应。如果真的走了,那以后也再见不到了。 “嗯,然后你是不是要去祭天为先帝和宁穆太后祈福?”去年就是这样的。因为六哥生下来三天,先帝在昏迷中驾崩,宁穆太后也以身相殉。 “是要去。” “真要让我放风,不如带我去啊!” 他打个哈欠,“干嘛,急着见公婆啊。不过太庙你现在还不能进去,那里的宗正那些可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以后去也得穿最庄重的吉服才可以。这次先不带你去,封后大典前你自然是要去的。” “不去就不去。”我嘟囔。 “回来给你带礼物。” 切,跟哄小孩似的。我是想跟六哥多呆些日子,毕竟这样子见面他常常是累得直接就想上床躺下了。也就睡前和我说说话而已。 不去也好,他不在我的计划才好实行。当然,我不能‘死’在他为先帝与太后祈福的时候,不然万一他中途停下跑回来就很不妥了。但这几日我可以好好的和贤妃娘娘商议一下。 贵妃被软禁着,皇帝一走,她最大,何况她是我亲姐,原本就来探望过我,皇帝不在,再过来瞧瞧我是否安好也是情理中的事。 皇帝祭天去了,估计场面挺壮大。我在宫里安安静静的等着,可是姐姐没有过来。难道,我料错了? 我的建议她不心动?或者说心动了但是却因为某种原因不愿意介入?等了一天我有些坐不住了。可是,又无法可施。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第二日听到远处有隐隐约约的琴声,我问云兮,“谁在弹琴呀?” 云兮凝神细听,想了想,比划给我看:或许是周才人,她住得离这里最近。小姐的耳力真是好! “哦。”我想了想没什么印象,六哥那堆女人我没怎么注意过。分不清谁是谁。 “这里离后宫很近?” 云兮摇头,‘隔得还有点远,所以奴婢才说小姐耳力好。奴婢以前从来没有留意过,不是小姐说,我还听不到呢。’ 我心头一动,“哦,你出去吧。” 我细细的听那位周才人的琴音,居然真的是我跟姬少康约定好的暗号。顾不得想他是怎么跟周才人联系上的,还让人家冒这么大的风险弹琴,我努力听着琴音里传递的消息。 好在她多弹了几遍,感觉像是在练琴一样,到后来就比较熟练了。我把信息都记了下来:七日以后,皇帝回来的第四天行动,余事已安排妥当。 早听说姬少康文武兼备,没想到竟能把和我事先约好的音律给谱成了新曲啊。真是有才! 第三日晚上,六哥回宫了,秦涌从密道里给我搬来个箱子,笑呵呵的说:“这是皇上给小姐带的礼物,嘱咐奴才给送来。皇上今晚要处理堆积的政事,就不过来了。请小姐自个儿早些歇着!” 我打开箱子来看,原来是衣服。我还以为他要带什么回来呢。之前我带着跑路的衣服不多,就当令的几件,是该换季置新衣了。 尚衣局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不在册的人,自然不会给我裁制新衣。而且,宫妃的衣裙我也不愿意穿。宫女的,恐怕六哥不会让我穿。而且,尚衣局的衣物去向,那都是要登记备查的。这箱衣服,倒是正合用。 第四日,估着六哥会过来,我便开箱挑衣服。一件一件铺开来看。锦绣和云兮在一旁帮手。 “十一小姐,这件好!”锦绣挑了件妃红色的裙子递给我。这条裙子挺打眼的,我也一眼就看到了。裙摆上还绣了很多雀鸟,活灵活现的。这个可不是三日就能赶制出来的。 掐指算来,离二十七个月期满,还有五个月。我能穿这么艳丽的裙子了么?说实在的,这一年多虽然孝服除了,可这么艳的衣裙我还真没穿过,心头也有点痒痒。 “小姐,都两年了,你不是从不真的拘这份礼么?” 我摸摸鼻子,锦绣跟我相处的时间久,这些瞒不了她。 “况且,只是在这里穿穿。皇上巴巴的带了回来,肯定希望你穿的。” 我点点头,他说的对,孝不孝原不在这些上头,何况也两年了。只要不叫人抓住我的小辫子就是了。 我把裙子换到身上,很是合身。行动之间,锦绣说雀鸟好像在动的样子,尤其是眼睛,灵动起来。于是,我一下午或跑或跳,就为了看看身上绣的雀鸟是不是真的像活起来一样。 “真是好绣工啊!” “这条裙子小姐穿着跳那首《踏歌》再合适不过了。”锦绣建议。一边还低头数着到底有多少只雀鸟。经她数定,共有九十九只,取长长久久之意。 我不语,只低头看着裙子。反常即妖,我如果一下子这么热情,别说是六哥,就算是个不怎么有心的也会察觉不对劲的。其实云兮是高手,锦绣就不必拘在我这里了,也不知为何她仍然被放在这里。两个人没事就在院里比试,我就在旁边偷师。 当晚,六哥果然过来用饭。看到我穿着他送的新衣裙,还是这件雀鸟裙的时候,眼睛顿时一亮。边笑边走过来,“跟我想得一样好看,就是这腰又细了一点,幸好叫改小了一些。” 我都懒得问什么时候给我量过尺寸的话了。他临走那晚,拿手卡我的腰,原来是这个缘故。 “是啊,我之前测过,用眼看你身上的衣服松了一些,所以再测一下。毕竟是在宫外,再让人拿出去改麻烦,而且我想早日看到上身的效果。”他扳着我的脸看,边看边点头,“嗯,还是穿鲜艳一点,衬得人气色好些。” “我就知道看腻了我的素淡。” “不是啊,浓妆淡抹都好,可总是素素淡淡的就有点不那么入眼了。要是我没说错,你这就算是女为悦己者容了。”他的声音里有着一丝得意。 “这宫里不有得是万紫千红给你看。”我把他的手从下巴处拿开。 “哪啊,都一个样。有一回我随口赞了秦嫔的发饰好看,结果没两日,一多半都戴上了。”他察觉到失言,瞟我两眼,看我没什么反应,这才说:“跳个舞给我看看?” “没心情!”我简洁明了的回绝他。 他摸摸鼻子,“又生气了?” 看得出来,他今晚心情很好。自斟自饮也很开怀,时不时就瞟我两眼。我忽然觉得不该同意让云兮郑重其事的给我打扮和绾发了。 “看什么看?”没好气的问他。 “看你啊,我记得你小时候逢年过节置新衣都一副很淡定的样子,今儿倒是难得,脸上还有淡淡的喜色。” 今日这衣服是你特意为我做的,又那么合身、好看,我当然会喜欢。小时候的新衣服,都是十姐姐挑布料,然后一起做。我从来做不了主,完全是搭顺风车,我高兴什么。不过,我才不淡定呢,我私底下气得两颊鼓鼓的。 “对了,你小时候跟小十总是一副打扮,我开始还真弄不清谁是谁的。” “那后来你怎么分清楚的?” 他撑着头回想,“嗯,就那次。老四一心钻研医术,练武不刻苦,魏先生罚他。让他伏撑在地上一个时辰,还让在背上加上老四最喜欢的那个青花瓷的花瓶。我帮着求情,说换一样。结果你和小十不知怎么走到我们的院子外头来了。就干脆从你们俩里挑一个放他背上。我想着照顾老四,就把你放他背上吃糖。” 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我六岁,不过他可不是照顾四哥。他分明是抱起我们各掂了掂,我还听到他抱我时好小声说了句:“这么沉!”然后就直接放四哥背上了,说是让我给四哥帮忙。 “十一是吧,你愿意给四哥帮忙么?” 我点点头,虽然不大明白。可是四哥待我一向不错的,给他帮忙我当然乐意。然后六哥还叫丫头给我许多糖果,让我就在四哥背上坐着别下去。 后来再在后院什么地方遇到了,他就会捏捏我的小胳膊。我被捏痛了,又知道他是老爷太太最疼爱的嫡子,敢怒不敢言,只好问他干嘛老是捏我。他居然说这样就可以知道是小十还是十一了。十一的小胳膊比较紧实。 我便指出我和十姐姐其实有个很明显差异,那就是我稍微高那么一点点。 “在我眼里,都是小矮个,我分不出来。” 从那个时候开始,不知怎么他就总爱逗我,我渐渐也发现他虽然嘴巴比四哥坏,但其实待我也不错。每天兜里都揣着糖,碰到了就会给我。后来还教我认字、认星星什么的。 “哎,你那个时候怎么会喜欢跟我个小孩儿玩的?” “那时谁跟你玩儿,逗着你玩儿罢了。那天你在老四背上坐得无聊,可居然能忍着那么久不下来,我觉得这小孩儿挺有韧性的。后来魏先生逼我学这学那逼得紧,心头烦。遇上了就逗你说说童言童语。我发现你当着大人总是很文静乖巧的样子,背着他们就一副伶牙俐齿小机灵鬼的模样。” “你、你到底怎么发现的?”我一直很注意,不要露出来的。 他鼻子里哼哼两声,“一开始你同老四挺要好的,在他面前你就是另一副样子。” 这个,我其实不是跟四哥要好。而是他的脾气好,小孩子本能的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怎么胡闹他都不会真的生气,也从不打骂我。成日装乖小孩我也挺辛苦的。不过,我在四哥屋里胡闹的时候,他也只是拿着医书在一边看,只要我不吵闹,他就随我在他屋里呆多久,哪怕我在他课簿子的空白处乱画,他也只另外给我找一本无关紧要的让我胡乱拿着毛笔在上头画画。这么时日久了,我当然就爱往他身边凑。 不过,后来,六哥总拿糖给我吃,我就又变成跟六哥走得近了。真是没立场,用些糖果就让我靠过去了。 “我那时候才那么小,你就对我……”我吃惊的说。 “我又没有恋童癖,怎么可能?一开始是逗着好玩,后来慢慢就和看待小十她们不同。是到后来,你让我关到别苑去。我看到你每天活得都很有精神,有时候累了我就开窗看看你。” 我大惊,“什么?你时常在别苑里么?” “是啊,那隔壁的庄子其实是我的大本营。我开了窗户就能看到别苑那边。一开始你整天窝在屋里,后来就每天都会出来活动。或者是绕着院墙跑步,或是拿着那根擀面杖在院中挥舞,要不然就还是做你那套从小做到大的五禽戏。每天都很有活力,很能感染人。” 那是因为有小柳鼓励我,而且我自己也觉得,越是这样我越得过得好。到后来,也是真的喜欢上别苑的生活了。只可惜,一切结束得那么突然。 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不过,我那时对你倒也没那么上心,后来到底什么时候你钻到我心底来了,我也不知道。是那次你给我画像,画出了我眼底自己都不知的情意,我看着你看我的眼神,以为你……这才放任那种很陌生的情感在我心底成长,到后来就难以将它拔除了。” 我茫然,“我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你啊?”老兄,眼神不好的是我,不是你啊。我心头一直纳闷他怎么会以为我喜欢他。不过这个话题是禁忌,万一让他想起自己曾经自作多情,恼羞成怒可不好。所以,虽然好奇,我一直没有问过。今天既然他主动说起,我当然要抓住机会问问。 果然,他没好气的说:“我现在也明白了,你隔远了看不清人的表情。非得凑到跟前,还眯着眼看才行。可是你那副样子看起来就是一副少女怀春,情意绵绵的样。我要不是误会了,怎么能陷得那么深。” 我对着镜子,眯眼,咦,好像还真的有点他说的那个情意绵绵的感觉。搞半天,误会是从这里起的呀。昨晚他还说,虽然一开始是个误会,不过既然他已经爱了,那么就要我回报以同样的爱不可。 真是霸道,你爱了我,我就一定得爱你才行? 正文 064 逃跑(2) 章节名:064 逃跑(2) 昨晚我忍不住追问:“既然你要别人先爱了你才会爱人,那姐姐爱你呀,你干嘛没有爱上她呢?” 他沉默了许久,“琳琅,我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将来我的后宫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可是,在我心底,她就是林老爷的女儿而已。” 我听出来了,他心底其实不喜欢老爷挟恩自重,所以对姐姐一开始就有排斥。可是,我不也是老爷的女儿么? “有些事情,由不得自己啊。”他边说边捏捏我的鼻子,话里有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其实,姐姐很值得你去…”放任自己爱上我是因为误会我爱他,不爱姐姐,是因为不肯去尝试。我就要离开了,希望他们能有一个机会重新开始。姐姐无论才貌都是很出挑的,而且也会是一个称职的皇后。 “你想说什么?”他冷下面孔。 我心头一凛,眼前的人浑身散发着一阵冷漠,是我初次见到的。 “对不起,皇上,我,不,是臣女,臣女僭越了。”我心头这才把他和父兄口中朝堂上那渐渐崭露锋芒的新帝对上号。我真是多此一举了,他不是能被人摆布的人,甚至不太听劝的。我娘说过,悔未当年嫁一个自己拿捏得住的男人。六哥可不是能让女人拿捏住的男人。 他眯了眯眼,眼底重又和煦起来,“你说这样的话让我很生气,日后不许再说了。还有,不用吓成这样,你就只当我是从前的六哥好了,不要改变。” “呃,好。”这个,有难度。 晚上躺在床上,六哥抚着我的头发,不知在想什么。我心头不知为何,有点怯意。怕他已然看穿了我的企图,更有些恍惚,眼前这个,真的可以当作从前的六哥看待么?如果,我诈死逃跑的事被发现,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可是,我真的好想逃开这一切,我不想管那么多了。但愿老爷懂得适可而止,不要挑战君王的忍耐度。 老爷的态度,在六哥正式登基,姐姐封妃,而我或明或暗的被示意将可能入主中宫后,已然变了。他初时只想摆脱商人微贱的地位,而如今,他想要的,更多了。 “怎么还不睡?僵着身子在想什么?” 我忽然抓住他的手臂,“皇上,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他垂下头看着我。 “你贬了我父兄吧,让他们知道自己该呆的位置。”与其事后后悔,不如不要给他们任何幻想的机会。四哥能挥挥衣袖离去,是何等的洒脱。可惜,老爷办不到。那就只有让他手中没有权势, “无缘无故的,做什么要贬他们?” “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看着我,“等日后你自己去敲打他们吧。” “何不让姐姐劝劝?” “她?她自己也是需要人劝的。十一”他忽然用手拨着我的眼睫毛,害我不得不闭上眼,“在林府,恐怕只有你,对我无所求。” 无所求? “无欲则刚哪,所以这么硬气,对我直到现在还是忽冷忽热的。” “我该为了家人,献媚讨好于你的。”我只是很平静的在陈述。 “别,那可就连唯一一个能安心睡觉的地方都没了。” “我想四哥了。” “你好好的提起这茬做什么?”他瞪着我。 “我想他了,所以就说啊。难道要放在心里偷偷想?” 半晌,他问:“你想他什么了?” “我想他怎么能那么云淡风轻就离开了。而你,又怎么会答应放他走的。” “嗯,他说,想要全了跟我这一世的兄弟情谊。” 原来这样。 一个是帝王,帝王一味的仁慈是要祸国殃民的;一个是医者,仁心仁术。从前因为报仇这个共同的目标能拧成一股,日后,分歧却只会越来越大。那还是各行其是来得好。 “好了,不许再想他了。想一会儿就够了。”六哥的身子滑下来,搂着我亲吻。这几个月,我们虽然没有进行到那一步,但他可不是肯吃亏的人,该占的便宜一点没落下。所以,我守宫砂虽然还在,但其实已经不能算是清白无暇了。 他的舌头与我的纠缠,我伸手抱住他,也学着他的样子动作。他却有些狼狈的退开去,“你也太信得过我的定力了吧?我是不想让人说你的闲话,那些老嬷嬷其实精得很,一辈子就是干这个的。如果是作假,很难真的瞒过去。” “那姬瑶我就没见有人敢…”皇帝没进洞房,而贵妃不足月产子,没有人敢笑话。我明白了,因为她爹是大将军,她娘是世家之女,如今在朝中也颇有权势,旁人畏之。而我,林府根基未稳,而且在那些人眼里始终是商贾出身。我的娘,更是为人轻视的戏子。所以,六哥才这么隐忍,才会想要给我找门高贵的外家。 这份坚持要让我为后的心思,我本当万分感动才是。可是,我怎么觉得他要立我为后,也有别的用意在里头。譬如说:告诉朝中那些老臣、重臣,他是不容许人摆布的,他是要自己当家作主的。他的执意背后有这么一份为了坚持而坚持的意味在。 不然,即使有心以我为后,也是要一步一步筹划,恐怕不会直接要大婚封后。我知道作为一个皇帝,这样的手段是必须的,可是,一时冲动想要献身于他的心淡了下来。我是觉得无以为报,所以…… 我还是喜欢彼此真诚的关系。小柳,你的魂魄是否已升上西方极乐?我想会的,你真诚善良的就像个天人一般。 “别考验我了,快闭上眼,睡觉!”他用手捂住我的眼,另一手拉拉被子,与我相拥睡去。 到了第七日的晚上,我在和六哥对饮的时候转动着手里的白玉杯,酒是六哥带过来的,杯子却是存在我这里的。我已在杯上做了手脚。 我举起酒杯凑到唇边。这一杯酒下去,我就会倒地吧,然后气绝。四哥那么有信心的药方,我也同样有信心。那日当我看到老太医医箱里的药材,竟可以把这药配出来,忍不住便出手了。 我再看眼六哥,我‘死’了,他是真的会很难过的。可是,不‘死’,我会很痛苦的在后宫生活。总会有人来抚平你的悲伤,只要你肯给她们机会。我不能为你留下。 或许,真的如六哥所说,是我爱得不够吧。 是,我爱六哥。虽然是决定要诈死求去后才想明白的。原来之前的种种,真的是因为我在吃味。虽然一开始他是误会了,但后来,我对他已然动了男女之情。而我,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喜爱小柳。他对我而言,更多的是在那样近乎绝境的境遇时的一种救赎。 可笑起初我还想为他报仇,他完全是被我给害死的呀。如果没有我,凭着他对六哥的忠心,他会有远大的前程,他和红绡也不会这样子错过,我是个罪人! 我无法杀老爷和贤妃为他报仇,我能恨的,只有我自己而已。可是,这个罪过却是百死莫赎的。 离宫以后,我想去小柳丧生的地方看看,给他立一座衣冠冢。 我曾经向小柳许诺,待到六哥大事成了,要和他一起到漠北牧马放羊的。而如今,这个诺言是空许了。 “对着酒杯你慨叹什么呢?不想喝我替你。”一只手伸过来,要拿走我的酒杯。我赶紧挡住,我的事坏了是小事。你就算不传出丧讯,只是睡上三天那也够引起雷动九天的波澜了。 “谁要你替,我自己不能喝么?”我现在也是小有酒量的人了。说罢,我便急急的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最后看一眼六哥,别了,此生我都会关注你的消息,但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在上次病得有些昏昏沉沉的时候,我拉着六哥交代过‘遗言’:我死了以后想要葬在当初被关了三年的那个别苑。他当时捂住我的嘴不准我接着说下去,可是我知道他听进去了。我‘死’了,他不一定肯把尸身送还给林府安葬,但按照我的意愿葬在别苑想必是肯的。 也只有这样一来,姐姐才能想办法动到手脚。到时候我直接从墓里的地道脱身,想必不会引起怀疑。 四哥的药能让我‘假死’三天,如今天气大了,再加上我不能名正言顺停在宫中,想必很快就会被送出宫去。大哥不在,送我最后一程的想必是五哥无疑。 我把酒饮下,然后就开始难受,连人带椅子一起仰天摔倒在地,眼见着六哥酒杯还端在手里,先是怔怔的,然后扑过来抱起我,“十一,你怎么了?来人快去传太医。” 然后,我就彻底晕过去了。 三日后我按时醒来,发现是躺在温暖的床上,举目四望,不是宫里住过的房间。倒是一间比较简朴的卧室。我这是让弄到哪里来了?怎么身边也没一个人? 不管是姐姐,还是姬少康应该都不会把我扔在这里就不管了才是。 正不知身在何处,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个脸圆圆的丫头,手里端着托盘。 “呀,小姐你真的醒了啊,我去告诉魏先生。”她放下托盘出去了,我却被吓出一身冷汗,魏先生?哪个魏先生?不会是我认为的那一个吧。 我从床上坐起,忐忑的的望着虚掩的房门,小丫头又进来了,然后进来的果然是我认为的魏先生六哥的师傅,从前林府的帐房,如今地位超然的天子之师。他一直就住在四哥的府邸里在,很少露面。 我把脸埋进摊开的手里,我完了。我怎么就想不到四哥配的药,魏先生兴许知道究竟呢。 “睡了三天,不饿么?”他遣退丫头,施施然在凳子坐下。 “魏先生,好久不见!”无奈,我只得抬起脸来,打招呼。 “嗯。”他点点头,然后指指丫头放在床头的米浆,“先吃点东西暖暖胃,咱们才好说话。” 我端起一碗,垂头喝着。喝完把碗放下,再吃点软糕。反正这会儿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了,怎么也要先吃饱。 魏先生这才慢条斯理的理理胡子,“你想必很想知道事情的经过,老夫就从头说给你听。那日,老夫已经要就寝了,听到一阵很急的脚步声,刚翻身起床,拉开房门,就见皇上抱着个用披风裹着的人跑进来,还一叠声的叫老夫。他小时摔了、饿了,被责罚时也会一叠声的叫‘魏先生’,不过那副模样老夫真的是有二十年没见过了。当时他把人直接抱进来,老夫不用看也知道能让他紧张成那样的人舍你其谁。” 我在魏先生谴责的目光下微微垂头,这事我是该对六哥有愧。 “一看,果然是你。结果一探脉,气息已绝。而皇上满脸希冀的看着老夫,额上全是汗。老夫便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与你一同饮酒,你先饮下,然后立即就倒地。找来太医正,说你已经归天,他不肯信。可是四个太医异口同声全都劝他节哀。他暴怒之下踹了太医,然后抱着你一路飞檐走壁到老夫这里来。我正想告诉他你确实是已然气绝了,而且手足已在渐渐僵硬。忽然想到你这小家伙打小就鬼灵精怪的,又喜欢在子承身边问东问西的,便伸手探了下你的胸口。发现虽然四肢在开始僵硬,但心房却是软的。我记得子承曾经有一回很得意的告诉过我,说是从他爹的手书上得到启发,研制出了能让人假死的药。”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看着我,“你觉得老夫该如何告诉急得眼发红的皇上?” 实话实说呗,你肯定向着他。 “哼!为了不让皇上太过难过,老夫只得说你是中了奇毒,兴许还救得回来。你道他反应为何?” “嗯?” “他先是不愿相信你死了,听老夫这么说又怕是老夫哄他,也不肯信。老夫心底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于是只有和他一起守了你这‘尸身’半宿,直到更深露重,你胸口依然是软的,这才敢确定你果真是诈死。皇上就把手放在你胸口,一直不拿开。啧啧!上回你掉到悬崖下,老夫就看出你是个祸害,你果然就是个祸害。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啊。”魏先生喟叹着。 “那你干嘛不顺水推舟,让我这个祸害离得远远的?”我低语。老早就觉得魏先生看我的目光中有另一层含义,原来是觉得我是祸害。 “当晚确定你是诈死,老夫便将皇上劝回宫去了,说是老夫会亲自替你解毒,而朝堂上却不可无主。他这才回去了,但是每日都会抽时间过来看看。今日已来过了。老夫当时知道你恐怕是诈死,就问皇上如果你死了,打算如何安排你的后事。他两眼赤红,说不管是谁下毒,都要揪出来给你陪葬。而你的尸身嘛,就运回别苑,以千年寒冰保存。” 我顿时呆住,都不让我入土为安么。 “所以,你想借墓地的秘道遁形,然后封死秘道,这个行不通。这事老夫已经让人去查证了,虽然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回来,但就是这样,对吧?” 我点头。 “你就没想过你这一‘死’会带来什么后果?” 想过,姐姐肯定不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用我的‘死’除掉她想除掉的人,或者是争取到她想要的东西。可是,就是我不给她这样的机会,她也会另找机会的。 “魏先生,你没告诉六哥是我诈死么?”我疑惑的问。 “皇上带过去的酒里确实有毒,不过他从小老夫就让他每日服一点毒药,而且份量和毒性逐年加重。那点毒性害不死他,不过倒是可以让这件事勉强说得过去。那毒毒不了他,对你却是有效用的。” “有人对六哥下毒?”我骇然。 “他是少年天子,又没有可以继位的儿子,他若意外身故,自然会从近枝中择一继位。虽然先帝只有他一个儿子,可旁支的宗室却是不少的。现在朝中也不是一心一意奉他为主,总有心怀异心之辈。若是朝臣与宗室勾结,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这三日除了处理政务,便是去寻害你的凶手去了。估计接下来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不过这样也好,对那些有异心的人不能不是个震慑。但是,经过这件事,我更加觉得你不是合适的皇后人选。原本这事皇上一意孤行我就反对,幸好还没有正式下封后诏书。不然,朝野的反对声浪一定也够他应付了。” 嗯,我知道。我知道他还没到前朝封歌姬为后那位皇帝的地步。就算是那个皇帝也是继位十多年之后才废了元后,另立为他生下当时唯一的儿子的歌姬为后,在那之前,那个歌姬还生了三个女儿。 六哥在这件事上是在任性,为了和那些势必反对的大臣对抗而任性。当然,其中还有很大的成分是为了我。 “魏先生心中的皇后人选是?”我小心的问。 他看我一眼,“其实你不是完全不行,但现在的你,的确还欠缺很多,你还需要成长。但我看,你没有要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皇后的心思。至于说现在嘛,我觉得贤妃倒是适宜。后宫不是培育白莲花的土壤,需要有手段、有心机,更要有美貌和智慧。贤妃跟别人比,原本欠缺的只是出身。但是,连你都可以,她当然也可以。如今这件事,她也脱不了干系吧。” 嗯,有魏先生力挺,还有安慕太后和太妃她们吧。只是不知道六哥会不会听他们的了。 “老夫问你,你的想法此刻还是没有改变么?” 我沉吟半晌,终是点点头。 “你要告诉六哥真相?”这样一来,岂不是要连累很多人。 魏先生站起来,“你很聪明,不过比起从小被刻意培养的皇上,差距还是很大。他一开始是着急,等他冷静下来,难道不会找太医问讯酒中之毒的究竟。没道理太医们全都看不出来的。这样一来,他很快就会想明白。十一小姐,你也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原本有这么一个人,会扰乱皇上的判断,动摇他的心绪,老夫早就该将之除去了。一念之仁让你活到今天。到如今,老夫却也承担不起杀你的后果了。不是老夫怕死,而是不想皇上承受双重打击。你,还是离开吧!” 我愕然抬头,他要放我离开? “皇上招了几处有势力的宗室进京,朝中又有新税制等的改革正在进行,他正忙得不过开交。今日既然已来瞧过你了,明日才会再抽空过来。老夫是告诉他你要五日才会醒来。你现在就走吧。” “他又抓我回来怎么办?” 魏先生蹙眉,嗤笑道:“你跑过一回了,现在又要诈死。你真当他非你不可么。少年人的执念,也是会被冲淡的。少年的自尊自傲,也容不得一再的被你耍弄。” 原来从头到尾是我在耍弄他。他给不了我想要的幸福,又不肯放手,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魏先生问我改变主意没有,如果我说改了,他应该可以帮我把这件事圆过去。可是,我还是不想被这样绑在深宫之中终老此生。魏先生说他承担不起除掉我的后果,但放我走,以他的身份应该不会怎样。 好,我走。 趁着魏先生给我争取来的时间,我立即起身。当我坐上他准备的马车,竟然发现了睽违许久的翠侬,她一看到我就扑过来问:“小姐,你没事吧?我听魏先生派来的人说你中毒了。” “呃,说来话长,咱们先上路吧。” 坐魏先生的马车出城,一切都很顺利。当晚,我已经在离京一百多里的小客栈里了。 翠侬是替我收拾了细软才来的,甚至还带来了我的擀面杖。 我摸着那根擀面杖,良久不能睡去。 求神不如求人,求人不如求己。把自己的一生系于别人,不如掌握在自己手中。我娘是活生生的例子,如果她当初不是心慕林家的财富,也不会沦为家中最没地位,得脸的奴仆都可以欺负的姨娘,我也不用每次都捡别人剩下的布料做衣服。 “翠侬”我想起一路急着赶路,忘了问她绣鸾的下落。她的伤我倒是见面就问了,她说全好了。 翠侬从外间进来,执着烛火,“小姐,要喝水么?” “不是,绣鸾呢,她没事吧?” “她没事,我在府里的时候,五爷还领她进府瞧过我。她当日没等到咱们,便让镖局回返了。” 去瞧翠侬,那应该是翠侬伤重卧床时候的事。绣鸾其实精明,既然她安全返京,我就不必为她担忧了。她的绣活做得很好,渐渐在绣坊间也有了点名气,生活是没有问题的。她那么大个人了,会知道怎么过日子的。 翠侬一路什么都没问我,可我知道她有很多疑惑。于是叫她也不必再出去,直接上床来。 魏先生的车夫今晚就已经赶着车回去了,翠侬去找小二代为订了马车。我们住的是普通房间,财不露白,出门在外这是顶重要的。虽然我会点拳脚,也跟魏先生讨了些防身的小东西,但是还是小心为上。 说起来,这是生平第一次没有了好乘凉的大树。虽然是我期待已久的自由,但心底其实还是有一点点怯的。 “翠侬,我不会再回林府了。或者说直白一点,我不再同林家人有关系了。”我不想去认为了富贵害死我娘跟孙妈,又杀害小柳的人为父了。我与林家,从此一刀两断。 翠侬吃惊的瞪大眼,“为什么啊,小姐,咱不是只要暂时躲开皇…六爷就好了么?” “是我爹让人杀小柳的。” 翠侬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那,这是要去哪里?不过,不管去哪里,翠侬都跟小姐去。” “我要去华禹和柔然的交界处。翠侬,其实我待你,也没有特别好,而且还害你挨老爷的打。你当真哪都肯跟我去?这一路我想不会像从前一样,舒舒服服过日子的。”从前即使是一路出奔,也有六哥照顾着。我长这么大,没真吃过什么苦头的。 “翠侬有时做错了,小姐也不会太在意,从来没有打骂过翠侬,也不曾罚跪过。你还夸我,还教我读书认字算账,好多好多。我跟着你,林府就没有人敢小瞧我,你这几个月不在府里,我受伤了,趴在硬床上想喝一口水都难。” 我叹口气,能想得到。这是人性,跟红顶白的。 “好在,每日的两餐饭还是送了给我吃的。我听到送饭的人说如果不是小姐你看重我,老爷才不会让人给请大夫开药呢。小姐,我跟着你。跟着你才有可能过好日子。” 跟着我才有可能过好日子,这个想法很坦诚。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日子等着我呢。 “嗯,翠侬,只要你不离不弃,我日后定不会亏待你。” 翠侬点头,“小姐,我不说虚的,说了也骗不过你。不过,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也是,你要是说什么我对你多好,你宁愿为奴为婢我还真有点不大信。可是你说跟着我是为了将来的好日子,这我信。翠侬的卖身契还在林府,说起来她其实算逃奴,抓住了是要被杖毙的。但是我想老爷不至于去报官说家里有丫头跑了。 魏先生算是了解我了,虽然我从前在家没地位,但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路上如果只有我自己,那肯定是会很辛苦的。翠侬的月例有八钱,我给她涨到一两。老爷在教我看账本时,也顺便教过些御下的小手段。果然,翠侬对此很开心,做事更加周到细致。 这一路往边关去,只有我们二人上路未免诸多不变。我便让翠侬找店小二打听,最近可有商队要往柔然那边去的,我们给银子搭车。 等了些时日,寻到了贩皮货要往柔然边境上去的商队。讲妥价钱之后便搭车前往。只是,在半路我却病了,商队把我们丢在客栈自行走了。我们只好在客栈住下,我身上现银不多,大多是银票,照旧缝在中衣夹层里在。可是这种边陲小镇客栈是独一无二的,贼贵。风骚的老板娘一副‘爱住不住,不住拉倒’的架势,我们便别无选择。这里好歹商队的人还说过,不是黑店。 为了节约现银,我自己试着开了方子让小二去抓药,然后翠侬借了小炉守着给我熬。 这一路的确没有人在找我的样子,看来魏先生说的是对的。六哥是不会真的只对一个女人痴迷下去的。而且,我的做法是有点伤他了。其实,跟着六哥,即便他日后对我不像现在这样了,也不会让我短缺了什么,毕竟是他爱过的女人嘛。对他不爱的,他都能做得到,对我应该也能做到。可是,随着姐姐去清宁殿看老太后老太妃们,那种终日无事,只以念经诵佛捡佛豆消磨时光的日子对我刺激其实有点大。再想想我娘青春守活寡,她曾经对我说过,老爷当初也曾经对她很好很好过的。 翠侬端着药进来了,我的病其实不严重,就是脾胃失调,还有拉肚子。可是整个人都拉得虚脱了。四哥从前说我身骄肉贵,我还不服气来着。原来真的是啊。 翠侬把药端来,我直接喝下去。现在离开了家,当然没有任性的权利,一直生病是万万不行的。 “咳咳!”我晚间开始咳嗽起来,这里实在太小,有些药材都找不到。所以我的病久久没有好彻底。眼看现银要用完了,镇上连大一些的银号都没有,我有些犯愁,要到哪里去兑换银子。 “老板娘,老子出这么多钱住你的店,是为了听旁边的病鬼一晚到亮的咳咳咳么?”旁边忽然爆出一声怒吼。 “哎哟,客官,我也听得烦哪,可人家给了银子,又不会传染到别人的,我总不能把他们赶出去吧,也不能把他嘴堵上,不让咳吧。您呐,将就着点吧。” 是,我们给了银子,因为我生病的关系老板娘每天还加收五钱银子。房钱是按日结算的,付不出钱来立即滚蛋,但给了钱她还是比较好说话的。 “老子把店给你包了,叫他别处住去。” “那可不成,我杜三娘在这里开客栈十年了靠的就是口碑,从没有得罪客人的。再说,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吧。” 我又咳了几声,憋得脸通好。唉,从前我在家时觉得自己打小委屈,可现在才知道那些都不算什么,不过是姨娘们的一些尖酸话而已,不过是下人的轻待罢了。至少还有我娘,孙妈吴妈和我自己的小丫头,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紧张得不得了。后来跟着六哥就更不消说了。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这还有翠侬在,否则更糟糕。不过,一辈子都被养在笼子里就不用吃苦头,我还是宁可吃点苦头能自由自在的好些。 门呼啦一声被推开,走进来一个人,翠侬一下子站到床前挡着:“你、你要干什么?”声音和身子都在抖,但她总归是丝毫不犹豫的就把我挡住了。 ‘砰’,那人把什么放到桌上,“把这个化水给他服下,很快就可以不咳了。”我看了一眼,长得倒是剑眉星目的,只是一脸不耐。也是一副落魄江湖的打扮,但却隐隐透着贵气。 虽然他是为了不让我影响他睡觉,但总是好意,我直起身子说了声‘谢谢。’他没理会径自扬长而去。 翠侬赶紧吧门再关上,闩好。 这一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都扮作少年男子,我现在又病得蜡黄蜡黄的,连脸都不用再多事去涂了。 “翠侬,你拿过来我看看。” 我打开瓶塞闻了闻,果然是好药,是此地难寻的好药材炼制的。里头一共有三颗药丸,化水喝下去一颗,当夜我的咳嗽就减轻了。次日起来,精神也好了不少。第二天止住了咳,到三颗吃完已能下地走动了。虽然还有点虚弱,但已好了许多。 旁边那人还在店里,但好像并不耐和人打交道,我也就没有去打扰。只让翠侬请了老板娘来,和她谈用银票兑换银子的事。这个,自然是我吃点亏她才能换的了,不过没办法。我需要给房钱,接下来雇马车什么的也需要钱。 一番讨价还价后,我付了两成的手续费换到八十两银子。嗯,再过几日我们就可以雇车接着走了。好在这里离目的地也不是很远了,五七日便可到达。 我耳朵尖,听到旁边有间屋子有数人潜入,是来找那人麻烦的吧?那日听他呼吸之间,气息绵长也是内力深厚之人,想来已是知道了。 接着听到些打斗之声,但老板娘和她那个跛脚伙计没动静,估计藏起来了。 我继续听着,那些人打到楼下大堂去了。 翠侬战战兢兢的问我:“小姐,怎么办?” “先看看再说。” “不是说有人偷偷跟着咱们么,怎么没人出来保护小姐?” 有人跟着,我没听到。这是魏先生告诉翠侬的吧,难怪她从来没生过趁我生病卷款私逃的心。我还以为只是那纸卖身契在束缚她呢。可是,到底是不是真有人跟着就不得而知了。 “又不是来杀我的。” “对哦,小姐现在还很安全的。” 有刀砍到身上的声音,然后受伤的人的动作显然慢了一些,一群人涌上去围攻。如果没有赠药的事,我是不会去淌混水的,毕竟出门在外,我的功夫不够看的。可是如果他就这么死了,我良心过意不去。 我拉开门跑出去,人都到楼下去了,没人在楼上。我从怀里掏出颗迷烟弹,奋力一扔,迷烟弹在地板上炸开,那些人猝不及防,都中了招,这药效力大,闭气是来不及的。就算还没倒的,也身软力舒站立不稳,没有杀伤力了。 我走过去看,果然赠药那人倒在中间,我招呼探头出来看的老板娘和小二帮把手,四个人把他拖了出来,拿冷水泼醒。 老板娘则让店小二去搜地上那些人的身,找银子出来以作赔偿,数量嘛,自然是多多益善。 这个跟我没关系,我只看着眼前刚醒过来的人,他睁开眼,刀就往我面前一递,幸好我有准备站得比较远。 “是你救了我?”他看清楚那些人还倒在一边,面前的是我跟翠侬,把刀收回去。 “我不想欠人人情。” “我也不想。”他冷冷的说,然后用刀尖支撑自己站起来,正要再接着说什么,又是一群人进来。我一惊,刚才是打了别人一个没有防备,这下可不容易故技重施了。 却见那些人跑过来,一个个跪在眼前这人面前,“属下等来迟,望少爷恕罪。” 那人哼了一声,“如果不是这个小家伙,等你们现在才赶到,本少爷已经魂归幽冥了。” 那几人又朝我磕头,感谢我救了他们主子。 我摆手说不必。 然后有人催着那位少爷赶紧赶路,他转头问我:“我说了,不想欠人情,你想要什么?” 我摇头,“我暂时不缺什么。” 他想了一下,“我听到你的小厮问店小二到哪里雇马车,你要去哪里?” 我坦言告知。不过,你可不要好心要捎我一程,这么刀光剑影的我不敢跟着你走,说不得什么时候就给你陪葬了。 他从怀里掏了个虎头的木雕出来,“这个你拿去,只要是在这边界,你有难时拿出来都能管些用。我半年后让人来取回。” “少爷,这是…”有个稍微年长的人在他身边急急的说,被他摆手制止。 我也没客气,接过来揣在怀里。其实我不太看好这东西,这么有用你就不用靠我用旁门左道来救了。不过,多一个不多,我也想早些和这群人分手。 至于那群倒在地上的杀手,在那人的点头示意下全数被杀,他们离去之时还扔下银子叫店小二埋尸冲洗血迹。 正文 065 重逢 章节名:065 重逢 老板娘等他们走了,骂了一阵却也无法,只得叫店小二把死人拖去埋了。 那几个来迟了的家伙显然训练有素,一眨眼的功夫就把地上的人全割喉了。我站在旁边都没反应过来。然后赶紧叫翠侬收拾东西,结清房钱走人。 坐上雇来的马车,翠侬说:“小姐,好吓人啊,那么多人一下子就没命了。”依着我旁边,浑身发抖。 我好歹上过战场,比她的反应稍好点。 “但愿以后都不要碰到。唉,过半年他要叫人来取这个木雕。”我还得收好了,掉了就麻烦了。赶车的车把式有五十开外了,是个哑巴,他对于我能跟他交流还是挺高兴的。这一路到了该住店打尖的地方都尽心提醒。 五日后,我们终于找到了当日华禹与柔然的战场,也就是小柳丧生的地方。 我把准备的鲜花洒向溪流中,酒奠故人,花送知交。小柳,都是我害死你的,站在溪边我泪下沾衣。 “小姐,别难过了,柳将军英灵未远,知道你特地跋涉来看他,一定会高兴的。” “人死了,真的有灵魂么?那我娘怎么从没来看过我?” 翠侬小声说:“有的吧,都升入仙界了。翠侬的爹娘也从来没来看过呢。” 我擦去眼泪,“也许咱们瞧不见他们,他们瞧得见咱们吧。所以,翠侬我们都要好好的活下去。”我话音刚落,忽然从溪边冒出来一些脚步声,这里没有别人,明显是冲我们来的。 溪边地势开阔,避都没法避。我拿出擀面杖来,可惜对方有十多个人,而且还全是女人,看着我们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话然后就过来抓人。 我怕寡不敌众,便拿出迷烟准备再来一次,结果后颈一麻就被人敲晕过去了。这个偷袭我的,绝对是高手。我完全没听到动静。 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颈后剧痛,而人被绑得跟粽子一样,嘴里还咬着白毛巾。旁边是同样造型的翠侬,看到我醒了她眸子亮了亮。身子一晃一晃的,我们被关在马车厢里,马车在走。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我们好好的在江边祭奠也会莫名其妙跑出人来抓人? 过了一阵,有人掀开车帘一跃而入,是个男子,见到我醒了毫不吃惊。他把我口里的白毛巾扯去,然后松开绑缚,“这个东西你哪来的?” 我注目一看,是那个木雕。心念电转,这个人跟木雕主人什么关系,一伙的还是敌对的,这答的一个不好,会惹来大麻烦。从这人的表情上我什么也看不出来,一径淡淡的。只好实话实说把木雕来历告诉了他。 他听罢,又思忖了一阵,这才说,“如果是这样,那我等得罪了。” “那可以放了我们了吗?” 这人摇头,“还不行,一则不知你所言是否属实;二则,我们奉命带你回去了断些干系。” 我一头雾水,“你认得我?” “不认得,但我猜你是柳夫人吧?” 柳夫人?我骇然。 “不必害怕,我们没有恶意。至于我能认出你是女子,这个不难。原本我们就是到华禹来寻柳夫人的,再者你有耳洞。” “等一等”我着急的打断他,“你要找哪一个柳夫人?”心跳陡地加快,他说的是小柳的夫人么? 他微笑着告诉我,“是华禹柳昱将军的夫人。我等本是要上京的,我想着或许夫人会千里来祭奠,所以分了一部分人守在溪边。今日夫人一到,我就断定你跟柳将军关系匪浅,及至发现你是女子,我猜测你是柳夫人。” 我摸摸颈后,“你们找柳夫人做什么?一见面就要下如此重手。” “事先不知你与木雕主人有瓜葛,那里是华禹境内,我们又怕引来守兵,为求速战速决,故此失礼。若木雕主人证实你言下无需,聂峥听凭发落。” 听聂峥口口声声对木雕主人很是恭谨,也不知道那家伙到底是谁。 “我不是柳夫人,你找错人了。我是柳将军的…友人。”太好了,小柳他还活着。这些人要抓柳夫人去跟他了断关系?这到底怎么回事。 聂峥愕然,然后了然,“明白了,红颜知己。不过没关系,想必你们的关系有人也希望能一并了断。只是,如果你真的救了木雕主人,事情恐怕就不是那么好办了。” 这这这,小柳惹来桃花债了?什么女人那么霸道,要逼着别人夫妻断绝关系。 “这到底怎么回事?” 聂峥想了一下,“这件事我为人属下,不便在后面议论,总之你到了就知道了。那么,姑娘该怎么称呼呢?” “我姓…石。现在是往哪里去?” “石姑娘,咱们这是已经出了华禹,回高昌。” 回高昌? “是你的主上救了小柳?” “可以这么说。” 嗯,既是如此,我也改变不了什么,就随你去看看吧。 “能告诉我那个木雕主人是什么人么?” 聂峥目光闪烁,“石姑娘不知道?” “不知道,我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本来以为就是个萍水相逢的人,半年后他来取回木雕就再无瓜葛了。结果这么快又打上交道了。想一想他杀人的狠辣,我着实不想跟他扯上关系。可是,看起来,他的木雕好像的确是有点用处的。至少聂峥在听我说了之后立即言语间也客气了许多,还把木雕还了给我。这一路的伙食也很是不差。 这么走了十多日,马车停了下来,有人招呼我们下车。是那日先出手那些女人。不过现在她们已经换上了整齐服装,看起来像是军服的样子。原来这高昌还有女兵啊。 只是这个地方,景致跟中原还有漠北都大不一样。 因为男女有别,那日之后我就没见过聂峥。 眼前的高昌王庭倒有别有一番恢宏之气。路上翠侬问我,怎么还没有人出来相助。我也不知道,或许根本就没有人跟着我们吧。 女兵把我们直接带着进了一处宫室,我心头狂跳,就要见到小柳了么? 宫室内白纱低垂,虽不如华禹皇宫的富丽堂皇,摆设倒也不错。 我们被安置下来,不一会儿,就有人进来,为首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后面簇拥着一些女兵。估计这就是要逼着柳夫人跟小柳断绝关系的人了。 我坐在椅子上没动,管你是谁,王女还是女王跟我有什么相干。不过想到是她救了小柳,我还是站了起来,“请问有人会说汉话么?” “你救了我七哥?”为首那名娇俏女子用很生硬的汉话问。显然学得日子不久。 不过,七哥,如果她是王女,那个木雕主人也该是高昌王族咯? “我不知道你的七哥是谁,不过我确实救了一个陌生人。” “我七哥没说起过,我看你这个样子,你有本事救他?” “有没有,你让我跟他见上一面不就知道了。”看来她是不会轻易让我见到小柳了,那个木雕主人就是我的希望所在了。希望他能吃得住这个丫头。 “我先不让他知道,不然如果真的是,万一他叫我把小柳让给你怎么办?” 果然,她不肯轻易让我见小柳,连她的七哥也不让我见。 “你是公主吧?” 她傲然点头,看得出她身旁的侍女和女兵对我这么‘你你我我’并且不行礼有些不满,但碍于她们公主没出声,我又救了不知道哪个贵人,也没人敢吱声。 公主一来,就上上下下的打量我,我有些不喜,但人在矮檐下也不得不低头,只好任由她看。 “中土的女子果然皮肤要细嫩些,脸蛋要精致些。”可是言下却还是有一些不屑。 我脸上那些遮掩面容的东西早让洗掉了,一直是素面示人。而且拜这一路丰盛伙食所赐,脸色还是很不错的。或者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知道公主不屑什么,看她带这么多女兵就知道是个不让须眉的巾帼了,觉得我看起来弱吧。不过我不管这些,“敢问公主,我几时能见到我老友?” “只是老友么?”她眯眼。 不只,不过个中往事我可不想跟你个外人说,说老友是为了能顺利见到人。 “不让我见他,你把我弄来干什么?” “我要他跟从前那些女人都断绝关系,然后和我成亲。” “我只想问他的箭伤好了么?摔到溪里还有没有别的伤?” 公主撇撇嘴,“你们华禹就是这么对待上阵杀敌的英雄?” 我赧然,害人的是我爹跟我姐。 “让我见见他。” “我得问问他想不想见你,你姓石,叫石什么?” “石宜。” “嗯,你等着。”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一阵很急的脚步声,然后门被打开,走进来的果真是小柳,那个公主也跟在后头,一脸狐疑的看着我。 “莳宜,真的是你!”小柳看起来像没事了,几大步迎上来。 “是我,你没事吧?” “早就好了,真没想到你会跑这么远来。” 我低下头,摸摸耳朵,你没事就好,不然我这辈子都不能安心的。老天真是太厚待我了。 小柳转过头对公主说:“阿莲娜公主,我想同朋友单独说会儿话,请你不要让人看着我。” 阿莲娜跺跺脚出去了,她的人也跟着出去了。她还挺听小柳话的嘛。 “告诉我,你怎么会来到这里的?皇上他怎么会放你出来?”等人都走了,他便急急的问我。 “说来话长,我和家里闹翻了,和宫里也…,是魏先生帮我离开的。我一路到溪边祭奠你,然后就被抓来了。”我简要的说了一下。 “闹翻了?因为,我么?” 嗯,我点头。 看小柳的样子,我想了下,决定说清楚,不然我永远都是让人误会。 “是因为,在战场上让人向你射冷箭的正是我父亲。而我不肯入宫,是因为不愿意被绑在宫里。小柳,我从前,我、我对你…”真是有点难以启齿,不过还是得说。“我是很喜欢你,可是,可是没有对六哥的感情来得深刻。对不起!我差点害死你。”如果没有六哥逼我面对,这一辈子或许我都分不清爱跟喜欢。小柳于我而言是初恋的对象,可是六哥才是我心底的真正所爱。只是一直被我所谓的兄妹之情所蒙蔽。 我难堪极了,宁可小柳怒责我一顿。可是他只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然后轻轻的问:“你爱的,是皇上?” “嗯。”我极小声的应了一声。 好半日,他脸色回复一些,问:“那你到江边祭奠过,便要回宫的,是么?” “不是,我不会回宫了。” 他蹙眉,“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觉得我不是合适当皇后的人,深宫的生活我不想过。” “想不到他、他居然要封你为后。我不明白,你既然爱的就是他,为什么又不肯为后?哈哈,我还以为我真那么好命呢,你居然不爱皇帝爱我。”他脸上是苦涩的笑。 “我小柳,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他终是不忍我太过为难,摇摇头,“不要再道歉了,就算你不说喜欢我,我也是一直在偷偷喜欢你的。” 可是终究是我招惹了你,现在又说这种话。 “好了,别难过了,我不怪你。” 看到他温润的双眼,我实在是惭愧。我告诉他要害他的是我父亲,他一个字都没提这茬,现在又这么宽宏大量。小柳,这辈子不管谁遇到你,都是福气。 “对了,红绡以为你死了,她一直找我给你报仇呢。” “她,她过得好么?” 我摇头,“很不好,她就抱着你的灵牌过日子。嗯,我听聂峥他们说的,好像也有人去找她去了。这个公主还真是!” “她们高昌那时候偷偷潜入华禹境内,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浑水摸鱼,凑巧救了我。如果不是阿莲娜的执着,我那时候已经死了一大半了,是无法救回来的。” “她这么好心救你啊?” 小柳脸微微一红,“她说她其实暗地里关注我一段时日了,所以才会那么机缘巧合救下我。” 我点头,小柳其实挺招女人喜欢的。 “那红绡呢,回头她们把她也给掳来了。” 他沉吟一下,“我跟她是当众拜过天地的,只要她不愿意,我不会答应阿莲娜休妻的。莳宜,你放心。我一定让她放你回去。” “你呢,你不回去?你想回去的话,我到了华禹境内可以设法传递消息给朝廷,让高昌放人。凭什么强留人!” “我恐怕走不了,高昌新王一定要我留下效力,阿莲娜又缠着要嫁给我。就算是朝廷要人,他们也可以设法推脱,就说我病死了之类的。我也想过逃走,可是身边总有高手看着一直走脱不得。” 如果是从前,我可以说我找六哥向他们施压,就不信他们不低头,可如今… “对了,阿莲娜的七哥是谁啊?” “就是高昌新王啊,你问他做什么?” 那就好了,他自己说要报答我的。我从袖袋里掏出木雕,“他欠我一个人情。他既然是高昌王,又怎么会独自到华禹去呢?” 小柳诧异的看看我,然后说:“王位相争,他和先王的妃子有私情,为先王驱逐。然后另几个王子不断派出杀手追杀,他不得已便远遁了。只因先王即将崩逝,这才冒险回来夺位。如今已正式登基。他怎么会欠下你的人情?” “就是在被追杀的时候,那时候恐怕是来接他的人晚了一步,被杀手抢先赶到。”嗯,他在小客栈盘桓那么几日,是怕消息有诈诱他回来受死吧,所以不见到心腹就没有动身。而行踪暴露,说明果然是有奸细。 “那你带我去见他。” 小柳摇头,“莫丹是枭桀之主,他决定的事不会轻改。不过这样,我也不必太过担心你在这里的安危,没人敢动你。” “嗯,不是还有跟他争位的人么,万一还有什么余党的?”我想起被安王的余党绑架的事。万一这些人觉得我拿着这个木雕,或许有点用处怎么办。那我冤不冤哪。 小柳摇头,“不会,那些反他的人都被整族填河了。就算有漏网之鱼,也只会隐姓埋名不敢露头的。” 整族填河?那个屠夫。我瞪大眼,我救了个什么人啊? “他在派人对我劝服,我到时候把你这个恩人在这里的消息传给他。”小柳微微一笑,“我走了,不然阿莲娜该冲进来了。” 他的笑中有着涩意,虽然极力掩饰着。 我点点头,“嗯,不管怎样,你活着这就是天大的好事。小柳,莫丹他是想要攻我华禹么?”高昌不可不妨,连我们同柔然打仗,他们都要带兵入境看看有没有油水可捞。 “放心,据我看来,他们目前绝无此实力。这次争位,整个高昌是元气大伤了的。” “嗯,那就好。” 小柳说得没错,我们多说了几句,阿莲娜果然不耐,不过还知道意思意思敲敲门再进来,“小柳,什么话说不完,以后有的是机会。” “阿莲娜,你为什么瞒着莫丹,不告诉他,他的恩人被你掳来了?”小柳责怪的看着她。 “我怕七哥为了报恩,答应让她也嫁给你嘛。” “你马上告诉他。” “好嘛。”阿莲娜过来,硬是要在我面前挽着小柳的胳膊,他把她的手推开,“公主,我早说过男女授受不亲。” “我偏要授受相亲。” 呃,她的汉语不会是为了小柳才学的吧? 阿莲娜拉扯着小柳出去了,临走还瞪我一眼,示威一样。 如果是从前,我当小柳是情郎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就这么看着的。可是如今,我没有立场了。 我等着莫丹召见我,不管怎样,如果小柳不是自愿留下,那么我都要为他试一试。莫丹如果实在不肯答应放人,再想别的办法。 不过,我只等来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来人对我倒是很客气,也是那日来接莫丹的人之一,他先是辨认了一下我,然后说莫丹忙于国事,暂时无暇见我。希望我在这里好好玩,让阿莲娜公主务必好好招待我。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 国事繁忙,忙的过六哥么?能不能抽出时间来,端看有没有心。我对莫丹虽然说是有那么点恩,但上位之人答谢人通常都是财物为酬。可是,我不需要这个。耐着性子等了两日,许是阿莲娜看得紧,或者是他自己不愿意过来面对我,我没再见过小柳。 我等不及了,我走出房间,“带我去见你们的王,我有事找他。” 那些人都是好言相劝,劝我再等等。 不等了,我可不想被晾着,于是我开始闹腾,“说什么要报恩,我都到你们家屋檐下了,居然避而不见。莫丹你这言而无信的家伙!……” 我嚷嚷了一通,那些人听翻译说了后,对我怒目而视,如果不是因为我顶了个莫丹恩人的光环,怕是要忍不住动手打我了。 可是,莫丹终究没有要召见我。我嚷嚷累了,只好先中场休息一阵。翠侬从屋里给我端茶出来润喉。听说茶叶在这里也是稀罕东西,这些是那天莫丹叫人给我送来的。 “叫啊,怎么不叫唤了?”随着话音有人从外头走进来。除了我和翠侬所有人都跪了下去,“王上!”这家伙那时落魄其实气势已经很慑人了,我还揣测过他一定是一方人物。果然!而今王袍加身,更显俊朗和霸气。 莫丹背着手踱步进来,“看你在客栈咳得跟快死了一样,想不到现在这么有精神。你们中原的女人不都是讲温良贤淑的么?三从四德里有你这么大喊大叫骂人的么?来,接着骂,让本王听听你还有什么新鲜词。” 我端着茶盏慢慢抬起头来,“情非得已,望请恕罪。高昌王,请送我回华禹。” 他看着我,眼里有一丝惊艳闪过,“那时候病得跟鬼一样,想不到是这副样子的,可见我们高昌的水土养人呐。你那会儿要是这么好看,本王一定不会吆喝要老板娘赶你出去的。” 呸,以貌取人的家伙。 “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们中原的老夫子说的食色性也!本王喜欢美人,才是正常的。”莫丹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我:“柳将军是你情郎?对了,你本来就是被阿莲娜抓来的。”。 “这个同你没关系吧。”我站起来,“我刚说让你送我回华禹,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你不要情郎了?”他双手抱胸,站在我面前。 “正是要相求之处,请放小柳同我们一起归国。” “这个,恐怕没法子答应你。柳昱是个人才,本王要留他。就是你,也不用非回去不可嘛。你救过本王,本王不会让阿莲娜欺负你,让你们两头大,如何?而且日后,本王也可以对你多加关照,你实在不必一定要回去。” “你误会了,我和小柳不是情人。” 莫丹挑眉,“不是啊,那更好啊。” 我警觉的看他,“你说什么?” “既然来到我高昌国,就容本王尽一尽地主之谊吧。要走也不急在这一时嘛。对了,听你口音不是边关人士,你怎么会一个姑娘家带着个丫鬟就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如果你们不是情人,不太解释得过去哦。” “男女之间就只能是这种关系么?我觉得不必这么狭隘。譬如我与高昌王你,本是萍水相逢,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我着实没想到,高昌王的略尽地主之谊,居然是百忙之中抽空要亲自带我在高昌王城里转悠。 “走吧,本王离国日久,也很怀念王城。如此倒是两便。” 我看看一身高昌便服的莫丹,我可没那么蠢,如果那日他眼中的惊艳我可能是看错了,但今日要亲自带我去逛王城,太不正常了。 “既然如此,不如叫上公主与小柳一道吧。”我还是赶紧想办法脱身吧。早知道我闹着见莫丹做什么。这些人都是一个样,有救命之恩又如何。 我心头还涌上一层不舒服的感觉,原来,六哥真的不管我了。要不然,莫丹对我露出这样志在必得的表情,他绝不会不过问的。我知道不该一边闹着要自由,一边又想享有他的保护。可是,这种失落感还是涌上心头。 “干嘛一副很失落的样子,本王的诚意就让你这么难受?” “有点。”我颇显沉重的点点头。 他想了下,“那好吧,来人,去叫上公主与柳将军。” 小柳本是一脸不耐的过来,见到我转为疑惑,拿眼睛问我:既然见到了莫丹,为何不设法离去? 我,我是想着我这么对不起小柳,既然莫丹欠我人情,看能不能讨还,让他也可以一起归国。可是现在看来,不但小柳他不肯放,连我他也想留下。我好像,弄巧成拙了。 阿莲娜看看我,又看看莫丹,“七哥,嘻嘻!”为了照顾我听得懂,他们都是说汉语。 一行人就这么出发,我没看到有侍卫跟随,估计是在暗中。莫丹兄妹看起来倒真是尽地主之谊的样子,带着我们去看王城的城墙、街市。 终究是不如中原繁华,王城里的铺子也是比较简单的。莫丹兄妹穿的是高昌衣服,我和小柳翠侬都是坚持穿汉服,所以比较打眼。一路都有人看向我们。 听说街上之前戒严了几日,这两日才开市,所以比平日热闹。看来治乱世是得用重刑,竟然这么快又恢复了次序井然。 所以,像四哥那样的人,的确不适合待在朝堂。 走过一家铺子,莫丹停下问我要不要进去看看。他一路走走停停,竟还弯腰问一些粮食之类的价格,倒真是在关心着民生。屠夫与治世之才,这是他的两面么? “有什么特色么?”我想起那件雀鸟服了,那件就很有特色,那日六哥要我为他一舞,我到底是没有。 莫丹被我问住,转头去看阿莲娜,阿莲娜摇头,表示她也不知。 “我是想问你,要不要进去选些布料做衣服。高昌的天气马上要开始冷了。不做也行,回…家直接让人做就是。”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小柳替我回绝了,“多谢少爷好意,不过石姑娘很快就要回家了,用不上。” 我点头称是,事到如今,我还是先抽身而去比较好。今天回去就说我要回去了。 莫丹看着我,意味不明的笑笑,然后继续往前走。阿莲娜走过也冲我笑:“你还回去干嘛呢,安安心心在这里住下来好了。” “我走累了,我不走了。”我不想再逛下去了。 莫丹点点头,“也好,今日逛了不少地方了。下次再出来。” 进到王宫后门,小柳就和我分开了,他用口型跟我说:赶紧走! 我知道了。 我跟他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跟我说话的机会,阿莲娜小心隔开我们,莫丹也有意无意的走在我旁边。 一进到住的地方,翠侬就说:“小姐,那个高昌王好像对你有意思。” 是的,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别跟我说一见钟情,对他们这些玩政治的人,才不信这个。 魏先生有紧急焰火给我,说是随时都可以燃放。我想这高昌王宫,也该有华禹的细作吧。于是晚间找了出来,然后再叫人给我搬了一堆焰火在院中热热闹闹的放着。 “小姐”翠侬在旁边递着,我接过来就放,然后掏出带的紧急烟火准备燃放。 “小姐” “嗯?”我恐怕是把焰火在手里捏了太长时间,所以翠侬疑惑的提醒。 “翠侬,告诉他们我不放了,叫人把剩下的放了,一起放,看着才热闹。” 我站到屋檐下看宫人们放,一串串绑在一起冲上天,次第燃放,的确很好看。这个紧急焰火还是不要急着放。华禹在这里安插细作也不容易,不能因为这样就白白浪费了。 至于我,即便这次仍是要倚靠六哥的庇护才能脱身,也不想毁去他重要的棋子。阿莲娜对我的态度稍有改变,不再那么严防死守。但是还是不让我轻易见到小柳,只是她本人倒是来了几回,嘘寒问暖的,言行中透着暧昧。 我提出要回华禹,她就跟我打哈哈。 ‘叩叩叩’有人敲门,翠侬走过去开门,外头进来一串宫女、婆子。她们很恭谨的说明来意,是来替我量体裁衣的。 “不用,多谢你家公主的好意,我已经向她辞行了,不必再做衣服。” 领头的婆子说:“小姐误会了,不是公主,是王。她们不会说汉语,老身是从汉地来的,所以让老身过来伺候。老身会慢慢教会宫人说汉语的。” “你教不教跟我有什么相干,不用告诉我。既然是你家王的好意,那我去面谢。”教宫人汉语,应该不只是为了我,看来莫丹的确有所图。 这个,倒是没人阻拦,这回还有人直接领了我过去。 莫丹的寝宫离阿莲娜的有点远,我走了一会儿才到。有人把我直接领到了他的书房,然后掩上门出去。 “来找本王,是不是改注意了?”他在王座上不知看什么,看到我进来便合上了。 “我是来辞行的,得阿莲娜公主照顾,又蒙高昌王盛情亲自陪同出游,无上荣幸。但是家中有事所以不能久呆。既然见到故人无恙,我也就安心了。这一路还望高昌王能派人护送。” “这个,本王还没有报答你的恩情呢。” “你不是给了我一个木雕么,它已经让我受尽优待了,这就够了。” 莫丹拿手轻敲桌边,“若是我说不想放你走呢?” “我不用你报恩。” “不是报恩。”莫丹站起来,“本王这些年在汉地游历,感到我高昌的制度太落后了。我们甚至还是奴隶制。” “所以,你想要改革。”原来他执意留下小柳是这个用意。教宫人汉语也是为了这个。 他点头,“本王就知道你是有见地有胆识的女子,不然也不敢独行千里,还在危急关头,那么沉着冷静,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办法帮人帮己。” 帮人帮己,是,那日如果那些人得逞,想必会杀我们灭口。 “你高看我了,你大开杀戒的时候,我是吓得没了反应,不是沉稳。” “你觉得本王残暴?” “高位之人,有时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如果让他们任何一个把你的信息传出去了,你夺位可能就没这么顺利了。” 他微笑,“你明白就好。我留柳将军,无非是想请他协助我改革内政。我许国相之位与他,他颇有些犹豫。” 国相,这个位置不可谓不高啊。我知道小柳虽然看起来温文,但实则抱负不小,能力与姬少康也在伯仲之间。否则,六哥不会那么重用他的。但是,在华禹,论资排辈,他的资格还浅着呢。也难怪他会犹豫。 “那你留我做什么?” 他向我伸出手,“你让我惊奇,我觉得你是可以配得上我的女子。我也想试行通婚,所以不妨从自己开始。” 看他一副邀请的姿态,我笑笑:“多承厚爱,不过你连我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嫁人,我没想过。我不觉得六哥能容忍我嫁别人。他至今没有反应,怕是消息还没传到他耳朵里吧。否则,就算是不要我了,也不容有人觊觎才是。再说,我的心里其实是有六哥的,也不可能想要嫁别人。 莫丹他强留人才,现在还要强娶么。 “本王不介意你到底是谁。” “借问一句,你有多少女人了?”他被放逐好像就是因为和先王的嫔妃有染吧。 他还想了一下才回答,“我也不知道,有一些露水情缘我已经不记得了。” 还真是坦诚,“我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我。这事,作罢吧。你不愿派人相送也无妨,发下通关文牒就行。”只要莫丹不拦阻,我想应该还是有办法自己回去的。 “你再回去好好想想,来人,送石姑娘回去。” 我跟着来人往外走,临出门转头问:“如果我没有这张脸,你还会起这个心?不会吧!在客栈你可是看都没看我一眼。我轻视以貌取人的人。”在客栈我病得快不成人形了,他是看都不耐烦看一眼的。 “你”莫丹瞪着我。 “高昌王你手眼通天,难道查不出来我的来历?”不待他再说什么,我已走出他的书房。 只要他去查,应该可以查到我是林十一,那么就不敢强娶了吧。我终究要依赖六哥的庇护才能脱身。 既然打定主意,那我便既来之,则安之,时时出了王宫去游玩。阿莲娜倒是好说话,派上侍卫就让我出去了。只要我不找小柳,她是比较好通融的。 我出宫门时遇到个熟人,撩起覆面轻纱,确认没看错,于是出声招呼:“聂峥”,我不知他官居何职,便以姓名称呼。 他停下脚步,“原来是石姑娘,姑娘住得可还习惯?” “不习惯,我还是喜欢华禹的气候跟物产,不过既然暂时走不了,不如好好把这段时日利用起来。” 他好笑的说:“暂时?看来姑娘很有信心离开啊。对了,顺便告诉姑娘,柳夫人也快到了。” 我蹙眉,“你们真的要逼人家夫妻离异?” 聂峥摇头,“那是公主的想法,王上是要把柳将军的家眷接来,让他能安心留在高昌。” “你是公主的人,还是王上的人?” “王上的。一开始把你绑起来的可不是我。” “可是她们本来的确是打算给‘柳夫人’一个下马威,而你,至少没有阻止。” “我早说了,得罪姑娘之处,任凭处置。姑娘大人大量,聂某一直很是感激。” “狡猾的人,我几时说了不追究了?”不过,也无谓多树敌就是了。 “姑娘不说,就已是原谅我了。日后姑娘成了聂某的主子,倒是聂某的福气。” “不会有那天的。” 他笑笑不再多说,“姑娘,聂某告辞。”又叮嘱侍卫,一定要严密保护这才离去。 这些时日,宫中人等都认为我是莫丹的新宠,虽是暂时安置在阿莲娜处,但迟早要成为后宫之人,所以都很巴结讨好。我一概不做理会,而莫丹也没有什么举动,想来新朝伊始,他是无暇顾及太多的。或者他对自己很有信心,认为我一定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正文 066 重逢(2) 章节名:066 重逢(2) 我上街采购了不少方便携带的又有高昌特色的东西,打算日后带走。红绡也要来了呢,难道华禹方面就一点没有察觉,任由他们掳人? 我是满载而归,进了宫门就在走廊遇到阿莲娜,她笑着打趣:“难怪成日往外跑,敢情是在置办嫁妆呢。” “公主不要胡说,听说柳夫人就快到了。”哼,莫丹想留下小柳,可不会让你得逞。 阿莲娜掀掀眼皮,“不要忘了你现在是在谁的地盘上,又是谁在护着你。如果不是因为你在我这里,我那几位王嫂恐怕已经打杀过来了。她们的家族还有她们本人为我七哥继位都出了大力,现在七哥亲近汉人,又突然冒出来个你,她们怎能甘心。再说,后位还没定呢。我们高昌的女人上马能打仗,拈酸吃醋那是真的要动刀兵的。” “这就是你们家的待客之道?难怪莫丹要改革要汉化,你们确实需要学学我礼仪之邦,连这点基本礼仪都不懂得。”我们汉人后宫女子争宠的手段其实比直接见刀兵厉害多了。但好歹有遮羞布遮着。 “待客?你还拿自己当客么?” “不然呢?” 她眯眼,厉声道:“你是不是还在觊觎我的小柳?” “你的?笑话!” 阿莲娜公主意味不明的一笑,然后走开了。 我觉得这一笑里有名堂,回去对翠侬说:“你私底下看看,看公主的侍女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是。” 不出我所料,阿莲娜的侍女在收拾着衣物,要出门的样子。看来,她是打算把我丢在王宫里,让她的王嫂们有机会要找麻烦了。 被人打上门来无力还手,这种经历一次就够了。我可不想再满院子跑着躲壁追打。求人不如求己,何况我就算向阿莲娜低头她也不一定肯帮我。 我把一路带着的东西全找出来,聂峥虽然看出是些什么,不过看我是木雕主人的恩人的份上,全部还了给我。 这些东西可是跟魏先生讨的,比我自己的杀伤力可强多了。 于是次日,阿莲娜登车而去,她出去寺庙烧香并且要在庙里住上几日才回来。本来莫丹是叫她带我同行的。 没过多久,不速之客们就到了。莫丹目前有四个有地位的妃子,由大妃胡灵带着,并一众宫人浩浩荡荡的过来了。阿莲娜得力的人都跟着出宫了,剩下的就是些洒扫庭除的老弱残兵,自然,也是不会出头的。 好,咱们就先礼后兵。 大妃带着人往我面前一站,手里还拿着马鞭,她身后的三人也是气势汹汹,但看得出来,她们心其实不是太齐。既然我不是主人,那我也就不费心招待了。只是施施然站起来,淡定的问:“来者何人?” “大胆,见到大妃还不跪下?”这话是胡灵背后的一个妃子说的。然后她手里的鞭子就朝我挥了过来。可笑的是,我们还得通过传译才能交流。 我用擀面杖使上巧劲把鞭子荡开,“我是你家王上的救命恩人,是他的贵客,论理,该当是你们来拜谢我吧!” 她们听了这个话,都望着胡灵等她示下。胡灵沉吟了一下:“嗯,我们是该谢你,为我们救下了王上。你想要什么东西我们都可以给你。只是王上嘛,不容你这个汉女来分。” “我对你家王上也没兴趣,如果大妃能促成我离去,我无上感激。” “我不信!”胡灵答得干脆。 “呃,那你想怎样?不然你现在安排让我走,我一定没有二话。” 那群女人开始打量我,然后就当着我面用高昌话商量起来。 不好意思,本小姐从落入你们手上到现在已经小三个月了,日日听着高昌话,你们说的十之七八我能听明白。 有人说:“大妃,既然这样,就让她走吧。” “是啊,是啊。” …… 我心头懊恼,看来我的准备白做了,如果她们再动武,我可要好好还击一下,一泄心头被掳和强留的愤怒。我准备了不少暗器,还是散发的,这一群人全跑不了,已经告诉翠侬了,不用顾忌,全指着脸打。到时我往上一跃就可以拉着准备的丝帛滑入房中。至于那些散弹,也不是别的,而是辣椒酱胡椒粉,到时射到脸上溅开,保准让她们精彩很久。就算她们吹惯了风沙脸皮比较厚不会有过敏反应,满身满头都是辣椒酱也够受的了。如果过敏,那可就是满脸通红,至少失去半个月侍寝机会。宫中女人最在意的其实是这个。 如果还不走,那我就真的会不客气了,再换杀伤性武器。较你们好好见识一下我华禹巧匠的工艺。就算莫丹回头来找麻烦,那我也是正当防卫来着。所以,得等到她们大肆动武了我才好出手。咱是礼仪之邦来的,得跟这些化外之民有点区别。 我笑吟吟站在一旁听她们商议,我倒没指望她们能把我弄出去,但是不要再来找我麻烦了。 胡灵还是不敢承担责任,她也明白这些人哪是真心奉她为首,只是要推她出来承担事后莫丹的怒气罢了,毕竟法不责众之外还有个枪打出头鸟。 胡灵问我:“你真的肯离开?” “肯。”我点头。 “我们可以设法在王上耳边说说,但听不听我就不敢保证了。而你,如果骗了我,日后你就是后宫的公敌。你不要以为王上重视汉人你就能后者居上,这高昌的根基还是我们高昌人。王上即便留你,你至多不过是个汉人小妾。以后你生的孩子也只是半个小奴才而已。” 我懒得再跟她说,看看门,示意她们可以请了。真遗憾,我其实不介意大打出手的。 “大妃,慢走不送啊!”我理理衣袖转身往房里走。 “王上驾到!” 这一声把正离去的胡灵等人禁锢在了原地,“大妃,她耍诈,当面糊弄咱们,背后又向王上求救,告咱们的状。” “就是,汉人最奸诈了!” 不过没容她们再多说,莫丹已经进来了。 那群女人都跪下接驾,我站在屋檐下看着莫丹,他先扫视我一番,然后问胡灵,“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回王上,我等是来拜谢石姑娘替我们救了王上的。” 我笑而不语,“王上也是要谢我的么?” 莫丹抬头看我,“是,石姑娘想要本王怎么谢你?” 那群女人全都紧张的看过来,哼,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才不稀罕你家王上呢。怎么说都不肯信。 “我想要什么,王上就肯给什么吗?” 莫丹点头,“本王当着自己的姬妾,难道还能失信于你不成?不过柳将军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他家夫人就要来和他团聚了。” 这家伙转变态度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请王上送我返还华禹。” “好!”莫丹爽快的说,胡灵等人看看我又看看莫丹都露出喜色。 我这些时日出去淘货,宫中众人是知道的。没错,我是在淘货,我觉得这些东西带回华禹,应该能卖个好价钱。我是商家女,这点脑子还是有的。商人,不就是让货通天下,以此牟利吗。 于是,莫丹大方的送了我好些,胡灵等人也各自有礼物相送,甚至阿莲娜回来也打包了不少东西给我。我通通来者不拒,这样一来,到我出高昌的时候竟组成了一只车队。 我将虎头木雕还给莫丹,他眼里有着复杂,“留着吧,就当做个纪念。” “嗯,好。莫丹,你会是一个有为的君王的,后会有期。” “应该是有期的。” 莫丹不再强留我,只会是一个原因,他弄清楚我是谁了。应该在我初到高昌的时候他就让人去调查了,只是还没有结果他就突然对我看对眼了,后来在我的暗示下催促办事的人,知道我是谁后这才放弃。的确,他想要的是一个能够助他的汉女,这个有很多人符合的。他无谓为我得罪六哥。 小柳来见我,“你能平安离去,我就安心了。” “红绡快来了,想必会带来皇上的指示。” 他点点头。 只要六哥同意小柳留下,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一展抱负。而且,对于华禹与高昌的交好也是很有帮助的。华禹可以把先进的制度、文化输入高昌,这正是莫丹要的。而高昌同时也必须对华禹称臣进贡,这是他们要表达的态度。从前,高昌确实是华禹属国,但随着柔然等国胆敢挑衅华禹的威严,他们也在暗地里搞些小动作。如今,为了夺位元气大伤,倒是六哥重新收服他们的好机会。放一个小柳在这里,效果更胜过武力征服。正是各得其所。 而我,则会再留一个月。估计红绡到了,也会有一场喜事要办。这下子阿莲娜是嫁定小柳了。说不定六哥会直接赐婚。红绡之前他说为妻为妾都由得小柳,如今,却是不可能以红绡为妾的。她是六哥指婚的,是华禹人。而阿莲娜也不能居于下位,她是公主。 半个月后,红绡到了,还有赐婚使也一并到了。这个赐婚使我认得,是位次仅在秦永之下的大太监樊达。看来六哥也很重视这件事。 六哥的旨意,果然是平妻,两人都是妻。 樊达宣完旨意,被请到宴席上。他做出一副不认得我的样子,我自然也安于席上。我坐在小柳和红绡的下手,在婚礼上我的角色居然是婆家人的代表,到时候我要按中土的习俗去接阿莲娜过门。莫丹说到时候就按华禹的婚俗举办婚礼。 真是想不到,我会喝到小柳的喜酒。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低头饮酒,这酒可真烈。小抿了一口正要放下来,胡灵过来了,要和我喝酒。这个,输人不输场子,我立即端起与她对饮。 一口饮尽,一股火从喉咙直烧到小腹。 “好酒量,你不该是中原女子,合该是我们高昌女人才对。”你根本就不欢迎我留在高昌,这话说的太虚伪了。如果我不是婚礼过后就要离开,相信胡灵她们是不会给我好脸的。 “好说。中原女子也不尽是娇滴滴的。你别看柳夫人秀气,那也是很厉害的。” 红绡转头看我一眼,不得已站起和胡灵她们碰杯。待胡灵走后,她小声说:“你干什么?” “你不是不乐意和阿莲娜分享么,可是这是没办法的事。所以,我帮你一把,让你等会借酒壮胆把小柳给办了。一定要抢在阿莲娜前头,这可是攸关国家体面的事。努力努力!”这个时候,自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了。你反正以后要久居这里,练一练酒量也好。不然胡灵她们尽盯着我灌,我可吃不消。 “你”她脸上绯红,不知是喝酒的缘故,还是被我说中了心里话。“你不是也喜欢…” “红绡,我对小柳是亲情跟友情,对不住,从前插在你们中间。你好好把握吧。” 她苦涩一笑,看看场中被灌酒的小柳,“可他喜欢你。” “我以后都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了,你的对手可不是我,嫂子。对了,有一件事得提醒你,今晚你们不能要宝宝。”既然我是迎接新娘过门的人,身份自然是小柳的妹妹了。 她点点头,安乐王的来历,作为贤妃曾经的侍女,她想必是一清二楚的。 “林十一,说起这些话,你个没出阁的姑娘,怎么一点都不脸红?” “我跟我四哥学过医,把自己放在大夫的立场上,我做什么要脸红。” 婚礼上,我扶着大红吉服的阿莲娜盈盈下拜。她学中原礼仪学得甚是用心,看得出对小柳确是情深。 同样身着大红吉服的小柳下拜前无言瞟我一眼,然后和阿莲娜对拜。 别了,小柳,别苑三年相伴我永生不忘。可是我带给你的,只能是不幸,望你在高昌这片天地能自由驰骋,实现男儿的抱负! 还是聂峥送我回去,一事不烦二主,既然是他把我弄来的,当然他再送我回去。我记得他看着十几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时候那个表情,“石姑娘你这是要…” “做生意。”我不能白来了一趟吧。这些东西除了一小部分是我自己买的,其他全是高昌王族送的。算是无本生意,一路还有高昌的精锐部队护送。 当然,送的不只是我。他们护送的是华禹的赐婚使樊达,送我不过是顺路而已。 到了靠近华禹边界的地方,高昌部队撤回,只留下华禹赐婚的队伍与我们同行。 和聂峥笑着道了别,我坐回车厢去。 有人轻叩车厢,翠侬看我一眼,打开车帘,“樊大人!” 樊达笑笑,“十一小姐,林国丈甚是挂念您呢。” 我不语,他又接着说:“那晚魏先生进宫来,正是小的伺候,他同皇上在乾元殿直谈了半宿。” 魏先生果然说服他放弃我了,这样也好。 “樊大人,烦你回京告诉我家老爷,就说十一会照顾好自己,不必挂念。”那个家,我是不打算回了。即便小柳命大没死,可他们的所作所为实在令我寒心。 “既然小姐执意不归,那小的也只有把话给国丈带回去了。您日后有何打算呢?小的不得不多嘴问一下,不然到时国丈也好,贤妃也好,问起来了小的无言以对就不好了。” 我想想那十几车货,“你告诉国丈,我会女承父业。” “啊?”樊达的表情很惊讶,却也知道不能再问了。恭谨的把车帘放下,就在马车旁边护持着。 我不是为了气老爷才想要去做生意的,这一次出门让我知道无钱寸步难行。我既然要跟家里断绝关系,就没有再问家里要钱的道理。而我最熟悉的,也就是这么来挣钱了。 入了华禹边境,我的马车跟着樊达的走了一路,直到分路。他要回京,我要去自古繁华的维扬,那里好销货。 只凭着我和翠侬,那是断断看不住这十几车紧俏的货的。所以我没有拒绝樊达派人护送。这些侍卫只有领头的知道我的身份,旁人只知我是林国丈家的亲戚。至于什么亲戚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林国丈曾有过十多个大小老婆,亲戚自然是很多的。 到了维扬,我将这十几车高昌物品全部高价卖了出去。这里从商者极多,很多人是从我手里直接批发了去,我也省事,毕竟我现在在商场还没有人脉。 翠侬再次发挥她砍价的本事,买到一座大宅子,我们从客栈搬了进去。她乐呵呵的又去置办家什,还从人牙子手里买了十个丫鬟十个家丁,自己荣升石府总管。 因为那十几车货,也开始有商场上的人来和我结交、应酬。我现在手头有不少银钱,都放到大钱庄里在,一时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生意,便顺水推舟去和他们结交。 面容嘛,自然是修饰过的,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十五六的少年郎。当初在高昌,虽然被聂峥、莫丹看了真容去,旁人面前我可是一直带着薄纱的,抛头露面会影响我行事。 只是,还没等我找到下一步要从事什么行业,已有人来向我提亲了。做航运的胡老板说要把小姨妹嫁给我。我知道他的心思,他认为我能从境外弄这么多货回来肯定有门路,而他也想借助我的门路进货,再通过航运把这些货运到各地去赚取利润。 “呵呵,多谢胡老板美意,早听说胡夫人是个大美人,想来令姨妹也标致的很。可是不幸石某已然有了妻室,还悍得不行。实在是不敢呐!这不,刚收到家信,她已经动身南下了,想来快到维扬了。” “哦,不碍的,到时一定通知在下,好让胡某给弟妹接风洗尘。”商人,面上功夫都是很厉害的。绝不会因此就撕破脸。 “一定、一定。” 回去的路上,翠侬小声问我:“少爷,哪来的少夫人快到维扬了?” “回去你就给绣鸾去信,把情况告诉她,叫她快来。” “哎,知道了。” 大半个月后,维扬百姓就见到本地新崛起的富户石大少从航运码头接回了千娇百媚的石少夫人。绣鸾自然是戴着纱帽,千娇百媚云云是人附会的。还据说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千金。石大少也是祖上有基业的等等。 我想过了,说不定日后还有人要给我说媒,还是一了百了的来得好。而找来绣鸾就是一了百了的好法子。对外就说我们少年夫妻正是新婚情浓之时,无意纳妾。 小丫鬟把绣鸾的东西归置到我房里,我与她对坐饮茶。 “夫人一路辛苦了!” 她挨身过来,咬着耳朵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啊,翠侬信上就说你扮男装经商,怕被人拆穿身份,要我赶紧过来给你做夫人。” “一会儿枕席间我再细细讲给你听这一路的经历。” “嗯。” 她既然是我夫人,当然得跟我睡一块儿,在床上说话是最方便的了,完全不用担心被人偷听了去。 晚间小丫鬟还在铺床就被绣鸾赶出去了,“你出去吧,我自己来铺。” 小丫鬟笑着出去了,估计明早阖府上下都会知道少爷和少夫人很是恩爱,连铺床的时间都等不及。 绣鸾几下弄好上床去,然后拍着外侧叫我上去。 我笑笑坐到床上去。我其实很少跟人一起睡,除了离宫前的几个月六哥老是跑来,一边很幽怨的说看得到吃不到,一边又一定要跟我挤一张床。 我便把离宫后的事细说给她听了。然后和她对一对说辞,以后对外要说得一致才好。 “幸好石府人口简单,不需要记无数子虚乌有的亲戚的名字还有从事什么之类的,还有各自七大姑啊八大姨的那些亲戚。不然我真怕说漏嘴,嘻嘻,好像挺有意思的。当家的,你就放心吧!”绣鸾一边说着一边帮我拉好被子,“睡吧,以后我会照顾好你,不会让你再病病歪歪的躺客栈了,不然我愧为人妻呐。” “生老病死是避免不了的,但病了得有人管。我那次幸好有翠侬,不然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多凄凉啊。” “是啊,睡吧。” 我一时不知要再做什么生意,既然绣鸾来了便问问她的意见,她想了想,“别的我也不知道,我就熟悉绣坊,我知道绣坊是怎样运作的,还有独门绝活。” “那,我出银子,你来搞个绣坊。这样子,我出钱占七成,你出手艺占三成。” “哇,我还有份子啊?”绣鸾高兴的说。 “那当然,你那一手浮雕绣法当然值这个数。反正我也没事,就拿这个绣坊试试经营管理。看以后能不能做大做强。”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石大少陪着夫人去选址,雇人,购买丝线联系买家,便成了维扬商场一个奇景。都说石大少疼爱夫人,出钱出力只为讨夫人欢心。 等一切到位,已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期间,我还随人一道出去购买了生丝,同蚕农定下来年的用丝协议。这一切都是一边摸索一边做,好在从前耳闻目睹,老爷闲来又教给我一些,所以倒还不是太生疏。 等到我从外地回来,绣坊便开业了。 开业那天请了维扬有头有脸的人物吃酒,官商两边都来了不少人。官家,那是因为我是被樊达派来的兵马一路护送而来,商家则是最喜这种结交的。只是这些场面上的交情当不得真而已。 我在帐房看着账册,绣坊有绣鸾独步的技法支撑,她择其基本入门手法择人有保留的传授,最关键的部位留着自己绣。卖得最好的是大幅大幅的屏风,我正在核着本月的利润几何。 这些账册都是翠侬看过,她再将最要紧的部分放大抄过,我最后再核算一遍就好。 绣鸾端着补品过来,看我面前放了两个算盘,两只手不停的拨动。咂舌之下也不敢唤我,怕分了我的心神。直到我两手同时停下,而两个算盘上金额相等,这才说:“幸好我用小火炉捂着,来,乘热喝。” 现在生活稳定,又有条件,更有人精心照料,我倒是没再生过病。 “哇,你居然可以两手同时打算盘,好厉害呀。” 这个,是当年魏先生在帐房时我看会的,有时也爬到他的位子上站着拿两只小手拨算珠。这个时候通常是他喝醉了的时候。 当下我只笑笑,把补品一口喝尽,“绣鸾,你让我想起我娘来。” 绣鸾瞪我,“那你就叫我娘吧。” “呵呵!” 绣鸾坐在我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事?”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叫:“翠侬,你也进来吧。” 看起来还不是小事啊。 她们俩一起站在我面前,互相看看,然后由翠侬开口:“少爷,离这里三条街有个小铺子,里头有个‘半面西施’。” “卖拌面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卖拌面的,是那个女子有半边脸被火灼伤得挺严重,但有半边脸是完好的。她是拿面巾遮着脸,也有人看到过,说那半边好脸挺漂亮的。那些家伙给人家取个外号叫‘半面西施’。”绣鸾说。 火? “我和少夫人都去看过了,觉得她那好的半边脸长得跟你有点像。她遮得主要是另外半边。因为如果她全遮起来,恐怕去买豆腐的人就会少很多。” “多大年纪?” “跟你差不多。” 我站起来,“不管同我有没有关系,带我去看看吧。” 我们坐了马车过去,这里不光卖豆腐,早上卖豆汁,中午卖豆花跟豆腐,豆渣卖给人喂猪。 我们坐下要了豆腐,顺着她们的示意,我看到那个‘半面西施’。一种油然而生的熟悉感,让我紧盯着她。人的面容会随着年纪有所变化,但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却不会。不用看脸,我已经认出这是谁了。 “再来一碗。”绣鸾看我手用力握着桌沿便把‘半面西施’叫了过来。这会儿已经过了中午用饭的时候,店里只有我们三个客人。 ‘半面西施’端碗豆腐走过来,然后看到桌上我们的根本没动过,不禁狐疑地打量起我们,“客官,你们吃得完么?” 我有些艰难的开口:“我们今天特地来吃你豆腐的,吃不完就打包带、带走。” ‘啪!’她直接把豆腐顿在我面前,怒目道:“你说什么?” 我回想了下,刚才说的话好像是有些暧昧,正要说什么,却看到有个十来岁的小孩从里头拿了把菜刀出来递到她手上,她拿菜刀在我面前比划得虎虎生风的,“你有胆再说一遍!我这里本来就只做些街坊邻居的生意,别以为你们有几个钱就可以欺负人!” “十姐姐,你还真是不减当年啊!” 她愣住,“你、你叫我什么?” “林拾儿,还记得你抢坏我的嘟嘟么?”别说我现在改了面容,就算不改,六年不见,我坐着不动她认不出来也是有的。 嘟嘟是我娘过年时亲手给我做的布偶娃娃,很是漂亮。我抱着到处显摆,十姐姐看到了先是要跟我换,我不肯她就抢。结果我也不肯给她,两个人一个抱头,一个扯身子就在院子里拔起河来。最后把嘟嘟扯成两半,里头填的棉花那些掉了满地。两个人都被责罚了。看她的愤怒转为惊讶,我又说了些只有我们两姐妹才知道的童年往事。 “十、十一?”她惊讶的差点没拿稳菜刀。 “十姐姐,是我。” 她好容易镇定下来,“豆子,关店。” “还有别人活着么?我娘呢?”我迫不急待的抓着她的袖子问。 “我不知道,我是被我娘推出火场的,后来又跌到山崖下,是爷爷,就是豆子的亲爷爷救了我。他不在了我就带着豆子一起过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跟我来吧,我就住在这条街的街尾。” 我们三人随着十姐姐与豆子到了他们住的茅屋。这里很是简陋,比我住过的任何地方都要简陋。估计下雨天是要漏雨的。想起十姐姐住在这种地方,我有些心酸。小豆子懂事的给我们倒茶,只是茶杯都是有缺口的。 “火是老太太让放的,说是宁可让林家的女人都干干净净的去死,也不能…” 我一直以为火是那些官兵放的,原来是老太太… “七姨娘一路一直在念叨说是幸好她的十一被关到别苑去了,免了遭这一场劫难。我当时冲出来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惨叫一声,像是七姨娘的声音。可我根本没法回头去确认。” 我心头一紧,泪扑簌扑簌的往下落。 “你、你为什么不回家呢?”绣鸾和翠侬劝住了我,我抽噎着问。 十姐姐把脸上的面巾解下,“你看看我的脸。” 我盯着她露出来的面容,其实不是太吓人,何况那时四哥还在呢。我知道这不是原因,联想了下老太太的话,怕是林家女人遇到了不堪的事,十姐姐不愿意提我也就不再问了。 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样,那么老爷一定宁可她死在火场了,根本就不会想认这个女儿。 “十姐姐,你搬过去和我一起住吧。我们去找四哥,让他帮你恢复面容。他已经不在朝上了,不必惊动老爷也可以的。” 十姐姐的眼睛亮了亮,然后说:“你还没告诉我你干嘛扮成男孩子呢?” “这个说来话好长,咱们先收拾东西吧。” “你住哪里?” “嗯,维扬最近冒出来的那个石大少你知道么?” “姐姐,我知道。听说石大少从关外运了好多精贵东西进来,卖了好多好多的钱,他还有个天仙一样的老婆。”豆子在旁边拉着十姐姐的袖子说。 十姐姐狐疑的看着我,我摸鼻子,“就是我现在的身份啊。绣鸾、翠侬还没正式给你们介绍,这个是我的十姐姐,这是她的义弟豆子。以后就同我们住一起了。” 十姐姐指着绣鸾笑:“这就是你那个天仙一样的老婆?呵呵,你还真是做戏做全套的。” 绣鸾墩身一福:“十姐姐好!” 十姐姐笑的更欢畅,“弟妹啊,你看我这里简陋,也没什么见面礼好给你的!哈哈!” “翠侬给十小姐请安!”翠侬也跟着福了一福。 “翠?嗯,你丫头啊?” “嗯,漠北的时候才到家里来的,所以没见过你。” “嗯,请起。”十姐姐把面巾重新戴起来,“好,我也不跟你死清高,好日子谁不想过。那以后我就是石小姐吧。十一,你替我送豆子去学堂念书,我本来要再几个月才能攒够钱的。今儿我就把店关张。” “嗯,没问题。” 见我们说妥,翠侬便和绣鸾张罗着要帮忙收拾,又不知十姐姐要带什么,更怕有什么举动刺伤她,不知从哪里帮起,都把我望着。 “东西都送街坊吧,如果有平日关照你们多的,我就去道一声谢,就照实说你是我失散的姐姐。如果有要用银子的地方你就说话。”我们两姐妹从会说话就开始拌嘴,现在见到却格外亲热,彼此也不见外。 一切打点妥当,我们一行人回到石府,不用我吩咐,翠侬已经让给十姐姐收拾出一个院子,再给豆子安排了住处。豆子起先怕生,一定要跟着十姐姐,后来被鼓励男孩子要勇敢,这才自己住。 “石大哥,你真的要送我去上学堂么?” “真的。”我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快吃。”他身上穿的是绣鸾亲自到绣坊挑的成衣,十姐姐也是。一时赶不及另做新衣。 十姐姐笑我:“你这一家之主的派头还挺足。” 屋里只有知情人在,所以她言笑无忌。不过,做戏,得先自己当是这么回事,才能蒙混过去。为了防止豆子露馅,我都没让他知道我其实是女的。 “呃,你说的做戏做全套嘛。” 她提起筷子,“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吃过饭,豆子被绣鸾带去看他的新书包新书,我和十姐姐说话。 十姐姐摸摸紫檀的家具,“我快三年没过过这种日子了。一开始要大清早起来磨豆浆的时候觉得真是苦啊,第一次从水里看到自己的样子的时候恨不得死了算了。” “厄,四哥一定能化腐朽为神奇的。” 十姐姐回头瞪我,“人家正伤怀呢,你也不说安慰几句。腐朽,你才腐朽呢!” “你在难过,我在一边再陪你难过,那就更助长了你凄苦的心绪。十姐姐,都过去了。以后咱们都好好的。那个家不回也罢。” 十姐姐坐下来,“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会一个人跑来这里扮男人呢?你跟家里闹翻了?” “嗯。” “说来听听。对了,说仔细一点。我可是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在,从你怎么会被弄到别苑被关了三年开始。” 十姐姐没有要求要看我的真容,我也就没提这茬。我们从小就长得像,她如果不毁容估计和我差不多。 其实,十姐姐的样子并不算吓人,只是左半边脸被灼伤的比较厉害而已。既然她想听,我便从我躲在柜子里无意中听到六哥的身世秘密说起,一直说到我离宫,然后高昌之行到现在的经商之路。 “这也太玄乎了,你的经历还真是传奇啊。”这样一说,一直说夜深人静才说完,我抱着茶盏灌水,十姐姐感叹道。 “福兮祸兮,真的是说不清楚。”如果不是被六哥关在别苑,我的遭遇想必不是被烧死就是跟十姐姐一样。但若是当初我没有尽力自救,也早就死在了别苑。 “我们上哪去找四哥?” 这个,比较头痛。我离开的时候向魏先生承诺不会去找四哥,他也没告诉我四哥去了何处。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下点功夫总是能找到他的。他四方行医,肯定会留下些踪迹吧。 “没事,咱们放出风声找萧神医,总能找得到。” 很快,维扬地界上就都知道了,‘半面西施’是石大少失散数年的亲姐,现在石大少不惜千金要寻萧神医给其姐恢复面容。 我眼神不好,索性让十姐姐替我看账本。她也是从小聪明,一点就透,何况还有几年做小本生意的经历。 正文 067 回京 章节名:067 回京 绣鸾牵着下学的豆子回来,进来和我们打招呼,豆子叫一声‘姐姐’,一声‘石大哥’就开始给我们讲他今天在学堂又学了些什么。看他摇头晃脑的背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然后说夫子说的这是讲后妃之德。 这个,五哥讲给我们听的,可不是这样。 豆子是由十姐姐开蒙的,识得些字,也会算小账,再加上我很慷慨的多送上束,他自己被绣鸾一打扮倒也很受看,在学堂倒没受什么腌气。 “石大哥,为什么不能太表现自己?”这是我叮嘱他的,是我从小的心得。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让同学看到你一直被夫子赞扬不是什么好事。咱懂了自己知道就是。”我传授着我的经验。 “是,你从小就会装蒜。八姐姐她们每次都是收拾我,就没动过你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十一。”十姐姐合上账本,没好气的说。 那是,我私底下跟你打个小架吵吵嘴还能有输有赢,她们大那么多,我当然是惹不起躲得起了。 “少爷、少爷!”翠侬急急进来,我看她一眼:“什么事情?”这丫头自从当上总管,稳重多了,今儿怎么了。 “有四爷的消息了。” “在哪里?”这个可是大大的好消息,十姐姐嘴上虽然没有催促,但心头肯定还是有些急的了。之前我撒出去不少银子,得到的尽是些捕风捉影的消息,还白跑了两趟。既然翠侬跑来说,想必有几分肯定了。 翠侬便把听来的消息说了,她问过报信人,很多方面和四哥符合。原来四哥化名在一个老大夫那里学艺,是前些时日解了个疑难杂症,这才漏了马脚。 “好,事不宜迟,咱们快去,迟了怕他回京了。”再两个月是老爷六十大寿,他多半是要回去的。 留下绣鸾看着绣坊和照顾豆子,翠侬跟我们一道上路去找四哥。 待我们急急赶到老大夫处,得到的消息却是四哥三日前已然离去。 “只有上京了。” 十姐姐抓着我的手,“十一,我不回去。” 其实,我更不想回京。可是,下一次四哥究竟什么时候会再出外游历,我着实不知。而且他现在闲云野鹤一般,万一泥牛入海无消息,那可就更不好找了。十姐姐现在正是十六芳华,却整日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还被人恶意取了那样的绰号,她心头的难受可想而知。 她的指甲在我腕上掐出一道红痕,我呼了声痛,她这才看到把手拿开,“对不住。” “没事。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到京畿去,然后托人带信给四哥,请他出来为你看诊。嘱咐他不要告知老爷。” 我知道十姐姐怕什么,老爷现在好不容易混到了个忠义侯,比从前更加看重自己的名声。如果让他知道十姐姐的事,说不定为了不让林家的名声受损,他会杀了十姐姐,至少也是幽禁终生,不让外人知晓。这正是十姐姐不敢回家,而我不肯回家的缘由。太寒心了! “这样,也好。十一,我知道你不想上京,不过还是要拉你给我壮胆。还有,我怕我这副样子被人嫌弃。” “说什么呢?我嫌弃你了么?我都没有,四哥更不会。四哥是大大的好人。” “嗯。” 于是我们又掉头上京,一路快马加鞭,没想到居然在离京八十里的地方追上了为风雨所阻的四哥。 我当先进去,一看到在客栈大堂里给一个昏倒的老人把脉的四哥就激动了,直接跑过去了。直到翠侬拉着我的衣袖喊‘少爷’,这才恍悟过来,我现在是男子,不适合有这等天真烂漫的女孩子举动。忙缓下步子,等十姐姐走过来。 四哥正让围观的人散开,听到脚步声抬头瞟了一眼又低下,然后又猛地抬起来,眼神在我和十姐姐脸上逡巡。我脸上擦的是他制的易容丸,他自然认得。但又看到旁边的十姐姐,就更疑惑了。 有条不紊的替人开了药方,再招呼侯在旁边的我们,“你们二位是要问诊?不过小可只是看这位老人家昏倒所以才施以援手,并不是在此问诊。” “萧大夫,请你给家姐看一看,她在火中灼伤了。” 四哥因我那句‘家姐’,猛地转头盯着十姐姐,然后说:“既然如此,此处不便,二位到小可客房来吧。” 进到房内,翠侬把门闩上,十姐姐便把面纱取下来,“四哥” 四哥的眼瞪大,“是拾儿?你、你还活着?其他人呢,还有一起逃出来的么?” 十姐姐摇头,“我不知道,四哥。” “四哥,你帮十姐姐看看,她的脸还有没有办法?”我在旁边坐下。四哥来不及问我怎么会这副模样出现在这里,先去看十姐姐的脸。 十姐姐拿手抓着我,很紧张,四哥让她放松一点。 有些事情,原本不抱希望的了,又突然看到一丝光明,心头的忐忑可想而知。 我也前倾身子,把四哥看着,生怕他说没办法了。 “伤口已经愈合很久了,如果在当时我可以帮你恢复面容,如今只有靠植皮,或可恢复个六七成。”良久,四哥才说出结论。 十姐姐的手一紧,激动的说:“那已经很好了,有劳四哥。”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四哥也没有再问及十姐姐的遭遇,想必心里也是有数的。 我们便在这客栈里包了个小院子住下来,四哥说植皮的事他来想办法。次日起来,翠侬把我和十姐姐的换洗衣物拿去准备洗。 十姐姐却捋起袖子要自己洗,还看着我。 我反应过来,“你等着啊,我去四哥那里问问,看有没有衣服要洗。”翠侬反应过来,也不抢着干活,去做别的事去了。 我过去敲四哥的房门,“四哥,四哥,你有没有衣服要洗的,快拿出来。” 四哥从里头出来,笑嘻嘻的摇头,“我没有,你等着,我问下别人有没有。” 我要叫住四哥,十姐姐可不是随便给人洗衣服的,你别乱拿旁人的脏衣物来。 “老六,十一要洗衣服,你有没有需要她帮你洗的?”四哥笑着冲屋里的人喊。 老六? “没有!”里头传出冷冰冰的声音,真的是六哥。 我立马愣在了当场,直到看着他一脸冷凝的从屋里走出来。他在边走边扣腰带,眼瞳跟冰凌子似的。走到我面前,嘴角讥讽的翘起,“石大少” “不、不敢。” “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事?”声音更冷。 我没想到这么快会见到六哥,还以为等若干年之后或许可以见到,到那时,彼此还能云淡风轻的寒暄几句,心有灵犀的忘掉中间这一段,还是小时候的六哥同十一。可是,这么快就见到了。我的做法是很伤人的。当下低下头,无言以对。 “来拿你四哥的脏衣服去洗啊,我怎么从不知道你是这么勤快的好妹妹。” “不是,是十姐姐在洗衣服,叫我来问问四哥有没有好一起洗。” “哦,是拾儿啊,你告诉她我没什么要洗的。要不,我自己过去说一声。”四哥边说边抬腿要往外走。 我赶紧说:“不用了,四哥,我回去同她说就是了。”四哥你可别回避,我现在根本不敢单独面对六哥。 我正要往外走,就听六哥说:“既然拾儿一番好意,你就随便找一件给她洗嘛。就身上这件吧。” “我自己来,自己来。” 我回过头,四哥把衣服递给我,“麻烦你了,十一。” “不麻烦,是十姐姐洗。你回头谢她好了。”我接过衣服赶紧往外走。走出四哥的院子才发现他兜里还有几张纸,便掏出来。要回去找翠侬再送过来,好像太刻意了,我便拿着往回走,准备还给四哥。谁晓得刚到院门处听到这么一段对话: “我娶还是你娶?” “你怎么说得跟买菜似的。” “我后宫一堆女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反正把她照顾好,下半生衣食无忧就是。” “哼,少一个不少,刚才这副嘴脸原来是做给我看的?再说了,刚才硬扒了我的衣服给拾儿去洗,你不就是打定主意叫我娶了么。” “你不愿意?” “愿意,不是为了咱们二人,林府女眷也不会……你的后宫有两个林家人就够了。后宫不适合拾儿,她历尽劫波,肯定也不想再卷入后宫争斗中去。” 我听得点头,就是。不想六哥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冷然看我一眼,然后说:“有人偷听为什么不示警?” 秦涌从暗处冒出来,“奴才看到是十一小姐,所以…” “以后不管是谁,胆敢靠近偷听朕说话,一律拿下!” “是。” 六哥的眼扫向我,“你又要干什么?” “我,回皇上的话,草民来还萧大夫东西的。”我把那几张纸递还给四哥。 “草民?你扮男人扮得还挺投入啊。看来离了朕,你过得着实不差。朕也是!老四,你方才说的情况再探清楚一些。” 四哥肃然答道:“是,臣遵旨。” 六哥抬腿要往外走,又停下,“朕还是见见拾儿再走。” 秦涌麻利的过去把十姐姐带来了。 “民女参见皇上!”十姐姐一见到六哥就跪下了。我这才记起,方才忘记了行礼。 “免礼!快起来。老四,就近扶一把。” “这”四哥为难的看我一眼,示意我去扶。 “谢皇上好意,民女自己能起来。”十姐姐自己站起。 秦涌把屋门推开,“皇上,两位小姐身子骨弱,还是别站在风口上说话了。进屋吧!” 六哥对十姐姐很是亲切,嘘寒问暖的,可是转向我的时候,就又换一副面孔,冰火两重天,脸变得那叫一个快。我一直闷头在旁边坐着,又不能走开,十分的难受。 “拾儿,既然是见到家人了,那就是到家了,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就是。如果跟朕说不方便,就跟老四说就是了,啊?”尾音微微上挑,一副好兄长的模样。 “民女知道了。” 视线又转到我这边了,冷飕飕的,“一个自称草民,一个自称民女,怎么,准备过家门不入啊?” 干嘛质问我一个人,“是,我们都没有准备要回家。” “为什么?”四哥的声音,暖洋洋的,我立即就感到这还是夏天嘛。我以前咋不知道六哥还有给人降温的功效呢。 我抬头把四哥望着,我都能想到的事,别说你想不到。四哥醒悟过来,不再出声。 六哥咳嗽两声:“朕得走了。”说完站起来,我赶紧跟着四哥十姐姐站起来送出门去。我算明白了,四哥能这么容易远离朝堂,是因为六哥派了他密探的活。也是,他一边行医,一边游走四方,是挺方便的。 我站在四哥旁边看着六哥在侍卫簇拥下登车而去。 “走远了,看不见了。”十姐姐打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把目光收回来,四哥也正打量着我,“我真是不明白啊。” 四哥是来向六哥禀告什么秘密事情这是不能问的了,我就说日子还早他怎么就急着上京了,还在这里盘桓这么久。原来是在等着六哥连夜出宫来相会。看来那张龙椅六哥还没有坐稳呢。 我把凳子上搁的衣服递给十姐姐,“喏,你不是要洗么?” 十姐姐低头接过去,然后就回我们的院子去了。 “十一,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哦。”我跟着四哥进屋。 “我这次出来有任务在身,想来你也看出来了。” “嗯。” “我昨日听你说起你在江南一带活动,能不能帮四哥一个忙?” “你说。” “你附耳过来。”于是四哥在我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 “好的,我一定尽力。”我望着四哥,很想问这是他的意思,还是六哥的意思,想想还是作罢。 “是我把你扯进这件事的,皇上压根没提过你。算了,你们的事我也管不了。你真的不回去给老爷拜寿?” “不回去。” 四哥摇摇头,不再劝我。是,老爷对你们那是存亡断续的大恩,可他对自己的妻女,那可是无情得很。 “来,我给你说说你要做些什么,咱们先说说朝中情势。” 能够帮四哥的忙,我很乐意,连忙洗耳恭听。 “朝中现在还有几件大事,首先是后位虚悬,皇帝迟迟不表态。” “你说这个做什么?” “既然说朝中情势,这件事就是避不开要讲到的,你不要随随便便打断我,回头扰乱我思路。”四哥轻斥。 “好吧,你说。” “姬贵妃让放出来了,可是不再让她掌管后宫,是咱家的贤妃娘娘在统领后宫。只是可惜她只得一个大公主。所以,虽然有安穆太后还有魏先生支持,暂时还是不能入主中宫。而姬贵妃,皇上是以被魇镇行为失常为由把她关起来的,实则已经失去了问鼎后位的资格。” 那是,不然回头再让谁魇镇一下又失常了怎么办。她有这个前科在,就算安乐王是正常的孩子也是不能封后的。姐姐和六哥其实合作得很好嘛。一下子就断了姬瑶的所有念想。 “那董婕妤不是生了个皇子了么?” 四哥点头,“是,金贵着呢,不过看起来皇上并不是太上心,除了例内的封赏并无其他格外恩荣。不过她现在不是董婕妤了,她现在是正二品的昭仪了。” 看来三足鼎立已成啊,姬瑶虽然无望封后,但仍是后宫位分最尊的女子;贤妃管理后宫诸事,虽无尊位但有实权;董昭仪比她们矮一个等级,但她有皇子。 “那姬家就没人出来说话?”我想知道姬少康的消息。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被我连累。 “最奇怪就在这里,姬家倒是默认了当前的后宫格局。姬少康升任了禁军副统领,驻在京城。” 副的?那就有名堂了。我知道四哥是故意说这些给我听的,不否认我其实也想知道。只是这个副统领,关键的时候能有实权不?统领必定是六哥的人,那姬少康其实也是得步步小心。这是明升暗降,比他在边关拥军时实权肯定少了。但级别又往上提了一层。不过,看来是没被我连累。 “四哥你还想说什么?” 四哥看我两眼,知道他的意图被我看破,笑着继续说:“好,说完了后宫,接下来咱们说朝中。朝中有从前支持皇上的人,那些人多半都有妹子或者女儿在后宫,自己也占据了高位。但难免自持拥立之功,厄,我不是在说……” “我明白的,老爷他本就是这样的。四哥,你如果真要报恩,就劝劝老爷身后有余得缩手,莫要眼前无路想回头。” “你自己干嘛不劝?”四哥嘟囔。 “劝不住。”我颓然,我们都劝他不住,“算了,你接着说。” “然后,皇上登基后开了一届恩科。” 这我知道,为了选拨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的人才,六哥相当重视这事,甚至还亲自给廷试最晚交卷的考生举烛火照明。 “这一部分人是天子门生,但难保不被各集团拉拢。皇上的日子不好过啊。”四哥慨叹。 “那你还要走。”我立即给他顶了回去。 四哥一时有些结舌,“我、我不是在替他查访民情,还有各地是否有异动么?” “我现在不是也加入了。” 四哥叹气,“唉,我说不过你。言归正传,我要你帮我留意的就是江南的大户、富户。江南自来富庶,有不少盘根错节的大家族。孟子说为政不难,不得罪巨室。可我看皇上要一改乾坤,总是要动到这些大户的利益。所以,要严密监视他们。” “嗯,我会尽力。四哥,是你领导我吧?” 我问得很正经,四哥却差点被茶呛到,“我只是叫你帮我留意一下而已,你这个说法好严肃。放心,你不用面对皇上。” “我起先不是听你叫他‘老六’,这怎么又变成皇上了。” “昨晚他跑来跟我联床夜话,说着说着一时忘形而已。你还不是,连礼都没行。他一副跟你摆谱的样子,结果连这个小辫子都没有留意到。” 我不理他,“四哥,你说的曾姚林王这几家相互是姻亲,关系很复杂,我会多留意。只是他们不是商场中人,要想其他法子。” 四哥点头,“十一,不管怎样,你的安全绝对绝对是第一位的。你要有事,四哥只有以死向…老爷谢罪的。” “说那么严重,我不过帮你留一下他们的动向。放心吧。” “少爷”翠侬从外头进来,冲四哥福一福,“四爷”,然后说:‘十小姐不见了,我把客栈都找遍了,她的包袱也不见了。 我猛地站起来,坏了,十姐姐这是独自走了。刚才六哥一副不阴不阳的样子,我心头乱糟糟的,没顾上想这层。 “她一个单身女孩子,独自上路怎么行?”四哥急了,立即要出去走人。 “四哥,不急,我有几句话问你。问过再去找不迟。”十姐姐那么多年都一个人过了,也不急在这一会儿。 “哎呀,有什么以后再问,她路上再出个什么事怎么得了。” 看四哥急得不行,我说:“你不要太急,这几年她没遇到我们她也活出来了。再说,她还会耍菜刀呢。”四哥这态度靠谱。他多半已经把十姐姐当成自己的责任了。 “四哥,十姐姐为什么会走你知道么?” 四哥摇头,“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她是我姐。你们刚才一下子对人家好得不得了,十姐姐那么聪明的人肯定心知肚明了,只是方才没有表露出来而已。她走,是因为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更不需要感情的施舍。四哥,你先想清楚这个问题,再来追我们。翠侬我们出去先找找。” 看四哥愣在当场,我和翠侬出去找人。十姐姐能往哪去,她总不能不要豆子了,她跟我之间可没什么。我索性结清房钱,往维扬方向走。 十姐姐身上是有银子的,所以肯定也是雇了马车。这样找起来麻烦一些。好在傍晚的时候把她找着了,我们刚进客栈打算吃晚饭,就见到她点了一桌子的酒菜,看到我们说:“等你们半日了。” “我说,你跑什么啊?好容易找到四哥,他也说可以帮你恢复个六七分的。” “谁跑了,我先走一步而已。那个事情不用说了,我不用人可怜。既然他能办到,别的好大夫也能做得四五分吧。” “好好,就算是这样,上哪给你找一块年轻女子的皮来植上。”四哥说了,到死囚牢里去找,只要答应满足那人最后的一个愿望,应该可以办到。 “这……” “难道你真要顶着这面纱过一辈子?就算你不想被人施舍感情,但这面子问题不是小事啊。估计四哥想明白了很快就追来了,这样来来回回的跑有意思么?不管你,我是要回去的了。”我抓起筷子就开吃,说实在的,我能体会十姐姐的心情。不过,这事我觉得可行。四哥不是一心要找个能陪他悬壶济世的女人么。 我低头看看十姐姐放了的脚,走路挺稳当的。 “吃饭,你瞎看什么。” “看你美丽的大脚啊。” 十姐姐捶我肩头,“你以为你自己的脚小了?还不是天足一双。” 那是,我当年可是拼命垫脚才把老太太骗过的。比你绑了小脚又放开幸福多了。幸好十姐姐那时候也只得十三,脚还能长成现在这样,不然也跟四姐姐她们一样。 吃过饭,我看十姐姐独自沉思着,也不扰她。这种事自己不想明白,旁人说破嘴也没用。我自己心头也纷纷扰扰的不安宁呢。 于是各自坐在一边想心事。 六哥显然是气坏了,他今日看都懒得看我。唉!我和十姐姐异口同声的叹口气,对视一眼,又各自转开头去。 翠侬被我打发到客栈门口看着来往人等,我怕四哥找不到。十姐姐是住在我们来时住过的客栈,所以我一下子就找到了。 等了许久,都不见人。难道,四哥真的是嫌弃十姐姐么? 如果嫌弃,他们两个就不要那样子讲话行事啊,原本都没什么的。 入夜,总算把四哥等来了,他脚步挺急比翠侬还先进来,“原来你们在这里啊。几个女孩子到处乱跑。老六怎么也不管管?” 十姐姐有点不自在,借故走开了。我便问四哥:“你怎么才到啊?” “我在路上遇到从前的病人硬是要拉我去做客,我想着他也是一方大员,手下兴许能找到人办成拾儿的事,所以把这事跟他说了,还跟去死囚牢里找人问了。不远,就在邻县。” 我眼里一亮,“那找着了么?” 四哥抹去嘴角的茶水,点点头。 太好了! “四哥,那件事你暂时没想明白不要紧,我们林家的女人也不需要你们以身相许的来报恩。这点子志气我们还是有的。如果你要娶十姐姐,那一定得是你发自内心的想。不想,就是轻贱了我们,也轻贱了你自己的感情。” “我知道,我们没考虑到拾儿的心情,一厢情愿的以为自己是为她着想。” 这个,其实我当时也是觉得很好很好,十姐姐以后就有四哥来照顾了。可如果同样的事情落在我身上,我也是不能这样被施舍的。 我去把十姐姐叫过来,把情况一说,她也挺激动的。 “只是,我要赶回去了,我怕绣鸾一个人忙不过来。” 十姐姐看我两眼,我忙说:“你放心,你义弟就是我义弟,我一定把豆子照管好。” 四哥也很错愕我不同他们一道去,我这送佛都送到西了,我也该回去了。再说,不是也要给你俩一些独处的机会么。 “厄,那好吧,拾儿你就跟着我,只是我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可能不太会照顾人。你有什么需要就出声,不然四哥也不知道。到时我上京,如果你不愿意去,就留在我朋友那里好了。” “嗯,多谢四哥为我奔走。” “没事,你们就互相照顾吧,我也要回去找我的绣鸾了。”其实维扬现在事不多,如果我完全不能走开,那以后再有事怎么办,回去只是个借口,我挺看好四哥和十姐姐的。 四哥好气又好笑,“十一,你适可而止,不要太过胡闹。” “知道了。” 第二天早晨,我送十姐姐上车。四哥到哪里都是双脚走天下,十姐姐虽然是大脚但能坐车还是坐车好些。我便张罗着替他们雇了车。 我偷偷跟十姐姐说:“其实,也不要刻意去抵触。四哥不错的,嫁给他还是比较好的。”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我比较好,你拿谁跟我比呢。你觉着某人最近没乱吃飞醋你生活没滋味是不是,你要添点酸味。” “你干嘛呀,轰人家这么多句。” “我叫你说话注意着点。” 十姐姐把头转到一旁去笑,我也笑起来,四哥从前都是大哥哥,想不到拌起嘴来也是这样。 四哥把十姐姐在后车厢安置好,自己跑到前头和车夫坐。冲我点点头:“那我们走了,有了好消息带信给你啊,石大少!” 我看他最后一脸的好笑,随意举手挥挥道别。 翠侬在收拾东西,我这一趟上京,又买了不少货顺路带回去,好在马车宽敞。 车夫把货搬到车厢里去,“少爷,总管,可以走了。” “嗯。” 翠侬扶着我登车,忽然听到客栈里有人招呼我,“石老弟!” 我回头,还真是维扬地界上的熟人,“康老板,胡老板,您二位这是上哪啊?” 康老板走过来,“石老弟不够意思啊,明人面前还说瞎话。我们到哪,我们跟你去一个地方啊。” “既然如此,那一道吧,您二位的马车呢?” “马车就过来。” 我想想不对,如果他们是要回维扬,不该说去哪里,而该说回啊。我看到他们像是带了什么珍贵东西,胡老板还亲自过去看着。 “什么东西啊?” “给林侯爷的寿礼啊。老弟你准备了什么?” 我准备什么,我准备过家门而不入。 “你们去给忠义侯、国丈林侯爷拜寿?” “是啊,他是商场前辈,我们曾得他提点过。这不,趁着他老人家六十大寿就想去表表心意。” 原来如此,世人真是只会锦上添花,不会雪里送炭的。林家女人遭难时,怕是求告都无门吧。这会儿林家得势了,就冒出这些人来。 不过,想到四哥跟我说的事情,这个康老板和曾家好像就有层关系在。 “石老弟,你准备了什么贺寿啊?给哥哥看看。” “这个,我还没准备呢。” 康老板看着我,“不肯说,到时好一鸣惊人,好,哥哥不问了。我们知道你跟林家是远亲,肯定是要去京里上寿的。所以还想去邀你一道上路,哪晓得你先走一步了。不过好在遇上了。” 这都哪跟哪啊。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说我不去,那就走一趟吧,以石大少的身份。 “好好,同去,同去。” 那两人大喜,“就是,一起,一起。到时候,石老弟还要帮我们多美言几句,这么多年了,怕是林侯爷不记得我们这些后生晚辈了。” “没问题,没问题,就怕兄弟的面子也不够啊。” “哪啊,你可是有兵马帮着押货的贵人啊。” 胡老板过来,“听府上说令姐跟你一道上路的呀,怎不见石小姐上车?” “哦,我们先走一步就是为了找萧神医为家姐看病,她跟着神医瞧病去了。”我说是看病,他们也都知道是瞧脸上的伤疤,也不点破,只道:“萧神医跟你都有交情,兄弟还说自己没面子。你怎么没在林家行商的范围做事呢?” 我打个哈哈,“年轻人嘛,想自己出来闯一闯,不想一味的倚靠家里。” “有志气,有志气。” 我要想做到四哥交代的事,和四个家族攀上关系,和这个康老板攀交情这就是第一步。 我往年都是送什么贺寿来着?好像都是我娘交代的任务,让我跟她一起绣东西,诸如百寿图之类的。今年呢,以外人身份去给他拜寿,我送什么好? 老爷喜欢玉器,听说胡老板和康老板都是送的名贵玉器。我现在去现淘点啥还来不来得及。 邪乎了,市面上的好玉好像被淘尽了似的,我好容易才花高价买到一颗玉石雕的寿桃。心痛得我啊,看着就叹气,这要是在家我就送上一把寿面用红绸拴上再跪下磕个头就了事了。 我在路上磨磨蹭蹭的淘货,那两人催促我快走。 “急什么啊,还有大半个月呢。” “哪是咱们到时候去就行了的,还得先去打点林府总管…”胡老板说着闭上嘴,“瞧我,急得都忘了,咱不是有石老弟这条门路么。对了,石老弟,你和林府是什么亲戚啊?” “这个,我们是远亲,远亲。康大哥听说同曾家也是亲戚?” 康然点头,“嗯,我的妻妹在曾家做姨娘,曾家那位最小的少爷就是内子的侄儿。不过,他不叫我做姨丈,我也只管他叫小少爷。” 这个我知道,就像我也只能管太太的兄弟叫舅舅是一样的。 康老板把话说得这么直白,是想探我的底,可我怎么说呢。他的事我多打听打听也就出来了,他说了也不妨事的,可我的事就不好说了。于是我只作不懂,哼哼哈哈的就遮了过去。结果,我越是不说,他们对我却越是上心。当面没再说什么,但背后估计下足了劲打听。 我们一行人到了京城,康老板说他有座房子在这里,邀我们一起去落脚。我不想留下,便笑着回绝了。说好到时我引他们上门去,不必再去走谁的路子。 小胡同那里当时是以翠侬名义置下的宅子,虽然房契我还收着没给她。但旁人一查就知道的,我不打算去那里落脚。 当初我是打算把这个小宅子以后给翠侬做陪嫁的,所以她才一直这么忠心耿耿,连逃跑都跟着我。其实也因为她去检举我她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的。背主之人,在林府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四哥之前说我可以去萧府,可魏先生在那里住着呢。我着实有几分怕他。 “我们去住庙里,给我娘单独做一场佛事。”我早就有这个心了,于是去到庙里给了两百两银子的香油钱和做佛事的花费,被待如上宾。 有钱好办事啊。写上生辰八字,连孙妈吴妈一起祭了。 声声梵唱,佛烟袅袅中我似乎又见到了慈母笑颜。那时候虽然日子略清苦些,但我娘当我是心肝宝贝儿。她不曾让我去献媚于人过,只要我起誓,此生不要给人做妾。到我被关进别苑,她还说她这辈子只有我一个,不怕染上怪疾要进来陪我。自己落难却还在庆幸我逃过一劫。所以,我不容人轻视她,哪怕是六哥也是不行的。 忆及童年旧事,我久久不能入眠。 我娘跟我说的,遇到委实难决的事,那就依心而动,这样才不会后悔。 我是依心而动了,可我会不会后悔呢。六哥那么冷淡的对我,我心头其实还是很难过的。十姐姐后来跟我说从小到大,六哥就没对她那么和蔼可亲过,着实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说我离了他过得很好,他也是一样。其实,我离了他有好也有不好,在他身边无论如何都有一个坚实的胸膛可以让我依靠,让我风雨无忧。即便是姬瑶打上门来,他其实暗中也是备下了人保护我的,不会让我真的吃了亏。如今,事事都要靠自己,与人周旋,与人虚与委蛇。 从窗户看出去,庭院中一株大树,旁边有一株娇弱的菟丝花,就缠绕在大树身上。我吐出一口气,这种相互依存的关系是必须一一对应的。想往六哥这颗大树上绕的菟丝花太多了,我不能只倚赖着他而活。不然,等他的心不再如今日,我要情何以堪。像我娘那娘慢慢的枯萎掉么。 正文 068 拜寿 章节名:068 拜寿 七日的佛事做完,日子也差不多了,我准备下山去。却听知客僧说忠义侯府来人接我了。 是总管林福,他进来给我行了一礼,在我还在吃惊老爷这么做什么用意的当口,他已经平平开口:“小的奉命来接侄少爷过府。” 侄少爷?我原本想等四哥回京去帮我打点的,他回来了?没这么快吧。 “是四爷写了信回来,侄少爷,请吧。” 我看到林福转身之际看了翠侬一眼,翠侬平时还挺像样的,结果叫林福这么一看,立马腿软,“总、总管好!” “好、好。” 我跟着林府回到了阔别半年多的林府,只不过这回住的是客房。 安置好后,林福又来通知我说老爷要见我这个侄儿。我便随着他过去老爷的书房。 林福关上门出去,我只好吸口气往里走。小时候,老爷就是林府的天,林府众人头上的天。即便是饭桌上,老爷只要有一点点不高兴的表示,就算我跟十姐姐腿都是悬空着,是被乳娘抱上凳子的,也知道要小心一点了。 记得那时五哥死活不肯被抱养出去,老爷生气了,于是把筷子一放,连我和十姐姐在内,所有人也赶紧就把饭碗搁下了,老老实实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直到老爷说一句‘吃饭’,当先端起饭碗,我们这才敢重新把碗捧起来,不管当时有多饿,这是养成了习惯的。好在他一般不在饭桌上发脾气,除非真是遇上了什么大事。 老爷在太师椅上坐着,我起先还在觉得翠侬不上台盘呢,现在自己也有点腿软。老爷之前高看我几分全因六哥的缘故。我这么一跑让他的国丈梦落空,他有多火可想而知。 “林、林老爷”我吞了吞唾沫。 “你再叫一声。”老爷的声音很是轻柔,却叫我有些不寒而栗。 我不敢再叫了,只好不出声。 老爷一时也不出声,屋里静静的,我很是忐忑。 ‘啪’,老爷忽然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暴喝一声:“好好的主子娘娘不当,你要跑去做细作,你脑子进水了?” 做细作?嗯,这个,这个其实是顺道啦。我原本没想过的,我以为六哥很厉害,江山都能夺下来。谁知道那天听四哥碎碎念了一番,才知道他这个皇帝其实当得很艰难。 “老爷,我不能做皇后。” “为什么?你说,我倒要听你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我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是个劝老爷收手的好机会。 “老爷,十一在民间听到一些说法,说您是再世吕不韦。” 老爷一愣,“厄,这个,我岂敢和吕相相提并论。说下去!” “我也认为您不是,吕不韦是让秦始皇赐死的。” “你”老爷万没料到我下句是这个。按常理应该说一说吕不韦的盖世之功和倾天之权。可是我又不是要捧他,我是要劝他。 “老爷,您觉得论功劳,林家是当朝第一么?” “别胡说,这话皇上忌讳。” 你知道就好。 “老爷,林家不是,皇上夺回自己的地位,靠得是先帝当年为他布下的一枚枚棋子,林家只是其中的一枚而已。大事能成,是靠皇上自己把这棋盘上的一枚枚棋子用活了,而不是棋子的功劳。这一点身为棋子的我们必须谨记。” 老爷没有出声,只拿深思的眼眸打量着我,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往下说。” “若说功高,魏先生不高么,他深居简出,功成不受赏。你说在皇上心底他更喜欢谁?再说姬家,功劳不大么。当初起兵,姬家军可占了半数啊。可是后位就是不与姬瑶,这意味着什么?他根本就不想有强大的外戚。现在姬家还在,他还需要林家来制衡姬家,等姬家不在了,那时又是谁出来制衡林家,直到林家也不在?” “不在?” 我的眼眶突然红了,“老爷,老太太、太太还有我娘她们已经不在了,我不想林家再少别的人了。”我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他的表情,十姐姐的事能不能说? 老爷的两手一下子把扶手握紧,眼睫毛也开始颤动。 “咱家已经有贤妃了,我再进宫不是姐妹互相扶持,而是姐妹相争了。” “怎么可能?只要你能容得下贤妃,她不会不知轻重的。”老爷等情绪平复了才这么回复我。 “老爷,你是男人有些后院的事你不如女人清楚。” 老爷蹙眉,“你在记恨贤妃告诉我那个姓柳的的事。你在记恨我们,你用放弃后位来报复我。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 搞半天我刚才唾沫全白费了啊,我闭嘴,我不说了。 “不过你说的我也不是没想过。我打算寿宴后就跟皇上提出回莱阳去。” 哦,这还好。 “你呢,你就这么混下去?” “我觉得我现在过得挺好的。”我是良心话,我从来没有这么自在过,不必看你们谁的脸色过活。不必隐藏自己,不必讨好别人。 “你不是从小就跟在皇上身后乐颠颠的,嫁给他怎么就委屈你了。何况他还是给你后位,我都没有想过他能立林家的女儿为后。” “你说得对,我不能容人。” 老爷忍不住了,直接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说一千,道一万,这才是缘由。可是,你容不下后宫那些女人,你慢慢的收拾她们啊。头一个要收拾的就是姬家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而且,我不想把一生都系在男人身上。” “你冥顽不灵,皇上从前对贤妃都还不错,现在虽然让她统管六宫,却不到她宫里去了。皇帝叫你给得罪透了。” 什么?还有这种事。那贤妃肯定把我恨到骨子里去了。我是给她描绘了一番我走了她能一步一步登上后位的美妙前景,她才动心帮我的。可是,以她的精细,怎么会露了痕迹让六哥知道是她所为。要不然,就是六哥原本就要冷落她,只是时机凑巧赶在我离宫的时候罢了。反正不管是哪个原因,她恨死我了是一定的。 老爷肯定也恨死我了,我不但断了他做正儿八经国丈的美梦,还连他另一个女儿上进的路都给阻断了。现在他虽然也是国丈,但现在六哥的老丈人,我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当然是皇后之父说起来更气派。 我舍不得子珏那个乖娃娃。 “你给老子滚出去!” 滚就滚,看来十姐姐的事现在不能说。只是十姐姐如果要同四哥一起,那老爷道最后肯定是知道的。不过,还是等等吧。 “回来!” 我停住脚步,转身,“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他顿了顿,这才说:“你既然选择这条路,那也得走好了。不能有什么闪失。” “是。” “家还是家,家人还是家人,为了个外人你不至于要记恨老子一辈子吧,再说了,不是命大没死么。还做了高昌国相。”老爷说到最后,声音还是略有些低的,估计是心虚。 他老人家这是怎么了,不是应该害了人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都是为你好么? “唉,我也老了,这都六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太太太太还有那么多人都先走了,你大哥常年在外,五哥又另立门户。贤妃在宫中一年见不到几面。” 我明白了,因为我之前提到老太太她们,把这冷硬了一辈子的人整感伤了。再加上为林家的未来担忧,他忽然舍不得我了。 我现在替他找出个能承欢膝下的女儿,不知道他怎么反应?算了,还是等十姐姐自己做决定。 “我知道了,老爷,我日后会时常到莱阳看看你的。”只要你肯退这一步,六哥那里我想也不会逼人太甚。这么说来,我这一跑其实还是有好处的。至少让老爷发热的头脑冷了一点下来。正牌国丈当不了了,林家的皇子也一时没了指望。嗯,贤妃跟皇帝一样大,有二十四了,守完一年的孝,要在满宫绮年玉貌的少女间再得宠生子怕是不容易了。我以后一定得避着她才行了。不然,一定是会迁怒于我的。 我回到客房,想起答应康老板他们的事,便让翠侬去给总管说一声,给他们在筵席上安排个合适的位置。至于我,哪才是我合适的位置呢?管他呢,到时引我到哪一席我就坐哪一席。 随意躺在床上休息,又忽然想到,老爷是整寿,他要回莱阳的消息怕是已经通过别的渠道告诉六哥了。六哥应该也要来才是。天子亲至从前也常有,不过都是私底下,要么就是那次拜祭老太太、太太她们,连贤妃大公主一块回来的,还有时常跑到我的小院来。不过,那些都是没有记档的,他正式的摆开仪仗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老爷回莱阳,是表明了他的态度。六哥怎么说从小在林府长大,他也会给老爷吃颗定心丸才是。我相信他办事,不会因私害公,不会因为我逃跑一事就对林家也记上仇。 到时如果我被安排在离首席近的地方,那就又要见到六哥了。我、我宁可远远的听到皇帝陛下驾临的消息,也不想挨近了看他的冷脸啊。 我寻了陪老爷下棋的机会,期期艾艾的把我想离首席远一点的想法说了。结果他嗤之以鼻,“我还以为你胆大包天呢,原来也知道怕啊。不行,我就是要他看得到你,我要看看他对你还有没有迷恋。” 我没法子了。老爷还不知道我已经见过六哥了,被他的冷脸狠狠的问候过了。 家里人也不知道我就是十一,我看除了老爷和管家,旁人都不知道。管家告诉我,大嫂还状似无意的跟他打听我到底是哪一房头的亲戚。他没接到明确指示,只好含糊应对。 “你自个想吧,你到底是我哪门子的侄儿。”老爷落下一子。 我捏着黑子想了想,“老爷,你看这么说行不行。就说当年你因为收留了皇子,担心事情败露导致林家灭门,就把一个小儿子谎称夭折送到信得过的平常人家养大。这样无论如何林家也是绝不了后的。” 听了我的话,老爷一脸的古怪。 “老爷,你不会真的偷藏了个儿子在外头吧?” 他看看我,然后点点头,“没错,不过在哪里我不告诉你。十一啊,你要是个男孩子,我就不分嫡庶把林家交到你手上。可惜啊,是个女儿。” 我还陷在真有个兄弟在外头的震惊中,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爷在说什么。能得他一句肯定不容易啊,尤其是作为女儿。不过,说到最后还是嫌弃我是女儿。 “女儿怎么了,我不要你的家业,我自己挣。”我就说大嫂怎么会打听我呢,搞不好她也想到这层上去了。大哥除了军务,其他的事一概不过问。而大嫂执掌家业也已经很久了,如果叫她交出管理家事的权利,想必不愿意。 “你自己挣,好大的口气,你知道林家到底有多少家底么?” “有多少?”我还真不知道。只知道很有钱很有钱的样子。 老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这个,不告诉你。” 我气,不告诉我那你逗我做什么。 “我还不稀罕知道呢,反正我又分不到几个子儿。” “谁说的,你要是顺顺当当嫁给皇帝做皇后娘娘,我就会把一半身家给你做嫁妆。” 我撇撇嘴,“您能有做赔本买卖的?陪嫁再多,还不是要从我身上都捞回来。” “下棋下棋,你个小丫头片子你把老子气坏了。不过,老子不跟你置气,白气坏了我的身子。” 林府上下因为老爷时常找我去书房,对我这个侄少爷都很恭谨。我那天说的那个话,当然不能跟人说实了。得虚虚实实的,这样才能更增添可信度。 “大嫂”我看到大嫂往这边走,赶紧避到路边。 “哦,是石兄弟,住得好么?有什么不惯的就说话。这事儿太多,我还真怕怠慢了客人呢。” “住得很好,大嫂放心。大嫂真是能干啊,听说皇上都要亲自来上寿呢。” “是啊,已经发了旨意了。幸好我当初有准备,不然这临到头就要抓瞎了。”大嫂向我点点头,往内宅走了。其实按道理我同她也是要避嫌避不见面的,可老爷当着众人说我不是外人,不必太过拘礼。有时候走过路过就难免撞上了。 我那虎头虎脑的大侄子正被母亲牵着,不住的回头打量我,我冲他笑笑,他也咧嘴笑笑。 “母亲,石叔叔的眼睛跟小姑姑的是一样的。” 这小屁孩好利的眼!不过,大嫂投来的目光说明她显然想到别处去了,“还真是有点像,果然是亲戚。”她怕是听说了老爷子在外头养儿子的说法了。 “母亲,我想小姑姑了,她几时回来啊?” 我尖起耳朵,他们是怎么说明我的去向的。 “不是跟你说了么,小姑姑在山上为过世的老太太、太太还有咱们一大家子祈福呢。算命的说她最近有一劫,得避开。你想小姑姑回来出事么?” “不想,可我想去看看她。” “太远了,等你长大才行。” 原来我躲灾去了啊。这个勉强给外人交代得过去了。 “要去嘛,人家要跟小姑姑玩儿…”那两母子渐渐走远了,听不到了,我走回客房去。 到寿宴的正日子了,因为皇帝要来,所以官道上禁了行人,清水洒地,黄沙铺路。众人接到皇帝从宫中出发的消息就到门口依位次等候了。然后在皇帝携了贤妃下车时,跪下三呼万岁。 我站得还是比较远的,只看到一团明黄旁边一团粉红,然后还有一小团嫩黄色被人抱着。这个眼神,真是不好使。 那几团颜色移过来的时候,我们都得低下头去。 等他们从我们面前消失,然后大家才敢起来,再被林府家丁按照早排好的座次引入席中。 能够坐到首席,或是离首席近的,自然都是当朝权贵。 我在次席上,不过这个位置真的正好落在皇帝视线里,旁边的老爷也很好观察。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看清了六哥眼里的那团冷意,反正这么远我是看不清楚的。 有皇帝在,吃肯定是吃不饱的,全是场面上的事。好容易下了桌,皇帝和寿星在前排边看戏边说话,贤妃在内宅召见娘家人。另有人在陪客人看戏看杂耍,我也在角落坐着,心头合计要准备回维扬的事。这几日老爷又抽空指点了一下商经,说要看看我能蹦出个什么花来。我当然是恭敬聆听,觉得获益不浅。 有人在拉我衣服,我转头,清裕。这小子眼神好,我这两日躲他远远的。省得他又发现我哪跟他小姑姑像的。可惜我是男子身份,没机会见到清蕙。她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老爷还让我到时有机会也回来喝喜酒。四姐姐的儿子高戈我倒是看到了,他娘跟妹妹我没见到。她们不像大嫂要出来待客分派各项事务,还有机会撞见一下。 清裕牵着我的手,大声的宣布:“石叔叔,我喜欢你!” 我从怀里掏出匹烧制的小马儿,“谢谢你喜欢我,我快要走了,这个送给你玩。” 他大大方方就接过去,说声谢谢,然后递给下人替他拿着。 “我们一起去玩吧。”他又开始拉扯我的衣服。 我出门转悠了几个月,自觉不是昔日的半大孩子了,可是小孩子的邀请那么真诚,而且他根本不容我拒绝已经拉着我走了。 结果这小子所谓的我们一起去玩吧,就是叫我给他推秋千。 “高点,高点,再高点!”他坐得欢快,嘴里不住嚷着。 “你抓紧啊,不然咱们去玩别的吧。”我是他小姑姑时还可以虎着脸叫他下来,现在他可不怕我。 “就玩这个。” “不然你下来换我也坐坐,你来推好不好?” “好,不过得等我玩够了再换你。” 你个小屁孩,好像让我给你推秋千还是给我面子似的。旁边的下人很紧张的看着,我也挺紧张,这可是大哥唯一的儿子。林家唯一嫡系血脉,要靠他传宗接代的。 我推累了,可他还没坐累,便换了下人去推。 忽然,清裕没抓牢,手一松就飞出去了。我吓得赶紧飞扑过去抱住他,被那个力道冲击的也离了地,身在半空才想起我又不会轻功,这回得给这小子当肉垫了。不过他没事就好,我闭上眼,等着疼痛降临。却被人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转了个圈,险险站住。 清裕在我怀里咯咯咯的笑,我真想抽他,把眼睁开,看是谁救了我。 “姬少康?” 他松开手,“就是我咯,你挺神勇嘛。” 我把清裕放到地上,他不下去巴在我身上,“再来,再来,石叔叔抱着我,姬叔叔抱着石叔叔,我们玩飞飞。” 我把他硬放下地,手扒拉下去,“飞飞,我差点就毁容了我。”摔伤事小,毁容是大。我可不想排在十姐姐后面植皮。 “哈哈,你毁的也不是自己的容吧。露馅了哦,哪个男人会先担心毁不毁容的事。”姬少康哈哈大笑。 我把惊慌失措的下人叫过来,“马上把他带回去,不然出了事你跟我都担当不起。”他立马抱着清裕走了,不管他是不是在哭闹。 因为今天忙不过来,内宅也有不少人被抽调出去帮忙,所以看着清裕的才只得这一个人。差点出事,他自然吓得不行。 “来,莳宜,我们长话短说。你听着,我没被你出逃的事连累,不过贤妃就惨了。这不能怪我啊,是她先想把事全栽我头上的。她算计我妹子,我报复她一下也不为过吧。” “她怎么会没把你说出来?” 姬少康摸摸鼻子,“我手里有她的把柄,总之你以后再见她得多长个心眼。” “哦。你怎么把我认出来的?” “我跟了你半日了,也是看了一阵才敢肯定的。我走了,你有事给我带信。真好,又见到活着的林十一了。”他急匆匆的走了,临转弯时还冲我眨眨眼才离去。 我还没问他跟周才人什么关系呢,他走这么急做什么。 我转过身,猛地撞到一个人,揉着鼻子抬头,哇,六哥!怎么这么神出鬼没的。 “听说刚才有人英雄救美啊?” “刚刚清裕贪玩还好没出什么事情。”我的心现在还在狂跳呢。 “怎么就那么巧?姬少康不像是助人为快乐之本的人啊。你们许久不见,怎么也不多叙叙话?”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啊。 “他怀疑是我,所以一直跟着我们,这才来得及及时将人救下。草民还没给皇上请安呢”我正要跪下,他却转身径直走了,我弯了一半的膝盖只好收回来。这人现在怎么成这德行了。 皇帝起驾回宫了,众人这才松懈下来玩乐。 老爷挺高兴的,面上都能看得出来,看到我也总算有点笑容了。这几日他想起来就要对我吹胡子瞪眼一番。 “带小孩子去玩,小心着点,伤了他伤了你都不好。” “我知道了。”我不该纵容清裕一直荡秋千的。 “好了,我已经同皇上说了要回莱阳的事,他另赐了千亩良田。你也准备一下,跟我一起走水路,到时要路过维扬的。我一路再教教你,免得坏了我的名声。” “是。” 老爷要上路,而且是回莱阳常住,这要带的东西可就多了。我便也只好在林府住下来等着他的东西收拾好。他闲了没事还领着我上街逛去,说着那些店铺的特色、专长。 “老爷,我也想在京城置些铺子。”我其实自己早出来看过,这里人多,人多就旺财。只是在京城置铺子,除了有银子还要有人脉。 “嗯,眼光还是有一点的,这样你看上哪里,我来给你担保好了。” 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不可否认,出身让我起点比别人高了不少。不管是之前从高昌带十几车货回来,还是樊达派人给我押货,以及老爷对我种种指点,都跟我是林十一有很大关系。我还是得倚靠家里,做不到真的无依无傍。比起老爷当初的白手起家差多了。 “老子那么辛苦,不就是想给你们搭一个好一点的平台,让你们不用再从最底层奋斗起。现在可好,家里真的能继承家业的,居然只剩下你而已。” 老爷重男轻女惯了的,要他真的觉得女儿跟儿子一样,那是不可能的。只要他不反对不跟我捣蛋就行了。 我说了几处我很中意的地方,老爷摇头,“别贪多,你在这里跟小胡同那边先置下两个铺面。日后在其它靠海或是陆路通畅的大的城镇再陆续置业。和水运陆运的关系都要搞好,这样你的货就能真的通行天下。那些铺子,就算是租出去也有得赚的。但刚开始还是拿在自己手里,先做旺了再租出去或者不租也行。只不过这样一来,你得先垫支很多本银进去,量力而为。” “嗯。”我按老爷说到地方把两个铺子买下,只是我不大明白为什么是这两个地方。 “我有内幕消息的,这两处日后定然要旺起来。你等着赚银子就是了。” 这种小打小闹其实已经入不了老爷的眼了,纯粹是教我而已。 “您怎么好像又待我好起来了?” “我几时待你不好过,你是我闺女嘛,还是老来女,我当然会更疼一些。” 我踌躇着,还是问:“那十姐姐呢,她也是您的老来女啊。她要是在这里,您也这么待她?” 老爷停下脚步,“你怎么突然提起拾儿,她不是已经和老太太她们一起往生了么。她活着我自然一样的疼。” 我犹豫着要不要说,老爷沉下眼,“你想说什么?” 唉,我道行还浅,瞒不了这千年的老狐狸。 “我要想一想再说。” “嗯,看着做事像个大人了,又露出小丫头样。” 我找了一日,约四哥出来喝茶。 他挑了帘子进来,“什么事还把我叫出来,我去林家,你去萧家不是一样。” “你怎么好像不想见我似的?”我提壶给他倒茶。 “我是不想单独和你见面,避嫌。” 想到那天六哥说什么‘英雄救美’的样子,我觉得怪怪的。 “六…皇上古里古怪的。” 四哥看我一眼,丢颗花生米在嘴里,可是我看他像是在忍笑。 “好笑?” “不是,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嗯,十姐姐的事,你们打算怎么办,什么时候才要说?”我心头已经把四哥跟十姐姐归为一体了。 “厄,拾儿其实挺有主见的,这事得她自己拿主意。” 四哥对我的‘你们’一点反应没有,我顿时来了兴趣,看他的茶喝得差不多了,赶紧给他添上,“说说,你们有什么进展了?” “小孩子家家的,管这么多做什么。” “我才不是小孩子,我侄女都要嫁人了。” 四哥笑得耸肩膀,“是,说不定你再在外头玩两年,都升格当姑婆了。” “四哥你说话注意着点。”我现在是男装呢。姑婆,好老! 四哥端着茶杯,“我现在有些明白你跟我说的必须得发自内心了。拾儿吃了几年苦,已经不是当年的温室娇花了。她身上有一股坚韧之气。” “是啊,十姐姐身上自有她可爱的地方。”我想起她冲我挥舞菜刀的样子,失笑一下然后很正经的说:“四哥,如果你真的决定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这一生一世,你绝不可以对十姐姐出口伤人。有些事我们禁不住旁人说三道四,可是你日后是她最亲最近的人,你绝对不可以也这么说。” “嗯,你放心。”四哥很郑重的点头,“你确实不是小孩子了,这几个月你也变了不少。变得有担当,像个大人了。” 我听得喜滋滋的,我这人就喜欢听好话。 ‘叩叩叩’,我包了个雅间好说话,方才听到有脚步声过来,原来真是来这里的。 “石老弟,是我们啊,听说你在这里会朋友,特地来致谢的。” 哦,是胡老板和康老板。 我起身开门让他们进来,“两位请进,一起坐下喝一杯。不过萧大夫不喝酒,我们在喝茶。给您二位叫上一壶竹叶青?” “萧大夫?可是在林府养大的那位萧神医?” 我点头,把他们让进来。 那二人也一起喝茶,我一给他们做了介绍,便和四哥攀谈起来,却也没让我觉得受冷遇,时时有话可谈。他们怕是特意来结识四哥的吧。算了,我甘为人梯。 “此番真的要多谢石老弟,我们是拿着请柬进的忠义侯府,回去讲起来也甚有面子。” “哦,那是林老爷看重你们的情谊,这么远来给他上寿,还备了厚礼。” “哪啊,要不是石老弟你替我们说话,林老爷知道我们是谁。居然还远远的窥见了圣上的车驾。” “对啊,皇上对忠义侯府还真是看重。林侯爷真是我们商人中的翘楚,有他这样一番成就,真是夫复何求。” 原先我听到这些话就会想,他今日的显达那都是用家里女人的血泪换来的。可是如今我再听到感受有些不同了。老爷有今日,的确是付出很大心力的。家里的惨事只是一个意外,谁都不想的。四哥和六哥至今心头还有很重的负担,我不能总提起这茬了。对老爷,我的怨气渐渐的散了。 四哥在外人面前有几分清冷,不好亲近,但并不会有失礼的表现。那两人对这种状况倒是比较满意了。 “石老弟,你要同我们一道回维扬么?” “我再等等,你们先行一步吧,请给我夫人带个话,就说我晚些日子再回去。” “好好。” 那两人识趣的告辞了。 “没看出来你应付这些人跟事还挺在行啊。” “您是神医,谁都得捧着银子求您治病。可我是商人,得变着法的从别人兜里掏银子。咱们是不一样的。” “你怎么现在总也不来萧府玩了?老五还说要找一日让你过去看看他儿子呢。” 萧府我是不会去的了,五哥那里还行。 “六哥会去么?” 四哥奇怪的看着我,“问这干嘛,难道他去你就不去么?” “我跟他见面,徒增彼此尴尬。” 四哥笑笑,“你是受不了他那副冷面孔吧,他是面冷心不冷啊,你怕他怎的。” “我怕他心里难受,却又要忍受看到我。” 四哥脸上又出现类似忍笑的表情,然后说:“他不去,他哪有那么闲。” “哦。” 老爷还要等半个月才启程,我的铺子又刚置下,铺子里的人是林福替我雇的,就卖些维扬特产。这回康老板他们回去,我也找他们帮我从水路发货过来,清单也请他们带回去给绣鸾了。 我听到旁边的雅间有喧哗的声音,然后有东西从窗户掉了下去,下头一阵人声纷纷谴责,像是汤汤水水的掉到哪个路人身上了。然后旁边的窗户打开,声音戛然而止。 我和四哥都不打算管闲事的,忽然四哥像是听出谁的声音了,走过来拉开一点窗户来看,然后我听他说了一句‘好猖狂’。 “谁啊?” “老六家的亲戚。他的手下在窗边掉了个碗下去,砸到街中央的人。” 皇亲啊,难怪这么嚣张。这样从楼上拿碗砸人,怎么都不能是失手了吧,何况还扔到街中央去了。真是给六哥脸上抹黑。 我看看四哥愤然的表情,“四哥,你知道怎么回事啊?” “嗯,下头被砸那个是今科的探花,这个砸人的是随王手下,随王是先帝的堂侄儿,随王也在呢,我刚听到他声音了。上次老六酒里被人下了毒,我怀疑跟他有关。可惜没有证据,所有人都被灭了口。老六怕他生事,所以把他拘在京里。结果逛庙会叫他看上了谢探花的新婚妻子,硬是要弄到手。谢探花不服,告了御状,老六给做了主。就这么结下了梁子。” “这种坏家伙,六哥不能直接收拾了他么?” “在老六的爷爷当家的时候,给那时候的爱儿封为随王,有富庶的土地和多于旁人的王府兵马。现在这个随王是世袭罔替的,这些年暗地里也在培植势力。当日我们起兵他与老六还曾有过协定,具体内容我不知道。但老六不能轻易动他是事实。何况他做的这些事,京城的纨绔也都能干得出来。罪不及死,我想老六要出手就不会让他有死灰复燃的机会,务求一击即中。” 眼见那位谢探花忍辱而去,我心里愤然。恨不能也照那个随王脑袋这么失手一下。 “走吧。” “嗯。” 临走的时候,老爷说要亲自去一趟庵堂,那里点着老太太她们的长明灯,他要去添香油钱。这事叫个人去也能办,既然老爷要自己去,我便陪他一道爬山去。 大嫂对我这个客人已经愈加疑惑了,估计她已经肯定我是林家人了。由得她去想,反正我就要离开了。 “老爷,当心脚下。” “嗯。你自己也看着点路。”我扶着他往上走,后头跟着管家丫头。 送了香油钱和点长明灯的钱,老爷累了,在客房奉茶。我倒是兴致挺好,带着翠侬四处闲逛。林福便安排了几个家丁跟着。 我看到后山半山腰有花,万绿从中一点红。看时间还早就跑过去看。听翠侬描述的样子,那花,好像是可以入药的。我打算看个究竟,好跟方丈讨些花种回去。 不想到了那里,却遇到个俏丽的小娘子,她戴着纱帽,老远见到人就和丫头躲开了去。 我告了声罪,蹲下看花。真的是,我讨些回去维扬种上。如果好养活,就养到山上去,以后用来入药也好。 我叫家丁采了一株带回去好讨花种,转身下山。 男女之防,我不走,那小娘子是不好出来的。估计她是在赏花,倒是我冲撞了人家。怎么也没人告知我一声,有女客别往那边去呢。 正文 069 引退 章节名:069 引退 刚走开,就听到裂帛的声音,像是衣服在树枝丫上挂了。 “哎呀!”一声懊恼的声音传出。 “夫人,这可怎么好?香儿回去替您取一件吧。”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我望天,那你难道要在里头一直躲着。可事情是我引起的,只好扬声道:“是在下贸然撞来,才害这位夫人损了衣衫。请容我让人下山去替你买一件衣衫赔罪。” “奴家岂可接受别人赠衣。” 唔,“这样吧,你报上地址,我让小丫鬟坐车去你家取来,让你的丫鬟在这里陪着你,可好?” 过了一会儿,“好,有劳公子了。” 我让人记下她们的住址,听她报夫家姓谢,住的又是年轻官员住处,心头一动,“可是谢探花的夫人?” “奴家夫君正是今科探花,公子认得?” “听说过。” 她不再出声,想必知道我听说的内容。原来这就是让随王索而不得的美人啊。 我在外行走也知道,这种情况说不得有人就休妻另娶,把老婆送给随王了。那个谢探花倒有几分骨气。这个人,如果以后六哥要除随王,怕是用得上。 因为她们主仆在这,我怕再有人来,就在外头大石头上坐着,背对着她们。这才看到有个尼姑跑过来,原来她是陪谢夫人游山的,不巧拉肚子去了。今日是谢夫人亡母忌日。 嗯,今儿休沐,谢探花该在家才是,他这么紧张妻子怎么也不跟来看看。就不怕再遇到随王那样的歹人?不过经皇帝出头,她的主意怕是没人敢打了,只是她夫君叫随王记恨上了。 丫鬟拿了谢夫人的信物,很快把衣物取了回来。谢夫人道过谢,谢绝我让马车送她回家,自行回去了。 我这才回去和老爷一起吃斋饭。 老爷告诉我,丫鬟去取衣服的时候,居然在谢家看到窦侍卫。 小窦,他是六哥的贴身侍卫。难道六哥在那里,难怪谢探花没出门。不过他也担心妻子,是小窦认得林府的丫鬟,谢探花这才放心将衣物交给她带回的。听丫鬟说,谢探花的眼有些红,像是流过泪的样子。 老爷的丫鬟一个字都没对我说,挺谨慎的。 看来六哥是真有动随王的心。也是,哪个皇帝容得自己治下有封王拥有那么大的实力。只是世袭罔替啊,只要不谋反,这就是铁帽子王啊。 出发那天,林府的人还有四哥都到码头送老爷,老爷挥手叫他们回去,还跟我说,这一路就让船慢慢走,逢山看山,逢水看水。遇上好吃的就上岸去吃。我笑着答应。 上船了,扬帆顺大运河南下。 我和老爷在船舱说话,林福进来说:“有人来送老爷。”看他冲老爷微微点头示意,老爷便拉我起来,“你也一道去见见。从我入宫面见病榻上的先帝,二十多年了,今天暂且算个了局。” 听老爷这么一说,我知道了,来的是六哥。之前他人没来,但遣宫监来送了礼,也有有司官员来相送。他能亲自来一趟,也算是念着养育之恩了。 从甲板进来的果然是六哥,他是从另一艘船上过来的。老爷忙迎上去,却见六哥整一整衣冠,肃然下拜:“老爷,请受淳岘一拜。”说完,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 老爷慌忙扶他起来,自己跪倒,“皇上,臣如何受得起。” 六哥再把老爷扶起来,“朕从小在林府长大,受尽宠爱,本以为可以好好报答老太太、太太,却没想到只给她们带来劫难。心中一直愧悔不已,今日老爷又要离去……”六哥声音里有些哽咽,方才四哥也是这样。我想他们对林家是有很深的感情的。只要老爷不做出太过分的事,六哥想必都能念着这份情,遇事网开一面。 他们两人在叙话,我只好杵在老爷身后站着。方才老爷跪他时,我也跟着跪了。 “怎么在老爷身边,也是这副打扮?”六哥忽然说了一句,老爷立即道:“这船上都是跟了我一辈子的人,你去换身衣裳,把脸上的东西弄掉。我这些日子看你这张假脸,我也看腻歪了。” 我只好回去换了衣裙,重新梳妆。再出来时,老爷正与六哥对酌,还往他碗里夹菜,“这是皇上打小就喜欢吃的菜,贤妃娘娘还特地跟厨子学过。”看到我便叫我过去给他们斟酒。现在船是停在江边抛了锚,六哥还要赶着回去的。 我先给皇上斟上,然后又给老爷斟了半杯。 “你这丫头,我怎么只有半杯?” “四哥说的,叫你少喝点。”我把着酒壶不给他。 “这丫头,管到老子头上来了。”老爷笑骂,却也没跟我争,只把半杯酒慢慢喝着。 六哥一直和他说着话,看也不看我一眼。 临了,老爷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老朽回去养老,只盼皇上的江山稳固,生活安逸。” “您老人家安心,朕会好好待琳琅的。”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是皇上的人了,老朽不管她了。十一,你送送皇上。” 我跟在六哥身后道甲板去,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停下来,我就直直撞在了他背上。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今儿星星倒是多。” 星星,星星是挺多的,我看他抬头看着满天繁星,便也跟着抬头。一抬头便看见牛郎星和织女星。这两颗星星还是小时候乘凉,他抱我在腿上坐着教我认的。 于是,他看星星,我看他的侧脸。 “你老看我做什么?” “皇上,六哥,我会好好记得你对我的好的…”我话没说完,他猛然打断,“用不着!”说完转过头来,“老四给你说的那个事,不用你去做,不要掺和进去。” “嗯。” 他盯着我,“你没话跟我说?”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 他不再说话,回到那边船上,船很快起锚归航,在我的视线里化作一个小点。 我说想记住他对我的好,他说用不着。他不想我记着他。过去种种,说不记着就能不记着的么。 看那个小点消失了,我回到船舱。老爷正在悠闲的剥花生米,见到我抬起头,“让人再弄几个菜,咱父女再喝点?” “老爷,你怎么知道我会喝酒?”我疑惑的问。 “你抱着酒壶那样,一看就是个会喝酒的。姑娘家家的,什么不学,学喝酒。” 我方才替他们斟酒,的确是被那酒香勾起了酒虫,本来还想一会儿偷偷的喝点的,不想被老狐狸看出来了。不过,我现在的确想喝酒,一醉解千愁,我倒想试试,我从前还没敢开怀畅饮过。 “我喝酒,你喝茶。”我把老爷的酒杯抢过来,自己另外斟上一杯茶给他。 “女儿喝酒,老子喝茶,有这道理么,你目无尊长啊你。”老爷的话在看到我很豪气的干了一杯后消音。我把酒壶抱在怀里,他另叫林福,林福笑着说只有最后一壶,已经到我手上了。 “放,算了,老子喝茶。”老爷总算记得我是女儿,把屁字又咽了回去。 我一杯一杯的喝着,眼前出现了几个老爷,“怎么这么多老爷?” “你醉了,老子活了六十年,也闹不明白你们在搞什么名堂。明明郎有情,妹有意的。”我不知道他还说了什么,总之我听完这句就趴下了,次日起来头痛欲裂。 翠侬看我痛苦的捧着头,赶紧把温着的醒酒汤拿过来让我饮下。 我好半日才真正清醒过来,我昨晚居然当着老爷的面喝了个酩酊大醉。他居然也没阻止我。我胆儿太肥了。 “翠侬,我昨天失态了么?” “不算太过失态。” “我干什么了我?” “又哭又笑又唱歌,还说要跳舞给皇上看。” “啊!只有你看到吧?” “嗯,你是后半夜才开始闹腾的。” 还好,如果叫别人看了去,我死了算了。 “小姐,老爷不明白,我也不明白。” “用不着你们明白。”我推开被子起身。心想糟了,昨天居然那么忘形。结果老爷半点没提起昨晚的事,只说了句:“你小的时候,我从来没多留意过,想不到你却是最像我的。” 这一路顺江而下,一边跟老爷子取经,一边在脑子里填满事情省得自己东想西想,很快就到了维扬地界。我不想引人注目,于是提前带着翠侬下了船。马车已经让车夫赶着回去了,我也谢绝了林福找人送我,看来只好就近雇人搬运行李了。 “当家的!”我们刚站定,就听到脆生生的一声招呼。堤岸上的马车可不就挂着石府的牌子,绣鸾正挽起车帘冲我们笑。车夫过来把行李搬上车去。 “你怎么知道我们今日到,还知道会再这里下船?” “我估着你会提前下船,但又不会离维扬太远,那就是这个码头了。不过是今天到嘛,我却不知道,我们已经来了好几日了。” 因为老爷子一路时不时要靠岸去逛逛,我也不知道具体哪天到就没通知来接船,想不到她这么有心。 “一切都好么?” 绣鸾点头,“都好,生意如常运作,自从康老板胡老板回来一宣传说你很有门路,手眼通天的,生意还往上涨了三成。至于家里,我你看到了,小豆子上学堂了,他还长个儿了,也长壮实了。十姐姐的事有着落了?” “嗯,她跟着四哥去了。” 绣鸾双手合十,“那就好。十姐姐很可怜,也很可敬。” 我还是没告诉老爷,这事再等等吧,虽然他现在一张笑脸,可也还是笑面虎一只。难保什么时候就变脸了。 回到石府,我感到很疲惫,到屋里午睡。恍惚中有人替我把踢下床的被子捡起来拍干净又盖到我身上,‘六哥’我呢喃一声,又醒觉,怎可能是六哥呢。 “是我,绣鸾。” “哦。” “你跟这个六哥很好么?我听你叫过几次了。” 不会吧,我大。不理会绣鸾好奇的眼神,我起身穿衣,“绣鸾,你小时候在家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厄,我小时候一直被关在绣楼上绣东西。说来好笑,后来搬新家也是一到了就让我去绣楼。我在那里住了一年多才知道新家里有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后花园,丫头带我去的时候我真是激动坏了。” “我明白了,在如花的年纪,见到了这样一个花园,就勾动了你的春心。”知道往事已然如烟,我笑着打趣。 绣鸾也笑笑,“是啊,一切很自然就发生了,只可惜他只是我想象中的良人。你的六哥,是你的良人么?” 我敛去笑容,“你说皇帝能是良人么?” “皇帝?”绣鸾脸色的血色立时没了,人也摇摇欲坠。 “你怎么了?”我赶紧扶她坐下。 “我一听到皇帝这两字脚就打哆嗦。我可是挂在旗杆上暴晒过的人。” 我端起旁边的茶,“来,喝口茶,压压惊。”旧情可以如烟散去,恐惧却不行。 “你别怕,不是皇帝饶你不死我哪救得了你。” 绣鸾半日才恢复过来,“我知道,可我还是怕皇帝,怕皇宫。不过,你怎么回事啊?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皇帝,喜欢六哥,所以才拼命要逃出宫。” “你不知道么,皇帝小时候是在我家长大的,顶了我姐姐贤妃娘娘的位置,行六。我一直以为他是我哥,现在也还改不了口。” 绣鸾吸吸鼻子,“我单知道他在你家长大,可不知道行几。我还以为‘六哥’是你对情郎的爱称呢。可是你既然喜欢他,又干嘛要逃呢?做他的妃子娘娘不好么?” “你说的啊,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上树。” 绣鸾辩解:“是我奶娘说的,可惜我当时不信。你小时候过的什么日子啊,怎么会连娘娘都不当跑出来的?” “我,我是家里出身最低的姨娘生的女儿,家里稍微得脸的下人都不把我们母女放眼里。我那时太敏感吧,总觉得很多目光里都有轻视和恶意。我答应过我亲娘以后不给人做妾。我也不想过那种深宅后院的生活,更别说深宫了。我小时候只喜欢几个哥哥。其中,就属六哥待我最好。我刚才做梦梦到八岁时候的事。” “什么事啊?” “不是什么好事,只是那时候我不懂。” 那时候我成天想出门,但又不得其门而出。最喜欢的就是绕着院墙转悠。有一回碰到六哥他们三个翻墙回来。我就纳闷,他们是男孩子又是大人了,是可以自由出门的,为什么要翻墙呢。 三个哥哥看到我都很惊讶,在我的打量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还一个劲儿的叫我不要告诉别人看到他们翻墙,还给我吃的、玩的。我本来就没想到处去说,自然把东西统统收下然后守口如瓶。现在想想,他们三个那个时候肯定是干坏事去了,趁着魏先生醉酒的当口。没准是结伴上青楼去开眼界去了,有没有身体力行就只得他们自己知道了。 小豆子追着我问了几次十姐姐几时回来,这个,我也不知道。四哥好像是打算带着十姐姐一路同行吧。 “豆子,十姐姐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你就安心跟着我就是。等姐姐回来,一准已经变成个大美人了。” “真的么?” “真的。” 在康老板的搭线下,我开始和曾家打起交道来。绣鸾今日便和曾家的康姨娘一道听戏回来。 “嗯,我把礼物送给康姨娘那位小公子了。他挺喜欢的,但也挺矜持。我觉着他跟豆子比,就像个羞怯的女娃儿。” “大户人家的幼子,如果得宠多半如此,养在深宅妇人之手大都娇弱。哪比得我们豆子经风雨见世面。”我们家那几个是例外,都是从小就身负众望的,从小没有半点松懈,想放风都得等魏先生喝醉了老爷又不在家的时候。 豆子趴在旁边写字,听了我的话笑眯眯的,“石大哥,我长大了要跟你一道去见世面。” “哦,你想见什么大世面?” “走很多地方,赚大钱。” “我可不要没本事的人替我做事,就算是你这后门也不能开。” “那怎样才可以做个有本事的人呢?”豆子很认真的问。 “你现在先念好书,学问熟,吃羊肉,学问生,吃夹馍。而且,从商很辛苦,等你十年后还是这个想法再说。” “嗯。” 绣鸾拿着手上的布料在豆子身上比划,我看到是上等的夹绸,“你要给他做什么?” “做中衣,我今儿看到曾小公子,那身上穿的,啧啧!连鞋面都是绫罗绸缎的。咱们又不是穿不起。” “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我们家老爷说的再穷不能穷孩子,再富也不能富孩子。连我六哥都没拿绫罗绸缎做过鞋面。豆子也不用做这些。对吧,豆子?咱跟那些娘兮兮的男孩子不一样。” “嗯。”豆子推开绣鸾手里的布料,“多谢石大嫂,你已经给我做了不少衣服,够穿了。我明年又要长个子,再做就浪费了。” 绣鸾收起来,“那好,咱不做了。咱豆子长大了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们一屋子的女人都等着你来保护呢。” “有石大哥在啊。”豆子纳闷的说。 绣鸾一时不知怎么接口,我看看钟漏,“豆子,写好了么?” 豆子站起来,“写好了,石大哥,我出去做五禽戏。” 我教豆子每天这个时候出去做五禽戏,还说等明年送他到武馆学拳。他高兴得很,每天照做。这小子其实不喜欢跟一堆女人呆在一块。他想跟着我,可我也是女的呀,还是送他到武馆去。 “看不出,你管教孩子还挺有一套的呀。嗯,我今儿打听到一个消息,姚家跟随王府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具体还没问出来。” 哦,这倒是个发现,“康姨娘那里你多留点心,银子使多些没关系。还有,人家也知道咱是忠义侯府的亲戚,没准也想在你那里套点话。” “这个我省得,不该说的不会说。” 和四大家族攀交情这是维扬政商两界都会做的事。所以,绣鸾的夫人外交并不会太打眼,但也不能操之过急。 我则按照老爷说的,在靠近内海外海的地方各置下一个铺子,并和本地的船运大户签订合约运货。 今日正是出海的商船返航的日子,各家商行都到岸边来接货。 “少爷,咱们的货接到了。”翠侬领着车夫,还有铺子里的伙计过来。 “核对好了没?” “对好了。” 去铺子上好货回家,我告诉绣鸾今天接货时听说的事,“要换父母官了,又得出血了。” “我也听康姨娘说了,听说是翰林院出来的。” “翰林院那种清贵地方,没油水的,怎么弄到这个肥差的啊。”六哥怎么弄个翰林院的书生到这个龙蛇混杂的地方来呢,不明白。 康老板是商会的头头,新官上任,他会去打听。 这旧的父母官离开,他还叫上我一道作为商界代表去送万民伞呢。上回他们回来给我大肆宣传的事,我略提了提,林侯爷恐怕不喜欢我打着他的招牌在外头混,他表示明白。没再提起我是林府亲戚这茬。我有点怀疑他跟我结交,也许是受了谁的指使吧。 今晚,他在十方馆请客。十方馆这个地方水太深,我不敢贸然去淌。 十方馆是维扬最有名的庄子,其中有维扬排名第一的青楼与小倌馆,另外里头还有赌场、跑马的地方,还有供人边泡澡边玩乐的地方……不知道是谁拥有这座十方馆,财力着实惊人,里头的装潢随便挑一件都是汝窑的碗,钧窑的瓷……更不要说满屋子的前朝家什。怕是老爷去了都要惊叹。我估着得有三百万以上的资金才能让这么个销金窟运作起来。只是这背后老板一直没露过庐山真面目。 听说里头几乎所有的维扬地界的官员都去过。我看他们又要继续拉拢新来的知府了。一个没开过什么眼界的清贵翰林能抵挡得住财色诱惑么。据说,每一个都能在里头找到心头好,想不动心都难。 绣鸾拿走我手里的烫金请柬,“要去?” “不敢去。” “那就推掉,就说今儿是我生辰,你要留在府里。” “你总不能总是生辰吧。” “那,替你讨十七八房小老婆回来,轮着过生辰。” “别说笑了,我当初想得太简单,维扬这个地方,不是简简单单就能站住脚的。我先去把这个帖子回绝了。” 我以内人生辰为由,推掉了这个宴请。 过了几日,新任的王知府来了。 我当初并没有意识到什么,是绣鸾拜会知府夫人回来说起她面貌娇媚,却愣是隐隐一股煞气的时候我才知道来的是谁。 “这儿是不是有一颗红痣?” “对啊,你认识啊?” “熟人。你还挺有眼力,居然看出她的煞气来了。你知道她以前干什么的么?” “什么?” “女大王。”原来新知府是锦瑟的那个书生啊,那观望观望。 商界欢迎新知府的宴会我去了,看到了王知府。看起来很温和,但不经意间又会流露严厉的一面。不知道他们家回到家是谁说了算。 这次见面会后,我就没怎么再参与到康老板他们的活动中去。自从我拒了他几次邀约,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渐渐有些淡了。没关系,绣鸾跟几家夫人倒是走得挺拢的。而且四哥只叫我稍微留意,六哥更叫我不必管这档事。我也不打算管太多,因为我觉得这里头不是仅靠我的一些小聪明就能做什么的。我只能留意他们有没有大的动向,平常往来的人有哪些。其它的事我不敢托大,不然就是帮倒忙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家都等着看王知府要先烧哪一把。哪晓得,先出事的却是他夫人。 锦瑟大闹红袖招,差点把那里给拆了。红袖招就是十方馆里的青楼,听说网罗了江南一带的数名绝色女子。 “少爷你不知道,红袖招的老鸨脸都绿了。维扬这个地界,还没人敢在红袖招闹事呢,他们上头有人。可这位王夫人,这回是大闹特闹,还放了一把火说要把它给烧了。” “烧出什么来了,幕后老板还是上头的人?” 翠侬摇头,“没有,老鸨倒是抱着手说任她烧就怕她赔不起。王夫人也没真烧,王知府出来就作罢了。” “这一闹,替王知府闹出个惧内的名称,回头王知府被他们邀到哪里她就闹到哪里。这招不见得高明但却有效。也只有锦瑟姐姐能豁得出去闹了。” 王耀这人应当是六哥特意放到这里的吧,让他来看住维扬的牛鬼蛇神。 “绣鸾,姚府和随王的关系打听清楚了么?” “听说是姚府老太太是随王殿下的乳母。” “哦。”这层关系其实很近了。 绣鸾最近心事重重的,我找了一天问她,她期期艾艾的好半天才说陪康姨娘去敬香遇到个临摹佛像的画师。 “这是好事啊!”我替她高兴。 “可是,可是他画完就要走了,而且我、我是不洁之身。” 我搁下笔,“那你们窗户纸捅破了没有?” “还没有,就见过三次,可是他的目光总是落在我身上。”绣鸾说着说着脸上绯红。 “厄,他和女香客之间没有什么有阻隔么?”庙里不会那么大意吧,怎么都要用帘子遮一遮的。 “有的,那日就是帘子突然掉地我才会转头看过去,正好看到他停下画笔,就这么视线撞了一下。” “这是第一次,还有两次呢?” “第、第二次是我下山时,掀开车帘看到他站在寺门处盯着我们的马车。还有一次是另一次去,在山脊上他在担水,我的手帕飞出去了……” “长得很是不错吧?” “嗯,很清俊儒雅。” “你们说上话了么?” “没有。” 原来全是用眼神交流啊。不过,这也足够了。 “我知道,他只是个过客,马上就要走的了。知客僧说他画完大雄宝殿的佛像就要离去了。而且,我、我不是你夫人么。” “绣鸾,第二个问题真的不是问题,大不了咱们不在维扬呆了。倒是那个画师,来历什么的咱们都不清楚,得好好摸摸底。得,回头我也上山去瞅瞅。我是男客,可以和他攀谈攀谈。”绣鸾很聪明,只是比较感性,因为从小被拘束得太过厉害,所有的热情都被压抑在心中,所以遇到情爱就会跟飞蛾扑火一样。 绣鸾绯红着脸说要去绣坊看看,我便继续低头写信。四哥之前有信来,说十姐姐的脸已经拆纱布了,恢复的效果比他预料的还好。他们已经启程,继续四处行医。 虽然我自己的事搞得一团糟,但我希望我身边的人都能有个好的归宿。 ‘叩叩叩’翠侬在外面敲门,然后进来,递上一张请柬,“少爷,王知府请你过府赴宴。” 我接过帖子,好一手飘逸的柳体,不知是师爷代写还是王耀自己写的。 “是单请我么?” “问了来人,单请你。” 怪了,他请我做什么,难道他知道我是谁?不会吧,连大嫂都不知道。 “那,准备准备,一会儿你跟我一起去。”不管什么原因,父母官相召是不能不去的。 晚上,我带翠侬过府赴宴,王知府很是热情,然后我发现他身旁的劲装侍卫居然是锦瑟改装的。四哥说他的易容丸是给想改变容貌但又不会易容的人用的,就是我这种了。而锦瑟只是穿了男装,变了肤色,画粗了眉毛…总之,做得比起我来是比较粗糙的。所以我一眼认了出来。其实也不是认,毕竟我眼神不好。而是她说话的声音,她整个给人的感觉让我确认这个侍卫就是锦瑟。 她是为了保护她相公?也有可能,听胡老板他们说王知府挺不上道的。不合作的官员,如果没有根基的确是要担心一下自身安危。 王大人说明他是听说我是林府的亲戚,所以才特意设宴款待的。我估摸还有两层意思,一是我没怎么和康老板胡老板他们一道给他设财色陷阱,二么,从锦瑟站的直面我,视线还时不时飘到我脸上,应该是她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四哥和石小姐相好的事她知道了,所以想瞅瞅我这个石大少长什么样,推测一下石小姐的长相。白费心了,我这是张假脸。 他方才几次跟我提到四哥,然后又说了他初来咋到的难处。说是四哥建议他,有事可以问问我。原来四哥这么说了呀。那就算交底说我跟他是一伙的了。 “石大少,请!” “好好,王大人请。”我伸筷子夹了个虾丸,这里时常有船出海,吃海鲜还是很方便新鲜的,我好这一口。可不敢吃多了,万一再出现出疹子看大夫的事就丢脸了。思绪又不禁飘回跟着六哥出门喝喜酒那个时候。 锦瑟又看我了,你累不累啊,一人分饰两角,又是王夫人,又是侍卫的。不过这样,倒是把王耀盯得再紧没有,想偷腥都没机会。 我也是一人分饰两角,可林十一现在在躲灾,我就是石大少而已,还不至于分身乏术。我低头和王大人碰杯,他没说什么别的,就问了我维扬地界上的情况。既然是六哥的人,那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人分饰两角,我看着酒杯里晃动的倒影,忽然生起一个念头,那会不会有两人同饰一角呢。换言之,替身。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然后许多线索在脑中连了起来,做出一个很大胆的推测。 京中被六哥监控着的随王会不会是个替身,毕竟他一直在封地,而六哥从前根本没见过他。他只需要做传言中随王可能做的事就行了,譬如调戏谢夫人。而真的随王,却可能在某处正在进行不利六哥的事。至于相貌,我能易容,别人也能,找个身高脸型相似的人,再稍微易容很容易骗过只见过他几次的官员。 “石大少?” “厄,王知府,十方馆的幕后老板我着实一无所知。我方才倒是想到一件事,你有机会同四爷提一下。”这里只有王耀同锦瑟两人,我也没听到有暗伏的人,想来直说无妨。 王知府看我面色一下就严肃起来,忙问:“何事?你说。” “我想到,京中那个随王会不会是替身。这只是我的一个大胆猜测,还需要你们去小心验证。” 王知府放下筷子,想了一下,更进一步的说:“那会不会,随王跟我要查的十方馆幕后主人还有关系?” “嗯,我夫人打听到,姚府老太太是随王乳母。” “哇,那真的很有可能哦。”出声的是王耀身后的锦瑟,面对王耀薄责的目光,她小声说:“他不是自己人么,不然四爷怎么会叫我们有事问他。说起来,他还是四爷的小舅子呢。” 我差点失声笑出来,我是四哥的小姨子还差不多。说起来,老爷竟是养了两个童养婿。 “王夫人性子直爽,是女中豪杰,贤伉俪夫唱妇随,着实令人羡慕。” 王耀挑眉,“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夫人?” “夫人的声音一下子就能听出是女子,她敢在知府大人面前这么说话,想必是亲近之人,又没听说您有妹子。” 王耀笑嘻嘻的说:“让石大少见笑了!听说尊夫人才是秀外慧中,难得一见的美人,性情又好。” 我看着锦瑟,故意说:“嗯,她是做不出大闹红袖招的事。”一边拿了酒杯品着。 眼见锦瑟变了脸,却强忍着不好发作。我估计我一告辞她就会攥着王耀问是不是喜欢那等温柔如水的女子。 王耀看我一眼,“石大少认得内子?好像挺了解她似的。” 锦瑟的注意力果真被转移了,“对啊,说你是林家的亲戚,我看你跟林家谁都不像啊。你到底是什么人?” 厄,“这个,我是林家姨娘娘家的亲戚。” “哪一位姨娘,林府姨娘我都认得。”锦瑟不依不饶的问。 我为难的看向王耀,一副我有难言之隐的样子。他也觉得他夫人这么咄咄逼人的问有些不妥,便喝止她,“夫人,有些事别人不想说就不要一直追问了。” “别人我可以不问,但我现在怀疑你是一个人,我一定要问一问。石大少,你姓石名什么?” “锦瑟姐姐,你几时这般敏锐了。是我,我是十一。” 王耀惊得站起身,“林府的十一小姐?” “不是她还有谁,我就说怎么锦绣也到了维扬。” 这一下惊的是我了,“锦绣,你说锦绣在维扬?” 锦瑟白我一眼,“她被叫去给你当跟班,这会儿正猫在树上呢。” 我还真不知道,居然跟踪我。结果不只锦绣,连云兮都在。锦绣还跟我诉苦:“十一小姐,你看,你坐着吃热的,我跟云兮只能啃干粮,你睡觉我们还得有一个睁着眼。你坐车我们得用轻功跟着,还不能叫你和其他人发现。你耳力那么好。这幸好有云兮,不然我一个人肯定撑不下来。” 我做不到理直气壮了,一路跟着还得不让我察觉她们是挺辛苦的,可是,“那为什么我叫高昌人掳走,你们都不出来救我?” “因为聂峥,我们两个打不过聂峥和一群女兵。主要是聂峥他是我师兄,我没把握在他手里完好的救下你。所以只好随你千里去了高昌。” 声音很陌生,我瞅瞅闭上嘴的云兮,“原来你不是哑巴啊,骗我这么久。” “只有小顺子是哑巴,我同他一起自然比哑语,是十一小姐你问都不问一声就拿我当哑巴了。皇上又说你狡猾得很,让我不要轻易同你多说话,省得被你骗了还不知道。”云兮说到最后一脸的忍笑。 正文 070 被掳 章节名:070 被掳 “你们…饿了没有?”我其实气得很,我还当自己独行千里呢,居然还在别人的监视下。可心头又有点甜意。 “饿了。”锦绣眼巴巴的望着桌上,“我们啃了好久干粮了。” “坐坐坐,来人,再拿两幅碗筷来。”王耀热情的招呼。 锦绣挨着锦瑟坐下,小声说:“你嘴可真快啊,早知道我刚才就不看你了,等着回去挨批吧。” “我怎么了我?”锦瑟看看我们,总算反应过来闭上嘴不说话。 我就说这个姐姐一向不那么精细的,怎么到后来就敢肯定我就是林十一了,原来她是发现锦绣了。看来,我耳力再好,这些练武之人想瞒我还不是很容易。也幸亏她不是那么精细,一口喝破锦绣她们的行藏,不然我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王耀言谈间对我恭敬了许多,“十一小姐,您怎么会在这里?这,万一真如我们方才所说,给人知道您的真实身份,下官恐无力周全呀。” 我看着正吃得心满意足的锦绣和云兮,“不是有她们俩么,再说如果真是随王,人家早盯上我了,现在我在明,敌人在暗。咱们只有先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旁人要知道我的身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王耀点头,“现在只好如此,下官来此,皇上嘱咐务必查清十方馆的后台,他也怀疑与随王有关。十一小姐的猜测下官觉得不无道理,下官这就密折上呈皇上。” 我抬眼看着王耀,“你干嘛一口一个下官的,我又不是你上司。” “你是那个,影子皇后嘛。”王耀居然给了我这么个答复。 我差点咬到舌头,“谁,谁给我安个这个称号?这是能胡乱叫的么?皇后,那是必须有封后诏书,到太庙祭天地禀告列代先帝先后的。还影子皇后!” 锦绣小声说:“皇上的亲信私底下说起十一小姐都这么称呼的。” “不许再这么叫了,不然,日后的皇后追究起来,与你们与我都是死罪。听到没有?”我厉声到。 “皇上对十一小姐那么好,你却这个样子对他!”锦瑟愤然道。 王耀忙拉住她不许她再说,“这是我们做臣下的该管的事么,不过十一小姐说的对,咱们还是别这么叫了,不伦不类的。皇后就是皇后,没有什么影子不影子的。” 锦瑟替六哥抱不平,其它两人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从眼神看得出来,她们也是如是想的。 “哼,你们都是六哥的人,自然是站在他的角度看待事情,我说过,不用别人明白。”我站起身就走,外头用饭的翠侬知道了忙忙的赶上来。 上了马车我半是甜蜜,半是疑惑。六哥既然都不要我了,干嘛还管我死活。 “翠侬,锦绣和云兮一直跟着咱们在,进了石府私下无人时你就把她们的吃喝照管了。” “啊?哦,小的知道了。”翠侬脸上露出点笑意。 “别胡思乱想,六哥不是反复的人,我事都做绝了,他不会再像从前的了。” “可是,那个位置不是还留着在么?” “那是朝中后宫势力制衡的结果。”我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怎么还能指望六哥不离不弃的等着我,后位为我虚悬。我知道那两人必定还是跟来了,有皇命在身,就算她们心底对我再怎么不满也还是会跟着我保护我的。 只是,茫茫人海,每一个人都说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推拒六哥的爱,推拒那个后位。我心头有些烦躁,有些话跟谁都说不着。 跟人说不着,那就跟佛菩萨说。 我找了一日秋高气爽天气宜人的日子,带着绣鸾、豆子还有翠侬上山去拜佛。 我没跪,就站在佛前看着,我跟他真能说得着么?我想我娘了。 菩萨的脸在我眼底渐渐变成了我娘的容颜,我两眼微湿,看绣鸾带着豆子在诚心祷告,我把脸转到一边转身出去。 满目空翠,鸟鸣山涧,这山上的风光真是好啊。 看到一个小和尚过来,我叫住他,“听说你们这里有个画师?” 小和尚合十,“石大少,画师进城给人画像去了。” “他不是画佛像么,还画人像?” “临摹佛像,最后要用金粉上色,画师没有银子,出去给贵人画像才有钱买金粉。” “哦。”我点点头,他再合十离去。 没有银子寸步难行啊。 本想替绣鸾瞅瞅那画师如何,可惜扑了个空。我不忍看绣鸾失望,便让小和尚转告画师,得闲到石府替我画一张画像,我必有重谢。 小和尚一口应下,我们给了香油钱踏上归程。 绣鸾比我大两岁,快满十八了。厄,翠侬比我大一岁,锦绣十九了,云兮也十九了。这么一算,今日在我身边的人,很快都要花落别家去了。人生聚散无定,三年,只要三年她们就全不在我身边了。 三年后我在哪里,做什么呢? 四哥已经找到十姐姐同他去悬壶济世了,我呢,与谁为伴?如果六哥不是皇帝,只是老爷从路边捡回来的孤儿该有多好。如果他没有娶姐姐该有多好。 我想起醉酒那晚老爷还说了什么了,他说:“早知如此,我一早把你订给皇帝,把琳琅许嫁别家,真是错位。” 唉,那会儿我才多大,什么错不错位的。 自从说了请画师来画像的事,绣鸾便时常望着门外发呆,“你说,会不会因为他知道你是我夫婿,所以不肯来了。” 我心头想到别的事上去了,寺庙上香,有夫之妇,怎么这么巧呢。六哥的父母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么。我从别人口里没听到过先帝与宁穆太后当年的事,看来,还真是为尊者讳。 “你说他怕一上门,我叫人把他装麻袋里棍棒伺候然后丢大江里去?”那小子既然敢和有夫之妇眉目传情,就该够胆子才是。 “绣鸾,我觉得这种人不一定靠得住,他要是对别的有夫之妇也这样呢?”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于情于理,我得提醒一下子。 绣鸾的脸白了。 “我是怕你遇到这种事就昏头,万一,我说万一哈,又不是个良人怎么办?”一个被养在深闺十多年的女孩儿,突然遇到献殷勤的男子,真的很容易被拐走啊。我算运气好的,那时候懵懵懂懂遇上的是小柳,是好人。不然,万一是个坏蛋占了我便宜去,我好像也没有别的法子。这个世道对女人太不公道了。 “我其实也只是好感而已,擦肩而过也就罢了。” “看看吧,如果真的值得托付,还是不要错过了的好。” 又过了两日,门房终于来说我请的画师到了。 既然来了,那我就真要好好看看了。我去换了件新衣,然后到暂时布置的画室去。 画师已经等在那里了,见到我站起身,“石大少!”态度不卑不亢,完全没有沿门托钵似的难堪,也没有自视不凡的清高。我心里贺了声彩,我欣赏这种取之有道的态度。当然,他的相貌也是很容易赢得人好感的,清俊飘逸,但又有几分可亲,不是那么高高在上飞仙似的。 “请坐,还未请教台甫?” “复姓端木,单名一个秋字。”他依言坐下,然后看我。 “原来是端木先生,我想画一幅现在的样貌,一幅十年后的,可以办到么?”我记得沈大师现在是在大漠雕一座我二十岁时的雕像,如果他真有水平,应该能画出石大少二十六岁的样子来。 “如果不遇上什么大悲大喜之类不可预测的事,那么小可应该可以画得出来。” “好,我们现在开始么?嗯,画的时候说话会不会影响你,叫我一直闭着嘴太难受。” “我再看一会儿就可以起笔了,但是为了达到比较好的效果,恐怕要多等些时候,特别是十年后那幅。” “好。”我满口答应,我本来就是为了多留你几日。不然我怎么看得出来你人品。 等他示意可以了,我便优哉游哉的站起来,走到他背后去看。 哇,背挺得笔直,侧面也很好看。我光明正大的在旁边看着,他丝毫不受影响。也有可能因为我现在是个男的,还是个相貌普通的男的。 “来人,给画师上茶、上点心。端木先生,你慢慢画,我有事出去忙了。” “石大少请自便。” 一上午,我家的漂亮丫鬟进去送茶水、点心进出两回,人家没受影响,小丫鬟扛不住了,我只好换人。当然不能去勤了,不然给人家搞得一头雾水,真以为我企图做什么就不好了。 我把云兮叫出来,因为她的武功比锦绣要高得多,锦绣说她这一路受益匪浅。 “云兮,去看看那个画师是不是深藏不露。” “是。” 我可别引狼入室,弄个人家的暗探或者杀手回来。 半晌云兮回来说她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什么意思?” “就是有可能他真的丁点不会武,也有可能他是真的深藏不露。”云兮有些不安。 我相信云兮身手应该真的很高,不然六哥不会特意把她放我身边。不过这两个可能指向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不得不慎重。绣鸾已经被伤害过一次,经不起第二次了。还有,如果这个人是故意找上我们的,那就更不妙了。所以,慎重! 我有点后悔贸然行事了,事到如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人家真的存心的,怎么也要找上我们的。 我坐上车到铺子去,进了书房叫锦绣到王知府那里走一趟,请他查一查端木秋的来历。她和云兮现在都是石府侍女的打扮,即便端木秋是歹人也不能知道她们不是石府的侍女吧。 锦绣嘻嘻一笑,“不用您吩咐,已经有人去查了。您身边出现个人,还是个年轻的,好看的男人,我们不查清楚皇上问起来怎么应对才好。” “这…不会我事无巨细,你们都是上报了的吧?”我蹙眉。 “那当然,譬如莫丹那家伙胆敢觊觎,我们当然第一时间禀报皇上。当时我看着你拿着求救的焰火最后还是没点是为什么呀?” 我很不喜欢一举一动都在别人关注之下,可是也没法子,“怕浪费了好不容易才安插的细作。后来莫丹改变态度,是因为六哥施压了么?” “我不知道皇上到底做了什么,不过肯定不会对莫丹客气就是了。十一小姐,你快点回去了好不好?” 我抖开账本不理会她,回去,我怎么回去,那这一切不成了个笑话。我回宫去,跟贤妃斗法么。 锦绣不再言语,倒是一贯沉默的云兮出声了,“十一小姐,如果画师真的是高手中的高手,我对付不了,所以我求援了。” “知道了。”我看了一会儿看不进去,“皇帝怎么交代你们的?”六哥他什么意思,当面对我冷冰冰的,背地里又安排人保护我。他到底是放手还是不放手啊。 “皇上什么都没说,就让我们跟好,千万不能让您出什么差错。”锦绣回答得很简洁。 我方才竟顺着她的话想的是回宫,而不是进宫。我其实压根不算正式进宫了好不好。 “锦绣,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 “我?为什么?” “因为你是凭着自己在这世上立足。不会因为别人把关爱收回去了,就无以立足。”我从小对老爷的怨恨有一点就来自于母亲对我叙说的她刚进门的时候的受宠,那时仆人的巴结,各房虽然不满却不敢轻视。但这一切都随着我是女孩子,以及八姨娘的入门改变了。她一夜之间从天下到了地下,还是月子里就开始受冷遇。除了孙妈对我们一直如一,旁人的脸变得都太快,她都无法和从前那些人对上号。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这是她时常念叨的话。 锦绣听得倒明白不明白的。 我也不想再说,让她们退下去。 多想无益,我还是过我自己的日子。六哥对我采取的手段,第一次是关起来,第二次还是关起来,我不想下半辈子就被关在高高的宫墙里。 即便身边的人都成双成对了又如何,真到了孤家寡人那天我就买船出海,去见识见识华禹以外的天地。高昌之行因为莫丹的心思我是来去匆匆,如果有机会真的要好好去见识一下异域风情。 锦绣锦瑟此刻怪我不肯陪在六哥身边,做他的解语花。可如果日后我在后宫失去皇帝的眷顾又会有谁来替我着想。 我说过,那条路,我看不到幸福。当我容颜老去,六哥依然可以凭他的权势拥有一批又一批最美丽的女人。我才不要像安穆太后那样日日抄经书呢。那种孤寂的日子我已经过了三年多,全凭了对未来的信念才撑过来。那时候我还可以想六哥一定会当皇帝,我总有能走出别苑的一天。 可如果进了宫,做了皇帝的女人,哪怕是皇后,我也就只有老死在深宫里了。到时候眼见他雨露均沾,我还不能嫉妒不能恨。还要贤惠的敦促宫人为他熬制补药。过这样的日子我宁可死了算了。 可是,我这样的想法跟谁都说不通,每个人都认为是我的错,是我无理取闹,是六哥在包容我。真想大喊大叫一番。不要这样来提醒我你的无所不在。一边临幸别的女人,和她们生儿育女,一边口口声声对我说爱,这样子分成几十分之一的爱我不要。哪怕你分给我最大的那一块,依然是残缺的。 我下午从铺子回到家,依然带着这样的郁闷与不平。 下人来告诉我,画师在画室里一整日都没有出来。 我已经把这个事情给忘了,“送饭给他没有?” “送了,夫人吩咐送了三菜一汤。” “那就好,随便他出不出来吧。” 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我披衣起身,在院内四处走动。见到旁边院子石桌上有人坐着,黑暗中我看不清楚,这屋里谁有这个习惯呀。 “石大少”我走近准备看清楚些,一把清朗的男声响起。 哦,画师。 “端…” “端木秋。” “端木先生,这么好兴致啊。”我看到他面前放着个酒壶,一个酒杯。那酒闻着却不是石府的酒。 “哦,走了困,起来看着月色不色,赏赏月。石大少也是么?” “对啊,同病相怜。”我索性坐下,“有酒无菜岂不无趣,端木先生既然在这里住下就不要见外才是。我让人弄点小菜来。” 我叫过一个巡夜的下人让他去厨房要几个下酒菜,然后说:“先生慢慢赏月吧。”端木秋这个样子分明是在望月思人嘛,我还是赶紧走开,不要打扰他比较好。可惜,绣鸾的心事怕是要付诸流水了。 “石大少” “嗯?” “我起先知道是你请我过府画像,还着实有几分忐忑。”端木秋站在我身后,低声说。 既然话说到这儿了,我就问了:“我的确想知道你为什么盯着我夫人看?” “因为…因为她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我当时直以为是她重又出现在我眼前,冒犯了尊夫人还请见谅。” 这样? “那你日后可不能再错认了,我起初的确是怀有其它想法才叫你进府的。不过我相信我夫人和你不会有苟且。” “多谢石大少!你是一个磊落男儿。” “过奖了。” “这酒是我一位朋友送的,容我借花献佛向您赔罪。” “我要是不喝,倒是显得我真的见怪了,好,请坐。” 不一会儿,厨房就弄来了四个下酒菜并两个凉菜。我和端木秋就在这月下对饮起来。端木秋好像之前就喝了不少,又或者有倾述的欲望,跟我讲起他怀念的那个与绣鸾相似的故人来。 “那个时候,我不觉得我跟她之间是爱情,我认为男女之间还应该有超越于情爱的感情。” 这个我赞成,我想起姬少康时心里就是这样的想法。我跟姬少康这辈子永远只能是比朋友多一点,又比情人少一点。他有他的责任,我有我的无奈。 “所以,我离开了她,继续流浪。直到我听到她被选入宫的消息。我才知道,我当年错失的是什么。” 妈呀,又是一个进宫了的。 “那她现在是娘娘了?” 端木秋横我一眼,“三千宫女,哪那么多娘娘。我求人打听都打听不到,想必是默默无闻不知在哪个旮旯里的小宫女。” “那你打算怎么办?等到她二十五岁放出宫?” 端木秋又给自己斟了杯酒,“帮我打探消息的人说,虽然是有这个规矩在,但有时并没有遵守。即使放出宫女来,也不是所有够条件的都能放出来。不然,怎么会有白头宫女在呢。或者,如果她被皇帝…,那也是永远不能出宫,只能老死宫里的。如果我有门路,还可以帮她想想法子,可我只是一个画画的而已。”他说完颓然醉倒在石桌上,我只好叫来巡夜家丁扶他回房。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他又若无其事的进画室了。好像昨晚跟我喝酒,吐伤心事最后醉倒的是旁人一样。我进到画室他还是昨天白日那副淡漠样子。 “画得怎么样?”我过去看,“干嘛不给我画眼睛,怕我点上眼睛会飞走么?” “不是,石大少面貌,厄,比较的不打眼,但这双眼睛却十分的耐看。”他含蓄的说我长得不打眼,真厚道,比起他来,我现在的样子实在是不堪入目的。 “我总得有一处受看吧,不然我夫人也太委屈了不是。” “令夫人嫁到你这样男子,怎么能说是委屈呢。不然你再坐一会,我对比着把你的眼画上。” 我看看时辰还早,可以不必急着出去,于是坐下来,“嗯,你画吧。”我这双眼,那是中看不中用的。 端木秋对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运笔,每一笔都下得很慢。我等着他画完了再看,画中人比起起先的平板整个灵动了不少。 “这还真成了画龙点睛了。”我拿着画像,喃喃的说。 既然他有心上人,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忘不掉,我也就不想去验证他是不是适合绣鸾了。至于他是不是歹人,怀着目的故意接近,这个有人去查,我就不管了。 那副十年后的画像本就是我随口说的,就更不上心了。连这一幅也不是我自己的样子,叫人收起来便没再看。 过了十来日,那幅画也成了,我叫翠侬去结清工钱。我跟绣鸾说了端木秋不合适他,性喜漂泊,不是过安定日子的人。可是翠侬今日回来告诉我的却是绣鸾和端木秋行迹很亲密。下人们都在私底下议论了。她知道我找端木秋进府的用意,但被人议论总是不好,所以问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个,难道是移情作用? 可是,也要顾及一下我啊。虽然我就是个挂名的,但好歹从长计议别当众打我脸啊。我决定同绣鸾说一说。 “对不住,我一时忘形。”绣鸾眉眼含着春意,愧疚的对我说。 “这事,如果你真的认定了,我们就先离开维扬,然后你和端木秋远走高飞去。” “他的佛像就要描完了,他答应过他母亲的。” “嗯。” 这个地方于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不过是暂时落脚的一处罢了。我快速处理掉房产、铺子做离开的准备。这里龙蛇混杂,极有可能是随王的一个巢穴,而六哥要对付随王,我还是别处在这风口浪尖的好。 其实我往哪里走都是一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云兮和锦绣就这么一直跟着我,那我永远也摆脱不了过去的生活。根本不是我要的自由。 端木秋的佛像终于完成,我也处理好一应事务,除了两处铺子是租出去其它全换成银票带在身边。我没让绣鸾跟端木秋说实话,只让她说他们一起私奔。 只是,我为什么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醒过来。 我坐起身子,窗口站着的人转过身来,“端木?不,你从来就不是端木,你果然是存心接近我们的。绣鸾呢?你把她怎么了?” “我把她跟你换了一下,林十一,你不是会易容么,我手下也有人会。绣鸾服了药,再化作你的模样现在正好好的躺在你床上呢。” 我抓一抓身下的床单,强制自己冷静下来,“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十方馆,至于我是谁,你猜猜?” 十方馆?那这人不是幕后老板就是朝中后台,有没有可能就是随王本人呢。看年纪跟六哥差不多,长相倒不太像,不过六哥长得不像先帝。 “你是十方馆的幕后老板还是朝中后台?看起来应该是幕后老板。” “林十一,你在跟我装傻还是你根本没有传说中那么聪明?”端木秋摸着自己的下巴,“你不是一下子就猜出来本王不在京城,而是放了替身在那里。” 他怎么连这个也知道了?是从王耀那里知道的,还是王耀告诉六哥之后,六哥身边有他的人,所以会知道? “随王殿下,你抓我做什么?你要是以为我真是皇帝的心尖子,那你恐怕就白费力气了。你也是男人,知道对男人来说,江山社稷永远是最重要的。你抓我,不过是给他制造一个打击报复的绝佳理由。” “就凭你的一句话立即引起了他的重视,把本王逼得差点图穷匕见,我也不敢小看你对他的影响力。嗯,其实本王挺好奇连后位都不要的女人是怎么样的。要么你真的美绝人寰所以萧淳岘被抛弃了,都还放不下;要么不过尔尔是因为没信心所以不敢为后。” “各花入各眼,这个是见仁见智的事。”我摸摸自己的脸,触手并不光滑,他还没能去了我的伪装。 “你这副尊容,做小女子态,本王看着着实有点难受。”他一副不忍卒睹的样子。 “我都落你手上了,你手下不是有能人懂易容么,干嘛不自己动手给我弄掉。” “谁知道你脸上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们没把握不伤到你下面那张脸。万一把你的容毁了,那你不就不值钱了吗。本王问你,你是怎么猜出来京里那个是替身的?” “纯粹是蒙出来的,你想必知道我是诈死脱身然后改换装扮,我突然灵机一动就想到替身上去了。至于你说让我把脸弄干净,那你把我换出来时,把我包袱带了么?” “没有。” 我摊手,“那我就没办法了,我其实不会易容,完全是我四哥的药在起作用,你没把药水带出来我也是没办法的。”其实,只要不接着用易容丸,我这脸五天后就恢复原貌了。洗去这药的配方我知道,不过我干嘛告诉他。 “这样,那就要委屈你了。本王不舍得美人受苦,但对不男不女的,一点都不会心痛。” “你想把我怎么样?”我一怕死二怕苦,绝对当不了能抗酷刑的女英雄。 “本王手下有个专管王府里刑囚之事的,你知道他是谁么?”他笑得阴测测的。我之前怎么会还觉得端木秋有那么几分霁月风高的味道。 我摇头,你家的事我怎么能知道。 “宁穆太后曾是他的继母,你说他对你会不会客气?他爹是叫憋屈死的,他有没有要找皇帝的女人报复回来就不知道了。” 我立即没骨气的招了,“五天以后,不用药水我的脸也会恢复原貌的。随王殿下,你在我府上时我可是很周到的招待你的啊。” 他抿嘴笑:“皇帝不能容我,我主动提出削减封地他又故作大方。我也是没办法啊。” “你是铁帽子王啊,他无故削你封地怎么行呢。再说谁知道你是不是试探,万一他一削封你就要造反了呢。你要真不想要那个封地,我有一个好法子,可以兵不血刃的解决问题。” “说来听听。” “你别生儿子不就行了。没儿子自然朝廷就能名正言顺收回封地了,嗯,我四哥那里有药,你吃了就不会再生孩子了。还有,也别过继,过继的也是可以承袭爵位的。”我一本正经的给他出主意。 “你倒是真能替萧淳岘想辙。” 我诚恳的说:“其实这事不怪你也不怪他,要怪就只能怪你亲祖母,既然都能给你爹争来这么好一块封地,又为什么不再上一层楼,把太子之位也争了。要不然,就别要这么好一块地,省得人总惦记,安王那会儿也没让你好过吧。” 他点头,“安王也不好对付,还真让你说着了,他是想给我下绝根损身的药来着,结果下到我替身身上去了。” “随王殿下,这十方馆我好奇很久了,一直不敢进来。不管你要做什么,能不能别把我关屋里,让我在里头走动走动怎样?你让人紧紧跟着我好了。”入宝山岂可空回,我打着商量。他不允我也没损失不是。 “想跟我捣鬼?我可不敢那么托大,你能从萧淳岘眼皮子底下,皇宫里溜掉。我把你放这里,你说他们想不想得到?”说完转身出去。 光想恐怕不好想到,他肯定安排了人往事先规划的‘私奔’路线而去,维扬又是个水陆交通无比发达的地方。等明早起来她们发现床上换人了,走水路的话能出海,走陆路也过州府了。我只好寄希望于云兮或者锦绣轮值时发现这事了。 我冲随王的背影挥了几下拳头,这个该死的,居然真的是欺骗绣鸾的感情。幸好绣鸾也不是那么好骗的,她跟我之间是坦诚相待。我们发现端木秋单独对我们讲的说法不同,对我是讲故人入宫的苦情故事,对她却是用多年游戏花场的手段刻意撩拨。 她跟我头挨头在枕头上商议,她说去做卧底,我坚决反对。这种家国大事,还是交给上位者去烦恼就是了。我并不是不愿意帮六哥,而是他不一定需要我这样的帮助,说不定还会因为我自作聪明打乱他固有的部署。那就纯粹是帮倒忙了。 我让她告诉端木秋的私奔时间是推后了两天的,我们打算提前跑路,也和王知府说了这事,搭他的官船先离开维扬再说。可端木秋居然当日把绣鸾给约了出去,到寺庙后山花前月下。绣鸾为了不暴露我们要提前走的事,便去了。我在江边等她回来再开船,结果让云兮她们硬弄上船先开走说会留下人等她。 再然后,端木秋不知怎么手眼通天的就把绣鸾和我给换了。 也是,虽然是官船,但船是在维扬造的,或许有什么机关。如果随王就是十方馆的幕后老板兼后台,那么这维扬政商两界就都被他渗入甚至腐蚀了。他要换个把人着实不难。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算起来我都被抓了三遭了。有人救法明那次,高昌公主又是一次,还有这个随王是第三次了。 云兮她们发现没有呢?不过好在绣鸾没出什么事。 我的房门被人看守着在,每天就从外面给我送饭菜和水的时候打开,跟喂鸟一样,已经三天了。 随王你个混蛋我那会儿好酒好菜的招待你,见你喝清酒还特意叫厨房做下酒菜,你就这么待我。想免费参观下你这销金窟都不舍得。 饭菜又送来了,菜色其实还不错,我拿银针插了一遍然后就趁热吃。有些毒银针是试不出来的,可我不想饿死。他也没必要非毒死我不可吧。只要人没死,四哥总会有办法的。我先吃饱了再说。万一有机会逃跑什么的也需要体力不是。 过了半个时辰,收碗筷的来了。他从来不说话,今天却低语:“啧啧,居然吃得这么干净。” 小窦? 云兮说她之前求援了,来得就是小窦么。那、那…不可能,六哥怎么可能会离京。 小窦收了东西去了,我提着的心放下来一点。 这三天随王倒是没再来过,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我怕无所事事太难受,跟人讨了纸笔画观音像。不过画的不是观音大士,是我娘。把我娘的脸庞画成观音的模样。 又过了两天,我也不知道外头都发生了什么,心头焦急地很,那家伙干什么坏事去了,肯定是对六哥不利的。 到了我脸恢复本身的容貌,随王倒是又来了。 他盯着我的脸,“我还以为林十一得美成什么样呢,原来不过尔尔啊。” “真对不住,让随王殿下失望了。”外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我一点不能知道。看随王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心头更加着急。小窦虽然在这里,可他一点讯息都没有告诉我。屋外还守着人,根本就没机会和我通什么消息。 “你在担心?” “那当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随王,你为什么没在安王那时候就动手啊?” “本王早就说过,本王没想做什么,是皇位上的人总是容不得我。一个二个都是这样,那会儿没动手当然是因为条件还不成熟。” “你的所作所为就令人担心你居心叵测,你要是没什么想法,那你在江南这么苦心经营做什么。这个十方馆,财力雄厚得足以充作军资了,更何况你还用它来腐蚀拉拢官员。你要真没想法,你就老老实实在封地呆着嘛。”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要皇帝能腾出手来,就会收拾我这个封地最富庶,占地还最大的封王。我当然要做些准备,难道到时候束手就擒么。当日萧淳岘可是承诺过我的,只要我中立,他就不会削我的封地。可是,他当皇帝还不到三年呐,这就要把本王拘在京城不让出京。” “你的所作所为不该么,这江南的官员都被你腐蚀光了吧。你可是货真价实的江南王了。”维扬离随王的封地就很近,封地靠近着自古繁华之地可以想见其富。 随王勾唇一笑,“哪是人人都能被腐蚀的。” 我想了下,“把柄,你手里头肯定有他们的把柄。” “嗯,你果然有几分脑子。”随王拉过凳子,一副今日大爷我很有谈兴的样子,难道这厮真的成竹在胸了。 正文 071 随王 章节名:071 随王 “我父王在时告诉我,不管做什么,人都是第一步的。就算是当皇帝,他也不能一个人就管理整个天下,他得有各级官吏替他分担。如果这些官吏泰半都让人给控制了,你说这个皇帝他是不是被架空了。我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我都是为了自保。你看这十方馆,它就是我的金库,姚家的人帮我掌管着,不但能拉拢官员,还能有源源不断的财源。” 我盘腿坐在榻上,“那么,那些官员的把柄你又是怎么找到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肯使银子,什么陈年旧事挖不出来。譬如两江总督,官高位显,可他曾经干过偷嫂之事,这个把柄就能让他动弹不得了;还有大理寺卿,提到他官员们都是两股战战,坐立难安,就怕有一日落在他手上,可他在床上不行。这些事儿多着呢!还有,户部里有我父王安插的人,要查官员的底户部是最好下手的了。” “好了好了,我不想听这些个。这些百官阴私,你拿来辖制他们,这种做法就不是人主的气派。” “有效就行了。不然你以为本王能这么顺当瞒过各级官吏,顺顺当当的潜了回来。本来可以瞒天过海,好好筹谋的,结果叫你一口道破玄机,让萧淳岘迅速反应。本王的局父子两代布了这么多年,居然叫你撞破,不得不仓促起事。早知如此,在他们两虎相争时我就会下手。” “你想让我六哥无子,然后你好近枝继位,想得美啊你。虽然安乐王不能继位,可董昭仪已经生了皇子了。”如果真没有皇子,那以他手中掌控的那些东西,而且随王本就是近枝,除了好色其它并没什么太明显的恶行。就是好色在旁人看来也不是恶行,先帝还曾君夺臣妻呢。那些持重之臣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只要萧淳岘死了,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好控制的很。本王一个摄政皇叔的位子是跑不了的了,到时再找机会更上一层楼。” 这家伙肯定设了局要害六哥,幸好被我误打误撞揭破了京城那个是西贝货。 “厄,为什么六哥的人会没有查出你这个端木秋是假的呢?”这一点我很疑惑。因为锦绣没告诉我查出端木秋有问题,所以我一度还以为他只是骗财骗色的而已。 “谁说端木秋是假的,本王一向用这个身份游走各地画佛像。” 啧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的就是这种人。当皇帝确实会有不光明磊落的那一面,但是,只能是十之一二。像随王这样驱使人,实在失之于阴损。 只是,如果真如他所说,他手上握有许多官员阴私,然后他有财力,有三万的王府卫队。或者还有其他拉拢火胁迫的官吏甚至手握重兵的武将。那么,六哥可得好好应对了。 “你已经动手了?” 随王微笑点头,“我早就动手了,在他要把我拘在京城的时候。没错,他酒里的毒是我下的,是慢性的,虽然他不会被毒死,但长期饮用对生育能力大有关隘。做皇帝的人,怎么能让人知道他喜欢什么女人、什么酒呢。我从小被教导的,是再喜欢的菜都不能吃超过三口,再喜欢的女人都要能够割舍。从民间上来的就是不是做皇帝的料。其实在安王那会儿本王就在准备了,可恨安王把我视作最大敌人,便宜了萧淳岘这小子。他还当自己真的已经斩草除根了。本王几度放出放声说先帝的儿子还在世,居然都叫萧淳岘想方设法避过了。” 我发现,一直以来我所见到的都只是六哥的一面,我没有参与到他的生活中去,只见到他展现给我看的温情的那一面。我根本不知道他从小到大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只是奇怪他为什么总那么疲惫。 怪责他一堆一堆的女人弄进后宫,却没想过他也有他的不得已。我只看得到自己的委屈。魏先生说我不够格做一个皇后,我只当他说的是不能很好的辖制后宫。其实,他说的是,我没有好好的站在六哥角度为他想过,只想着要他来满足我的要求。六哥说我不肯留在宫里,是因为爱他爱得不够深的缘故。我的确是没有爱到可以把自我都放弃的地步。但是,我始终是一点坚持都不肯妥协,只一味的要求着。 “本王在同你说话,你走哪门子的神。”我正想得入神,眼前的随王怒道。 “哦,你说到哪了?”我不在意的说。你是我谁啊,我干嘛要全神贯注的听你说话,还尽是些腌事。 随王突然走过来,抬起我的下巴,“本王还只道你就那双眼最漂亮呢,这看久了好像脸蛋也真是不错。” 我怒极,这样亵玩的姿势,当下不顾后果‘啪’一声拍开他的手,两眼凛然的看着他。 他眼神一利,劈面就要给我一巴掌,却被门外一声‘王爷,有急件’给吸引开注意力。 “把她给本王吊起来,不许给水和吃的。” “是。” 有两个人进来把我用帛带吊在了房梁上,还好是帛带不是绳子。 两手被绑,脚尖不能着地。我立时便难受起来。这个混蛋!我从小凭着会装乖小孩,从来就没有吃过皮肉之苦。随王,我记住你了!风水轮流转,你等着。 我在心里用学来的维扬土话问候随王的十八代祖宗,问候到一半想起那些也是六哥的祖宗,“呸呸呸,童言无忌,当我没说过。就只往上追溯一代就好了。” 方才一巴掌拍开他的爪子的时候,我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万一他对我霸王硬上弓怎么办?我要不要遵循老太太说的‘生死事小失节事大’,可我娘说什么都大不过活着,再说我也不舍得这么就死了。 可如果被这家伙强占了,六哥必定会因此蒙羞,我也不舍得。那么,唯有一个办法,以死相胁。他抓我来肯定是有用处的,断不会只是满足下好奇心,知道我怎么猜出来他有替身这么简单。这样就有可能威胁得到他。 我身上是有一些对付人的小东西,可是对于这种连云兮都感到棘手的人,那些投机技巧是没有用处的。说到云兮,方才那声‘王爷,有急件’的声音也有些耳熟,我肯定是听过的。是谁呢?而且时机那么合适。然后又想,我怎么就想到寻死觅活上去了,小窦不是已经给了我个消息说他在这里么。既然他混进来,别人想必也混进来了。我还不到要以死相胁的地步。 这么一想,心头才踏实了。 我也到此时才醒悟六哥让云兮和锦绣暗地里跟着我的用意。我从小凭着小聪明过活,倒没吃过什么亏。可那是在家里,最多也就动动嘴皮子,打打肚皮官司。但外面是不一样的。如果没有六哥暗中护持,我早着人的道儿了。还等着今日才吃亏。 手腕很快磨红,破皮。没有吃的喝的一时半会儿还忍得,手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可是万一等一下内急可怎么办。 我觉得时间过得漫长无比,结果随王说他其实很快就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封信函,眉飞色舞的回来,“今儿有好消息,不跟你计较了。本王的部署已经全部到位,要摆开车马和萧淳岘明刀明枪的干了。”然后叹息一声,“唉!我萧氏江山又要重起刀兵,这都是你造成的。” “我?你可真是无赖,我的误打误撞不过是促使你提前发动而已。” “哼,原本本王可以兵不血刃的。战事一起,多少子民又要罹难,多少家庭生离死别。你就是个祸害,林十一。” 你这家伙凭什么说我是祸害!我怒目而视。 他看我一眼,“你这两眼喷火的样子我还真是觉得越看越好看。”说完手一挥,绑着我横过横梁在柱子上打结的帛带立时便断了,我摔在地毯上。幸好是长毛的,倒是不太痛。 随王走过来,像是要解开我双手束缚的样子,我用手肘撑着挣扎着坐起,挪开几步,然后低头用牙齿去咬绑住的结。 结打得很紧,我只有牙齿可以用,着实解得很辛苦,好容易才理出头绪。 “啧啧,坐在地上咬个不停像小狗一样!”我没功夫理会他的嘲讽,就着理出来的头,总算是把结打开了。本小姐不吃眼前亏,眼下不同你逞口舌之利,总有一日连本带利还给你。 “小狗,你不是想逛逛我这十方馆么?走吧!” 我想说稀罕么,转念一想,出去看看也好。于是不声不响跟在他身后,他却忽然停下来。我走他后头当然是很警觉的,他一停下我就停下,断不会往他背上撞去。 他回过头,我盯着他,看他又有什么花样。 “你也好歹去收拾收拾,一身灰头土脸的。萧淳岘什么眼光,居然看中个连自己仪表也不注重的女人。”说着径自出去,“等下叫丫鬟带你出来。” 这屋子里有人定时来打扫,窗明几净的,地毯也是一层不染的,我怎么就灰头土脸了。这又不是在六哥面前,我还能不顾形象的撒娇耍泼。这几日我都很注重仪态的,力求表现出临危不乱的一面。只是这手腕上的伤口却要擦点药膏才好。 我返身擦了药膏,出去推门。果然有丫鬟等在门边,“十一小姐好了?” “嗯,去哪里,走吧。” 一路跟着,穿过一片黄杨树林子,却是到了马场。随王那厮正在场上跑马,见到我得意的骑过来,“看看,这马怎么样?” 马是骏马没的说,可他叫我看必有别的用意,仔细打量,“这不是华禹的马。” “不愧是莱阳林家的女儿,眼就是利啊。这是柔然的马。我一直在买,买来和华禹的马配种。如今,我那三万府卫都是骑的这种马配出来的良驹,光这个就比朝廷的马强。何况我还有柔然那边请来的工匠锻造的名刀。与朝廷军士的佩刀相击,后者立断。我本来以为还需等个一两年才能有这样的实力,想不到本王的手下得力,如今虽然稍显仓促,但一应装备立即到位。哈哈!” 柔然,不好。这家伙除了自己的三万府兵,以及被他胁迫的朝廷官员,恐怕还勾结了外族。 “身为皇族中人,你居然勾结外族。你连个平头百姓都不如。” 随王脸沉下,“如今的情势,柔然已无力与华禹对抗,你别说得本王卖国似的。他们也希望皇位上换个让他们日子好过些的君主。可巧萧淳岘连自己人也信不过,把姬少康调离了边关,柔然想借此机会要回上一次败仗失掉的三城。他们愿意出兵牵制边关的兵马,不过是还他们三座城池,本王答应了他们的条件。” 我蹙眉,那三座城池是姬少康好容易夺过来的,就是为了断柔然来犯之路。你倒是大方!我吸口气,“王爷思虑的还真是周全,那高昌、西陵等国是不是也有默契了?”柔然是为了报复和要回城池,另外几国想必都会作壁上观,到了能捞油水的时候才会出头。 “林十一,你如今人在此地,你打听这些做什么呢,有用么?你一个女人还能做什么不成。虽然你很聪明,做生意也有乃父之风,连康然那老小子都赞你,可你终究是个女人,再扮也不是真的男人。” 我无心理会康老板赞我的事,他是奉命来接近我这已是无疑的了。 “随王,你到底怎么发现我是女子,还是林十一的?”我自问扮得不错,因为小时我娘在屋里会教我扮小生什么的,就连大嫂不也没认出我来。 “这个倒是可以告诉你,你虽然举止、言行学得像,甚至男女体型骨骼上的差异也留心掩饰了。但你少了男人的嫉妒心。公狐狸都会在母狐狸洞外做上记号,表明这是他的领地。我和绣鸾眉来眼去,你居然当真请我过府画画。这就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 我脸色发白,我果然还是太稚嫩了,“那你为何要接近绣鸾,如果在那之前你不知道的话。” 随王返身从马上下来,手握马鞭走过来。 “本王看着她顺眼呗,又想在她嘴里打探些石大少的事。只是,她却是小心谨慎,守口如瓶。正好我从康府回来,就听小和尚转告你要请我过府画画的事。我考虑了几日,这才进了你石府。” 他去大户人家根本就不是为贵人画像以赚取银钱买金粉,根本就是去查询各人所做事务的进程吧。游走四方以画佛像为名,却是图谋不轨。 “然后呢?” “然后,我一见你就觉得你的眼生得漂亮,可面貌却很是平凡。要说你是易容改装嘛,面部表情又极生动,肤色也很一致,不像。后来寻了手下懂易容的来问,他说有易容高手可以办到。至于你是林十一,那是因为有手下看了本王给你绘的画像,我遮了其它只给他看眼。他说似曾见过。我让他去想,他足足想了三日才告诉我,在漠北见过沈大师雕的一尊人像。我又想起你入夜走路有些迟缓,就料定你是林十一了。” 原来又是这双眼惹的祸。这倒也是,他白日见我,我自从知道我眯眼看人会让人误会,不管看不看得清我都不再眯眼。而晚上下脚前却的确有了几分犹豫,这人的心也很细啊。 “原来如此,多些随王殿下为我解惑。”这厮把我叫出来难道就为了炫耀。 “咳咳”听他忽然咳嗽两声,我纳闷,又听他问:“你那手没事吧?本王是个急性子,脾气上来就不管不顾了,事后又总是懊恼。日后跟本王的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 这是道歉?呸,谁会跟你日子长了。这厮又打什么鬼主意,我谨慎的说:“我手没事,我这人性子也倔,触到底线的时候也是不顾后果的。”你要再敢胡来,我也是不会客气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他看我两眼,缓缓点头,“日后你想出来走动,就让丫鬟陪你出来就是。” 咦,还有这种好事。 “好,多谢随王。” 坐定后我问道:“你抓我到底是要做什么?”开始把人困在屋里,还吊起来,现在又给优待。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也不适合于我们彼此的身份啊。你是牢头我是囚犯的。 “本王已经给莱阳林家去信了,林家之富那可是天下少有的。”随王笑道。 我瞠目结舌,“你想勒索我爹?不会吧。要勒索你别抓我啊,我不值钱的。” “那谁比你值钱,你说?”随王用马鞭掸着靴上的草屑。 那当然是林家的长子嫡孙最值钱。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家是有钱,当初都给六哥充作军费了。后来皇帝把产业还了,还给了皇商的身份。老爷说林家的确很有家资,但是不告诉我到底有多少。 “本王叫林老爷给你送嫁妆来,我要尝尝萧淳岘的皇后什么味道。” 混蛋!我不再客气,摁动机关,从袖中箭弩射出一只小箭,射向随王刚才夸耀的骏马,被他用马鞭挥开。哈哈笑着说:“发什么脾气,我又不亏待你。以后我当了皇帝,一样可以让你做皇后。” “稀罕么?”我没好气的说。 他郑重其事的点头,“对,你是不稀罕的。那你说,你稀罕什么?我想想啊,绣鸾跟我说过一些话,我觉得不是她一个整日在绣楼绣花的人能想出来的,是你的想法吧。想找一个男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个,他们俩相好,绣鸾跟他说这些挺正常,而且这些想法,的确也是我灌输给绣鸾的。他说的倒没错,这就是我想要的。 “噗!你难道还给得了我么?”我想起那个调戏谢探花夫人的替身,人家替身可都是干些本尊可能干的事才能蒙骗那么久呢。 随王倒是一脸的笑,“那是本王交代他,有事没事给本王抹点小黑,别让本王太招嫉了。也要让皇位上的人能够放松警惕,当本王就是那么一个纨绔子弟公子哥儿。谁说本王就一定是那种欺男霸女的人。只要你林家鼎力相助,你能让本王觉得值得,便遣了旁人,许你个一生一世也不是不行。怎么样,比萧淳岘给的条件好吧,他娶了你家的嫡女,又想着你这个庶女,吃着碗里的还想占着锅里的,搞得你们姐妹不和。还一堆女人一起往后宫弄。嫁给他真的不如嫁给我算了。” 我淡淡的笑,这人和莫丹的想法差不多,都是考虑条件,觉得我条件还算合适。这跟做生意差不多。可我,还不想叫你们这么挑肥捡搜呢。 我听明白了,随王想娶我。一则娶了我等于狠狠打了六哥一耳光,是个男人都忍不下这夺妻之恨。这样一来,他也许就会有不冷静冲动的时候,给随王可趁之机;二则,他是想要我林家的财。 “随王,你高看我了。” “怎么就高看了。林老爷一路送你回维扬,传授商经,又弃嫡女而支持你这个庶女为后。说你是他的掌上明珠也不为过啊。” “这件事行不通。我父兄因跟随当今皇上,立下汗马功劳,因此为天下景仰,这朝秦暮楚之事是断断不能做的。一身为天下笑不说,连累我林氏祖宗都不得安宁,受人唾骂,此其一;我父已老,无有二十多年前的雄心了,他想要的都得到了,绝不会冒险再行出格之事,否则,也不会要回莱阳老家了,此其二;当日安王以我林家妇孺相胁也没能让老爷弃明投暗,而今,岂会为了区区一个女儿就改了初衷,此其三。”不顾随王的脸色,我飞快的把这三点说出来,然后一福身,转身离去。 我脚下走得快,也断了想出来走动搞清十方馆方向、布局的念头。这里实在太大,从我住的地方走到这里,居然花了两刻钟,而且除了马场什么别的地方都没见到。难怪丫鬟问我要不要坐车,我当时笑着说多日困在屋里,要走一走,也是觉得这样比较方便看看周围。但是这样一走,我才知道凭我个人,没有图纸是决计无法弄清楚这个十方馆的布局的。 前方黄杨树林有哭闹的声音,陪我走这一路的丫鬟小梅停下脚步让人去打发了人走。我是时常走路的人都有些微喘,她却始终气定神闲的,看来是练家子。 “十一小姐,是有个小丫鬟偷偷躲出来在黄杨树林里哭,这就打发了她去。” “看来是我们抄近路遇上不平事了。”我起先说想走一走,她拗不过我,只好说怕王爷等急了带我抄这条近路过来。 “让十一小姐见笑了。”小梅一脸的尴尬。看起来她在这里还挺有地位的。 “没事,哪家下人没有拌嘴的事。”我微微笑着,等哭声止住,知道人被弄走了这才继续迈步往回走。 委屈你了,云兮。深藏不露的内宫高手,因为我眼神不好,只好寻了机会堵在路上哭给我听。 “小梅” 小梅应声进来,福身道:“十一小姐何事唤奴婢?” 我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问,“今儿谁在路上哭呢?又为什么事哭?” 小梅张了张嘴,却一副不知怎么说的样子。 “为难或者不知道就算了。”我挥挥手,浑不在意的样子。今儿小梅是听到随王说的话了的,看她回来路上和进屋后对我恭敬多了就可以看出来。又是张罗替我热敷手腕,又是把药膏在手心搓热了才给我擦上的。想巴结我的态度还是很明显的。有时候,这些内宅人的心思还是很好看穿的,也可以好好利用。 她以为我会是随王的新宠,所以想在我面前露脸,最受不了我认为她无用了。这个不是我故意要让她误会的,而是我在随王的人面前怎么说都不能撇得清,索性清者自清。但是我需要知道云兮在哪里,处在什么位置上。 “是怕小姐听了心里不高兴。这事关系到胡姨娘。” 我明白了,这丫头怕我吃味呢。也不好明说,鼻子里‘嗯’了一声。她就接着往下说:“胡姨娘是胡老板的小妹,很得王爷欢心,为人精明强干,在这十方馆里是出了名的厉害角色。” 想想随王的话,‘遣了旁人’这个要是传出去可把人得罪大发了,帐都要算在我头上来的。这丫头原来不是怕我吃味,是在暗示我最好不要去惹这位胡姨娘。 “然后呢?” “哦,最近王爷很少去胡姨娘那里,她心绪不好,身边有个丫鬟还不小心上茶时把开水撒了烫到她,结果叫赶了出来。由一等丫鬟变成厨房的粗使丫头,时常受些腌气,只没想到今日竟会躲在杨树林里哭,扰了小姐。” 厨房?这个时机倒是挺好,离了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便神不知鬼不觉换上另一个人顶了这副面孔也很难知晓。估计这个失手烫到也是叫人陷害了。 “哦,我知道了,看来胡姨娘脾气不太好。”我还是在屋里呆着好了。 小窦在送饭,而云兮在厨房,有什么法子可以和她们联系上么。他们都在我跟前露了行藏,是叫我不要担心吧。我还是按兵不动的好。 三日后,管事送了许多衣服并钗环首饰过来,我直接说我不要。 “十一小姐,别为难小的了,如果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小的以后怕是不能在王爷跟前当差了。是不是这些款式入不了十一小姐的眼,要不,您说下款式颜色,小的再让人改制。王爷说了一切都按照你的意思办就是。” “好。” 我回答的爽快,管事倒吃了一惊。因为他送来的东西其实已经是很名贵了,想不到我还不满足。 当时随王说话时,明面上在的只有我、随王、小梅三人,那些人应该暂时不会传出去。但他让人给我做衣服送首饰,这要是收下了就有点不容易说清楚了。 “我要穿男装。” “这、这,就是因为小姐穿身男装,王爷嫌我们待客不周,这才让赶制了衣物。小姐还是换上吧。” “拿走!要么按我的意思送来,要么你不用来了。”我铺开画纸,继续画观音,不再搭理。 我此时就穿着‘石大少’的衣服,只是样貌变了而已。我觉得还是男装好些,做什么方便我也习惯了。女为悦己者容,当日谢夫人不肯接受我赠衣衫我还觉得她不懂变通,现在看这衣衫是不能随意接受。 管事的无奈,只得先退下了。 我看看身上这件衣衫,我是前几日连夜洗了干了又上身的,那会儿我还是不男不女的‘石大少’,当然没人想到给我送衣服。 最后管事还是按我的意思送来了几身替换的男装,另有丫头送来亵衣等。这种小事他不敢再去问随王,反正随王发了话这些小事他一切按我的意思置办就是。 所以当随王看到我依然一身男装找他来问时,他就是这么回答的。说是遵照王爷吩咐按小姐的意思置办的。 随王的意思是说什么好料子、好首饰任我挑,让他们不得怠慢吧,不过,也无谓难为不相干的人,我放下手中画笔,“管事说王爷说的都按我自己的意思处置,我这人心眼实诚,没拿它当客气话,便不客气的跟管事说了我要什么。如果王爷见怪,那我是客人,虽然是强请来的,也只好客随主便。只是那些华服首饰,我也不出这门,实在是用不上。” 随王瞅我两眼,挥挥手,“算了,随便你。”那管事这才退下了。随王走过来看我的画,一边说:“乍眼一看倒是个俊俏的少年郎。怎么画这么多观音啊?”我画的是观音三十二身像。 他拿在手里细看,又瞅瞅我的眉眼,“这是…” “我生母。” 随王没再提这个话题,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已经开战了。你知道这次领军来的是谁?” “谁?” “林宪安。” 大哥? “我说了,林家肯定是不会东倒西歪的。你实在不必对我寄望过高。” “既然来的是你兄长,你说会不会顾惜于你?” 我清冷的说:“你若想将我绑到两军阵前去威胁我大哥,就不用白费心机了。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哦?由得了你么?”随王的嘴角讥诮的翘起。 “我的确没别的本事,但如果要让逼得大哥在忠君与爱妹之间艰难选择最后放弃掉我,然后痛苦半生,那我先自行了断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你”他一巴掌拍在桌上,我吓一跳,他却说:“给他写一封信。” 劝降啊?没用的。我大哥是林家最忠勇正直的人。我提起笔刷刷刷写了封报平安的信。 “等你写了我要的那封信,这一封可以一并给你带去。” “事情不如王爷想得那么好办?” “的确是不太顺利,不过,只要我手里还有那些东西,这事儿就尚未可知。” 我蹙眉,那些官员的阴私,的确不好办。不过,他对付不了我大哥,是不是说我大哥没有把柄被他拿住。大哥果然是正人君子,我与有荣焉。 那些东西到底在哪里呢?会在这十方馆么? 我泄气,就是在这么大怎么找。又想起来小窦来得那样快,应该不是云兮叫来的,倒有可能是奔那些东西而来的。只是凑巧我也被弄到这里来了而已。而现在肯定是还没有找到东西到底在哪里,不然他怎么也要毁了去的。 我能做些什么呢? 随王肯定不会把这东西放在常人一想就想到的地方,如果是托给了信任的人,只怕是以高手拿住随王也不好找东西的。而百官都怕那些东西流传出去,事关自己、家人、身家、性命他们的举动就不可估量。 而我有机会做什么吗?小梅把我看得这么严。我现在为了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都不出去,如果突然走动起来也引人注意,而且还劳而无功。 六哥应该已经知道这个东西了,他派了人潜进来,可是东西一日不找到,一日便不能安心。 正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听外头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浑水才能摸到鱼,不管这火是怎么起的,有了乱子就容易找到些线索。我几步就窜出了屋,小梅一愣之后赶紧拦住我:“十一小姐,起火的是草料场那边,离这里远着呢。” “怎么会突然起火的?” “还不清楚,许是天气大了怎的。待奴婢问清楚再告诉您。您还是先回屋吧。” 看眼殷勤的小梅,我只好转身往屋里走。却又听到喊:“马场也走水了!”一会儿又是红袖招走水了,赌场也走水了…。我立住脚步,站在屋前看着,各处起烟的地方。得,这下我搞清楚布局了。 这么密集的走水,那只能是有人放火了。 陆陆续续竟然有十几处地方走水,只是离我住的地方都有点距离,一时半会儿烧不过来。看样子,真是云兮小窦他们干的。这是要做什么? 是想探一探东西在不在十方馆,还是要趁乱救我出去。或者两者皆有。 十方馆太大,不可能一处一处去搜找,人力估计也不够,机会也不是那么好找,还容易叫人给发现。但是,放火是个好主意。失了火,人总是要顾着最要紧的人跟东西的吧。如果东西在十方馆,说不定就能知道在哪里。 至于要紧的人,方才我都听到喊王爷的书房着火了,怎么也不见这些人太过着急呢。 我现在是被拥到水池这边和一些女眷一处避着,说是免得我们受惊。她们只怕都和随王和干系,不太急那只说明随王不在。不然这些人恐怕得哭天喊地的了。要下手也最好选随王不在的时候最好。一则他本人就很难对付,二来,他不在,他身边那些精兵强将自然也不在。这里当然是有人看守,但肯定不如随王本人在的时候。同时这么多处地方起火,这天干物燥的,要是不及时扑灭,说不得这十里销金窟就要毁于祝融了。防守上嘛自然也就不如平时了。 我站在屋子门口探头探脑的,身后也有人在看我。管他呢! 方才我不肯合作的跟着过来,被小梅点了穴让粗壮婆子硬把我背过来的。因此我此刻不肯给她好脸看。这水池的景致倒是真好,我们现在就在池上的亭榭里在。身后那道目光,估计就是胡姨娘的。我看到有几个梳妇人发髻的女子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当中那个一脸精明强干的样子。 “姨娘,不好了。”有个家将打扮的人跑进来冲着我认为是胡姨娘的人禀道:“火还没有扑媳,又从几个门闯进来一伙蒙面的强盗,看起来有三五百人的样子。” 我心头暗笑,闹、闹,闹得越大越好。耳中听到些砍杀声,也不知道外面情况到底怎样了。 “小梅”胡姨娘的声音。叫我身边的小梅,我警觉的转身面对她,要干什么? “请林小姐同我们一道进密道。” 密道,我不要去,去了云兮她们更不好找我了。眼前既然是随王家眷,当然是有高手保护着,我是胳膊难拧过大腿。眼看又要被强行‘恭请’去密道里。 小梅眼里有些无奈,但还是听命上前。她是要讨好我,但更是必须执行随王看住我的命令。所以,该得罪我的时候不会手软。 “林小姐” “别点我穴,我自己走。” “我搀着您。”看我这回不跟她闹了,她松口气要过来扶我,我一把打开她的手。她正要说什么,忽地眉目一凛,迅速窜到我身后。 她闪开我才看清是有人拿下了胡姨娘,剑正明晃晃的架在她脖子上,是她身旁一个老妈妈。另外还有人奔我而来,却被厅中家将挡住,小梅则半扶半拖的把我弄到了柱子后头。这个女人好大的手劲! 正文 072 得救 章节名:072 得救 我现在也不知道这厅里突然出手是些什么人,当然不可能贸贸然的做什么。万一不是六哥的人呢?说不准是哪个官员真雇了人趁两虎相争之机来寻那些东西。我可不要离了火坑又入狼窝的。人家杀我灭口就说是在这场乱中枉死的,我冤不冤。 那个架着胡姨娘的人问:“哪一个是石大少?我们耗子洞的兄弟受人之托前来搭救。”厅中又窜进来些黑衣人。 我刚想说我是,结果嘴巴就叫小梅捂住了。她还想一人独剑把我从厅中劫走。 趁着她松手对付近前的黑衣蒙面人,我赶紧高喊一声:“我就是石大少。” 不过看来小梅的确有这实力一个人把我劫走。挡路的基本都被她砍瓜切菜的砍翻了。就有人拿了金钱镖出来,被身边人拦住,“大小姐说万万不可伤了石大少。” 眼看要闯出这个亭榭,我喊:“小梅,你不顾胡姨娘了?” “王爷有令,丢了这十方馆,也不能丢了林小姐。” 有血溅到我脸上,我是头回当场看着这样的血淋淋的厮杀,但是不敢慌乱,我还得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逃脱呢。那些人怕伤到我,小梅功夫又高,一时好像救不下我。这里是十方馆,随王的地方,他的人虽然大半被缠住了,但随时可能有人能来支援。我还是得靠着自己想法子逃脱。 屋里的打斗还在继续,那些黑衣蒙面人和一众家将。小梅却顺利的拖着我出了亭榭,要往一条小道上去。估计是去密道的路。 再找不到机会我就真的被弄进密道了。 正心急着,斜刺里飞出来一条白色长帛带,缠住了小梅的剑与人,我一看,是云兮在路的另一边站着,帛带的另一端正缠在她手上。原来她的武器如此飘逸啊。我趁机转开手里指环的戒面,里头冒出根细针,就势扎了小梅另一只手一下,想必她左手立时麻痹了。我也趁机窜了出去。 “十一小姐,找地儿躲起来。”云兮扬声道。 “我知道了。”我缩到旁边半人高的草里去蹲下来看云兮斗小梅。 小梅虽然厉害,但方才一阵厮杀也费了不少力气,而且她左臂被我扎了一下,那一针够她受的了。于是在云兮手下渐渐落了下风。 我决定了,云兮我要跟你学这个好像在跳舞的耍帛带的功夫。 身后有人轻拍我肩,我的心立即便又提到了嗓子眼,先看眼场中,云兮一时还赢不了,我要是叫喊怕要惊了她。只好慢慢转头,却如遭雷劈,“六哥” 六哥只比了个跟我走的手势,然后转身就走,我想站起来但是好像脚蹲麻了,一起身直接就歪倒在草丛中。 那边自然有人去帮云兮,但随王的家将涌过来的也越来越多,六哥察觉到我没跟上,回过头来,我赶紧说:“我脚麻了。”我真是没用,又拖累他了。 他面上的些许紧张这才退去,几步回来抱起我就走,嘴里说:“叫所有人赶紧走,东西不在这里。” 我靠在六哥肩头看到旁边有人点了个大爆竹升空,六哥走得极快,我抱着他的脖子往云兮那边看,她已经全身而退,正追过来。还有一些人在打斗着。整个十方馆到处都在冒烟。唉,可惜了。 六哥听我叹息,脚下不停,却逡了我一眼。 “我是可惜十方馆,修得这样精美,耗时颇久,现在却这样着了祝融。” 他什么也没说,继续加快脚步往前走。我脚稍好些了,想说下去自己走,可看了下这个撤退速度不是我跟得上的,只好默不作声依旧搂着他的脖子让他抱我走。 还好,很快到了约定接应的地方。有人牵了马过来给六哥,他直接把我往马背上一放然后上来,抖了马缰就催马跑起来。 六哥一直纵马到了江边,这才下马,伸手给我,我抓着跳下马。 “跟着我。” 这个时候我哪敢不跟着你呀。我跟在他身后上早就停在这里的船,后面跟着护卫的人也赶紧上船,却有如雨般的箭射来,那些随从赶紧挥剑挡开密集的箭雨护着六哥跟我上船,有几个人中箭落入江中,但好在大部分人还是上到船上。 船不算小,有好几间的船舱,六哥当先进了最大那间,我疑惑着要不要跟进去,也没人出来安置我。 “你杵在外头做什么?”里头传来有些低沉的声音。 我迈步进去,看到六哥坐在桌案后,上面摊了一张图,正在看。 “皇上”我小声开口。 他抬起头,扫我一眼,“一身的草,进去洗洗。” 去哪洗啊? 有个小宫监上来,“十一小姐,奴才小带子,请随奴才来。” 这船上没宫女么,我实在不习惯太监。 他领我到内室沐浴的地方,待热水倒了个大半,我摸着水温差不多,就让他们全出去了。好好的洗了个澡,又洗了头,这段时日实在是有些坐立难安。还好,现在没事了。 我擦着头发出去,就听到有人在跟六哥说:“皇上,这次损了二十多个好手,可是东西还是没找到。” “锦瑟找来的人呢?情况怎么样?” “他们更多些。” “嗯,人是他们先找到的,又损了那么多人,王耀,你去跟他们说,过去的事朕可以既往不咎。日后,只要他们愿意,可以编入禁军挣个出身。” “是,臣代内子谢过皇上。” 原来那些人口里的大小姐是锦瑟,那就是她以前的兄弟吧。我省起我现在又算是在偷听,上回六哥就当我面发作了人,分明是警告我不得偷听。可是,里头是内室,除了洗漱的净房,就是就寝的地方了。我往哪里回避?避到净房有点不雅,避到卧房,有点暧昧。 “出去吧。” “是。” 外头的人走光了,这是要我出去的意思吧。我边擦头发边走出去。看他凝眉望着我,赶紧认错:“皇上,臣女不是有意偷听,实在是无处好回避。” “你听我们说话,不知道先把头发擦干么?水滴到地板上的声音怕是王耀都听到了。” 我的头发都半干了,不过发尾还在滴着小水珠。这还能听到声音? “还不快擦干。” “哦。”六哥声音里有着不悦,我想想方才王耀说的损了二十几个好手,没找到东西,他心情不好也是应当的。毕竟事关重大,他都亲自来了。想来局势不容乐观。 我和外界隔绝了大半个月,什么都不知道。低头瞟一眼桌上那图,看起来像是十方馆的布局,上头有不少红圈圈。 我在桌案前跪坐下来,“皇上,这是要往哪去?” “莱阳,最近只有那里的口岸还没落入随王控制。” 我大惊,“他已经控制了这运河流域么?” “那还不至于,只是维扬这一带被他的人掌控着。方才上船时就是遇到他伏在江边的人马。幸好他们不知道我是谁,不然燃起烟火报讯,就不是这么容易走脱了。” “这么危险,你干嘛亲自来?” 他不耐的看我一眼,“我是来督战的,让大驾从大路过去,我亲自带人来寻随王藏起来的几口大箱子。” 只字不提救我,这么回避是什么意思。我还要不要道谢?还有,看这架势,我就在这里安置了。在一张床上挤了那么多回了,现在要提出回避好像有点故作姿态了。 我站起来,“我先去睡了。”说完大,我这话说得,好像我等他一样。解释只能越描越黑,便红着脸进卧房去了。 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自从随王对我胡言乱语后我一直睡得不是很安稳。好在他很少出现在我面前。想来是去前线或是别处了。 我很快合上眼皮,恍惚中有人把我的头抬起来放在腿上,拨弄我的头发,我过了一会儿才偷偷睁开眼,是六哥靠在外侧,手上拿着什么在看,把我的干了大半的头发摊在他腿上晾着。于是迷迷糊糊又闭上眼。 这一晚过得太太平平的,结果第二天六哥不知怎么了,出去了一趟面色就难看得要死,也不理会我。 一屋子伺候的全是太监,我着实不惯,便找了个小宫监问:“云兮呢?” 小宫监满脸堆笑的告诉我:“锦绣姑娘受了伤,云兮姑娘照看她去了。可是奴才们伺候得有什么不妥?皇上这次出来督战,没带宫女。” “哦,没什么。”我过去跟六哥说想去看看锦绣伤得怎么样。 “她们住在最后一间船舱,伤得不算太重,只是伤在背上,手不能动,所以云兮在那里照看着。这船上全是侍卫,你就不要出去走动了。” 我闷闷的回到内室。这船上都是男人,我要避嫌。我当了一段时日的‘石大少’,着实有些忘了男女之防了。 过了一会儿,有小太监隔着屏风问我要不要听‘说话’,我实在无聊就叫他随意说一个来听。心头却在想昨晚都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又给我脸色看了。真是难伺候! 直到午间他办完事情依然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又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别扭什么。可还是耐性比不过人家,偷偷找了领班太监小喜子打听。当然政务我不打听,我就问问皇帝怎么就不高兴了。这个还是说得的吧。 “十一小姐,奴才虽然在旁边伺候,但万岁爷的心思奴才还真不知道。这回秦公公随銮驾,樊公公留在宫里,所以奴才才能在他老人家跟前伺候。奴才就记得皇上本来都挺好,结果看了从十方馆大火中抢出来的一叠画纸,立时便变了脸色。” “知道是画的什么吗?” “想知道什么干嘛不直接来问朕?出去。”六哥虎着脸进来。有人的时候他都是自称‘朕。’小喜子出去了,我赶紧行礼,又道:“臣女不是要打探皇上的事,只是看您面色不好在担忧罢了。” 他挑眉,“你都睡到我床上了,要自称也该是称‘臣妾’吧。” 这,我从前都跟他‘你你我我’的,这个称呼怎么突然计较起来了。那画哪惹着他了?总不能是随王画的我吧? “嗯?”他加重声音。 我嘴巴试着张了张,说不出来,看他面色越发不好,开口道:“都是随王自己胡说八道,我又没有搭理过他。因为没有顺着他的意,他还把我吊起来呢。” 他面色缓了缓,看得出有些失望,但总算是开口了,“这事我知道,是我的人拿着急报没报,正好那时候替你解了围。” “原来你早就在十方馆布下人了。” “嗯,虽然不知道那里就是随王的一窟,但得了密报有这么个地方腐蚀朝廷大员我当然得有准备。我问你,那些观音像是怎么回事?” 我松懈下来,原来是观音像啊。 “那是我画的我娘。” “那不是你的笔法,画的虽然像七姨娘,我还看得出来脸颊有个小窝。听说,随王还招人照着雕观音像呢。” 我把我娘画成观音,他画我做什么。再说,他画我关我什么事了。还好还好,不是知道了马场那些混话。 “他跟你胡说八道,又说了些什么了?”他坐下来,抱着手问。 “既然是混话,听了肯定要生气的。咱们犯不着为个混人置气,再说他本来就是为了气你才说那些话的。”方才小喜子带人布了膳,我把筷子塞进他手里,“吃饭吧,为了等皇上我可饿了。” “你饿了先吃就是,不必等。” 我其实哪有干等,这屋里摆着点心干果,我早垫过底了。 “真是想不到啊,又要回莱阳了。”我喜滋滋的说,当初总想出门,结果离家千里还是觉得家里好。 好容易哄好了。我又安安生生在船舱呆了一个下午,觉得实在太闷了。结果当晚就发生了让我不闷的事。 我半夜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居然换地方了,我就在六哥怀里睡着,他靠着船篷打盹。这就是一条普通的船,船头有人掌灯,前后有人划船,还有人仗剑在外站着。看天色,快天亮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半夜换地方了。我怎么睡这么死,一点都不知道。 “皇上?”有人弯腰在垂着布帘的地方唤。 六哥立即睁眼,“什么事?” “之前那条船行驶的方向有起火的迹象。” 我赶紧让开,让六哥好起来。这条船上只有我们十几个人,其它的人呢?我想问看着六哥面色凝重的样子,又咽了回去。他半日转过身,对我说云兮她们上了别的船。嗯,我就是在担心云兮和锦绣。 这种情况,自然是保住皇帝最重要。其他人都有随时牺牲性命的打算。但我还是希望锦绣和云兮没事。 “还去莱阳么?” “暂时不去了,等一下就靠岸上岸去。十一,老爷那里怕是也不安全了。又把他老人家拖进来了。本来以为这事还有几年才会出来的。” “既然是毒瘤那还是早些去了对身体好。至于老爷,这辈子风浪见多了。皇上不必为他担忧,十一相信他会遇难成祥的。”如果随王要的是林家的财产,这种情况下老爷想必能割舍。可是如果他把莱阳的林家人都抓起来就麻烦了。可现在我也只能这么说宽六哥的心。总不能这个时候哭哭啼啼要他去救我爹吧。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随王应该还不知道是我来了,他的注意力还在銮驾那边,老四跟我身量相仿,被我逼着坐在銮驾里冒充呢。我非找出他那几箱东西不可,不然,非得乱了朝纲不可。” “哦。”其实不必亲自来的,救我可以叫四哥来。六哥从头到尾都没说他是来救我的,是不想我有心理负担吧。 他指指一旁的包裹,“里头有身衣裳,你换上,再把头发挽个髻,免得露馅。” 我看着包裹里的衣服,很普通市井女子的穿着。可挽髻做什么,兄妹相称不就是了。 “谁家兄妹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的?” 船篷的帘子放下,六哥和我各自背转身换衣服,我换好回头,发现他压根就没转身,正敞着衣襟,露出里头的中衣,看我换好,示意我过去替他系衣服。 之前让我自称‘臣妾’,现在又要扮夫妻。反正就是要我亲口认了他这个‘夫君’就是。好吧,我此刻也只有跟着他去找东西。我凑过去把衣服替他系好。 然后嘴里默念着:相公、相公、相公…还是要习惯的好,要不然人多的地方一个‘六哥’出口就容易暴露了。 “你嘴里念念有词的念叨什么呢?”六哥靠回去接着小寐。 我却是了无睡意了,“没什么,你再睡会儿吧。”我哪能跟他说我在练这个,不然这人非得要求现在就叫他过过瘾不可。绣鸾开初叫的时候眸子里总带着促狭笑意,很容易露馅。我虽然不至于笑,但第一次叫肯定容易结巴,练来只是为了有外人时,万一需要唤一声不至于露馅而已。 很快船靠了岸,却不是正经意义上的码头,而是找了一处就近靠过去。 “爷,夫人,小心脚下。” 我刚洗了把冷水脸,略吃了些东西。跟着六哥从小路不知往哪处去。因在人前,他自走在前头,没有牵我,脚步挺大。因为天色半明了就难免惹人瞩目。我也加快脚步跟着。 走了小半个时辰的路才到了一处青石瓦的房子处叩门。好半日才有人来开门。既如此,那应当不是六哥的地方了。此时路上虽偶有行人,但到底到别人家做客时嫌太早了些。 叩门人见了这么多人,疑惑的问:“你们找谁?” “贵府魏爷的故人,特来投奔。”叩门的小窦说,边说边递了个东西过去,我看着像是纸镇。不知道什么用意,难道是信物? “那请客人稍待,待我禀过家主人。” 这个时候应当是起身了的,倒也不用把人从被窝里叫起来。 这家主人很快就出来了,一脸掩不住的惊讶,“皇、皇…六爷,还真是您大驾光临啊,快请快请快请。” 六哥带了我进去,我脸上覆了轻纱,只余一双眼睛在外,那人偷瞟了我两眼。这谁呀?六哥身边的人,还没人敢这么看我的。 进去那人一定要请六哥上座,六哥摆手,“这儿没皇帝,不过是路过此地的一个故人罢了。” “哦、哦。” 最后分宾主坐下,“既然六爷说来的就是位故人,那我说话就随便些了。”说是说话随便些,却没有出声。 六哥忽然说:“这是内子,你但说无妨。” “哦、哦。六爷离了銮驾孤身到此,草民不敢问,如有差遣草民万死不辞。” “用不着你万死,找个地方暂时落脚。” “这是天大的面子,这就让人带夫人进去歇一下,然后叫内子陪她用早饭。”说着站起来,对门外的丫鬟吩咐:“快去,看旁边的院子收拾停当没有,带…带萧夫人进去先歇着。然后叫……两位夫人都叫上去陪萧夫人坐坐。” 还是要避着我说话,我跟了丫鬟进去,刚出了堂屋就听里头问:“六爷,这是新夫人啊?” 六哥低斥:“少给我胡说八道。” “哟,六爷这么看重,得让我夫人好好款待才是。” 那人是不知道我能听得到吧,听这话说的,跟六哥很熟惯的样子,都问到内眷身上了。转念一想,也是,不熟惯哪能这样仓促奔这里而来。 这家姓魏,正室夫人温顺不得丈夫欢心,二夫人却长袖善舞,虽然名分上略差一截阖府上下却是拿她当家主母一般看待。也是因为正室只有一女,二夫人却有两儿一女。听说这里本是正室夫人独居的别苑,只因本宅在动土木所以二房才搬了过来一起住。 这里是乡下别苑也没什么人来客往。两人陪我用过早饭,说些闺中女子的话题。二夫人见我提不起多大兴致,就道:“想来萧夫人一路鞍马劳顿,不如我们先回去,待夫人养好精神我们再来叨扰。” 挺会察言观色的。我现在对女红这类的话题着实没兴趣,既然她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客气了。 二夫人还说要拨两个丫鬟过来,我想了想回绝了。六哥的身份是绝对机密,二夫人的丫鬟我还是别要了,身边有两个不知根底的人不妥当。只说不好到她家做客还使唤她的丫鬟,只要有外院的粗使丫鬟,内室的事我自己做就是了。 那两人出去,我听到二夫人问魏夫人:“相公嘱咐万万不可失礼,可又不说是什么来历。姐姐跟相公的日子长,姐姐知道么?” “相公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好了。我哪里知道。” 我想了下那位魏夫人方才的模样,听说等闲不出来见客,只因这里原是她住的地方又有她相公的交代这才出来。其实倒是个美人胚子,就不知怎么被这二夫人压了一头,还连得二子。 听她们说话,好像魏家也是商贾之家。 六哥一直没有回来,我又不好在别人家随意乱走,实在无趣。这次出来,只有侍卫跟着,连宫监都没带。我便打开包袱,把衣服鞋袜之类放好。 那个二夫人好奇我们的来历,仗着受宠怕是会跟她相公打听,不过,六哥信得过的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要说的话又要怎么说应该是知道的。身份他肯定不敢说,但又怕二夫人漏了口风,肯定要说这事止于魏宅,对下人只说来了故交。如果有旁的话传了出去就唯管家的二夫人是问云云。 六哥回来时问我可习惯。 “也没什么习不习惯的,就像你从前说的,出门行商风餐露宿,白水就大馒头就不错了。现在有处屋檐遮身很好了。” “魏攸说他们是过来暂住,所以仆妇带得不多,又说这里原本的人都随他夫人,有些呆,怕照顾不周,你觉得闷。” “是有点闷,不过我们又不是来玩的。”这个姓魏的怎么这么说他老婆。 “你就不问问这是谁家?” 我笑,“你还能把我卖了不成?你要是真把我卖了,我也给你数钱。” 他一指点在我额间,“说什么混话。这魏攸你倒真见过,就小时候跟我出门吃了海鲜起疹子那回。” 我脑中闪过一个人来,他问我要不要跟他回家给他当弟弟。 “原来是他啊,我记得他。他还教过我钓鱼呢。” 我喊闷,可又出不去,魏攸又把他过的大小老婆叫来陪我,还附赠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魏芷,是魏夫人生的,额心点了个红点,正依在母亲怀里看我。二房的几个孩子随祖父母住在从前的旧宅,离他们的新宅不远,大房的孩子跟母亲住着。真是个古怪的人家。 我拿了个果子逗她,“小魏芷,叫姨就给你。” 魏芷回头看着母亲。 魏夫人笑道:“这孩子有些害羞,不过熟惯了是很乖的。” 二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懊恼,是可惜失了和我这个贵客打交道的机会吧。不管我们到底是谁,从魏攸毕恭毕敬的态度也可以看出来头不小。 魏芷开始挺害羞的,不过我逗久了也开始给回应。有个可爱的小姑娘逗着玩,有趣多了。 “两位夫人有事忙去吧,让大小姐在我这里玩一玩。”我这么做客其实有些失礼,不过既然她们自己都说了魏攸是怎么交待的,我也懒得应酬。我现在对于和夫人们说这些挺不耐的。 二夫人看眼魏夫人,后者说:“萧夫人,我、我想在这儿看着孩子。” 这倒是,人家的孩子借我玩,总是不放心的。而且孩子也要找母亲,回头见母亲走了跟我哭闹可不好。 “好,那就有劳夫人在这儿和我解个闷、说说话。” 二夫人讪讪然的站起来,“那我就去安排安排,萧夫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可不要客气。我真是怕怠慢了贵客。” 我微笑着点头。 小姑娘和我在庭院中踢毽子,魏夫人在一旁做针线活。我一下子踢猛了,把毽子踢房顶上去了。小魏芷站我旁边,咬着手指,“姨姨,不见了。” 我四下看看,只有魏夫人身边一个婢女在。这要叫侍卫进来捡,又要回避什么的,麻烦。魏夫人看了出来,“萧夫人,叫小环再去拿一个毽子就是了。” “要多久?”拿毽子也使得,可就怕等得久。 “一刻钟就好了,小环走快一点。” “是。” 小环还没回来,六哥却回来了,他回来的急,魏夫人只好带了女儿避到一边。 “今儿怎么这么早回来?”这几日住在魏家,六哥都早出晚归的,不知道在忙什么。这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很是不好。可是,我也知道我什么也不能做。 “有些线索了。” “真的?”我很是惊喜。 六哥看到一旁低头回避的魏夫人,咦了一声才道:“嫂夫人也在?我听人同魏兄说夫人出去了,还当你不在呢。” 这声‘夫人’是说二夫人吧,魏夫人温懦,那些仆妇多半已被二夫人捏在了手里。 “萧爷,妾身告退。” 望着那母女的背影,我忽然心生感慨,本是正室与嫡小姐,却因为性格温懦被二房如此打压。 六哥瞟我一眼,然后说:“当年吃过嫂夫人亲手烹制的西湖醋鱼,一直回味呢。” 我愕然,怎么开口讨起吃的来了。那位二夫人的确有几分能力,这几日的菜谱安排得甚为得体。比御膳是差了不知凡几,但也不至于让六哥就馋上了吧。 我转头去看魏夫人的反应,她站住然后回身恭行一礼,“之前听说来的贵客姓萧,妾身就狐疑,如果萧爷不出声,妾身真是不敢乱认。您看得上那道醋鱼,妾身自当效劳。” “好,那嫂夫人就整治了来,今晚我与魏兄好好畅饮一番。” 魏夫人点头去了。 我望着六哥,“想不到你也有这么好心管闲事的时候。” “这不是你心里替人家委屈么。这位魏夫人挺贤惠,可就是对管家理事不行。二房想出头,自然要表现自己。不过,那时去魏家,她倒是会亲自饬一大桌菜出来招待,手艺的确不错。” 不会管家理事,不被商贾家的公婆与相公看重,但厨艺被皇帝看重,魏家不敢再轻视她吧。 “魏家二房挺着急自己的孩子没在这边的样子。她是不是也猜出你身份了。”那位魏夫人方才的态度,说明她是知道六哥是什么人的。二房那副没机会巴结的懊恼样子,莫不是也猜到了。六哥起于莱阳林府的事众所周知,他从前交往的一些人怕是也为人所瞩目。以二夫人的聪颖猜出来不难。 当晚的酒宴,我也列席了。魏攸得知我是当年跟着他学钓鱼的小男孩乐得哈哈大笑,“原来也是故人啊,我就道这是哪位新夫人,萧兄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还非要借了我女儿给你玩。” 六哥瞪他一眼,“你话怎么这么多?” “不说了,不说了。萧夫人现在吃海味不会起疹子了吧?” 这下轮到我瞪他了,“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喜欢吃海味,可偏偏要起疹子。 “吃河鲜应该是不会的。”亲自下厨的魏夫人笑着端出六哥点的菜。六哥就夹了一筷子,“嗯,还是记忆中那个味道。”一边看我,“要不是时间赶,真想让你也跟着嫂夫人学两手。” 下午已经同我说过了,明儿一早就要走的。 魏攸也听出来了,只举了举杯。 我笑着拉魏夫人坐下,“你不坐,他们喝酒。我一个人没意思。”她这才斜着身子坐了。 晚间道别的时候我同魏攸说:“令千金我很喜欢。” 魏攸笑着说:“那日后有机会上京,一定来拜见。” 魏夫人感激的看我一眼。 唉,其实知道了我是林十一,自然也知道了我不是什么‘萧夫人’,不过他们想必认为是早早晚晚的事吧。魏家千金为未来皇后喜爱,这对母女应该能站住脚了。 次日一早,我还在睡就被六哥叫起来,“快穿衣。”我赶紧起身,这几晚虽然是住一个屋里,但他回来得都很晚,又出去得早,我有时得从旁边塌下去的枕头才能知道他回来过,自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么急着走,一则是因为六哥的忙碌有了收获,有了那些东西的线索。二则是因为发现二夫人的娘家拐弯抹角的一门亲戚与随王麾下有关连,怕她万一有什么口风漏出去。当然这不必讲给魏攸听,他也知道不能多问。 这几日借着这里落脚,倒是平安。估计四哥那边没露馅吧,反正皇帝就坐在銮驾里,隔了珠帘冕珠看不清楚。又有秦涌从旁打点着。 六哥这地儿寻得其实挺好,一个挺偏远的别苑,又临时来了一帮人避家中大兴土木的,再添上我们来投亲访友也没什么稀罕的。即便随王知道那几只船虚虚实实,也不会在当下腾得出手花大力气来找我才是。 “六哥,你寻到什么线索了?”看六哥现在的样子,并不喜我过问他的事情。可这一件事,让我被随王掳去,我着实想知道。 六哥有点犹豫,我拉着他的袖子说:“六哥,我帮你揭破随王是冒充的,你就告诉我这个嘛。” “干嘛想知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好奇,如果一点不知道也还罢了,知道了一些不知道一些挺勾人的。而且我近来着实无聊得紧。”这是真的,自从知道老爷闻风而遁,不知避到哪处深山去了,我的心放下来就一直很无聊。 “十一,我觉得你的心玩野了。” “嗯,有么?”好像是有一点。 六哥从马车里的大迎枕上转过身面对我,“以前再是把你拘在屋里做针线活什么的,你都不会直喊闷。可是这在魏府才几日,你就喊了两回闷。” “的确是闷嘛。你不喜欢,我就不问了。”魏夫人淡淡的,二夫人又一副想要巴结的样子,我跟她们都没话说。 “我是怕你的心野了,以后收都收不回来。这回要不是情况特殊,一定先送你回京,安安稳稳的呆着,而不是跟着我东奔西跑的。” 我想起那个疑问,到底是放手还是不放手。现在看来,也不用问了,肯定是不放手的。 此时,他有大事,我也是因为情况特殊才跟着东奔西跑,不然我早就要说走的事了。看这样子,他是根本不打算告诉我就要把我弄回京去的了。 “魏夫人挺可怜的,当初也是明媒正娶的,怎么就红颜未老恩先断了呢?” 六哥盯着我,知道我是拿魏夫人在说事,清冷的说:“拢不住男人的心,那是她没本事。” “怎不说是男人喜新厌旧。”我回嘴道。 六哥一时无言。 “男人的天性就是喜新厌旧,我两岁前不记事,十岁不到就在别苑,都亲眼看到了几位姨娘进门。”你的嫔妃只会比老爷的妻妾更多。 “这个,都是这样的。可是夫与正妻,皇帝与皇后如果恩爱,那就是乾坤正位,妃妾是根本没资格妒恨的。只要你肯用心,我不信在后位上你压不住那些妃子。” “那姐姐呢,我怎么去压她?于公,她于你有恩情;于私她是我亲姐。”我想起随王说的占着碗里看着锅里害我们姐妹失和的话。 “仁宗爷宫中有四对姐妹花呢。” 我知道,但那要么是姐死妹继,要么同列妃位。哪有我们家这样嫡女为妃,庶女为后的。 “六哥,你现在大事当前,咱们先不说这个了。” 六哥掀开车帘,立即有人骑马靠近,“去,给老四带个话,让他带着林小姐一起起居,不过要做得隐蔽些。” 厄,这是要让十姐姐冒充我吧。她跟我长得本来就有些像,再动些手脚就更天衣无缝了。算一算,我要是被救出来就奔銮驾而去,这个时候也是到的时候了。唉,恐怕六哥那些心腹都早就知道我跟他睡一张床了。只是委屈四哥了,看得动不得。 不过,十姐姐现在已经过了二十七个月的孝期了,他们成亲的时候也不会有太监和老嬷嬷在外头等着取落红的白布。厄,这个,这个嘛,一切就看他们自己了。回头看他们着不着急成亲就知道了。说不定我很快又可以当小姨了。 正文 073 出力(1) 章节名:073 出力(1) “想什么?一脸贼忒兮兮的。”六哥突然伸手捏住我的鼻子。 我把他的手抓下来,“我想翠侬跟绣鸾呢。”可不能告诉他我刚才在想什么,倒不是因为他会老冬烘觉得我不该想自家姐姐姐夫的促狭事。而是,很可能把他带往那一方面去想。我现在一点不想跟他发生什么。 我诈死又跑了这么一趟,都好几个月了,甚至都出过华禹了。可是六哥还是不知道我要的到底是什么,还是说我爱他爱得不够,不肯用心去接受后宫的生活。 他怎么就从来不肯心平气和的和我坐下来,好好的问我一句:“十一,你要的到底是什么?”就知道用他认为最好的方式来爱我。给我这天下最尊贵女人的位置,那就代表他的爱比山高比海深么。我已经当着他的面把话明着暗着掰碎了说了,他怎么就是这么固执的认为给我后位就是对我最大的爱护了。 是,我小时候说的是不给人当小老婆,可也不是说我要给一个有一大群小老婆的男人当大老婆就满足了啊。 我还气鼓鼓的呢,他就直接给我变脸,“你就会在我面前想这个,想那个的。你走了这么久,你想过我没有啊?” 那当然是想啦,而且出乎我意料的频繁。我原本以为我对六哥,其实男女之情没有那么深的,多数是从小到大的情分。结果总是不经意就想起他来,还多是十三岁以后的事情。 可是一想到那高高的宫墙,姐姐和子珏,六哥那堆妃子,更重要的是十年二十年之后皇家与林家的关系。郎舅之间、舅甥之间牵涉进朝政局势,甚至是储位之争,还有那背后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我就心惊胆战。 什么样的男人才值得托付终身,在我看来,不需要功成名就,但得是个正直、善良的人,夫妻之间能够互相体谅、信任、忠实。生几个孩子,能健康聪慧,亲戚之间有事的时候互相帮衬无事的时候相互走动。 像老爷也好,六哥也好,这类抱负太大的男人,通常会让跟着他们的女人吃苦头,还是大苦头。在我看来,凤冠霞帔,诰命夫人甚至是皇后之位都是不能弥补那些伤害的。 我留恋幸福的小生活,可也不是就不能放弃。但是要我接受一种新的生活,也要给我点时间嘛。我十岁就被关起来,到现在十五岁了,也没人正式教过我如何管家理事。老爷和大嫂几次有心都被琐事打断。我再聪明,遇到的事也有限啊。做后宫之主,天下之母,前路有多少陷阱,多少绊子在等着,就这么步步紧逼的。 其实,这些都不是最大的问题。关键是,我没有信心。六哥口口声声会爱我一辈子,可一辈子太长了,我实在是没信心。 下颚忽然被人捏住,“问你话呢,又溜号到哪里去了?” 我盯着他,连随王个陌生人都能知道我要什么,你跟我从小玩到大的,却什么都不知道。或者知道了就是回避知道,只要我按你的方式过活。 六哥不在眼前的时候,我是想的很明白的,也很理解他的做法,可他在跟前,我心头就有怨气。 我把六哥的手捉下来,就送到嘴边,想咬他两口解气。他目光一闪,我下巴又叫他捏住,还意味不明的冲我笑,把他的那两只指头伸到了我嘴里,看起来是任我咬的样子,可是我压根动不了下颚,只能任着他的指头在我嘴里搅动,拨弄我的舌与齿。 在他娴熟的拨弄下,我的身体颤栗起来,就算开始时不知道他要干嘛现在也反应过来了。那几个月在宫里,好几次都差点擦枪走火,这种颤栗我并不陌生。 等到六哥把他的手指退出去,我已经浑身瘫软的只能靠在他怀里了,他身体也有点紧绷,好半日才平息下来。 “这个该死的随王,阴差阳错我们不是这个时候大婚,不然岂不叫他搅局。不过,我真是不能再等了。” 我靠在他身上,听他说了这话身体又绷直,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不是想……往常他十天里消失个三天两天的,在我面前又一直坚守着最后一道防线,要说我不知道他消失的时候发生了什么,那就是大笨牛了。在宫里,他从来就不匮乏可以一起颠鸾倒凤的女人,可是在外头… “现在还是不是时候。” 嗯,还好。现在随王正闹得欢实呢,我们还一路隐藏着行迹,找那几箱东西的事情也才刚有个眉目。 “六哥,你是为了我所以脱离銮驾而来的么?”我的声音里还有几分沙哑。 他清清嗓子,“不完全是。你也知道那几箱子东西的重要性了,那些东西不管派谁来,旁人都不能放心。担心别人偷着看了,或是誊抄了。只有我,当着众人一把火把它烧了,才能叫人安心。那些家伙虽然不争气,可是我总不能把大半个朝廷一下子换空了吧。” “哦。”不是专为我而来的就好。今日的他也不可能为了救我这样的理由轻涉险地的。随王以阴私御使人,不是雄才大略的明主所为,六哥这样行事才是我欣赏的。 “当然,不能再给别人英雄救美的机会也是很大一个缘由。这次,你大哥为统帅,另有一翼伏兵,由姬少康统帅。” 英雄救美,我想起那几次见面他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还说没想我,还是身体比嘴巴诚实。”他贴在我耳朵边上说,有种说不出的得意。 哼,方才沉迷的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我推开他,坐到靠车壁的位置上。 “你的丫头,还有那个跟你扮过家家的,也都送到老四那里去了。” 那就好,也增加可信度。可是,“我才不是扮过家家呢。”那段日子我很快活的,在他眼底就是过家家而已。 “不是过家家是什么,难道你还要和她假凤虚凰的过下去不成?”六哥的脸一沉。 过家家,哼,我心头有种受辱的感觉,虽然是在你派人暗中保护下,但事情都是我自己在处理。连老爷都说可惜我生成了女孩儿,不然要把家业都传给我。在你眼底,就是过家家。天子一跬步,关涉天下,但也不是旁人的事就都是芝麻绿豆。你看不起我娘,现在又看不起我在做的事。我抱膝坐着,方才的几分心旌动荡都抛了开去。我跟六哥之间,根本就一点进步也没有嘛。 他知道了那些东西的下落,也不肯告诉我。只要我做一朵解语花就够了。可是,解语花,后宫还少了么。我不要留在他身边,做一个随时可以被人替代的人。 他凑过来捏捏我的脸,“说你过家家,不高兴了?”拿哄小孩的语气逗我。 “我做的那些,跟皇上的大事相比,当然只是过家家了。你趁着马车在路上歇会儿吧,一会儿到了地头又不得安生了。” 马车是魏攸送的,坐着一点都不会震动,很是舒服。 我把大迎枕拍松软,示意六哥躺下,他好像的确是有些累,便顺从的躺了下去,又拉我一起躺下,“陪我寐一会。” 又拿我当抱枕,看他眼还睁着,我问:“我给你做的那个人偶抱枕呢?” 就听他哼哼两声,“看不顺眼叫人绞碎丢了。” “你我一针一线缝的。” “自己个儿跑了,给我留下那么个人偶。也不想想,万一弄巧成拙,我真把你放那千年寒冰馆里冻死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就算贤妃不出声,姬少康拼着被皇帝忌讳肯定也不能叫我被冻死了。 “怎么会。” 他看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管对方是谁都是一样的,知不知道?” 他这是在提醒我以后要小心贤妃么,原来后宫那些龌龊事他也不是没察觉啊。 “知道了。”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闭上眼睛。察觉他狐疑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却最终没再追问。是因为他的大事吧,现在不想分心。 听他呼吸平稳下来,我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六哥的五官像足了宁穆太后,当年宁穆太后以已嫁妇人的身份,惊鸿一瞥之下就令先帝不顾一切的君夺臣妻,连千秋令名都不顾了。我看过先帝给她画的画像,确实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是多少年才能一出的那种。 不过,六哥却又在俊美中透出一股硬朗。我小时候就觉得他是我们家最漂亮的,虽然他拒绝这个形容。那时候看《登徒子好色赋》,我就觉着,能让那‘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的东家之女越墙而观的美男子就是六哥这样的了。 后来眼界宽了,觉得姬少康生得也极好,莫丹也很有味道,甚至随王都是很耐看的,可还是觉得只有六哥最好看。这个,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情人眼底出西施。 到了地头,是个闹市中的院落,我一句都没问跟着下车进去。反正我问了也不一定能得到答案,他安排在这里肯定是有用意的。只要我闭嘴当个漂亮娃娃,那我闭嘴好了。其实我觉得,那个人偶挺适合干这些的。 晚上的菜色多是我平常比较中意的,不过也没什么胃口,随意扒了几口就下桌了。 我睡在床里侧,烦躁的翻来翻去,难道这就是我以后要过一辈子的日子了。甚至比这还不如,在宫里是要跟人雨露均沾的。 听到脚步声,我按捺住自己闭上眼别再翻身。 没点灯,六哥掀被上床,从背后抱住我,我下意识就抗拒了一下。 “怎么还没睡着?今晚东西也没怎么吃,是不是恼我了?”低低柔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随着他说话,一股热气喷到我颈间。 “不敢。”身子往前挪了挪,免得跟他肌肤相贴的。谁知我刚一挪,他立马跟着挪了进来,“没睡着就说说话吧,你不是问那些东西在哪里么?” “妇道人家,知道这些来做什么。” “别给我以退为进的了,还妇道人家呢,你算什么妇人。”他手在我身下一托一翻就让我翻转身面对他了,“我想了想,还是喜欢两眼亮晶晶的十一,你要真给我三从四德了,我还真是不习惯。而且,你一向是我的福星,说不得这次还要借助你才能把事情办成呢。” 管他是一时怕我恼了所以才要说,还是真的要借助我,能被重视或者需要我都挺高兴的。 “小样,这样就高兴了。不告诉你饭也不好好吃,还给我个后背看。” 我伸手拉着他搁我腰上的手摇晃,“你快说嘛。” “要是我的消息没错,东西在林府的当铺里,可就是不知道是哪家。” 我瞠目,“他可真能找地方,放在林家,那可真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啊。” “那是,我当初得到消息时也不敢相信。” “消息怎么问出来的?” “随王一个亲信说出来的,至于过程嘛呢就别问了,太血腥,手段也不太光明。”六哥摸摸我的头。 “那怎么会不知道在哪一家呢,林家的当铺可有十八家之多,又不在一个地儿。当票呢,找着了么?” “在随王自己手里,而林家也不知道哪几箱东西是随王当的。” “这个,收当的时候不是要验货么?总是能知道的呀。”我挠挠头,“除非是林家的当铺掌柜就有随王的人。所以才能偷龙转凤。” “有这种可能。” “那怎么办?全是贴了封条的,总不能一家一家都开了封去验查吧。” “可不是。” 把客人当的东西一样一样开封再查验一遍,这样太耗时。而且,目前有一些当铺根本就开在随王掌控的地域里。不管是从地点还是时间来说都是行不通。我们耗不起,这个东西不毁掉,对战局时局恐怕都有不可估量的影响。 我喃喃道:“可惜不知道老爷躲哪去了。不然他应该能排除一些人。只是要存几大箱东西,肯定要动用不少人手吧。随王也不能把那当票总随身放着,会不会是在什么他信得过的人手上保管着?” “有可能,可我让人偷偷把姚府翻了一遍也没找到。那些出面当东西的人,恐怕都已经被灭口了。” “你怀疑跟姚府老太君有关?”这个也有可能,毕竟是跟随王府渊源颇深。 “有可能的人我都叫人设法查了,没有收获。” “这些东西有抄本么?实在不行就用官府的名义先把林家在朝廷管辖下的当铺先给查封了。” “目前也只好这样,先查封,再一一开启封条对货。只是这样动静太大了。” “嗯,六哥,如果东西不在查封的这些当铺里,我要是随王的话,此时肯定不会随便动那些东西的。让你在那些地方的人盯着吧。现在也顾不得有人心存疑窦,怀疑有人先看过了。” “事到如今,顾不得那么多了。先找出来再说。” “嗯,六哥,此事不宜太多人知道,我去帮你查林家当铺的货。”我主动请缨。 六哥的眼闪了闪,“是,这事我们这边现在一共就三个人知道,交给你我也比较放心。不过要快,时间上拖不起。还有,我把人手给你留足,必要的时候一定以你自己的安危为第一位的。” “嗯,我知道的,你放心。”估计我现在就是他说的两眼亮晶晶了。 “能离了我就这么开心啊,你这个小东西。” “哪里,是觉得自己不是废材所以开心。” 我一翻身坐起来,“你什么时候得到的确切消息啊?” “确切消息是刚才得到的。你要干嘛?” “图纸图纸,你之前在看的那张图纸呢?”我急切的说。 六哥这才反应过来,“你睡一觉,明早再说好不好。听风就是雨的。”却还是坐起来让人把那张地图拿了进来,上头比我那天瞟到的又多了些圈圈叉叉,六哥指着告诉我,朝廷暂时失利,目前随王的势力范围之类,以及下一步的一些部署。说的挺细的,怕我听不懂还一一解释他标注在这上头的圈叉什么意思。 “厄,六哥,你转性了?”我不由得狐疑的问。 他似笑非笑看我一眼,“既然说了,不如说透,省得你回头又说我哄小孩子呢。喜欢的时候逗一下,不喜欢的时候就只会敷衍。” “哪能呢。”他愿意讲,那我当然愿意听了。当即打叠起精神注意听,听完就托腮想着,他若有所思的望着我。 嗯,林家的当铺有五家在随王掌握的领域。这边,要动也就是这十三家,又不能分别派人去。地方隔得还远,有些中间又隔了随王的地头。可真是难办。 就算我带人去,封了铺子亮明身份让管事的查,也不是十日八日之功。这还是在断了林家财路的前提下。 “六哥,要不先放出风声吧,看看随王有没有什么动静。我也去开始查着。”我手在地图上划拨,“就从这家开始,由近及远。” 六哥点点头,“也只好如此。朝廷的驿马虽然越不过随王的地界去,可是谍报系统却有着自己的办法,让这十三家铺子先统统关上,不许进也不许出,那五家就让人暗地里看着。我再让人使点劲,看能不能弄明白到底是哪家,什么时候送去的。嗯,先睡吧,明早再说。”他打个哈欠,收了图就睡下了。 我睡不着了,倒不是因为说了话,为不知道到底东西在哪家担忧。比起之前的大海捞针,知道在林家的当铺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战场上当然是等不得,但着急上火也没用,不如休息好了好办事。我睡不着是因为我饿了。 看六哥已经合眼了,我轻手轻脚跨过他下床,出了外室让人给我弄点宵夜来。 外头立即麻利的端了碗面条进来,我手里捏着银筷,纳闷的问,“怎么这么快?”还是我顶喜欢吃的鸡丝面。 老妈子笑着说:“爷一早吩咐准备下的,等夫人要吃的时候直接下锅就成。” 我挑着面的手就是一顿,往里头瞟瞟早没动静了,估计睡着了。这老妈子本就是在这宅子里伺候的,我很快把面吃了搁下碗,她笑着收拾了出去。 去用青盐再漱了下口,我磨磨蹭蹭的走回内寝去。嗯,怪不好意思的。还好他已经睡着了。我重又爬上床去,凑近在六哥睡着了还微蹙的眉头上亲了一下,然后躺下。 “就冲这碗鸡丝面,我也会卖力干活的。”我当然知道他不是要我卖力干活,不过,我暂时没其它的相报。 第二天一早,我早早就醒了,反而六哥难得的好睡。可是我尴尬的发现肚子上被一个东西抵着。这个,这个,也不是没经验啦,我稍微的往后退了退想要避了开去,他却贴着我往里跟着挪动了下,那东西还在我肚腹间蹭了蹭。 一大清早就这么剑拔弩张的,我紧张了。其实一张床上睡了这么久,除了收拾床榻的人知道我们什么都没有,说了给旁人听人家也是不信的。可是,现在话没有说清楚,我们还在各行其是,我实在不想再添上这一层关系来。 我僵着身子缩在床角等六哥自己醒过来,好在他平素早起惯了的,不一会儿便醒过来。看到我缩在里侧,他一时有些迷茫,然后脸色一僵,翻身起床。我等他收拾妥当出去了这才起身。 等他再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对镜打扮。他站在身后也不管别的就要亲下来,却在要挨近的时候硬生生停住,一脸的嫌弃,“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我易容啊。 “你看,这是我自己按四哥的方子配的易容丸,效果差不多吧。”我得意的说。镜子里出现的是被他嫌弃的‘石大少’的脸。 “我要去当铺里,当然是换一张脸比较合适。老爷一路送石大少回维扬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再说不还传我是老爷偷养在外头的儿子么。”我这么说也是试探六哥知不知道的意思,看他一无所觉,我觉着可能不知道吧。我也是胡乱说得对上了,所以老爷才露了点口风给我的。 “你啊,真是什么都敢说。” “怕什么,就算是私生子,对老爷来说也只是年轻时的风流韵事,你们男人引以为荣的。” “我们男人?十一,我觉得你是把从小对老爷的不满,都转移在我身上了。” 我嗔他一眼,“难道你不是这样的么?” 他却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你别用这张脸做这样的表情,从前是一张宜嗔宜笑的美人面,现在这样子,啧啧!” 哼,都是这副德行,统统是以貌取人的。 “唉,你什么表情啊,你易容成男人又做出女人的姿态,看着不是一般的别扭啊!我出去了,你记得把人都带上,还是那句话,一切以你的安危为念。查得出来就查,如果万一有什么只要全身而退就是了。”原本照例要亲亲我才肯出门的,今儿难得什么要求没提就出去了。 我捂着嘴笑,怕给人听了去。要不然,他整日这么随时可以提枪上阵的,我要全身而退就难了。 不过等我出门的时候,我就笑不出来了,云兮、锦绣、小窦……几乎我知道的他都给我留下了。他们都是昨日陆续赶到的。那他身边什么人跟着在。我不知道六哥还要做什么,但他一早就出去了。 “谁跟着…爷出门了?”我看着小窦问。人当然是有,可高手都留给我了,那他呢? “夫人放心,明面上没什么人,但爷暗中还有人在的。不然我们怎么敢就这么留下来。” 想想他应该也有我不知道的,没摆上桌面的势力,这才安下心来,“嗯,那我们走吧。”我今儿可是钦差呢! 我带着全体回复侍卫打扮的人马过去,连云兮和锦绣都是一身侍卫装跟在我左右。 今天要去的是距此最近的一家林家当铺,已经通知了当地府衙的人一同行事。叫上他们,不过是个见证的意思。这官场,都是弯弯绕绕,门生同年扯不清的关系,设若东西翻找了出来,有一个人在场亲眼看到我直接把它烧了,就等于和他有关的人都看到了。这个关系网铺开去,很快就能遍及整个朝廷。 甚至有可能,这位一早等在此地的高知府,也有不为人知的私隐被记录在册,巴不得有人一把大火统统烧掉呢。 “高大人,请!”在当铺门口,我下马,抬手让先到的高知府。 “您请,您是钦差,下官奉旨协同办案。”高知府谦让着,躬身让我先走。那我,就不再讲这些虚礼了。 当铺已经被府衙的亲兵围了起来,但他们还没敢进去。这倒是,手不沾红红不染手,还是避嫌等着别人一道行事来的好。 有人推开了当铺的大门,我回头往外看了一眼,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人看热闹。这样子,消息会长上翅膀传出去吧。六哥昨夜就已经下令让各地府衙把林府的当铺控制起来了。华禹的谍报系统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传了出去,即便给这套系统带来一些损伤此刻也在所不惜了。要的,无非是东西出不了当铺,要的,就是随王下一步的应对。 我迈步进去,虽然是自家产业,我可是头一回来。不过,这个大掌柜看着有些眼熟。往年曾到府里拜过年,我坐在老太太身旁见到过。姓什么来着,对了,姓顾。 “顾大掌柜” 顾掌柜诧异看我一眼,“在,石大少有什么吩咐。我们当家的是国丈,但凡是朝廷的事,一定是鼎力配合的。您尽管吩咐下来,下的一定照办。” 嗯,老爷子这大掌柜选得倒不错,眼看着近似查抄的命运是避免不了了,还不慌不忙,能说上几句漂亮的场面话。 “那是,林府当年整个家当都赔进去让皇上充作军资的了,只要有皇上,千金散尽还复来。”我当然也不忘给林家脸上抹点光彩。 顾掌柜看着我直点头,“是是是,石大少说的对。”一双精光内敛的眸子在我脸上不动声色的转了转。 我心头暗笑,他也是在看我哪里长得同老爷像吧。 既然府衙的人,当铺的人都配合,那就好办多了,我让顾掌柜拿出账册,再让人当我面把实物一箱箱搬了出来,当面开封查点。 林家纵横商场,又是靠当铺起的家,这当在里头的东西不可谓不多。我自拿了账册,点对实物。中午就在箱子旁吃了个午饭,如厕的时候也是云兮等人与那两方的人马一起在屋里守着,好在正屋够大。就这样忙活到了天黑尽,总算把东西对完了。 高知府和顾掌柜看着我,我疲惫的挥挥手,“顾掌柜,你将所有重新上了封条的箱子差伙计搬回库去,明日这里就可以照常开业。对那些主顾,不妨直言相告。” “是。”一天下来,顾掌柜像是肯定我和林家有莫大关连,一直以下属自居。也是,贤妃娘家的铺子,皇帝怎么也不会让个和林家不相干的人来。那等于让人打林家的脸。 “高知府,你辖下还有一家,我们明早在那里汇合。” “是,石大少你何处安置呢?莫如就去府衙。” “不必了,我就住在这当铺里。” “好,下官先告退。” 顾掌柜听了我说的话,立即吩咐人去打扫出一个院子来。 我也让人回去给六哥报讯,今日劳而无功。这个,我倒是早有心理准备了。 云兮悄悄在我耳边问:“夫人,不回去么?爷怕是在等你。” “他可不会等石大少。”我笑着说,然后进了顾掌柜安排的地方。我累了,不想来来回回的奔波,何况如果回去明日还要从这里路过,不是多此一举么。 这么查抄一次,对当铺生意很有影响,所以我让顾掌柜直言相告那些主顾。现在朝廷正与叛军作战,领兵的又是我们林家大爷,随王把东西放在林家,难说没什么目的。这样一来,撇清了也好。 顾掌柜听了我说的,当即表示一切会听从吩咐。 “顾掌柜今日也辛苦了,请下去歇歇吧。” “是。”他执下属的礼,我也没回绝,这就是明白告诉他,我的确是林家人了。这些铺子私下都是有联系的,这样一来,其它观望的掌柜的从顾掌柜这里得到消息,想必日后的事也顺遂一些。 这查点的事倒的确是顺利,顾掌柜也是个人才,经他一番说解,这事倒没给林家的生意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接下来的铺子离得就远些了,我用十天一共查了四家铺子。每日有八个时辰,不是在路上,就是在铺子里,浑身骨头都快散了。这还幸好有之前做生意的一些经历。不然,以我往昔就在后院喝喝茶,聊聊天的体力肯定撑都撑不下来。 我趴在松软的床褥间,锦绣在给我捶打肩背。那些事,她们替不了我。 “夫人,咱们这样一家一家的找,地方原来越远了,三个月也别想找完呢。何况还有随王领地里的六家,还有隔着随王的几家咱们去不了。”是啊,随王占的地方又多起来了。 “我也没抱什么希望,可是万一就在咱们能去找得着十来家放着呢。早一日找到,早一日安生。战场上每日都要死不少人呢。对了,六哥信上说,把你的大捕头叫来协助了。” “什、什么我的大捕头啊,夫人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笑笑,“我要睡会儿。” “好的,我吩咐所有人都不许吵。一会儿喊您起来吃晚饭。”锦绣小心的关门出去了。我却睡不着,只能闭着眼养养神。 这都四家了,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件事了。有得忙总比只在他身边呆着干着急来得好。 随王一点动静也没有,是沉得住气,还是我们的消息来源有误? 他新占去那个地方,不知道是故部疑阵呢,还是真的是东西就在那个地头。六哥叫了捕头来,是要查什么呢? 唉,他这两日的信短的很,难道就忙成这样,多写几行字都不行。 我吐吐舌头,厄,利用谍报系统传信,这事儿要是传扬了出去,还真是不好。可又禁不住诱惑,你来我往的就写上了。他寥寥几笔就收笔了,是战场的局势更严峻了吧。 六哥留下人协助我,他自己已经真的督战去了。所以信来得也慢一些。他既然回去了,自然把这边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旁人的差事我不知道,但交代我的就是一家一家的去排查林家的当铺。这个事,我得兢兢业业的做好了。难得人家不说我是在玩过家家了嘛。 云兮每晚都睡在我脚踏上,我喊她上床她也不上,说是在脚踏更方便行事。我看她熬得两眼红红的有点不忍心,就说叫她和锦绣换班或是怎的。 侍卫自然在外头,但能进我房间的也就是她们两个。 “已经分好工了,锦绣功夫弱一些,照顾夫人的生活,我就负责夜间的安全。夫人,你别说了,你自己还不是熬得辛苦。我们已经把你弄丢过两次了,再出什么事,就是皇上不责罚,我也没脸做人了。” 我想着六哥的信不知何故就变短了,翻来覆去睡不着。 “夫人,你怎么还不睡?” 我现在已经习惯被叫做‘夫人’了,不习惯也没法子。她们又不会因为我不习惯就改称呼。还说这是因为在外头怕暴露身份,不然就该叫‘娘娘’。 我跟六哥书信往来的事,身边人是瞒不住的。我也就说了是因为信不知怎的变短了。往常跟婆婆嘴似的,叮嘱交代一大堆,现在好了,敷衍了事,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要再回过去。 云兮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属下可能知道。” “你知道?”我惊讶了,我都不知道你知道。 “是因为随王在阵前当众向林将军求娶十一小姐。皇上许是介意吧。这事儿已经传扬开了。” 随王你个王八蛋,你要干什么? 六哥他何止是介意这个,怕是连随王跟我胡说八道那些话也知道了吧。 白日劳累,我睡得很好。以至于夜半被云兮连人带缛子从床上扯下来的时候一时反应不过来。 “怎么回事啊?”云兮手一抖,我被裹得跟茧子一样,就露出个头来。 云兮将我这个大茧子直接抱起来,闪到一边帘子后头,然后就听到几个侍卫进来,跳进了床。我这才发现我方才睡在床塌下去了。是睡人的地方整个塌下去了。 “云兮,可以放开我了,我要穿衣服。”我在铺盖卷里说。 锦绣也匆匆披着衣服过来,闻言过去把我衣服拿过来,让我穿上。 原来我睡着睡着那床的床板突然抽空了,下头露出条通道来。 好险,要不是云兮我差点又被俘虏了。嗯,她要是睡在床上,即使突然发生事故时自己来得及跃下床铺,也来不及把我扯下来。 “夫人没事吧?”小窦他们在门外问。 “我没事。”我才刚穿好衣服。我们住的可是驿站啊,居然发生这种事。 “夫人,我们被包围了。”小窦镇静的说,“好在皇上事前已有安排,我已经燃放了焰火,很快有人来。” 我点点头。事已至此,也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外面有小窦带领侍卫抵挡,我只听得到喊打喊杀在声音。忽然,有个人被箭钉杀在门上,血溅在门上糊的白纸上,触目惊心。为这事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在随王控制的地域为了暗地控制住林家的几家当铺,死了更多的人。实在是我们要找的东西太重要了。 方才那几个侍卫从床里出来,说前方有人拦阻放箭无法往前。前后夹击,看来一定要捉住我们才罢休了。那几个侍卫就留在了屋内,因为怕敌人从床底下窜出来。 小窦把人都收缩到这间屋子周围,好在对方没有射火箭,不然我们连这里也守不住。六哥留给我的的确是精兵,虽然敌众我寡,也撑了下来。 正文 074 出力(2) 章节名:074 出力(2) 锦绣和我一起,云兮则和那几个侍卫往床下在通道射着箭飞镖以及各式暗器。他们本来叫我去隔壁,可是我去了隔壁又要分出人手保护我,不如就在这里,敌人要从床下的通道冲进来了我在旁边房间也是不能幸免的。 “夫人,我看这架势,随王是一定要活捉你了。不然,大可以放火箭烧屋子把我们逼出去。他们是怕误伤了你。”锦绣悄声说。 我没出声,看起来是。 “那是不是我被捉到……” “夫人,你可别乱来,我们宁可护着你战死,也不想保护不力给处死。你就当心疼我们,千万别乱来。” 我看眼锦绣,“我知道了。”捉了我,可以阻止我们继续查下去,又可以拿我做威胁,随王打的好算盘我不能着了道。 “夫人,援兵到了。”小窦守在门外,抵挡着攻到门边在敌人,忽然精神大振的喊道。 锦绣明显松口气,“太好了,我也不想战死。” 我精神也是一振,转头去看云兮他们的情况,他们已经跳到通道里去作战了。 我坐下给自己倒一杯茶,虽然是凉的,也喝得很惬意。差点儿就被瓮中捉鳖了。 来的是当地军营的人马,这大半夜的来得倒挺快。 一杯茶喝完,小窦他们打扫完战场请我出去,外头已经见不到尸体了,连血渍都被冲过了。而妄图从床下通道冲进来的人在援兵到来的时刻就丢盔卸甲的逃跑了,侍卫们追了一路捉回来一个险些被灭口的伤号。 驿站都不可靠,我们只好住到军营里去。这是当地的驻军,他们奉命随时准备接应钦差的。至于这驿站嘛,自有人来彻查。 小窦当时引了个方校尉到我面前来,说是他带兵来救援的。 “有劳方校尉了。” “不敢,份内之事。” 我看看被侍卫捉回来的伤号,对小窦说:“好好问问。” “是。” 方校尉看我一眼,“石大少,我们营中有一位齐先生,特别擅长盘问。” “噢,那要麻烦他了。” 我知道,方校尉搞不清我到底什么身份,但小窦方才亮了御前带刀侍卫的牌子。这一群人又众星拱月的把我围在中间,所以他对我也很是恭敬。 我们一行人就在士兵的护送下到了军营。我在马车上看到少了许多这十天一路相伴的熟悉面孔,暗暗一声叹息。 齐先生审问时我也在场,因为听说他不是用刑审讯,而是用迷魂大法。没有血腥我也就列席旁观了。 “你已经回到家了,不要害怕,来,看着我。”齐先生用柔和在声音说着。我只觉得那声音让人如沐春风,直欲睡去,云兮在身后连戳快歪倒的我两下,我这才觉醒过来,重新坐正身子。 齐先生已经问了那人姓甚名谁,家居何方。那人反应略显迟钝,但都一一答了。我暗自心惊,他要是问我什么,我怕是也要说出来。 “你们奉了谁的命令,来追杀石大少?” “我们不是要追杀他,王爷有令不得再让石大少继续查下去,要毫发无伤的把他带回。” 看来随王没把我是谁告诉他的手下,可是这个毫发无伤,让我有些无措。我站起身来,“好了,别问了。一个小喽罗也只知道这些了。”那些东西的下落肯定是问不出来的,他们失败了,其他人也必定立即撤走。再说,万一问出些随王为什么要毫发无伤捉拿石大少的事来,反而不妥。我还以为能问出些相关线索,现在看来大半是冲我这个人来的,那还问什么。 我一说,小窦立刻示意齐先生不要再问了。齐先生一愣,也就停止了施术,那个人应声而倒。据说,被施以这种迷魂大法的人心神会受损。 我在军帐里走来走去,最后决定不去想了,我就接下来还是一家一家的查过去就是。休息一下,天明出发,在车上打个盹就是了。 “夫人,这么危险,要不就让属下去吧。您在这里等着就是。”云兮担忧的说。 “人家都知道我是钦差,林家的掌柜和当地府衙都只认我,别人去使唤不动还可能人家说你是假冒的,趁机把东西给劫了就麻烦了。而且,到时候那些东西找出来要处理,你分量恐怕不够。”万一发生什么事,或者是有人想抢,云兮都不好做主。那些东西想要的不在少数,即便是要烧,也得有个够分量的人在才能顺利烧了。我怎么说也是个假国舅,钦差嘛。 小窦跟方校尉另借了军中得力的将士,我们正要整装待发的时候,有人飞马赶来,有皇上的手谕给我。 那人一下马就虚脱了,指着怀里说不出话,那马也立即倒毙了。 小窦从他怀里掏出个锦囊给我,打开来居然是一张当票,我手都有些抖,迅速展开看了一眼,是离此五日路程的林家当铺开出的票。 我把东西往怀里一揣,交代一声,“再多带些人。”说完立即翻身上马出营,身后众人急忙跟上。 既然有了目标,我马车也不坐了,只求早早赶到把那些东西销毁。一定让这事圆满完成。这张当票还不知是花了多少人力才找出来的。 当我连夜奔驰到达时,官府的人也才忙忙赶到,是被先行一步的侍卫通知过来的。而当铺的众人早已被侍卫反剪双手押在当场。我怕当地官府和随王有勾结,没有通知他们,先分兵过来把当铺控制了。而军营里的方校尉等人也不知我的目的地。同行的人,都受命互相监视。当铺那边,在我后半夜到达之前,就由几路人马互相监视着。官府原先在此看守的人也不能走脱。还动用了六哥暗伏在当铺周围的人马这才把事情办成了。我看到地上有血渍,但是此刻哪还顾得了那些。我告诉他们的是只要妄动的不管是不是意图报讯都格杀勿论。 听说在他们到之前暗卫还射杀了几人。随王每次有动作,剩下的十多家当铺都会有异动,所以我们无法判断是哪一家才有问题。也幸好,这块地方之前有大哥和姬少康出其不意夹击作战这才没被随王夺了过去。 有了当票,东西立即翻了出来。有人把封条指给我看,是三年前当在这里的,一直没有拆封过,和当票上的信息一致。而当时收这些的大掌柜、伙计等人只有一个还在。 我站得有些不稳当,好在有云兮扶着。弯腰去看,整整八箱。察觉到旁边魏知府的目光衣落在这些册子上,我笑着问,“想看看?” 他退后一步,“下官不敢。请钦差大人发落。” 我赶了几天路,实在没精神多纠缠,挥手让侍卫和士兵上来,倒油点火。 眼见大火一下子窜起来,怎么都扑不灭了,我这才松口气。眼角余光瞟见魏知府在合十祷告,哼,管他是为天下大势,还是个人利益,总之,这件事算是落幕了。 “魏知府,把当铺的人都带去审问,不要放走一个坏人。” “是。” “但是,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我目光灼然的盯着魏知府。 他一愣怔,然后立刻道:“是,下官定然不放走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不然,皇上、林国丈还有大人您都不会放过下官的。” 我累极了,堆积了半个月的疲劳涌了上来,直直的倒在云兮怀中。 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像是被车碾过一样的难受。 车内的锦绣见我醒过来,念了声‘阿弥陀佛’,塞了大迎枕在身后,扶我坐起,又去倒水过来。 我觉得身下的马车行得不慢,疑惑:“赶这么快做什么?” 锦绣有点顾左右而言他,“夫人,你睡了两天了,想吃点什么?小火炉上煨着燕窝粥。”边说边去倒粥。 我着实是饿得不行,看她目光闪烁,便说:“好,我吃着。可我耳朵有空,你说。” 锦绣受不了我的目光,把眼转到一边,“夫人,我们是在往军中赶,皇上说事情办完了就立即带夫人回去。” “在打仗我去军中做什么,改道,我要去莱阳。我要去找找老爷。”简直乱来,我到军中去做什么。我们家的老狐狸还不知所踪呢。我得把当铺的事给他说一声。 锦绣杵着不动。 “怎么,要我自己去说?” “夫、夫人,咱们还是去军中吧。林将军阵亡了。” 我的勺子直接就落回碗中,“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昨天收到的消息,林将军阵亡了。” 我眼前一黑,险些又昏过去,大哥阵亡了! “我四哥不是就在军中么?” “夫人,萧大夫再厉害,也不能生死肉骨啊。” “叫他们快点,慢慢吞吞的做什么。我没有问题,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不然,我就跳下去抢马。” “是是,夫人你千万别跳下去。大夫说你疲劳过度再经不起了。” 在我的一再催促下,马车一再加快,锦绣一直担忧的看着我。我到后来,一直吐黄水,还是催着马车赶紧走。中途换了三次马,日夜兼程的赶到朝廷大军驻扎的地方。最后还是因为路途遥远,赶不及给大哥送葬。 我立时便病倒了,被留在后方的小镇上休养。 “十一,喝药!” 我摇头,推开药碗。 “我辛苦熬的,你敢不喝我就灌,拿漏斗灌。”十姐姐凶狠的说。 云兮锦绣拿我没办法,可十姐姐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估计她灌我那两个只会躲出去当没看到。 “我喝,别灌。” 十姐姐在床头坐下,“你呀,就欠人收拾。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必被留下来了。” 我皱着眉头把药喝下去,然后含颗糖压住苦味。 “你快点好起来,我要上战场给大哥报仇去。”十姐姐一脸的悲愤。大哥,对我们而言真的是长兄如父的存在。 “就凭你的菜刀?还不如我的擀面杖呢。” “少废话,你去不去?” “当然要去。”只不过这仇要怎么报得好好合计合计,总不能这样就呼啦啦冲到战场上去了。不然,你使菜刀,我用擀面杖,那不是报仇,那是做年夜饺子。 “那你好利落点,不然大军开拔了我们赶不上。” 云兮和锦绣听了我们的话,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十姐姐,你之前在军中做什么?” 十姐姐替我拉一拉被子,“一开始,就在后方的行宫里呆着冒充你。后来就到了前方,跟着四哥在军医处帮忙。头一回给士兵锯腿叫我摁着的时候我真是害怕,后来见得多了也习惯了。” 我由衷的说:“你真了不起。” 十姐姐摇头,然后对云兮她们说:“你们出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我看你们也累得不行,下去歇着吧。” 她们望望我,我点点头,于是退了出去。 “你要跟我说什么?” “厄,随王在阵前当着两军将士向大哥求亲,说要娶你。” 果然是为这事,“是因为皇上的关系,他要借此羞辱皇上。”想起大哥,又是一阵心痛,“大哥怎么说?” “大哥说老爷已经将你许人了,断没有一女二配的。还叫随王不要痴心妄想,江山美人都没他的份。唯一的出路是迷途知返,说不定皇上还能网开一面,赐他一个全尸。” “然后呢,大哥就在那一场仗中战死了?” “没有,不过当时随王嘴里不干不净的叫大舅子,神箭手射了随王一箭,听说是中了胸口,可惜那厮命大给救过来了。有人说,大哥就是因为随王手下报复,所以才……” 我闭上眼,这幸亏有人压着,不然更难听的话都会说出来。 “你不要多想,随王是故意要惹怒皇上,而大哥的死是一个意外。我想大嫂明白的。将军难免阵前亡。” “我只是可怜清惠姐弟,清裕才六岁。”还有,少了大哥的林家又会面临什么。老爷只有一个嫡子,五哥又抱出去了,不存在嫡庶之争。可是老爷老年又遇丧子之痛,还有大嫂中年丧夫,清惠姐弟丧父。而老爷已然老了,清裕离长大支撑门庭还有十年。 “十姐姐,我们恐怕轻易去不了战场,你在军医处是易容的吧?” “那当然。” “可是我可能走不脱。” “那倒是,皇帝在后方督战,估计就要过来了。你肯定只能随銮驾走。” 我低促的一笑,“报仇不一定是上战场厮杀。”杀我兄长,我必叫你不得安生。 銮驾果然在两天后往这边来了,这里便做了暂时的行宫。六哥进来的时候,我还在床上起不来,他握着马鞭进来,直接坐在床头凳子上,伸手摸摸我的额头,又把我放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可好些了?” “嗯。”我没什么精神的应道。 “你放心,大哥的仇是一定要报的,还有千千万万战死的将士。” “人家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可我等不及随王自毙,天不灭之我就替天行道。”我咬牙切齿的说。 六哥把我揽靠在他怀里,“你别乱来,交给我。你先好好的养好身体,这一趟辛苦你了。” “嗯,难得你看重我一回,我当然得卖力。何况,他把东西放林家,本来就不怀好意。有老爷的消息了么?” “有了,他带着那个贴身丫鬟还有一些心腹家人避进莱阳一座道观里去了。随王的人没把他找着。可是我想他估计已经得到大哥的死讯了,已经传遍了。” “他不会被打倒的。只会攥紧拳头还给敌人。” 六哥从袖子里掏出个东西给我,“这个是从大哥身上找到的,我看着像是你的东西就留了起来没让别人看见。” 是一个香囊,已经很旧了。 六哥又掏出一个香囊来,是当年我做给他的。我把两个都摊在手心对比,明显大哥那个要旧得多。怎么可能是我做的。我瞟眼六哥,他一脸平静。我明白他的意思了,这个东西叫别人看见万一说到大嫂耳朵里不好,传到外面对我娘跟大哥更不好。你自己烧了就是了呗,还拿到我这里做个人情。 这应该是我娘做的。两个香囊的针线手法一样,但大哥那个明显不可能是我做得出来的。逝者已已,何况他们只是发乎情止乎礼,不该被世人妄加评判。 “谢谢!” “说什么呢,那这个香囊怎么处理?” “烧了吧,就当烧给大哥。” 六哥闻言起身亲手烧了。我手里拿着九岁时为了答谢他带我出门做的香囊,“你一直带着啊?” “是啊,那时候在柜子里看到你,我实在是惊讶,心头说只当我对不住你。可这个香囊就从你手里滚到我面前来,我的心立时便软了。” 我撇嘴,“那没这个香囊,你真要杀了我灭口?” 他摇头,“应该下不去手,我又不是铁石心肠。老爷就是认准了我不会下手所以故意说那样的话。” 我心有余悸,“我可是吓死了,连哭求什么的都不会了,只懂得眼泪汪汪的看着你们决定我的生死。” “从此就把我恨上了吧,我可是过了好长一段日子才敢再出现在你眼前的。” “一开始,是很恨,到后来又天天上香,求菩萨保佑你早登大宝,放我出去。”结果,还不是要关我。 “后悔死了,你这么聪明伶俐,我那时要能把你当个大人似的好好说话,也不至于出了小柳那档子事。” 小柳,往事已经如烟了,他还在耿耿于怀。不过,难得没提随王的事。 “他剃头担子一头热,我也捧醋狂饮,那我吃不完这口非醋了。” 哼,明明是知道随王是我的杀兄仇人。 六哥无限怀念的说:“那个时候还是大哥教我扎马步的。” 我以为六哥要歇在这边,没想他说了会儿话就到旁边歇下了。 这人真的转性了不成,就算是因为大哥去世,可之前我在宫里时不也还在几重重孝之中,比这可重多了。我躺下去,忽然想到,该不会是因为上次分别的时候,早晨我缩在床角的举动把他刺伤了吧。 之前也睡一起,可他为了我的声誉着想,一直是严守最后一道防线的。我那样的举动的确是有点不信任。不过这样也好,他跟我都不用难受。 第二日我才知道,还有个缘故在。因为四哥和十姐姐冒充我俩时就是这么比邻而居的。除开几个有数的心腹,旁人甚至不知道皇帝离开过銮驾。也只知道林十一因长兄骤然辞世而病倒,在后方养病。说起来我们这一趟溜号倒是神不知鬼不觉了。而在宫外,多了些不可预知的因素,也许不能像在宫里一样把消息捂得严严实实的。所以,也不便住在一处。 过了几日,大清早的十姐姐就来敲门,我正坐在镜子前面,听到她进门的声音转身问:“什么事啊?” 她走过来坐下,“你看你现在也能下床了,我想去军营。现在劳碌惯了,我不喜欢这样整日无所事事的。” 我没好气的说:“你是想四哥了吧。” 十姐姐的脸立时通红,“你、你小看人,谁是那种一天都离不了的。战场上天天都有人死,我是觉得我在那里多少能帮到点忙。你这里,前呼后拥一大堆人,少我一个又不会怎样。再说,你不是好多了么。” 十姐姐的心思我明白,甚至是感同身受的,我也不想这样无所事事的。可是,她能去四哥那里帮忙,我却是走不了的。之前那一路,为了保护我死了不少人,我也不敢随意再提要求。于是我闷闷的说:“你走了我就更闷了。十姐姐,我好羡慕你。” “你羡慕我什么啊?这天下的女子都在羡慕你呢。”听说可以离开,十姐姐脸上笑开了花,推了推我,“哎,没想到,你在军中还挺有威望的。” “我?”我纳闷了。 十姐姐欢欢喜喜的拉着我去后花园散步,说多走走对身体好。 “你不知道,那些当兵的都说托你的福,他们有机会娶到漂亮的娘子。” 原来是为这事啊。我心里一动,“十姐姐,你跟我一起去见皇上,我也想和你一道有事可做。” “什么?你们两个都想去老四那里。”六哥听了我们的要求,眼睛盯着我,蹙眉。 我跟十姐姐牵着手站他面前,十姐姐捏我一下,意思我本来可以很顺当离开的,你别害我。 “皇上,我知道女子直接上战场有人忌讳,我们不去战场,但我们可以在临近战场的地方组织人手照顾伤员。我们两个也想要为大哥报仇,为死难的将士报仇。别的我们做不了,但可以就近把那些妇人组织起来,浆洗缝补熬药之类力所能及的做一些。还有,一些将士的遗孀、遗孤,虽然朝廷给了抚恤,但那么多人总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有出征将士的妻儿有些生活可能也没有着落。我想着,不如也把他们组织起来,办个针线社让那些大嫂们能自食其力,孩子们没处去读书,也可以请上先生办私学。” 我这话听起来像退而求其次,不能去战场你让我做点事吧。但实际上我觉得做这些用处更大。看六哥有些意动,我墩身一福,“请皇上赏十一这个脸面。” 六哥沉吟了一下,说:“你是说,由你挑头来做这些。” 我点头,“嗯,我做这些可以力所能及的让上战场的将士安心,更加奋勇杀敌。当然,也是有私心的。大哥这样撒手人寰,老爷老了,侄儿还小,十一希望为娘家多做一些。”林家已经没有人可以在朝堂争一短长了,我做这些也可以让林家声望不堕。 六哥摸摸下巴,“可你是女子,这些事如果要搞得成规模,得有人出面和各方打交道。谁去呢?” 这个,四哥肯定不行,五哥也不行。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六哥也同意我的看法。 我这才抛出我的人选,“石大少。” 六哥抬头对十姐姐说:“拾儿,你先出去。” “是。” 十姐姐出去,顺手合上门。 “一环套一环啊,原来话在这里等着我。你还想当多久的石大少啊?”六哥指指近前的凳子,示意我坐。 我揽裙坐下,“六哥,现在是战时,咱们先等战事结束吧。” “哼,老四打算等战事告一段落,就带着拾儿去见老爷提亲,半年内就好成亲。你当石大少,那咱们的事怎么办?你这又是缓兵之计不成。”他眼眸里一抹厉色。 我哪敢说是啊,不然新帐旧账给我一起算。我上次诈死的事,说起来他还没跟我算账呢。 “不是的。六哥你听我说…” “你听我说!”六哥打断我的话,执起我的手,“十一,其实你要的一世一生,我懂。可是,我是皇帝,的确有我的不得已。就算我想许你一生一世,现在时机也不成熟。”他抬起一只手指点在我唇上,制止我将要脱口而出的‘那咱们不如就等到时机成熟’。 “我不想等,你快十六了,再等下去怎么成,我也着实是有些忍不住了。出了大哥的事,我的意思是,咱们同老四他们一样,赶着日子把婚事办了。”六哥顿了一下,很满意我没提反对意见的样子,“至于你方才说的事,我觉得可行。不过你要记住,你不但是林家的女儿,更是我的皇后。有这样的身份,你行事更名正言顺。” 我的手被紧紧握住,想一想,也只能如此了,六哥必定不肯容我再逃避。 “六哥,我有点没信心。” 六哥倾身过来,“什么事没信心?” “就是你说会爱我一生一世的事。我这些日子其实也有想过,剥离了聪明伶俐的外衣,我骨子里还是那个自卑胆怯的小女孩。从小到大隐忍的经历,让我对自己没有太多的自信。老爷说的,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情感,只有不变的利益。我觉得是至理名言。” 六哥的手握得紧了些,“那你还想怎样?” “我自从扮‘石大少’一来,很多事情经历了自己一手一脚的去做,我觉得我比从前自信了。”我小心的把话题往这个上头引。 “所以?” “我还是要做石大少。”看他的眉立时便拧了起来,我赶紧安抚,“当然,只是偶尔。而且,等到清裕能够挑起林家的重担的时候,我就不会了。” 六哥挑眉,“你想同时保留这两个身份?” 我点点头,“我保证,会用心的去做好皇后。我的确是不喜欢后宫的生活,可是我也爱你,我愿意去尝试、去努力。” 六哥‘哼’了一声,“我没怎么看出来。” 我脚尖在地上轻轻滑动,脸红得可以滴出血来,但仍然力持清晰的说:“六哥,这段感情的确是你比较主动,我一直是被动的接受。可是,并不代表我就没有心动。要不然,我怎么可能让你上我的床。”还任你搂搂抱抱亲吻抚摸的。还由得别人叫我‘萧夫人’。 六哥松开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直看进我眼底,半晌才说:“那要是我不同意你继续扮‘石大少’呢?” 我肩膀跨下来,“你是皇帝,我也不过是仗着你喜爱我,所以才敢跟你谈条件。如果你不允,我、我当然也没有办法。” 六哥叹息一声,“这件事,你容我想一想。” 我心头一松,他肯想一想,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嗯,那我先和十姐姐开始着手搞针线班了。不然整日无所事事的呆着,实在浪费光阴。” 六哥捏我脸一下,“又跟我玩心眼,我这还说要想一想呢,你就给我着手要搞起来了。” “现在还是战时嘛,咱们战时就先别那么多顾忌了。”我拉下他的手,很狗腿的凑过去在他两边脸颊各亲了一下。然后拉门出去,脚步都轻快了一些。 十姐姐在转角处等着我,看我过来立马问:“哎,说通了么?” “通了一半。”我们并肩往回走。 “十一,我一直对你都挺不服气的,为什么人人都说你比我强。今儿我服了,你的确比我强。” 我诧异看她一眼,“我没听错吧,咱俩从会说话就开始拌嘴,你居然肯示弱一回。” 她拿手肘撞我,“人家正正经经的佩服你,你还这样。你说吧,我能做些什么。” “这个,得好好合计合计。咱们先出去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一番饬,我们石家兄弟出门了。当然,这得是在六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身后还暗中跟了不少人的情况下。 我们身处的这个小镇,已经是战火没怎么波及的地方了。而且,圣驾在此,地方官怎么都得把面子上的东西做好了。所以,我拉着十姐姐一出门,直接就包了辆马车往三十里以外去。这会儿天还早,下午回来也不算远。 只是,这车的防震也太差了吧,稍微有点不平的地方就把我们颠地东倒西歪的。还幸好十姐姐扶着我,不然我额头恐怕要在车壁上磕破。那样的话,下回就休想出门了。 好容易到了地头,付了车资下去。看到的景象跟刚出门时已是截然不同了。有衣履阑珊的人在路边挖野菜,还有蓬头垢面的妇人带着孩子,还有被烧毁的村庄。 我和十姐姐的心情都有些沉重,走了一路到一户茅草屋去讨水喝。开门的是个五六十岁的婆婆,她转身拿瓢给我们舀水。 十姐姐接过来,让我先喝。我有点迟疑,她就自己弯腰舀了一瓢咕嘟咕嘟的喝了,我这才接过来换了个方向喝了两口,然后坐下来和老人家唠嗑。 这才知道,老人家有三个儿子都去打仗了,家里只有两个大媳妇和小孩子在。因为我们是后生,所以媳妇不便出来。 “说起来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们家就一条完好的裙子,哪个媳妇要回娘家什么的,就哪个媳妇穿。地里的庄稼没有壮汉做,没有收成啊。” 我放下瓢,问老人家,“朝廷把你家的三个儿子都召入军中了,他们没有带银子回家么?” “三个月前二儿子倒是发饷银带了些回来,可他们跟着长官又不知道到哪个地方去了。就是想带也不好找人啊。” “那,您怨朝廷么?” 老人家给我比了个‘嘘’的手势,“可不敢这么说,给人听去了说老身有怨言可不得了。再说,这不是叛军要造反,不然皇帝爷爷能打仗么。老身只盼着什么时候叛军灭了,我的三个儿子也就回家了。” 正说着,里头跑出来一个小男孩,虎头虎脑的,只是身上的衣服补丁重补丁的。 我从衣袖中掏出一颗糖果递给他,他看看祖母,得到允许这才说声‘谢谢叔叔’接了过去。十姐姐也在掏,我把她的手摁住,笑着说:“老人家,骁骑将军您知道么?” 老人家点点头,“知道啊,林将军可是个好人呐,我听说他是最爱护士兵的。可惜了啊,英年早逝。” 我心里也是一酸,大哥在军中的确是以爱护士卒闻名的。 “他有个妹妹,知道有很多将士跟兄长一样阵亡了,但是家人生活没有着落,想开个针线班,给那些出征将士的妻女找条生路,通过她接一些军服军袍来做。您老人家的两个媳妇要是愿意,不妨到里正那里说一声,到时候和其他姐妹一起过去。管吃住和穿衣,每月做得好还能给点银子。” 老人家眼一亮,“后生,真的有这样的好事?”一双长满老茧的手握住我的手腕。 我用力点头,“林小姐不会哄大家的。” “那后生你是谁啊?回头别人问起我听谁说的,我得能说出来啊。” “人家都叫我石大少,是林小姐在闺中不便,委托我出来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的。” “石大少,石大少”老人家念叨了两声,又问:“就是出征将士的妻女,旁人行么?” 我为难道:“林小姐也只是想尝试一下,所以其他的人暂时就不行了。” “好好,我会让她们去的。” 方才十姐姐想掏的是银子,可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而且,她这么一掏银子,万一这村里的人就此把我们围起来讨银子,这事可不好收场。 我们向老人家道了谢,走开几步,我轻轻说了声:“来人!” 立时有人从暗处冒出来,“石大少有什么吩咐?” “把林小姐要召集出征将士的妻女开针线班的事传扬出去,再让人去告诉衙门一声,叫各村里正把人统计上来,告诉…告诉锦绣姑娘。” “是。” 那张当票我昨天才知道,是冷大捕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出来的。是从姚家的家庭纠纷入手去找的线索。嗯,把合适的人放合适的位置,的确只有这样才行。当时我还打趣了锦绣半日。 十姐姐被我拦了一下也反应过来,这会儿正转头问我:“这就要回去了么?” “再看看吧”我又叫了人出来,让他去打听有一些阵亡将士的遗孤现在什么个着落。我和十姐姐在路边找了个棚子,打算吃点什么再说。 我揉揉腰,“那车,颠得我生疼生疼的。” “你呀,就是太娇气,从没吃过苦。怕颠簸干嘛不叫人备车。”十姐姐要了一盘馒头,正掰开往里夹咸菜。 “坐家里的马车出来,怕是府衙要派人开道,那还能看到什么。”我学着她的样子掰开馒头夹咸菜。老爷也说过,那时候到处行商,能有大馒头和热水就不错了。 十姐姐拿手肘撞我,“那些人怎么也不给你搞点吃的来,弄点野味也好啊。” “他们跟着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怕马屁拍到马蹄上了。所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不出声他们就不主动问,我一有需要立即行动。” “摊上你这么不好伺候的女主人,真是辛苦。” 我没出声,从十姐姐的话里话外,我还是能听出有一些微微不平衡。我心底是真的羡慕她。她嫁给四哥,上无公婆,下无小姑,左无贪戚,右无恶邻。两人携手同游人间,不知道多和乐呢。人呢,就是不知足。别人看我,那也是美满得不得了的。不用盲婚哑嫁,夫婿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对我又温存体贴。 所以,各有因缘莫羡人,我也不去羡慕十姐姐的日子了。既然决定了,那就按照这条路走下去。只是,我真的希望他能答应我的要求。 正文 075 允婚 章节名:075 允婚 六哥的眼扫过吃得很欢快的我,我赶紧狗腿地给他夹一筷子菜,“这个好吃!” 他好笑的夹进嘴里,一边说:“要不,再给你加两个菜。” “不用了,不用了。”开玩笑,虽然是战时,精简精简再精简,这御膳也还有十八道菜。我之所以一连吃了三碗,当然是因为中午的大馒头夹咸菜落差太大了。忆苦思甜啊! 我当然是蹭御膳吃,叫十姐姐一道,她死活不肯,六哥就让人给她送了几道菜过去。 “我从大内库房拨三万两白银给你用。” 我恋恋不舍的放下筷子,高兴的说:“那敢情好啊。”据我所知每年的税赋收上来,先按比例入大内库房供皇帝和后妃以及宫中开支,其余的就都归入国库。所以,六哥的私房钱应该不少才是,我不必帮他省钱。原本我是准备自己出一部分,再让老爷掏点腰包的。 今天下午我和十姐姐得到回报,那些战乱的孤儿,不只是这一次的,还有三年前起兵造成的以及攻打柔然留下的,境况都很不好。没有钱念书的后果是长大只能做粗活,然后周而复始挣扎在社会的底层。于是坚定了我办私学的心,回来给六哥把情况简要汇报了一下。 我没有刻意去提战争带来的创痛,但相信他心底也是有数的。 然后,就到了幸福的开饭时光。我今天跑了一天,累了,而且中午那馒头吃得我想吐清口水,晚上自然是大快朵颐了。 “六哥,你在这里节衣缩食的,宫中应该也是吧?”没道理皇帝都在精简开支了,妃嫔还在宫中享福的。 “嗯,她们按惯例缩减日常用度的一半捐作军资。”六哥淡然的说。或许因为是惯例,所以不那么珍贵了吧。 “厄,有没有人主动多捐的?”我好奇的问。也不纯然是好奇,这些人日后就是我要打交道的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进宫前先了解一下也是很有必要的。 “有。”六哥抬头看着我,放下手中的筷子。 “谁啊?”我感兴趣的问,见他不答反而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不会是贤妃吧?” “嗯。” 还真是她啊,真是不负贤妃之名。 “可惜,她人在宫里,姿态摆得再高也是隔靴搔痒,不像你,正好挠到了痒痒处。” 呀,事先怎么没了解一下,这下岂不成了打擂台了。我有点懊恼,但并不后悔。做都做了,而且是我真心想做的事。 眼见六哥眼都不挪一下的盯着我看,我摸摸脸,“干嘛?” “怕你又给我打退堂鼓了,今早给我吃的定心丸还作数不?” 我猛地抬起头,原来不只是我没信心,皇上他老人家也…许是我眼睛又把心思给出卖了,他喃喃的解释:“我算是很稳得起的了,等闲哪个男人经得起你跑一回还诈死一回的。” “哎呦”我站起来才发现,自己很丢脸的吃撑了。 “怎么了?” 我闹个大红脸,“我、我出去走走。” 六哥在我身后哈哈大笑,“等等,我陪你去消食。” 行宫里的人都很有眼力见的消失得干干净净,我便慢腾腾的走着消食,不是一般的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六哥,翠侬她们怎么还没到啊?”翠侬一行人本来也是跟着在,但带几个女子毕竟不便,王耀便安排她们住下了。接到我要人的信,就派了人护送着过来。 我要搞针线班,离不了绣鸾在质量上把关,也离不了翠侬这个铁算盘。 如果凡是出征将士的妻女都收留进来,那便是纯粹做善事,无法持久。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到时候做的军衣军袍不合格,反而弄巧成拙了。一项事业要持续进行,那得有利可图还要有纪律才行。不然,就算皇帝从私房钱里掏,也是禁不起的。 我会让绣鸾先甄选一下,合格者直接上手,回头交货后统一计件结算。而不合格者就由绣娘带着再练练。最好让她们能有一技之长,日后可以赖此谋生。这样子,她们也过得比较有尊严一些。 至于之前说的组织妇人照顾伤员的事,就交给十姐姐去办。她和四哥两个正好可以搭档。今晚她已经在收拾行囊了。明日一早会有人送她过去。 大哥阵亡后,六哥提拔了他的副将薛超领兵。他们目前正在二百多里外作战,每日驿马不绝,传递着消息。 在我的翘首盼望中,翠侬和绣鸾总算是到了。 绣鸾远远见到六哥的时候声音还是有点抖,“那、那就是皇帝么?” 我点头,“嗯,就是他饶了你的命。” 绣鸾拉着我,“我不敢去谢恩,我一定卖力干活就是。” 翠侬低头,肩膀耸了耸,在送绣鸾回屋后才对我说:“小姐,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还好云兮姑娘跟去了。不然我真的要急死了。” “怕什么,我从来都是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 “那倒是,幸亏菩萨保佑。” “对了,那三万两银子,你把帐记好。” 这是办的皇差,还是小心点好。翠侬也知道轻重,当即肃然道:“小姐,我明白。” 翠侬管账,银子我交到云兮手里了,锦绣则负责管人。 翠侬去城里租了个地方,让大家一起住,每天有厨娘负责煮饭。三日后绣鸾把她检查过的军服拿过来给军需官看,军需官点了头,便以此为标准。不合格者打回去重做,反正是计件,不合格者除非返工合格否则不计入总数,大家都干得很卖力。 半个月后,交了第一批货。我叫小窦派个人私下去打听,军中对这批军服挺满意。这就好,不然我就不是做好事,而是添乱了。 “你就放心吧,每一件都是经了我眼的。我从里面选了些心灵手巧的,再教教她们技法,以后以此谋生没有问题。差一些的,等战事平息,送到咱们的绣坊去学。” 我在看翠侬的账,有不少人都是先借支了银子,现在领到第一笔钱来冲抵。绣鸾一边说着一边叉块蜜瓜进我的嘴。我吞了下去,告诉翠侬,“这几个,工钱还不够抵债的,让她们分几次还,工钱先发给一半。省得别人都欢欢喜喜领钱,她们空手回家。” “好的。” “私学的先生都到了么?” “放心,都请到了,校舍,还有书本以及给学生添置的衣物文房四宝,都是用的皇上给的银子。那些孤儿都很感动,说是要好好读书,以后报效朝廷。” 我笑笑,用六哥的名义更能激励人,当然要用上。而且这样的针线班和私学办好了,可以在各地推广。 随行銮驾的曾太医有一天也来主动请缨,说是要去给那些残疾的孩子看看。六哥大手一挥就准了。他便带着徒弟去义诊。 六哥笑着对我说:“给你这么一搞,我身边的人都叫你调动起来了。” 这种事情,谁不想露个脸啊。我这么一搞,当地府衙也动起来了,不再是例行公事,而是实实在在的办些实事。 “只希望,在皇上你看不到的地方也能这样。” 当然,照看伤员,办针线班,兴私学这样一桩桩一件件的落实了下来,替林家十一小姐跑腿的石大少我也声名鹊起。最大的明证就是那天我牵着马走在路上,有个用头巾遮住半面脸的妇人走过来,塞给我一颗青菜。 “石大少,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这个是刚砍的,请收下。” 我捧着那颗青菜,一时忘了该怎么应对,最后只直愣愣的说了声‘谢谢’。 “该我们说谢谢,谢谢皇上,谢谢十一小姐,也谢谢石大少。”那妇人说完就跑开了,留下我抱着颗青菜站在大街中央傻笑。 从这一天开始,我时常能收到当季的蔬菜,或者是有人给我做的鞋子什么的,每天都是满载而归。到离开的时候,我都有些舍不得这个地方的人了。 姬少康和薛超两翼出击打了个大胜仗,收复了一大片失地。于是,在当地寻了得力的人看管针线班和私学,我就跟着六哥踏上了路程。 晚间睡得正好,有人轻拍我的脸颊,“十一,醒醒。” 吵死了,我朝着出声的地方猛踹了一脚,虽然没踹着什么但总算消停了,翻个身接着睡。不过身子刚翻过去,就天旋地转的,整个人被拖了起来。 “踹我?还往这儿踹,踹出毛病来了你下半辈子怎么办?”六哥的手狠狠挤压我的头。 “啊啊,放手,我知错了。”我两手打他的肩想他把我放开,结果他直接拿过衣服往我身上套,“小声些,把人都惊起来了。” “我自己来,你要干什么?”我压低声音问。 “找老爷正式提亲去。” 我指指黑乎乎的窗外,“现在?” “当然是现在,刚打了个大仗,双方都要休养生息呢。老四跟拾儿也来了,就等你了。” 十姐姐?老爷现在刚丧子,应该能接受这个女儿吧。 “六哥,刚没把你踹着吧?”我想起刚才那脚,忙陪着笑脸问。 “哼!” 收拾停当,六哥和我手牵着手到了后门,有马车等在那里,周围是黑压压的一群侍卫。 马车车轮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掀开帘子看看才知道是包了布帛在上面。我和六哥一个车,十姐姐和四哥坐第二个车。再看下,云兮来了骑着马,翠侬坐在车夫旁边的位置。至于锦绣,六哥前几日把她指婚给冷捕头了。而绣鸾,自从六哥看到她叉水果喂到我嘴里就看人家不顺眼,没带她。 我揉揉眼眶,“六哥,你不是光为了跟老爷提亲才走这一趟吧?” 六哥揉揉我的头,“那么聪明做什么,你就当我是为了你专门走这一趟不行么。” “厄,我可不想被人说成是祸害。你要去干嘛呀?”这种时候擅离,怎么可能是为了提亲。别说他直接下旨就行了,就算需要求亲也不急在这一时的。 “去见几个人,不过,把地点约在莱阳是为了看老爷去,正好和老四一起去求亲。” “我就说嘛。”我眼皮耷拉上。 “说什么?”六哥凑到我跟前柔声问。 坏家伙,明知道我这种时候没有防备,有什么就会说什么。不过,我也不怕你。 “你们家不都是进行抢婚的,先前你把我抢到宫里去,老爷就一点办法没有。”我揶揄的说。 “哎哎,别语涉先人啊,那可是你公公。再说了,你不跑我能关你么?” 这里离莱阳其实很近了,午后我们便进入了莱阳的地界。 我们四人,这都算是还乡吧。随王的人到过这里,不过又被打跑了。虽然有些残破,但总算不是满目疮痍。我和十姐姐都是纱帽遮面,挨着站在一处看林府门口那对石狮子。 门叩响后,有人来应门,是老门房许四,他看到前头的四哥和六哥,惊讶的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四哥伸手把门推开,“许四,你别杵在门口啊。” “是、是,少爷。”许四赶紧把另一边的大门打开,算他机灵没当场叫出声‘皇上’来,朝里头喊:“二位少爷回来了,带着、带着少奶奶。” 我和十姐姐对视一眼,我们倒成外人了。 “许四,你瞎吵吵什么?”我们正往里走,总管林福出来。家里虽然没再白幔低垂,但哀伤的气氛还是有的。所以许四的咋咋呼呼引来林福的呵斥也属正常。 我牵着十姐姐的手,察觉她手心有些冒汗,湿腻腻的,看来是有点紧张。 林福走近,定睛一看,“还、还真是两位少爷。”又看到翠侬墩身向他行礼,“翠侬?哦,十一小姐也回来了啊。小的给二位爷和十一小姐请安,这位是四少奶奶吧?”林福也是个精明人,知道不便把皇帝的身份抖搂出来,干脆依了旧时称呼。 “福叔,你可叫错人了。这是十姐姐。” 林福欢喜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十、十小姐?”整个石化在了当场。 有腿快的小厮已经跑进去请了老爷出来,不管怎样,皇帝来了总是要迎一迎。 四哥和六哥对视一眼,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搀住了要下拜的老爷。 “老爷,屋里说话。” 我打量了一下,老爷的气色很是不好。想来是为了大哥的事。 大家一起往屋里走,十姐姐不动,我拉她两下,她才说:“他老了。” 厄,是。比上次分别时苍老了许多。林家这一而再的灾难,他能依然站如松已经很是坚强了。 四哥和六哥尊老爷坐了上位,我和十姐姐慢一步进去,有下人拿了蒲团给我们请安。我俩进门的时候纱帽已经取下交给丫鬟了。 老爷看看我,又转而目视十姐姐,一开始有点疑惑,然后不确定的出声:“小十?” “是,老爷,我是小十。”十姐姐磕了个头。我也跟着磕下去,听到六哥笑着说:“老爷,你养两个养子,全养成女婿了。刚才看下人,一副不知道该叫‘少爷少奶奶’还是‘姑娘姑爷’的样子。” 老爷吐出一口气,“起来吧,你们姐俩长得倒有几分相像。” 我心头一松,办成了奇货可居又历经人间惨事的老爷,终于少了一些棱角。没再固执‘生死事小,失节事大’。 四哥提壶给老爷冲茶,然后说:“老爷,我是来提亲的,请你把拾儿嫁给我,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六哥忽然拐四哥一肘子,“老四你小子不够意思,大家一道来的,你干嘛跳出来先说。” 四哥呵呵的笑,“我是求亲,您可是指定要哪家闺女就行的。” 六哥先瞟我一眼,然后狠狠瞪四哥,“少您您的,就当还在林府那时候,老爷跟前咱们都是晚辈。” 老爷快速逡我一眼,意思皇帝这姿态摆得够低的呀。又和蔼的看看十姐姐,这才开口,“皇上垂爱,愿以正室皇后之位待十一,老朽自然是俯首允诺,林家祖坟也要冒青烟的。” 六哥站起做个长揖,“多谢老爷允婚,此战之后就会颁诏天下,由钦天监择选大婚的吉日,到时再行六礼,怠慢之处老爷莫怪。” 老爷赶紧扶他起来,“皇上说哪里话,帝后大婚岂可轻慢。自然是要好好准备的了。” 六哥从怀里掏出块玉佩来,递到我手上,郑重的说:“这是母后的遗物,是父皇赠予的定情信物。今日就权做个文定之礼。” 我瞟眼老爷,他微微颔首,我站起双手恭谨接过。 四哥就没这么多事了,直接请了魏先生做媒人,交换庚帖,订下本月十八的婚期。满打满算还有七日。魏先生来的时候把准备好的聘礼聘金一并都带来了。老爷则交代林福把嫁妆给备齐。 我们四人便各自回了旧日居所歇下。我估摸林福挺头痛的,当初给我准备的东西规格不同,不能直接拿给十姐姐用,婚期又实在是赶。虽然十姐姐说不用大操大办,但老爷开出的单子也够让他头痛的了。 不出我所料,我刚沐浴更衣,他就找上门来了。 “十一小姐,家里没有女主人,这又是十小姐出嫁的大事,老奴就只有来找你讨主意了。你看这些东西,这六百亩良田倒好办,现成的。还有绣品,家里的绣娘丫鬟赶一赶也就出来了。可这些个成年的老东西,一时间叫我上哪弄去。这又战火连天的。咱不能真的寒寒酸酸的就把十小姐嫁了吧。” 我好整以暇的喝着茶,“这个啊,我替你盘算过了。要你把这么些东西变出来着实难为你了,现在有钱都没处置办去。你放心,我等下去给老爷说,让他给你库房的钥匙,让你从太太和众位姨娘的陪嫁里把东西先凑齐。” “哎,好的。那可都是些好东西啊,不管是瓷器还是玉器都是好东西。咱们躲到道观去时还特地严严实实藏到地窖里去的。” 这个老家伙,肯定早就在打这个主意了,到这里来就是讨我这句话而已。 “我这就去,你先忙活别的去吧。到时还有四哥军中的朋友都要来喝酒的,酒席那些千万别马虎。” “好,老奴这就去操办。不过,府里人手略有些不足,跟您借翠侬姑娘几日。” 我点头,“翠侬,你跟福叔去。” 云兮陪着我去见老爷,他正背着手在多宝格前沉思。 我进去墩身请安,他回过头来指指椅子,“坐吧。” 我把来意说了,他点头,“嗯,叫他去拿吧,事急从权。” “老爷,我好像记得,你原本帮四哥准备了一份聘礼的。” “嗯。”他刮刮茶末,“你想干什么?”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您干脆全以嫁妆的名义给十姐姐好了。” “小十的嫁妆是按清蕙当时的清单置办的,再多给就不必了。” 哦,我明白了。清蕙是嫡女,老爷已经是怜十姐姐受苦,多给了。家里女孩子多了,水得端平,不能让哪一个在婆家失了脸面。 “不知道清蕙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大嫂跟清裕。” “等战事结束,我要进京一趟。一则你跟皇帝大婚,我这个国丈得到场;二来,你大哥不在了,接你大嫂跟侄儿回家吧。至于清蕙就按原定的年底嫁出去,免得要等二十七个月。” 老爷喝了口茶,“十一,你大哥不在了,日后你们姐妹在朝中又少一个臂助,要能互相扶持才好。一个篱笆三个桩,后宫险恶,老父实在担心你们。” 我觉得目前最容易针尖对上麦芒的就是我跟贤妃了,望着老父眼中满满的担忧,我知道他在担忧着两个女儿在后宫争斗中被别人拉下马,更是担心我们互斗。 “您放心!我知道林府亏欠她,皇上也亏欠她。我知道该怎么做。” 老爷悠悠一声长叹,“但愿你们都好。” 怎么可能,姐姐不会甘于侧室之位,天天向我叩首请安的。我只要做我该做的,也就是了。六哥跟后位,我都不可能拱手让她。 七日后,婚礼如期举行。我在十姐姐的屋里坐着,看她穿的正红喜服。这是只有做正妻才能穿的颜色。 花轿是从十姐姐的院子出来,绕林府一圈,然后抬进四哥的院子。因为是娶林家女儿,所以我们是娘家人。老爷点了几户陪房,到时替十姐姐打理名下的产业。不过,十姐姐婚后是要跟着四哥的,没什么呆在家里的时候。即便京城的萧府,想必也不会长住。 不一会儿,镜前的十姐姐被打理好了。我看着‘扑哧’声笑出来。但见脸雪白白的,弯弯的眉,殷红的樱桃小嘴,完全变了个样子,像尊阿福娃娃,很是喜庆。 “十一你莫笑,很快就轮到你了。”仆妇把盖头给十姐姐盖上,遮住她恼我的眼。 “十一小姐同这可不一样,那是帝后大婚。”另一个仆妇笑着说。 “新娘妆还不都是这样。”十姐姐恨恨的声音从大红喜布下传来。 我打开旁边的小匣子,取出只参片递给她,“来,含着。” “我不饿。” 不饿才怪,一早起来梳妆水米未进,说不饿那是紧张的忘了。 “含着吧,你这样不方便如厕。” “嗯。”十姐姐的声音有一点紧绷,我又不厚道的笑了。估计她想回句嘴的,可是嘴被参片堵住了。 “吉时到了,姑爷来了。” 仆妇们把坐在榻上的十姐姐搀起来,我听到外头几个林家的叔伯堂兄弟在管四哥要红包。然后四哥进来同十姐姐一起给老爷磕头去。 我不能出去吃酒筵,看他们一离开,我就快步回了自己的屋子改装,然后出去吃酒席去。 来的多是四哥军中一些能来的朋友,筵席只摆了几桌,我找个地方坐下,就有人和我攀谈起来,“石大少,你怎么才来?” “赶得上吃酒就行,来,吃吃。”觥筹交错中看到一群人簇拥着新郎官敬酒来了,六哥碍于身份同魏先生在席面上坐着,眼睛可是落到我身上来了。魏先生开始时很讶异,辨认了我一番后摇了摇头。 眼见敬酒的四哥也是一脸哭笑不得的看着我,我赶紧端起酒杯,“萧大夫,祝您与夫人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承你吉言!大家坐,多谢百忙中赶来喝萧某的喜酒。” 四哥叫灌了不少大家才放他去了邻桌,到后来身边挡酒的人不得不出来挡着。 我坐下,对天举了下酒杯,老太太、太太、五姨娘、娘、大哥,十姐姐出嫁了,我也快了,你们看到了么? 晚上的重头戏是闹洞房,我自然也想跟去凑凑热闹,跟着起哄的人群往四哥院里走,半路就被人揪了出来。 “你够了吧你,闹洞房也去?”花丛后头,六哥捏着我的耳朵低喝。 “放手啦,你看这花前月下的,你拧着人家的耳朵算怎么回事啊?”我不满的嘟囔,口里的酒香喷了出来。 “花前月下?呸,谁想跟石大少花前月下。”说归说,手松开了。 “为什么我不可以去闹洞房嘛?”我揉揉自己的耳朵,蹲着有些费力,左腿麻了,换一下重心。 “闹洞房荤素不忌的,你去做什么。”六哥没好气的说。 “明明是你自己去不了,所以才不要人家去的。” “去,把你的脸给我洗干净去。” “大晚上的,干什么?” 六哥拽着我起身,“花前月下去。”他把我押回屋去洗脸。一路大概是有人在清道,没遇上什么人。 “好了,洗干净了。”我弄干净走过来,刚要坐下,又被他拽起来,看看钟漏,“算了,不用换衣服了。这样子看着挺好。” 那是,我林十一天生丽质,换了男装那也是玉树临风的好小伙。 六哥抖开我床上的被子,塞个枕头进去,伪装成有人在睡觉的样子,一边还拿鼻子嗅嗅,“真香!便宜老四了,这么容易就进了洞房。”说完,过来打横抱起我,“走了!”话音落时,已带着我从窗户蹿了出去,脚在后院围墙上再一点已出了林家后院。 我搂着他的脖子,“真好玩,在月光下飞翔。”说着松开手做个飞的动作。 “消停些,乖乖呆着。” 我看看身旁后退的景致,耳中是呼呼的风声,“我们这是去别苑?” “嗯。” “你见人干嘛带我去啊?”因为风声有点大,我凑在他耳边说。 “见人不带你,你在屋里等着我。” 那带我干嘛,我撅嘴,这都快入更了。 他看看我,忽然落脚在旁边大树上,低头就亲下来,嘴里含含糊糊的说:“每天都能看得到,可碍着老爷,什么都不能做。馋死我了!老四命太好了,直接就能进洞房。” 他背倚着大树,将我放在面前的树杈上坐着,借着枝叶的遮挡,肆无忌惮的亲吻着。 “有、有人。”他身遭自然是跟着暗卫的。 “他们不敢看。” 好几日都是以礼相待,我也有些情动,可还是顾忌着,“你不是还约了人。” “叫他等着。” 也是,谁敢不等着皇帝,“你到底约了谁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六哥结束了长长的亲吻,头抵在我发间,这才说:“柔然王弟。” “哦。” “柔然在边关牵制了我六万大军,我也给它的后院放把火。”他整理了下我的衣襟,“走吧。”把我送到别苑门口,他问:“你怕不怕?” 我一愣,这才想起三年前我曾经很神勇的在自己屋里杀过人。 “不然就去我那边。” 我摇头,“我要去跟吴妈说说话。” “好吧,让云兮陪着你。回头换一个房间住。” 吴妈坟前打扫得很好,一直有香烛供奉着,我坐在小马扎上跟她说着闲话,说着说着就瞌睡起来。眼看六哥还没有要回来的迹象,墙外远远的倒是听着打更人在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鼓敲过两响了。 “夫人,咱们回去吧,这更深露重的。皇上也说了叫您自个儿先睡不必等他的。” “嗯。” 我回到房间睡下,这房里摆设同三年前没什么变化,只是看得出来刚收拾过的样子。看来六哥不是一时起兴把我带出来,而是有预谋的。想起他说的在老爷眼皮子底下只能规规矩矩的,我哑然失笑。 收拾停当上床睡下,我抱着被角睡得正好的时候,有人掀被进来,把我翻过身搂在怀里还硬是把我的手放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腰。 “你回来了?”我带着惺忪睡意的问。 “嗯,睡吧。”他伸手到我背后拍拍我的背,轻柔的说。 早上醒来,他还在安睡着。我觉得自己脸上有点黏答答的,好像是被小狗舔过,口水风干了那个样子。肯定他昨晚上偷亲我了。 我想让他多睡一会儿,便乖乖窝在他怀里没动,努力忽视他又剑拔弩张的下身。还真是龙精虎猛啊。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睫毛这才动了动,然后睁开眼,忽而笑了一笑,“早!” “早!你快让我起来。”他笑得很好看,可我现在顾不上细看。 “嗯?” “我要如厕。”我早起都要去的,忍了半天了都。 他噗嗤声笑出来,躺平身子让我起身,“把大衣裳披上,早上还有些凉意,可别着了凉。” 我披着衣服去净房酣畅淋漓的解决了问题,出来他已经坐起穿衣了。早饭后带我去看他时常住的地方,我从窗口望出去,真的是一目了然的就看到庭院中央还有我的小楼去。这家伙那三年时常在这里窥伺我。我真的是一无所知。 六哥在我身后动手动脚,摸摸肩头,又捏捏腰,“从前胖嘟嘟圆滚滚的,谁知道长大了这么纤长。” 又说我胖,“你不过是欺负我没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说不定比我还胖呢。” 他一本正经的摇头,“还是你比较胖,脱出来都没有腰的,那手上五个肉窝窝一个都不少,手脚胖得来一节一节的。” “脱出来,你怎么可能看到过我脱了衣服的样子?”就算是小时候,也不可能啊。我总不能豪放到裸奔吧。 他又扑哧扑哧的笑,“我还真看到过。” “不可能,我娘绝不会让我干那种事的。”我不以为然,认为他又在哄我。 “真的,那个时候你两三岁的样子吧,我不知为什么把魏先生惹急了,操棍子作势要揍我。我拔腿就跑,也不知怎的就进了七姨娘的院子,还跳窗进了一间屋。结果一进去就发现里头雾气蒸腾,地上全是水,我跳下去时还差点滑一跤。等到看清楚了才发现有人在洗澡,你当时就在大木桶里站着,大大方方的招呼我:‘六哥,你来看我洗白白么?’” 我额角抽抽,“我怎么会那么不含蓄?” “嗯,是挺不含蓄,还问我是不是来看你洗白白。你当时什么都不懂,我倒是涨红了脸。这传出去说我跑去看妹妹洗澡还得了。可又看你一个人在那里,我就问你的丫鬟婆子呢。” “啊,她们去哪了?”怎么说我也是十一小姐吧,两三岁可不会叫我自己洗澡。 他笑得要打跌的样子,“你特得意的告诉我,你是从木桶的边沿趁孙妈不注意一下子跳进去的。那地上的水都是叫你溅出来的。孙妈重新去提水了,还得去换身衣服,交代你蹲在木桶里,这样热水就能把你肩膀淹着,结果你听到我进屋的声音就站起来了。还从木桶里爬到桶边上站着,要再表演一下跳水给我看。” “不会吧?”我已经无语了。 “我害怕你着凉,赶紧把你抓下来,摁到木桶里,叫你乖乖蹲着。还有不要说我来过,你听话回头我就给你糖吃。你蹲在水里,头一点一点的,特可爱。” “啊”我拿手捂住脸,我都干些什么事啊。想起他又笑话我胖,拿手打他,“又笑我,小时候胖一点才可爱,怎么了?就会笑我,就会笑我。” 他伸手虚挡着,“什么时候还笑过你啊?” 这下轮到我笑得打跌了。那次他笑话我,我正好坐在他肩膀上,就手就从小口袋里掏条毛毛虫放他头上。他后来被四哥五哥笑了好久,还一直以为是从树上掉下来的。 “你笑什么?” 我忍着笑坐下,“六哥你知道么,小时候我跟十姐姐常拌嘴也常打架,可是她一直有些怕我。因为我总是放了毛毛虫在身上小兜里,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吓她。十姐姐不好意思跟大人说自己被妹妹欺负了,经常气得掉金豆豆。” “毛毛虫?”他站住,一副回忆的样子,过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好啊,原来我头上的毛毛虫是你放的,害我顶着走了大半日,被老四老五笑死了。”他一副要过来打我的样子,我赶紧跳起来,绕着屏风跟他转圈圈,结果六哥直接把屏风掀翻,我就暴露在他长手的范围内,被一把抓了过去。他还在我屁股上作势拍了两下,“我好心驮着你去看热闹,结果就这么感谢我。” 我揉揉屁股,虽然不疼,可我都虚岁十六了,他居然还打我屁股,“谁叫你笑我胖来着。哼,你打我。我告诉老爷去,我不嫁给你了。” 被六哥拦腰一抱,“你不嫁给我,你还能嫁给谁去?你连我娘留给我娶媳妇的玉佩都收了。” 我坐他腿上,冲他扮个鬼脸,“你当我只有你好嫁么,我告诉你,除了你自还有人稀罕我的。” 六哥不知道想到什么,居然又拍我屁股两下,“哼,到处去给我招惹人。” “不痛么,我打你几下试试?”我跳下他的腿,怒目瞪他。那些人或因要激怒你,或因林家的财力,或者只是要找个稍微有点见识的汉女,这能怪我么。 “你要是肯老老实实的呆着,不就没这些事了么?”他哼哼两声。 我火了,“你后宫一堆女人,还有两儿一女,我还没吃醋呢。对了,你告诉我,还有人怀着没生出来的没有,别我一进宫,就看到三两个大肚子来跟我示威。” 他毫不迟疑的摇头,“没有,现在有三个就够了,再多就是添乱了。” 正文 076 相随 章节名:076 相随 我黯然,“你连生孩子都是算计好的么。”这个男人,会不会太可怕了一点。我心头就有了那么一点退缩之意。 “十一,你不准退缩。好容易我才等到你肯迈出这步。我怎么都不会这么对你的。”他急切的抱着我保证。 这个保证时下肯定是真心的,但是五年后,十年后呢?不好说。不过,不能因为怕噎着就不吃饭了。我既然跨出了这步,就断没有变卦反悔的。 “好,我信你。” 看我点头,六哥眉眼舒展开,“你不是说过,只倾慕独孤后么。独孤后生了五个儿子,咱们争取超过她。” “你当我是什么啊?” “当你是手心里的宝啊,咱们一年生一个,一个接一个的生。生了儿子再生女儿。” 一起吃过午饭再回林府去。已经有快马送来的军情到达了,六哥匆匆进去,我便独个儿去看十姐姐。路上遇到四哥,我像模像样的一福:“十姐夫好!”用眼神暗示,给红包、给红包。我从来不嫌钱多。 他停住脚步,“你这丫头,对了,还真有个东西给你。” “什么啊?”我不客气的问。不是银子是好东西就更好了。四哥的好东西是有银子也买不来的。 他从袖里掏出来是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我看你老是用药水,那个用多了不好。可是面具又很难达到表情生动的要求,于是花心思研究了下,这个是成品,你以后戴着就不必再用药水了。” 那多省事,一戴一取就好了。 “谢谢四哥!” “不谢,拾儿跟我都很感激你。” “应该的。”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是我跟四哥说十姐姐有她自己的骄傲,要他除非是真心,否则就不必施舍感情的话。 “十一” “嗯?” 我正要回去,听四哥又叫住我,便停下步子,疑惑的看着他。 “十一,你骨子里是很照顾家人,也很侠肝义胆的,所以日后你必定会善待贤妃母女。可是我怕她不肯干休。” 原来人人都在担忧。 “四哥你放心,我做我该做的,领不领情在她。不过,我不会让人欺负了去的。”四哥,你这就是明摆着偏心我咯。我心情很好的朝他笑笑,继续回屋。 “也是,你哪是能叫人欺了去的人,这样我就放心了。” 十姐姐成了个娇羞的小妇人,早起和我一同去给老爷请安时我总觉得她跟以往有很大不同,老是侧目看她。 她嗔我一眼,“瞅什么,你很快也是要嫁人的人了。以后你就知道了。”说着她突然掩口而笑。 “你笑什么啊?”我仔细看看自己没哪处不妥当啊。正转角经过假山,她拉着我进去说话,“那会儿我不是冒充你么,秦公公就跟相公说,让我们住一块儿。我就想,这个十一还真是豪放呀,结果再见面发现你还懵懵懂懂的。就是这会儿,也还是个姑娘。” 我掐她一把,“有你这么当姐姐的么。” “皇帝可真是不容易。”十姐姐笑着出去,我赶紧跟上。 到了老爷屋里,他那位的年轻的通房铃兰亲自给我们打帘子。 “十姑奶奶,十一小姐,快请进。” 我对着笑容可掬的铃兰点点头,跟在十姐姐身后进去。十姐姐和四哥成亲,称呼上有点乱,最后索性还是分开称呼。四哥,大家还是叫四爷。十姐姐,则按照出嫁女儿称为姑奶奶。 我们三个一起进去,老爷在逍遥椅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躺着。铃兰挨到身边轻唤了两声也没醒。按说这会儿不是瞌睡的时候啊。我跟十姐姐对视一眼,也过去唤‘老爷’,还是没动静。 我心头有些忐忑,把手指伸到他鼻下,就在刚伸到的时候老爷突然就睁开了眼,我赶紧收回来,背到身后,不是就好。对面的十姐姐和铃兰也松一口气。 他睨我一眼,“放心,就是夜里想事走了困有点瞌睡。这口气一时半会儿还咽不下去的。” 我讪讪的说不出话来,总不能睁眼说瞎话说我要给他擦鼻梁上的灰吧。 铃兰忙张罗让下人铺了两个蒲团,把这事岔过去。其实,方才脸一下子白的最快就是她了。也是,她就比我大一岁,老爷要是走了,叫她后半生怎么办。通房是没有名分的,也没有个人的财产,她自己就是老爷的财产。 我和十姐姐请安起来,就留下陪老爷说话。 我挨老爷坐着,说:“铃兰,老爷身边有你照顾,我们这些做子女的也放心些。这些日子真是要多谢你了。” 铃兰赶紧说:“分内之事,不敢当十一小姐这声谢。” 十姐姐和我一对眼神,也说:“是多亏了你,这寒暑变化的,容易有个头疼脑热,做子女的也不能时时在身边伺候着。少了你我们还真是不能放心。” 老爷扫我们俩一眼,“铃兰,从这个月起,你就拿二两的月例吧。这府里的事,大奶奶没回来时你就先撑起来。十一她毕竟是要嫁出门的闺女了,让她好好在屋里准备她的事去。” 我汗颜,老爷说的我的事其实就是指自己绣些物件。十姐姐是日子太赶,由绣娘丫鬟代办的,只有红色的盖头是自己绣的。而我,在接了六哥的玉佩后就带信给绣鸾,让她替我准备了。 我赶紧把话题转回铃兰身上,“那,老爷,我们是不是要改口叫十三姨娘了?” 铃兰感激的看我一眼,拿姨娘月例和正式抬了做姨娘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如果没有正式的抬她做姨娘,日后老爷归西,大嫂掌家她根本一点保障也没有。虽然,她对大嫂来说没有利益冲突,但一切仰人鼻息和有正经名分还是不同的。 “嗯,好,让厨房晚上好好整一桌菜出来,皇上跟老四不是要走了么,一来践行,二来把铃兰这事办了。” 铃兰当即给老爷磕头,又给我们姐俩道谢。我们赶紧扶她起身,然后告退出去。 出了门,十姐姐跟我说:“去我那里坐坐。” “好啊!” 到了四哥院子里,十姐姐屋里的丫鬟上茶和点心,然后出去。 “你怎么突然想起替铃兰争取啊?”十姐姐招呼我吃削好的水果。 “我是今早让吓着了。你说老爷年纪也不小了,咱们又不可能在家呆多久。就是大嫂回家来,也不可能这么时时关注着老公公。铃兰她已经是通房了,这辈子就跟老爷绑在一起了。让她心下不踏实总是不好。我又不是管老爷续弦的事,又不是给大嫂找个需要她晨昏定省的正经婆婆。她日后也怪不到我。五嫂那里,还是让他们小夫妻多聚聚好,五哥身边也要有个女人照顾,她也不能回来照管。再说她名义上是侄媳妇,有些事也不好做。”我很不认同正室在家照顾公婆,丈夫在任上纳小妾的做法。 十姐姐点头,“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挺有担当,什么都要操心的样子。” 我白她一眼,“家里现在还有几口人?你又是泼出去的水了。大嫂没回来我当然得多操点心。” “那,你答应进宫跟这是不是也有点关系?”十姐姐压低声音问。 “干嘛这么问?” “我听相公说,你之前可是什么把戏都玩遍了。怎么突然就愿意进宫去了呢?” 我抓抓耳朵,“我之前没有细想过。你这么一问,好像也不能说一点关系没有。之前有大哥,林家看起来枝繁叶茂的。可是,大哥突然逝去,好像一下子就青黄不接了。贤妃在宫中,可是只有一个大公主。这再过个一二十年,咱们林家即使清裕那一支成才,也会慢慢弱下去。咱家都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不能让老爷一生心血付诸东流。再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往哪跑啊。” 十姐姐颔首,“是这个道理,咱们都是林家的女儿,不能光是有事的时候知道求助父兄。在这种时候,也需要有自己的担当。林家也不是你一个女儿,我会同相公商量,我们在京城开家药铺,长住京城好了。这样,以后你有什么事,外头也多一家可以照应的。” “可是,四哥是想悬壶济世的。” “悬壶济世跟开医馆,还不都是为了治病救人。他也是吃林家的饭长大的,也该做些事。如果想让患者都能得到治疗,我们可以施医赠药,也可以广收徒弟。他只是不能接受朝堂的一些阴暗面,但这个时候没的说要独善其身的。你放心,就是我不说,他必定也有这个想法的。” 我高兴的说,“那干脆让老爷就住京城好了,我们都在京城。他反正是不会再插手朝政的了。” 十姐姐忽然挠我痒痒,害我笑着倒在榻上还击,“你干什么你?” “说的头头是道的,不过你也说了,这些你之前是没想过的。让你最后下决定的,怕不只是为了林家这么简单。” 我笑着躲开她的手,“那当然。”那当然是因为我也喜欢六哥,很喜欢,所以才会愿意去后宫殚精竭虑的过日子。我一开始的逃避、躲闪无外是没看清自己的心和目前的情势而已。既然看清楚了,也想明白了。那么前路不管是什么在等着我,我也不会再逃避了。 我和十姐姐在榻上你来我往的互挠痒痒,最后筋疲力尽哈哈大笑的各自倒在一边喘气。 这样的时光以后怕是很难再有,好半日我收住了笑,“十姐姐,四姐姐的儿子是个小才子,才十岁已经是童生了。再过个几年有林家的势力庇护,就可以很稳妥的走入官场,有五哥带着教导,将来自然也能襄助外家。再有十年,清裕就能娶妻生子,撑起门楣。还有清蕙的夫婿在军中也是屡立战功。四哥即使不入朝堂,神医的影响力也不小,更不用说还有五哥,他在户部干得很好,以后入阁拜相也未可知。就是贤妃,她虽然会跟我争,跟我斗,但也会撑林家的。如果娘家不好,我们在宫里也坐不稳当。所以我们不必过于忧虑。只要一家子齐心,林家就不会跨的。再不能让老爷夜不能寐的想事了。林家已经走到这一步,要退回去做个本分商人也是不可能的了。” 十姐姐大力点头,“嗯,会有这一天的。哎,你怎么提都不提皇帝呢?他才是一手遮天决定林家未来的人啊。” “他啊,他肩头担着江山,做什么都要首先考虑天下,考虑身下那个位子。咱们不能完全指望他。”想起六哥那日说我不仅是林家的女儿,更是皇后。我当时听了没什么感触,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啊。现在想一想,我们的这些想法,素来走一步、看三步的他怕是早就考虑到了。他是在提醒我,先是皇家妇,再是林家女呢。 十姐姐推我,“想什么呢?” “没什么,咱们快起来,不然一会儿四哥回来还当我又欺负你呢。” “家里人从来就被你的外表欺骗,都以为你是乖小孩。” “还要多谢十姐姐一直为我隐瞒呢。” 我们从榻上起来,各自唤了贴身丫鬟重新梳洗上妆。 “哎,我以前时常来四哥屋里胡闹,真没想到最后是你成了四嫂。”正弄着,四哥回来了。我们之间倒也不必回避了,他笑着说:“皇上找你去了,估计一会儿也就找过来了。干脆就在我们这里用午饭。” 十姐姐就上前说了今晚是铃兰抬姨娘的宴席。 “哦,那得好好送份礼才行了。” 他们两口子正说着,果然一会儿六哥就过来了。四哥跟十姐姐相视而笑,把人迎进来。 吃饭的时候十姐姐说:“听老爷的意思,好像要留十一在家里的样子。” 六哥不紧不慢的说:“没出阁的女孩子,婚前自然是留在家里的。” 十姐姐诧异看他,四哥忽而小声说:“那个东西我已经送给十一了。” “哦,明白了。十一你肯定是要在家里待嫁的,到时候同老爷一起上京。” 我埋头吃饭不出声。这嫁的是皇帝,老爷倒也是大开方便之门。反正有人来,一概说我在待嫁,总不会有人敢强行要求见我。 回去以后,六哥问我,“他们两个方才怎么一见我就笑啊?” “他们现在刚新婚,见谁都是笑嘻嘻的,又不单对你。”六哥可是顶要面子的人,要知道四哥跟十姐姐是在笑话他,肯定要觉得大大落了面子。 明日要出发,翠侬给我收拾着衣服,我就告诉她,哪一样不用带,到时老爷的船一起带上京更方便些。一一说明了,回过头来发现六哥很悠哉的手托腮看着我。 “你想什么呢?” 他拉我起来,悄声在耳边说:“我想看你洗白白。” 我伸手掐他,“色狼!” “走,就要走了,再去别苑走走。那天急着回来看军报,我还没看到你当初给自己找的地儿呢。” 我差点左脚踩右脚,“别去啦,我不会再干那种事的了。”什么地儿,还不就是当初给我挖的墓穴。里头有暗道通向外头,出去后把石头再推回去就不能再次打开了。 “我知道你不会了,不过就看看嘛。” 他执意拖着我往那边去,我拗不过只好跟着去了。结果他在那里一副很懂的样子,比手画脚告诉我这个地儿选得不错,风水如何如何的好。 我推他,“别臊我了,真是的。” “想得挺周到,居然当真就把我瞒过了。差一点点就让你金蝉脱壳了。”他脸上恢复肃然,很严肃的看着我。我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牵涉进的人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但这种事我是再不敢干了。一个不好,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我再不敢欺骗眼前这个人,也不敢赌他和从前到底有哪些不一样了。 那个出口肯定早被堵死了,临到要离开了带我来这里,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你信不过我,不如打个链子把我拴起来。” 他牵着我的手说:“那可不行,我是娶老婆,又不是养小动物。我还指望着你能做贤内助呢。”又摸摸下巴,“嗯,你最近做得这几件事真是甚合我心,魏先生也说你进益了。” 我把他从这个敏感的地方拉开,沿着别苑围墙转悠,“六哥,我会学着做你的贤内助,做一个合格的皇后的。” “你肯努力就没问题的。” 晚间的酒席很是热闹,我们各自送上贺礼。我觑了空当去看铃兰,屏退众人,另给了她一个小匣子。 “十一小姐客气了,还要多谢你。”她看着匣子,不肯轻易收下。 我把匣子推到她面前,“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手头还是要攒些银子才好。这是四大钱庄的一百两银票,都是五两十两二十两的,到时候要用也不需打散,全国通兑,收下吧!” 铃兰迟疑的看着我,“这?” “这是我的私房钱,不从公中走账的,不会有后患。” 铃兰还有些迟疑,因为一百两不是个小数目,不是我一个闺中女儿能随随便便就拿出来给人的。就是十姐姐统共两万两的嫁妆,很多也是不动产,现银也不是太多,何况我还没出阁。她怕拿了以后大嫂查账查到她头上,说她主持中馈时贪墨。现在公中的东西日后都是大房的,老爷不在了,她得在大嫂手头讨生活,自然不敢得罪大嫂。 看来我不交底,她是怎么都不敢要了。我从怀中掏出面具戴上,铃兰惊讶的低呼:“石大少?” 铃兰同石大少在京城也是打过照面的。而漠北那几月的相处,让我觉得这个女子心计是有的,而且除了老爷她别无依靠,并没有娘家人,告诉她不会出什么岔子。 “十一小姐,原来你就是石大少。难怪老爷对石大少那么好。” “所以,这是我自己赚回来的银子,你就放心收下。你把老爷照顾好,我心里不知道多感激。” 铃兰这才点点头,“这么说来,十一小姐留在林府也是个幌子,石大少是要追随皇上而去的。” 我点头,有点赧然,“是,不能承欢老父膝下,晨昏定省,一切拜托姨娘了。” 铃兰携起我的手,“难怪老爷要说,该把你生成个儿子。十一小姐这样,是大孝。铃兰一定尽心尽力。” 她说的我信,她尽心尽力也是为了自己的将来。将来即使老爷百年归老,只要念着她此时的尽心尽力,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不能置她于不管不顾。而她能一眼看出来我扮石大少是为林家打算这份眼力和见识也是不凡。看来老爷的口味还是一如既往的挑剔,不是只要年轻貌美就行的。 “我跟着老爷,是从动荡不安到了安逸富足,我一直很感激的。而且,老爷待我很好。”铃兰说到最后,脸颊有些绯红。这个倒不是吹牛,我家老头子对女人还是有些手段的。不随着岁月流逝就减少魅力。而且,他其实长得好,保养得也很好。 六哥这回没在行宫远远的指挥战事,而是带着我们一行人直接进入军营,姬少康的军营。从这一点看来,战况应该有很大的逆转。 入军营的时候是晚上,姬少康得到消息,赶紧将大帐腾了出来布置好。一群人立即在主帐里开军事会议。姬少康迎驾时看到我,面上有一闪而逝的复杂。然后毕恭毕敬的当着军中高级将领跪了下去,六哥从銮驾上下来,上前一步将他扶起,“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朕得姬家父子两代,实乃大幸。” 六哥这话说得特别真诚,姬少康也作出一副诚惶诚恐之状,“臣父子理当为国尽忠,为君分忧,安敢当皇上如此期许之深。” 六哥携了姬少康入中军大帐,“卿当得起,卿父亦然。” 姬少康小心落后半步,口中还在答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皇上信任爱重,臣敢不效犬马之劳。” 我摸摸下巴,也是,陈将军驻守京城,这场仗就交给大哥和姬少康了,本来互为倚仗和牵制,现在大哥不在了。薛超被提拔上来,但威望终不如大哥。好在他这次的大仗打得还算漂亮。六哥对姬家,虽然有防备,但的确是信任重用。 如今这个后宫局势,姬家、林家都折了一翼,恐怕变数会更多。男人的战场在这里,而我的战场是在宫闱。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打赢这一场仗再说。 石大少此次的身份是随军的谋士,我得好好跟着六哥,至少要把他的生活起居照管好。因为是谋士的身份,所以我也列席了这次会议,只是没资格发言,只能旁听。一来是级别太低,二来我之前对这场战事其实根本是一知半解的。现在在这旁边听了半日,总算弄明白目前的局势为何。 柔然王弟十日前才离去,估计这几日就会有消息传过来。只要能让边关六万精兵分兵四万在江北一带游击作战,袭扰随王尾翼,就能让前线省下不少力。之前经过六哥讲解,我现在也能看明白军事地图上的圈圈叉叉代表的含义,这么一看,随王虽然表面还在步步紧逼,但他战线太长,民心所向,百姓跟随退走以避开随王主力的官军一起撤离,坚壁清野,给他的补给带来很大麻烦。 民心信服的就是一个‘正统’,而且六哥当政两年多,减免赋税与民休息,并无扰民之举。在大旱大涝等灾害时还派出得力干员赈灾。老百姓也都珍惜平静的生活,所以,百姓并不会支持作乱的随王。 入夜时,高级将领们都已散去,大帐内依然灯火通明,六哥洗漱后赤脚站在铺在地上的巨幅军事地图旁,不时蹲下细看。我在旁边看着,突然有种华禹江山如一幅画卷,就在他脚下铺开,等待他点染涂抹之感。 今天列席会议,我最大的感触是原来姬少康还挺服六哥的,看得出他的谦恭并不完全是做出来的,也不仅是臣子对君王的谦卑,其中也包含对君王才能的倾服。就我的认知,姬少康骨子里是很自负的一个人,虽不说目下无尘,但从不轻易许人。六哥当然很厉害,但能让姬少康也服,我心头升起与有荣焉的骄傲。 许是我的目光太过专注,六哥回头看着我,“你这么看着我,搞得我有点心猿意马啊。累了就先睡吧,我还要看一下。” 我进去端了酒和菜出来,给他搁在案上,然后就在旁边看着。 “车上睡了一觉,现在不想睡。我就在这陪你坐会儿吧。” “嗯。” 到后来我也不晓得自己是几时睡着的,反正醒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睡在铺着兽皮的温暖大床上。旁边明显曾睡过一个人,但伸手一摸,被窝已经凉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如两年前担当了为六哥整理机密文书的工作。锦绣和锦瑟都不在,云兮不擅长这个。 我们到达军营五日后,传来柔然王暴毙,兄终弟及的消息。估计,随王那边也得到消息了。所以,他有些坐不住了,此时的情势,是牵一发动全身。只是,他试图派出三个探子想和这位开始默默无闻,而今成为北部一角关键的人联系时,接连派出的三个探子都被捉住了。 “饭桶,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失了活口。”六哥正在发火,他想抓一个‘耳朵’了解随王动向,却连连失手,三个探子都是死士,全在失手被擒时自行了断了。 “用套马索绊倒地上的人都捉不回来,简直废物!” 六哥背着手来回不住的走动,他骂得是自己手下的心腹死士,一点都不带客气的,已经骂了半个时辰了。这眼看开饭的时辰已经过了,却全军都没有动静。皇帝发飙没发完,谁敢自顾自的去吃饭。至少,皇帝目力能及的高级中级将领是不敢的,生怕忽然就叫到他们了。 我也饿了,可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走到后头去吃饭去。我把重心从左脚换到了右脚,不小心撞了下桌案。其实动静很小,可是皇帝正好说完上一句,下一句还没有出口。满室静得连一根针掉地都听得见。所以,正背着手骂人的皇帝便转头看向我。 见他黑黝黝的眸子瞪着我,我用口型说‘我饿了’。这会儿,满屋子被训得跟孙子一样的谍报处的头头们可不敢抬一下头看究竟哪个不怕死的敢这个时候弄出声音来。 “都滚出去,五日之内摸不清随王的部署,全部提头来见。” “是。” 人鱼贯而出,我狗腿的递上一盏茶,“皇上,请润润嗓子。” 他接过去,一口饮尽。 我刚才听了个全场,也听明白了,是因为那些死士牙齿里含的毒,只要咬破遇到唾沫就会致死,而且毒性强烈,救无可救,所以才捉不到活口。除了这些被派出来的人,要捉其它的活口根本不可能。而谍报处几次安插的人都被识破杀害,有那么一两个没暴露的,又都没能进了核心层,无法获知机密。 现在眼看包围圈要缩小了,口袋也准备扎紧了,却失了随王主力的踪迹。六哥已经命人把所有的水源都看管起来,那些人只要不是能飞天遁地,那就必定是藏在某处。那么,水是一定要喝的。 我看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画着圈圈,这本是计划已久的一次合围。战事一开始的时候,随王兵精粮足,马匹优良武器坚锐,还暗地里控制有部分官员武将,一时几有秋风扫落叶之势。待到那几箱东西烧毁,又付出了惨重代价才到了今日。这本已是要定局了,结果随王主力说不见就不见了,他不能不着急上火。我看着不只六哥,四哥、姬少康还有前日赶来的薛超等人嘴角都有些细泡。 匆匆吃过午饭,六哥烦躁的出了大帐,走到安营扎寨处的一处水源旁站着。 水面的波纹无声的一圈又一圈的漾开,没人出声。费了这么大的代价,如果功亏一篑,让随王再有喘息之机,这场战事会把还没有从三年前的大战中恢复过来的华禹拖垮的。如果再遇上天灾人祸,局面一个不稳就要出大事。甚至引来邻国窥伺。如果华禹不能尽快结束这场战事,很容易陷入腹背受敌。 “皇上,捉住随王家眷了。”一声禀告的声音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宁静。 六哥缓缓回过头来,“不分男女老幼,全都吊到最高的城门上去。” 我咬紧牙齿跟在回返的六哥身后,知道这不是该妇人之仁的时候。 六哥忽然回过身来,满脸阴霾紧盯着我,又半日不说话。 “皇上,什么事?” “朕就是这样的人,老四一贯心慈手软,可朕必要的时候就能心狠手辣。只会从全局考量,怎样才能伤亡最小的达到目的。你爱就必须爱全部。” 爱就必须爱全部,还不许不爱吧。见他一副等我答复的样子,我郑重的点头,“我明白的,绝不反悔。” 一连三日,随王府的几十口人白日被挂在城楼上,入夜被放下来饮水吃饭。我还是觉得有点揪心,三年前林家人不也是这样的遭际么。不过,他们是随王家人,到时候一定是会被满门抄斩的。这种事所得和风险往往是一样的高。 此刻,那些人都刚从城门上放下来。这样子三天,再是水灵的人都失了颜色。随王的那些妾室一个个都如凋零的花。现在全一脸惊恐的跪在地毯上,望着上首的六哥。六哥选择叫她们来问,因为觉得那些心腹要么知道不会说,要么压根不知道。而这些女人,却说不定能在随王警惕性降低的时刻知道些什么。 小窦上前一步,“皇上说了,你们谁能说出随王下落,就可以活命。不但是你,连你的娘家人都可以不死。不然,随王兵败之日,你们就等着被灭九族吧。”灭九族,那几乎相干的人除了皇帝这一脉都要死绝。 那些女人抖得如风中之烛,“皇上,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六哥不为所动,不耐的蹙眉。小窦又继续说:“你们被抓,又被挂在城楼上,随王一直关注着皇上这边的举动,他早就知道了。可他是怎么对待你们的,置之不理,这种人还有必要保着他么?” “哼,你们以为这样子苦苦求饶,就能逃脱一死么。死到如今,一死而已。” 我眼皮不抬,这里头倒也有个骨头硬的。 “皇、皇上,妾身有一次听王爷说梦话,说到‘暗河’两个字。”有一个特别娇俏的女子怯生生的说。 六哥的眉挑了挑,“你还听到什么?” 那女子摇头,“没、没有了。” 六哥一挥手,有人上前把人都带下去。方才出声那个女子被留下了,六哥又细细盘问她什么时候听说的。最后让人送了她回家去。 那女子忙磕头谢恩。 “不必谢恩,朕说到做到,你回去吧。” 我纳闷,为何只说出个暗河就被放了。而且,六哥的眼底有一丝暗喜。觑着没旁人,我直接就问了。六哥叫我过去看地图,在上头拿朱笔画出一条线。 “这是什么啊?” 他微笑,“暗河,刚得到的消息,有老人说,十多年前往北的沙漠里他曾经见到过暗河冒水。” “你是说,随王奔这条暗河去了,既然叫暗河,应该不是那么好找吧?” “嗯,那个老人说他后来也再没找见过。随王已看出我的合围之势已成,他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倒是个能壮士断腕的人物。” “那现在去追来得及么?” 六哥沉思了一下,“上午已经让姬少康去了,只能带七日的饮水。现在就看谁先找到那条暗河了。我今夜再派一批人过去。” 我挠挠头,“六哥,只能带水,不能送水去么?” “送水?”六哥的目光落在地图上。 我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嗯,我之前见人水路送货,把航程分成一段一段的,每一批人只负责送到下一段人的手里就完事了。” “嗯,你说接力,也行,每隔百里建一个简易的水站,每日让人送到第一个站再返回,水站之间再如此往返接力,次日继续。这样人力物力都可以承受下来。对,就这么办。来人!” 六哥唤了人进来安排这件事,我等他安排完,这才问:“那些女人怎么处理啊?” “嗯,有人建议让她们做军妓。” “啊” “不过,我没答应,同宗同族的,羞辱随王也是在打我的脸。到时候让她们陪着随王体体面面的上路就是。” 那还好,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样子,总算是给了人最起码的尊严,让她们体面的死去。 四哥求见,六哥让人传他进来,急急的问:“怎么样?弄明白是什么毒没有?”他问的是那三个探子中的剧毒。 四哥点头,“皇上,很棘手。臣怀疑随王麾下有毒王的传人。如果叫他有机会靠近水源,前景堪忧。” “姬少康之前已经想到随王可能破坏水源,已经让人沿河看守,连玉龙雪山的源头都派了人。别说投毒,就是死牲畜都不许下河。附近居民也全部都后迁了十里。” 四哥点头,“这就好,可他手上有这么个人,还是让人担忧。这样,臣让军医处的人每日熬制有解毒效用的药水,所有人都先喝着。” “好,你去安排就是。” 看四哥要走,我忙同六哥说:“我、我跟去看看十姐姐。” “嗯,去吧。” 十姐姐正指挥人煮纱布,到处白纱飘飘的,我穿进去才找到她。在她背上猛地一拍,“哎!” 她被吓一跳,“臭十…石大少,你跑来干什么?” “来跟你说一声,绣鸾有口信托人带来,她去四哥的朋友那里看了小豆子,他在人家的私学里很好,就是挂念你。还说你成亲居然不请他。叫四哥回去记得给他补一个红包。” “跟着你混了一段日子,那双小眼睛里就只看得到钱。我也挺挂念他,可这不是打仗么。把他放在那里是为他好。” 正文 077 钟情 章节名:077 钟情 我帮着挂纱布,“还有,小窦说如果你不嫌弃,想认小豆子做兄弟。”人家窦侍卫如今可是四品带刀侍卫,皇帝面前的红人,屡立战功。小豆子认这么一个兄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且,就我对他的认知,他绝不是为了借此来跟林家拉拢关系什么的。 “他干嘛突然想认兄弟啊?没问题啊。” “小窦是孤儿,跟小豆子难得的投缘。两个人的眼睛还有鼻子那些又有一点像。就说说不定真是兄弟。” 十姐姐放下手里的纱布,“你还别说,豆子爷爷跟我说过,有一个大孙子逃难时丢了。还说……” “还说要不然就可以让你做他们家大孙媳妇是吧?” “是说过这话,不过那会儿人家都叫我‘半面西施’,我压根没有要嫁人的心思。只想做豆腐生意,好好攒一些钱,以后给豆子娶媳妇。你这么一说,回头我真要见见小窦,如果是,让他去豆子爷爷坟头上柱香也好哇。” 大清早,一群被征来的民夫还有负责押送水车的官兵就出发了。他们要把水送去百里外的第一个水站。一共从这里到沙漠的中部设了十来个水站。这样次第不断的送到姬少康所带领的大队人马手中,就可以解决大军的饮水问题。当然,这样的人力消耗是很大的。但是,为了毕其功于一役,这还是值得的。 要不然,让随王从沙漠逃遁,卷土重来,到时就不是能轻易扑灭的火种了。只是,我着实没想到大军驻扎在此开销有这么的大。五哥从京城发来的急件,说每日十万大军的消耗达五十万两白银。这仗再打下去,国库要被掏空了。我记得当时破了十方馆,六哥发了笔财,白得了两百万两,让我咋舌,结果跟这个消耗一比,影都没了。大军又不能撤走,还必须按照姬少康传来的消息,逐渐逼近沙漠。 我方才在外头看到水车络绎不绝出营门的兴奋劲全化为了担忧。这场仗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如果还让随王跑了,可真是劳民伤财又白费力气。而且,如果战事旷日持久,不说引来别国伺机而动,就是民怨沸腾也让人受不了啊。难怪从六哥以下,个个都着急上火,嘴角起泡的。 暗河,暗河到底在哪里?随王入沙漠也已经三天半了,他的人马最多也只能带七天的水吧,省着喝喝个十天不得了了。这几天就是关键的时候了。六哥晚上睡觉跟烙烙饼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而且,不管军报多晚送到,一定是马上就翻身起来。 我到四哥那里抓了些补药,正用小炉子熬着,我守在旁边顾着火候小心煽火。 云兮蹲下来,“夫人,让我来吧。” 我抬头,“不用。” “可你的脸让烤的通红的。” 我摸摸脸,是有点发烫,不过还不至于通红吧。 “没事,我就是要给人家看到我熬得很辛苦。” 云兮不说话了,在旁边陪着。 补药熬好了,我端进去,六哥还趴在案上看地图。我把碗小心放到旁边的位置,“皇上,把这个喝了吧。” 他扫一眼,“什么东西?” “补药。” “不喝。” 我立在桌案旁不肯走。 “皇上,夫人熬了好久的,属下要替一下都不肯。您看她的脸,都是叫火烤的。”云兮适时的补充着。我也赶紧说,“我已经吹凉了,你直接喝就可以了,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 他这才回过头来,看眼我的脸,把碗端起来,一口喝了,漱完口又接着看。 云兮把碗收了出去,他这才说:“没事,我还曾经三天三夜不合眼过。” “又不是铁打的,怎么经得起总这样。四哥说了,年轻时就得好好保养。我说,你歇会儿,出去走动一下吧。”看他不为所动,我再加把力,“你不是总说‘每遇大事要静心’么,你这样,下头的人该更着急了。” 他这才放下手头的事,“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要出大帐,我把面具戴上。这大帐里头外人没有传唤可不敢进来。本来按我的意思整天戴着也省的麻烦,可六哥非说没外人不准戴。 我对着镜子把面具戴上,他在身后伸手捏捏我的耳朵,“行啊,开始管我了。” “是关心你好不好,你本来就比我大这么多,如果再这么操劳不爱惜身体……”后头的话我没有讲出来,因为从镜中已经可以看到他变脸色了,“再说一遍,什么比你大那么大。我就比你大个几岁而已。” “是是,几岁而已,我又没说老少配,你急什么。” “老爷跟十三姨娘,那才叫老少配。”六哥说完,背着手出去,我忙拉开距离跟上,身旁是云兮还有其他的贴身侍卫。 走出大营,六哥照旧前往那江边,忽然转头笑着对我说:“十一,你对我挺有信心啊,都想到咱们老了的情形去了。” “我当然对你有信心啦!” 他没有回头,径直站到江边的大石头上,身旁的人都四散警戒着,只有我在他身后,“这一仗过后,我就能坐稳了皇位。哎,你把那劳什子取下来吧,对着这张脸我的话着实很难出口。”他站在石头上,双手叉腰瞪着我。 我伸手在脸上一抹,把蝉翼般的面具叠好放入怀中,他脸上这才换作一脸云开雪霁,两只手伸到我面前,我看他模样很郑重,便伸手搭了上去,任他把我拉上大石头并肩站着。 “莳宜,我要你和我在一起,站在万民仰望的顶端。” 我听他破天荒的叫了我的大名,忙仰头看他,就听到后半句。一时感动的无以复加,这个男人是帝王,但他肯以平等的心来爱我,够了,此生夫复何求。我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腰,“嗯,我会努力做一个够格站在你身旁的女人。” 他伸出手抱着我,一起看着天边那轮正缓缓落下的红日。 当夜,六哥总算早一些睡着了,没再翻来翻去的。我靠在他颈窝,闭上眼。 “皇上,皇上”好像意识刚有些朦胧,就被人吵醒了。 “什么?” “姬将军发现随王大军的踪迹了。” 身旁的人立即坐了起来,“拔营!” “是。” 我也赶紧爬起来,几下穿好衣服。六哥要去围堵随王,自然不会坐笨重的銮驾招摇过市,一匹快马当先。我也骑了一匹马跟上。找到随王踪迹就好,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只是,在进沙漠的时候,六哥不让我跟了。让我和十姐姐一道,留下来照看伤员。 好吧,上战场我就不跟了。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要记得,我在等你。” “知道了!”他的手指在我鼻上一刮。 我把铠甲替他系好,退开几步,目送他出去。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要记得,我在等你。”我正看着合拢的帘帐发呆,忽然有人怪声怪气的在旁边重复我方才的话。 “林拾儿,你做什么在旁边偷听?”我跺脚,愤愤的问。 “我可没偷听,我走过来就听到你们在缠缠绵绵的道别,我都赶紧回避了。结果你就这么傻站着,我出声提醒你一下这还有一个大活人。” 我白她一眼,四哥也跟着去了,所以十姐姐是过来给我做伴的。 只是,再是有人做伴,我这心里还是忐忑得要死啊。 直等了五日,仍然没有消息传回来,我心头一种浓浓的不安,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在胸中翻腾。 “夫人”云兮进帐唤我,脸上有着焦虑。 我猛地站起来,“怎么了?” “有贴身侍卫回来报讯,说是,说是皇上中了随王的埋伏。” “人在哪里?” “在薛将军处。是他派人通知的御帐。” 薛超是这次营地留守的负责人,但他知道有事要向御帐知会一声。正说着,薛超在帐外求见。 “他求见我?”我讶然,我只是个挂名的谋士而已。“ 云兮出去问了,进来告诉我:”薛将军说求见皇后。他说皇上临走对他有过交代,说是如果有什么大事,让他来请皇后示下。“ ”我并不懂军事,下一步要怎么做还是要薛将军做主。叫他把那个报讯的人带进来我要问一下情形。“我强自镇定的说,这个时候情形到底如何还不知道,不能先乱了方寸。 他说来请我示下,肯定是早已有了对策。到时如果我没有应对的办法,他才会提出自己的建议,征得我同意再行动。这样就有人替他担担子了。做对了,明眼人都知道是他做得好。做得不对,那也是听命行事。 薛超把人带了进来,那人当即跪下,”参见皇后。“ ”起来吧。“虽然没有明发诏书,但皇帝亲口说我是皇后了,那我就是皇后。这个时候不是讲谦虚的时候,我坐在帘后听这名侍卫讲述当时情形,薛超陪站在一旁。 ”你说,随王在沙漠里设了伏,他找到暗河了?“ ”找到了。“ ”请皇后以皇上安危为念,尽快发兵救援。“ 我转头看向云兮,这人可靠么?六哥身边的侍卫脸我不怎么记得,可声音记得很清楚。这种时候派出来的应当是心腹才对,而且应当是我熟悉的。云兮向我点头,表示这人她认得。可是这个声音怎么不太对呢,似像非像的。六哥身边十二名近身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给我留了四个,要派来也应当是在那八人当中。 ”事关重大,你有信物么?“我沉吟着问道。 ”有,皇上说此物只有皇后认得。“ ”你拿出来。“也许真有什么只有我认得的东西吧。虽然有声音不太对的疑惑,我还是急于知道六哥是否无恙。 那人从怀里掏东西,云兮出去准备拿进来给我看。 ”云兮“见她站着不动,我疑惑的出声,她却没有回应我,我刚起警觉之心,已见一条吐着红信的蛇迎面而来,距离太近,我眼看避无可避。 帘外薛超慌地抡起旁边的凳子砸向蛇的七寸,蛇头偏了,我连人带椅子往旁边一倒,这才避了开去。 忽然‘刺啦’一声响,大帐的帐子从四周被人砍落,涌进来一堆的人,”十一“有人焦急大喊。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连爬带滚的过去。蛇被砸歪,那人不知又弄了什么,大帐里一时烟雾弥漫,不辩东西。我这眼睛不行,耳朵好使的人终于找到点优势。 ”六哥,六哥“耳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我失了目标,于是大喊两声。终于在混乱中找到了那个熟悉的人,扒拉着他爬起来。 我听到他细细一声呻吟,忙问,”你怎么了?“ ”被蛇咬了一口。“ ”不要紧吧,有没有毒?“ ”伤处麻麻的。“ 那就是有毒了,天啊,不要这样。我才一惊一乍的从惊恐变作惊喜,这下又要惊恐了。此时众人已合力将那人擒下,因为砍掉幕帐,所以那些烟也就逐渐散去了。 ”搜解药,皇上被毒蛇咬了。“听了我这话,立时有四五只手去搜那人身上的解药。 ”哈哈,这蛇本来就是为狗皇帝你准备的,只是我一直没机会近你的身。现在趁乱咬了你,也不枉我训练了那么久。“原来刚才薛超那下没能把蛇砸死,只是解了我的危局而已。那蛇居然又爬过来咬了六哥一口。 我等不及他们搜解药,六哥已经坐到椅子上,听着气息有点不对,我把伤口附近的穴位点了,然后拿出防身的小刀在上头划一个十字,让污血流出。 ”不用搜了,根本就没有解药。“那人不顾头脸被摁在地上,还在笑着。 ”萧军医呢?“ 有人飞奔出去找四哥。我重又低头注视伤口,黑血还在流着,可是我的点穴似乎不起作用,那毒素还在蔓延,伤口旁边迅速紫黑了一片,我顾不得那么多了,蹲下身用丝带在伤口蔓延的方向死死扎紧,然后用嘴吮吸毒血,这样可以让毒血排出的快些。 那人身上果然没搜出解药来,好在四哥到了。我让出位置给他,他头也不抬,”快去漱口,千万别咽下去了。“ 六哥已经昏迷了,我不愿意走开,十姐姐端了清水过来我便就着漱口。 ”怎么样?四哥。“漱完口,我焦急的问。 四哥凝神把脉,没有回答我的话。 我不在意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只要六哥平安无事。 终于,四哥回过头来,看着地上那人说:”你是毒王传人?“ 因为皇帝中了蛇毒,帐内的人都平息凝气等着,连倒下的椅子都没人顾得上收拾。 那人笑而不答。 四哥挥挥手,”先抬皇上到床上休息,找人来审问,务必要把解药问出来。“ 我慌了,”你没法子么?“ 侍卫上来把六哥抬到里头的床上,我把四哥牢牢盯着。 ”十一,你处理得很及时,所以毒素大半被排出了,可是这是特地培育的眼镜王蛇咬的,只是一点也很吓人。来,你先吃个解毒的药丸,你的嘴肿了。好在你口里没有破皮的地方,不然你已经……“ 我木木的接过药丸吞下,然后跟着进了寝房。六哥口眼皆闭,毫无生气。 ”四哥,你想想办法…“我快哭出来了。 ”别着急,魏先生从小叫皇上服毒,他体内对毒有抗性,你又弄出来了大半,这一关他不会过不了。只是,要一遍一遍的拔毒,受不少罪。“ ”那就好。“听到四哥说得还算有把握,我放下心来。就算要受罪,那也是活罪了,是活罪就好说。 ”现在开始拔毒么?“ ”我要准备一下,而且,最好还是能有解药。不然零零碎碎的,皇上得被折腾得够呛。“ 四哥回去了一趟,把要用到的东西都拿来。薛超一时面无血色,风尘仆仆的姬少康也赶来了,他们跟我说这事最好先瞒下来,对全军上下先封锁消息。我让他们去安排。 看着四哥在忙碌,我在椅子上坐下来,”四哥,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那个人跑来说你们中了随王的埋伏,要薛将军派兵增援。薛超就带他来见我,云兮也说认得这人。所以,我们才着了道。还有,云兮方才怎么会一动不动的?“ ”那人不是皇上身边的侍卫,是用人皮面具假冒的。至于云兮,应该是中了幻术。“ ”幻术?我好像见过。那你们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 ”我们赢了,利用你想出来的水站,我们有源源不断的水源补足,把断水的随王围了起来。打得很惨烈,不过胜了。“ 我一边看着六哥的动静,一边问,”那暗河呢?随王没找到。“ ”找到了,可惜是那个带路的人临死时,长剑往地上猛地插没柄,这才从地下冒出了水来。他们苦苦找了十日的暗河就在他们脚下。随王见大势已去,拔剑自刎,还说是天要灭他,非战之罪。不过,要是给他早几日把这暗河找着,这一仗的结局恐怕真是不好说。所以,军中都在传圣天子自有天佑。“ ”所以,必须把这个消息先封锁下来。唉,那个人是谁啊,他这么做就是条死路啊。“ 四哥也凝神,”是啊,他像是比我们先一步到,就是利用者这个时间差骗的你们上当。“ ”他的目标是我。不对,他说蛇是为六哥养的。“ 四哥拔毒的时候,六哥是生生叫痛醒的,几个侍卫都摁不住他,特别是最后那两下整个人猛地弹起,我在旁边看着着实揪心。可是,他能睁眼这已经是万幸了。 我听到六哥骂了句脏话,然后脱力的倒在床上,四哥也是满头的汗,收了器具。”还能骂人,我就放心了。“他把床头的位置让开,侍卫们也松开手站到旁边去。 我赶紧上前,掏手巾给他擦汗。 他看着我,虚弱的问:”你嘴巴怎么肿得跟香肠一样?“ 四哥的肩膀耸了耸,”对了,十一,刚才太着急,我也没顾得上提醒你。你的嘴真的越肿越厉害了。 我伸手捂住嘴巴,“我不是吃了你的解毒药丸么,怎么不管用啊?” “病去如抽丝,毒去也如抽丝。你还能活蹦乱跳已经是福气了。不然,即便因为中的毒浅,这样一次次的痛楚也痛死你。” 看了六哥方才的样子,我也觉得我撑不下来。 “什么,你用嘴给我吸毒?”六哥震惊的问,“老四你是干什么吃的,要她拿嘴给我吸毒。” “我不是还没到么,你打了大胜仗兴冲冲的回来,我们都识趣,没靠近御帐。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那人看起来对你可是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吃你的肉呢。” 六哥想了想,摇头,我接口道:“我认得他。” “你认得?”四哥惊讶的说,“你不早说,那人已经尝遍了酷刑,就是不开口。又不敢真把他弄死了,我还开了人参吊命呢。” 大帐里的人也全都把我望着,我摊手,“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啊。下午四哥把那人的面具撕下来,我就觉得面熟。这会儿想起来是我们见过的段先生,就是用幻术逼供那个。” “原来他自己就是干刑讯的,怪不得吓不到他。” “谁、谁在拷问?”六哥闭上眼问。 “姬少康。” “这么刁毒的人都问不出来,可见是铁了心不说了。如果真的跟朕有血海深仇,恐怕得对着朕才讲得出来。他其实可以自杀的,受遍酷刑还不肯死,还喝参汤,想必是想等着朕先死,他才咽得下那口气。” “皇上,你不能见他,你现在虚弱成这样,不能再有闪失。”见他好像还想见一见那人,我坚决反对。就算是隔着屏风,周围侍卫环绕也不行。那人会幻术,又会施毒,万一到时候侍卫们再跟云兮一样着了道怎么行。 “不见,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既然铁了心不说,就别管他死活了。死了丢出去喂狗就是。都出去吧,朕要歇歇。” 侍卫退到室外,四哥抱起药箱,又走到床前,“皇上,这毒拔除干净前,要绝对禁止房事。不然,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 “还要多久?几次?” “半个月,三次。”四哥说完就退了出去。 六哥这才哼哼出声,“痛死了。” “你忍着点,能救回来已经谢天谢地了。” 他定睛看着我,虽然虚弱,眼中却熠熠生辉,“十一,你居然想都不想就替我吸毒。” 我摸摸面纱下的香肠嘴,没有说话。 他居然笑我。我瞪他一眼,还好只是肿没有麻麻的感觉。 “那条蛇呢,拿去咬那个人一下,也让他尝尝这滋味。” “听老四说,咬了我一口就死了。所以,特别的毒。” “便宜他了。”我恨恨的说。 最后到底让姬少康问出来了,那个人还真是跟皇帝有仇。他的妻子是安王一个低等嫔妃的远房侄女。当初六哥下令缉拿余党,就有人把这人的妻子也缉拿了起来。只是当时她身怀六角,这么一折腾,五六个月的男胎在牢房里没了,最后是一尸两命。这仇就记在了六哥头上。 这人的确是毒王传人,他当初发誓报仇,就被赶出师门,遇事不得说是毒王传人,以免连累师门。所以四哥问他时他才不说。 听说,是姬少康屏退众人才问出来的。所以,他到底怎么问的,无人知晓。那人当初费劲心机喂了那条蛇,就是为了毒死六哥。但经过随王暗地下毒的事,六哥防的可谓是滴水不漏。而且更巧的是,那毒当初就是这人提供给随王的。只是那个时候,随王才刚想用此人,并没有告诉他下毒的对象是皇帝。所以,他一直有些怪随王打草惊蛇。 他潜伏军中,也是随王安排下的。只是四哥每日煮解毒药水,他又志不在毒倒士兵,只一心报私仇。这才没有在军中酿成大祸。 至于他最后选择在大军得胜后来毒杀我,是要让皇帝也尝一尝他曾经的痛苦。姬少康说,我的身份在军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传闻的。毕竟不可能丝毫不露痕迹。 我偷偷的问姬少康,“你是怎么问出来的,那人什么酷刑都不怕,怎么就告诉你了。” 他四下看看,然后低声说:“我告诉他皇帝驾崩了。” “你,你别咒他。” “莳宜,你当真跟定他了?”姬少康目光灼灼的望着我。 我郑重的点头,“是,如果有人胆敢伤他,我会不惜一切。” “知道了,听说你当时不顾生死的给他吸毒我就知道了。可总是想亲口确认一下。毕竟当初你是想诈死的。” 晚上我半梦半醒之间听到六哥在和人说话,“姓姬的想打翻天云,朕等着。” 我当时一下就吓醒了,姬少康功高,在军中也很有威望,他也知道六哥现在的身体状况,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连喝水都得我托着他的头。 姬少康想打什么翻天云,趁机杀害皇帝,取而代之。或是害死六哥,以国舅的身份掌国? 安乐王虽然是个痴儿,无法继位,但董昭仪有儿子。姬瑶现在是后宫身份最尊贵的,以她的性子,得到兄长传递的消息,直接上手抢儿子也不是干不出来。我这个皇后,如果姬少康把消息封锁,口头的确认是无凭无据的。他要杀六哥,就会连他的亲信一起端掉。然后全部嫁祸到毒蛇的身上就是了。 “朕让后宫三足鼎立,姬家、林家、董家,他姬家想趁机作乱,也要问问其他两家肯不肯答应。” 啊,我说怎么没把五哥也带来,反而让他在京城负责后勤补给。原来是要让他、董大人掣肘姬家。 “可是皇上,您要立林家女儿为后,一后一妃,日后林家可就独大了。” 六哥没出声。 “属下僭越了,属下告退。”这人的声音我从来没有听过。 六哥离座要进来了,我赶紧闭上眼,想想又睁开,他正俯身看我,见状轻柔的说:“吵醒你了?” 我坐起身,“你根本就没有虚弱到喝水都需要人托着头,你能下地,能去外室,哼!” 他掀被上床,“嗯,我都做得那么可怜了,你还不是不肯口对口的喂我水喝。” “你”嗯,他分明是做给别人看的,再顺便想揩我的油。四哥把情形说得那么吓人,肯定也是他指使的。 “你今天下午又亲亲密密的跟姬少康说什么啊?” “他问我是不是跟定你了。” “当然是跟定我了,他为什么这么问。难道还在暗中觊觎?我抽不死他。你怎么回答他的?” “嗯。” “嗯?”他挑眉,然后说:“这就对了,就是要明确的告诉他,你这辈子,不,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非我不嫁。没错,缘定三生!” 缘定三生,我好像早就把下辈子许给姬少康了。 “你说他要造反啊?” “这样的机会摆我面前,我也想搏一搏。成功了,那就江山美人都收入怀中了。嗯,对姬少康来说,能自由自在为所欲为,并且拥美入怀应该比这万里江山本身更吸引他。” “你们之前不是一副君臣相契的样子。” “此一时,彼一时。姬少康此人,人中龙凤,上位者若不能令他服,那是压不住的。可就算服,有机会的时候他也可能会妄图取而代之。” “他根本志不在此。” 六哥紧紧盯着我,“原来你们还谈过人生理想。” “你总不能让我连朋友都没有吧。我和姬少康,是生死之交。” “还是可以安心托付生死的人吧?” 他知道,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 “是!”我大声答应。 六哥把头转开,“我没精神跟你吵,也不想跟你吵。我一直装作不知道,你还要我怎样?”说完,翻身向着外面,不再搭理我。 姬少康那么问我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的想过趁机取而代之? 因为姬瑶受冷落,姬少康心头有怨是难免的。可是,就真的到这一步了? 千万不要,我不希望看到父兄和六哥产生这种冲突,也同样不希望好友陷进去。即使他能平稳过渡顺利掌权,但那就是他想要的么?还是如六哥所说,他想要的是摆脱目前这种受制于人的境地,以及,我? 姬少康,求求你,千万不要动。我不想看到你和六哥相争,而且他已经有准备了。我看着他生气的背影,也不想低头,索性转身向着里侧,和他背对背。 第二日,六哥突然对全军宣布了我的身份,还说回到京城就会举行大婚庆典。所以,虽然还没有经过大婚,正式的名分还没有下来。我现在已经开始享受皇后待遇了。六哥是故意的,他故意让‘石大少’的身份大白于天下,日后我就是想扮也不能再扮了。 姬少康终究没有动,宫里姬瑶应该也没有动。不然,六哥不会这么悠哉的返京。而且,我想姐姐应该不会给姬瑶抢儿子的机会。说起来,她和姬瑶机会是均等的。姬瑶虽然是贵妃,但有被魇镇失常的前科。她去抱养董昭仪的儿子,再加上五哥支持,还有中立的陈将军,胜算更大。而且,董昭仪难道自己不想当皇太后,董大人也不会让林家、姬家有机会得手。还真是三足分立制衡的一个局面。陈将军这个留守的人也很妙,他是只忠于皇帝的。 大军当初是被六哥的皇令召集起来,如今各自回防。銮驾低调返京,有三千兵马护送。 我跟他自那晚背对背的睡之后,谁也没低头,一时有点冷战的意味。这次返京,依然是防着姬少康的,他现在拥兵足可自重,六哥也不想把他逼到不得不反的地步,所以,便没有完全剥夺他的兵权,只是稍缓一步回京。 只是这三千兵马在踏上归程后,遇到了一个不按兵家常理出兵的西陵将军,西陵自然是想趁六哥与随王僵持时捞一票的。结果这位西陵将军迷路走错地方,竟然带兵穿戴着华禹军服稀里糊涂跟我们隔着几十里遇上了,叫先行的探马发现。也是最近兵马调动频繁,而且大战之中,没人顾得上,还有不知道有这样的迷路将军,居然叫他混到了这里。 我听薛超说的时候,一时有啼笑皆非之感,可又知道这事处理不好,会引来很大麻烦。何况,六哥正在军帐中第二次拔毒,正到了关键时刻。 薛超上回把人引到我面前,事后到六哥那里负荆请罪,六哥问他认为自己该当何罪,他说死罪。最后定了个二百军棍,先打四十,余下的先记在那里。他也是伤口才脱了伽。六哥说这人贵在实诚,不是太聪明也不是太笨,虽非帅才,却是将才,不如让他心头时时悬着那一百六十棍,好兢兢业业的做事。 “你觉得,他们敢跟我们动手?” “如果一早知道是銮驾,恐怕得掂量掂量,可万一他们想发笔横财,就敢冲着三千人动手呢。皇上的身子,咱们赌不起。这一仗不敢硬碰硬,不然就三千人,末将也不怕他的一万人。再者,他来了,肯定不想空手回去,他劫掠百姓,咱们能坐视呢?现在不能打扰皇上,故此把皇后请了出来。” 我看他两眼,这人真的是不太聪明也不太笨?我怎么有时觉得他太笨了,有时又觉得他太过聪明。 “薛超” “末将在。” “弦高犒师听说过没有?” 他眼睛一亮,“皇后这么一说,末将茅塞顿开,末将这就去办。一定让这些人规规矩矩的离开华禹。再有,末将已联络前路人马与后路人马,这样好有个防备,有备无患。” 嗯,先让他们离开。和西陵国主打嘴皮官司是礼部的事了,追究外敌入境而不察觉那是兵部的责任。 半日后,薛超来告诉我,事情办妥了。那些人收了东西,又知道了皇上胜了随王,能腾出手来收拾他们,乖乖的就跟着向导走了。他们原本还真是想劫掠百姓来着。 我蹙眉,这华禹的边关,是不是也太松懈了。六哥,路漫漫其修远兮,你还需上下而求索富国强兵之道啊。武功赫赫还不算,必须国力蒸蒸日上是根本。 不过,这几场仗一胜,国本也就稳了,可以腾出手来了。 “薛超,弦高是商人,你用谁的名义去办的这件事?” “皇后恕罪,末将是借用了‘石大少’的名头。” 我挑眉,你个滑头,既把责任给了我,也把这好名声给我。 “行啊,反正不要我掏腰包。” 医官出来说,皇帝的毒拔了,在问我哪里去了。 我进去把事情一说,他微微笑着靠在大迎枕上,脸上还有些苍白,“嗯,这事儿办得不错。来人,立即发国书给西陵王。再问责边关涉及路线的相关人员。” “是。” 他说完话,好像很累的样子,缩到被子里去望着我,“痛得要死不活的,发现你居然没守着我,我心头就是一慌,怕你出了什么事他们瞒着不告诉我。” 明知道他此时这副温驯的模样多半是装的,可他隐晦摆出求和的姿态我也不能不就坡下。 “哼,以后再胡乱怀疑我,我就不是跟你背对背这么简单。” “那是什么?” “你如果不是病怏怏的,我那晚就踢你下床,另找地儿睡去。”他喜欢我用真实的面目对他,那我就不去伪装谦卑了。可是,这个度不能过了。这个,不但对皇帝需要,对普通男人也是一样的。 “娘子息怒,为夫日后断不敢再胡乱怀疑了。” “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不能彼此不信任。” “嗯,上来陪我躺会儿。” “你手脚老实点。” “是、是,一定老实。” “我也不是怕别的,就是怕四哥说的话。” “嗯,嗯,我知道,都是为我好。” “行拉,别拿好话喂我了,歇着吧。哎,你今天骂脏话没有?” 他显然不想承认他痛得骂过脏话,可又否认不了,只好说:“那是痛糊涂了。” “今天没痛糊涂,是不是感觉要稍好些?” “比上次稍轻微些。” 正文 078 大婚 章节名:078 大婚 回到京城的时候,已进入深秋。身体还没恢复的六哥自行回宫,我回林家待嫁,老爷已经带着十三姨娘到京城了。因为是嫁入皇家,所以家里给我另修了一栋待嫁时居住的小楼,外男一律不得靠近。 大婚的吉日定在一个月后,钦天监给了两个日子,一个是在明年春暖花开后,一个即是六哥最终决定的冬日。因为即将举行的帝后大婚,京城的馆驿,云集了使节和贵宾。 据说,以我为后,朝堂上曾引来一阵反对声浪。用的无非是出身太低微等,是六哥一一驳斥。他先是动情述说老爷的功劳,林家的牺牲,说忠义侯林府门第高贵,何来低微之说。有人心头肯定想到了贤妃,但既然林家人都不出声,外人自然不会替她争取后位。无谓在我们两姐妹中择一。 然后六哥又一件件历数我的所为,识破随王奸计避免朝廷陷入更大的危机,烧毁百官阴私免除局面动荡,兴办私学让战乱孤儿少有所学,又为出征将士的妻女谋求生路,献计兴修水站保障大军水源供给,危急时刻舍身为皇帝吸毒……私学和针线社实验后的确在华禹大肆推广,但绝非我一人之功。其余桩桩件件,被六哥夸成那样,我有些汗颜。百官也已早知皇帝辩才无碍,在与随王一战中有不少人态度暧昧,此刻更是不敢站出来辩难。 最后是六哥强势的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由是,我更不能有半步行差踏错,否则,很容易让人觉得皇帝识人不清。能以庶女之身,越过一众华禹大家贵女成为皇后,这里头有六哥的坚持,也有我前路可预期的艰难。 婚期既已定下,我们便不能再见面了。否则,据说对女方会有不好。不过,每日有暗卫过府,告知我皇帝的恢复情况。通常是一纸他亲书的方胜形小笺。 今日写的是:一切安好,身体恢复很快,定不误良辰佳期! 混蛋,时时不忘调戏我两句。我把笺纸放入匣子中压平,和其他的放在一起。脸却因为他笺纸上的话有点绯红。 “今天信来得挺早呀!”款款上楼的四姐姐笑着打趣。 “四姐姐,坐!” 翠侬赶紧上茶,四姐姐笑着说:“我看你这个丫头,跟着出去历练一番,越发稳重了。能担得起坤泰殿掌班女官的职责了。” 我准备带着翠侬进宫去,因为是贴身侍女,所以自然是让她做掌班女官。 “四姑奶奶取笑了。” 四姐姐到处看看,“我说,你不是也要绣点东西么?好歹要意思一下。” “绣鸾在绣,到时我亲手绣一点就是了。”因为石大少身份曝光,我的生意除了绣坊全并入了林家,不过老爷说了只是代我掌管。而绣鸾,大婚过后也要去维扬继续主持绣坊。我在各地置下的铺子幸好是没怎么声张,很多人都不知道我是东家,不然还不抢翻了天去。 宫里自然派了老嬷嬷来教导我礼节,自然是一事不烦二主的秦嬷嬷了。好在我那时就被她强行填鸭一般的教过,现在稍微一温习就记在心头了。 四姐姐待翠侬退下,悄声问我:“十一,你跟皇帝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我看着她,然后明白过来,“啊,没有。”没到最后一步,当然应该算没有。四姐姐是来教我夫妻燕好之事的吧。太太过世了,大嫂寡居不便出面,长姐也是一样的。只是怎么先不先问有没有过啊。 “嗯,本来是叫我来教教你,可是现在外头有人在传,说你千里随行,跟皇帝是先合后婚。” “谁敢这么议论宫闱秘辛,不要脑袋了?” “这种事捕风捉影,根本找不到是谁散布的。既然没有,那我也就放心了。回头去告诉老爷一声,免得他着急上火。”说着含含糊糊的说了一些,“十一,你懂了没有?” “嗯嗯。”我含糊应了两声。这些,其实六哥已经教过我了。该知道的我也知道了。可又不好同四姐姐说。 “这个给你拿去看着,有什么再问我。”四姐姐递给我一套精美书册,包着封皮,我翻开一看才知道是春宫图。 四姐姐完成差事回去,我低头沉思,这个事可大可小啊。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个事情现在不说,大婚以后就更说不清楚了。也辜负了六哥苦苦忍耐的一番用心。 我要见安穆太后。大婚前会有嬷嬷验身,但她们说的话,或许会有人说是被收买或者威逼。我要让安穆太后和太妃们做我的证人。 老爷对我的决定表示赞同,我便在给六哥的信笺中说及此事。 两日后,安穆太后出宫到皇家寺院礼佛,召我同行。我接了懿旨便坐上马车出发。与出宫的太后太妃汇合。 “可怜的孩子,这还没过门,就要到哀家这个婆婆跟前立规矩了。哀家是想着你在小楼里估计也憋得有些闷,特地叫上你出来松散松散,也听听大师讲佛理。”安穆太后几度起落而变得有些淡漠的脸上满是慈爱。 “臣女知道这是太后疼臣女。”我墩身一福,太后招手叫我坐到她身旁。 “过几日就该改口称‘母后儿臣’了。” 我低下头去。嗯,也只有我能自称儿臣,名正言顺叫‘母后’。其他人都是太后格外开恩。譬如贤妃,是因为她一贯走得勤,还有林家的关系。 “太后,到了,臣女扶您。” “嗯。”太后搭上我的手下车,徐徐进殿。我不信佛,此刻也只得陪着。好容易礼佛完毕,太后到厢房歇息,几位太妃也过来陪着说话。她们一同被关了二十多年,什么恩怨都已随风散去。此时,倒是彼此暮年的伙伴了。 太后喝了口茶,和缓着声音开口:“听皇上说,是你的意思。” “是。臣女不能容忍有人向皇上和臣女泼这种污水。” 太后掀起眼皮看我一眼,似笑非笑的说:“你既然主动要找哀家,那倒真是冤屈了你。至于皇帝嘛,安乐王是不足月而生的,说是早产,可连哀家都知道皇帝没进过洞房贵妃肚子就大了,皇帝可没被冤枉。当面没人讲,背后可是议论纷纷。如果安乐王不是命苦被生成那样,一旦有望夺嫡此事肯定脱不了让人大作文章。” 我当着太后和三位太妃的面,褪了狐裘,挽起左臂的袖子,守宫砂宛然在目。 太后点点头,“好孩子,快把衣服穿好,别着了凉。” 翠侬忙把抱在手上的狐裘给我披上,太后身边跟随了几十年的女官崔嬷嬷赶紧过来和她一起伺候我穿衣。 “有劳嬷嬷。” “十一小姐客气了,老奴不敢当。” 这里是京城,虽然婚期将至,但没有册封就不能正式算皇家妇。当日在军中,六哥口封我为后,未尝没有在当时的时局下留一条路的想法。御口亲封,就算他驾崩我也是母后皇太后,位在嗣皇帝生母之上,圣母皇太后终归是母以子贵,不比元后尊贵。宁穆太后的灵牌,日后都得在安穆太后之后的。 他是认为即便有个万一,姬少康不会杀我吧,把身后事托给了我,要我保他萧氏江山。我不想做掌权的太后和权臣去争夺,我只想做皇后,永远不做太后最好。 我陪着太后吃斋饭,席间问起子珏的情况,小姑娘已经两岁多了,漂亮聪明,时常逗得太后太妃开怀不已。太后还给我讲起二皇子,说是也很漂亮可爱。 进宫去我不得不面对六哥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虽然知道,但心头还是刺痛了一下。已经过去的就算了,我会善待这些孩子。可我不想像大太太一样隐忍。 “至于安乐王,一岁三个月了,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每日里被嬷嬷抱在手里,贵妃也不过问。唉,造孽!” 安穆太后说到子珏和二皇子都是称呼‘子珏,瑜儿’,只有对安乐王是称呼的封号。这个中的些微差别,还是能见出好恶的。姬瑶当初有风使劲帆,在后宫人缘很差。如今,她半被拘束,儿子又这样,不得太后欢心是正常的。 太后今日提起几个孩子,用意也很明白。 “太后,臣女明白的,都是皇上的嫡亲骨肉,日后也都是臣女的孩儿。” 太后拍拍我的手,“你明白就好。哀家看你同你姐姐都是有些大家之风的人。” 姐姐,贤妃,唉,说起她我就有些脑仁疼,“太后,臣女的姐姐还好么?说起来也好久不见了。” 太后方才省起这个话题不好,正垂头看着手上的绿指环,闻言道:“病了,病了有半个多月了。” 半个多月,不就是我们回到京城,六哥告知朝臣,要立我为后的日子。看来,是心病。而这一病,多半会错过我的大婚,错过给我请安敬茶。也好,大家就先回避一下。 又想起姬瑶,她当初可是受了我的全礼才假模假式说免礼,私底下,我也给她来这么一出好了。她还欠我一个巴掌呢!看她是姬少康的妹妹,就不跟她算利息了。 至于那三个孩子,董昭仪的孩子看得肯定跟眼珠子一样,这个我不必做什么,口头关怀下就够了。就像大太太对待我们那样,既不太亲近,也不会故意刁难。而子珏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亲近我呢,或者过了大半年又把我给忘了。姐姐还愿意她亲近我么。 安乐王,我对他的感情挺复杂的,他是六哥的儿子,也是姬瑶的儿子,同时还是姬少康的外甥。唉,还是比同二皇子办理算了。 “不必太担心,都是这么过来的。哀家进宫的时候才得十四岁”安穆太后脸上露出怀念的颜色,然后笑着说:“先皇那时同皇上一样的俊美。都说皇上不太像先皇,可哀家瞅着像,那股子神韵,一般无二。” 我瞅眼宁穆太后的表情,看来她当年很喜欢先皇啊。可惜流花有意,流水无情。先皇却狂热的爱上惊鸿一瞥的宁穆太后。 太后说要歇晌,把几位太妃连崔嬷嬷都遣了,只让我服侍。 她要对我说什么?不过她没开口,我便不出声,只尽心服侍她歇下。 “哀家今儿来见你,为了另一桩事更多些。” “太后请讲。” “皇上的性子跟野马一样,不受拘束,哀家心头一直有些担心。可哀家虽然占着嫡母之名,却一天没有抚育过他。哀家说什么,他即便面上不反驳,但心里不想听的话必定不上心。那几个,连你姐姐在内,哀家瞧着倒都有三分怕他,连姬瑶那个活霸王也不敢在他面前跳。昨儿皇上找来,说了这事,哀家就想若是千里相随,你们还能守礼,那皇帝对你的心不可谓不诚,你的意志也不可谓不坚,敢在这事上驳了他。有这一点,你就有机会做一个彪炳史册的贤后。” 彪炳史册,我额角有些冒汗。我不想为了史册虚名让自己成为‘大度’的女人。夫君,夫君,我希望六哥对我而言,先是夫,再是君。 “太后的话,臣女记下了,太后请歇歇吧。”我退了出去,示意崔嬷嬷进去守着,要喝茶倒水也好有个人。然后,我也去了我的厢房,睡午觉。 我反正没过门,就不在那里立规矩了。就是以后,安穆太后这么明白的人,肯定不会对我摆婆婆的谱的。这么一想,我又少了桩事。 留言渐渐平息下去,婚期就迫在眉睫了。我心头重又有些不安起来,六哥的信笺还是每日送到,有时候抱怨两句大臣死脑袋,有时候说说子珏跟二皇子的趣事。好像,大家都不太提起安乐王。 最好笑有一次,他不知从哪找来的红叶,用针在上头刺了‘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给我。我如常用信笺回信。他当晚又遣人来问我要红叶。 我叫人回去说我睡下了,明儿再说。等人走了,我又拿出匣子,找了绣花针在红叶上刺下‘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负’。 从这天起,六哥就每天一片红叶,一句酸不溜丢的情诗。这样的你来我往,渐渐减轻了我心底最后一丝不安。 大婚当日,罕见的艳阳高照,我前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但清晨头脑仍然是十分的清醒。在内外命妇的簇拥中,头上头次盘起云髻的我,拜别了老爷。大嫂因为大哥新丧不便露面,我便对着她院子的方向拜了一拜,权当拜别兄嫂。 昨日,四哥五哥,四姐姐十姐姐一起来看我,五哥还特感慨的说:“我们家小十一也要嫁人了啊。” 翠侬和绣鸾此时蹲在地上为我拉妥裙裾,我向她们微微一笑,“好了,我要出发了。” 绣鸾很留恋的看着我,“十一小姐,不,该叫皇后娘娘了,这一别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你。” “会有的。” 皇家婚礼,依然是三书六礼,只是天子不能亲迎,是由皇族男丁充当使者代天子奉迎。到了正午时分,充当正使的皇上叔辈,主管皇家宗庙祭典的兰王持节前来迎我。副使则由德高望重的礼部尚书担任。他们先向我跪拜,然后奉皇后金印、册宝于一同前来的秦涌之手。秦涌再将之转交于我,沉甸甸的,我按照秦嬷嬷事先教导的捧了片刻,再递给秦涌保管。受了金印册宝,从此我就是华禹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了。 我迈步上了府外迎候的画轮四望车,屋子内外人等,统统叩首跪拜。在我上车的时候,头上沉沉的九重凤凰金步摇,轻轻撞击出声,甚是清脆悦耳。 车缓缓向宫门进发,我端坐车中,浑身僵直。到了宫门外,我听到有门慢慢开启的声音。我往昔进宫都是走的侧门,今日,中门为我大开,这是只有皇后才能走的一道门,在本朝第一次开启。 进入宫门时,以丞相为首,百官和勋贵在宫门两侧向我行叩拜大礼。帝后的大婚是在金銮大殿举行,六哥登基的时候我没机会来看,今日却拖着长长的裙裾拾级而上。 年轻的君王正在台阶的顶端迎候我,今日的六哥格外的神采焕发,俊美一如天人。我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盈盈跪下,行了一个拜礼。等我站起,他也慎重跪下,回我一个拜礼。 礼成,我们从此就是夫妇了。 大婚的仪式繁复无比,我在先到达坤泰殿时,整个人已经精疲力尽,但心头有一种终于安定下来的归属感。从此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我与六哥是将要携手并肩、同甘共苦的夫妻了。 六哥还没有回来,命妇们在寝殿内作陪,我头上顶着沉沉的头饰被她们簇拥进了婚房。在合欢被上坐了个三四岁模样、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正睁大眼看着我。这是从萧氏皇族中挑选出来为我们坐床的,听说就是兰王的孙子。 他身侧一堆的枣子、花生、桂圆、莲子铺撒着,坐在当中很是可爱。我看他长得讨喜,便也坐下,伸手要抱他。他忸怩着不肯,牢牢的坐在合欢被上。 我看眼那些吃食,瞧出些端倪,瞅着他笑。他脸微红垂头,然后抬头:“皇后娘娘,我叫萧栩。”脸上有着自豪,想是听大人说过坐在帝后婚床上是一件极其荣耀的事。 至于他脸红的缘由嘛,说来也好猜,他定是等得无聊,趁内侍们不注意在床上把那些吃食偷着吃了一些,然后把壳藏在身下压着。还好还好,被子抖一抖就行了。他要是藏到被子下头,回头我们柔情蜜意躺上去,却被嗑到,那场景就搞笑了。 “来,我不怪你。” 萧栩这才笑嘻嘻依到我身边搂了我脖子。软软的小身子香香的,“嗯,你好像醉仙楼的烤鸭哦,香喷喷的。” 萧栩吸吸鼻子,“我才不想当烤鸭呢,可是衣服都是宫女姐姐打理的,她们就是要拿去熏香。我又不会自己洗衣服,自己熨衣服,只好穿她们熏过的。” 这小鬼头有意思,我抱着他说了会儿话,众命妇立在旁边微笑着看着,不时搭几句话。其实我也想抓一把莲子桂圆的来吃,可当着她们怎么好意思。我也是午间喝了碗参汤就是,现在有些饿了。 其实我让翠侬给我偷偷在梳妆匣子里装了几色小点心,都是一口一个,不会弄花嘴上的唇色的。可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偷吃。 这样子逗着孩子,时间好打发一些了。过了一阵,六哥回来了。有人上来把萧栩抱出去,我也起身,让内侍收拾被子上的果壳。 六哥看到,哑然失笑。 等合欢被收拾干净,我们又被摆布着坐到床上,有人持金剪刀上前,六哥拿起来绞了自己的一缕发,又绞去我一缕。然后手微颤的去绕这两缕发,那略显生疏的动作看得出是刚学会不久。这是华禹洞房中‘结发’的仪式,但帝后大婚与民间婚仪不同,并不一定会执行这个步骤。多半是六哥要求的,我的心跳得微微快了一些。 然后有仆妇端了吃食来喂我,按说我饿了该趁机多吃才是。可秦嬷嬷一早告诉我了,这里头的馅是生的。我微微咬了一口没到馅,这样不用吃生食。旁边立时有人问:“生不生?” “生。”我小声回答。不然我还能怎么回答,耳边是六哥愉悦的低笑声,“来,也喂朕一个,朕与皇后一起生。” 侍候的命妇们忍不住吃吃而笑,我真想白一眼六哥,还不知叫人在背后笑多久呢。 他倒好,干脆嚼都不嚼,直接吞了个整的下去,幸好也不大。我真怕他说要多生几个,所以要多吃几个。还好,他只吃了一个。 一应仪式行完,命妇和内侍都识趣的说了两句吉祥话就退下了,屋里只剩下我们俩。六哥也不说话,伸手就取下我头上的九重步摇并其它的物件,我顿时觉得头上轻松多了,还居然有点不习惯。刚呼出一口气,却见他手下不停,又往下解我的婚服。 不会吧,这么不含蓄,直奔主题!我看他,他一脸的自然大方,我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可是,你怎么这么直接啊,好歹问我一句‘今天累不累’这类的话啊。 六哥把我的大婚吉服剥除,然后看着我,我有点愣怔。他不耐的直接抓住我的手放到他自己的衣扣处,我抖着手给他解衣服,这可是头一遭,所以我干得不熟练,半日才帮他把衣服褪下。 “嗯,总算可以好好喘口气了。你藏的吃的呢?”他四处看看,“快拿出来,吃饱了才好卖力干活。” 我还以为,结果……我脸胀得有点红,“没有。” “你连跟老太太出去庙里逛都会藏吃食,今天会没有?是不是藏在身上在,要我来搜。嗯,十一,你真是知情识趣。我来搜了。”见他当真把手伸过来要搜,我一边躲着,一边说:“在那边哪!”说着过去把藏着的小匣子拿出来。 婚房里自然是有茶水的,倒了两杯坐下一起吃喝。 六哥一边往口里丢着小点心,一边问:“十一,你刚才一脸的含羞带怯,是不是以为……” “不是。” “我还没说完呢,你就知道不是了。”他笑,不过好歹知道不能太过分,忍着笑又抓起一个点心往嘴里丢。 我不理他,低头吃着,吃了三个觉得不够,又拿起一个却被他抢了去,“过犹不及,回头告诉我多吃了一些,洞房推后岂不急死我。”边说还边把匣子盖上,收到一边。 “我自己带的,还分给你吃,你居然不让我吃饱。”我愤愤指控。 六哥把嘴往钟漏呶呶,“皇后娘娘,已经夜深了,你吃了五六分饱也就够了。” 这婚房里灯火通明的,我哪知道已经到这个时辰了。 六哥站起来,过去灭了那些青铜铸成,真人模样的羽人手中所持的大红烛,只留了最远的一对。等他回来,我悄声问:“你之前说的嬷嬷和值夜太监呢?”想起他说的会有人守在帐外,我心头着实有些膈应。 “让他们退出去了一点,放心,这几重厚重帷帐可以隔点音的。” 我看眼垂下的重重帷帐,方才那些仆妇放下时还冲我意味不明的笑呢。 因为红烛吹灭了,六哥又将床外的帷帐也放下,一下子暗了下来,我心头还是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点惶恐。 “你紧张什么,我们又不是头一回一起过夜了。” 的确不是头回,可是,今晚不一样嘛。想起四姐姐在我的嫁妆压箱底的地方还放着那本春宫图,那上面的姿势…我的脸顿时绯红。 六哥抚着我的脸颊,“红扑扑的,真让人想咬一口。”说完当真低头亲下头,他捧着我的脸从额头,眉心,鼻尖一直亲到唇瓣,口中喃喃的说:“十一,你是我生命里的奢侈。” 奢侈么,我也回抱着他,努力回应。 他稍稍退开,除掉身上的束缚,重又俯身下来,寻到我的唇,发狂一般深深浅浅的吻着,他的舌搅动着我的,不让我有一丝间离,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强烈的热情燃烧彼此。 当我在痛楚中完成成为一个女人的仪式时,他一直用有力的臂膀紧紧抱着我,不停的在我耳边柔声安抚着。 …… 一场酣畅淋漓的释放之后我只觉得浑身黏黏答答的很不舒服。 “这后头有温泉浴汤,我抱你去洗白白。”六哥恢复了气力,将我抱了到后头一同洗浴。浴池是全汉白玉的,水汽蒸腾,但没有闻到难闻的硫磺味,是经过处理的温泉水。水池中央有用整块汉白玉雕成的莲花状的大床。看着很有几分仙境之感。 我蜷缩在六哥怀里,又累又困,浑身乏力,他笑着帮我打理。洗着洗着动作就不规矩起来…… “混蛋,我要睡觉了,是谁说再一次就好的。” “最后一次……” 我实在是被折腾得够呛,可想到他之前一直苦忍,大婚前也老老实实的没有偷吃。便伸手松松的环着他的脖子随他浮沉。 到我醒来的时候,天光大白。呀,还要去拜见安穆太后的。再转头一看,六哥还好好的睡着。嘴角上翘,脸上是餍足后的宁谧。他可真是好看。 来日方长,我还是以后慢慢看吧。伸手去推他的肩,“醒醒,快起了。” 他懒洋洋的睁眼,“再睡会儿,太后说她年纪大了早上起不来,不想跟着应卯,让我们晚半个时辰再过去。” 太后,您老人家真是善解人意啊。 “你平常都什么时候去晨昏定省的?” “早朝过后,得闲就去一趟。” 这么说时常不去咯,厄,不是亲娘,只需偶尔去点卯,只要说政事繁忙就是了。太后断不会说什么的。 “那还是按平常的时辰去就好了。”我坐起身把散乱的衣襟拢好,六哥睡的时候非把手放我胸口不可,搞得衣服都散开了。 他瞥眼外头,好像是不早了,这才慢吞吞坐起来。 洗漱完毕,又一起用好早膳,我再看眼钟漏,还好不算迟。太后既然发了话,我们晚一点倒也说得过去,总不好叫老人家跟着我们早起。 龙撵、凤撵一前一后等在殿前,各自上去。这个抬着招招摇摇的去清宁殿,还是不要挤坐一处了。在屋里随便点没关系,人前还是低调点好。 安穆太后和太妃们都和气得不得了,我收了不少好东西做见面礼。尤其安穆太后出手不凡,把当年她大婚时得的用整块的和田美玉雕成的送子观音给了我,各位太妃也个个有礼。 安穆太后还说她一贯起得晚,我当然知道她的意思,日后也可以不必早来。而且,最好的是,她一早就把董昭仪等人都打发走了,免得在这里碍我眼。 按规矩,帝后大婚停朝三日,而后宫嫔妃也是在三日后才来朝拜新后。这三日,相当于是二个人关起门过日子。所以,安穆太后早早便赶了我们回去。 嗯,太后和六哥是母子名分,有‘孝道’这顶大帽子在,六哥怎么都不会亏待了她,至少物质上不会。而她这番投桃报李,怕是为了让六哥真心感激,对她的父兄宽容几分。 回到坤泰殿,六哥驱散了侍从,我慢悠悠的打算先参观下新居的正殿,以后这里就是我起居的地方了。昨天着实只看到了寝房和温泉浴室而已。 把几个居室看了一下,很堂皇的布局,比秋夕殿大气也奢华多了。这是自然的。只是,“为什么这里有两个相邻浴汤,你昨晚还非要挤在一起?” “因为十一累得不想动了,我要看着你,免得你睡着了滑下去淹着了。”某人大言不惭的说。 我昨天是以为只有一个浴汤,而自己又着实一个指头都不想动弹了,所以才被他说的只是帮我给骗了过去。结果他利用我的信任就为所欲为。 “这个归你,我以后用旁边那个。” 六哥摸摸下巴,“貌似在这中间打一道门很方便。” 我白他一眼,我就不信他会特意叫人来做这么香艳的事,传出去总归不好。跟某人一心打造的形象不符合。 “不过,还是不如我直接走过去方便。”我就知道。 我到处瞧,这浴室里只有垂地的珠帘和锦帐,却没有可以锁上的门。他长腿一跨就轻轻松松进来了。不过,我不会趁他不在的时候洗么。 眼见他又不怀好意的看向池中那张大床,昨夜的旖旎风光尽上心头,我拔腿就往外走,留他一个人在后头大笑。 他难得的不用处理政事,就跟我面对面的杵着也不是个事。我也不想出去逛御花园什么的,身上还酸酸麻麻的。于是取了棋盘下棋。 “我让你五子。”六哥在棋盘左手边坐下。 “好,这可是你说的,让你小瞧我。我要彩头的。”我往右手边去,就被他拦腰抱到他腿上坐下,“你坐这就是。” “这要怎么下?”有下棋两个人坐一边的么。 “我可以下反手棋,你先。” “这算哪门子的下棋啊?” “两口子下棋都是这么下的。”六哥言之凿凿的说。 我明知他是胡说八道,却也好笑的就在他腿上坐下落子,我倒要看看反手棋怎么下,又怎么让了五子还赢我。我那三年可是背了不少上古棋谱。 六哥开始还一脸轻松,不时在后头偷亲一下或是干点别的。到后来,面色凝重起来,落子也慢了,“你下棋还是我教的呢,什么时候长进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得意的说。只是随着彼此落子越来越慢,我坐着腰有些酸了,靠在他身上也不能减轻。都怪他,昨晚一点都没有节制。 一直大手伸到我腰上,轻轻揉捏,“腰酸啊,要不然先停在这里,咱们上床去休息休息。” “不用,我就要赢了,你休想抵赖。”我不为所动。上床去休息休息?上床去那是休息么。 “你要赢,没那么容易。我方才是被你的美色所惑,又小瞧了你这才失了先手,你看我怎么起死回生。”六哥坐正身子,只是手还搂在我腰上,继续和我下着反手棋。 “我告诉你,小时候学武修文,下棋都是魏先生让我休息脑子用的,怎么说比你多练了那么几年,还有两个陪练,能输给你一背棋谱的?” 我想要彩头,当下也更加打起精神来下。最后数子,平局。 “翠侬,你没数错吧?”我不信,会不会我其实赢了,这丫头怕皇帝下不来台谎报军情。我自己又数一遍,真的是平局,泄气的靠到大迎枕上。白费我一下午的功夫,还想说君无戏言讨个能偶尔私下出宫的彩头的。 不甘心,严重不甘心。我腰酸背痛的,六哥却好整以暇的在旁边喝茶。 我使个眼色给翠侬,她便告退出去。 我立即移到六哥身边,“两口子不必那么较真吧?” “除了出宫的事,其它好商量。” “哼,别把话说满了,我要是说让你取消选秀,你办得到么?”一想到他出了这坤泰殿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了,我心头其实还是很呕的。 六哥的笑容凝固在唇边,我低头拨弄着棋子,“我也就这么一说,我知道不可能的。” 一阵沉默弥漫开,轻松氛围荡然无存。我有点后悔,明知他是皇帝,再爱也不可能为我解散后宫,还说这些做什么。嫁了皇帝还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那简直是说笑话。 “十一,做不到的承诺我不会轻许。这件事,你要给我时间,容我慢慢来。不过,明年的选秀可以取消。打了几场仗,华禹的人口也减少不少,我不选秀,让民间自行婚配。这个我之前就想好了,不过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宣布。免得让人扯到你身上来,说你不能容人之类的。” 我惊讶的抬起头来,他说我要的一世一生他懂,原来是真懂。我漾出个灿烂笑容,大大点头,“六哥,我明白的。只要你有这个心,我就很高兴了。” “这个事,你也要努力。” 我继续点头,“好,我努力,努力让臣民接受我做皇后。” 他在身后挠我的痒,“不只是这个,或者说更重要的不是这个。他们不接受也得接受。” 我转头看他,“那是什么?” “为皇家开枝散叶啊,这个才是最重要的。”六哥的尾音消失在我的唇边,我转过头去,这个高度正合适他低下头来。 正文 079 新官 章节名:079 新官 新婚夫妻这三日自然是整日整日的腻在一起,可惜只有三日啊。 第四天的早晨,六哥四更不到就起来了,我跟着坐起来,实在是困啊,感觉好像才刚睡下。 六哥回过头,“你睡吧,以后也不要起来,可以再睡一个时辰。” 我实在是挣扎着都爬不起来,昨晚我们也闹到很晚才睡的。想了想,既然六哥不在意这些虚礼,那我也不守了。不然一会儿怎么用粉,脸色都不好就更不好了。于是倒头又接着睡。 察觉六哥帮我把被子拉了拉,然后拉开锦帐出去。低声吩咐:“日后只燃最外一对烛火就是,不要吵醒皇后。还有,此间的事,朕不希望在宫中流传。” “是。” 然后听到次第远去的‘皇上起驾’的喊声。六哥说得没错,这样一重一重的厚重锦帐,垂下很隔音的。我又酣然入梦了。 “皇后,醒醒!”翠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皇后,叫谁?一个激灵醒过来,是我,我是皇后。 “到时辰了?” “嗯,再两刻钟各位娘娘就要来请安了,你要带着她们去清宁殿给安穆太后问安去。” 对,还有这差使。我坐起来,嗯,虽然不是神清气爽,但基本睡饱了。翠侬很有经验的拿来冷毛巾给我敷脸,然后换热毛巾,这么一刺激,我完全清醒了。 起身穿衣,说是穿衣,其实我只要把自己当衣架子,把手打开,宫女们就会把衣服套在我身上,然后是重重装饰。直到坐到镜前,有专门的梳头宫女给我梳头。手艺好得很,完全不会拉痛头皮,甚至可以说感觉都没有。这个宫女就专管给我梳头,按照日子、场合梳不同发髻。 打理好了,按皇后的规制给我上早膳,我对着满满一桌子琳琅满目的菜色,挑了最近的慢条斯理吃着。今天就开始正式在宫里生活了。打起精神来,十一! 等我放下碗,出去了一趟的翠侬告诉我,“娘娘,各宫的娘娘们除了贵妃跟贤妃,都到了。她们站在屋檐下等,奴婢斗胆说是娘娘的意思,让她们到殿内奉茶坐等。” 我点点头,是该这样,不然传出去说她们是守礼,我却有故意给下马威之嫌。 只是这一下子病了两个,倒成了她们给我下马威了。外头那些女人看似恭敬,肚里乾坤肯定名堂多着呢。这三天有多刺激同是后宫女人的她们,我能体会到。那个话叫什么,百爪挠心。 我这几日已经渐渐适应了头上顶着沉沉的坠饰,我发现我一直以来其实适应力都很强的。小时候每天跟着我娘第一个到老太太屋里报到我也是办得到的。如今,这后宫我才是女主人,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皇后驾到”的喊声开道,我施施然的走出去,外头正殿的地毯上已经跪了十、十一、十二个婀娜多姿的女子,个个俯身不敢抬头看我。这就是上次选秀选进来的了。时间过得还真是快! “都平身,赐座!”我在主位上坐下,平平开口。 “谢皇后娘娘!”莺莺燕燕们谢恩坐下。 领头的是董昭仪,其余众人依跪和坐的位次也能一一对上号。我的眼一一看过去,脸上带着微笑。被我看到的人,也都报以微笑,只是内容有点多。有略带讨好的,有清冷的,也有些我没感觉到善意。 “本宫初来咋到,和各宫的人都不是太熟悉,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嘛,以后有的是机会多亲近。贵妃的身子怎么了?” 一个穿粉色衣衫的圆圆脸宫女出列跪下,“奴婢香荷,是贵妃宫中的掌班女官,回皇后娘娘的话,贵妃娘娘早起说胸闷气短怎么都起不来,召太医看过,已开了药。特遣奴婢前来告罪,请皇后娘娘见谅。” 敢情是在睡懒觉,从前姬瑶位分最高,跟哪宫都没有往来,安穆太后那里,也就初一十五去点个卯。太后不做声,宫人可都说贵妃比贤妃差了不只一截。 如今,又给我称起病来。这第一天的拜见,贤妃给我称病,那是我亲姐,我暂且担待三分,你凭什么有这特权。 “一开始只听说贤妃病了,这怎么贵妃也说病就病了。太医怎么说?是病么,可不要又是让什么腌小人魇镇了,或者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下头众人的反应我没去理会,面前的香荷愣了一下,“回皇后娘娘的话,太医说的确是病了,不是被魇镇或者撞上什么东西。” 真病了,太医估计不敢随便做伪证。不过姬瑶现在这样闷在宫里,她身上肯定是能找出毛病的。算了,我也不再咄咄逼人。无谓唱戏给下头这些人看。就当给姬少康一个面子。 “那让你家娘娘好好休养,本宫得闲去看她。贤妃宫里的人来了么?” 香荷退到众妃之后,又一个粉色衣衫的宫女出列,这个我认得,紫樱。 她刚拜下去,我便说了声免礼,然后关切的问:“贤妃缠绵病榻有日子了,吃了药也不见好么?” “回皇后娘娘的话,我家娘娘时好时歹,这两日竟是连床都下不了了。” “吃的谁的药?” “回…” 我摆摆手,“直说就好。”这样我成天听得最多的话恐怕就是‘回皇后娘娘话’了。不能叫人统统不要说了,但现在我担心亲姐的病,不耐听是自然的。不管怎样总是血脉相连,她的所为都是出于爱,我也能理解。 “按例,请的正三品的胡太医看的。” “换个二品的吧。” “谢娘娘。” 心病得心药医,有些事情咱们避不了一世,还是早早认清的好。 “两位娘娘病了,大公主和安乐王呢,怎么也不见?”我没有提二皇子,不知董昭仪什么反应,回头再问翠侬。反正过于细微的反应,我也看不清楚。说起来惭愧,离得远的三四个,我压根没看清面容,声音混在人群里也是记不住。 翠侬笑着说:“娘娘,大公主、安乐王、二皇子都在外面候见母后呢。” 我斥道:“怎不早说,快抱进来。” 三个嬷嬷各自抱着个孩子,鱼贯而入。子珏当先,一身粉色小袄,衬得皮肤白里透红。她被嬷嬷放在地毯上,旁边立时有人拿了个蒲团到她跟前,她似模似样的跪下给我行礼,“儿臣拜见母后!”另外两个都是被嬷嬷抱在怀里一同行礼。 皇子皇女都有专门的教习嬷嬷教导礼仪,她做得分毫不差。 “平身,快起来。” “谢母后。”子珏站起来,两个嬷嬷也抱着孩子起身。 子珏抬起头看着我,又低头想想,然后再看,站到一旁不出声。 这个时候我也不好只表现对她一个人的关注,便转头看那两个抱在怀里的。二皇子还在襁褓之间,安乐王一岁多,抱着都说得过去。只是安乐王一岁多了,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再过个一两年难道还让嬷嬷这么抱着? “都过来,让…母后看看。”这声母后自称得着实有点不习惯。 子珏走过来,嬷嬷也把两个孩子抱过来。 我跟下面的那些人本来实在是找不出话题,这下子便围绕孩子说上几句了。 子珏还在打量我,眼底有疑惑,看来没人告诉过她这回事。 二皇子阖目睡着觉,不是从嘴里吐出个小泡泡。董昭仪坐在我左手第一个,满目爱宠的看着他。我伸手摸摸他的嫩脸蛋,他也没醒,照样呼呼大睡,“是个有福气的,” 翠侬示意小宫女把一早准备的见面礼端了出来,各人一个纯金的属相,一般重量。没什么新意,按子珏后来说的还不如我打的花形薄银片有意思。 不过此时她还是露出欢喜的样子,退后一步又要跪下谢恩,我一把拉住她,“不用谢恩了。”我这才转头去看安乐王,他睁着双清澈如山间溪流的眼睛,也在看我。我发现,他长得很像姬少康,外甥像舅,果不其然。想想这孩子天生带有缺憾,又长了这幅模样,我的心软了一些,伸出手,“来,让本宫抱抱。” 嬷嬷小心的说:“娘娘,王爷有些认生。” 我看过去,他此际是低下头去了,谁也不看,就窝在嬷嬷怀里,“哦,那算了。” 我没抱二皇子,却主动要抱安乐王,其实只是一时起意。 翠侬在耳边说:“娘娘,时辰差不多了。”她在提醒该去给太后请安了。安穆太后那里正式的请安是在初一十五,老人家说人多了偶尔叫热闹,日日去那就叫吵。不过,还是有不少嫔妃学了贤妃的样,隔三差五过去嘘寒问暖或是送些自己做的小东西、小吃食。这一点太后倒是很欢迎。 今日是众妃拜见新后的日子,我理应带她们去清宁殿走一遭。 “好,都一起去见见母后吧。”我当先站起来往外走,乘着凤撵带着这些人去清宁殿。还好太后说想图清净,不要我们天天去晨昏定省,不然,每天接待这些人我的怨气一定会积少成多,最后爆发的。 我携了子珏一起上撵,她乖乖依在我身旁坐着,出了坤泰殿的范围才小声问:“你是小姨么?” “嗯,我是。” “为什么会变成母后?”她的声音闷闷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摸了摸她的头。她没有躲开,但僵直的小身体表示了她的抗拒。 到了太后那里,子珏跟太后很亲,安穆太后把她抱在怀里,叫她‘祖母的小乖乖’,她也腻在太后怀里。我由得她去,知道她是想躲着我。众妃也纷纷的问候太后太妃。 太后把手一拍,“皇后,你带这么多人,可带她们的口粮没有?不然哀家不留饭的。” 众人失笑,把我看着。 我笑着说:“没带,今儿就非要留下吃母后的饭不可。这么多人,不如大家陪着母后和几位母妃打马吊。” 众人枯坐也是无聊,于是纷纷叫好,就看太后的意思了。太后一指戳到我面前,“不带口粮,还想赢我们的银子走。打就打,谁还怕了你们不成,我们人老心可不糊涂。” “太后,您哪里就老了,说句不当说的话,就像臣妾的姐姐一样。”说话的是范婕妤,刑部尚书之女。这话有失礼之嫌,大家都不做声。太后淡淡的说:“你个贫嘴。”听说范婕妤是走清宁殿走得比较勤的,好像和太后是属于堂姑和侄女的关系。故而太后并不介意她出言稍有冒犯,还替她解围。我留意到有几个人一直都挺沉默的,心事重重的样子。算了,不管她们了,我一时管不了这么多。 六哥目前,一后、二妃、一昭仪、一婕妤、二美人、三才人还有三个宝林。 幸而清宁殿宽敞,安了五张桌子还有富余,每桌一位老人家,我坐太后下手,对面坐着董昭仪,还有另一个正三品的范婕妤。我实在是觉得这么一大群人懒得理会,不如让她们在这里陪老人家消磨时光。而有几个活跃的,还边打边讲笑话逗趣,气氛调节得不错。 董昭仪牌打得很稳,范婕妤却有些冲动。不知牌品是否真如人品。 几个小娃娃被留在偏殿有人照顾着,一会儿听到二皇子的哭声,想是睡醒了,然后又不哭了。董昭仪叫了个人去看,回来说是饿了,现在吃奶呢。 太后掂掂赢的银子,“今儿收获不错,够你们在这儿吃晚饭了。” 范婕妤噗嗤声笑出来,“太后,您老人家下午还想赢呐?” “母后,儿臣好像听说今晚要设宫宴招待外邦使节,午后估计就会到各宫传旨。” “那好,欢迎你们改日再来输银子。”太后这样的人精,自然知道大家不会赢她的钱,而我打了两圈也就看出这两人其实是马吊高手。看来,范婕妤并不像表面这样冲动。 董昭仪笑:“太后,臣妾下次可要来赢回去的。” 听我说起宫宴,这两人眼里都是一亮,这可是名正言顺见皇帝的机会。乾元殿处理政事是不让进的,如无意外皇帝肯定还会在坤泰殿逗留,她们就算想趁请安的时候见到,那也要看我答不答应。这宫宴嘛,却是人人有份参与的。 太后笑董昭仪的钱是长了脚,自己就会跑到她袋子里去,又把话题转到不约而同生病的老对手身上,“一下子病倒两个,要好好看看。”太后眼底有深意,她显然不愿意有后妃不和的传言传出去。 “儿臣知道,贤妃那里已经督促换好一些的太医了。贵妃是才病的,先吃着药看看。母后,儿臣有一个想法。” “你说。” “贵妃和贤妃都病着,大公主和安乐王恐不宜再跟在身边。如果她们还不能好起来,儿臣想把两个孩子接过来照顾。” 太后眼里一闪,含糊的说:“你是嫡母,是要多操心。” 我看到董昭仪放牌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是在想如果她病了,我是不是也要抢她的儿子? 其实我才不想操这心呢,干嘛替她们养儿子,又养不家,还要背上个拆散人家骨肉的恶名。我只是拿这个刺激下我那聪明的贤妃姐姐。有这功夫我不如自己生一个。 在太后处吃过午饭,我就让大家解散,各回各窝,还说我那里也是初一十五,我可不想天天和她们相见两相厌的。今儿从明面上看,清宁殿热热闹闹,大家边打马吊还边讲笑话的。可那些暗流谁知道,谁又没有个小九九。 我回去不久,六哥就从乾元殿过来了,“听说你把人都弄到清宁殿大联欢去了。我本来还说回来同你吃午饭的。” “那你干嘛不过来?”大联欢,我是懒得动嘴皮子敷衍那么多人,听着恭维也是挺费精神的。坐着打马吊我可以名正言顺不出声,就听她们讲笑话逗太后太妃,我适时笑笑就是了。多省事! “我要是过去了,我今晚还想上床啊?” 那是,你敢过来看后妃一堂和气,我今晚就叫你睡塌去。再是满堂和谐,这个香饽饽一过去,所有人肯定都眼巴巴、含情脉脉的、或明或暗的向他送秋波。 我本来是歪在榻上听翠侬念书,他一进来,翠侬就合上书本退下。 “嗯,你小心戏唱过了。”看来清宁殿有某人的耳报神啊,我刚说了多久的话他就知道了。 “心病得心药医,我们在这里你侬我侬的,秋夕殿缠绵病榻我心头总是难安。为了女儿她也会振作起来的。” 他挤上塌来,“我说的是儿,姬瑶都不管他,回头你真要接来?” “她就这一个儿子啊,都不管,那个时候儿病了她不是发疯一样的来找我么?” “她那个时候就想找个渠道发泄一下,所以被人一挑拨就去了。儿平日都只有嬷嬷宫女照管,在她面前她也当看不见的。好在他身旁的人都是我精心安排的,会尽心尽力的照顾,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出去。” “可是,他现在一岁多抱在怀里很正常,再过个一两年到时人家的嘴是堵不住的。”这个孩子,祸兮福兮吧。他被封王,已经明确告知天下不会是将来那把椅子的竞争者。而不管是谁坐到那位子上,为了表示仁厚,都不会让他过得差了,只是如果天下人都在暗地里嘲笑,那他还能安乐么。 六哥的眉皱成个川字,“我回来看到也发愁,放到地上一松开就倒地。连声都不出,别说说话了。我怀疑他是哑巴,或者听力有问题。可太医说没有问题。”他看向我,“如果,让儿跟着你,想必可以得到更好的照料。” 我傻眼,我本是为了刺激贤妃才说那个话的。 “我一直对姬瑶,对儿心怀愧疚。姬瑶越是那样,我越是难受。” “那,如果贤妃好了,姬瑶还病着就让他到我这里来吧。那孩子不吵人,怯生生的。看着我也有些心酸,归根结底你当初酒醉也是因为我而起。” 这次宫宴,是我大婚后第一次公开亮相,所以格外重视状态好不好。等我舒舒服服一个午觉睡了起来,六哥早就起身在坤泰殿特意收拾出来的一间书房里看折子了。 我看看时辰还早,便披散着头发坐在榻上吃零食。这宫里的小点心好吃,一会儿宫宴上肯定是吃不饱的,我先垫垫肚子。 六哥忙完手头的事过来的时候,我就扬着手问:“你要不要先吃点?” “太后没给你吃饱么?这才什么时辰。” “我一向是少吃多餐的,何况宫宴我只是观礼的时候都吃不饱,何况现在。” 六哥的手伸过来,拿掉我脸上的碎屑,“这脸都睡得红扑扑的了,再贴上点芝麻啥的真是让人有食欲。可惜不是时候。算了,你就这样吧,改了我还不习惯,得怀疑是不是谁扮的了,好在近身的都是心腹。” “我知道呀,要我整天端着好辛苦。”秦嬷嬷跟云兮翠侬都早习惯了我私底下的做派,只当没看见。 六哥随手拈了一个丢进嘴里,我拿手肘撞撞他,“上回跟你跳舞那个蛮女,你指给谁了?” “咳咳”六哥被点心噎住,我贴心的把我的八宝茶递给他,“吃东西的时候要专心。” “给兰王的小子当继室呢。”他喝了一大口茶咽下去,然后嫌弃的放下,他不喝这种甜甜的茶。 哦,萧栩的后娘,这么说,那个漂亮娃娃的亲娘殁了。唉,可怜。 “六哥,我方才想到,萧子珏、萧子还有萧子瑜……” “啊,怎么了?”六哥放下茶盏。 “怎么跟四哥的名字那么像啊?”四哥叫萧子承。 他好笑的看我一眼,“你才发现啊,按萧家的族谱,老四本来就是我侄儿。只不过不是血亲而已。” 我吃惊地用手反指着自己,“那我岂不还是他的婶婶。” “对啊,不过他又是你的姐夫。” 我挥挥手,“真乱,算了不理这些了。” 接下来,叫人进来给我梳妆,他就静静靠在大迎枕上看着,看了一会儿就阖目养神。他回头把常服换作礼服就好,不比我这么麻烦。又要梳头,又要上妆的。 等到我们都打理好,时辰也差不多了。太后一早说了她不去,所以我们不必跟她碰头,乘龙撵凤撵出发,下撵,在天子御乐中携手走到正中的位置去。下头山呼万岁,又呼‘娘娘千岁!’ 六哥坐下一抬手,秦涌扬声‘平身、赐座’。下头分两列跪着的人纷纷回到方才的位子上坐好。 六哥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诸如‘远道而来’这类话,然后自有负责赞礼的宣布开筵。我只要负责坐在凤椅上得体的微笑就是了。这么远的距离看下去,别说我眼不好使,就是好使,我也不太看得清台阶下那些使臣。我看得清的就是旁边比上午更加娇媚的众妃。当皇后的福利是什么,那就是能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坐在皇帝身边。 许是这次凤椅上有人的缘故,没人敢舞过来拉皇帝下去跳舞。那群妃子也知道从今往后我才是该最出挑的,虽然不时偷望六哥几眼,但还不敢过分。 不时有人站起敬酒,恭祝帝后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我只要端起杯子意思一下就是了。而且好些话需要传译,只有一个不用,那就是高昌话。当时我一听那口高昌话,乐了,莫丹,想不到他会亲自到华禹来。这厮肯定别有打算。 果然敬完了酒,他就说想多盘亘十日再回高昌,要留在京城好好体会下礼仪之邦的礼教、文化,以便回国推广。六哥慨然准了。这家伙的位置坐得已经那么稳当了么? 可惜来的不是小柳。我不无遗憾的想着。其他的使臣我就不认得了,更别说费心去记。这些人不是我必须打交道的,就算他们到我跟前,也会有人通传,我就不用去听声辨人了。 回去后六哥笑着问我,一直认认真真的看着歌舞,不知到底看出了什么名堂。 我总不能随便找个地方盯着吧,那万一是不该我看的呢。如果传出宫宴上皇后一直盯着某使臣的流言,我多冤,我压根就看不清。至于歌舞,看不清舞者的面容有什么打紧,我可以看清人影就行了啊,还可以听她们的舞步。这次之后就传出了我端庄的名声。哼,只要你是上位者,就算是木讷也会被捧成端庄。何况我自觉自己对于皇后这个皇帝身后的女人,表现得还是比较得体的。本就不需要我妙语连珠,反而还得端着,有些疏离感。 “莫丹怎么会亲自来了?” “他想求娶宗室女。” “哇,还没死心啊。” “还有就是他自己说的想亲眼看到华禹的先进文化,我估计他想拐一些能工巧匠跟他回高昌,这个人倒是眼界比其他人宽。要金银不如要人才。”说完又酸不溜丢的说:“你放心,小柳在那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过得好得很。红绡已经怀孕了,阿莲娜还没有动静。” 还特意告诉我红绡怀孕了。 洗漱完上床,六哥又凑过身子来,我推开他,“你喝酒了。”这三晚,我们是夜夜被翻红浪,没有节制。好像从养生的层面来说,不该如此的。六哥说新婚夫妻都是如此。我说他又不是头一次成亲了,他还振振有词的说成亲他就是头一回。 “啊!”六哥状似痛苦的低叫一声,然后倒头睡下,“离我远点。” 这还不好办,这张床大得很。我抱了另一床被子,睡到边上去,两个人中间留了一个人的位置。 可刚闭上眼一会儿,他就悉悉索索的钻到我的被子里来了,“好容易娶回来的,我干嘛要离那么远。” “嘻嘻!”我低笑两声,伸手抱住他,蹭了蹭,找个舒服的位置睡下。 只是,这刚刚才食髓知味,干柴烈火的搂着睡在一起,实在是有点难熬。过了一会儿,我偷偷的睁眼,发现六哥的眼也睁着正看我,“真是受活罪,我们不做到最后,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不知道。” “以后如果必须要喝酒,我就再喝一碗药。” “那现在是要我明日喝?” “我舍不得,万一已经有了呢,那多造孽。回头我忍着。”六哥嘴里说着,手已经在开始解我的衣襟了。 这个,能忍住么?好像从前六哥的忍功不错。我来不及细想,已被他拉入欲望的深渊。 总算,在最后关头,他抽身而出,全洒在了我腿间。 好险,到最后我已经完全忘记了,幸好他经得起考验。已经有一个前车之鉴了,我们不能做这么不负责任的爹娘。 我听到六哥恢复过来,又低低诅咒了一句,“这真不是个事儿,一半在极乐,一半在无间。”说完抱我到后头清理。 旁边的浴池完全被我们忽视了,六哥顶喜欢浴汤中那宽大的恰好露出水面的汉白玉大床。不过今晚,不敢再冒险了。在他替我清理时,我放心沉入黑甜乡。 我这一剂心药,事实证明很有效。两日后,贤妃便由紫樱扶着到坤泰殿来了。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面对消瘦许多,态度异常恭谨的贤妃,此刻我心头的感受只能用百味杂陈来形容。想当初劫后余生,我们两人见面时多么欢欣鼓舞。如今,却是如此会面。 “娘娘”翠侬推推我,我反应过来,还没叫起呢。 “平身,请坐!”我心头有一点慌乱,赐座也说成了请坐。 紫樱扶了姐姐起身落座。 “翠侬、紫樱,你们都出去吧。” “是。”她们两人并其它侍从宫人都退了出去,我从主位上下去,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两姐妹一时相对无言。 过了一会儿,我问:“你身体没事了?” “是,所以臣妾特来请求皇后娘娘收回成命的。”她扶着扶手站起来,向我墩身一福。 “我…本宫的原话就是如果你们还不好起来,就把公主和安乐王接过来。既然贤妃已经好转,那自然是不必了。” “多谢娘娘,臣妾告退。” “嗯。”我挥退众人,本想好好说说话,可是坐起来才发现我能说什么,说我当初要你帮忙助我诈死逃走,现在又照旧回来做皇后,其实情非得已么。不,这不是实话。当初的走与此时的留都是我内心的真实反映,我只是照我娘说的,依心而动。而这样却伤害了旁人。 可是,这种事是没有对错的,只有彼此的立场。所以,我也不必觉得对谁抱歉。只要她不再病病歪歪的就好。眼见紫樱扶着贤妃走远,我心头知道,我们姐妹是很难融洽的了。 我翘首期盼着姬瑶也能好转,结果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她还真是不在意这个唯一的儿子么? 没把姬瑶等来,倒把她请旨让娘家人进宫来探视的折子等来了。她口中的娘家人,自然不是六哥赐给姬家父子的女人,而是她自小丧母特别依赖的表姐金夫人。 我拿着那张折子,宫妃病了,若是想见娘家人,允与不允从我这两天在翻看的记档上看都是有先例的。我不是那些大家族专门培养出来做皇后的人选。最合宜不会出错的,便是循先例办理。于是找人拿了记档的册子来看。金夫人似乎不是省油的灯,她进宫来看过,姬瑶会怎么出招呢? “云兮,替我去查查姬家、还有金家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我把折子轻轻放下。你递了折子,我可没义务立时便要回复你。 “是。”云兮不是宫内正式的宫女,不过是顶了宫女头衔的贴身保镖而已。平常没什么事,就在我身遭五步之内,连面都可以不露。 身边有个高手还是有好处的,她可以知道些你不知道的事,不知道也可以想办法知道。不过,我没想到她办事效率这么高,一转呀就回来了。 “是这样,皇上在两府安插了人,属下就问了一下而已。” “那些人肯告诉你?” “都知道属下是皇后的人啊。”云兮理所当然的说。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你说吧。” “是这样的,宫宴时贵妃和贤妃没有露面,姬将军知道贵妃还不曾给娘娘请安以后,就出手小小整治了金夫人的相公一下,然后把金夫人叫到府里吩咐了一番。至于说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姬将军很厉害,无法靠近。” “我知道了,云兮,以后我想知道的事你还是不要去问谍报处人的了。能打听到就打听,打听不到就算了。” 云兮一愣,“是。” 在宫外当然什么都行,六哥的人也任我使唤。可在宫里,有些事还是要顾忌一些。而且,万一以后我养成了习惯,想知道的事涉及了朝政,还没有忌讳的问,那可不好。他们肯告诉云兮,肯定也得问过才行的。我还不是不要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比较好。 “叫人去慧芷宫告诉贵妃,就说本宫准了。”金夫人,我一直当她是煽风点火的,没想到还能被姬少康使唤着来劝劝姬瑶。 想来是要劝她向我低头吧,省得儿子被抱走。姬瑶,你有姬少康这个哥哥,真真是三生有幸。 金夫人进宫,先来拜见我,我让她起身后,她就恭敬站着。 “姬贵妃的病,可得想法子标本兼治啊。” 金夫人一凛,“是,回皇后娘娘的话,妾身这次进来一是来探病,二是替少将军带话给贵妃。” “哦,那你去吧,来人,送金夫人出去。” 我晚上把这事讲给六哥听,他不是很有兴趣的样子,“姬家的事你别管,至于姬瑶,她若是犯了宫规,你依律惩处就是,现在前朝事务繁多,我没功夫多过问后宫的事。” “好。” “你对姬瑶好像挺客气啊,琳琅也就罢了,姬瑶,以你那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性子,居然也不动她。怎么,姬少康找你求情,要你担待他妹子?” “这种话他说不出口,而且,他哪有机会给我带话。” “可是你看他面子,就会对姬瑶容让几分。”他的眉眼冷下来。 “难道皇上不希望后妃和睦,看这样子竟是要怂恿臣妾去和贵妃打一架似的。” 六哥被我的话说得无语,半日才说:“人善被人欺,在宫里尤其如此。” “人善人欺,天不欺。就算怎么样,我还有六哥啊!” 他看我半晌,然后像小时候一样,伸手轻轻摸摸我的头,“是,你有我。我是绝不会让人欺负我的十一的。”我抱着他的腰,心里在想,我才不能出事就靠你呢。这深宫里每一步我都要看仔细了才踏下去。现在,有很多背后的东西我都么看清呢。我决定再给姬瑶两日。 又过了两日,姬瑶还没有动静,“来人,摆驾慧芷宫,看看贵妃去。” 云兮赶紧说:“娘娘,属下陪您去。” “你当姬瑶真没脑子啊,她现在可不敢动我一个手指头。”于是我便大摇大摆的摆驾坐着凤撵穿过几重宫殿到慧芷宫去。 姬瑶平素再是霸道,不把人看在眼底,也只得出来跪迎。不然,我就有权叫人打她屁股,也算报了当初那一巴掌的仇。 姬瑶跪在地上,我怎么看她也不像是重病在身起不来的样子,只是昔日健康活剥的红润脸蛋被如今带着怨气的脸取代。 “贵妃可安康?起身吧。”我走过她面前,并不停步直接进去。 “谢皇后娘娘。”姬瑶依礼微落后我半步,“多谢皇后娘娘前来探视,臣妾这病时好时歹,正要去向娘娘请安。娘娘凤驾亲至,臣妾着实惶恐不安。” 听她嘴里说得客气,我回头似笑非笑看她一眼。 说来这里我也不是头回来了,安乐王出生的时候我还跟着大嫂来道过贺。当时姬瑶可是好好‘招待’了我。我本来今日没打算对她客气的,她却有礼起来。 我这也算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她这样称病对我是极大的不尊重。如果后宫的人效仿,日后都对我阳奉阴违,那我在后宫要如何立威。本想拿她开刀,可是姬少康出面教训他妹子了,姬瑶虽然有些不甘对我还算恭谨。 正文 080 和亲 章节名:080 和亲 “听说,少将军要成亲了?” “是,哥哥是从小订好的娃娃亲,因为女家有孝在身,所以耽搁了三年。” “嗯,皇上说了,姬将军是有大功于国家的人,到时会携本宫与贵妃一同到姬府道贺。”能和姬家定娃娃亲的,自然也是朝中有数的人家。姬家未来的主母是已故崔相的嫡长女,三年前因崔相病故举家扶灵回乡。现下要来完婚了。 “真的?”姬瑶脱口而出。 “本宫诳你不成。”我在姬瑶让出的主位上坐下,没招呼她也坐。她只得陪站在下首。 “臣妾失言,只是一直不曾有过机会出宫,何况还是回娘家,一时太惊喜失态了,请娘娘恕罪。” 嗯,姬少康是带的什么话,金夫人又是怎么转达的,让姬瑶一下子就转过弯来了。也好,面上的和善我们都需要维持着。 “安乐王呢?” 姬瑶眼里闪过警惕,小心的说:“儿跟着嬷嬷在,既然皇后要看,臣妾让人抱上来。” 安乐王上来,还是由嬷嬷抱着给我和姬瑶分别行礼,他头也不抬,靠在嬷嬷身上。 再是平日不闻不问,总是母子连心。既然她肯管,我也不当这个恶人。 “贵妃,本宫没记错的话,儿一岁零四个月了吧。” “对。” “要尽快让他学会说话和走路才是,咱们为人父母,不能叫孩子大了被人看笑话。” 一直注视着我的姬瑶愣了一下,然后很快说:“臣妾知道了,娘娘放心。” “本宫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你身体好得怎么样了,既然你好多了,就要多费心教导儿。如果再几个月,连瑜儿都会走会说话了,外人肯定会多言的。” 姬瑶一凛,想起那个健康的皇子,“是,臣妾一定会抓紧。” 我叉起旁边新摆上的水果,慢条斯理的吃着,一边说一边找话题和姬瑶东拉西扯。她练过马步的,罚站于她来说小菜一碟。我不过是要借此告诉她,别以为还是你横着走的时候,我知道你做不到心服,至少口你得服。 后宫众人与姬瑶不睦,自然是想见着我整治她,可她们又会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我暂时不打算做什么,等我把那十二个女人都大致了解了,我才会做下一步。到时谁要往刀口上撞,我一定成全。 能进宫来,都是有点背景的。牵一发动全身,不要因为我的妄动,搞乱六哥的棋局。在进宫之前,我自然是看过这些人的资料的,但是单纯的文字并不能说明这个人真实的一面。有的人看着是绵羊,其实却是狼。有的看起来狠,却耍不出阴招。 我放下叉水果的叉子,香荷立时便端着水过来,跪着举到我面前,又偷偷给姬瑶递眼色,让她上来给我挽袖子,撸手镯。姬瑶的脸胀红,慢慢移步过来。 “不用了,本宫的手被歹人伤过,容易脱臼,贵妃不知道轻重,还是让翠侬来吧。” 姬瑶本已弯下了腰,又僵住。翠侬过来,小声唤她:“贵妃娘娘” 姬瑶这才慢慢直起身子,把位置让出来。翠侬伺候我净了手擦干。我看看那依然把头埋在嬷嬷怀里的小孩子,他这是不想引人注意还是怎么的? 姬瑶看我又看她儿子,顾不得其他,赶紧说:“娘娘放心,妾身一定好好教。” “嗯,你也别老窝在屋里,没事出去走动走动。我想,等闲不敢有人再魇镇你的,不必担心自己行为又失常。”说完,我没去看她什么反应,径直往外走。 姬瑶忍气吞声的道:“恭送皇后!” “嗯,你送送吧。” 姬瑶还是落后半步送我出来,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林十一,你到底想怎样?” 我回以同样的声音:“你有资格问我么?你做过什么事值得我善待?”宫人们看我们说私房话,也缓下步子拉开距离。 “亏我哥哥还说你宅心仁厚。” “对善者善,恶者恶是我一贯的信条。你小心别让我逮到你的把柄。不然,到时候犯了宫规依律刑杖,我顶多看你哥面子不让人扒你裤子而已。” “你这个……” “骂啊,有种你大声骂。” 姬瑶低下头去,然后说:“娘娘,再让臣妾送一段吧。” “不必了,快回去吧,带累儿也跟着出来吹风,别凉着他。” “是,娘娘慢走。” 我登上凤撵,回坤泰殿去。 回去后,云兮小声说:“娘娘,就这么放过她?” “不然怎样,挥退众人,叫你把她痛打一顿?她今日要是有丝毫不敬,我就有由头发作。可她执礼这么恭谨,我再咄咄逼人,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咱得跟贵妃学学,打人得在事前事后没人能知道的情况下。” 翠侬不知道我被姬瑶打得手脱臼的事,兀自喜滋滋的说:“娘娘,今儿见到一贯趾高气昂的姬贵妃这样,真解气。不过你什么时候被歹人伤过手啊?” “哦,以前落难的时候。” 翠侬只当是她还没遇到我之前的事,遂不再追问。 姬少康的婚期订在二月里,不过接下来的事不少。先是过年,接着我生辰众命妇要进宫拜贺,等这些操持完了才到二月二龙抬头去喝姬少康的喜酒。三月里我们家清蕙出阁。 我才刚嫁过来,就要操持过年的事,虽然过生辰不必我自己操心但端坐着让人一拔拨的磕头也不清闲。我一边翻着往年的记档,一边瞪着看累了折子在一旁休息的六哥。他的书房我是从来不进的,免得留下话柄,都是他坐够了就到我起居的宫室里来松散松散。 “干嘛?” “如果三月成亲,这些事就都免了。现在跟赶鸭子上架一样,大婚还不到十天呢,这就一桩事接着一桩事的。” “我等不及了嘛,再说,你就按往年的惯例办。现在可没有人敢给你使绊子,你也正好借操办这些事站住脚。我对你有信心啊。” 我不跟他说闲话了,转而忙着边看边记,一会儿交代翠侬也记一下,万一我忘了什么到时好给我提个醒。她的记忆力我是拍马也赶不上的。其实我记性也好,可跟她这种天生过目不忘的人比,那距离不是一般的大。 现在我刚进宫,皇帝夜夜留宿中宫,宫中就是再得脸的大太监,宫女掌班也不敢对坤泰殿的人稍有不逊。这次我操办过年的事,谅他们也不敢在背地里使坏。如有真有要来试试的,我绝对欢迎。 还有众宫妃,贤妃、贵妃都低了头,都知道我没找到儆猴的那只鸡,也个个都规规矩矩的,不敢有丁点逾越之举,生怕不幸沦为那只鸡。 太后,她除了会护着跟她一脉同出的范婕妤,其他应该也不会做什么。就是护,也不会做得太过明显。所以,这次的事应该问题不大。 十五的时候十四个妃嫔统统到齐,齐齐下拜,我看着那一片赤橙黄绿青蓝紫我就堵心。 受了她们的礼就带着她们去清宁殿,然后和太后说了贵妃、贤妃大病初愈,这次就不劳动她们,让董昭仪和范婕妤协助我操办过年事宜。 太后笑着拍拍我的手,说这样安排很好。我就留其他人在这里陪着太后,让董昭仪和范婕妤随我先走一步。 董昭仪有二皇子,范婕妤背后是安穆太后,我用这两人打下手自己就可以轻松一些,别人看来也有抬举看重的意思在里头。她们可都是这宫里的当红的人。而董昭仪和范婕妤也都是一宫主位,她们宫中还分别住了一才人一宝林,她们供我使唤,这四人就可以供她们使唤。而剩下的四个也不好都闲着,肯定会主动请缨做点什么。嗯,都给我出来干活。 那两个刚病好的,我就让她们先歇歇。姬瑶不是个能管细务的,而贤妃代掌后宫时人人称赞我估摸她不会乐意给我添光彩,就不为难她跟我自己了。我不用她,也不至于就不能支撑。而别人也不能说我是借机打压她,毕竟是她先病了一个多月。不是我不给她机会做事。 面对贤妃,我心头的复杂更甚过面对贵妃。但也不能示弱,她既然要以公事公办的嘴脸对我,那我也秉公办理就是。 好像从前林府有个惯例,大太太会安排老爷多去在她面前得脸的姨娘处。我不打算这么做,我才不会劝六哥去雨露均沾呢。不过,要她们卖力干活,还是得给点好处的。譬如,让范婕妤觉得安穆太后在帝后面前说得起话,让董昭仪觉得二皇子很受皇帝看重。 二皇子现在就在我的榻上爬来爬去的,是让董昭仪回事的时候带来的。 董昭仪说完了她负责盯着的几大块事务,我就逗着孩子玩耍,看她时不时瞟一眼空空无人的门口。这会儿六哥肯定在埋头苦干呢,你想见到人,等会儿啊。不然我干嘛叫你把儿子带来啊。 塌的四周我让人围了一圈锦帐,上头挂满了小小的铃铛,让人拨弄得叮当作响。穿着一身喜庆棉衣棉裤的二皇子正很勇敢的扶着柱子要伸手去摸那些看起来好像能够到的铃铛,嘴里自己给自己加油鼓劲,‘嗬嗬’的叫着,一只小手扶着柱子,一只小手往上一探一探的。 董昭仪望了几次门口,不好太露痕迹,便回过头和我一起看着二皇子的动作。 “瑜儿很少这么活泼的,娘娘真是有法子。” “小孩子嘛,其实都好动。再大一点,恐怕就不是趴着,而是要站起来了。” 正说着,二皇子忽然停下来,身下就开始发起大水来。 董昭仪忙忙的说:“对不住,娘娘,臣妾没看好瑜儿。” “没事,没事,小孩子自然是要尿的,他可不会通知你。带的小衣服和尿布赶紧换上,这里有地龙,不过还是让宫女们动作快一点。” “是。” 其实,不用招呼,嬷嬷已经去把小衣服尿布找出来了,听我们这么一说,赶紧动手。 六哥进来的时候,二皇子已经被打理好了,又拿小手指着铃铛要去够,这回让嬷嬷抱着他过去,让他自己碰到发出响声,他更加的乐呵。十个多月大的孩子,口里高兴的直流口水,又赶紧换围兜。 “皇上”董昭仪惊喜的声音。这段时日,除了那次宫宴她就没机会见到皇帝。 “皇上回来了,臣妾觉得屋子里冷清,特意让董昭仪把二皇子抱来玩儿。” 六哥叫墩身行礼的我们两人平身,我平常可不会行礼,不过今日不是有外人在么。 “朕就说怎么有小孩子的声音,还看到外头挂着尿布和小衣服。”六哥说着走到塌前,在嬷嬷怀里伸手指逗弄二皇子。 二皇子呀呀的冲他说话,六哥摸了摸他玩得有点红的脸蛋。我便留了董昭仪一起坐下吃点心,她感激的看我一眼。嗯,除了六哥,其他的我不介意分享,不过要是你打别的主意,我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有些事,已经是既定的,譬如这三个孩子,是六哥骨血,我就只能接受。 吃完点心,董昭仪着人抱着玩累睡着的二皇子告辞了。 “看这架势,拿我做人情呢。招她们在这里,不能放松。” 我瞪他,“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小时候想得到老爷一回父爱的阳光普照多不容易啊。” 六哥失笑,“说得那么可怜。” “只有比说的可怜,你这种被众星捧月的人不会懂的。不过话说清楚啊,我的大方就到这一步了。” “知道知道,别嘱咐了。十一,你放心。”顿了一下又说:“咱们的孩子一定不会受到你小时候的那些待遇的。方才听到小孩子的声音,我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太想了,所以搞出幻听来了呢。”说着还拿手摸摸我的肚子,“这里头说不定已经在孕育一个小生命了。” “厄,没有四十天以上是无法确知的,这才十天都不到呢。” “可我这么卖力,说不定已经有了,只是还不知道而已。” 我看到翠侬的头在外头微微冒了一下,这丫头,从来不做这样小家子气的事啊。我招手叫她:“翠侬,进来说话。” 翠侬进来行礼告罪,“皇上、娘娘,奴婢失礼了。” 六哥摆摆手,“直接说事。” “十姑奶奶带口讯进来,说有人在打听绣鸾还四处找她。” “什么人?”难道绣鸾的身份被人知道了,要拿来做文章不成。 “操的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士,十姑奶奶已经把绣鸾接到萧府住下了,她说她的人脉不够,让娘娘帮着打听打听。” 外地口音? 我看向六哥。他微微点头,然后叫了人去查这件事。绣鸾的事可大可小,如果闹将出来六哥也有事。 等到晚上,得到回报,大出我们所料。在四处打听绣鸾的居然是莫丹的人。 “他要干什么?” 六哥摸着下巴,“那家伙,是想找女人还是想找绣技高超的绣工啊?” “不给他。” 六哥睨我一眼,“你是人家谁啊,你替人家做主。” 我,我是她……我瞪着六哥,我总不能说我是她相公吧。 “莫丹的那群女人如狼似虎的,绣鸾那样娇滴滴的江南女子会吃亏的。” “顶着华禹宗室女子的名头,又有小柳在那里,她吃不了亏去。而且,那个女人好像人挺机灵的。如果莫丹有这个心,我倒是可以成全。反正也没有年纪合宜的宗室女子可以许他。” 我想拿六哥方才那句话还给他,可是他是名正言顺可以做主别人婚事的。皇帝指婚,谁敢不依。 “我要问过她本人的意思,你先别急。” 六哥想了一下,“也好,这种和亲的事,最好是心甘情愿。不然反而容易坏事。这样吧,明儿是九日归宁之期,皇家妇没有归宁一说。就让四姐拾儿她们进来和你见一面,叫那个绣鸾也来。” 绣鸾不敢进皇宫,不过如果明天不来,或许我们这辈子就真的没机会见面了。我让人安排她下午进来。上午先在坤泰殿见四姐姐跟十姐姐,大嫂那一房因为有孝在身的缘故,所以不进宫。 我一早叫人去通知贤妃了,她回话说会过来。果然第二天一早过来了。这样至少表面上的和气还在,给四姐她们看到我们不往来总是不妥。只要贤妃还顾及着这些就好。 所以,侍从来报说四姐姐和十姐姐到了的时候,我和她正客气的说着话。话题从安穆太后最近的情绪到子珏的身体。 “请她们快进来,也没别人,就我们四姐妹。”我转向贤妃,“八姐姐十姐姐还有小十二她们都不在了,林家真的就我们四姐妹了。” 贤妃悠悠吐出一口气,没有说话。 两个姐姐对我大礼参拜,我只得让她们平身赐座,然后才挥退众人。然后就挤到四姐姐身边坐下,在大哥和四姐姐跟前我总有几分长兄如父,长姐如母的感觉。 “没个样子,你像皇后么?”十姐姐撇嘴说我。 四姐姐瞪十姐姐一眼,“拾儿,你瞎说什么。”说着拉起我的手,“看你的样子也是过得很好的,我就不问了。你们姐俩在宫里要好好互相照应着。”四姐姐望着贤妃说。 贤妃淡淡的说:“皇后娘娘很照顾臣妾。” 这个话题四姐姐和十姐姐也不好多说,四姐姐说,“那好,跟你们说正事,省得回头我忘了。先说大嫂的事,清蕙不是年后就要出阁了吗,大嫂想请皇后跟贤妃赐头一抬和第二抬的嫁妆。这样抬着长脸。” “好啊,我们也这么打算着呢。”我一口答应,贤妃也点头。 “好,第二件是十三姨娘的。” “哪冒出这么个人来?”贤妃冷淡的说。 四姐姐说:“老爷新收的,她想收养个儿子作为下半生的倚靠。” “这种事老爷同意就行了啊。只是过继不是小事,而且牵涉到将来分割家产的事,虽然是庶子,但总要分一杯羹。如果不成器,岂不给清裕找个包袱,要教训吧,怎么也算是叔辈的。” 事关嫡亲侄儿,贤妃也竖起耳朵。 四姐姐摆手,“娘娘误会了,是十三姨娘收养儿子,跟她姓,以后只继承她的私产。” 我和贤妃对视一眼,还是由我开口,“那就更没有问题了。林家肯定不会亏待十三姨娘,但她比老爷小太多也是事实。只是这个儿子从哪来呢,年纪大了不好,养不家。而且很多事情从头上教起比较好。” “她想买一个。” “那就随她吧。”这十三姨娘挺厉害的呀,这事她原本不用事先通知我们这些出了嫁的姑娘的。这样说一声的意思很明白,希望这孩子的将来我们能帮衬着。 贤妃斟酌了一下说:“不过有一点,可不能教成了纨绔子弟,不然将来不但不能帮到清裕,反而成了累赘。先说断,后不乱,即便资质平凡,林家养他一个不成问题,以后做个掌柜主事都行。可要是长大了是个狂嫖滥赌之辈,清裕就能以家长的身份逐他出去,和林家再无相干。” 这一点我表示赞同,老爷现在年纪大了,十三姨娘如果一味想着是以后的倚靠难免娇惯,得给她敲个警钟。别倚靠没找到,以后成了找她讨债的。 在这些事上,我和贤妃的立场是一样的。 四姐姐又笑着讲了我跟十姐姐小时候的趣事,连我那次一头栽进莲花池,弄得一身淤泥的事也说了。 十姐姐笑:“当时我就说小十一不是莲花,做不到出淤泥而不染。” 这样的气氛我很喜欢,不是亲人的请安问好,更不是宫人的阿谀奉承。可是四姐姐讲这话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我望眼听得有点黯然的贤妃,是,她没有这样的童年。嫡出的小姐,却成了丫鬟的命。纵使大太太暗地里心疼,也不敢露了行迹。四姐姐与她同父同母,自然多一分心疼。 “厄,家里男女是分开算的,所以,虽然是皇帝顶了贤妃你的位子,可你不是六妹。”四姐姐低头算着贤妃该行几,贤妃悠悠的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家里没我的排行。” 那倒是,活到序齿的都各占了个位次,还真没空出来的。 我问:“家谱上怎么写的?” 十姐姐剥着个橘子,想了一下,“好像就写在皇上那页在,老爷也没说贤妃姐姐行几。当时他把我从死了改成活的嫁为萧家妇时我看到了。” “也是,不用全部打乱重排了,这样才能体现贤妃姐姐的独一无二。不然,咱们非喊混了不可。”我觉得头大,如果重排,那十姐姐就是林十一了,我就是十二,死了的小十二变成十三。 贤妃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说:“我就是多出来的。” 不幸我耳力过人,听到了,心头一酸。这绝对是造化弄人,原本六哥跟贤妃姐姐那应该是一个可以长久流传的佳话。月老的红线怎么绑的,偏要弄得这样混乱。 十姐姐放下吃了一瓣的橘子,“甜了。” 我问:“你不会是现在就想酸的吃吧?” 四姐姐和贤妃都朝她望过去,“拾儿,你是不是有了?” 十姐姐摆手,“没有、没有,相公说二十三左右生最好了。我们还不急。” 两个姐姐都疑惑的说:“会不会太晚了?” 我想了一下,贤妃好像是二十二生的子珏,子珏的身体很好,也许真的有道理。 如果我二十三才生,那还有七年呢。生儿子这事,我可不能等上几年。嫡皇子关乎社稷稳定,也关乎后宫的稳定。如果皇后久久无子,庶皇子的生母外家不生出其他想法才怪。 我羡慕嫉妒的看一眼十姐姐,四哥是个不管礼法的奇男子,又没有必须要怎么做的限制。他们可以安安心心过几年你侬我侬的日子,然后才要孩子。 贤妃真诚的说:“拾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在你身上就是个应验。” 十姐姐低下头笑,显见小日子过得不错。四哥已经在朱雀大街上盘下间药铺,广收学徒,年后就要开张了。十姐姐也在跟着读医书,夫唱妇随。 四姐姐眼中略有黯淡,我笑着说:“咱们这就是‘历尽劫波姊妹在’了,希望将来清裕多多的开枝散叶,让林家重新恢复十年前的枝繁叶茂。” 贤妃看我一眼,我喟叹:历尽劫波姊妹在,我们俩又何时才能相逢一笑泯恩仇。或者作为皇帝的后与妃,是不会有这一天了。 十姐姐推着四姐姐的手,“就是啊,四姐姐,等侄儿下场考了,你就等着他日后给你挣诰命太夫人的凤冠霞帔好了。” 提起争气的长子,四姐姐总算露出笑容来。四姐夫家已经败落了,四姐的希望,四姐夫的希望都在这个嫡长子身上了。 “胥华是很刻苦,可下场的事说知道呢。”四姐的儿子姓高名戈字胥华。 贤妃拍拍她的手,“自古没有场外的举人,叫他开年试试,不行就再等下次。就当是进场练胆子也好”。 我留她们三个在坤泰殿午饭,然后派车送了四姐姐个十姐姐出宫去,“四姐姐,下次记得把彤彤带来跟子珏一起玩。” “好。” 待她们两人跟着宫人出去,贤妃也站起来,“娘娘没什么吩咐的话,臣妾也告辞了。” 我张了张嘴,她说:“臣妾会记得,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把大公主也带来。” “厄,你去吧。” 看她走远,我叹口气,问翠侬,“绣鸾呢?叫她上来吧。” 绣鸾上来,见到我很激动的样子,翠侬手指微微弯曲示意她磕头,她这才赶紧跪下,“民女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坐。”唉,有了这个仪式,我连想跑过去拉她起身都不行了。 “是。” 翠侬亲自去端了个锦凳到我身前,让绣鸾坐。 “厄,前几日打听你的人不是什么恶意,你不必惊慌。” 绣鸾点点头,“我…民女就怕是什么人把民女认出来了。” 这份小心,就是六哥说的机灵吧。从政治的层面出发,我也相信绣鸾具备和亲者的素质,小心谨慎,遇事走一步要先想到后三步。 “绣鸾,你前段时日遇到过高昌人么?” 绣鸾想了一下,“民女一向深居简出,只是前些日子出去给娘娘挑新婚的贺礼才在外头逗留得比较久。当时我戴了纱帽的,可是系带断了,帽子被大风吹到旁边的窗户上去了,有个身材高大的人叫他的手下替我取下来。我不知道是不是高昌人,不过他的汉话说得很流畅。”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插曲。多半莫丹那个实用主义的家伙,一时是被美色所迷惑,打听到绣鸾跟我的关系后就动了那样的心思。 “绣鸾,你现在还是等着那个一心人么?” 绣鸾拢起好看的眉,“娘娘,你为什么这么问?又问认不认识高昌人。难道那个人是想娶我?” “嗯,可是他身份不简单,他是高昌王。” 绣鸾的眼瞪大,“那个屠夫高昌王?” 我回头看一眼翠侬,她低声道:“娘娘恕罪,就在维扬那阵闲着无聊随口聊起的。” 我摇头,“慈不掌兵,仁不理政,治乱世往往需要重典。只懂风花雪月的君王绝不是合格的君王。我不是帮他说话,而是我现在觉得确实如此。绣鸾,如果你不愿意,我帮你回了,不会有后患。” 绣鸾方才吃惊的由头我知道,因为莫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屠夫的长相。相反他还长得很是俊朗不凡,当时在小客栈我一时也看花了眼。 “他要娶我,为什么?我不相信一个高昌王会为一点女色就求娶。” “翠侬既然跟你讲了我们在高昌的事,你应该知道莫丹想要汉化的心,该知道他是很讲实用的人。他开始可能是被你美色打动,后来知道你跟我的交情,就更觉得有利可图。” 绣鸾低下头去,过了半日抬起来,“娘娘,给我一点时间好好考虑一下。” “绣鸾,没有关系的,你不愿意我真的不会勉强你。” “我想想,我想想。” 我点点头,“那好吧,你先想想。你害怕皇宫,就还是住到十姐姐那里好了。回小胡同说不定莫丹那厮要纠缠你。早知道就叫你婚礼过后立即启程回维扬去。” “娘娘觉得高昌王不是良配?” “当然……”不是啊。可是绣鸾这么问很奇怪,莫非她对那天取帽子的事还很感念。我及时把还没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你不是一向喜欢随王那样知情识趣的人么?” 绣鸾苦笑,“我已经在这种人手上栽了两回了。一个女人一生做一次梦就够了,我做了两次,还醒不过来那我就真是蠢了。相反,把条件明码实价的摆上台面,我觉得未尝不是个好的方式。这大半年跟着娘娘在外面,绣鸾也长了不少见识。我当初是一心的风花雪月,可给自己带来的是什么。帽子被吹落的时候,我心里惊慌失措。在维扬我不曾抛头露面行走于外,在京城我更加不敢。生怕被人认出我来,自己要被晒死不说,还要连累娘娘你。我是见不得光的人。当时,那位公子看到我的慌乱,让手下替我取下帽子,我是好生感激的。” 我傻眼,原来这事有戏啊。 “在华禹,我永远见不得光。去高昌,虽然是背井离乡,但我哪里还有家乡,除了娘娘和翠侬妹妹,我也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娘娘,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相信只要你在后位上就一定会支持我。而我,如果在高昌能够立足,我也会尽我所能来报答你。我原本已经觉得这辈子我不可能回报你的了。” 这样子一分析,好像绣鸾还真是和亲高昌的合适人选啊。 绣鸾好像越说思路越清晰的样子,“对,没错。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就是娘娘你,不也是放弃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进宫了么。能有几个人像十小姐那样遇到萧四爷那样的人。高昌王相貌堂堂,而且有怜香惜玉之心。又要利用我和娘娘搭上线,肯定不能亏待我。这件事利大于弊,而且事在人为,我不信我走不出我自己的海阔天空来。娘娘,我愿意嫁。”说到最后,她很肯定的点头。 我再想想,六哥说的,还有小柳可以帮忙照看,绣鸾的确吃不了亏去。胡灵她们厉害,有家族庇护,可绣鸾嫁过去她背后有华禹。再给她陪嫁大批的能工巧匠,还可以有大内侍卫过去保护,那还真是说不定,她能成为华禹和高昌交好的另一道路径呢。 小柳在高昌,起码上次随王作乱时,高昌没再趁机派人扰边,何妨再加一个绣鸾。 “绣鸾,你怨恨你的亲人送你进京么?怨恨选秀的时候被挂在旗杆上暴晒么?如果你心怀怨恨的到了高昌,想报复,就是我也不会放过你。家国天下,远在个人荣辱得失之上。” 绣鸾噗通跪下,“娘娘,没有你的支持,我在高昌算什么呢?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等待我又会是什么?有柳相在,如果我有异动,你们要让我暴毙然后再送一个人去高昌易如反掌。我不会拿身家性命干这种毫无意义的蠢事的。” 我点头,你脑子清楚就好。既然这件事提到两国邦交的层面上来,私交也只有放到一边了。 “据我在高昌了解到的,高昌人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不只是地位和财产,还包括女人。所以,他们对贞洁,并不像汉人看得这么的重。这一点你不必担心。”这是真的,当初和莫丹有染的那个先王的妃子,现在就在他的后宫里。他父王会暴怒并不是因为他儿子动了他的女人,而是老子还没死你就敢先享用了。这不是摆明了造反么。 绣鸾脸色一松,“那我就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娘娘,在华禹我是不能见光,不能嫁给好人家的,这条路是老天赐给我的,求娘娘成全。” 我点头,“那好,本宫会同皇上说的。那你也不必出宫了,就留在宫里学规矩吧。到时候再请皇上给你指个封号,你在身份上也就是高于莫丹那些高昌贵族出身的妃子的。皇上跟本宫都会要求高昌王以正后之位待华禹赐婚的宗室女子。” 绣鸾把头磕到底,“民女叩谢皇上和娘娘。” “嗯,翠侬,安排绣鸾住下。” “是。” 对于绣鸾的人生,这是不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对于绣鸾的选择,六哥颔首,“嗯,脑子还是挺清楚的,回头让人接她的父母上京和她见上一面,此后怕是没机会了。” 我心头一紧,父母子女是天性,绣鸾就算心头怨过父母,也会体谅他们的不得已。日后她的父母在华禹的境遇,就要看她在高昌怎么做了。仁不理政,是这样的。要习惯,我嫁的是皇帝。 “莫丹今日已经向朕提过亲了,他们既然见过倒好过盲婚哑嫁的。明日上朝我就把这事宣布了,至于封号,就拟个丹华郡主,找个宗室王府给她做娘家就是。” “嗯。”我往后一倒,“这什么日子啊,一个跟着一个的办喜事。” “好日子呗。”六哥嘻嘻一笑,覆到我身上来。 “我小日子来了。”我以手遮面,小声的说。 他怏怏然的躺到我旁边,“小日子来了啊。我之前几天也挺卖力的呀,没动静啊。” “不是吧,这才十天你急什么呀。嘻嘻,四哥还说要等到我二十三岁左右生最好呢。”我看他一脸的郁闷,把今天从十姐姐那里听来的话说了。 “他又不是不知道嫡皇子的重要性,怎么可能跟你说这个。” “是没说,他说的是十姐姐。他叫我每日多活动,让自己身体强壮。” “我们的活动量还不够啊?”他凑在我耳边说。 “去,别回头又说是我招你。” 正文 081 旻儿 章节名:081 儿 将宗室女子丹华郡主赐婚高昌王莫丹的旨意第二日就下了,董昭仪和范婕妤过来的时候我就告诉她们正在给我做贴身小衣的就是丹华郡主。两人过去,绣鸾起身给她们见礼。 “丹华见过昭仪娘娘,婕妤娘娘。” 她们是同一批的秀女,或许曾有机缘见过。我今天让她们当面见一见绣鸾,就是要她们证明绣鸾是丹华郡主,跟那批秀女毫无关系。 我不知道她们认出来没有,但俱都客气的把绣鸾搀了起来,还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丹华郡主在皇后宫中学规矩的事她们自然也听说了。 从六哥下旨,估计就有不少人在打听谁是丹华郡主了。目前,郡主的父王代王与母妃代王妃以及王兄正从封地赶来要为她置办嫁妆呢。明面上能打听到的,就是丹华郡主是代王之女,因为指婚的关系,代王也从郡王升到了亲王。而丹华郡主本人与皇后则是手帕交,本是进宫来拜会皇后的。 很多人都说代王白捡了个闺女,然后托这个闺女的福高升了一级。其实不然,六哥会选代王府,盖因看重代王世子,是皇族中难得成器的后生晚辈。绣鸾和他们是相得益彰吧。 婚期订在来年五月,届时高昌王会派特使来迎婚。 所以,这几个月,丹华郡主就在坤泰殿由皇后亲自教导为妇之道。 虽然我嫁为人妇也只得十天,但搁不住身份摆在这里,我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啊,由我来教导看谁有话说。当然,具体事项由秦嬷嬷负责。她会把绣鸾训练得跟那些从小长在王府的郡主县主一样的。嫁出去绝不堕了华禹皇族的声名。 董昭仪看起来家里就是精心培养过的,过年要准备的事情到了她手上也是井井有条,处理得其实不必贤妃差。范婕妤身后有太后指点,当然也不会逊色。我要借机立威,她们也需要。 不过,她们做的事我都要过目,防人之心不可无。每一个细节我都必须做到心里有数,而且最关键的地方当然是我自己盯着,而不是假手她们。 老爷说过,做生意哪个大掌柜都不能完全信任。何况咱这还是共享一个男人的后宫女人。 我一遍一遍的过着章程,直到确保无误,甚至每一环节如果出现临时状况替换的人选物品都确定了之后我才松一口气。这些事看起来不复杂,可如果办事的人跟你不是一条心,临时出点什么纰漏,问题就大了。 只是,这钱花的,跟水一样的啊,哗啦啦就流出去了。 不过,这是宫宴,规格绝对不能低的。到时候无数双眼睛看着呢。说句不好听,这里稍微降低点规格,那要引起恐慌的。往好了想吧,总比打仗花的银子少吧。至少在明处繁华什锦,花团锦族。 我领到这一年最后一个月的月例了,还有年底的一些各种名目的银子。看来早点嫁进来还是有好处的。 “六哥,给你当老婆真是不赖,我刚算了一下,一年下来各种各样的收入差不多有四万两白银。”我对躺在我腿上的皇帝如是说。 果然就看到他一副被噎到的样子,喃喃道:“幸好我现在没有喝茶,不然肯定没形象的喷出来。” “这不是说来逗你一乐么。可是啊,我发现我现在是有钱没处花去。” “搞了半天,话在这里等着我啊。想出宫?” 听起来好像有希望的样子,我点头如捣蒜,“想啊,想啊。”一脸的笑容可以滴出水来。 “那就继续想吧。”六哥肩膀耸了耸,丢下这句话坐起身子,穿鞋下地,坐到靠窗的书桌那边看书。我一次好奇他在看什么,凑过去看了一眼,是《管子》,这书他看得很慢,很久才翻一页。然后任我怎么瞪他,都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在那里认真看书。 “哼!”我愤愤的哼了一声,出去看秦嬷嬷训练绣鸾。 说实在的,绣鸾其实也是大家闺秀,不然也不会被管得那样严厉。可是,离秦嬷嬷的要求还是很远。 “秦嬷嬷,你那个时候对本宫真是宽容啊!”我看着头上和两肩各顶了一碗水,腿间还缠着帛带的绣鸾,感叹的说。 秦嬷嬷躬身道:“皇后娘娘怎么个样子,皇上都喜欢,老奴只要让你光鲜亮丽的出现在正式场合就行了。丹华郡主可不一样,她是代表华禹远嫁到蛮夷之地,要作为表率的。” 我挺直身板坐着,我也是这宫中表率来的,屋里屋外也得不同。其实,秦嬷嬷说的我不赞同。我觉得绣鸾更需要的是日后在高昌生活的东西。不过按规矩她是要补这些课。大家闺秀和皇室郡主还是有差距的。 我单让莫丹找了个高昌女子来教绣鸾高昌话,以及高昌的一应礼节。 至于宫斗,高昌那边都是名刀明枪的,和华禹不同,训练她还不如训练侍卫呢。 莫丹临走的时候到宫中来拜谢,“皇后娘娘,往日莫丹有得罪之处,还请你喝了这杯茶就不要再计较了。” 我笑嘻嘻的接过茶,“哪有什么得罪之处,你不是还送了本宫那么多好东西么。这一次本宫也大方一回。” 莫丹眼睛一亮,“多谢皇上与皇后娘娘。” “让华禹的文明和各种技艺随丹华郡主远嫁,也是皇上和本宫的心愿。但愿此后,永息刀兵。”皇帝已经责成礼部为丹华公主准备陪嫁人员,大部分的答应了莫丹的请求。 莫丹笑笑,“在我有生之年,绝不会轻易同华禹开启战端。” “我们也不想再打无谓的仗了。”莫丹的意思我明白,只要不欺到高昌头上,他会利用剩下的这三五十年励精图治,让高昌强盛,他当然也不想打仗。 而六哥要的,是让华禹的文化一步步的渗透进高昌,以礼乐代替刀兵,要不战而屈人之兵。文化交流,通商、通婚,这个来日方长,细水长流了。 “高昌王,你一个人觉得华禹的东西好没有用。听说小柳在高昌处境也颇艰难,他是男子不畏那些险阻。但朕的皇妹可是娇滴滴的江南女子,这朵名花你要移植到高昌去,可不能让花缺了养分啊。”六哥轻轻拨着茶末,喝了一口。 “是,小王以先祖的名义发誓,定不让郡主受丁点委屈。” 六哥点头,“如果皇妹来信跟皇后说她过得不习惯……” “小王会努力让郡主如同归家一般,在高昌扎根、结果。” “朕还没说完,如果她说不习惯,皇后会开解她,既然嫁到别人家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要努力习惯。当然,这需要一个过程。”六哥说得慢条斯理的,却是在给莫丹施加压力。责他既然请了小柳主政,又放任那些高昌贵族暗中作怪。 “是,小王记住了。小王会真诚对待郡主的。高昌的水土其实也很养人的,皇后娘娘知道。” “绿洲里确实很不错的。”我放下茶盏,瞟眼莫丹,你就别再提我去过高昌的事了。 莫丹也知道失言了,这不是提醒皇帝想起自己差点强留了眼前这位新后么。 “好,高昌王,既然急着回国,朕也不多留你,回去准备婚礼吧。” “是,小王告退。” 等高昌王的身影退出者乾元殿的后殿,六哥手里的茶盏重重放在案上,“不知死活,若不是看在他身上可能系着未来的和平,朕现在就可以除了他。” 我笑,“他也是一方霸主,平素何曾给人称低伏小过。” “人在矮檐下,不容他不低头。这一次朕与他各取所需。但圣旨上丹华郡主嫁的是高昌王,可不是他莫丹。” 我吃惊,“难道要换人?” 六哥睨我一眼,“这个莫丹心黑手狠,高昌王族旁支的男丁都叫他杀绝了。他目前的三个儿子外家都是高昌古老的贵族,很反对汉化的。我不想刚安定的边关再起变乱。但也不能放松对莫丹的监控,狼要是被喂饱了,是要咬人的。” “你、你要推绣鸾的儿子为王?” “还早着呢,至少等个十来年,等小柳站稳了脚跟,最重要丹华要赶紧生个儿子出来。你也别再绣鸾绣鸾的叫了。” “哦。”原来,这一场联姻的背后,还有这样深远的算盘。但是,莫丹也不是吃素的,绣鸾生下来的儿子也是莫丹的种啊。 “丹华无可依附,只能与小柳合作。莫丹可以算一个对手,不过高昌的人口有限,始终无法真正和华禹抗衡。我又不是要做那孩子的杀父仇人,只是,莫丹手上沾了那么多血腥,早早晚晚会有人来找他索命的。我要的就是在他死之前,丹华能生出个儿子,而小柳能掌了实权。怎么,吓着了?” 我摇头,“我早知道我嫁的是什么人,你说的,要爱就得爱全部嘛。”我当然羡慕十姐姐的小日子,可我是皇后,这是荣耀也是责任。 六哥抓起我搁在桌上的手放到嘴边轻吻,“再十日就要封印了,到时会轻闲许多,可以多一点时间陪你。” 看到他眼底异样的光芒,我明白他指的多点时间陪我是指什么,脸微微红了,啐他一口,“去你的。” 这半个多月,只有开始的三日有新婚的感觉,后来他一直忙得很,我也忙着适应新的生活,接手后宫的日常事务。 “十一,我没看错,你是可以和我并肩站在一处的人。” 下雪了,雪后的皇城庄严肃穆,而六哥也终于封印,这次可以一直歇到元宵不用上早朝。当然,日常的一些事务还是要管的,但是不用每夜只得两三个时辰睡了。那样,即便他练就了可以抓紧一切间隙打盹的本事,也是扛不住的。 幸好平时还有五日一休,十日一沐的。 “当皇帝真是辛苦!”我不由得感慨。 他点头,“嗯,你还有一年四万两,我都没人给我发。” 我愣住,然后哈哈大笑,“这天下都是你的,谁给你发啊。” 正在说笑,秦涌进来对六哥耳语了几句,就见他眉都拧起来了。这不是封印了么,出什么大事了。 六哥转身下榻,秦涌赶紧蹲下替他着靴。 我看着他,又不敢问,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可高高挂在那屋檐下。 “十一,你也来。不行就直接把儿抱到你这里来。” 原来是安乐王的事,我直起身,“什么事?我一起去也好。”我穿好鞋子跟着出去,六哥拉着我一起上了暖轿,“姬瑶,她居然责打儿。” “也许跟我和她说的话有关。”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这么说。 六哥转头,“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说让她好好教,不要这么不理不睬的。如果孩子大了还老是被抱在怀里会被人取笑,当面不敢背后一定会的。也许,姬瑶她急了一些。” “哼,要么不管,一管又急于求成,她……” 暖轿到了慧芷宫,六哥拉着我我往里走。那个健康的二皇子,我可没见他这样上心啊。 六哥几大步进了正殿,又停在门口,还挥手制止了通传。我就看到姬瑶背对着门口蹲在地上,手里抱着安乐王,他白里透红的脸蛋上还挂着几颗泪珠,被姬瑶紧紧箍着。 而姬瑶浑身猛烈颤抖,肩膀耸动,她在哭!而且是无声的大哭。 我松开六哥的手,退后一步,这样的场景我不适宜出现。可我刚走开几步,六哥也走过来了,我转头,“你不去安慰她?” 六哥脸上闪过一抹痛楚,“我安慰不了她,她要的我给不了。我现在过去,只能加深她的痛苦。” 可是,那是你们共同的孩子,有你在她总能好过点吧,我正要开口,就见姬瑶已经抱起孩子转过身来,脸上的泪已然拭去了。 “臣妾见过皇上、娘娘。”她抱着孩子躬身。其他的宫人,大概都被她赶开了吧。原本以为是无人知觉的一场大哭,结果被她最不愿意的我给看到了。 我对姬瑶往昔所有的不满怨愤在这一刻都消解了,这个曾经灿如朝阳的女孩子,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可是,哦吃惊的是她看向六哥的眼神波澜不惊,没有涟漪,仿佛心死了一般。而她抱着的孩子,却因为被抱得不舒服在她怀里扭动起来。 六哥放缓了声音,“怎么自己抱着,嬷嬷了?” “被臣妾赶下去了。”姬瑶显然很少抱孩子,方才她那样用力的箍着,孩子吓着了,现在抱得不是那么紧,就开始挣扎起来。 秦涌上前一步,“贵妃娘娘,奴才来抱着王爷吧。” 姬瑶看看不停挣扎的儿子,有点茫然的把他交到秦涌手里,然后看着我,“皇后,臣妾没法子让他站起来。” “厄,慢慢来,哪能一下子就站起来了。我、我不是要催你的。”我有些慌乱的说。看六哥要说话,怕他没什么好话,我在身后拉了拉他的袖子,“咱们坐下来,找太医来问,商量个办法出来。” 六哥点头,吩咐秦涌让人去传太医。然后走进正殿坐下,我既然来了,此时也没有走开的道理。秦涌也抱着安乐王进来,那孩子渐渐安静下来,用眼睛到处找着什么。 “把宫女、嬷嬷都叫出来吧。” 慧芷宫的人听到召唤都出来磕头,我看到那个嬷嬷的头上好像被什么砸破了,血还没止住的样子。蹙眉,还能有谁,肯定是姬瑶。兴许她过于急躁,嬷嬷出言劝阻就被她就手拿起什么砸了过去。难怪孩子在她怀里那么不安。 “夏嬷嬷,你先下去把头上处理一下,还有谁是安乐王平素比较熟惯的?”我望向那些宫女。 安乐王就眼巴巴的看着夏嬷嬷。 “皇后娘娘,奴婢不要紧的。”夏嬷嬷说。 “看吓着孩子,去处理一下吧,你年纪也不小了,经不起。快去快回。” 夏嬷嬷被领下去了,我看着那些宫女,“怎么?平素都是夏嬷嬷一个人在带孩子?” 香荷磕个头,“回皇后娘娘的话,王爷只肯亲近夏嬷嬷。旁人他就会挣扎。” 看得出夏嬷嬷也是真心疼爱这个孩子,甚至不惜和暴躁的贵妃对抗了一下。可是,还是不能这样,这样子被带着,他只能永远依在她怀里。 秦涌怀里的安乐王看到夏嬷嬷下去了,又开始扭动起来,可是还是不出声。 六哥甚至是有些无措的看着他,我看向姬瑶,她也没有要去抱孩子的意思,也没有要指派一个宫女去抱的意思。 “秦涌,你把他放到这榻上来。”我指指座下的紫檀木塌,“让他们都下去吧,太医来了就召进来。” 秦涌把孩子放到我面前,转身和其他人一起出去了。 那孩子就趴在榻上,缩着头谁也不看。 我看到他握着的小手里有一道红痕,忍不住说:“你怎么能打他呢?”边说边从袖袋里掏了盒药膏出来,这个其实可以拿来当香料用,就是当年我屁股在马车前头坐疼了,四哥拿过给我的。我用了觉得好,就要了药方,时常身上都放着,没事的时候也可以放在香包里。现在拿出来给他抹一抹手心也是好的。 我掏出药膏才发现这里就我们三个人,其他人都在外头守着,要叫一个进来给孩子擦药有些太露行迹了。只好自己把他抱坐到腿上,先轻轻掰开他的手,然后挖了一点药膏抹散。 可能是那种清凉的感觉很舒服,安乐王抬头看我。 “姬瑶,你打他,他哭出声了么?”我问。 “没有。”姬瑶苦涩的说。 六哥长长的叹息,这一刻,他不是运筹帷幄的君王,只是一个懊悔的父亲。 “你还打了别处么?”我只在手心里看到有红痕。 “没有。”姬瑶有点疑惑的看着我。 “那就好。”我抽出手绢把安乐王脸上的泪珠轻轻擦掉,“儿,你饿不饿?” 他又低下头去了,就乖乖坐在我腿上,也没有再挣扎。 我想起方才那些宫女,或许孩子能感受到善意和恶意,所以他才会依恋真心照顾他的夏嬷嬷。 “他吃什么?吃饭还是喝奶?”其实,我对这个孩子真的很少关注,总觉得是姬瑶的孩子,她又不喜欢我插手。 姬瑶想了一下,“好像是吃奶。” 六哥瞪着她,“好像?” “皇上不也不知道么?” 其实六哥不知道情由可原,他这一年多有一半的日子在外头,而且回来这两个月也没有来过慧芷宫。可是,被姬瑶这么一堵,他还是没话好说。 “秦涌,去叫夏嬷嬷上来。”我本来还想问问现在是不是他要吃奶的时候了,可想想姬瑶连他吃什么都不能确认,只得转而去找知道的人。 夏嬷嬷看到安乐王坐在我腿上,虽然头低着,但并没有表现出抗拒,我看她像是松了口气。 “夏嬷嬷,安乐王该吃奶了么?” “回皇后娘娘话,差不多到时辰了,皇后,奴婢抱王爷去吃奶吧。” “嗯。”我把孩子递给她,她小心接过去,安乐王到了她怀里,又抬头看我一眼。 小孩子被抱下去,太医被传进来,六哥问他那孩子到底能不能同常人一样的生活。 太医踟蹰的说:“王爷是天生的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需要更多的关爱跟耐心来照顾他的成长。要跟常人一样恐怕不容易,但持之以恒的学习应该也是有可能可以自己走路、说话的。” 光走路说话就够了么,我正要问,转念一想,这孩子,已经没有人指望他能做什么,只要他安乐便好。 “你下去吧。”六哥的声音里有着无限的疲倦,这个不曾被对手打垮的人,这一刻却有些灰心丧气了。再看姬瑶,也是耷拉着脑袋。 “太医不是说有可能么,你们先别放弃了呀。” 姬瑶摇头,“他们怕事,永远不会把话说死了的。”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我有头疼脑热都是找四哥,他向来有啥就说啥。 “试试吧,不试试怎么知道到底可不可以。” “她脾气那么爆,哼,再怎么样也不该打孩子呀!”六哥低斥姬瑶,姬瑶就把背挺直,也不认错。 “唉,她也是急的,可能我当初说的时候也有些没顾到实际情况。我们先回去吧!” 我相信姬瑶是努力了,但是没有成效。 回去的路上,没有坐撵,我拉着六哥慢慢走回去,边走边说话,“你别太犯愁,急也急不来的。也许,他只是比别的孩子慢一点。” “我方才本来想直接把孩子给抱回坤泰殿交给你带的,可姬瑶那样无声的大哭,我又实在有些不忍。” “过年的事也安排得差不多了,我每日抽点时间过去看看。” 六哥握着我的手加重力道,“唉,一时的恶念,到底上天要如何作弄才肯罢休。” “会好起来的。” 接下来的日子,我便每日午后过去半个时辰,就让夏嬷嬷把孩子抱到正殿来,放在我和姬瑶跟前,让他自己在榻上爬。可是,他真的是很安静的孩子,把他放那里,他就一直一动不动的趴着。偶尔才抬头看我们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 我看着姬瑶的脸色愈发的不好,又见夏嬷嬷已经把过尿了便挥退了她,“姬瑶,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我也是关心这孩子,他是皇上的儿子,是姬少康的外甥,就冲这我对他也没有丝毫的恶意。” 姬瑶摇头,“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也只会冲我发作。欺负小孩子,还是这样的一个孩子,这种事你做不出来。我是在心焦。” 我把趴着的儿抱到靠柱子的地方,让他自己坐着。看到他右手握得紧紧的,不知攥着什么,我把他的右手托起来,轻轻打开,里头是我昨天忘在这里的那盒药膏。这盒药膏是用珍珠状圆润的盒子装的,他的小手刚好握下,倒也不会伤到,我便任他握着。 看他手心的红痕颜色褪了些,又打开给他抹了一些。 “儿,香香的哦,你闻闻。”我把手指伸到他鼻下。一身蓝色棉衣棉袄的小孩子,靠着柱子坐着腿打直,倒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来。 转头,姬瑶又看着我。 “你总看我做什么,总之,我不会单独接近你儿子,一定在你跟前。” “真想不到我们还有这么平和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 我也感慨,“是啊,想不到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居然是我跟你。从漠北到这里,咱们认识也三年了吧。” “嗯,差不多了。我听说你要早一些。” “我之前也听说过你。”我想起在假山里听到姬少康跟人说起他妹妹。 “哦。”姬瑶又沉默下去。 儿也沉默着,不过眼珠子在我们两个之间游移。 这么去了几天,姬瑶私底下的脸色好看多了,许是认定我对她儿子没有恶意了吧。 我看到儿靠柱子坐着,低头在玩弄那个滚圆盒子,没抓稳,滚到我面前来。我捡起来递给他,本以为他要握住,结果他又开始玩,没弄好又滚过来。我再捡给他,结果还是没抓稳滚过来。 我刚捡起来,就听姬瑶爆发一声带着哭腔的声音:“你看,什么都不会说,谁知道他要做什么?” 儿瑟缩了下。 “你可以猜呀,太医不是说他比其他孩子要慢一些么,你就当他才几个月好大了。至少他不会乱尿乱吵嘛。” 我把盒子递到他面前,留心观察他的举动,看了几次,像是想把盒子拧开的样子,可盒子是滚圆的,他拧不开也握不住。 我把盒子拧开递到他面前,他伸出左手食指沾了一点药膏,然后抹自己的右手心。 “你看、你看,他会模仿的,他是要擦药。”我惊喜的说。 姬瑶也凑过来,“好像是,可是手早就没事了啊。” “他喜欢抹不行啊,我没事也爱抹,有淡淡的草药香。” 抹完了,儿抬头,可能被我们两个凑这么近吓了一跳,又缩了一下。 “儿好样的,来,母后帮你盖上。”我把盒子盖好,递到他手心,他又牢牢的握住。 “哪,耐心一点,我走了,你们母子好好相处一下。夏嬷嬷就在外头,你有什么不知道叫她就是。” 我回去告诉六哥,儿会自己擦药了。六哥伸手摸摸我的脸蛋。 “这么冷的天,难为你跑来跑去的。” “我不冷,裹得可厚实了,进进出出都是坐暖轿。嗯,还有两天就过年了哦。可惜今年没有压岁钱可以领了。” 六哥把头转到一边去笑,“难道你去年还领了的么?” “嗯,我给侄儿侄女都发了,缠着老爷补发了给我的。” 今年过年,前殿有宫宴,后殿是家宴。皇帝在前殿,我就在后殿主持家宴。家宴设在清宁殿,免得太后奔波。各宫嫔妃都来了,三个皇子皇女也在。子珏依在太后怀里,二皇子依依呀呀的在嬷嬷怀里闹腾。而儿,依然安静的呆在夏嬷嬷怀里。 宫里过年的这一个月所有人都发双俸,制一套新衫。最好的是,犯再大过错都不会有血光,至少这一个月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是以,过年的气氛也还算热闹,人人是簇新的衣衫,脸上神采远比平日飞扬。 而这一日,从一大早,外命妇按品着装进宫拜贺开始,几乎是连轴转的。该有的礼仪一件一件铺开,打仪场,仪乐班台子,大庆典席,各班艺马,走宴场。中间出了点小插曲,好在因为事先有两手准备都有惊无险的过了。我心头直呼过节累人,实在是怕哪里就出了纰漏。 家宴上,太后拍着我的手说安排得不错,我也不敢完全安心。这还没过完呢,今晚的席面是温补为主,可别把哪个老人家吃翻了,闹起肠胃来可不得了。明儿正月初一还要到奉先殿拜祭历代先皇先后呢。 家宴散之后就让大家吃着瓜果点心陪太后。我叫宫人取了各宫出的字谜来猜,猜中的不管是宫妃还是侍从宫女我统统有赏。太后太妃又添了一份赏。 一串一串的红灯笼被取来,下头都吊着个灯谜。先是每宫必须要答五个灯谜,然后抢答。到后来,各宫的侍从宫女都帮自家主子一起猜,猜中了的彩头当主子的自然就赐给宫人。一时商议的声音,谢恩的声音倒也热闹。 “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皇上让人来通知要放焰火了。让太后、皇后和各位娘娘们移步。”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过去,尤其踩在雪上嘎吱嘎吱的响很有意思,我便没坐暖轿。太后在轿中笑,“皇后一贯稳重,今儿才看原来还是孩子心性呢。” 其实也就几步路,须臾便到了,二皇子还小,怕他惊着,董昭仪带着到离焰火远一些的宫室去了,厚帘子全放下来,就不会惊到。 子珏是兴致勃勃的跟太后坐在暖轿里一起去看。 姬瑶本来兴致缺缺打算退场了,我拉着她一起走,“人多热闹,咱们看看儿怕焰火不怕。拿耳套捂着耳朵就是了。” 她略一迟疑,已经被我拉着走了。有不少眼光疑惑的盯着我。对于皇后和贵妃突然交好不是一般的猜疑。 结果,放焰火的时候我看,儿还真不怕,捂着耳朵他还抬头去看。我还看到他嘴角有一抹笑容,清澈极了。 我拉拉姬瑶,“你看到没有?” “看、看到了。”姬瑶的声音有点颤。儿在她面前一向是缩头缩脑的。其实我也了解,以姬瑶那样的天之骄女,从小到大何曾落于人后,要她接受自己的儿子是这个样子,真的是太难了。 六哥陪着安穆太后在看焰火,这种时候万众瞩目,他当然是要在太后身边。我就站在他旁边,然后姬瑶、贤妃、范婕妤等人依次而站。 六哥转头看了一眼我跟姬瑶,然后继续和太后说着话,一边还逗着太后腿上坐着的子珏,过了一会儿,走过来看看还在仰头看焰火的儿,眼里也是笑意。 这孩子当初对什么都不给反应,现在稍好一些,就是让人很欣慰的进步了。 自从我进宫,六哥就夜夜留宿坤泰殿,现在大婚还不到一个月,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我暂且不去想雨露均沾之事要怎么解决,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直到时候撞也把它撞直。 六哥封印的时候下了本年最后的一道旨意大赦天下,除了十恶不赦的罪犯其余皆罪减一等,大牢里因此放出了不少劳力。 至于这年三十的晚上,因为大年初一的祭祀活动,皇帝自然是宿在皇后宫的。明日帝后好一同起身至奉先殿祭祖。在场诸妃也绝了念头,面上看不出什么,都在太后和皇帝以及本皇后跟前凑趣,除了姬瑶。她只为她儿子的一点小小变化激动着。 我觉得,姬瑶对六哥的心,像是死了。 那天他看六哥的眼神就给我这个感觉,今天就更验证了我的猜想。 后宫,一个心死的女人,只有一个与旁人不一样的儿子。以她的骄傲,这样活着比死了还难受了吧,可又不能死。她进宫不只是儿女情爱这么简单,还背负着姬家人以及跟随姬家的人的期望。只是,当那颗爱恋的心已死去,虽然开始是她一心要嫁的,现在,在漫长的岁月里也只是个桎梏了。 “莳宜,代王妃来跟你请安呢。”六哥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在场的自然不只宫里的人,还有有品级的外命妇们以及诸王大臣的妻室。其实我估计她们也挺痛苦,这样的宫宴要不停的磕头、寒暄,回去一准腰酸背疼的,比我辛苦多了。 “代王妃,快免礼。本宫一下子看怔住了。你们能来过年真是太好了。丹华也就不用牵肠挂肚的想家了。”绣鸾自然也在观礼的人群中,现在正乖巧的站在代王妃身后。 “是啊,丹华也说娘娘对她颇为照顾。臣妾是特来致谢的。” “代王妃可别这么客气,丹华被皇上指婚眼看要远嫁高昌,这是、这是舍身饲虎啊,本宫是她皇嫂,好好教导是分内的职责。” 太后笑着抬头,“瞧你这孩子,人代王妃正难过舍不得掌珠呢,你这么说不是更引得人家要落泪。” 代王妃赶紧说:“看太后说的,臣妾虽驽钝但有国才有家这还是知道的。” 毕竟不是亲女儿,说着不腰疼。全是冠冕堂皇的话。估计要是嫁你的亲女儿,你还要跑到亲贵人家里认个庶出的小姐做养女的吧。 好容易焰火散了,我同六哥送了太后回清宁殿准备回去了。 太后忽然出声:“那个贵妃,今天看着倒挺像个样子。怎么皇后你跟她还挺能说得到一块儿的?” “母后,儿臣同贵妃在没进宫前就认识的,最近又常去慧芷宫看儿。” “应该她带着孩子来跟你请安才是,你免了她们日常请安,她也不能这么不懂规矩。” “哦,是臣妾叫她不必带孩子过来,这冷天冷地的,冻着了麻烦。再说,光叫她来,那另两个孩子不也得跟着受罪。臣妾是心怜安乐王所以时常关注着,这么一来倒是叫三个孩子一起受罪了。” “嗯,说得也是。不过开春暖和了,还是该叫她去给你请安。” “儿臣知道的。” 幸好没再说别的,崔嬷嬷上前服侍,我们告退出来。 “十一,你从前说的我有点明白了。” “什么?”我靠在六哥身上一同坐着暖轿回坤泰殿,就听他忽然来了一句。 “就是嫡庶之别的话。从小我还真没什么感受,今儿听太后这么一说,如果不是出现那么多事,我母后必定也得带着我日日给她请安去。” 我一愣,对啊,说起来六哥其实也是庶子。 我打个哈且,“嗯,我日日早起给老太太、太太请安就这么过来的。好在,以后咱们的孩子是嫡子。” 六哥搂紧我,“嗯,我相信你待庶子也是视如己出的,看你对儿那份耐心,连姬瑶都有些感动了。” “你别把我想太好,”我坐直身子,“真的,我没那么好。儿他已经这样了,我对他当然只有心怜。可对二皇子,我没有同样的疼爱。”我老老实实的说。 “我好像也是,对瑜儿的心态完全不一样。他是我目前真正的长子,虽然是庶子,但以后必定是要加担子给他的,不觉就要严厉一些。” 我没兴趣听这些,闭上眼打瞌睡。迷迷糊糊中被他抱下了暖轿,搁到温暖舒适的被窝里,“好好睡吧,今天辛苦了。” 嗯嗯,明天还得接着辛苦,四更不到就得起床,穿戴最庄重的礼服给老祖宗们磕头去。 正文 082 儿女 章节名:082 儿女 第二天我完全是被六哥拖起来的,这可是万万不能迟到的事,翠侬忙拿冷毛巾给我敷脸,妆后的端庄肃穆之感,不像是才十六的少年皇后。 “你这张脸挺能骗人的。”六哥也不嫌他身上的东西沉,凑过来偷了一口香。 虽然都在奉先殿,但大家跪的地方不同,女眷们都跟着太后跪在一处祭拜诸位先后。厄,像这样的地方,只有嫡后可以进来受香火,所以我的正宗婆婆宁穆太后不在这儿。 我跟着太后执礼恭谨,三叩九拜,身后是众妃依次站着。 这活儿累人啊!身上穿挂的,头上戴的比大婚那天还多的样子。而且大婚那天我还有歇息的时候,今天却是在唱喏声中片刻不敢走神。 开玩笑,国家大事在祀与戎。这兵戈相见的事跟女人无关,但祭祀却是和女人有关的。七出中有恶疾一条,就是因为有恶疾的人不能参与家族的祭祀活动,这样的老婆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被休弃了。你说这事大不大。 所以,即便没睡饱,我也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的。 在一次次跪拜中我看着墙上那些庄重的画像以及黑压压的牌位,忽然想到如果我没有半路出什么状况,那以后也是要被挂到这里享受子孙祭祀的。心头油然生起一股诡异来。 拼命压下这一股诡异,我按部就班的行礼如仪。这个时候可容不得我胡思乱想出岔子。 好容易挨到了休息的时候,翠侬扶着我坐到椅子上。 坐我旁边的姬瑶悄声问:“你刚才抖什么?” “这都被你看出来,我是想着几十年后没准我也在那墙上慈祥的笑呢。” 姬瑶的面部扭曲了一下,没敢笑出来。不然,她有得受了。 在姬瑶下首的贤妃抬头看了我俩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 我心头那种诡异的感觉一直压在心头,直到回到坤泰殿依然没有散去。回去以后,我叫翠侬找了本佛经让识字的小宫女给我念。叫她下去休息着。 我听得愈发糊涂起来,我们到人世走一遭,到底为了什么。为了从无到无的这段经历? “这是怎么说得,大年初一好好的听起佛经来?”六哥进来,也是微带倦意,蹙眉问我。 换下厚重礼服他叫小宫女退出去,我就把我的感想说了。 “这个……是为了相亲相爱。为了来世还能同船渡共枕眠。” “呸!” 上床补了个眠,我伸个懒腰起身,看旁边六哥还在睡便轻手轻脚的起来穿衣。 侍从进来禀报,说是董昭仪带着二皇子想觐见。 我心头有种‘来了’的感受,不过你也太急了点不是,这才大年初一呢。 贤妃的是女儿,贵妃的儿子有点不对劲,只有二皇子是健健康康的皇子。这其中就很微妙了。董昭仪也是母以子贵才升到了妃嫔的第二梯队之首的。 想来是我之前给了点甜头,有点得寸进尺了。打着孩子的旗号就敢直奔坤泰殿而来。来了也好,我正觉得这后宫生活平静的有些不平常呢。 “秦涌,你去禀告皇上。” 秦涌躬身点头,进去内寝叫皇帝。 然后我把董昭仪母子召了进来,二皇子一身喜气的红袄,头戴同色帽子,外头还罩个红色的小披风,当然不是正红色的。 董昭仪把着他的小手给我作揖,“臣妾参见娘娘,瑜儿也给母后见礼了。” “快坐吧,今儿怎么你自己抱着就过来了?” 董昭仪一进来没见着皇帝,但脸色喜色不减,“娘娘,瑜儿会自己迈步了。” 我惊讶,“是么?”难怪要抱来显摆了。十一个月能开步也算难得了。我当即打消了要叫人去叫贵妃母子和贤妃母女一起过来的念头。这个十一个月能开步了,那个一岁五个月还不能。姬瑶等闲不愿意安乐王出现在大庭广众,除非是昨夜那样的场景。而昨夜才给了她一个小小惊喜,今天就这么被打击一下,唉! “来,到母后这里来。”我抓了个手铃朝二皇子摇。这小子到我这里来玩过几次,现在也一点不认生了。董昭仪把他放在我身前两步,他真的就颤颤巍巍的提起了小脚,试探的往前迈了一点,然后在我们的鼓励下又迈了一步。最后又走了两步,然后扑到我怀里,我一把抱起来,“小乖乖,真能干,来,咱们去叫你父皇起床看看你会走路了。” 六哥迟迟没出来,显见秦涌没能把人叫起来,我抱着人进去,把个董昭仪晾在了外室。我的内寝她可不够格进去。 进去以后,六哥果然还在睡着,秦涌守在帐外。 “走了?”他的声音里有些刚睡醒的沙哑。 我把人放到床上,“看,你小儿子会走路了。” “呀呀”二皇子很兴奋的冲六哥叫唤。 六哥坐起身,“这也太早了吧。” “子珏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 他朝慧芷宫的方向望了一眼,没有说话。姬瑶那天的大哭估计也刺激到他了。 这个董昭仪也是,本来这是大喜事该来报喜,可明知道有个安乐王,这样做也太高调了一点。 “赏吧。”六哥推开被子起身,二皇子没得到什么关注,扁了扁小嘴。 我忽而想起董昭仪怀二皇子时,正发现安乐王不对劲,她吓得不敢出门招摇。对姬瑶,她恐怕是畏惧与幸灾乐祸皆有。现在姬瑶是很难翻身了,她当初被压迫的愤恨就全出来了。至于今天,恐怕真的是一时太兴奋了,没压住。 主要皇帝从回来到现在三个来月了,她都没有近身的机会,最大的倚靠就是这个儿子。现在看他能开步,又是大过年的,想到皇帝跟前来邀功也是情理之中。 六哥侧头交代了秦涌几句,秦涌出去办事去了。估计是去开库房取东西往董昭仪宫里送吧。 六哥这才过来看看扁着小嘴的儿子,“这就要扁嘴,回头都拿好话喂着你,长大了可不得不知天高地厚。” “哎呀,他才多大,你也太岢了。”我抱着小家伙同当爹的一起往外走,董昭仪还站在方才的位置,“皇上,臣妾就是太欢喜了,所以莽莽撞撞的来跟皇上和娘娘报喜。”方才秦涌出来传旨,赏的东西不少,可皇帝明明在内室都没露面,董昭仪就知道皇帝不高兴了。 “知道莽撞就好。”六哥坐下,淡淡的说。 董昭仪的眼眨了眨,泫然欲泣。六哥这是迁怒了,在这件事上董昭仪的确挺委屈的。 我不理会他们,只抱着孩子在旁边玩耍。 最后六哥也觉得自己过了一点,放缓声音安抚了两句,又夸了她会带孩子。董昭仪这才云开雪霁,当六哥面认识错误也更诚恳。 “好了,抱到太后那里,让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六哥以这话作结,过来叫人拿了把玉质的小剑给二皇子玩耍。 太后果然很高兴,说是新年伊始,彩头好。因着她老人家的兴致好,各宫嫔妃又被叫到清宁殿来一同用晚膳。 子珏来了,握着二皇子的手说:“弟弟,你快点长,等你能跑了皇姐带你去放风筝。” 大家都到了,就缺姬瑶。香荷过来,说是安乐王昨晚看焰火有些吓着了,所以不过来了。 太后淡淡的说:“那回去叫贵妃请太医看看。” 我一听这个借口,昨晚吓着了。唉,昨晚是我怂恿姬瑶抱儿去看的。不管是真是假,我等会儿都要去看一看了。 吃了晚饭,我便跟太后说我过去慧芷宫看看,毕竟昨天是我叫贵妃带孩子去看的。 “唉,那孩子,什么时候不是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哀家瞧着昨晚挺好嘛。贵妃的顾虑哀家也知道,好孩子,你去看看孩子就是。” 太后显然不喜姬瑶,对孩子倒还有几分怜惜。 我过去的时候,制止了人大声的唱诺。进屋看到姬瑶正在房里打坐,我无比纳闷,香荷急急上前把姬瑶从入定中唤醒。她睁眼看到我,忙穿鞋下榻行礼,还低斥香荷,“娘娘来了,怎么也不早点叫醒本宫好出迎?” “是我没叫人通传的,香荷你下去吧。儿呢?” “一开始有点吓着的样子,后来夏嬷嬷哄睡着了。” 我看着她,你这不摆明了哄太后么。她能真不知道? “姬瑶,你刚才练的是什么?” “哥哥给我的,静心的。” “哦,那你静心了么?” “刚开始练,还没见到成效。” 我一手托腮,“那你下半辈子子就准备躲在慧芷宫里练功了?” 姬瑶看起来怔怔的,“我还能做什么呢?” 从这样看,当初六哥中毒的事,姬少康应该没有告诉姬瑶。六哥说他想打翻天云,是不是弄错了。 姬瑶还能做什么?我也想问。她连从前最恨的我都可以平和对待了,甚至我跟她之间现在有一种有奇怪的相处,至少她在我面前肯说实话。 我怀着不可名状的感受回到坤泰殿,六哥已经回来了。我问他,“你说,姬瑶以后还能做什么?” 他也有点无言。 “皇上,在你回宫之前她应该不知你中毒严重的事,会不会姬少康根本就没动过这个念头?”姬瑶现在这个生存状态,那样的机会她不会不放手做最后一搏。 六哥脸上和煦的笑意转为冷笑:“十一,是你救了他。” “我?” “我不知他最后到底怎样放弃的,但肯定与你有些关系。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对我忌惮。但只是第二点仍然可以让他放手赌一把。” 我想说不是的,第一个理由或许存在,但真正的理由是那不是姬少康想要的。但想想上次说到这个话题,六哥怫然不悦,我没再为这个和他起争执。 “无论如何,姬家有功,姬家父子辅佐你起事、定邦,功不可没。” “我知道,所以姬系的人马我统统没有亏待。” “可是对姬瑶你是有亏欠的。她的父亲为了不招来猜忌,沉溺你所赐予的酒色。她的兄长为你征战南北。可她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六哥闭了下眼,“那你打算如何?把我推到她那里去?进宫不到一个月,你转性了?” “没有。”我当然不可能把你推到她那里去。 六哥睁开眼,盯着我,我踌躇了一下,“我想了几日了,她这样活着跟活死人何异,如果、如果有可能,你放了她。” “放了她?” “对,我之前不是曾想过诈死离开么,如果她自己也愿意,不如叫她这么做好了。”我目光灼灼的望着六哥。 他沉默不语。 “我是有私心的,我不想看你就一直这样对她负疚,一直背着这笔债。我观察了几回了,她对你像是已经死心的样子。你放了她,姬家父子必定会感激的。让他们感激不比让他们怕你拿姬瑶当人质更好。” 六哥的眉竖起,“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么?我不觉得你这样给姬瑶一个高位是在补偿和照顾。相反,这就是一种桎梏。 我低头不语,刚才是不是嘴太快了,这人现在当皇帝,怕是听不得逆耳之言了。 他喘了几口粗气,“我让姬瑶依旧做贵妃,这是要让姬派的人马心安,知道我仍然有要倚重他们之处。君君臣臣本就如此,你当这是你跟丹华在维扬办过家家啊。” 又说我扮过家家,我咬咬牙坐下,我现在要是转身就走,那倒真不是过日子而是过家家了。 “你是不是认为我吃醋所以想她死遁消失,她现在这个样子,有哪一点能让我吃醋的。” 他瞪着我,“这件事情,不要再说了。古往今来,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们两个,这根本是鸡同鸭讲嘛。我闷闷的不出声了。 偏他还问:“你怎么对姬瑶突然这么上心起来?姬少康托你了?” 我‘腾’的一声站起来,“我是看着当年火一样明媚的姬大小姐,能组织女兵巡城的姬瑶,变成如今抱着迟钝的儿子偷偷背了人无声的大哭。我实在不觉得在宫里是对她好。她这样下去,还能撑几年?她要是郁郁而终,你们君臣才会生嫌隙呢。你居然这么质疑我,我不操这个心了。”我坐在位子上生闷气。 我们俩说话的声音开始都是压着的,因为我要说的事事关重大,所以人也都被赶得比较远。但后来我说话声音略大了些,估计那些暗卫应该都听到了。 糟了,我又忘形了,这已经不是小时候他撕了我的风筝,我就跳起来吊着他的手闹的时候了。何况我也不是可以不管不顾闹腾的孩子了。想把这件事办成,怎么都得把他说通才行的。我这么沉不住气做什么。 要不要认个错,或者干脆请罪得了。他不出声,我心头没底,又怕转头去看他被逮个正着。 可是比耐性我一贯比不过的,干脆转头准备见机行事,却见他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双手抱在胸前就等着我转头呢。 “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我浑身一松,“就是嘛,你如果真的负疚,就要做真正对她好的事。” “那儿怎么办?” 这个,主意是我出的,“我来带吧。” “你跟姬瑶说了?” “还没有,你没答应我哪敢乱说给她听。” 六哥敲着桌面,“你看,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又不是她说她想要这样。十一,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得这样简单。你弄走了姬瑶,姬派的人肯定要送另一个女人进宫。我不是说你本意是要赶走姬瑶,但再送来一个,这不是又多耽误一个么。” 我着实不解,“为什么一定要用联姻来绑在一起啊,真搞不懂。” “搞不懂就不要胡乱出主意了,你去的时候姬瑶在做什么?” “她在练可以让人静心的内功。” “哦,孩子没事?” “没事,她就是怕让人当面比较。” “我去书房,你自己先睡吧。” “哦。”大年初一的去什么书房。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帐顶的龙凤绣纹发呆。难道又有什么事发生么? 还有,我觉得现在的六哥我实在有几分看不透。方才他提到姬少康,好像是玩笑随意问起,又好像很认真,然后就这么绝口不提了。 唉,真是古怪。 我正月初八过生辰,董昭仪帮忙操持的,我只要端坐受礼就好了。这倒不用我自己操什么心。到后来外命妇有些品级低的我就没一一接见,让她们进来磕个头就是。 结果元宵当日,有两个人让我大吃了一经,居然在磕完头后提了个请求想到清宁殿伺候太后起居。 提这个要求的是宋宝林和杜美人。到清宁殿伺候太后起居,也就意味着从此不在侍寝之例了。前朝也不是没有宫妃行此事,但那是皇后悍妒之下的自保之举。我大婚才一个多月了,不至于她们就要这样了吧。 “本宫做了什么?让你们这样急急的要到清宁殿避祸。”我吐出一口气,轻声道。在场诸妃方才都在偷偷打量我的神色,这会儿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端坐着。 杜美人和宋宝林对视一眼,由宋宝林开口:“娘娘,臣妾二人绝无此意。我们的确是一直都在清宁殿聆听太后和几位太妃娘娘礼佛,听得多了,茅塞顿开,起了向佛之心。只因知道进了皇家不能轻易言出家之事,所以想跟着太后礼佛、抄写经书。这样,一来是全了我们向佛之心,二来,也是尽了孝道。” 我想了想,这两人平素都不招人注目,位分也相对较低。我一开始就发现她们似乎心事重重,也没当一回事。如今突然当众给我出这道难题,我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们主动提出要去侍候太后起居,我觉得绝对不只上面这两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贸然应或是不应都有些不妥。还是先弄清楚怎么回事吧。 “有向佛之心,有孝心这都是好的,不过这件事事关重大,本宫要禀过皇上、太后再做决断。清宁殿今日要做佛事,太后说日常问安就免了。你们先退下吧。” “是,臣妾等告退。” 数下来,这是我进宫后第三次众妃嫔来点卯。这事儿透着奇怪啊。 如果我不答应,那是拦阻她们的孝心和向佛之心,华禹历来以孝治天下,佛教又隐隐有国教之势,不能贸然拒绝。如果我答应吧,这就容易给人留下我不能容人,排挤其它人的印象。 虽然,我的确没打算跟这些女人分享,但也不能把事先做得这么明显。至少此刻,朝野都还没真正接纳我这个新皇后呢。 目前,看起来和我走得近的就是有子女的三个高位嫔妃以及太后娘家的范婕妤,其它的,都还不是我目前就要深入去了解的。没想到,我完全没放在心上的人给我出了难题。 我不喜欢礼佛,因此这一天就没去清宁殿,叫人留意,那两人在这里散了之后,果然是到清宁殿去了。而且,平日到清宁殿走动也比较多,也是去帮着捡佛珠、抄佛经,尤其是近来三个月。看来还真是有向佛之心。 我估计这事她们应该先对太后讲过了,太后是默许的,但是要她们自己来同我说。 太后说了叫贵妃自己带儿子来给我请安,我的意思是等到二三月间,不过她今日就带来了。另外两人也不敢怠慢,听到风声也把自家孩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带了来。反正是放暖轿里,来了这里又燃着地龙,倒是真没吹风的机会。 因为三姐弟还在里屋,贵妃、贤妃、董昭仪便留了下来。 我也没问她们方才这回事,只是叫她们一同进了里屋,看三个孩子玩耍。 二皇子走得比半个月前稳当了,也能走远一些了,正在嬷嬷护持下在地毯上小步的走来走去。子珏很高兴的陪着。 而安乐王,我叫翠侬叮嘱夏嬷嬷也别抱在手里,就放他靠榻上的柱子坐着,面前摆张有凹槽的小桌子,让他自己在上头摆弄那些圆溜溜的珍珠。 他也不看姐姐和弟弟,就一个人伸手拨弄着珠子,珠子在凹槽里滚动撞击。自从他从我这里拿去一个按珍珠的样子做的小盒子,我就发现他喜欢这样圆溜溜的东西。可以握在手里,也可以拿来滚动。便让造办处给他做了这么个玩具。 小小的桌子,上头全是凹槽,里面有十来颗珍珠,就在做成的凹槽里滚动也不会滚了出去让他捡不到。 这么看起来,这副画面倒也挺和谐的。不知底细的人也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姬瑶陪着坐在旁边,看儿不停伸出小手指拨弄那些珍珠,这里撞一下,被撞开了又会沿着凹槽撞上另一颗珠子,如是反复。 “娘娘的心思真是巧!”董昭仪恭维道。 “娘娘真是肯用心。”贤妃如是说。 “说起来也不怕你们三人笑话,太后皇上都说本宫还未脱孩气,所以喜欢琢磨这些小玩意。” “呀,二弟你会说话了呀。”子珏惊喜的声音传过来。 姬瑶扶在小桌子上的手就是一紧,而董昭仪则抬起头,“真的么?会说什么了?” 子珏抬起头,“二弟刚叫了声‘父皇’。” 贤妃笑:“真了不得,十一个月开步,还差半个月满周岁就能叫人了。还会叫什么?” 姬瑶的手青筋都爆了出来,而儿依然安安静静玩着他的新玩具。 我暗叫声糟,贤妃这话不是刺激人么。可孩子已经这样了,姬瑶也不能被人一刺激就爆发啊。 “二弟,叫皇姐、皇姐。”子珏弯腰教着小弟弟。 而二皇子看着她,张了小嘴:“母后!” 我忙应了一声,叫人拿东西出来赏他。然后抱了二皇子到膝上,“小乖乖,你单会叫‘父皇、母后’么?还会不会叫‘皇祖母’?” 董昭仪可真有心,单单先教这两个词。 二皇子就反复叫着‘父皇、母后’,看来‘皇祖母’三字对他复杂了些。 “怎么就会叫父皇母后啊,你叫声‘皇姐’来听听。”这边姬瑶和贤妃嘴边都有讥诮的笑意,只有子珏年幼无知,还不懈的在教着‘皇姐’。 “娘娘,臣妾带儿先回去了。”姬瑶说着弯腰去抱儿子,可儿玩得兴起,小手抓着桌腿不肯走。姬瑶伸手就要去掰开他的手指。 “贵妃!”我瞪她一眼,别人的儿子开口说话了,你就不镇定。这个样子,孩子跟着你还不知受多少罪。可当着那两人也不能太扫她的脸,“来人,把这张小桌子给安乐王抬到慧芷宫去。儿,这个就送给你,带回去慢慢玩。把手松开了吧。” 在我的哄劝下,他慢慢把小手从桌腿上松开。然后让夏嬷嬷抱着,小手指着太监们抬着出去的小桌子,我点点头,夏嬷嬷抱上人跟着那张小桌子出去。 姬瑶墩身行了个礼,然后出去。那两人也给她行礼,她看也不看,追着儿子就出去了。到正殿门口就上了暖轿,儿还非要把小桌子一起放到暖轿里。 那些珍珠其实不算太珍贵,就是我那天不小心弄散的一串手链,灵机一动就给他改了这个玩具。但还是做了专门的器具可以把珠子全锁在凹槽里,玩的时候才会取下来。而且刚才我已经交给慧芷宫的专人负责看管着,一颗都不能少了。 因为送了安乐王这东西,我就另送了同等分量的新年礼物给子珏和二皇子。二皇子开口叫‘母后’就又单赏了东西。 不是亲娘,这些地方得格外注意,一碗水端平了。子珏同我,当然多一层关系,但她们母女都回避和我亲近,所以我就把三个孩子一视同仁的对待。因为安乐王有不足,对他又多几分怜惜。 六哥已经恢复上朝了,还没有回来。 小孩子在这里玩,我当然欢迎。有小孩的声音,这座空空荡荡的坤泰殿才热闹。两个母妃打的主意我也不是不知道,就由得她们去了。在这里借着孩子的名义见上一面,一个月不也只有两次机会。 对于六哥,我说不上完全放心,但至少这感情正浓的时候,他不会给我难堪就是了。而且,我又不能把他藏起来,不给别人看。有别的女人要在他身上用心思,难道还能在我的地盘叫她们得手了。 六哥过来的时候,子珏蹦蹦跳跳的跑过去告诉他:“二弟会叫‘父皇’和‘母后’了,可我教了好久他都不叫‘皇姐’。” 六哥抱她起来,点着她的鼻子说:“显然你下得功夫不够。”然后又转向董昭仪,“蕙娴教得不错。”这次是当着贤妃的面,六哥自然不会给董昭仪没脸,就是上次虽然说了她但是面子上也是给她做足了的。当时往董昭仪的宫中送赏赐的太监那么一长串,可是让各宫都看见了的。 “都是托皇上跟娘娘的福。”董昭仪墩身道。上回被六哥说了,她也稍微收敛了一些,但是难道自己儿子早走路早说话错了么,不能因为长兄,就不让兄弟拔尖不是。六哥当时也只是责她太躁进,可这回既显摆了儿子,又没落到皇帝的话头上。而且,六哥事后想起来也觉得自己是迁怒了,虽然明知还是她的小把戏,这次对董昭仪也格外优容几分。 他抱了子珏走过来,二皇子还在我腿上呢。六哥这人,估计宫里上下都知道,女儿他是肯抱的,而且很乐意抱,可儿子坚决不抱。我也就不递了,省得一会儿董昭仪下不来台。 六哥坐下来,虽然没抱,但还是伸手摸了摸二皇子的头,然后问我:“儿呢?” “刚还在这里玩呢,贵妃请了安略坐了坐就回去了。” “哦。” 六哥就同两个孩子说话,子珏伶牙俐齿的一一作答,都是些日常生活的问题。而二皇子现在就只会叫那两个词,倒多是董昭仪代答的。 “父皇,你好久都没有过去看子珏了?”子珏搂着六哥的脖子撒娇。 “父皇忙,你过来看父皇不是一样么。你时常过来就是。” 我很闲适的坐在旁边,拿吃的逗着二皇子。六哥这话相当于说他日后就在这里起居了,这一个多月,的确是这样的。乾元殿只用作处理政事的地方,要紧的奏折就会在散朝后召丞相和六部堂官到乾元殿商量,不要紧的,常常带到坤泰殿的书房就看了。 贤妃站起来,对子珏说:“对啊,子珏可以以后时常过来。不过,今天我们先回去了。你看,父皇很疲倦的样子。” 这个,我也留意到了。今天回来的比平时晚些,脸色也有些疲倦。 董昭仪也赶紧起身,“那臣妾也带瑜儿回去了。瑜儿像是很亲娘娘的样子。” 我笑了,“那董昭仪让瑜儿也时常过来玩儿,本宫也喜欢他。” 六哥说:“你倒很有小孩缘分的。” 我嗔他一眼,“臣妾刚刚还说,您跟太后都说臣妾没脱孩气,你这么说是褒是贬啊?” 六哥笑笑没有出声。 子珏看样子不想走的,毕竟等了好半天,才见到父皇。可还是在贤妃的目光下磨磨蹭蹭的起身,“父皇,儿臣告退了。” “还有你母后呢?”六哥淡淡的说。 子珏抿抿嘴,再墩身一福,“母后,儿臣告退。” 我点点头,也把二皇子递给董昭仪,她抱着孩子行礼,二皇子菱形的小嘴张开,字正腔圆的叫:“父皇、母后,退、退。” 六哥哈哈一笑,“是儿臣告退,这个倒是叫你学了去,真是枉费你皇姐教你。” 子珏撅嘴,“就是嘛。不叫我,以后不带你玩儿。”说着,跟着贤妃出去,临了还回头望我一眼,小小的孩子,眼里挺复杂的。 等她们都出去,六哥就向后倒在大迎枕上。我移过去,替他按压太阳穴。 “嗯嗯,往上一点,重点儿……”他喃喃的提着要求,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我拉被子替他盖,发现他好像揣了什么东西回来,怕翻身磕着就掏了出来。 结果,居然给我带了尊小小的欢喜佛回来。小虽小,做得很是精巧。 “嗯,这个可是好东西。”他居然这个时候又睁开了眼。 “你不是睡着了么?” “本来就是浅眠,你爪子在我身上乱摸,我就知道了,又想到你摸的是什么,当然就醒过来了。来,我告诉你。这个是密宗双修的欢喜佛。”他很有兴致的坐起来。 “我知道。” “你知道?” “我在书上看到过图。” “我说,你怎么什么书都敢乱看啊。难怪看成个半瞎。” 我横他一眼,“那我就是瞎猫抓到了你这只死耗子。”说我是半瞎,还不是叫你害的。“你就那么揣在怀里,也不怕万一子珏给你掏出来。” 他不以为然,“她不敢,我虽然宠她,可也不会容她当着这么多人在我身上乱翻的。这个,比你看的图片好,会动的。你看着。”说着不知他动了哪处机括,真的动起来了。 眼看那抱在一处的欢喜佛耸动,我抱着膝盖笑,“不会一直动吧?” “好像可以。” “停下来啦。刚还一副疲倦样,一弄这个你就精神了。” “这不是特意送你的新年礼物么。” “什么?谁要这个。” 六哥把手里的欢喜佛停下来,问我:“那你要什么,我还真不知你要什么了。一串珍珠手链,说给儿做玩具,就真拿去做玩具了。” “那些东西,我多的是。大婚的时候你给的,还有太后太妃她们的见面礼,全是这些。还有过年各地进贡的。” “我想想,你上回说想干什么来着?” 出宫,我说想出宫啊,你说叫我继续想的。我趴在他身边,“可以出去?” “嗯,晚上带你出去吧。这个才是新年礼物。我睡一个时辰,你记得叫我。” “好!”我看一眼钟漏,喜滋滋的等着。 等我坐着马车出了宫门才想起,宋宝林她们的事我忘记说了。于是趁这个机会三言两语说了。 “一心向佛,我还一心向佛呢。”六哥没好气的说。 我拍他两下,他一心向着的是欢喜佛。 “我就纳闷她们干嘛呀?不会这么快就把我看穿了吧?” “跟你没关系,她们的确是避祸。而且是想用在太后身边尽孝道为父兄赎罪,希望我看在这个的份上,多宽容几分。” “她们的父兄怎么了?” “随王一战里,有人态度暧昧,而她们俩的父兄被查到暗地倒卖军马。我之前在御书房和魏先生说的就是这件事。之前说了,一切既往不咎。这是对那些有把柄被握着,态度暧昧的。可是,这样名目张胆发国难财的,不应该在此列。可又怕动了他们,其他人惊恐,就失了我叫你把东西全烧了的本意。我一时也没拿定主意。既然她们俩要去侍奉太后,那就让她们去。她们的父兄我只把首恶发配也就是了,妇孺不动。” “难得发善心啊。”我笑道。 “可不是念旧情什么的,而是上次那个下毒的把我吓着了,我要再晚回来一些,你跑都跑不脱,一定被毒蛇咬死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我把态度明确了,也省得下头的人打击面过大。” “咱们走了宫里不要紧么?” “宫里不要紧,就说我累了你陪着在休息。为了节省开支,宫宴不是已经免了么” “光为了带我出去?”我可是有经验,通常是顺道带我。 “主要是带你出去散散,省得整天一副在笼子里的样子。要办的事,原不必我亲自去的。” “还有就是,这个事也证明了,在各人身家利益面前,和大臣联姻什么的是一定靠不住的。总算把魏先生给驳倒了。这些妃嫔的名单,还是他拟定的呢。嘿嘿!我也把今年的选秀取消的事说了,这三年一切都不动,休养生息。到七夕的时候,再按你的法子放一部分宫女和军中将领成婚。” 六哥忽然摸摸我的头,颇为苦恼的说:“十一,我觉得这一个多月,咱们好像一点进展都没有。” 我眨眨眼,有点不明白他说的,他笑笑,“咱们现在的相处跟去年这个时候在宫里,除了,呵呵,除了身体上有了实质的、长足的进展,其他方面好像老样子啊。大婚的时候我很兴奋,觉得从此你就是我的了,可是好像不是这个样子。你的心总被其它的人跟事占据着。” 正文 083 故人 章节名:083 故人 这一个多月我都在理后宫的关系,而且还没有理顺。“谁叫你家人口兴旺嘛,那两个要去清宁殿的,我都还不算怎么认识呢。”正说着,马车停了,前头有人低声说:“爷,夫人,到地方了。” 我从怀里掏出‘石大少’的面具戴上。正要起身,被六哥一把拉坐到他怀里,“看你老是围着别人打转转,把我丢到脑后了,真不是个滋味。今儿就咱们两人,好好过个节。” 我们不出声,外头自然不敢有人来开车门,我在六哥怀里躺着,他老不松手。 “我们出来坐马车玩么?” 六哥忽然捏着我下巴,扯掉面具就猛地吻了下来,唇齿交缠了半日,狠狠的说:“我得是你心里排第一位的,记住没有,别的不管谁,都得给我靠后。” 我有点晕头转向的,“哦,哦。” 他这才松手,亲手给我把面具戴上,“嗯,还是戴着好了,不能叫人随便看了去。” 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我现在一定是满面酡红,红唇潋滟,外加眼神迷离,戴着面具是要好些。我算知道怎么会突然大发善心了,原来是嫌我冷落他了。可是,你整天忙着,我得找点事做啊。不把周围的环境跟人、事摸清楚,我心头不踏实啊。还有皇宫的生存模式对我来说也是全新的。这是我从小的生存智慧,我得把生活的地方弄得门清,心头才能踏实。了解哪些规则,熟悉之后再小小的利用,让我自己可以过得更舒服一点。 因为我时常去慧芷宫、清宁殿,还不时在后宫其它景致好的地方转悠,所以有时六哥下朝回来我就不在,他总是会叫人过来唤我。次数多了就会叫我不要到处乱跑之类。 可是,你每天回来的钟点也不一定,我就在后宫溜溜弯也不行啊。我也不能就窝在坤泰殿哪都不去,就等着你吧。又不是不知道,人家从小最爱的就是出门了。 看到大街上人潮汹涌,我开心的吸了一大口气。还是这样有人气的地方好哇。宫里人也多,但宫里那些人没人气儿,用翠侬的话说,跟活动的家具差不多。往往我还没走到,已经呼啦啦的跪倒了一大片,然后等我走过,她们才能起身。我这种眼神,只能看到大家穿的衣服都差不多,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再有,说话做事更是顾忌连连。没办法,人家不想丢脑袋,哪敢规矩不到家呢。咱自然不能难为人家。可每日端着皇后的架子也怪累人的。 我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六哥笑说:“看来没出来错。” 旁边四散的暗卫,把挤向我们的人潮不动声色的挡在外头。 因为是男装,六哥也不便拉着我,只好看顾着就是。忽然我察觉他一下子戒备起来,这个,不是我敏锐,而是这个人,和我耳鬓厮磨、卿卿我我,所以对他的肢体反应我格外敏感。 “怎么了?” 他转过头看我,“刚才街边有个算命的,一看到你扭头就走了,还越走越快。我已经让人追上去了。” “算命的?哦,我知道了,是他啊。”其实我压根没看到他,他跑什么跑啊。 “怎么回事?” 因为有这个插曲,我们就从主街道上到了那算命的逃遁的小巷口。我本就愉快的心情就更加的欢乐起来,“就是当年在漠北,老爷不是找人替我算命么。这个家伙啊,说我凤鸾之格,又一通天上地下没边的胡夸,老爷喜得给了五百两。”我家老爷也不是真那么好骗,只是图个口彩,而且那五百两他其实不在意。但是,我在意啊。 六哥目中闪了闪,“无稽之谈,我最不喜欢把什么都归于天命了。天行有道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我爱或我恨,都是我这个人自己发自内心的感受。既然是在漠北,那个时候我对你如何,除了你这个小笨蛋自己不知道,还有谁不知道的。那人就是拿这个蒙银子。” “可不是,他给姬瑶同时批的命格,也是凤鸾之格。”这个,我当时在算命的酒后吐真言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前几日闲聊又听姬瑶提起。她还真是无所顾忌,连这个都说给我听。其实,说起来,从某个层面上来说,她还蛮了解我的。知道我忌讳的到底是什么,旁的私底下说说是没有关系的。 六哥挑眉,“这个家伙,我竟成了他赚钱的工具了。这么多人跟着,话都不能好好说。”六哥忽然一拉,我不由自主就被他拉到转角处。两边的屋檐遮挡,这里就成了个遮蔽处。再加上外头守着的人,自然会阻拦路人过来。这儿成了个死角。 “十一,你听我说。” “什么啊?”突然拉到这么个隐秘地方来,要说什么我大概也能猜到,我又不二。宫里耳目众多,很多话不便说。而到了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刚尝到男女之事滋味的我们,往往又直奔主题。真正说话的时候反而不多。 “你想跟我说什么?”说吧,说吧,我听着呢。嘻嘻! 他倾身下来,“我是想说,我本来以为成了婚天天在一起,我对十一的迷恋恐怕就会减轻一些,结果不但没减轻,相反好像还越来越深。我跟魏先生说要取消选秀的事,他说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我鼻子里哼哼,那个魏先生,恐怕我让所有人承认了,他也不会认同我的。我就是要祸害他的得意门生,他的骄傲。 我伸手拉下六哥的头,“嗯,我也是。”然后主动吻上他的唇…… 之前在宫里那段日子,他没在我面前处理过政事,都是忙里偷闲跑过来。而在军前大帐,我以为那是在战时,所以比较的忙碌。结果大婚以后才知道,皇帝真不是人干的。每天过了初更才能歇下,四更不到又得起来。这还是在没什么事的时候,遇上什么旱涝灾害,地震的,焦头烂额的。关键国库没银子,东拼西凑拨了银子下去又怕下头的人层层盘剥,要派信得过的人监督,一连串的事情,大灾之后往往又是大疫情,然后要考虑来年的生产生活会不会受影响,没个停歇。这处安生了,那处又有民族纠纷了,或是官吏不称职了…… 他倒是稳得起,说是才开始,慢慢理顺就好了。我却是看在眼里,就心疼他了。 我靠在六哥怀里静静听着他的心跳,他小声说着说,胸腔震动,“我一开始根本没打算娶姬瑶的,当日姬将军是委婉提过,我谢绝了。” 我抬起头来,黑暗中看到他的眸子熠熠生辉,“因为我?难怪魏先生说我是祸害。” “嗯,结果发生了那晚的事,准备好的婚礼只好临时换了新娘。事情是姬瑶一手策划的,这个我一直知道。我酒醉以后,如果她铁了心挣扎事情也不会发生,毕竟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人。” 怎么说到姬瑶身上去了,“所以,你怪她?” 他摇头,“那倒不会,作为个男人,这点担当我还是有的。可是,后来叫我看到她坐在你身上,挥手要掌掴你,再后来对儿又不闻不问,再说她对我什么心意之类的,我也不会有什么感触了。所以,你说不想看到我对她愧疚之类的,我愧疚的只是儿而已。” “厄,其实那次是我比较倒霉,如果停下里的时候是我在上头我也会坐到姬瑶身上去的。你知道我不是能吃亏的个性,她那个样子上门来打我,我才不管有什么后果呢,先打了再说。” “不说这个了,我要说的是,其实我知道这样子活着姬瑶很难受,我本来觉得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是好是歹是她自己造化。她也不是非得活成这样,她好好的带着儿,难道我心头不会感念。可她非要这样弄得谁都不好过。那晚你提的建议我也想过了,这样子也许的确比较好,无谓想看两相厌。姬家对我成事出力的确不小。” 咦,说通了呀。 “你答应了啊?” “嗯,不过,这事你去说我去说都不妥。姬瑶那个性子,你别看她现在还挺好,那是因为不管儿子被姬少康教训了一顿,把个中利害说了给她知道。又见你待儿是真心的好。她只是一时灰心丧气,如果给她死灰复燃的机会,她对你可不会手软。” 这个,我其实知道,可还是忍不住可怜那个孩子。 “哼,一心想当皇后,也不想想自己够不够格,不是出身好就行了的。她身上哪有一点能当皇后的样子,还偏偏自爆其短。” “呵呵,其实我一直觉得她不适合宫廷,有点傻乎乎的,让人一眼就看穿了。” 六哥还是摇头,“不,我说的不是城府和谋略。而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胸怀。她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怎么能做到母仪天下。看她父兄的面,如果她愿意,我就放她远离。只是,再不能以姬瑶的身份出现于人前。自古以来,还没有活着离开宫廷的妃嫔。如果不是你替她求情,我就任她在宫里自生自灭。” “嗯,那你说,让谁去说?” “姬少康,这事让他念你的情吧。他脑子比他那个妹妹清楚多了,真不知道是不是有一个是抱回家养的。” 也对,姬瑶看起来是死心了的样子,谁知道还能不能死灰复燃呢。我跟她,怎么也是情敌,是不可能真正做朋友的。万一,她认为是我想赶她走,又生出别的波澜来就多事了。 “我怎么跟他说呢?” 六哥哼哼了两声,“你放出风声找他,他自然就出现在你面前了。” “要么你安排我们见一面,别的不上台面的事我可不做。”其实我也想见姬少康,我想问问,那个弹琴的周才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当然不能这么见,六哥这个样子摆明了有试探的成分,怎么都不能坐实了姬少康进宫来跟我见过面的事。姬瑶的事由我出面和姬少康讲自然要合适一些。 他点头,“嗯,那好,反正二月要去喝他喜酒,到时候再说。” 等到我们整理了略显凌乱的衣襟,又重新戴好面具手拉手从转角出来,才发现侍卫们押着个人远远等在外头。 啊,对了,那个看了我就跑的算命的。我把他忘在脑后了。估计被捉了回来,然后我们一直没出来,没人敢出声他就一直被押着。 他灰头土脸的,我看了好笑,“你跑什么啊?我都没看到你。” 有人伸手拍开他的哑穴。对了,他可是个话唠,没道理这么安静的。 “给你看到就晚了,你上回说过看到我一次就要打我一次,这一回还带了这么多人。”他小声说。 六哥噗嗤声笑出来,“什么时候的事啊?你还会打人了啊。” 我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好久了,那个时候还在维扬啦,我出去买丝无意中听到他喝醉了吹嘘,如何如何给林家姬家的女儿算命,骗到一千两银子。我把他堵小巷子里,打算要回五百两。”可惜这家伙宁舍命不舍财,愣是一个子儿不肯给。 “什么要回,又不是你的银子。你分明是抢!”那人嘟囔。 六哥两手抱胸,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我。 我那个时候就是很气愤,他这样子胡说八道骗钱,还到处吹嘘。当然,我当时是编了个故事,说我的表妹被有钱人家娶去续弦,结果被他的胡说八道给害了。 结果这小子还真干过不少坏事,当即就说:“你、你是孟华氏的表哥?我也是不得已啊,不然人家要打断我的腿。你就饶了我吧。” 我一听倒楞了,我这还没说什么事呢,他倒豆子一样全倒出来了。原来是有儿子的妾室找人威逼利诱他。他就说孟华氏与夫家相克,即便生下儿子也要克父败家,导致作为继室的孟华氏被休弃。无颜回家,一根白绫要了结了自己。好在被发现了,救下一命,现在在庙里安身。 翠侬找来纸笔,叫那人写下画押,把他绑在孟府门外,口供就插他胸前。又设法通知了孟华氏远在他乡的亲人替她出头。当时天还没亮,但许多赶集的人看到了,这样子孟家就没法子掩盖下去。 没想到这家伙又混到京城来了。这家伙长得其实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很能蒙人,听他自己说当年也曾在高人门下呆过,只是没成人才,成了废材,只能靠坑蒙拐骗混点日子。 他连我是石大少都不知道,但我跟翠侬易容后的脸他是记住了。我那回对他可没有手软,用擀面杖狠狠揍了他一顿。他被翠侬绑在孟府门外的时候,要多毁形象就有多毁形象,半点仙风道骨都不见。 “我好像说的是如果你再害人,我就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你又害谁了?” 他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我这回是帮忙,改做好人了。” 我怕耽误六哥出来的正事,没工夫听他多说,就要打发了他去。结果有人在六哥耳边说了几句话,他说:“这事跟这个家伙还有点关联,带上他一道走。回头你就知道的了,到地儿细细告诉你,走吧。”他拉着我往前,我听到算命的在后头喃喃的说:“可算见到一对活的断袖了。” 然后好像有人给了他几下,又把他的哑穴点上了。 六哥带我去的地方,是个大酒楼。本来还可以闲逛久一点的,可是因为我们在小巷里耽搁了时间,所以只好压缩别的行程。 六哥说都怪我,这怎么能救怪我一人呢。你没参与啊?他居然理直气壮的说,说我明知道他把持不住还要主动勾引。我呸!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被压缩的行程就是回林家。这是我主动提的,太招摇了。我知道家人都过得很好就够了。 大酒楼里自然是很热闹,但这热闹不是来自元宵节的酒宴,而是来自两个在大堂里赌钱的客人。赌钱本该去赌场,他们却在这里。不但在这里,还把一楼给包下来赌。包场的客人叫唐三,听说赌技高明,在这里连设了三天台,号称要赢遍京城赌界,这样子自然犯了众怒。大正月里赌徒们也没事,索性把场地移到了这里。无数人上去与唐三十八般赌具的较量,最后都败下阵来。 没有几手,自然不敢说这种大话。唐三每日收获颇丰,而酒楼老板,则是看在唐三每日抽出所得的两成作为包场费用,而且这事一时成了京城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酒客和赌客向来是不分家的,这三日酒楼虽然一楼被包场,但到二楼喝酒的人却激增,上座率很高。一间间包间也临时开了窗户可以像戏院里那样观看下面的斗赌,吸引了不少有钱有闲的人来。所以,不但是赚了包场费,本身的生意也更好了,何乐而不为。 在这第四日,京城赌界终于来了个高手,这一日从早到晚把唐三输得,把前三日赢回来的都赔了出来。而京城赌界的人认为被外地人如此挑战还一连输了三日,面上无光,隧不让唐三轻易退场。 “可我已经输光了,我没老婆、也没女儿,就是有也不可能拿出来下注。你还想从我这里赢什么?”这个唐三,输光了倒也不见沮丧。 那人笑着说:“数数你身上除了裤衩一共还有几件衣裳,爷给你个翻本的机会。堵一把,我输了,一千两,你输一把就脱一件。放心,裤衩给你留着。” 身遭围着的赌徒一阵起哄,那人道:“怎么,不敢应战?你来此狠狠扫我京城赌界的面子,老子要叫你这么就走了,实在很难让众人出这口恶气。” “愿赌服输还不够么?”我小小声的问。我没去过赌场,实在觉得这些赌徒有些匪夷所思。 六哥却是嘴角下垂,“他怎么在这儿?” 不是跟我说话吧,我听秦涌趋前,“爷,兰王世子本就是赌中高手,当初兰王打断了五根荆条都管不了他。听说他们家妻妾侍寝都是看谁扔的点数大呢。” 我傻眼,脑中浮现一群女人排着队掷骰子,然后一个个都斗鸡一样的看着碗里转个不停的骰子。就不知那大胆的拉六哥下场跳舞的柔然公主手气好不好了。 楼下这个人,是萧栩的爹!想到大婚夜那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我失笑。身子也更往前倾,想要看清楚这个有意思的兰王世子。兰王既然掌管宗庙祭祀的事,该当是道德模范才是,怎么会有这么个儿子啊。 楼下已经开赌了,六哥哼了一声,“他居然敢说再赌几把,无论输赢,唐三要办的是什么事他都一定帮忙办到。他也知道人家是在钓他,还要上钩。” 正说着,下头已分出输赢来,又是唐三输了,但见他大大方方的站起来,当众就开始解外衣。 我的眼上适时覆上一只手,耳中听六哥恼道:“下作东西,浪费我时间。秦涌,交代下去。这事就交给兰王世子的死对头大理寺上卿李从简办理。我看他怎么帮忙。” “是。爷,那个算命的还在隔壁呢,如何发落?” 我已经听算命的说了,这个唐三是千里上京,路上饥寒交迫,是这个算命的,厄,他叫苟不易,是苟不易和他一同上京的。据他说,唐三一路的花费是他资助的,连在大酒楼包场第一天的钱和赌本也是他出的。 “你?就你那舍命不舍财的德行,肯定是这人比你还要无赖,才能赖到你的钱。他咋不沿路先赢了赌本再来啊。啊,不对,他根本就不是特地上京来赌钱的。他要干啥?” 苟不易被侍卫看守着,老老实实的说:“他上京来告状的,可是这不是过年么,各大衙门都没开,就等了几日。结果开衙,他也求告无门。想去拦官轿喊冤,也不是那么好拦,就没遇上一个大官。要不然就是一早被衙役的杀威棒驱赶开,大老爷出行要禁路。他出门是去学了几年赌技,我就给他出了主意,叫他把事闹得越大越好,这样自然就能引来因赌闻名的兰王世子。他虽然声名不是太好,但是急公好义,解人危难,在民间威望还不小。但兰王世子最近修身养性,又曾在兰王跟前指天为誓再不进赌场,所以我们才来了这样一出,只有闹大了才能引起注意。兰王世子,我曾经远远见过一次,今天看到他来了,就赶紧告诉了唐三。” 我撇嘴,苟不易这主意出得其实损。即使唐三成功的引来大人物注目,看这些输红了眼的赌徒这个架势,恐怕也不会让他好过。 嗯,这么说起来,兰王世子让他当众出出丑,其实倒是好意咯。免得那些愤愤不平的赌徒再来找事。既然兰王世子出面教训过了,他再放话不让其他人找唐三麻烦,唐三就没什么麻烦了。看来兰王世子是以赌会友,愿意结交这个唐三了。我听十姨娘说赌品如人品,所以从一个人赌牌的气度就可以看出这个人是不是个人物。 六哥捂着我的眼,一边说:“不用管他,他既然目睹了事情的发生,李从简自会找他。” “是,奴才一定告诉李大人,案子好好审,也顺道难为下兰王世子。” 六哥的手出了酒楼才放开,我揉揉眼眶,“你怎么也会听说了这样的事?” “我本就有意带你出来走走,就随口问最近京城可有什么趣事,秦涌去打听了,回来说了这事。我觉得有古怪,彻查之后发现背后还有这么多事。借这件事,我要好好顺藤摸瓜,把这些互相包庇的官员一一惩治。今年一开年本就要整顿吏治,就从这事撕个口子出来。” 苟不易转述的,唐三要告的状对我来说过于血腥,所以六哥不让我听,让秦涌把我带开了。我只听到他三言两语的再次转述,唐三来自于一个叫做唐家坳的地方,那里靠近山坳的地方只住了四五户人家,是外来户与本村向无往来,几户人家平日里守望互助,关系很好。彼时苟不易正在那个美丽的地方继续进行坑蒙拐骗的勾当,但竟然叫他躲在鸡舍里见证了一场屠杀。 他知道自己惹不起,只能选择躲。在屠杀的人放火离去后慌不择路的逃离现场。当时是在夜里的大雷电之后,所以说是房子被雷击失火燃起来也说得过去。却在路上遇上了离家多年,回来过年的唐三。 擦肩而过时,唐三并没有在意这个慌慌张张,头上还有几根鸡毛的外乡人,直到目睹了未被烧尽的惨案现场,见到了亲人被砍下的断肢这才猛地追出来,而苟不易见到他,当即跪下把所见一一倾吐。唐三听他说了之前一个月镇南侯曾命令村民搬迁被拒绝一事,知道这个案在南边是报不了了。于是从苟不易身上搜出所有钱财用作路资,又把他这个目击证人抓小鸡一样的抓着一同上路。一路到了京城,却遇上各大衙门关衙。只有少数留守的人,但无奈这些人一听到事情和镇南侯有关,根本不敢过问,就都以过年不理政事为由推拒此事。也幸好他们没细问,不然虽然路途遥远,镇南侯怕也是不容他们二人活下来的。 苟不易说他提醒过唐三了,这么报案没用,除非有大人物出手管这事。唐三碰壁之后,就决意要按苟不易说的要把事情闹大,果然就引来了一向以好赌闻名的兰王世子。 而今天,苟不易其实是想趁着唐三对他看管松了溜掉,不料拿着行头出去不久就遇到了我。在他眼里,我也是个带煞的家伙,而且他现在跟惊弓之鸟一样,所以看我身遭有不少人就拔腿要溜。可惜他一看到我就跑的举动引起了六哥注意,给侍卫逮了回来。 现在总算兰王世子如他们所预料的出手愿意相助。苟不易却临场想溜。 “你可是唯一的目击证人,你跑了唐家坳那二十多条人命怎么沉冤得雪?”我当时没好气的跟他说。 “可我的也是命啊,唯一的目击证人,很容易被灭口的。我们这个时候还没事,是因为镇南侯根本不知道这事有活口。事情闹出来,我还有活路么?” 雷电过后的大火,又没有下雨,烧得什么都没留下,原本不会被察觉的。如果唐三不是正好回家,看到了那些人身上的刀伤剑伤,这件事就真的船过水无痕了。 苟不易是绝不会出这个头的,大火过后那些素无来往的村民会不会替他们收残肢还不好说,即便收也只是草草掩埋,很快腐烂掉,回头坟头长上草,这事就不会有人过问了。 因为听了这么件事,我心里有些沉重,灯会也不想再逛了,可又不想就此回宫去。难得出来一趟,这么回去着实不甘。 “回家?” 不了,老爷睡得早,这个时辰说不定已经歇下了,何苦回去折腾他起来。 “那,咱去看看大侄子和大侄媳妇。” 我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想明白是说去萧府,噗嗤一笑,“我就没听他叫过你一声‘叔’,这会儿去谁家都挺打扰人家的,咱们在别人也不可能真的放开。去我的小胡同吧,我煮元宵给你吃好了。”其实,我是有点怕魏先生。在他跟前,我自在不起来。 虽然绣鸾进宫了,但那里也安排了人打扫,应该也能动火。 我挽了袖子,系上围裙包元宵,翠侬在顾着火和水。 六哥呢,遵循君子远庖厨的训诫,在小客厅等着吃现成。不过因为屋子太小,小客厅和厨房是连着的,他有一搭没一搭和我说着话。 “还记得那会儿子珏跟咱们一起吃饭么,那时候我心头就想,这才是一家人该过的日子。不过现在看着你在厨房忙活,我觉得更像是居家过日子了。” “是,大爷,您说的没错,请用吧。”我把食案上的元宵放一碗到他面前。翠侬还在里头忙活,给跟来的秦涌和侍卫们下元宵。这么冷的天,一人一碗正好暖身子。 “七颗啊,去年那大娘说的,吃七颗可以求个圆满。”六哥话很多,一直絮絮的说着。 去年那个元宵摊子还在,我就是看到了,所以才起心想自己做的。 吃完了就在庭院里的躺椅上并肩躺着看十五的圆月。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我侧首看一下六哥,我们也会如此么? 他的眸子很亮,见我看他,“看什么呢?” 我自然不敢把此刻的感受告诉他。他说觉得大婚后没什么进展,我则是一直隐隐的担忧着以后的日子,要面对那么多的风风雨雨,我们的感情能经得起一次又一次的考验么? 伸手摸摸他的脸,我要守住,一定要守住。 他似乎看了出来,轻声说:“我跟你在一起。” “嗯。”满天星光下,我郑重的点头。无论谁要来破坏,我都不会放弃。 可惜好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虽然今天没有宵禁,但宫门却是要如常下钥的。六哥站起来拉我起身,我撅着嘴不肯动。他只好蹲在躺椅旁诱哄:“想一想宫里那些好吃的。” 我脑子里自动出现那长长的膳桌,精美可口的菜肴,口里就分泌了一点唾液。进宫一个多月,我明显胖了一点。六哥说摸着手感越来越好,而且养壮一些,以后生孩子也轻松点。我却在苦恼衣服就快要改腰身了,他失笑,问我不知道皇后每月都要按季节做八身新衣么。而且,就算要多做也无妨啊。 “以后有机会,我再带你出来就是了。起来吧!”他又伸手拉我,我这才磨磨蹭蹭的起身。 “你要记得刚说过的话。” “跟老婆说的话,不敢忘。” 上马车的时候,有侍卫过来,说是李大人已连夜派人便服往唐家坳取证去了。 六哥点头,拉我上车。 所谓的取证,苟不易是人证,那些被他和唐三从火场救出埋掉的尸身就是物证,上头的刀剑痕迹可以替他们申冤。 “我明儿召萧栩和世子妃进宫来唠嗑。” “好,有什么进展我会记得告诉你。” 第二天,兰王世子妃带着萧栩进宫觐见,行完大礼我叫她起身,让宫人搬了凳子。 “世子妃,本宫想念这小家伙了,故此请你带进宫来瞧瞧。”我指着萧栩说。他正立在继母身后,甜甜的冲着我笑。 外族血统的世子妃这才释然,谁莫名其妙被皇后召见心里也得打个鼓。尤其又听说我这个皇后不太能容人,大婚过后从不让任何妃嫔近皇帝的身。这话暗地里早传开了,因为这一个多月皇帝就一直在坤泰殿起居着。连乾元殿的寝房都成了摆设。 她当初是被当做送给皇帝的礼物带到京城的,又有宫宴共舞那一出。虽然最后皇帝随手把她塞给了丧妻的兰王世子,但万一我这皇后想起这事要找她算账,她也是要担心一下的。 我可没这念头,现在宫内还有十四个名正言顺的立在那里呢,除开那两个要去清宁殿伺候太后起居的,还有我打算送走的姬瑶也还有十一个呢。我犯得着把飞醋吃到你身上去? 当然,我叫她进宫也有随便看看这个大胆的异族美女的意思在。还真是风情万种的尤物啊! 看世子妃松了口气的样子,我随意的问,“世子妃在华禹还习惯吧?”一边招手叫萧栩走过来,他开开心心的过来挨在我身边吃点心。 世子妃忙起身回答:“臣妾很习惯,谢娘娘垂询。” 然后我叫她坐,但只要我要说什么,她就会站起来听着,等我说完了再小心谨慎的回答,不见传说中的大胆。这是打量礼多人不怪呢? 所以,我略问了问,就叫她回去了。不然,她难受,我也难受。不过,把萧栩给我留下陪我几日。她自然不敢推拒,叮嘱了几句就告退了。 我干脆问萧栩好了,“你爹昨天回来有没有什么异常啊?” 萧栩正捧着点心在吃,闻言停下来,“没有啊,就是又被爷爷罚跪了。”看他小脸上很平静,好像这事挺正常的。 “你爹管教你是不是也叫你罚跪?” 萧栩摇头,“我跟着爷爷过,爷爷说上梁是正的,下梁都会歪,何况上梁本就歪了,他不能叫我被我爹带坏了。” 我想想板正的兰王,再想想昨晚挽了袖子大干的兰王世子,要不是两人长得像极了,估计兰王都要怀疑一下的。 整个上午,萧栩在我的坤泰殿跑来跑去,一路洒下笑声无数。 “对了,你怎么不叫萧子栩,而叫萧栩啊?”我饶有兴致的换了轻便衣服陪他玩儿。 他停下来,“萧栩是父王起的,爷爷起的叫萧子斐。” 我纳闷了,“你爹还单给你起个名啊?” “爹偷偷带我出去玩,就跟人说这是我儿子萧栩。” 哦,敢情是在外头用的化名啊。 “那还是叫你萧栩好了,这样可以和别家的孩子区分开。” 萧栩大力点头,“好!要跟别家的孩子不一样。” 我在这里带着别人家的孩子,本来也该带自家孩子玩的。可二皇子还小,儿更是得轻拿轻放的,子珏又刻意疏离我,倒都不如这萧栩好玩儿。 而且,他是大婚庆典给我坐床的小孩儿,这个意义是不同的。寓意着我与六哥也能早生贵子,我又喜他活泼,自然高看几分。中午的时候还特特带去了清宁殿给太后请安,太后也喜欢萧栩,赏了不少的小物件,摸着他的头问东问西的,他都口齿清晰的作答。 “唉,要是皇长子不是……,过个两年也该是这样了。”太后感慨的说。 “太后不急,再过几年,肯定孙子孙女绕膝的。” 她看看萧栩,“是啊,当初特意挑了兰王家的小小子,就是因为他家男丁兴旺。嗯,皇后时常召他进宫玩儿也是好的。最好今年就能生出个嫡皇子来。” 萧栩牵着我的手,歪头看着我们说话。 我捏捏他的脸,但愿你真是个好彩头。 太后提到嫡皇子,是说她支持我现在这个专房专宠?应该是这个意思吧。估计也有不少人来这里撞木钟的。最可能的说辞估计就是说我那几日也把皇帝给霸着吧。 说笑了一阵,我牵着萧栩出来,一边走一边想着太后对我示好,是不是想让我投桃报李,叫皇帝去睡她侄女范婕妤啊,就那几天。 嗯,有可能。 正文 084 吃醋 章节名:084 吃醋 我闲适的走着,萧栩在旁边绕着我一会儿跑到前头去,一会儿又跑到旁边去,我就慢慢的走着等他。 “皇后娘娘,你和我母妃一样啊。”萧栩跑够了,回来牵着我的手继续走。 “为什么?”萧栩口中母妃应该是他的生母,这小子认同我挺快的,看他跟世子妃好像不是太融洽的样子。 “你身上有我母妃一样的味道。那天你抱着我我就闻到了。我吃了东西把果壳藏在你的被子上你也不生气。”萧栩大声的说。 那天,谁都不可能同你生气吧。至于同你母妃一样的味道,也许我们用同一家的香粉。这么说倒是挺讨巧了。 “是贤妃娘娘和大公主”他突然说。 我凝目,可不是,正是贤妃往清宁殿而来,也没有坐轿子。她看到了,走几步过来行礼,子珏也跟着。 “平身!”我抬手叫她们母女起来。这些日子,贤妃也如常的带着女儿到清宁殿走动、请安。我进宫以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合乎礼仪的,待宫里上下人等也是一如既往。她从来就是沉得住气的,除了偶尔的那么一两次。 “参见贤妃娘娘,见过大公主!”萧栩又俨然一副小大人样了。看来他是拿在自己母亲面前真实的一面来面对我。 “原来是子斐啊,好久不见。”贤妃弯身和气地和萧栩打着招呼,又跟子珏说:“这是哥哥,不记得了么?” 子珏点头,“记得,见过,哥哥好!” “大公主,给你看我的球球。”两个小孩儿拖着手去旁边讲话,我和贤妃算是头回这么单独面对面的撞上。以往初一十五的,她都是不早不晚的来坤泰殿请安,我们没什么单独碰面的机会。 就这么面面相觑也不好,可我们俩又没有话说。 “娘娘,臣妾告退。子珏,快过来,别耽误皇后。” “是。” 我牵着萧栩在恭送声中继续慢慢往坤泰殿走。 皇后进宫,专房专宠、帝后恩爱算是佳话。可对另外十四个女人来说,我就是她们守活寡的元凶。可是,这种事情,我不想违心的去假装大方。就是太后想要的交换我也不乐意。 如果,六哥一早就同我说,我进宫要过的是雨露均沾的日子,那我会心死,虽然还是会进宫,但是会将他推拒在心门之外。我做好一个皇后该做的一切本分就是。 可他说,我是他生命中的奢侈,他想要守住这段奢侈,我也想! 帝王专情是不可思议的事,为女人守身更是匪夷所思。但是,我想要在这深宫搏一搏。 走到半途,萧栩说他累了,我便抱着他一起坐暖轿。 刚进坤泰殿的大门,就见秦涌的小徒弟在门口张望。我就知道,六哥回来了。 轿子停下,我拉着萧栩快步往里走。 六哥听到脚步声抬头,“又上哪溜达去了?” “带萧栩去给太后请安。” 六哥的眼转到我手边,“哦,兰王叔家的小小子。” “参见皇上!”萧栩松开握着我的小手,噗通声跪在地毯上。 “起吧,你爷爷可好?” “爷爷安好,谢皇上垂询。” 我抱起一板一眼的小大人,“好了,好了,刚还很活泼,一到你面前就这样了。” 六哥不再说什么,任我把萧栩放到榻上。 萧栩一时放不开,小身子挨着我,不敢乱动。 “对了,兰王正四处奔走帮唐三找门路呢。” 我笑了,“倒是个信人。”从萧栩一整日的描述中,我觉得兰王世子萧存孝应该是个很温情的男人跟父亲,对他印象其实不错。无奈,六哥就是看不惯他身为皇族子弟那副只知吃喝玩乐的做派。可要是太上进了,也不能让你放心不是。像随王那样时时惦记你屁股底下那张椅子的兄弟,还是不要再有的好。 六哥望着萧栩笑笑,知道他甚得我欢心,对他也格外的温和。萧栩的小身子渐渐放软。 “他一贯说‘仗义每在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因此和引车买浆之流交好。可惜,这不是战国,纷纷养士的年代了。” “那不是正好。”有个善养士的贵公子可不会是皇帝乐见的事。 “让他这么折腾也好,至少也给李从简的人一个掩护。” 倒也是。 萧栩活蹦乱跳了半日,此时松懈下来,很快就靠着我睡着了,两只小手把我的胳膊抱住。我看他那副信任的模样,心头油然升起一阵怜爱。这可怜的孩子,三岁就没了母亲了。 翠侬想抱他下去睡,可他就是不松手。 “我来吧。”我轻轻把他的身子托起,这小子看着瘦,其实很是结实,分量还不小。幸好我不是只会拿绣花针的,倒也说不上多吃力,把他抱到旁边的屋子放下。六哥一路跟了进来,抱着手站在旁边看着。 可萧栩被放下还是不松手,嘴里喃喃的叫:“娘!” 我想了想我娘是怎么哄我睡觉的,把手放在他胸口轻轻抚摩,“小乖乖,快快睡吧,娘就在这里守着你。” 他一脸的安心,然后手渐渐的松开,我把被子给他盖上,指派了一个小宫女在这守着。和六哥一起走回正殿去。 “十一,你真是适合当母亲。” “嗯?” “母仪天下。” “谁家母亲对孩子不是这样的。”这么说来,适合母仪天下的女人何其多。 “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你当母亲的样子。” 我也有点期待,生一个像六哥跟我的孩子。那样,即使我们不在了,共化尘泥,也还有我们生命跟血脉的延续,来证明我们曾经相爱过。 六哥的大拇指在我手心里摩挲,我们就站在坤泰殿的正殿外,我靠在他的肩头,只觉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六哥,以后咱们第一个孩子,小名就叫十七,好不好?” “十七?”六哥挑挑眉,然后笑开,“好啊。反正是小名,不如个个都叫十七好了。大的用了,小的接着用。” 我想起他说的,要我超越独孤后的五个儿子,那、那我不成了专门生孩子的了。 “你分担几个还差不多。” “我一定会出力的,我不出力能成么。” 秦涌轻手轻脚的进来,看到我们这个样子又退出去。我再靠了一会儿,站直身子,六哥轻声道:“秦涌,什么事?” “回皇上、娘娘,兰王世子在大理寺外的酒楼候着李大人下衙。” 六哥摇摇头,“这个萧存孝,好吧,看他儿子面子,让人私下里告他一声案子已经接了,让他把那两个人照看好咯。不过,该找人找人,该跟李从简闹还得闹闹。” “知道了。” “他们两个怎么会是冤家的?我听说李大人为官官声很好,兰王世子为人也挺好。” “互相看不顺眼呗,有一回居然把口水官司打到我面前来了。” “你肯定是偏心李大人吧。” “没有,我心里是喜欢李从简多一些,可搁不住存孝是兰王之子呀。我把他们两人臭骂了一顿,我闲得没事专给他们办公道啊。不过听他们俩吵架倒也挺有意思,一个是巧舌如簧,一个是舌粲莲花,都说得头头是道。其实就跟小孩子拌嘴一样。我就纳闷,李从简那样的能吏,怎么就跟存孝那样的纨绔对上了。” 我没见过李从简,大婚进宫门的时候,他作为四品官应该也在百官之列向我叩首,不过彼此都没见过。但是听说他十八岁就中了状元,办案公允,又不结党,做事不偏不倚。这样的人就算换了天子也换不了他这个臣子的。为官外放几任离任时百姓都是倾城相送。二十五岁就升任了大理寺上卿,如今刚满一年。 这一次的案子,查出不是雷电失火而是人为行凶放火容易,要证明是镇南侯所为才是难办的地方。不过,既然六哥这么信任,这人又一向声名在外,想必能抽丝剥茧找出真凶。 而且,六哥这是要让兰王世子和李从简一搭一唱呢。说不定还能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我还真想去看看萧栩他爹怎么跟沉稳端方的李大人胡搅蛮缠,李从简又如何破解他的歪招呢。 太后的暗示我没说,六哥待她本来就是面上的情分,肯定不会理会。后宫的事,我也不想拿来烦他。 我这坤泰殿,除了初一十五,一般是不让妃嫔来的。就那次董昭仪喜滋滋的抱着儿子来过一次,结果没得着皇帝的好脸,也不敢再仗子行事了。不然,让皇帝不喜这个儿子就亏大了。 所以,这里一向是门前冷落的。恭维的话我听过就算了,对她们所有人都不冷不热的。其实,我不是不会拉一个打一个,什么合纵连横,借刀杀人,四两拨千斤的,只是不屑。 在姬少康成亲前,六哥安排我跟他见了一面,是在郊外的皇家别苑。 他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用红泥小火炉烧水,准备泡茶。那水是新收集的枝叶上的雪水,用来泡茶正好。 六哥那个小心眼的家伙,经我软磨硬泡总算没有在这个亭子周围安排人手。这样,在场的就只有翠侬和我们两人。 当时他死活说怕不安全,我瞪眼,“不安全,那些侍卫都是吃干饭的呀。提前进去检查,然后把门口守妥当。只不过是一墙之隔,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你要当真不放心就不要叫我去做这件事啊。再说了,我有那么蠢么,就算我要做那啥,我会挑这个时候,这个地点?” “胡说八道什么啊,依你就是了。” 姬少康一身轻裘长剑,面上几许淡漠,跟在翠侬身后缓步而来。他的剑是我特许佩戴的,万一有事,也能发挥点作用。 他行至亭下台阶,躬身一揖,“皇后!”声音清朗却无端有几分萧瑟之感。 还好他没跪我,我直起身子笑道:“今儿这里没有皇后,也没有将军,只有两个老友。姬少康,上来坐。”这亭子的三面都围了厚厚的毡毯,只背风的一面敞着。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上来在我对面坐下,“今儿是你找我?” 我点头,“是,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关于令妹的。” “她又闯祸了?”姬少康蹙眉问。 “不是的,你不要着急。是我看她现在这么活着挺难受的,就跟皇帝说当是看在你们父子面上,不如放她出宫。” 姬少康惊道:“出宫?皇帝肯?” “嗯,他答应了,只是,你知道,只能是诈死离宫。从此不能再以姬瑶这个身份活着了。” 姬少康沉默了一下子,然后说:“莳宜,多谢你。这个样子,至少比在宫里那么不死不活的拖着强。我当初就劝她,说皇帝的心压根不在她身上,可她非要……这件事情我来安排,只要知道她活得好好的就行了。” “只是,我没跟你妹妹说,怕她万一想不明白,说是我要赶她走。” “我明白,我来说。你肯如此,已是既往不咎了。日后,儿也还要拜托你多看顾,我……” 我打断他的话,“光是姬瑶,我是不会那么好心的。姬少康,你帮我那么多,我可没跟你道过谢,你千万不要道谢,那就太见外了。” 他重重点头。 “好,一个谢字实在是轻飘飘的。” “娘娘,水开了。”翠侬在旁边轻声说,然后将准备好的茶具取出放在桌上,取了正合宜的水冲茶。 我笑着说:“我请你品茶。”我也是学过茶道的,当即执起茶具摆弄起来,细细的水流从小径的壶口出来,半高的淋在小巧的茶盅上,将那小盅洗的越发红润。 “好了。”在我摆弄的时候,姬少康一双眼就落在我白皙纤长的手上,我将斟好的茶递给他。悠悠的茶香在空中飘飘荡荡,还未入口就溢满鼻间。 “好茶,好手艺。很少看到你这么静静的、专注的做一件事,整个人静谧如画。我刚才的感受,恰如人在画中游。”姬少康饮了茶轻道。 我清浅一笑,你的情意我无以为报,今日就请你品茶,聊表心意。 “我还有个事问你,就是当初我要离开的时候,周才人为什么会弹奏那首曲子,告知我讯息。”我问出长久以来的疑惑。 “那个啊,是你的贤妃姐姐指使的,不过周才人本身毫不知情。她只是在练习弹奏据说皇帝很中意的一只新曲,可惜一直没机会展示。” “原来如此啊。”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启口,“莳宜,记得你曾许过我的话。皇后,末将告辞。”说罢,不待我反应便起身离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园门处,我悠悠一声长叹。这恐怕是我跟他最后一次单独见面了。日后相见,隔着君臣之别,咫尺即是天涯。 我心头有些郁郁的回到坤泰殿,没见六哥的踪影。 “皇上在书房?” 宫娥回答:“娘娘,皇上今儿在乾元殿,没有过来。” “哦。” 晚间依然没有过来,我独自用晚膳。敏锐的发现他不在,用膳档次就降了半级。哼,吃个饭都等级森严,怪不得宫里人人都要拼命往上爬了。 看着膳桌上满满当当的菜,我搁下筷子,翠侬上前,“娘娘,是不是吃不下,奴婢遣人去问问秦公公可好?” 我抬头看她一眼,“不必,皇上正忙呢。抬六根凳子,你去把绣…丹华,还有云兮,秦嬷嬷,小顺子都叫来,你们陪本宫用膳。” “娘娘”翠侬不赞同的看着我。 “干嘛?” 她半蹲下身子,“奴婢跟了您这么久,还没见您泡过茶给谁喝呢。连老爷都没享受过,您顶多把下人端的茶递到他手上就是。今儿…皇上肯定是吃味了。您就哄哄吧。” “叫你去叫人这么多废话!” “是,奴婢这就去。”她无奈的直起身子,照办。 一会儿人就到齐了,几个人行过礼,我说:“皇上今日政事繁忙,本宫又不想一个人用膳,大家都不是外人,来,坐坐。”我看他们不动,“愣着干什么,要本宫给拉凳子?” 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谢恩在我身旁坐下。 “不必伺候了,你们都出去。” “是。”宫人们福身出去。 我举起筷子,“来来,趁热趁热。” 丹华坐得离我最近,小心看我一眼,然后也跟着举筷子,“嗯,多谢皇嫂了。” 秦嬷嬷看我两眼,然后说:“那奴婢等人今儿就跟着饱口福了。” 其余几人这才动筷子。不过吃得都不多,也只捡自己面前的菜吃。 等吃过了饭,秦嬷嬷她们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有翠侬和一直暗中跟着我的云兮知情。她们也没见出什么不妥来,虽然这是大婚后皇帝头一回没过来,但好像说国事繁忙也说得过去。又不敢胡乱打听,只好都闷着不吭声。 只丹华留了下来,说是陪我说话。 我估计翠侬跟她说了,看她一脸的担心,“娘娘,不能这么坐等啊。您不去,皇上也不过来。这么个机会空出来,那么多眼睛盯着,说不定什么人就趁虚而入了。” “你说到趁虚而入是什么,指什么?” 丹华和翠侬对视一眼,“万一歇别处去了……” 云兮更是大出馊主意,“不然,属下偷偷去瞧瞧。” 我横她一眼,“你偷偷的去,不也是昭告天下了么,乾元殿那些人发现不了啊?都别说了,全给我出去。” 我知道她们担心,这都到就寝的时辰了,还不见人。可是如果这样他就赌气歇别处去了,那就当早死早超生了。这样就背誓,那么我即便今儿把他哄好了,早晚也得出这种事。再说,我做错什么了,我连朋友都不能交么。这还是你叫我去的呢。 被关在皇宫里,不能见亲人朋友,唯一的亲人冷眼相对,我本来心头就不好受。今儿还给我冷遇。哼!我郁闷的上床躺下。 翠侬只得过来替我褪下外衣,然后放床帐。 我郁闷极了,以爱为名划地为牢,这就是我现在过的日子。结果连偶尔放一次风也要被这样对待。 看到帐外还有个人影,原来丹华还没走。 “还有事?” “厄,娘娘,丹华想问,您就真不怕皇上生气?” 我坐起身子,“这才大婚两个月,如果我低头去哄他,那以后的日子都不要过了,我直接低到尘埃里好了。” 丹华点头,“原来是这样,言之有理。” 我好笑,原来你在跟我取经啊。 “每个男人脾性不同的,而且我跟皇帝是从小一起长大,你日后要面对的莫丹可不是这么好相与的人。但是,如果新婚期间就这么低眉顺眼,这辈子也就别想抬头了。” “知道了。”她福身出去。 门外翠侬跟丹华小声说:“莫丹可是杀人,不,吃人都不眨眼的,你可不能这么任性。” “嗯。” 两人走远了,独留下守夜的宫女还在。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已经习惯了旁边有一个人了。 过了好一阵还没睡着,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直走了过来,守夜宫女一声‘皇…’ 忽然,好像出窍的三魂六魄又统统归位了,我阖目平躺,听到他几步过来床边坐下,然后大力推我。 “干什么?”我坐起身来。 “起来!” “起来干什么?都这么晚了。” “我还没吃饭呢,你也不管我。”他气呼呼的说。 “啊?还没吃饭,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就忙成这样。可是再忙也得吃饭不是。” “卷宗太多,一时忘了。” 我差点笑出来,这个谎撒的太蹩脚了。就是你忘了,秦涌敢忘了给你饭吃么。不过,人要懂得适可而止。人都主动低头了,还撒娇一样的说还没吃饭。 “我叫小厨房赶紧给你做夜宵。”我推被子要下床。 “我要吃你亲手做的。”亲手两字咬得很重。 亲手做,这方面我很不擅长。不过,去看看吧。也许小厨房里有什么现成的东西。 于是,黑灯瞎火的,我和废寝忘食批折子以至于现在还饿着肚子的皇帝陛下一路晃到了小厨房。 我到处翻翻找找,他还是抱着手等吃现成。 我找到用牛骨、鸡骨、鸭骨炖出来的高汤,然后看看有现成擀好的面,便问他:“吃面行么?你这会儿怕是饿过了,吃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好些。” “嗯。” 我把备着的火开开,然后烧水给他下面,又弄了些笋子、香菇、木耳、豆芽、青菜的和面一起煮上,做好闻闻,很普通,但是胜在汤汁清爽,面条有嚼劲。凑合吧!方才把看守厨房的人都赶出去了。 “哪,凑合吃一点吧,复杂的我做不来了。”如果到了十二岁,就该进厨房学上好几十道菜,到了婆家虽然不一定亲手动手,但对于管家也有帮助。可我是在别苑独自长大的,没来得及学。所以,你凑合吧。 他吃得很快,连汤都喝了,倒是不挑嘴。 又沿着原路返回,估计这时候不少人在欣慰的看着吧。 “厄,要不要走走,你刚吃了东西。” “好。”他这会儿挺好说话的。 在坤泰殿里转了一圈,走到殿后的湖泊处,现在天冷,水面上薄薄一层霜。 他在廊上坐着,我看这地儿宽阔,于是问:“你想不想看我跳舞?” 他微笑点头。 我让人进屋给我找了帛带,把云兮教给我的步法手法一一施展,到最后一下帛带缠着廊柱上方凌空跃起,落下却在他怀里,“你这是跳舞么?” 我搂着他的头,“云兮说我舞来只能观赏,不能杀敌。”我也挺郁闷的,云兮那日在十方馆,舞得多神气啊,怎么到我这儿就一点威力不带了呢。 “厄,她是从小苦练的,你毕竟内劲不足。不过,这个舞嘛,柔中带刚,比普通的舞有看头。” “不是哄我?” “我从不哄人。” 是,你从不哄人,你只会气呼呼的说‘我还没吃饭呢,你也不管我’,我把头埋在他肩膀处无声的笑。 他可能反应过来了,“再笑,再笑就丢你进水去。” 我把他抱紧,“我可不要再一头一身的淤泥。” “噗!你啊,小时候皮得哦,我抓都抓不及就一头掉下去了。” 当天晚上,六哥特别激动,我有些受不住他的热情,推拒着,“已经很晚了,你明儿还要上朝的。” “嗯、嗯。”六哥埋首在我颈间含糊应着,却不肯从我身上起来。最后竟嫌我聒噪,把嘴给我堵上,让我不能再絮叨。 “十一,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倦极睡去的时候,隐约听到他在我耳边说。 “嗯,你也是我的,我一个人的。”我含糊回应,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觉。这一觉很沉很沉,一直到翠侬叫我才醒过来。 翠侬从外面把干净的亵衣中衣递进来,待我穿妥才召了小宫女进来伺候更衣梳头。 昨夜,实在是太没有节制了,到最后我真的是被累晕过去的。不就是冲个茶么,至于这么在意。 “怎么都这个时辰了?”我看着钟漏吃惊的问,居然快到午时了。 翠侬偷笑,“奴婢叫过娘娘了,可是之前都叫不醒。您快吃点东西,别饿着了。” 这个钟点,直接吃午饭得了。 估计满殿上下都知道我睡到这时辰才起的事了,我也不出去了,就歪在大迎枕上让小宫女念书来听。然后又召了人来耍杂耍,把人都叫出来在正殿的空地上陪我看。 看到中场,翠侬问我今天要不要把安乐王抱过来玩。 “今天,就算了吧。”隔三差五的我会把儿抱过来玩,他也喜欢过来,只是要随身带着那张小桌子,他每日里最喜欢的活动就是安安静静坐在桌子后头拨那些珠子玩。这样也好,至少不是只呆在夏嬷嬷怀里,而是肯自己坐着,手会动一动。我觉得他近来也不是那么胆怯了,偶尔也会抬头看看旁人,有时还给个笑脸。 不过,我既然已经找过姬少康了,那么姬瑶离宫或许就不是太遥远的事了。还是让她们母子多聚聚好了。 我也想过如果姬瑶不肯的话,那么,我仁至义尽了。就如六哥说说这是她自己选的路了。我想,姬少康一定会想办法说服她的。这件事情由他来安排是最好不过的了。至少,可以让我们省不少心。之后姬瑶去哪里就不是我们关心的问题了。姬少康会做出万全的安排。 没想到我没让人去抱人,夏嬷嬷倒自己抱着孩子坐上暖轿过来了。说是王爷一到这个点就不住的往门口张望,贵妃娘娘就让她抱过来了。 姬瑶跟董昭仪不同的就是她不屑于靠这个儿子去博取皇帝跟我的同情。儿过来,她是不会随行的。 “快让她抱进来吧。”我笑着说,什么时候那孩子也喜欢上出门了。 儿进来,夏嬷嬷抱着他向我行礼。 我看他抬起头看我一眼,看得出挺欢喜的,我就把手张开,示意夏嬷嬷给我抱。她笑着把人递到我怀里,听说她能一个人抱着三四个时辰都不用换人,我可办不到。 儿乖乖依在我肩头,然后我就看到那张如影随形的小桌子被抬进来。我有几分哭笑不得,早知道给你小子弄个轻便的玩意。 “来,先别玩你的撞珠子了,陪母后看杂耍。”我抱着他坐下,让他叉开腿坐我腿上。 看我坐下,台上重又开始。 我看得起劲,也不忘低头看看儿的反应。他坐着,身子往后靠着我,看得倒是挺认真的。 看来,他不是对什么都没反应,而是以往没什么机会接触太多的东西。姬瑶怕人笑话,就只把他关在屋里,让夏嬷嬷看着,不饿着不哭闹就好。而且遇到个什么就很不冷静,冲这么个小人儿发泄,才让他缩在自己的壳里,生怕探出头被人伤害。 慢就慢一点吧,反正也不要你养家糊口的,就当多带几年小孩子好了。 台上正表演到胸口碎大石,我低头看他,他的眼瞪得大大的,眨都不眨一下。 表演完了,我轻道一声‘赏’,自有人捧了银子去赏给伶人,我就抱着儿往屋里去。虽然是搭了棚子,也有火盆,但在外头坐久了也不好。结果他趴在我肩头,还不住的望着台上。 我抱着他进屋,发现自己还是有一点腰酸,心头暗骂了六哥几句,索性把他放地毯上。 我蹲在几步远的地方,拿着手铃摇:“爬到这里来,母后就给你糖吃。” 他开始不肯动,我又往前稍微挪了一小步,把手铃不住的摇响。据夏嬷嬷说,他爬还是会爬的。只是前段时间姬瑶教走的时候把他给吓着了,所以才会连爬都不爬了,就趴着不动。 总算他朝我爬了一小步,我高兴的说:“真好,再来。”深宫岁月寂寞,有个小孩儿逗着也蛮好的。姬瑶怎么就不明白这一点呢,不能去争夺皇位,不能给你争光,但可以帮你排遣寂寞时光啊。 福兮祸兮,也许对他来说,这一生就这么安安乐乐的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皇帝的儿子,谁敢当面笑他。我想着又觉得是不是因为不是我生的,所以我能看得这么开。 手上忽然一紧,原来儿已经爬过来,正抓着我一只袖子,想去够那个手铃。我笑着给了他,管他是不是我生的呢,已经这样了,日子总要继续过的,何苦为难个什么都不懂的娃儿。作为母亲,要做的是遮风挡雨,而不是自怨自艾。 儿拿到手铃,脸上笑开,然后拿手把它摇响。 “再来,再来。”我又随手抓了个人偶,诱他爬过来拿。 他又朝我的方向爬过来,手里拿着手铃不方便,索性望着夏嬷嬷叫她来拿着。等夏嬷嬷接过东西他又努力爬过来。就这样,夏嬷嬷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我看他也爬出了汗。 “好,今天就到这儿,你小子还知道不能猴子掰包谷。好,这些东西都给你了。” 如果姬瑶‘薨’了,这个孩子就要搬到我这里来。小小年纪的他,懂得这种生离死别么? 还是不要懂好了,萧栩虽然活泼,但眉间还是有一抹轻愁。就是我,一想起娘来心头还是有点难受的。如果儿不懂,就让他以后把我当成他娘吧。 “娘娘,王爷该进食了。”夏嬷嬷躬身说。 进食,是吃奶吧。一岁半了还光吃奶恐怕不够,“是时候给他添些辅食了,就先从粥喂起吧。” “是。” 我侧头看着儿,既然夏嬷嬷说是他进食的时候了,那他每天都该是这个时候要吃一次奶,怎么他自己一点反应没有。刚才还爬了这么一通,应该饿了才是。好歹给个你饿了的暗示呀。这幸好有夏嬷嬷在,不然,谁知道你现在饿了。 小厨房里熬得有燕窝粥,本是备着我没到饭点饿了好用的,现在便盛了一碗出来给儿。 儿好奇的看着,夏嬷嬷用小勺勺了半勺,“啊,王爷张嘴!” 他又看看,然后估计是饿了,这才把小嘴张开。 “慢慢嚼,不能直接吞。”夏嬷嬷一边说还一边示范着。 我能理解姬瑶的心情了,我在旁边看着也有几分心焦起来。过了一小会儿,他才慢慢动着嘴巴,嚼口里的粥。我都是直接喝的,所以厨娘炖得烂烂的,他嚼了几口然后喉头动动咽了下去,可能觉得味道不错或者是饿得急了,就自己又张开了嘴,吃了小半碗。 可是到了晚上,不知是今日玩累了出了汗着凉,还是头一次进食不是流食的东西弄得,他闹起肚子来了。大晚上的宣了太医。自然没人敢说可能是在坤泰殿有什么不妥,太医也只含糊的开了药说没有大碍。所以,到底是不是这个原因我也不知道。 我是事后听到回禀的,讷讷的跟六哥说:“就是在这里爬了一阵,然后饿了,我没让喂奶,喂了小半碗燕窝粥,其他没什么了。怎么会这样?” 六哥皱皱眉,“太医说没有大碍,如果真的只是因为这个,那不跟纸糊的一样,碰碰就坏掉了。” “不会吧,可能需要慢慢来,我也跟姬瑶一样,心急了一些。”我搓搓手,“我是担心姬瑶怪我,或者是担心我不尽心照看儿。” “她自己都不管,凭什么怪别人。再说,也不一定就因为这个。这不是没事了么,你别多想了。” 我现在才觉得,自己要接过来的责任很是重大。我自己还刚脱离了半大孩子的行列,可我却把养孩子看得太简单了。 “十一,你会为此烦恼,是因为你是真心要待儿好。如若不然,你大可以跟姬瑶一样不管不问,什么都交给夏嬷嬷就好。夏嬷嬷是很尽心尽力,但她毕竟只是个宫人,小时候带一带还行,再大些就不行。你考虑的很对,孩子大了,是不能只吃奶,也不能成天就让嬷嬷抱着。不要紧,慢慢来吧,夏嬷嬷是带惯这孩子的,还有太医可以随时供你询问。我相信你可以做好的。” 我点点头,“嗯,谁都是从不会到会的。” 日子缓缓流淌,很快就到了二月初四姬少康成亲的日子。 皇帝携皇后、贵妃一同到贺,满朝文武也齐聚一堂。姬瑶见了父兄,眼眶微红,老将军谢了恩,笑道:“你兄长大喜的日子,你这是做什么?” 六哥就留了她同父亲一处坐着说话,牵起我的手坐到正位上去。我盛装之下,自然是仪态万方。伴在气度从容,含笑举杯的君王身侧,一同接受新人的磕头、敬酒。 今夜的姬少康一身吉服,谈笑风生,觥筹交错中,与席间宾客把酒言欢。 想来真是世事无常,当日诱敌,我、小柳、姬少康一同跳下绝壁,都只道没有生还之理。却不想,如今我高居后位,小柳远在高昌,做了国相,而姬少康成为了华禹的上将军。各自婚嫁,并不相干。 我遥遥举杯,前尘往事,于今日,是真正的尽化云烟了。 酒过三巡,六哥在我耳边道:“回宫吧。” “嗯。” 六哥特旨,贵妃可以在娘家呆一个晚上,明日再回宫。今夜,安乐王就抱到坤泰殿,由皇后照看。 离我和姬少康见面已有半个月了,要安排什么他应该也安排妥当了吧。 正文 085 旻儿(2) 章节名:085 儿(2) 回到宫里,夏嬷嬷把孩子抱了过来,我让人把偏殿的一间有地龙的屋子清理出来作为安乐王的寝室。 我进去看时,他似乎因为换了地方有些不习惯不肯睡,夏嬷嬷正抱着在床前走来走去的哄着。这也难怪,他往常虽然常过来,但都是在正殿的大殿或是我的内寝玩耍,这里的确是不熟悉。 看到我,他把头抬起来看着我。 “嗯,不如你抱到正殿去。本宫的寝室他还熟悉些,等睡着了再抱过来好了。” 夏嬷嬷犹豫道:“这个时辰,娘娘该就寝了吧?” “本宫是快了,不过皇上还在看折子,估计还早着呢,无妨的。”六哥回来本来没打算看折子的,可临时有加急奏折送了过来。 她这才抱着孩子跟我到正殿去。 “你也别抱着了,放床上吧。” 儿躺在床上,夏嬷嬷伸手轻拍着,他在枕上嗅嗅,好像嗅到熟悉的味道,于是安心了,可还是不肯闭上眼。 我下午没歇晌,也有点犯困,反正床很大,我也脱鞋躺到里侧去。 很丢脸的是,夏嬷嬷在外侧轻声哄着儿,结果把我给差点哄睡着了。我本来是想等六哥回来的。就在我朦朦胧胧起了睡意的时候,一双小手轻轻摸上我的脸。 我恍恍惚惚醒过来,就看到儿滚到我身侧了,小手在我脸上摩挲,眼里有着渴慕。夏嬷嬷有点着急又不敢出声惊扰了我的样子。 我轻道:“不妨事的。”边说边伸手揽住身侧的儿,他更加窝进我怀里,却好像还不想睡的样子。 “他下午睡过了?” “睡了,不过这也是日常就寝的时辰了。” “嗯,你也别哄了,先下去歇会儿吧,儿整日都要你看顾着。回头本宫让人抱过去睡就是。” “是。” 夏嬷嬷退下了,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哼着哄孩子的小调,结果又把自己先哄睡着了。 六哥回来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知道。 “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在这里?”他轻声问。 然后是翠侬的声音,“娘娘哼小调打算哄王爷睡觉,然后让人抱到旁边屋子睡的,结果把自己哄睡着了。王爷也跟着睡着了,奴婢也不敢把王爷抱开,怕惊醒了娘娘。” “嗯,那就这么睡吧。”六哥嘀咕了两句,然后自己睡了另一床被子。 次日醒来,他已经上朝去了,儿倒还乖乖窝在我怀里睡着。小拳头放在嘴边,嘴里还吐出个小泡泡,可爱得不得了。我以前一直觉得他长得像姬少康,今儿再细看,还是有几分像六哥的。我懒懒的,还不想起,索性接着睡回笼觉。 外头却传来夏嬷嬷的声音,“姑娘,娘娘起了么?” “怎么回事?”这是云兮的声音。 “王爷早起都要尿一把的,就是这个点了。不然可能会尿在娘娘的凤床上。” 我低头,儿果然醒了,正在揉迷迷蒙蒙的眼。 “夏嬷嬷,你进来吧。” 夏嬷嬷得了召唤,赶紧的进来,也顾不上给我行礼,先抱起儿,用小被子裹住。 我挥手,“去吧。”这倒是挺好,吃、喝、拉、撒、睡都有一定的钟点。只要搞清楚了这些点,带起来就要轻松许多。 把完了晨尿,夏嬷嬷又抱出来穿衣服。 “放进被子里穿吧,别着了凉。”我慢吞吞坐起来穿衣。 夏嬷嬷其实对我现在还在床上有点惊讶,不过聪明的没说什么。 打点好了,我和儿一起用早膳。今儿给他准备的是米糊糊和捣成汁的蔬菜,这个不会有问题,是问过了的。而且这段时日,都在乳汁之外给他慢慢添辅食。 他张嘴慢慢吃着,不紧不慢还有几分优雅的感觉。 姬瑶要下午才会回宫,我就留他在这里玩儿。他坐在榻上,专专心心的摆弄他的小珠子。 这样倒是省事,可他总不能一直就一个人玩儿,谁都不用搭理吧。再过十二三年,也得娶媳妇不是。怎么也要学会跟人相处才是。 二皇子?嗯,那是弟弟,又不大懂事,如果伸手推他挠他,他也不懂要怎么应对;子珏倒是不错的对象,但好像不大乐意上坤泰殿来,而且对这个弟弟她也不是很有耐心,她喜欢跟二皇子玩儿。我还是别难为她了。不然,她不甘不愿在这儿杵着,也达不到目的。 对了,萧栩,那小子其实挺懂事的。而且,他四岁了,对人有礼貌,对皇子公主也懂得礼让。最重要的,他喜欢到坤泰殿玩儿。如果他肯陪儿玩,日后也愿意一直陪着倒是很不错一件事。过个几年让他进宫给皇子伴读也是好的。我也希望兰王一脉以后同我生的儿子能走得近些。 “来人,去兰王府传旨接小公子进宫来玩。” “是。”宫人们立即去办了。 兰王应该也乐见孙子跟我走得近吧,这这么办了。 萧栩很快就奉召来了,快快乐乐的走到我跟前,大声的喊,“娘娘!” “嗯,别行礼了,你上塌来。” 儿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看着萧栩爬上塌来。 萧栩坐到他对面,问我:“这是安乐王么?” 儿没怎么公开露过面,他不能确定。 “嗯,萧栩,我有件事拜托你。” 萧栩抬头,“娘娘客气了,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萧某办得到的。”活脱脱是跟他老子学的。看得出来,萧栩其实认同他爹比他爷爷多,只不敢随意表露而已。我叫他私底下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我可不想听他小大人似的应对。 “安乐王的情况,想必你也听说了。我想请你陪陪他,可以么?”我低下头跟萧栩说。我是把他当成个年纪小的朋友来拜托的。 他想了想,点头,“好,娘娘,你放心。” 我伸出小手指,“来,拉钩钩。”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我们的大拇指对碰一下。儿好奇的看着,萧栩又把小手指伸到他面前,他愣愣的看着。 “他有些怕生,等他熟悉了你的气味就好了。” “哦。”萧栩侧过身去看儿的玩具,“真有意思,是娘娘做的么?” “嗯,我想的。” 萧栩坐了一会儿,看儿理也不理他,只低头玩着珠子,便跟我说:“娘娘,你给我们讲故事吧。” “好啊。”这个可是难不倒我,不过什么样的故事适合他们听呢。想了一下,我给他们讲孟母三迁、黄香温席。当然主要是给萧栩讲,不过讲了没多久,就没听到拨弄珠子的声音了,儿也停下来听我讲。 我看眼萧栩,你小子的法子凑效啊。 他小声同我说:“我小时候就最喜欢听我娘讲故事了。虽然不太听得懂。” 我,我小时候我娘不讲故事,讲规矩。等我大些,她才把自己的一些想法讲给我听。譬如不要给人做小啊,要找个自己能掌控的男人啦之类的。不过现在想起来她教我规矩那些日子还是很温馨的。 萧栩听着听着就自动自发的和我一起靠在大迎枕上了,我看眼儿,他正看着我们,便伸手把他抱过来,放在另一边靠我坐着,省得他坐不稳当。他只能靠着什么才能自己坐。 六哥今天回来得早,午膳前就回来了。那一大一小正靠着我听故事,萧栩还很狗腿的给我端茶倒水的。儿就静静靠着,有时候会笑一笑,有时候就望着我。 “改讲故事了啊,讲故事好,不至于把自己讲睡着了。”六哥进门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 我嗔他一眼,萧栩赶紧下榻,他摆摆手:“罢了,日后在坤泰殿准你不讲规矩。” 萧栩转头看我还安安稳稳的靠在大迎枕上,儿更是没反应,便笑着说:“小臣领旨谢恩。” 吃午膳的时候,我和六哥如往常一般各据一头,萧栩坐在我左手边横着的位置,儿坐在右手可以把人整个圈起来的椅子里,这也是我特意给他造的,跟萧栩对座,夏嬷嬷在一旁伺候他用小米粥。 萧栩这小子很会顺杆爬,在我面前他一贯不拘礼,现在在皇帝面前也能放得开了。我看他吃得那么香甜我也很有食欲。连儿也几次停下来看着这个不停大吃大嚼的哥哥。我看他还看向膳桌上的菜,小手动了几下。 这个可不敢随意给他乱吃,得慢慢来。不过还是挑了一样软软的好消化吃食,让夏嬷嬷喂一点。他现在也很接受吃辅食了。在榻上或者地毯上爬得多了,手足也比以前有劲了。 姬瑶下午回宫过来接儿的时候,他和萧栩已经稍微有点熟悉了。萧栩还拉着他的手指拉了个钩钩。他这么尽心,一则是因为儿是皇子,地位比他高;二来,是因为答应了帮我的忙;三嘛,我觉得他并不反感这个安静的孩子。这是个好的开头,萧栩这小子的将来我很看好,如果儿得他真心相护,绝对是一件好事。 姬瑶的面色有点奇特,我也说不出来奇在哪里,尤其她看到儿有点留恋不太肯走的时候,她看着我,“娘娘,您真厉害。” “无外是肯用心,谈不上厉害。”我不知道她听了我们的安排是什么想法,但她怎么决定我都没关系。这宫里,其实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她如果执意不肯离去,要拿自己的青春这么虚耗在宫里,我也由得她。 “臣妾告退。” 儿在夏嬷嬷的肩头眼巴巴望着我,我朝他安抚的笑笑。 我吐出一口长气,萧栩贴心的捧杯八宝茶给我。他也不喜欢这种茶,说甜甜的,不是茶。 我摸摸他的头,姬瑶尚且可以作为,而贤妃,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我一直想,在她和六哥相伴的那些我没能参与的少年时光,一定也是有不少回忆的。虽然,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娘娘不要担心,你说到对,只要肯用心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又给我装小大人。”你小子敏锐啊,怎么就看出我在担心。对这个姐姐,我心头一直隐隐有着担心。 萧栩跟我磨要在宫里多呆两天,我说好啊。知道他是很不喜在家黎明即起,背诵诗书。我那时候何尝不是呢,日日早起,恨死早起了。 可是,如果能把我娘还给我,我宁可四更离床。 反正,嘻嘻,我也是该在那个时候起床送六哥去早朝的。 “娘娘,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故事啊?宫女姐姐念给您听的么?可我来过几次,都没听到她们在念故事。”萧栩问。 “书上看到的。你不会以为我不识字吧?” 那小子讷讷的说:“我就是以为。” “我是看书看太多把眼睛看坏了,所以皇上不让我再看,只好叫宫女念给我听了。不过,让人念来听很没劲。” 萧栩点头,“对对对,尤其是笑话书。” 我笑,“萧栩,你可别以为在我这里就可以偷懒。我还指望你以后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呢。所以,你也得给我默书去。” “哦,好嘛。” 我把这小子打发过去,让女官监督着看书写字。这坤泰殿的女官,可都是名噪一时的才女,这个对她们是小菜一碟。 而我自己,则按每日的安排,换上轻便衣服在正殿的空地上活动。四哥的话我从小就听,现在更是用心做到他说的每日多活动筋骨。 云兮教我的‘流云水袖’我还没有入门,要多多练习。六哥那天说的很有看头,是说当跳舞来看还差不多过得去。还有四哥教的剑法,也给我弄成了舞剑。他们都说无妨,这样既活动了筋骨,又让身姿轻盈。可是,我还是觉得要有一门实用的防身的本事,在帛带和剑都成了舞蹈的情况下,我只好又拿起了我的擀面杖。 还是这套棍法我练得最得心应手。 当我虎虎生风的耍完,发现萧栩站在旁边看,目瞪口呆的,“娘娘,你好厉害,能文能武。” 这死小子,从前肯定当我大字不识,弱不禁风。所以,今天才有刮目相看之感。 “还过得去而已,要说厉害谈不上。”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你不是在写字么?” “哦,我出来尿尿的。”萧栩说罢,脸上表情怪异起来,我失笑,“那还不快去?”居然站那里看入神,连尿尿都忘了。 三日后,萧栩回家了。六哥却直接把儿给抱到坤泰殿来了。他在夏嬷嬷怀里,脸上挂着金豆豆,看到我就朝我伸出手来讨抱。这孩子,现在慢慢懂得表达自己的需求了。 我过去接过他,“这又是怎么了?” “都出去。”六哥烦躁的说。 宫人们,连同夏嬷嬷立时走了个干干净净。 “姬瑶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你以后不必为她费心了。至于儿,就交给你照看。” 我有点了然,那天姬瑶说我好生厉害来着。想必还是不服气,放不下。 “她干了什么?” “夏嬷嬷说,这几天儿一直想过来玩,都不被允许出门,今天就在夏嬷嬷怀里扭来扭去的,惹怒了姬瑶骂了他一通。” “没动手吧?” “夏嬷嬷挡了一下。” “她要干什么,对我不满冲我来好了。”骂孩子做什么,他又听不懂,只会被你的凶神恶煞吓到。 六哥坐下,“她又不是真没脑子,你是皇后她是贵妃,只有你收拾她的道理。” 我也不同情她了,算我多管闲事了。至于儿,既然抱来了我就带着。本来不管谁生了儿子,我要抱来养都是合情合理的。我只是念着她只有这个儿子,不忍罢了。既然她不珍惜,我何必理会她。别说是六哥抱来的,就是我去抱的,她也没有法子。 儿的手在身后回抱着我,小手也有点劲了。 不过,一岁半的小子了,还是有点分量的。我可不比夏嬷嬷日日练习,我抱着一会儿就觉得沉了,便坐到椅子上。叫了翠侬进来,翠侬打来温水,拧了毛巾替他轻轻擦脸。 儿舒服的闭上眼,时常过来,翠侬也是他熟悉的人。 “皇上,娘娘,贵妃娘娘求见。”秦涌小心的进来说。 六哥一拍桌案,“叫她给朕滚!”这一声声音很大,外头的人估计都听到了。儿也赶紧往我怀里缩。 “小声点,吓着孩子。”我轻声道,一边伸手摸着儿的头安抚。既然要我带这个孩子,那趁着小抱过来正好。 我横抱着儿,可能这个姿势让他误会了,他的头在我怀里拱。 “你饿了么?我可没奶水给你吃啊。” 六哥本来还满脸的怒容,结果看到儿的动作转为大笑。 我瞪他一样,“你把乳母带过来了么?”他现在仍是吃奶为主,只是逐步添加辅食而已。 “我既然说了把人抱走,应该会有人安排,就不知道到坤泰殿没有。” 秦涌忙忍着笑出去问,结果乳母还在路上,于是找了米糊糊来喂。因为儿时常过来,小厨房也随时备得有他能吃的吃食。 儿不肯离开我怀里,我便拿小勺喂他。你小子下回别干这种事了,害我被笑。 他倒是合作,很快吃了小半碗,我把勺子搁下,让人去叫夏嬷嬷。把人交了给她,自己甩甩手腕。 “翠侬” “娘娘,奴婢在这里。” “这坤泰殿,由你开始,都给我练习抱人,让夏嬷嬷也能换换手。” 六哥皱眉,“他还是站不起来?” “刚会爬,别拿对瑜儿的要求来要求他。” 六哥叹口气。 姬瑶并没有走,她就在坤泰殿外跪了下来,哭着说自己知错了,让我不要抢她的儿子。 我看六哥的眉毛又跳了一跳,让人去把姬瑶叫进来。 她一进来就跪在我面前,“娘娘,你不要抢儿,我只有他了。你还有皇上,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看到姬瑶进来,儿的反应是把脸整个藏到我怀里。 “你也知道你只有他了,那还这样对他。你看看他被你吓成什么样了。”我不满的说。当我想帮你带儿子啊,我不会舒舒服服过日子,还上赶着当这个老妈子不成。 我也有些怪六哥,虽然说了如果姬瑶走了,我来带这个孩子。可她现在明明还在宫里,你这么商量都不商量一下就给我抱过来了。这下好了,君无戏言,这个儿子我只能是‘抢’定了。 又恨姬瑶一根筋,我都提醒过你这么多次了,儿这样的孩子,你怎么能总是冲他发火嚷嚷的。他才是受害者,又不是他害得你弄成如今这样的。 姬瑶不肯起来,就抱着我的腿,反反复复说不要抢她的儿子。 六哥来火了,“你起来,像什么样子?” 秦涌把人都带了出去。 “姬瑶,昨天你听到的事,如果真的不肯那就当没听到好了,本宫不会逼你。这个你放一百个心。”我实在很烦再在这个事情上纠缠。 儿藏了一会儿,又偷偷的转过身子看一眼姬瑶,看她这么副痛哭流涕的样子,小脸上满是疑惑。 六哥站起身,“孩子是朕让人抱的,你既然轻慢他,那以后也不必再做这个母亲。你回去吧!要让人赶你出去就难看了。” 我知道他是真火了,居然都口不择言的说‘狗咬吕洞宾’了,那不是连自己也骂了嘛,还把我和着阖宫上下一起捎带了。 姬瑶颓然坐到地上,看看依在我怀里的儿,“连你也不要我么?” 我叹口气,“种因得果,孩子怕你。你回去吧!”既然不肯离去,那你就好好在你的宫里呆着。 “哥哥也说种因得果,我如果走了,那不就是承认我全盘皆输么?”她喃喃的说。 六哥要说什么,我用眼神示意他出去,这事儿,还是我来解决吧。你还是操劳国事去就好了。 他犹豫了一下,转身出去。 “你起来坐吧。”我腾出一只手指指椅子。 她木然起来坐下。 “我不想抢你的儿子,如你所说我会有自己的儿子。再说,你的儿子我抢来做什么呢?” “那你为什么还要抢?” “我没抢,是你不要,推出来,我处在这个位置只好替你带孩子。” “我没有不要!”姬瑶的声音又高起来。 儿的脸又埋到我怀里。 “你嚷嚷什么?你小时候你娘是这么对你的么?你再冲我大小声,我就叫人打你板子。”我也有几分生气了。 “你为什么你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她把脸埋在手里哭起来。 叹口气,“谁说的,你小时候有千依百顺的父亲疼爱,我父亲却时常搞不清我倒底是哪一个孩子。我想要得到一点关注,那都得拼命做到最好。我的出身你也知道,我母亲在家里一点地位都没有。哪比得你正正经经的嫡出的大小姐。” “可是如今你是皇后。” “皇后也难为啊。我出身不高,不服的妃嫔像是你这样的,多着呢,面上恭敬又怎么样。就算是你,出身尊贵,如果做了皇后,别人也会不服。因为你从小就娇惯坏了,根本不懂得还要替别人去考虑。在这个位置你也很快会被拉下马。我就纳闷,从前姬少康总不能不管教你吧?” 姬瑶吸吸鼻子,“哥哥是我十岁的时候才回来的,我之前一直跟着表姐和堂叔堂哥。爹爹又经常不在家里。” “爱之足以害之,他们希望通过你得到好处,当然不会对你严加管教。可没把你教好,就把你往宫里送,那绝对是在害你。你的所作所为如果不是因为你是姬老将军的女儿,姬少康的妹妹,够你死好几次了。以皇上的心性,已经够容忍你了。他是因为儿所以对你抱愧,而你,偏偏还总叫他看到你对儿不够好。不是儿拖累了你,反而他是你的护身符。” 姬瑶抬头,我制止她的话,“你千万别说‘哥哥也这么说’,我都替姬少康难过,有你这么个不受教的妹子。你不走就不走吧,就留在宫里,反正贵妃应该不会换人,你这一生至少衣食无忧。就在旁边看着我跟六哥恩恩爱爱,生儿育女吧。儿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我说过了,他是六哥的孩子,姬少康的外甥,说得更直白些,他日后又不会妨碍到我儿子什么,我当然会善待他的。” “在旁边看你们恩恩爱爱,生儿育女。”姬瑶喃喃的重复我的话。 “不然呢,你对我还有任何威胁么?姬瑶你自有你的美好,为什么非要把心放在一个不把你放在心上的男人身上。他既无心你便休,何必要浪费自己的生命。你不死不休到最后又能得到什么。我言尽于此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姬瑶慢慢站起来,看儿子一眼,结果儿就窝在我怀里头也不抬,等她出去了才把头又抬起来。 “好吧,以后你要跟着我了。”皇帝说出口了,这件事再无转圜,无论姬瑶走还是不走。 乳母等人都从慧芷宫过来了,秦嬷嬷和翠侬已经安排人在整理屋子,把她们统统都安置好。儿的房间就安排在偏殿,依然是按皇子规格配置所有伺候的人。 我问了夏嬷嬷的月例是多少,做主给她长到比秦嬷嬷只低一级,还是让她负责儿的一应事务。只是要她挑几个宫女,让儿也逐渐习惯别人。这样下去,总不能只依赖她一个人,她若生病总要有人可以接手。 这回我哄孩子没把自己先哄睡着,让人把睡着的儿抱了下去。我把手枕在脑后,我今天这一番话不知道对点醒姬瑶有没有用。反正我是这样想的,我即便再喜欢一个人,他如果无心,我也不会强求。强扭的瓜十有八九甜不了。这世上人这么多,总能找个两情相悦的吧。 翠侬说这是因为我眼界宽,所以不局限于小天地中。 我翻身趴着,“对了,你也跟着我走南闯北跑了不少地方,我都十六了,你也就十七了,就没遇上一个中意的?” 翠侬摇头,“奴婢又没有青梅竹马,要让人一见钟情,可别人都一眼只看到了娘娘,哪还能注意到您身边的奴婢。” “怨我?” 翠侬忙道:“不敢也不是。奴婢希望能跟娘娘一样,找一个知心知意的如意郎君。实在不行,奴婢还攒了不少银子,有银子一个人过也没什么啊。” “其实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对了,一直没跟你说,小胡同那里是写的你的名字,本来打算给你做陪嫁的。那时候我只给得起那样的小屋。不过现在嘛,你以后不管嫁人还是单过我都能多给你了。” 翠侬愣住,半日才哽咽着说:“娘娘您对我真好。奴婢一辈子陪着娘娘好了。” 我摆手,“别,如果我是嫁到别处,还可以让你嫁了家里的管事,然后来做我的管事妈妈。可这宫里,全是太监啊,你嫁谁去。那些侍卫的老婆也是不能在宫里呆着的。乾坤阴阳,还是要男女成双才好些。” 翠侬正要说什么,我听到六哥从书房过来的脚步声,“嗯,我帮你留心,你先出去吧。” “是。” 六哥进来,翠侬行礼退下。 “今儿没把自己哄睡着啊,我还以为中间还要睡个儿呢。”他洗漱过后上床躺下。 “你想跟儿睡啊,我叫人抱过来就是。”我作势要起。 “那当然不是,他要是又在这,我也得叫人抱了过去。那天是因为喝酒了,男女大事本就做不了。” “噗!我还以为你父爱发作呢。” “再爱也不是这么个爱法,他睡中间我怎么办啊。对,以后再有孩子,千万不能让他们喜欢挨着你睡。子斐居然也喜欢没事挨你身上。” 手更是不客气的从领口伸了进去,人也覆到我身上来,“嗯,再有几日又是小日子了。这个时候要多努力才是。” “皇帝陛下,您有哪晚不努力的么?”我媚眼如丝,笑看直起身子脱自己衣服的六哥。 他低笑着伏下身来,“是,想收成好,哪能不努力播种,得不懈努力。” 儿就此在坤泰殿住了下来,倒是没用多久就习惯了新居,也不用一定要在我的床上才能睡去了。 二月十五觐见的时候,我特意把他抱了出来,让姬瑶好看。 他小小的脸上白里透红,靠在我身旁稳稳坐着。只要给他个依靠,他就能坐得比较稳不会跟不倒翁一样了。 看到姬瑶他还是有点怕,但又忍不住看她。母子天性!可惜六哥话已出口,不然我很愿意还给姬瑶的。毕竟她又不诈死离去。 姬瑶直愣愣的看着儿子,好像也是一副失去了才知道珍贵的样子。我那天说儿从来不是她的拖累,而是她的护身符,想必是听进去了。 去看过太后,我让人招呼贵妃一起到坤泰殿。 “平时,你也可以过来看他的。” 儿正由翠侬把着手在玩一个很简单的玩具,就是翻绳,对手是丹华。这个可以很好的锻炼到手。次数多了,他也能自己动动手指翻一下,正很开心的翻着。 我同姬瑶进来,丹华她们赶紧停下来行礼,翠侬也抱着儿躬身。 “继续玩吧。”我随意在旁边坐下。 夏嬷嬷进来告诉我今天太医给儿拟的食谱,由太医来定食谱,可以很好的知道吃哪些东西比较好。 她们倒没再玩了,翠侬把红绳揉成一团塞进儿的小兜兜里。这样,他想玩了就会伸手去拽出来,我们就懂了。 “你抱抱吧。”我把儿递给姬瑶。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姬瑶抱孩子的手法很生疏,我暗中叹口气,儿坐她腿上有点畏缩的样子。 丹华站起来说:“娘娘,上回说的那个会训练鸟的伶人请来了。” 我站起来,“那好,都出来看看。”上回有人凑趣告诉我,有个伶人能训练鸟按他的意图飞,我感兴趣就让人去找。反正宫中的日子也没什么大事,要学会消遣。 那个人站在戏台上,戏台四周都拉了绳网不会让鸟飞出去,不然在这宫里乱飞就不好了。万一皇帝陛下或是别人正在路上走,然后天降鸟粪,我就罪过了。 我坐在正中,姬瑶抱着儿在旁边,然后是丹华,坤泰殿的老老小小站在旁边一起看热闹。 那伶人从一只鸟开始,不管那鸟怎么飞,都在他两手轻轻舞动的范围内,然后两只、四只、八只一直到一百二十八只,到最后就看到他的手在动,一大群鸟就在他划出的范围内飞着。看来我让人拉的绳网白拉了,根本用不上嘛。 儿也很喜欢看这种热闹,看到最后两只小手还轻轻拍打姬瑶抱着他的手。 姬瑶忽地僵住,然后把孩子往旁边夏嬷嬷手里一放,给我行个礼:“臣妾告退。”我还没出声呢,她就跌跌撞撞的跑开了。 我转头,儿愣愣的看着姬瑶不太稳的背影。我看她走得一脸恍惚,唉,像是明白自己从前对这个儿子有多疏忽了。她现在自责也好,悔恨也好,都于事无补了。为什么一定要等到现在呢。 “好了,赏吧。下回谁知道什么好玩的再告诉本宫。”这些从民间找来的艺人都是被重重检查然后才能够进来的,我寻思着太后千秋的时候要不要多召点民间艺人来表演。我对这些伶人都很好,很尊重。因为他们让我想起我娘,还有不曾谋面的外公。说起来,他甚至不能算林府的正经亲戚。因为我只能管太太的爹叫外公。他这些年这么样了,我让人出去找找吧。至少要让他安度晚年才是。 冬去春来,天气渐渐暖和了,到三月间宫女们已经统一换上了春装,御花园里的花也开始次第开放。三月十五拜见了太后,我便搀着她一同出去走走。妃嫔们除了杜美人、宋宝林她们两个搬到清宁殿来的朴素一些,也都个个花枝招展的跟在后头。无他,因为皇帝早朝散的早,太后说想一起走走,让人去请来的。 我进宫已经四个月了,皇帝一直在坤泰殿就寝,今儿这个用意就很明显了。她当初希望我投桃报李我没有理会,现在是要用自己的法子帮范婕妤了。而其他人想必也乐见范婕妤的这个破冰行为,反正如果皇帝幸了范婕妤她们也能有个盼头不是。我只做不知,伸手搀了太后边走边说。 六哥哪有看不出来的,敷衍众人几句,转身搀住太后另外一边。我们这一行二三十人,倒像是去春游的。 御花园后有一大块草坪,正绿油油的长着。 我问子珏:“想不想放纸鸢?” 她点头,“想。” 然后我又问范婕妤她们,她们也说想。 “索性今儿大家一起放。”我让太监赶紧去拿纸鸢。 翠侬一听我问子珏的当口,已经差人回坤泰殿取轻便衣裳。 “我就知道是你自己想放。”六哥在我耳边轻声说。 衣裳拿来,我便到旁边的殿室去换。各妃嫔也差了人会去取衣裳,各寻了一间屋子换妥。 到了这个时节,宫里自然备下了风筝,很快取了来。我换好衣服出来,看到有一个金龙的,那是给六哥准备的。还有一个彩凤的,自然是我的。 另外还有蝴蝶的,千足蜈蚣的,还有画着富贵牡丹、五福捧寿图样的。甚至还有一些,不是宫里的样式,是妃嫔们私藏的。 太后乐呵呵的坐在太阳下看着,一边和太妃们说话。 宫人取了彩凤风筝过来,我看着突然想起当年六哥随手画给我的美人风筝,至今还在林府闺房的墙上挂着呢。 子珏和二皇子也各领了个稍小的,只有儿孤单的由夏嬷嬷抱着,我看到姬瑶没去领风筝,想想也就没去管儿,让她们母子呆着吧。 “皇上,一会儿您的金龙离臣妾的彩凤远一点,不然万一线缠上了,肯定是牺牲臣妾这只的。” 六哥扫我一眼,我估计我这话一出,那些蝴蝶啊,蜈蚣啊,牡丹啊都会奔金龙而去了。我今儿倒是想好好的放一回风筝,于是让翠侬拿着走开到一旁。 等我的彩凤扶摇直上的时候,六哥的金龙也开始攀升,像是起了兴致要和我比赛似的。 结果,当真如我所料,金龙旁边十来只各色风筝争芳斗艳围绕着,弄得到后来有点像是在突围。高度根本不能和我的比。我这边,就丹华的蝴蝶远远的挨着,完全不影响发挥。 “皇上,臣妾要赢了。”我大声说。 正文 086 落水 章节名:086 落水 “谁说的?你们都让开,朕的线要被缠上了。”六哥呵斥身旁一群的莺莺燕燕。我看了下,贤妃在陪子珏放小风筝。在草坪的另一边,董昭仪也在看着二皇子,让小太监先放上去再把线轴交到他手上。其余的,基本都围绕在六哥身旁不远处。开始也还相安无事,可一阵风起,眼看就有缠上的危险了。 皇帝这么一呵斥,众人忙不迭的要移开自己的风筝,结果有几只又相互缠上了,还有三两只和金龙的线缠上了。 “秦涌,快点。”秦涌奉命拿大剪刀把跟金龙缠上的几个风筝线都剪断,让风筝自行飞去,还了金龙自由。六哥笑着移过来,“谁说你要赢了,看看,谁的在上面。” “不要过来,万一缠上了,还没过瘾呢。”他走过来,我就退开去,结果金龙和彩凤的线还是缠到一起了。 “都怪你啦。”我嗔他两眼。这彩凤风筝这么漂亮,就连青色的凤爪都那么逼真,就要被剪断线飞走了。 六哥笑着从秦涌手里接过剪刀,干脆把金龙彩凤一起放飞走了。那两只线缠在一处的大风筝,就这么相依相伴的飞了。 “这就叫比翼双飞。”六哥笑嘻嘻的说。 我转头去看两个小风筝飞起来没有,结果那两姐弟也站在一处,风筝缠上了。子珏便学了六哥的样,把两个小风筝一起放掉了。 天空中还稀稀落落有几个风筝在,但显得有几分意兴阑珊了。两个孩子倒是又各拿了一个继续放。 我看看儿,他正望着姐姐和弟弟,而姬瑶,我本以为她会照看儿的,也正呆呆的望着天空。看的,正是龙凤风筝一起消失的方向。 我走过去,“你怎么不放,放了把线给儿拿着啊。” 姬瑶把仰着的头低下来,“不了,还是拜托娘娘了。” 她这话说得郑重,我恍然明白过来,便点点头,“你放心。”说着就让小太监放了个小风筝上去,然后把线轴递到坐着的儿手里,他有点拿不稳,我就把他叉开腿放我腿上,握着他的手捧着线轴,让风筝自己在天上飞。 他露出大大的笑容来,我注意到姬瑶的眼有点湿润,舍不得吧。是我,我也舍不得。毕竟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我这一过来,六哥身边的位置又空了出来,范婕妤便走了过去,让他教自己放风筝,因为她老放不上去。 那几个把风筝放上去了的,显然有些懊恼,这么好一个借口被人用了。刚才那三个风筝线被秦涌剪断的,这会儿正郁郁的坐在位子上呢。 六哥指点了几句,我看范婕妤的风筝就当真放起来了。太后的脸上微微一抹笑,显然很满意范婕妤善于抓住机会。 我手上一时没握牢线轴,它自个儿飞快的打着转,风筝也越飞越高,这会儿风好。 六哥回头看我一眼,然后笑着走过来挨我坐下,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在耳边说:“心神不宁啊?” “看,儿,你的风筝飞得好高哦!”我指给儿看,不去理会旁边那个得意的家伙。 儿又高兴的拿小手拍我的手,这孩子,喜怒哀乐也有自己的表达方式的。 姬瑶一直在旁边看着,我却在想着这个如果办成功了,是不是可以再试试别的人。 什么都是现成的,只是第一次说的时候姬瑶不肯走而已。所以,现在要进行也很容易。宫里让秦涌去安排,自然妥当得很。宫外姬少康也做好了准备。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当然不能马上就叫她‘死’了,不然我得背一辈子抢人儿子害死母亲的恶名。 姬瑶的哪根筋彻底转过来之后,我叫她没事就到坤泰殿走动,看看儿。她想了半晌,说:“还是不要了。儿在娘娘身边,的确比在臣妾身边过得好。臣妾既然决意离去,还是不要过多和他相处。” 我点头,“那好,我们会尽快安排的。” 春困秋乏,午后,我在躺椅上上正打着瞌睡。翠侬轻手轻脚进来,听那脚步声是要退出去,我把烟睁开:“醒了,什么事?” “娘娘,贵妃娘娘不慎把手摔脱臼了。” 我直起身子,‘哦’了一声。 “娘娘,您上回说手被歹人所伤,这个歹人就是贵妃吧?”翠侬眼里有股愤然。 “嗯,我们,算是打架吧,然后我比较倒霉,手脱臼了。她现在这么做,是想还我吧。”我打个哈欠,“有人去看她么?” “没有。” “都在等我呢,你看着我一去,一准都去了。嗯,更衣吧。” “是。” 果然,我刚到了慧芷宫门口,就听说住得近的已经有两个到了,其他人也陆续赶到。 姬瑶迎出来,一脸的平静,盈盈下拜,“臣妾恭迎皇后。臣妾不慎受伤,带累娘娘和诸位妹妹走这一趟,着实心里难安。” “平身吧,手伤了就不要迎出来,你这又是何必。” 她微微一笑起身,“不然,臣妾的心难安。” 我看着她,美丽的脸上有一种真正得到平静后的安宁,“既然你没事,本宫也就不进去了,省得你又张罗,反是扰了病人。” 我没坐轿子,悠悠然的从慧芷宫走回去。她这回是真正看透了,就要破茧成蝶,离宫远遁。而我的战场,始终是在这后宫。我得继续步步为营的活下去。 四月里的大事就是丹华要远嫁。礼部把拟好的陪嫁名单送到我这里,我叫了她来一起看着,主要是她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添减的。贴身的侍女都是代王府送来的,也已在坤泰殿呆了些时日,看着挺好。机灵懂事,到了高昌应该能是臂助。 而各行各业的能工巧匠,也搜罗的比较齐全。他们都并不是本行业最拔尖的,因为最拔尖的往往有坛坛罐罐,不愿也不必千里远行。这些人也是为了将来的生活际遇能有所改善,所以愿意被征召。 他们将作为华禹与高昌友好的使者,被镌刻进史册。 “无需再添减了,考虑得很周到。” 翠侬奉上一个锦囊,我端着茶盅道:“这个你收好,是我给柳相的亲笔书信。你留着生死关头再拿出来吧,希望用不上。” 所谓的生死关头,就是万一丹华在高昌玩不转,华禹不打算救人只打算换人的时候。 她心头也明白,这就是她的一场豪赌,郑重的收下。 “娘娘,丹华必不敢滥用。” “救命的锦囊我想你也不会。你可以为你的儿子去争夺,但始终要记得,你是华禹人。” “我明白的,我的根在华禹。” 明白就好,在那个虎狼窝,如果没有这层身份罩着,很容易被那群女人吃得骨头都不剩的。 “你跟云兮交情如何?” “还好。” “高昌王身边的近侍聂峥与她有同门之谊,你自己去想法子吧。” “是,丹华拜谢娘娘。”丹华恭敬的郑重的给我磕头。 有了这两重护身符,多少会能保得你多一些。 到了送嫁的正日子,丹华一身大红婚服,前来向帝后磕头。她偷偷在我耳边说:“娘娘,在维扬的时候,我一直挺遗憾你不是真男人来着。保重!绣鸾会一直一直记着你,为你祈福的。” 我失笑,“你也保重,远嫁的姑娘,也许能有再见的一日。” 她含着眼泪点头,然后由代王世子牵着一步一步下了台阶,上马车的时候又回头来望我一眼,然后毅然决然的登车而去。 看着那十里红妆的送嫁队伍渐渐化作个看不清的小点,我喟叹,真的一个一个都离我远去了。如今在我身边的就是六哥,我们会一起相伴老去,直至白发苍苍,儿孙满堂。 此后数十年,高昌的这位王后、王太后以及她的子女,当真成为了联系两国交好的一条纽带。丹华本人也成为高昌子民世代敬仰的国母,她将文明的火种带入了高昌。而她与我,也保持了终身的友谊。 雪梨浆、椰子酒、木瓜汁、酸梅汤、莲子百合汤、乳糖真雪、绿豆水,一律用琉璃玉碗盛着,看得我大为心动。天气热了啊,正要大快朵颐,旁边传来两声单调的拨浪鼓的响声。 儿正一身单薄夏装坐在床上,用这个向我提醒他的存在。 “你要吃啊?” 又是两声拨浪鼓响。 “你自己出声我就给你吃。”我端着一碗莲子百合汤边喝边说。 又响两声,还比方才的声音大。 你小子现在还有脾气了啊。 “不出声,不给吃。” 几声乱响,我没反应。 夏嬷嬷笑着说:“王爷进步很大了,娘娘赏他碗绿豆水喝吧。” 我肚里好笑,点点头。 唉,你小子要几时才能自己出声啊。那个拨浪鼓已经替他代言了好几日了。 夏嬷嬷小心端了绿豆水过去,用小勺子喂。 这些东西都没有冰镇过,不过现在也才四月间,虽然热,但吃这个也足够了。可是想想再过个一个月,那就更热了,还不让冰镇。因为六哥听太医说,女子要少食生冷,就这些凉品还是我拉锯争取到的。 “翠侬,那木瓜汁赏你了。还有云兮,小顺子,你们要吃什么自己端,给秦嬷嬷也端一盅。外头当值的,人人有份。”反正我又吃不了那么多。御膳房的人知道我好这些小吃食,日日变着花样的送来。坤泰殿上上下下差不多每日都能分到一盅。 我吃完凉品坐一会站起来,让翠侬拿上御膳房送来的备选的粽子馅的单子跟我去清宁殿。要准备包端午节的粽子了,御膳房请我定下包那些馅的。我去问问太后太妃们都爱吃什么口味的。 翠侬对于我分派她吃木瓜汁有点小小的不满。可是,你是需要吃这个嘛。 我挑这个时辰去,是因为太阳已经没什么力了。虽然是坐轿子,但被太阳烤着也不舒服。 拨浪鼓又响两声,我回头,还在吃绿豆水的儿眼巴巴把我望着。 “你又要跟?” 他冲我笑。 好吧。也是个爱出门的小家伙,我本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信条,叫夏嬷嬷抱上跟我出去。 我把他安置在身旁坐下,一行人往清宁殿而去。 “粽子啊,哀家喜欢莲蓉的。”太后伸手摸摸儿粉嫩嫩红扑扑的小脸蛋,“嗯,皇后把这孩子带得很好。这就对了,不管是谁生的,都是你儿子不是。哀家没有替先帝留下血脉,如今不也是因为皇上才有此尊崇的地位么。” “记下来,太后娘娘喜欢吃莲蓉的。”我吩咐翠侬。其实她哪用我吩咐,只是我不想面对此时的太后。既然知道不是你亲儿子,你既没生又没养,捡了个现成太后做你就安安分分的养老嘛。还非要管这些。 腹诽归腹诽,她终归是嫡母,我这做儿媳的万不可背上不孝之名。不然,朝中那些老家伙,以后又要拿这个来做文章的。对六哥也不好。 “母后,儿臣知道的,不管嫡出庶出都是皇上的骨肉,儿臣一定会一视同仁的。”我才大婚五个月,能断定我不能生么。让别人生个儿子过继给我,我才不要,后患无穷。太后要提议的对象,多半是范婕妤了。我明白你希望自己百年之后娘家依然能与皇家分享荣华。 我这个皇后,如果有太后力挺,会轻松许多,无论面对后宫妃嫔还是前朝群臣。可是,我不能拿自己的幸福来作交换。 太后的面色凝了凝,然后直接的说:“皇后,帝后恩爱是好的,可是,专房专宠太过也是不好。皇家要讲的终归是开枝散叶,多子多福。” “是,儿臣知道了。” 出了正殿,我又来到太妃们的居处问她们喜欢吃什么馅的。现在一共还有三个太妃在。顾太妃波澜不惊的在转动念珠,一张笑脸的何太妃说:“皇后娘娘还特意过来问我们,真是好孩子。我们三个都吃素的,倒不拘什么,就多做些素的就是了。” “好,对了,宋宝林杜美人你们喜欢吃什么口味的,一并记下来到时候好吩咐御膳房做。” 宋宝林两人受宠若惊的也说只要素的就好。 我笑着说:“该当的,你们是替皇上同本宫在母后母妃跟前尽孝呢。” 翠侬一一记下,这样就省得我明年再问一次。到时候直接打发人来问问需不需要更改就是了。 “那本宫就不打扰几位太妃念经了。” 出了清宁殿,我心头怪郁闷的。我现在还没怀孕,太后要以此为借口往六哥床上塞女人;等到我真的怀了孕,按照祖制,从怀孕之日到产后两个月都是不能同床的。这就近乎有一年的空档了。一年,三百多个晚上,能发生多少旖旎的事。在大户人家,正室自己怀孕了,还得给男人找个纾解欲望的小妾才叫贤惠。在宫里就更是如此了。 虽然我脸上没有带出来不高兴,但也不是高兴的神色,这宫里的人都是察言观色的高手,所以一行人脸上没了来时的轻松。 回到坤泰殿,我坐在殿后莲池边背阴的大石头上,看着里头间或漾起的一圈圈水波发呆。 这宫里的日子,真是不自在。可是,哪里有自在呢。即便佛门,也没有真正的大自在。 我扔颗石子到湖心,静静的湖面立即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宫中的情势,和这湖面一样的。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各宫妃嫔都很本分。可是,一旦有个风吹草动,表面平静下的暗流汹涌都会浮出水面吧。 就是那晚六哥迟迟没有过来,据说也有从前比较受看重的妃子想打点乾元殿值夜的人,推荐一二。 如果再出现我怀孕的事,那不得挤破头啊。 如果过两月我还没动静,太后就更有理由要六哥雨露均沾了。十姐姐上个月进来,告诉我朝野对皇帝独宠皇后背地里都开始有议论了。 前路太多的不确定,我们的爱能经得起这一路的风雨摧折么。 夏嬷嬷抱着儿过来,我侧头,“有事?”我已经吩咐不要来打扰我了。 “王爷担心娘娘。” 儿的一双眼果真落在我身上,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这个孩子,其实是很敏锐的啊。 “母后没事,儿不要担心。”我拍拍手站起来。是,这才刚开头,我怎么能泄气呢。儿也好,家里的老爷也好,还有十姐姐、四哥、翠侬……还有那么多的人在担忧我,我不能输!我要努力的去把握自己的未来。不让旁人来随意摆弄。 我抱过儿,“我们都要努力!”你要快点学会走路跟说话,我要好好的过我的日子。 儿被我举高,甜甜的笑起来。 看到他童稚的笑颜,我忽然起了几分童心,看看四周,除了夏嬷嬷抱了儿过来,其他人都没有露面。六哥交代过,他不希望坤泰殿里的事传扬到外头去。那么,我其实是可以为所欲为的了。 “夏嬷嬷,是不是翠侬让你过来的?” “是,娘娘一回来就闷闷不乐的,所有人都在担心,可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翠侬姑娘看到王爷也不吃不喝不笑的,就让奴婢把他抱过来了。” “嗯,秦嬷嬷呢?”夏嬷嬷和秦嬷嬷年纪相仿,平日也走得比较近。秦嬷嬷可是跟了太后几十年的人。 “秦姐姐也有点担心。” “哦。来,你抱着儿。” “是。” 我重又坐下去,开始脱起鞋袜来。 “娘娘,您这是……” “我下水凉快凉快,快憋死了。放心,我只是踩一踩水而已。”我把裤脚和裙摆挽起,扶着大石头下了水。我其实早就想这么干了。让那些清规戒律见鬼去吧。如果在我的坤泰殿,还必须守那么多规矩,我也过得太憋屈了。在亭子里撒点食料喂鱼根本满足不了我。 有金鱼在我腿边穿梭,我俯身捉起一只对着儿笑:“儿你看,鱼鱼。” 儿眼瞪大,然后上身朝我扑过来。我下水的时候,夏嬷嬷已是一脸的惊骇,现在更是脸色都变了。儿在她怀里动着要朝我靠过来。 “你别来,一个不好把你摔水里了。”我正说着,金鱼忽然从我手里钻了出去,尾巴扫了我的脸一下,掉回水里,溅起弯腰的我一脸的水。 我听到一声轻而短的笑声,讶然抬起头。 夏嬷嬷也听到了,转头把儿望着。 “儿,是你在笑么?” “娘娘,是、是王爷在笑。”夏嬷嬷激动的泪光闪烁。 我从水里起来,正在穿鞋袜的时候,六哥背着手进来,夏嬷嬷说:“皇上,刚才王爷笑出声了。” 六哥本来是一脸好笑的看着我的脚趾,听她这么一说,高兴的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和夏嬷嬷都听到了。太医早说过儿不是哑巴的。”我穿好鞋袜起身。 六哥转过身去看着儿,“怎么出的声?” 夏嬷嬷笑。 “厄,他看着我笑,就笑出声来了。”我讷讷的说。 他的眼转到湖面,然后又看看我抹水珠弄湿的鬓发,“看到你下水捉鱼,笑出声的吧。” 儿挥两下拨浪鼓,六哥问他:“你这是,跟父皇打招呼呢?” 又是两声响。 六哥笑看着他手里的拨浪鼓,“行,会出声就是好事,总有听到你叫‘父皇、母后’的那一天。” 六哥在这里,夏嬷嬷便抱着儿告退了。听着他的拨浪鼓的声音渐渐远去,六哥说:“今儿太后说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很难。”我中肯的说。 “不信我?”他逼近我。 “你以前不总说你有你的不得已么?”我后退一步。 “小心!” 我是穿好鞋袜直接从大石头上站起来的,这一退,就落了空,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六哥拦腰抱在了怀里。 “你啊!”六哥抱着我直接往正殿去。一路上遇到的宫人都靠路边跪下,我被抱到内寝的塌上放下。 “每次听人说你少年老成我都想笑。”六哥在塌边坐下。 “人前嘛,这坤泰殿不是咱自己的地盘么。”我小声回嘴。我是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人前的端庄那是为了撑起皇后这个身份而已。真正的我,就是下水摸鱼,还会险险要掉落水里的这一个。 “莳宜,你听我说。” 我抬头盯着他,什么话要这么严肃,又叫上大名了。 “我之前也认同魏先生的看法,觉得联姻是很好的和大臣结盟的方式。可是,经过随王之乱,这一切早就被推翻了。我为什么要因为一个根本不成立的可能牺牲我自己的幸福。” “可是,我们要面临的也许远不只这一个问题。” “对我们有信心一点。” 我点头,不管怎样,我总要尽力去做,不能退缩。因为,我其实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伸出小手指。 “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他嘲弄,但还是伸出手指和我拉钩。 “那天萧栩跟我拉钩来着,他还把着儿的手也拉了勾。” 他坐到榻上,把我的头移到他腿上靠着。他微侧着头,好像在回忆似的,“我想想,你头回拿你那胖爪子要跟我拉钩是什么时候。” 胖爪子,我掐他大腿一下。 “哎哟”他叫一声然后抓住我的手,“嗯,现在是长成纤纤玉手了。泡茶弹琴什么都很好看的。” 有完没完啊! “到底是什么时候跟你头回拉钩啊,想起来没有?” “好像是要我教你写你的名字的时候,还说以后都会乖乖听六哥的话。我呢,就被哄住了。把小丫头抱到我腿上坐着,扶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写‘林十一’,结果人家还说没写对。” 我有点印象了,是有这事来着。小时候老太太给我个护身符,上头是刻了我名字的,我就认得两个木头念林,因为大门口挂的匾上第一个字就是这个字,后头的就不认得了。喜滋滋戴在脖子上,回去的路上就不住拉出来看看。还告诉我娘这上头是我。 结果我娘说好像不是这样写的。我娘识得的字不多,她只识数。她说我的名字就是‘林十一’,不是上头这么复杂的来着。 孙妈也不识字,于是我就跑去找六哥。趁他一大早在屋里的时候去他门前等着,不然就要晚上才回来了。结果等着等着我就坐着打起盹来,还靠在他门上。他一拉门我就四仰八叉的跌了进去。 我觉得他根本就是故意的,他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在外头,故意这么一拉我就狼狈的跌进去了。还好他的屋里铺着厚地毯。 可当时我不知道他知道啊,被他抱起来一哄就以为真的是不小心,也就不计较了。拍拍屁股站起来,就扯了护身符出来问他上头是不是我。 “不是你,是你的名字。” “教我写,六哥,教我嘛。” “可是我要去学堂了啊,时辰快到了。” “就写一遍,一遍就好了。” 他一脸为难的看着钟漏,我就说我以后都会乖,都会听他的话。他这才勉勉强强的答应,抱我坐在书桌后头,把着我的手写‘林十一’ “不对、不对,和这个上头的字不一样。” “这三个字简单一点啊,再说林十一、林莳宜差不多嘛。” “差得多,一个是小名,一个是大名,要学大名。”我固执的说。叫起来是差不多,可刚才六哥给我解释了一下上头的字,说是谐音。这个是大名,十一只是小名而已。 “那好吧。”他这才教我‘林莳宜’三个字。一遍又一遍的,直到我能歪歪扭扭的写出来。 “你不是要去学堂么?”等学会了我才想起这茬事,他怎么不急了呀,四哥五哥也没过来催他。 “刚想起,先生今天有事,放一天假。” “我会写自己名字了。”我得意的宣布。 “写得这么丑,好意思说会写了。拿好!”他重又扶起我的手,一笔一划的练起来。到吃午饭的时候,我已经能把三个字写得,厄,一般大小了。 好像那是第一回跟他拉钩来着。我沉浸在回忆里,忽然有人敲门,“皇上”。 是秦涌,他这是催六哥吧。 “今天的事还没完?” “嗯,还有几个人等在乾元殿里,我先过去,今晚会回来的迟一些。” 是因为听说我从清宁殿回来不开心,所以特意回来这一趟的吧。我忽然感到温馨,直起身子,凑到他面颊上亲了一下。 “晚上等着我。” “嗯。” 外头的脚印去远了,听到秦涌小声说:“皇上,脸上、脸上要擦擦,有很浅的胭脂印。” 又遣宫人去问询了子珏二皇子以及各宫嫔妃的口味,让翠侬一一记录在册。 “嗯,吩咐御膳房就按这个做吧。希望端午的龙舟赛能有点新意。”往年我也进宫看过,还是巴着子珏一起坐的。 今年的新意嘛,要说没有倒也有,而且是真正的出人意料才是。 随着天气变热,儿的衣服又减了一件,这会儿正一件单衣小褂的坐着玩耍。要他开金口很难,也就那天看到我被鱼尾拂面,又被溅了满面水才开口笑了一声,现在又不出声了。 他正拿棍子戳着面前的小马车往前走,察觉我在看他,抬起头来。我摸摸他的头,不能着急,慢慢来吧。 到了端午正日,我这个皇后又是云髻高挽,头上戴着九龙四凤十二花枝的金镶宝石珠冠,身着一件绣五彩翟纹的大袖缎袍,仪态高华的坐于正中绣着龙凤椅搭的紫檀塌上。旁边坐着一身皇子服饰的儿,比较欣慰的是他能自己坐稳了。算来,他实岁已经一岁七个月了。而按虚岁算,生于前年十月的他,虚岁已经三岁了。 平日里我也没给他戴过皇子冠,今儿是出席正式场合,他也不算婴儿了,夏嬷嬷就给戴了。他不习惯,总想拿手把它弄掉。 唉,这么热天我也想穿得简单大方的,就着一件浅色湖纱宫裙,头戴一支三凤金步摇足以,可是不能随心所欲。至于你嘛,能舒坦一日就让你舒坦一日吧。我伸手替他解了下来,随手放在一边。 他摸摸头上的头发,满意的抿嘴笑。我看着他额上用雄黄酒画的虎字也笑了。这是为了驱毒镇邪,三个孩子额上都画了。那些入宫过节的贵戚子弟也画着。方才萧栩冲我乐呵时我也看到了。正式场合我没叫他过来,因为他不在我跟前反而自在些。不然,在场上千双眼睛会一直盯着。 六哥此时在与群臣联诗唱和。不时的有佳句传出来,宫中的乐坊伎人便当即谱曲演唱。此时唱曲的方下去了,因为马上要塞龙舟了。 锣鼓声响,在这御苑池畔当值的、不必跟在主子身边的宫人就被获准去给参赛的龙舟加油。当初我也是手牵子珏扑到汉白玉栏杆那边去嘶声喊‘加油’的人。 看眼子珏,她挣脱宫人的手正同二皇子一道往白玉栏杆而去,可惜二皇子太小,只能由宫人抱着,也兴奋的探头看着。 我这里视线自然是最好的,儿也不去看姐姐弟弟的,也探着头看,小手把我的衣襟扯着直起了小身子,省得动来动去坐不稳。 好现象!说不定再过段时日就能站起来了。 我心不在焉的看着湖面上争相往终点划去的龙舟,就在有一只冲过终点,舟首之人探手取得红绸布裹成的球的时候,在左侧围观的人群里传来‘噗通’一声。 我到后来也索性抱着儿在栏杆边看,旁边的妃嫔自然也坐不住了,各自结伴也站了过去看。这会儿这声落水的声音正是从左侧几个围在一处的妃嫔那里传来的。 “谁?谁落水了?” “好像贵妃娘娘不见了。” “快,快去救贵妃娘娘。” 我当即一声大喊,“会水的,下去把贵妃救起来。再去人把太医叫过来。” 又是几声‘噗通’、‘噗通’的声响,有几个宫人跳下水去了。姬瑶再不讨喜,她毕竟是贵妃,如果出了事在场很多人都会吃不了兜着走,方才和姬瑶站得比较近的几个妃嫔此时也已吓得脸色发白。 “娘娘,不是、不是我们……” 我一摆手,“先把人救起来再说,着人把大公主和二皇子给本宫看妥当了。” “是。” 我又安排了人手负责有序疏散各宫女眷并附近的诰命,让她们到附近宫室先歇着,再遣人去给皇帝报信。 这个时候,也没人去关注龙舟了。一旁的太后遣人来问怎么回事。自从我两次不理会她说的雨露均沾,我同她之间,现在也就是维持着表面的客气而已了。 我亲自抱了孩子过去,“让母后受惊了,方才几个妃嫔凑热闹站到栏杆边上看,贵妃不小心失足落水了。” “什么?怎么会出这种事?真是的!”太后一脸的不高兴。 “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人救上来了。” “母后,儿臣去看看。崔嬷嬷,伺候好太后。”我说完,便抱着儿又几步走过来。让人就近用缎子围了个锦帐在姬瑶坐的塌外,又驱散了不相干的人等,由她的贴身宫女给她换上干衣服,然后叫太医进去诊断。 姬瑶被救醒过来,一口咬定是有人在她身后推了她一把。 我看着她,“你看清楚是谁了么?” “没有,那人是从背后推的,臣妾怎么能看得到。” “嗯,太医,贵妃没有大碍吧?” “只是吃了些水,又浑身都湿了,要谨防风寒。” “赶紧送贵妃回慧芷宫,在热水里暖暖身子,再喂姜汤。” “是。” 我手里的儿小手一直抓着我的衣服,盯着头发湿漉漉的姬瑶看。 “皇后娘娘,真的是有人推臣妾下水的。您要为臣妾做主啊。”姬瑶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来。 我以手抚额,敢情你这是在报答我,要替我铲除几个异己呢。 一眼扫向被留在一旁的宫人,还有那几个挨得比较近的妃嫔。不少有两个、三个呢。就算只是背上个怀疑也够受了。姬瑶为何要挑她们几个陷害呢。是不是在向我示警?是姬少康指使的? “把几位娘娘都送回去,太监、宫女统一看管起来。” “是。” 我此时也只能先把这些宫人看起来,倒多是那三人的身边人。而那三个就先弄回各自居处。她们身边伺候的人被看管起来,我自然要安排别的人去‘伺候’她们。 这事应当是姬瑶有的放矢吧,我先静观其变。 “小顺子,你亲自去,把这里的事告诉皇上,免得他担心。翠侬,着人如常安排端午宫宴。” 宫宴,太后推说不舒服不肯出席,反正又没范婕妤什么事,那三个她是不打算过问的。也就不想到宫宴上去,省得那里有人找她撞木钟求情什么的。 姬瑶不能出席,有嫌疑的三个妃嫔我倒是安排她们如常出席。在座的王妃、诰命们个个都是人精,也有这些妃嫔的娘家人,都急着回去商量对策。散宴后,我也不留人,连十姐姐都没留。所有人很快走得干干净净。 儿一直不安的在夏嬷嬷怀里四下里看着,我拍拍他的手,“想去看你母妃么?走吧。”我也不确定一岁多的娃儿懂不懂得这么多,可是他的确表现的很不安就是了。平常姬瑶不到坤泰殿看他,我也没发觉他有什么感触的样子啊。 我们到慧芷宫去,我其实是特意把他抱过去,这一面之后两母子见面就很难了。 因为有这个插曲,所以后宫这边,内外命妇都不太安生。我估计那几个在我身边凑趣的嫔妃都在心头暗暗称幸躲过一件无妄之灾了。而外臣那边,估计心里惦记着妹子或是女儿的几位也是安生不了。 姬瑶将门出身,要说她不小心被挤下去不太可能。要把她推下去只有趁她猝不及防的时候。那三个女人:寇美人、胡才人、魏才人。平素其实和姬瑶也没什么往来,但她一个贵妃,她站到人家身边去,旁人也只得笑脸相迎。 现在三个人肯定悔死了。 我凑近床上的姬瑶,“贵妃可好些了?” “娘娘要小心那三人。” 原来果真是示警,但你私下说一声不就得了。也对,她这是送我一个可以处置那三人的机会。算是还我的人情。但是,还是不能擅动。 正文 087 烦恼 章节名:087 烦恼 “娘娘,会不会那三人与贵妃娘娘有过节,她要借您的手…”回去后,翠侬凑在我耳边说。 我想了想,“应该不会。有过节以姬瑶的脾气只怕早就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除非她自己被坑了还不知道。何况她现在是什么都看淡了,不会节外生枝。这三人应该真的有问题。等皇上回来看他怎么说吧。” 再过段时日,姬贵妃染上风寒,最后风寒加重,药石无效这事还可以做文章。我现在不要忙着定论,让这事先拖着。如果她们三个真的背地里搞什么,早日挖出来也好。至少借这个事,我把她们三人身边的人都换了一通。我处在皇后的位置上,不必我去故意笼络什么人,只需要让翠侬、小顺子在外多结些善缘,有事自然有人求到他们门下来。这样也就慢慢的有了自己的势力。我现在在宫中,可谓处处是敌人,不得不如此行事。 十姐姐说的对,我本就不是白莲花,怎么可能一头栽进莲花池里还雪雪白的出来。 六哥下午回来,对那三个人,只说了句:“先看看吧。”反正又没限制她们行动,但一时也是不会给她们洗白就是了。 儿在小竹床上睡午觉,小单衣爬了一角起来露出圆圆的一起一伏的肚脐,夏嬷嬷拿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我也在临窗的大竹床上躺着。六哥不在的时候,我喜欢把儿弄到身边来,这样稍微热闹些。 今天已经是五月初八,虽然明面上叫了人查贵妃落水的事,但查的人也知道,这事要结案得皇帝或者皇后发话才成。于是都不紧不慢的审着那些宫人。 我在等十姐姐进宫来,她之前说要进来的。不然,我现在也和儿一样在竹床上睡着。 姬瑶吃了一肚子的水,救起来又被风吹了,因为半夜踢被子又搞得病情加重,现在太医正轮班在那里守着呢。我让人传了金夫人进宫来照看她。 至于儿,怕过了病气却是不好再抱过去了。 十姐姐进来,我和她去了另一件屋子说话。 “喏,这些你慢慢吃。”我让翠侬把御膳房送来的凉品还有各地进贡的异果给她满满摆上。 “唔唔,好。我在家可吃不到这么多好东西。真是凉快啊,你这里。” 我抱着个竹夫人歪着,“你进来干嘛?难不成有人托你来说情。” “嗯,还真叫你说着了,从大前晚上就有人到我那里去送礼。今天相公进宫给皇上把脉,我就一起进来了。” 我直起身子,“召四哥进宫把脉,我怎么不知道?” “一直都是啊,你进宫前就是了,半月一次,例行的。” “哦。”我这里也有老太医例行的半月一次请平安脉。四哥毕竟是外男,又不做太医了,叫他到后宫来多有不便。这事我也就没放在心上。 “都谁去你那送礼了?” “都去了。四姐姐不能随意入宫,相公有个虚职,我还能进得来。嗯,大嫂有孝也不能进宫。对了,她托我进宫谢恩的。我差点忘了。” 是为了清蕙那抬嫁妆的事,我跟六哥一说,他说就算他不是当了那么多年六叔,大哥为国捐躯,他也该送一抬。太后知道了,也赏了一抬。那会儿她跟我倒还没什么分歧,不过就算现在这些面子上的事也会做的。于是清蕙日前出嫁时,宫里一共送了四台嫁妆,甚是风光。 不过,林家也真是没人了,大嫂这个当家主母不便进宫,十三姨娘是妾不够格来拜谢,五哥五嫂只能算远房亲戚,就只好托了十姐姐了。 “你坐一会儿,这事一会儿我领你去太后那里谢恩就是。你不说我也要领你去的。我就在疑惑大嫂怎么可能把这个给忘了。你不进宫我回头也要去太后那里谢恩的。毕竟她是给我娘家体面。也是这个端午节的事闹的。回头把贤妃也叫上。” 十姐姐四下看看,见只有翠侬在,便说:“我早就想说了,你跟贤妃姐姐,你们还那样啊?” “不然怎么样,我们现在都不想演姐妹融洽的戏。反正初一十五她来给我请安,或是遇上了给我行礼,我把她当其他人一样以礼相待就是。” “你现在的处境,她如果肯帮你,会好上许多。” “怎么可能,处在她的位置,因为我进宫,让她成了、成了一个笑话。现在要她守着活寡来帮我,有这种可能么?说实在,如果这个样子,她还能跟我做姐妹,我都会怀疑她别有用心。就这样吧,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如果是我同六哥的年纪一样,他顶我的位子进林家,我给他当丫鬟,一切就圆满了。” 十姐姐点头,“也是,她的处境很尴尬的。不过,她这么不声不响的,不会要对付你吧?” 我看十姐姐一眼,她有点赧然的说:“我跟你从小打打闹闹的长大,其实比跟哪个姐妹都亲。她虽然也是一个爹的,但毕竟不是一起长大,又大我那么多。再说了,就算没有换身份这事,她是嫡出的,咱们是庶出的,处境也差许多,我自然跟你亲近些。我跟你说,老爷在家挺担心贤妃姐姐的。都是他的女儿,嫡出的就比庶出的看得重。” “老爷是这样,这天下的男人也都是这样。不能宠妾灭妻,不能让庶出的压过了嫡出的。这就是这个世道的规矩。” “是皇帝自己爱你。”十姐姐嘟囔。 “无论谁来看,都是贤妃委屈了。这事就别再说了,我只盼着什么事都不要出在她身上就是。至于那三个人,既然人家求到你名下了,就当给你个面子,反正也不能就此掀起滔天巨浪,这后宫也是宜稳不宜乱。我日后多留心就是了。说说,你都收了什么好东西了?”我伸手咯吱十姐姐。 “也、也没什、什么,十一,你别挠、挠了。”十姐姐不住的往竹床里头缩。她从小一怕毛毛虫,二怕挠痒痒。 我呵她一阵,看她头发松了,笑得满脸通红,我自己也觉得畅快了,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 翠侬上前给十姐姐梳头,该去清宁殿谢恩了。我正要叫人去通知贤妃,才听小太监说她已经到了,就等在外面。 “怎么不早说?” “奴才本要通传的,贤妃娘娘听到娘娘与萧夫人的笑闹声从内室传出来就笑笑说她在外头略坐坐,先不要通传了。” “嗯,快去请进来,今日倒是叫她当姐姐的取笑了。” 贤妃进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到我又收起来,微笑道:“听说拾儿进了宫,想着一道去清宁殿谢恩,臣妾就过来了。” “正要派人去叫你,等十姐姐梳好头就走。” “嗯。” 我这坤泰殿的人想必也不知该怎么对待贤妃吧。要拿她当普通嫔妃对待,她又是我姐姐。我也没有明确说过什么。只好与普通妃嫔不同的对待。不然,怎能容她做主就不来通报。 我们三姐妹给太后磕头,她老人家赶紧让崔嬷嬷来搀人,崔嬷嬷便走到我身旁,“皇后娘娘,请起吧。”虚搀了一把我便自己站起,然后她又去搀贤妃,贤妃笑着道谢也自己站起,十姐姐也自己站起身来:“不敢劳烦嬷嬷。” “坐坐,都坐,瞧这三姐妹,都跟仙露明珠一般,林国丈好福气啊。” 我们三人在太后下首坐下。 说着说着这谢恩的话题就扯到了大哥的身上。 “可惜了林将军。” 大哥待我们都是一般无二,并未分过嫡庶远近,所以一听这话,我们三姐妹的眼眶都是一红。 “唉,不是为了皇上的大业,林家何至如此人丁凋零。”太后喟叹了一句。 “何只林家,范家、董家,还有许多家都是有所损伤的。”这个范家即是范婕妤的娘家,也是太后的娘家。太后方才的话把林家抬得太高,抬得高就跌得重,我只能这么回答。 贤妃与我对视一眼,这一刻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十姐姐不便说话,便安静的坐在贤妃下首。 太后颔首,我也不知她这个反应是对我的回答满意还是不满意。 “拾儿你成亲快一年了吧,怎么也没有动静?”太后喝了口茶,轻轻的说。 我很想给十姐姐一个暗示,你可别把四哥那套说给老太太听,她一定不赞同的。跟完全不赞同的人说这种新奇道理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回太后的话,相公与臣妾都认为随缘就好。”嗯,十姐姐当然是知道这里不是坤泰殿,话不能随便说。我多虑了。 “还是要多努力才是,子承的年纪也不小了,比皇上还年长呢。你府上也没个老人家在,不然还可以帮你拿拿主意。” “是啊,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好在有魏先生在那们那里住着,遇着事可以提点一下。”接话的是贤妃。看来她也不想看到太后往十姐姐家添人进口。魏先生一生未曾婚配,太后所说的事任他聪明绝顶恐怕也是不会过问的。不过,四哥和十姐姐本也不是没主意。他们的主意大着呢。 听着太后这意思我也怕她要给四哥指一房小妾,方才太后的话要再接着说下去,可就要说到既然没人,那哀家就帮你们拿个主意了。这个主意叫她一拿,四哥和十姐姐从此家无宁日。如果这样,就是我连累他们了。太后无谓管这些事,她就是要做给我看的。 太后看看我,又看看贤妃,“嗯,进了宫本就是自家姐妹,何况你们本是亲生,就是要同心同德,一同伺候好皇上才是。既然进宫来谢恩,那就一同去皇帝那里也道声谢吧。”一边偏头说:“去问问皇上现在在哪里,她们姐妹也好直接过去,省得白跑一趟。” 我的拳头在身侧捏紧,这会儿不在乾元殿,肯定在坤泰殿。可是,为什么非要说来让贤妃难受呢。太后的话里话外,没一句不是针对我而发的。什么同心同德,一同伺候好皇上,什么十姐姐也没有动静云云。 果然,六哥回坤泰殿了,还把四哥也带去了。 出得清宁殿,贤妃轻声道:“娘娘,大公主午睡将起,这孩子还有那么一点子起床气,臣妾怕她看臣妾不在就跟宫人胡闹腾。” “嗯,那你回去看看吧。” “贤妃姐姐慢走。”十姐姐笑着说。看得出来,方才贤妃把太后的话岔开,她挺感激的。我不能接那个话,不然话头一定落到我身上,不但推拒不了太后指人给四哥,恐怕她会更加生气,一定要把这件事办成才罢休。而贤妃一直在她面前尽孝道,她今日也算是给了贤妃一个面子。不然,她话一旦出口那就是懿旨也是不能收回的。 我拉拉十姐姐的手,“我方才没出声,你可怨我?” “哪有的事,老太太分明要往你眼里揉沙子呢。”我松口气,你明白就好。 “只是,贤妃姐姐也好可怜。” 是的,她很可怜。可是,她也有可恨之处。她背地里使阴招挑唆姬瑶来打我,这招好毒啊。只因是亲姐,所以我试着遗忘。可是心中,终是有了疙瘩。这些事情,我能理解她,但决不能接受。我也知道,其实自她做出这样的事之后,六哥就在心底疏离她了。可是她把帐记在我诈死出宫拖她下水上头了。 如今,我占尽一切好处,别人当然只能看到她的付出、她的可怜。而我,却得在心头时时提防着这个宫中血脉最亲近的人。 可是这些,我又谁都不能说。 “走吧,正好四哥也在。”我拉着她往坤泰殿去。 殿内,四哥正在逗着榻上的儿,可儿不认得他,根本就不理会他,也不肯让这个陌生人把自己的脉。而六哥一副很烦恼的样子。宫人都被屏退,连夏嬷嬷都不在,我也就把人都留在了外头。 “怎么了?”我走近去问。 四哥忙肃然下拜,“臣参见皇后娘娘。” “平身吧,儿,怎么了,让四舅舅替你看看。” “该叫姨丈。”十姐姐说。 “大哥”六哥看我们两个一眼,玩笑的说。 然后我们三个都笑起来,只四哥还在岔然于那声‘大哥’,显然从小到大,六哥就没忘了要当小叔叔这回事。 我笑着说:“这称呼可真是的,咱们统一一下吧。” “舅舅姨丈都行,我又不是皇室一脉的,只不过字辈暗合而已。” “那就叫姨丈好了,不然咱们四人,这非叫乱了不可,就依着我们姐妹叫。”我抱起儿,把他的小手交给四哥,“有什么不妥当么?” 因为被我抱着,儿不再乱动,只盯着四哥看。 四哥探了会儿脉,“没什么,我看安乐王比从前强壮多了。” 既然没事,那六哥在烦恼什么,再看他已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算了,兴许是朝上的事吧。 “四哥,你给我把把脉,开点药。陈将军的儿子都能走路了。” 四哥慢慢把脉枕移过来,六哥摆手叫十姐姐不必行礼了,站起来说:“才半年呢,急什么。陈夫人那是成亲十年才急得一团乱。” 四哥收了脉枕,“就是,你急什么。好好按我说的天天多活动就是了,你的底子很不错的。我还记着那时候看贤妃生……”四哥顿了一下,可既然说了说一半不说一半的,就更露痕迹了,“生大公主的时候,你吓得脸发白。我还告诉你别怕,你还早着呢,没想到啊,这才几年。” 六哥叫秦涌去拿酒,说一会儿要和四哥喝两杯。这坤泰殿的小厨房却是没有酒的,所以需要去御膳房拿。 我叫翠侬去小厨房加几个四哥、十姐姐喜欢的菜色,转头却见儿自己把右手食指放在左手上,学着四哥的样子在自己给自己把脉。 我好笑的把他的小爪子抓下来,“摸错地方了,这个你模仿不了。” 一时几个人一起把他看着,儿不好意思的把头埋进我怀里。 十姐姐得趣的说:“他还会什么?” 我得意的一笑,“来,儿亲亲母后。”我托他站起,他便听话的凑过来在我脸颊上碰了一下。 “我时常亲亲他,那天他就回亲了我一下。” 四哥和十姐姐看着,忽然很羡慕的样子,我更得意,“看,好玩儿吧。不用等到二十三了,那么多人都是十多岁就生孩子的。迟迟不生,人家会以为你们有问题呢。” 十姐姐有点心动的样子,“给我抱抱吧。” 我小心的把儿放在她谨慎的手上,“来,儿,我们到十姨那里去。你手托着屁股下面,这只手放在脖子后头。”我帮十姐姐移动着手的位置。 四哥稀奇的说:“咦,你在他就任你摆弄。方才怎么都不肯。” “那当然,六哥他都不肯抱一下。” “抱孙不抱子。”六哥忽然有点郁郁的样子。 看他这样,我便不再显摆了,儿对十姐姐不熟悉,拘谨的坐在她腿上,而十姐姐也一副小心又小心的样子,“我喜欢孩子。”言下之意,不想再等了。 “对啊,赶紧准备生吧,不然以后你的儿子比我的儿子小上好几岁,都玩不到一块儿。”我和十姐姐小声咬着耳朵。儿被我们挤在中间,可能不舒服,他伸手拉我的袖子。 我把他接过来,他一回到我手上,立即一副舒展开来的样子,舒舒服服靠在我怀里。 “他是不是以为你是他亲娘啊?” “也许懵懵懂懂吧。对姬瑶他也有感情的。” “那个姬贵妃,我听说…病得起不来床啊。怎么会呢,就是落了一场水嘛。是不是真的有人在害她啊?” “风寒加重,也是能死人的。她一直娇生惯养,你以为像你曾经那么吃苦耐劳过啊。” 十姐姐点头,“也对,我也曾经差点拉肚子就死掉了。看这样子这孩子你要一直带着了。” “反正乳母嬷嬷一大堆,又不要我时时抱着。他全心全意的依赖我,我也愿意照顾他。以后还要告诉我的孩子,要好好照顾大哥。”。 十姐姐惊讶的说:“你想的可真远。” “那是,等你为人母了就知道了。”我以过来人的眼光看着十姐姐,一心拐她早些生孩子。 六哥今天的态度不太寻常,可这会儿他们在我也不好盘问。 十姐姐离开的时候,一直跟四哥说小孩子真的好可爱之类的。我笑看着他们的背影,生一个吧,省得有人拿这个做借口往你们家塞人。 六哥躺在大迎枕上,没什么精神。 “你怎么了?一整天都恹恹的。是不是累着了?” 他摇头,“不是。” “遇到什么烦心的事啊,能不能说给我听听。就算不能分担,听你倾述还是可以的。” “没事,会好的。”他翻了身向着里侧,不想讲话的样子。我想可能真是累着了,便不再说什么。洗漱了上床靠着他一起睡下。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他不在床上,便穿了外衣起来找人,问守夜的太监,到书房去了。 唉,看来真出了麻烦事了,可惜我一点力都出不上。可是总是放心不下,想着他晚上基本没吃什么,便去厨房下了碗面用食盘托了端到书房去。 秦涌在书房门口守着,看到我躬身行个礼,“皇上,娘娘给您送宵夜来了。”一边说一边把门给我打开。我想着这么一说,他要是有什么不想我看到的东西也该收起来了,便端着面进去。 看到他好像就坐在书桌后头,刚把头从手掌里抬起来,“你怎么来了?” “我醒过来发现你不在,又想着你晚上没吃什么。喏,我亲手煮的面。”我把银箸递到他手上。他挑了一筷子,好像还是食欲不振的样子,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回去睡吧。” 六哥也就反常了这一个晚上,很快我也就抛到脑后了。 姬瑶落水的事,因为我给了个明确答复,很快就审出了结论。是一个太监因为他的对食曾被姬瑶鞭打过,所以趁机报复。这个事倒是有的,但也不是要陷害忠良,翠侬告诉我这个太监不是个好东西,仗着得势祸害了不少宫女。而这件看起来有情有义的报复则是子虚乌有的。除这么个祸害,还是有必要的。而那些受审问的太监宫女,又互相攀扯出不少见不得光的事,统统被以各种名义降到低等宫人的位置,去偏远宫室洒扫去了。现在那三个妃嫔的身边都是我的耳目,她们经此一事,想必暂时会老实一些。 姬瑶离宫的事在一步一步的进行着,她很快从起不了床病情愈发严重起来,到最后几个太医给出的药方都是以调养为主了。没有拖到六月就香消玉殒了。她一直心情郁郁,太医也说贵妃风寒没有好好保养最后竟至于药石无效。 厄,如果谁受了风寒还吹夜风,那是不容易好的。 报丧的时候,六哥正在和我缠绵,听到消息,他愤愤的说:“也不知道挑个好时辰!” 我噗嗤噗嗤的笑,推推他,“等你拿章程呢。” 他从我身上滑下去,然后穿衣出去,我听到他说:“着礼部按贵妃仪制治丧。”这个仪制有可能比本身升一级,也可能降一级,端看皇帝心意了。 这个时辰才好呢,都睡意朦胧的,谁能精神百倍的。 接下来,小殓、大殓,到我次日过去的时候,已是白帐低垂,慧芷宫阖宫上下都在举哀。 我尊她卑,我只是来看看,送她最后一程而已。让夏嬷嬷抱着儿上前去行礼,他愣愣的不明所以,被旁边举哀的人吓到了。尤其是哀哀而泣的金夫人,嚎得最是动情。 我想她应该是不知情吧,姬少康不会留下这么多破绽。心里倒也觉得她可怜,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表妹。 儿吓到了,抱着夏嬷嬷的脖子望着我,想要离开。 “儿,你给母妃上柱香,咱们就回去啊。” 比姬瑶位分低的妃子都在烧纸、举哀,只不知可有一个真心的。看着眼睛都红红的,不知道手绢里抹了什么,或者根本不用直接就来。 夏嬷嬷抱着上了香,我便带着儿回来了。姬瑶此后会在哪里我不知道,六哥也不知道。总之,她是离开我们的生活了。就这样吧,山高水长,再也不见。 儿没什么反应,他还理解不了生离死别。只是到了初一十五各宫妃嫔来请安的时候,他总是拿眼在她们中间找着。开始的时候会疑惑的望望我,后来也就逐渐淡忘了。我想不会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姬瑶的。坤泰殿的人不会,外头的人也不会。因为他只是一个对任何人都无害的孩子。 只是等到六月初一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她不再拐弯抹角,直接提出来让我劝皇帝要雨露均沾。 “是,儿臣会劝的。” 那些女人心头都在活动了吧,毕竟这份幸福我多一分,她们就少一分,我占了全部,她们就一点都没得分,自然是不甘心的。如果不是六哥压着,恐怕前朝后宫都会开始拿我独占了皇帝七个月却一无所出说事了。我的小日子才刚过了两天,我,还是没有怀上。 问太医,他总是说得含糊。我决定再召四哥进宫问问。是不是我真有什么问题,所以那次六哥才阻拦他给我号脉。如果真的有问题,那我要怎么办呢?儿又不能即位,不然我就把他养大也可以有个依靠。 五月间看六哥那么烦恼的样子,就是为了这个事么? 我正在想着,忽然听太后说:“既然皇后没有意见,那就按祖宗的老规矩办。” 我这才回过神来,所谓的老规矩,就是为了体现人人有份,又兼顾尊卑有别,皇帝每月的夜生活安排是按照月亮的阴晴圆缺来安排:每个月的前十五天,月亮越来越圆,而后十五天则渐渐变缺,所以初一到十五就由地位低的一直轮到最高的皇后,而十六到月底前则反过来由地位高的轮到低的。其中,皇后可以在十五、十六独占皇帝两天。 我不想跟太后在这里红口白牙的说。她要真做得了这个主,就不必向我施压了。她直接跟皇帝说去就是了。难到你这么定个规矩,我还会帮你执行不成? 我心头着急的是找四哥来问,我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不能生孩子。不对啊,如果我有问题,那四哥进宫应该给我号脉才对啊。到底怎么回事啊? “皇后?”太后的声音提高,“哀家刚说的你怎么说?” 你刚说什么了?哦,对了,让六哥按照月亮圆缺去睡那些女人。青天白日的,你说梦话呢吧你。 “太后安排就是。”我淡淡的说。 太后看着我,我低头不去看她。难道你还想让我去跟皇帝说去?那行,赶紧散了吧,我正要去找他呢。我现在可顾不得太后什么心思,也顾不得一众妃嫔什么心思。我只想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可以怎么去解决。 至于太后,我敬你是嫡婆母,但你若是以为这样就可以安排我的生活,对我跟六哥的事指手画脚那可就错了。你若是一心真的是为了皇朝子嗣,我还可以接受你的想法。但你就是想把范婕妤推到六哥床上,那我可不会退让半步。 范家仗了太后的势,又因为在六哥起事时出了力,太后之弟也封了侯。一直希望范婕妤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可是她进宫却只得了婕妤之位,连四妃都没混上。如今后位却落到了我的身上,想早早生下皇子扳倒我,那可就棋差一招了。如果范婕妤有机会生皇子,那也只能是我没进宫的时候。那个时候,六哥在后宫权衡之后,挑中董婕妤生子再晋封昭仪,就是在范、林、姬三家之外又立了一家新贵出来。他没挑范婕妤,自然是不想范家继续坐大。 当年起事,大家其实是互利。太后近似被囚北苑,范家百年望族却处处被安王打压,他们和六哥联手那是各取所需。就算范家是一心尽忠,为臣子的,立了功君王封赏了也就足够,能当自己是皇帝的恩人么?林家尚且缩起尾巴做人,不敢以恩人自居呢。 而且,范氏子弟仗恃太后与范婕妤,正日渐嚣张,连我都知道他们有不少劣迹,何况前朝的皇帝。他隐忍不发,不过是因了太后,而且那些劣迹不算太大。可是太后你不约束族人,反而想以范氏女子得到皇帝眷宠保得自己百年之后范家的地位,这个出发点就找错了。不教孩子学好,就只会给他找乘凉的大树。那也得问问大树肯不肯再让你继续乘凉。没有哪个皇帝乐见皇后、或者是太后心底只为娘家打算,却忘了自己已是皇家的媳妇,更应该以这天下为念。 我目光中毫不退让,太后握着扶手的手捏紧。而身旁诸妃都垂头不语,仿若不知道太后与皇后有什么不融洽。 “皇上驾到”宫监拖长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 六哥偶尔给安穆太后晨昏定省,都是错开了初一十五的,免得在这里碰上这一大群人。今儿怎么过来凑热闹?难道太后的话这么快就传过去了。 我收回视线,在皇帝进来时盈盈下拜,“臣妾参见皇上!”诸妃按品级站到我身后行礼。 “都平身!”六哥弯腰拉我起来,然后躬身给太后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身子可康泰?多日事忙,只得嘱咐皇后代儿臣多尽孝道,今日早朝散得早,就过来了。” 听到我是代皇帝来尽孝道的,太后的嘴角微微撇了下,但是马上就是一副和蔼的神色,“皇帝事忙,就不要以哀家为念了。哀家的身子好着呢。” “那就好。儿臣今日来,还有一件事要同母后商议。你们全都出去。” 诸妃本来没料到能在这里见到皇帝,毕竟都道我防得严。笑话,男人的心也是长了腿的。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 却不料皇帝一来就是一句‘你们出去’。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得出去。 太后身边服侍的人自然也在这个‘你们’这列。 待她们走了个干干净净,六哥拉着我坐下,面容陈肃,“母后,儿臣此来是有一件天大的事要禀告母后,也请母后不要再误会皇后了。” 我的手被他拉着,感到手被他捏得有点紧。难道真出什么大事了?还叫太后不要误会我。再想想他的前段时日的烦恼,半夜起来独自坐在书房。还有我们大婚后,除开小日子那几天,其实一直都很频繁…… 太后见到这个样子,也不由得直起身子,“皇帝,出什么事了?”声音里有几分惊慌。 六哥放开我的手,慢慢的说:“母后还记得随王吧?” 太后点头,这事才过了一年不到,就算十年二十年以后恐怕也不会忘吧。毕竟他差点就成功的改天换地了。 “那厮在起事之前就对儿臣下手,可惜儿臣起于民间防范意识不足,一时着了他的道。他在儿臣爱饮的酒中下毒药,虽然儿臣不惧毒,但是那药中的成分却对男人生育的功能有所削弱。” “啊!”我和太后同时惊呼出声,这的确可以说是天大的事。我只知随王下过毒,没毒倒六哥而已。不想里头还有这个名堂。 “皇帝,那你……” 六哥吸了口气,“好在皇后及时发现,儿臣才没有真的如那贼子所愿。只是,生子的几率毕竟是比从前小了。太医、还有民间的大夫都说,儿臣最好是专一在一个女子身上,这样才能增大受孕的几率。不然的话,就只有立董昭仪所出的二皇子为皇储了。” 还好,还好,只是降低几率而已,只要还能生就好。至于几率低了,就按他说的,专一到我身上,总是能怀上的。怪不得那日他听我跟十姐姐说孩子的事有点郁郁呢。 唉,我们还打算要生五个十七的。现在也只好降低要求了。 太后的面色一点都没有好转,可以理解。因为,如果要专一到一个女子身上,那当然是正宫皇后了,毕竟嫡皇子才是皇朝的根本,那就没她侄女儿什么事了。再者说,如果真的怀不上,立董昭仪的二皇子为太子,她肯定也不乐见。那么,以后我是母后皇太后,董昭仪就是圣母皇太后,也没她侄女和范家什么事。 太后静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既如此,你们且回去吧。” “是,儿臣告退。”我急急回去问个究竟,便和六哥一道出了清宁殿。 “皇上,你现在回乾元殿么?” “去坤泰殿。” 各自上了撵车,回到坤泰殿。 屏退了众人,我急急问:“你前些日子烦恼的就是这个事吧?” “嗯,当时是我们大意了,因为你诈死误打误撞把随王下毒的事揭露出来,因为没中毒所以没有重视。可是,这都大半年了,咱们一直都挺努力的,怎么就是没个动静。那天老四进宫来告诉我确认后的结果,他不是这几月一直在看我的脉么,开始只是平安脉,后来我们都觉得不对,我当初担心是不是那次中蛇毒还有什么问题。结果详详细细的检查了,不是蛇毒的问题,是那个酒里下的药。十一,好险,如果不是你在酒里弄鬼,我再不知不觉喝下去,搞不好真的再生不出儿子了。嗯,你可真是我的福星。”他坐在椅子上,把头靠在我腰上。 我是你的福星,那对随王来说,我就是他的灾星。 “那,太后就能消停了么?” “应该吧,只要不是拎不清轻重,在怀上之前她都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相比怀不怀得上的问题,我更担心怀上以后的问题。有太医,有四哥,有最好的药,只是几率低点而已嘛。几率低点那就更加努力好了。 “厄,你好像不太在意我说的这个事啊。亏我还担心了好一阵子。”腰上传来他闷闷的声音。 我扑哧扑哧的笑,“你放心,我不嫌弃你。只要不影响到你在床上的发挥,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来日方长,我就不信我们真生不出儿子来。嗯,而且我很喜欢这个必须专一在一个女人身上。” 六哥猛地抬起头来,“嗯,能让你满足我压力也小些。” 正文 088 烦恼(2) 章节名:088 烦恼(2) 我腰被他抱着,于是只能站着,伸手摸摸他的鬓发,“嗯,六哥,我知道于你而言生儿子并不仅仅是传宗接代,后继香灯那么简单。还关系到政局,关系到各大家族的平衡……” “停!”他打断我的话,把我一拉,我就坐到他腿上了,“你不会以为我跟太后说的为了尽快生下嫡皇子所以必须专一到你身上是说真的吧?十一,从头到尾,我要的只是你和我的孩子而已,就这么简单。” “啊?”我本来是要安慰他,不要太着急,我们慢慢来。看他拧眉瞪眼的,我赶紧说:“不是,不是的。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不去别人那里。再说你知道这事也就是一个来月嘛。哎呀,总之就是,你放心。只要你持之以恒,我一定能给你生个儿子出来的。这个儿子也非得我来生不可。不是因为我是皇后,我生下的是嫡皇子。而是因为,我是你心爱的女人,咱们的孩子是咱们爱的明证。好了吧?”我一口气说完。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你别着急嘛。 “嗯,就是这个意思。我真是想尽早知道你生的孩子是怎么样的?一定特别的聪明、可爱。” 我搂着他的脖子,“说得好听,到时候还不是可着劲儿的折腾我儿子。弄得跟你一样,半夜才能睡、天不明就要起来,四五岁就要去到学堂让师傅严加管教,十几岁出头就要学习朝政,没有一点生活的乐趣。” 他好笑的把头搁我肩上,“叫你说的,当太子多惨似的。一个就够了,必须得有这一个啊。每个孩子的使命是不一样的。儿我就只求他安乐,日后的嫡皇长子,自然是要好好培养的。最好能再生个女儿,这样就圆满了。” 这人,再不敢说要超过独孤后的大话了。看来,他其实比我在意这事。嗯,老爷老来得女时也挺得意的,看来男人是很看重这个的。 我们腻在一起卿卿我我的,实在不想分开,六哥的手逐渐不规矩起来,“青天白日的,不要动手动脚。” “说得这样软绵绵的,分明就是勾引我。” “胡说!”我弱弱的分辨着,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我竟是衣襟大敞的坐在他腿上,连肚兜的系带都已半松不松的只是还挂在颈子上而已。他的手脚怎么这么快。 正要放下手掩上衣襟,他已低头埋在我胸前,我微觉一痛,他竟轻轻咬了我一口。然后就着这个姿势抱着我放到旁边的竹床上,人也随之覆上。 这竹床甚是结实,可毕竟是竹床,动静大了就隐隐听得些声响。 “轻、轻点…”我呢喃着出声。 “嗯嗯…”他含糊应着,身下依然长驱直入,最后嘶吼着趴在我身上重重喘气。 难怪我最近觉得六哥有点过度了,原来是有这个缘故在里头。唉,其实昨夜才…刚成婚的时候虽然他也这样过,但后来总算是有所节制。最近这个月却是只要有机会就……。今日从清宁殿出来就一直腻在一处,也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 我浑身没有一丝力气,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了,可是他在我身上好沉。我推了推他,他这才从我身上下去,伸手把我揽进怀里。 过了一会儿,他在我耳边轻道:“再来。” 不要啊,专一在一个女人身上也不是你这样的。可他哪里肯听我的拒绝,把我手举过头顶,身下又开始了律动…… 午膳都是人送到内寝门口的案桌上的,六哥随意用一张大毛巾围了下身,出去取了进来。他已经抱我到温泉里洗浴过了,可我还是没恢复过来。 我没好气的看着他,到现在还懒得动一动,可是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我哪有你这习武之人持久力好嘛。 “来,我喂你。”他一手扶着我,一手把点心送到我嘴边。这个样子,吃正餐显然是不行的了,还是吃点心比较合适。 吃了几口,他又喂我喝水。这个时候温情的不得了,方才却是全然不顾我的反对。 “好了,我吃好了。你自己吃吧。” 我还是累得慌,又躺下来。到后来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觉醒来,六哥已经不在身旁。翠侬说他在书房看折子。 秦嬷嬷奉命炖补品给我吃。 我浑身酸痛,真的很想冲到书房去把六哥臭骂一顿,我才不要吃什么补品,你节制点就好了。可是想想那个生子几率降低,又只能叹口气,准备起身喝补品。 小顺子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娘娘,清宁殿的崔嬷嬷来求见娘娘。” 我这还衣衫不整呢,又出什么事了。太后你不是又想起什么新花样了吧。我想起她说过的那个不管是谁生的都是我的,她难道还想让范婕妤生一个抱给我养啊。那养大了还不得成白眼狼啊。 “请崔嬷嬷进来坐,本宫这就出去。” 结果崔嬷嬷的话让我大吃一惊,太后自从我和六哥走后就到奉先殿去跪着了,一直到现在还滴米未进。 我汗颜了,我刚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这里以为人家又出什么阴招,结果人家去求列祖列宗保佑我赶紧怀上去了。 里头隐约传来一声什么响声,我现在顾不上问,“你们怎么就容着她老人家这样,要求祖宗求菩萨也得吃饭啊。也不知道早些来报。本宫这就去请她老人家起来。” 我穿戴好,坐了轿子,急急往奉先殿而去,六哥和太后的态度都这么严重,看来我还是把这件事看简单了。只想着早早晚晚的事嘛,也不要太着急。这事背后还有很多东西呢,容不得我慢。我准备今日就把四哥召进宫来,让他给我开利孕的药喝。诞育皇嗣,这个不但是我自己的意愿,也是我的责任。 到奉先殿去,我可不敢坐着轿子进去,赶紧的下了轿子,然后快步进去。其实还是浑身酸痛着的,可是不敢再耽搁。如果不是这个皇后的身份和这一身厚重礼服,对,厚重礼服,来奉先殿得穿最厚重的那套礼服。就是上次让我跪得痛不欲生,都联想到几十年后自己在墙上慈祥微笑的那一套。不然的话,我说不定就提着裙摆跑进去了。 太后手上缠着念珠,正无比虔诚的跪在华禹历代先后的像前。 我理理衣服,提步进去,在她身旁的蒲团上跪下,“母后,吃点东西吧,您总不能这样不吃不喝的。” 太后转头看我一眼,也不说话,仍是静静的跪着。 老太太,您别这样啊。 没办法,我只好继续劝,“母后,儿臣会很用心的,您也知道陈将军的夫人十年都没能怀上孩子,吃了我四哥的药,现在孩子也都抱上了。”也不全然是四哥药的功效,六哥这两年一直让陈将军驻防京城,让他们夫妻团聚着。比起从前聚少离多的日子来,这就是幸福了。现在又是一家三口,很美满。 太后凝神,“嗯,是听说了这事。” “是啊,是啊,儿臣才十六,皇上也还年轻,我们一定会让您抱上孙子的,不但是孙子,还有重孙子。” 太后眼里有些东西闪了闪,竟然流下泪来。 我听说,她在北苑二十多年,可是不曾当人面哭过的呀。再是处境艰难,都一直隐忍坚强。 慌忙替她拭泪,“母后,您放宽心,儿臣跟皇上一定会有孩子的,华禹一定会有自己的嫡皇子的。等他生下来,我要教他孝敬祖母,孝敬父母。” 太后拍拍我的手,“你别在这儿了,让哀家一个人呆着。” 厄,怎么这么固执啊。你这样我压力好大啊。 我穿着那身厚重礼服在奉先殿外的地毯上走来走去,又过了一刻钟了,老太太还是跪在那里不动,连如厕都不去一下。好像她也跟着墙上那些人一起升仙了一样。 不行,不能让她再这样下去,回头病了可不好。老人家一点小病就容易成大病的。而且再不把她弄起来,恐怕六哥也会被惊动。这些事我都处理不好,让他来来回回奔波,我算什么贤内助。 我重又走进去跪下,抽出手绢在太后身旁拭泪,“历代先后在上……”我在忏悔自己的罪过,说的声情并茂的,实则在注意太后动静,心头默念:一、二、三,倒!她果然直直倒在我身上了。 这条手绢上有一种香气,闻了让人很容易昏睡,何况太后本就跪了大半日了,又水米不沾,本来就虚弱。 我小心的把她扶到旁边的房间,扶她上床躺下,自己坐在椅子上一边守着她一边打瞌睡。她这一睡没一个时辰不会醒。我已经吩咐赶紧去熬参汤,候着太后醒来。 崔嬷嬷开始站在殿外,看太后倒了吓了一跳。后来见我镇定自若的才赶紧跟着帮我把太后安置好。 “娘娘,太后娘娘无碍吧?” “没什么,就是年纪大了,禁不起这么跪,所以本宫想法子让她休息一下。以后可千万别让她这么跪了。” 我心头惭愧,便一直在这里守着,等太后醒来。 太后醒过来,并不疑心。我忙让人端过参汤来,吹凉亲手喂她喝。 太后靠在大迎枕上,就着我的手喝了半碗参汤,“好了,不喝了。” 我让开位置,让传来的太医给太后诊脉,他细细的诊过,然后说:“太后娘娘洪福齐天。”这就是没事的意思了。太医退出去,正好撞上六哥进来。他之前不知道,他通常看折子的时候都是很入神的。是我估着太后要醒了才让人去叫的他。 “母后,您没事吧?”六哥坐到床前来。 “没事、没事,你们小两口快回去吧,快回去。” 在太后愿意的情况下,她一贯是善解人意的,可是,我不想这个时候和六哥一起回去啊。万一他还要再接着努力怎么办,我宁可在这里侍疾。 “那就不打扰母后休养了,十一,我们走。明儿咱们再到清宁殿看母后。” “好,哀家这也要回去了。” 奉先殿毕竟是供奉先人的地方,这里不适合住人。 六哥拉着我一起上了龙撵,和我并肩坐在一处,他在耳边轻声说:“你小心点秦嬷嬷。” 秦嬷嬷?我的嘴张大,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是说,老太太不是去替咱祈福,她是去忏悔的?” “我猜的,崔嬷嬷过来的时候,秦嬷嬷不小心摔了你喝补品的盅。我起疑就马上让人去查了那些补品。” “有问题?”我也凑在他耳边说。 “没有。” “那你叫我防什么?这半年多,有秦嬷嬷一直在旁边提点,我才能不出半点差错的。会不会你疑过头了?”我毕竟是初来乍到,很多时候都是秦嬷嬷提点我该准备些什么,什么场合又要说什么话的,一直都是很尽心的。 “希望如此,其实不是摔个盅我就起疑,还有太后的言行。查问下来秦嬷嬷身上是有不少疑点。我已经派人去彻查去了。” 我绞着手指,“你是说,她之前可能对我动过什么手脚?”想一想,太后好像是比较笃定我怀不上的样子。 “嗯,可是宫中秘法太多,要找到证据不容易,这个人不能再留,尽快赶她走。” 我有点难过,我心底其实是把秦嬷嬷当成长辈在看待的了。 六哥先下了撵车,然后伸手扶我下去。 “白日耽搁了,呵呵!我还有很多折子没看完,你自己先睡吧。” “嗯。”我答了一声,然后转身往偏殿而去。身后翠侬小顺子赶紧跟上。我一路走进去,已经是儿睡觉的时候了,夏嬷嬷正在给他脱衣服,他看到我很高兴的样子。听说他白日去找了我两次都被拦在门外了。第一次,六哥还在。第二次我在呼呼大睡。 我走过去,坐上床抱着他。 只有你最好!永远不会算计我,永远不会坑我。 夏嬷嬷看到我的样子,不知所措的望望翠侬。翠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两个人就杵在旁边,看我抱着儿摇晃。 儿手勾着我脖子,好像挺高兴我这么晃他。 到后来,我索性抱着他下床,在地上走来走去哄他睡觉。这是往常夏嬷嬷常做的。 他渐渐靠在我身上睡去,我便把他放在床上。 看着他无邪的睡颜,放在身侧半握着的小拳头。这宫里的多半是狼,只有你,是羊。你的母妃已在千里万里之遥,我既答应了要照看你,就一定让你安乐一生。 我以后的儿子也得是狼才能在狼群中活出来,如果我不在了,就让他接着照顾你。 我回到房里,盘腿坐着想秦嬷嬷的事,白日睡了一大觉,在那里等太后醒的时候又打了会儿瞌睡,直到被叫起来吃晚饭。这个时候实在没有睡意。 我一向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可是,秦嬷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自问待你不薄。太后要你做什么手脚,你就做的话,那我在你身上感受到的亲人的感觉都是作假的么? “翠侬,可有察觉秦嬷嬷有什么不对劲?”六哥既然提醒我,那只说明她的确有可疑之处。我还是太嫩了,以为凭着一点小聪明就可以不伤人、不伤己的玩转皇宫。简直是痴心妄想。可是如果连慈爱看着我的秦嬷嬷都要害我,那我还是会灰心好一阵的。 翠侬想了一会儿,“嗯,好像有一阵看她心神不宁的。问她说是家里的侄子病了。就是她弟弟的儿子,她在这世上就这一个血亲了。总说是他们老秦家的根。” 侄子,根。 “你知道秦嬷嬷的侄子住哪里么?” “好像就在长顺街上。” 就在京城,那好办些。 “云兮” 云兮应声而至,“什么事,娘娘?” “你现在去把秦嬷嬷的侄子找来,快去。我这里层层护卫出不了事。动作快点,别惊动人。” “是。” 我有次问云兮,你寸步不离的跟着我,你怎么休息。结果她很老实的跟我说,当六哥回来的时候,她就可以不用管了,自行下去休息就是。 我当时脸红了下,不过好歹知道她不是铁人了。 “去,把秦嬷嬷给我叫来。” 结果翠侬出去一会儿,立即就跑回来告诉我,秦嬷嬷有点不对劲。在床上躺着,喊不醒。 不醒?不是已经自己了断了吧。 “偷偷传个太医进来。” 太医说好险,如果晚一点发现就死定了。明早人也僵硬了,而且还看不出死因,只能断为无疾而终。 我没出声,只让他快开药方。他先喂秦嬷嬷吃了颗丸子,然后提笔刷刷而就。我这坤泰殿自己就有药房,立时配药、熬药。这药房是我闲来无事弄着玩的。譬如今天迷晕太后的手绢就是我自己配的药水浸泡过的。 秦嬷嬷被救醒过来,看到我,猛地下床跪到地上,“奴婢对不住娘娘。” “这么说,你真的对我动了手脚。” 她磕着头,“奴婢自知罪孽深重,辜负了娘娘的信任、爱重。” “所以,以死谢罪,免得我再追究你们老秦家的根。”我冷冷的说。 秦嬷嬷什么也不说,只是磕头而已。 “好,看在我要挨打的时候,你曾经扑上去抱过姬瑶的腿,我给你个机会解释。我已经让云兮去找你侄子了。”我在椅子上坐下。 秦嬷嬷惊恐的抬起头,“娘娘?” “怎么?我不该斩草除根。我还该继续善良下去?”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但此刻,被背叛的愤怒在我心头燃烧。如果是我不在意的人,不管做什么,没关系,我还给你就是。但是,我在意的人,我真的很难做到不受伤害。但是,我给你个机会解释。 “皇上已在疑心奴婢,所以奴婢非死不可。” 是,皇上疑心你,就算查出是太后指使或者威逼的,他也只能到你这里截止。你死了,这事儿找不到太后身上去。 “娘娘宅心仁厚,如果奴婢死了,您会阻止皇上追杀一个一无所知的无辜的人泄愤。” 一无所知的无辜,你侄子么?你怎么知道我就会阻止。我气结。 “娘娘是真正仁厚的人,姬贵妃那样对您,您都能以德报怨,真诚的善待安乐王。” “行了,别拿好话喂我。你到底对我做什么了?” 秦嬷嬷低头,“太后以我侄儿的性命相胁,条件是让娘娘不能怀孕。所以,奴婢动了点手脚,让您暂时不能怀孕。” 我不解了,“你让我不怀我就不怀了?每半个月都有太医来为我请平安脉呢。” “深宫里,要让人怀不上孩子的法子很多,要让人怀上了再掉的阴毒法子也不少,甚至不会让太医发现。别说太医,就算是萧大夫恐怕也发现不了。” 嗯,四哥不是专攻妇科的。 “暂时怀不上?”为什么是暂时。 秦嬷嬷苦笑,“这宫里来来去去的女人这么多,暂时怀不上已经是没什么机会再翻身的了。太后只是要让范婕妤有机会怀上。她认为暂时怀不上,你这个商家庶女也是坐不稳后位了,虽然不是没有正宫不育的先例,但那都是以贤德闻名于世的。像您这样不能容人的是万万不行的。所以,她虽然知道奴婢只是让您暂时怀不上,也没有反对。因为她毕竟是信佛的。” 我呸,佛是这么信的。意思按她想的,我暂时怀不上,六哥去跟别人生,然后她和前朝的大臣再以我不育且无德废了我。那样,我即使保留了生育的能力也是不行的了,我跟谁生去。 我看眼秦嬷嬷,“那你又为何只让我暂时怀不上?” “以奴婢的观察,即便您真的不育,皇上也是不会移情的。那么即使一时丢了后位,您也还能东山再起。” 我明白了,你是从中找了个折中的法子。 我闭一闭眼,“你懂避孕,那也懂助孕么?” 秦嬷嬷一愣,“娘娘,您还肯…信任我?” “如果本宫能保证你侄儿的安全无虞,你是否能助本宫怀上皇子?”像秦嬷嬷这种精于此道的老嬷嬷,可以是阻力也可以是助力,端看怎么用。太后捏着她侄儿威胁,本宫不捏着,给他找个好前途。就当看在你没真的绝了我的生育之机的份上。原来六哥和我都出了状况,那之前再怎么努力也是白努力了。太后你个毒妇,早知道就让你多跪一会儿。 我叹口气,虽然知道,但这种事也是不能公之于众的,简直是皇室丑闻。我日后还是只能该干什么干什么。 秦嬷嬷伏地痛哭,“娘娘,奴婢所为,百死莫赎。娘娘肯网开一面,奴婢日后定……” “好了,先把你侄儿弄来再说。真要忏悔,就将功补过吧。本宫诞育皇嗣之日,你也可以离宫和侄儿住在一起养老。” 秦嬷嬷磕了几个响头,哽咽难言。 一个时辰后,秦嬷嬷的侄子被装在大麻袋里弄进了坤泰殿。不过不是云兮一个人弄进来的,还有人一道。只是没敢跟进来而已。 “那是皇上的手下?” “是,我晚到一步,他们已经把人装到口袋里,听说还有人在看守着他呢。我就说娘娘也在找这个人,他们不敢跟我抢,只好一起回来。”云兮边说边打开口袋。 我倒是很惊奇人这么容易就被找回来了。如果是用他来威胁,那不是应该人在太后手里么?看来六哥也想到这个上头去了,比我先下手。云兮是白捡了个现成便宜。 那小子正晕着呢,云兮喝了一大口水,直接把人喷醒。 他果真什么都不知道,连被人暗中看守着都一无所知,只是认得秦嬷嬷而已。 “姑姑,这里真是富丽堂皇,跟皇宫一样,这是什么地方?” 我在帘后听了想笑。因为秦嬷嬷说她侄儿还是会几下拳脚的,所以我让人安排他就留在坤泰殿做个侍卫。平日和一大群侍卫住在一起,再说太后也无谓专门要杀他这么一个人。不过我还是嘱咐了人看着,秦嬷嬷我留着还有用。 六哥知道了我的处置方式,叹息,“你呀,还是太善了。我之前一直以为问题出在我身上,而且太医什么不妥也没看出来,就没疑到她身上去。如果她能害你,的确是能助你。不过,这坤泰殿上上下下,是需要再过滤一遍。你下不去手,都交给我吧。” 我挽着六哥的胳膊,“你那天干嘛不让四哥给我号脉啊?”不是你拦着,那天应该就能看出点端倪来吧。虽然四哥不专攻妇科,但他不会像太医那样含糊其辞,有所避讳。 他罕见的耳朵有点发红,“如果老四给你一把脉,说你没问题。以你的性子,肯定是直接抓过我的手叫他当着你面给我号脉。那样,老四也为难,我心头更是不好过。” 我跪坐起来,想摸摸他的耳朵,他躲开。 “六哥,你很在意这件事啊?” 他眉毛拧起,“那当然!一个男人,生孩子都不如人,很伤人的。你知道么,我先祖太宗,七十岁了还有老来子,一生生了三十多个儿子。” 这有什么好骄傲的,那以后分家产就热闹了,争皇位肯定争得相当热闹。 我想了想,睁大眼,“那三十多个儿子,过了这么多代,得有多少人啊?” 六哥想都没想就告诉我,“记录在册的宗室,有两万多。” “哇!那得多少吃白食的?”宗室子弟可是年年白领俸禄的。 六哥笑得肩膀耸了耸,“你这是当家主母该说的话么?不过,华禹祖制,爵位代降一等,不到十代就没有爵位了。所以,吃白食的的确挺多的。噗噗!” 我张开双臂圈住他,“六哥,我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你别心思这么重了。” 他看我一眼,“你真不在意?” 我重重点头,心道这有什么好在意的。 “嗯,那早点睡吧,明儿叫老四进来。” “好!”你今晚不打算再努力就好,再努力下去,我要喊吃不消了。 第二天下午,四哥奉召进宫来。他先给我把脉,然后详详细细询问了秦嬷嬷半天。我问他怎样,他说还好,可以补救。 我想起四哥从前跟我抱怨过,说他又不是专管生孩子的,为什么每个人生孩子都要找他。 六哥回来了,他们两个又到书房去了。 为什么要背着我啊? 我小时候,他们几个大孩子说话背着我也就罢了。这事是我自己的事,为什么我不能听听。我去偷听一下,如果他们说的是别的事,我就赶紧撤。如果说的与我有关,我就听一下。 我走到书房旁边的屋子,那些侍卫看到我都楞了一下,我比个‘噤声’的手势。里头要是别人我肯定不干这事,可是里头是四哥,应该是没有关系的。 我到旁边的屋子去,从怀里掏出个两头没有节的玉质竹筒,一头对着耳朵,一头对着墙壁。我耳力本来就好过常人,又有这个东西。所以,虽然隔音比较好,还是给我听到了。 “我说,你节制一点啦,你看看十一让你折腾成什么样了?眼眶底下青黑青黑的。”四哥的声音。不过,原来他是要说这个,所以把六哥给拉开了啊。 “我、我……不是你说几率降低了么?”六哥有点恼羞成怒的样子。不过,私底下他们说话还跟从前一样,这很好。 我的耳朵也开始慢慢渗出红色来。 “几率降低也不是你这个搞法就行了的,真是。” “好了,知道了,还说。” “我给你们都开点药,还有哪个嬷嬷,她说的那些法子其实挺不错的。如果她真心肯帮忙的话,应该能出力的。” “她敢再出幺蛾子,我捏不死她。”六哥恨恨的说。 忽然没声了,我疑惑抬眼,就见那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这间屋的门口了。 我默默的把竹筒收起来,揣进袖袋里,脸上不自然的笑:“你们说完了啊?” 四哥把脸转到旁边去闷声笑,六哥以手掩面一副我很丢他人的样子。 谁叫你们要背着我嘛。 六哥转身往旁边去,四哥对我招手,“过来,过来。” 我灰溜溜的跟着他进去,自己找了个隔得比较远的位置坐好。 六哥瞪我,“坐那么远干什么?” 你不是嫌我丢你人了么。我移到他旁边落座。 四哥这才笑着说:“你们两个也别太着急,这个,嗯嗯,过犹不及。” 我们两个死了,六哥问:“什么意思?” “医者父母心,你们俩就把我当个不相干的老头子好了。” “你说吧,萧嬷嬷。”六哥沉声说。 我看到四哥的笑卡在脸上,噗嗤一声就笑出来。 “十一,你是不是如果有事常常会吃补品?” 我点头,虽然不用晨昏定省,但皇后也有日常事务的。有时候需要早起我又起不来的时候,或者是白日需要一整天都精神抖擞出席各种场合的时候,六哥就会让人给我炖补品。因为他前一晚都,厄,没有节制。但他第二日可以如常的起身早朝,我就不行了。 “怎么了?补品让人动了手脚?”六哥紧张的问。 “不是的,你们平常没什么节制,有需要就用补品提神,这本来就不对。中医讲的就是经脉通畅,你这样很多东西就堵在体内了,不太好。再加上皇上你,嗯嗯。还有十一你也被那个秦嬷嬷动了些手脚。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想怀上是比登天还难。十一,你先把那些补品断了。” 我点头。搞半天真是过犹不及啊。 “然后我再给你开药吃。还有就是,皇上以后得节制些了。” 六哥的声音里听出些羞恼,“知道了,还不是你之前话不说清楚。” 四哥又说了些日常注意的事项,然后出宫去。临走被六哥威胁了一通,他笑着说:“我很有医德的,放心,说梦话都不会乱说的。” 我也怕他随口讲给十姐姐听,那我们可就糗大了。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也可以放下心来了。其实,应该找太医的,但我们都更相信四哥。 我把秦嬷嬷的侄子弄进了宫,想来太后也知道我已经知道她弄的鬼了。不过,我们都有志一同的没有撕破脸。只是,她日后肯定不会对我客气,杀人杀死,杀不死就要留下后患。我也不觉得我不记仇就能让人打消继续对付我的念头,何况这事我本来就记仇,我也不想装大度。别的都好说,动到我孩子身上,我就绝不原谅。如果叫她得逞,我和六哥将来的路岂不是愈加难走。 一环套一环啊,这件事我是真的吃一堑长一智了。秦嬷嬷的事我也有责任,我既然当她是自己人,就该把她的家人一并照顾了。免得她有后顾之忧。六哥在坤泰殿一遍遍的过滤人,有几个熟面孔消失了,我也没过问到底哪去了。 而太后的举措更是告诉我,这宫里我的出现,妨碍了很多人的利益,利益交关是没有人情可讲的。 我泡在温泉里解乏,昏昏欲睡之际听到翠侬的声音,“王爷,娘娘在沐浴,您不能进去的。” 我乐了,儿又来找我了。他现在每天都要叫夏嬷嬷抱着过来找我。估计是真把我当亲娘了。好,你当我是亲娘,我就当你是亲儿子好了。不是我生的又有什么关系。 “翠侬,你抱他进来吧。” “是。” 儿进来看着雾气蒸腾很有意思的样子,还伸手挥啊挥的想抓住飘着的蒸汽。 翠侬替他解了单衣小褂放到温泉池子里,我伸手把他拉到身边,“嗯,来,咱们母子一起沐浴。”边说边给他抹胰子。 “来,擦香香。” 可能是痒痒,儿在我手上动来动去,最后还‘咯咯’笑出了声。 “儿,你笑出来了?太好了!”我把他举起来,他又笑出声来。 结果,他涂了胰子本来就浑身滑溜溜的,我一下子没抓稳,他就从我手上掉下去了,噗通一声砸进温泉池水里。 好在池水还算深,我是浮在上头的。我赶紧把他捞起来,“不哭不哭哦,母后不是故意的。” 翠侬在一旁傻眼的看着,“娘娘,您…呵呵!要不我来帮安乐王洗吧。” “不用了。”我抱着儿,让他把吃进嘴的水吐出来。 “对不起啊,让你受委屈了。瞧这一身肉长的,又白又嫩,摸着真是舒服。”我抱着哄了半天,儿收住了泪,我帮他把泡沫全洗净了,就让他背靠在我胸前,拿小手拍水玩儿。 这水是活水,所以那些泡沫很快不见了。 “来,儿,踢腿。”这孩子,光爱动手,不爱动脚。马上就两周岁了,还是不能站立。 我示范给他看,在水里踢腿,他是很喜欢模仿的。于是,就跟着我一下一下的慢慢踢着腿,肯动就好。 他踢高兴了,我又听到他笑了两声,心里着实很欣慰。 外头有人咳嗽两声,翠侬笑:“皇上进来了!”说着自己退了出去。 “怎么把他抱进来了?”他一进来就问。偶尔,如果他回来我正泡在温泉里,他也会进来泡的。另外半边的池子,完全浪费了。 见他宽衣下池子,我拿儿的手浇水泼他。 “好啊,你小子敢泼老子。”六哥避了开去,然后泼水还击。 一家三口就在池子里闹上了。 儿在我手上踢着水,踢累了就靠着我,对于自己能漂浮起来很惊奇的样子。而且,他不怕水,正所谓无知者无谓。他从这一天开始就喜欢上了下水。而且大木桶看不上,就要泡温泉池子,每天到了点就拍打夏嬷嬷的肩要她抱过来和我一起泡。而且在水里他跟大家是一样,不用在一旁看着,这一点他很喜欢。 六哥在我耳边轻声说:“有他在,真是不方便。” 我拐他一肘子,“说什么呢,萧嬷嬷叫我们要节制。你看,这孩子进步很快吧,刚才又出声了。我一想到他以后甜甜的叫我母后,我就乐呵。” 六哥伸手摸摸儿的头,“嗯,是挺难得的。不过,还是你早日生一个更好。” “我当然想了,现在每天那么苦的药,我一闭眼就喝了。还不是为了能早点怀上。” “我还不是一样。哼!随王那个王八蛋,如果不是想着为以后的皇子积德,我就把他挫骨扬灰。” 正文 089 有后 章节名:089 有后 七八月间我一直在喝四哥的药,而且不想去太后那里请安,就对外说一直病恹恹的,连众妃嫔的请安也给免了,在坤泰殿调养身体。四哥五日就进宫来给我把一次脉,我觉着坤泰殿里外都飘着一股淡淡药香。 到了我泡温泉的钟点,儿又乐呵呵的过来了。他现在每天过来和我一起泡半个时辰,腿上越来越有力,踢起的水花也越来越大。 六哥对此有意见,说是让夏嬷嬷抱他到隔壁去泡。可儿这个时候就会包了一包要落不落的泪,把我们两个看着。我自然心软,六哥也不再坚持,恨恨的说:“便宜这小子了。我可告诉你,儿还成,萧栩那小子你可千万别带着他一起泡澡。他大了!” “哦哦。”我也没要跟萧栩泡澡啊。 我既然称病,自然不能再各处晃悠了。闲得发慌之下,就叫了锦绣进宫来陪我说话。锦瑟还随着王大人在维扬,据说已经身怀六甲了。 而锦绣,虽然不明显,但也能看出肚腹微微凸出了。 “早知道就不叫你了,省得你来回奔波。”我有点妒忌的看着,赶紧让翠侬给她端个锦墩,免了她行礼。 “谢娘娘!”锦绣道谢坐下。 “冷大人不在家,辛苦你了。不过听说快回来了。”兰王世子要回来了,那冷萧应该也快了。 “真的啊?”锦绣高兴的说。 看来,兰王世子有信回来,冷萧却没有。冷萧我见过,给人的感觉是很冷硬的。看来还需要锦绣好好调教。 “兰王世子有信说要回来了,冷大人估计也快了。”说了些闲话,等太阳不那么大我叫人稳妥的把锦绣送回家去。锦绣回去后,我闷闷的坐在榻上,这天气真是热得难受。 外头传来夏嬷嬷稳稳的脚步声,儿又过来找我一起玩水了。 “哦哦”他冲我嚷嚷着催促。现在每日里能发出这样的简单的话了。 “没精神,不想泡,你自个玩儿去吧。” 儿爬到我身边,伸手拉我的衣服,意思要一起泡。 唉,这夏天到了,我整日懒洋洋的瞌睡,动也不想动,今儿就不泡了。 儿不死心的继续拉扯,还拽住了我袖口的一只金色纽扣。 我伸手要去轻轻掰开他的手,“娘娘,小心些,您现在还是不要抱安乐王好些。”秦嬷嬷在身边说。 “为什么?” 秦嬷嬷笑笑,“你这月的小日子不是比上月晚了好几日了么。” 夏嬷嬷也赶紧上前抓住儿的手,“王爷,奴婢带您进去,一个池子那么宽,您想怎么泡都行。还有漂亮的宫女姐姐陪你的。” 儿还在哼哼着表示不满,夏嬷嬷抱他进去自己泡澡玩。我听他在里头把水花拍得噼里啪啦的响。 至于还说月事晚了好几日,虽然我一向日子挺准的,但是这偶尔晚上几日也是有过的。我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谁知道是不是?” 秦嬷嬷说:“奴婢看着像,你不是整日没精神就想睡么,这也是症状之一。” 可这也可能是因为夏天炎炎正好眠啊。不过,我心底还是抱了一丝希望,希望这一次真的可以如愿。 任儿怎么把身子扑向我,夏嬷嬷也不敢把他递给我了。整个坤泰殿的人都有些小心翼翼的。翠侬甚至还张罗了一些酸东西回来备着。 “我一点都不想吃酸的。”我瞪她一眼。 “酸儿辣女,吃酸的好。” “我也不想吃辣的,你们别瞎紧张,回头谎报军情就惨了。”怀没怀孕这得四十日以后才能摸出脉象来。六哥想这个孩子都快想得发疯了,我没确切知道之前也不敢告诉他。殿内众人也知道,万一真是空欢喜一场,这个时候报错了喜就不妥了,也都保持缄默。 “唉,翠侬,那个情种怎么样啊?” 翠侬愣了一下,“娘娘,人家叫秦仲。人挺老实本分,又勤快。虽然一直有秦嬷嬷带银子回去,可他也没当自己是大少爷。到处去找活干养活自己,银子攒着吃利钱。” “估计是那二十多年,秦嬷嬷陪着在北苑,秦家的日子是一点也不好过。他十二三岁死了爹妈,一个人只靠邻居接济肯定也活不出来。” “嗯,他那个时候就到处去做工养活自己了,可是小孩子人家都要克扣工钱。”翠侬不无同情的说。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不是吧,这是夏天啊,你的春天怎么这个时候到了,还是秦嬷嬷的侄儿。 看我眼瞪大的样子,翠侬反应过来,然后脸颊开始泛红,很快就跟熟透了的果子一样,红彤彤的了。 “情种?”我试探的问。 她的脸更红,可以滴出血来了。如果之前只是朦胧好感,那现在被我一提醒肯定已经泛滥了。这个人吧,如果真的表里如一,本人倒是不错。可是我心底,还是有些不能原谅秦嬷嬷。翠侬跟秦仲送做堆的话,我势必看翠侬面上,对秦嬷嬷要更加宽大为怀了。 “看你这样子,出去擦擦脸,跟猴子屁股一样。” 翠侬行礼退下,我闷闷的喊:“云兮,你觉得怎么样啊?” 云兮点头,“娘娘,属下也觉得秦仲人不错,是翠侬可以托付终身的对象。” “可他是秦嬷嬷的侄子。” “娘娘,属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 “秦嬷嬷背叛的确是罪不可赦,可是如果她是自愿的,太后也不必用秦仲为人质。”云兮说完,坦然的看着我。 “你倒是真敢说。”秦嬷嬷加害的是皇储,这是抄家灭族的重罪。当然,罪魁祸首不是她。只是,这种事爆出来,肯定是她这种马前卒顶罪的。我没有对她们姑侄怎样,六哥已经说我善的太过了。再要我去原谅她,真的很难。 “娘娘不是听不进逆耳之言的人,因此奴婢才敢说。” 云兮这么说,翠侬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她既然对秦仲有意,我就该把她也考量进去。 “秦嬷嬷这一个多月一直兢兢业业的,而且奴婢今儿之所以说这个话,是担心……” “担心什么?”我蹙眉,隐隐猜到了云兮担心什么。 “担心一旦坐实娘娘怀上龙种,她会以死谢罪。” 我听了,没有说话。她还是在担心我饶不了她侄儿,但又何尝不是真的有忏悔之心。 我静默了半晌,“罢了,翠侬、云兮、小顺子,还有秦嬷嬷,不能再增加其他人了。” 云兮大喜,“娘娘是真的有德行的人。” “少来好话喂我。” 我说的是,这四个人一直在我身边,跟亲人一样,可我不能让这种感情泛滥了。 “你和小顺子还有什么要紧的,能让人用来威胁的人么?早早说来,千万别再出受人胁迫的事。” 云兮摇头,“我们两个和翠侬一样,是孤儿。” “我比你们稍好一点,我还有个爹。”我拍拍云兮的肩膀。 六哥回来用晚饭的时候,一脸的喜色。 我疑惑,不会有谁嘴快把不确实的消息给报上去了吧。这万一要不是,岂不害他空欢喜一场。 他走过来,坐在小椅子上的儿冲他‘哦哦’,他低头摸一下他的头。 “十一,你外公找到了。” 他说的外公,自然不是太太的爹,而是我那唱戏的亲外公了。 “在哪里?” 他舒服的坐下,指指后颈,我瞪他一眼,走过去给他捏揉。 “嗯,让兰王世子回京的时候顺路把他一起带回来。他也是藏得真好,真正的隐于市。” “嗯,他是怕他的身份让我遭人笑话。”说起来,对于某人乱给我娘找爹的事,我还有点不高兴。 “谁敢笑你,我就……”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由得他们说去。嘴长她们身上,耳朵可在我身上。” “嗯,听你的。确实不宜为此大动干戈,否则会起反效果。” “叮叮”旁边传来清脆的声音,是儿拿了小勺子在敲碗。夏嬷嬷吓得要跪地请罪,我摆手阻止。 “没有的事,儿能有今天这个样子,多亏你照顾得力,我们为人父母,怎么会因为这些小事怪责你。等以后慢慢教就是了。儿饿了是吧?来,六哥,我们开动吧。” 儿认我,是认我身上的味道。他认六哥,是认他的明黄袍服。在他的认识里,用膳的时候看到这个穿黄衣服的人,就代表要开饭了。可是穿黄衣服的人来了,却只顾跟我说话,他等急了就敲碗沿告诉我们。 “以后出席正式宫宴,你先给他吃一点小点心。”我吩咐夏嬷嬷。 “是。”夏嬷嬷墩身道,然后开始照顾儿吃东西。 用过晚膳,六哥又去书房看折子,等他回来的时候,我正拿手卡自己的腰身。这要是真怀上了,就要变形了。到时候不说六哥和我,外公跟老爷肯定都得乐坏。 他洗漱好爬上床来,“找到外公了,今晚有奖励吧?”一边从床头的柜子翻找东西。我知道他在找什么,那里有许多一对一对抱在一起的玉雕的小人儿,他很喜欢里面的几个造型,总想劝服我和他试试。 我把他的手抓回来,“以后吧,这几日不方便。” 他的肩膀跨下来,“唉,又一个月了啊。你说的,以后啊,我记着呢。” 我摸摸他的脸,“如果你一直这么乖,那就以后咯。睡吧!”如果真的已经怀上了,现在可不能再胡闹。 六哥背着我睡下,一会儿又翻过身,“手痒痒。”说着就放到了我怀里去。然后从身后把我紧紧抱着,“睡吧,睡吧。” 我于是就候着四哥进来,但是也不能提早去宣他。不然,六哥肯定要问哪不舒服么。而且,没到日子摸脉也摸不出来。 总算是盼到了四哥如常进宫来,我有点紧张的把手伸到脉枕上。一旁坐着的儿又开始学四哥的动作,给自己摸脉。他是排在我后头在,我让四哥每次也替他瞧瞧。 四哥摸了很久,然后又示意我换一只手,我紧张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事关重大,淡定不了啊。等到四哥终于笑眯眯的放开我的手,我忙问:“怎么样?” “看你这样,我也不用再问上次葵水什么时候的废话了。” 我终于确定了,“来人、来人,快去请皇上回来听好消息。” 儿疑惑的望着满殿欢喜的人,又歪头来看我。我摸摸他的嫩脸蛋,“儿,你要当哥哥了。” 他依旧疑惑,不过看到所有人都在高兴,他也跟着笑出来。 我想起云兮说的话,使个眼色给她,她会意的点头。 六哥很快就回来了,我听到他的脚步声又快又急,如果不是顾及着身份,恐怕已经飞奔起来了吧。 听到他进来了,我站起来准备迎接,结果就看到皇帝陛下不知怎的绊了一下,要不是急步跟在旁边的秦涌手快一把搀住,他恐怕就要趴跪到地毯上了。 他站起来,看我正看着他,虽然当着满殿宫人,不方便笑话,但眼底却是明白无误的表达了我的取笑之意。 “都出去,都出去。”他挥挥手,殿内很快走了个干干净净。 四哥摇摇头,和宫人一起出去。 他见人都走完了,几大步过来,近乎虔诚的蹲在我面前,抚摸着我一点看不出来的肚子,“终于怀上了。哈哈哈哈……”笑了半日才收住。 我从认识他到现在,还没见他笑得如此开怀过。他站起来,打横把我抱起来,走到寝殿外,“父皇母后,淳岘后继有人了” 这个时候不出来凑趣领赏的是傻子,坤泰殿上上下下不管是当值不当值的统统涌了出来,齐声颂赞:“恭喜皇上,恭喜娘娘,一举得子!” 六哥这种时候自然是欢欢喜喜的散财,丢下一句‘统统重赏’就抱着我回屋里去。 我搂着他的脖子问:“如果是公主呢?” 他笑得眉眼弯弯的,“女儿像娘,我更喜欢。只要能生女儿,自然能生儿子。你说的,儿子跟着女儿来嘛。有老四在,咱们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还怕不能再怀上。” “嗯。” 六哥把我放在榻上,然后吩咐人去给太后报喜。 我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怀孕之后长达将近一年的空档期。我拉拉六哥的袖子,他转过身来,在塌边坐下,“怎么了?” 我一脸的担忧,他想了一下,揉揉我的脸蛋,“安心待产就是,一切有我。” 你以为我担心别人啊,担心的就是你。 他愕然看着我,然后笑开,“当初咱们不是一起睡了几个月也没事么?” 是,当初还没正式过门,是一起睡了几个月,守宫砂都还在。 “你那个时候隔几日就失踪一回,真当我不知道你干嘛去了啊。我又不是小孩儿。” 六哥赧然的笑,“有的时候是真的去忙去了。” 有的时候,那就是说另一些时候的确是找别的女人睡觉去了。我撇撇嘴,按说我怀孕了,不能同床,他去了哪里我当不知道也许对彼此都好。可是,一旦想到,我怀着他的孩子,而他却在这个时候去和别的女人肢体交缠,我就恶心、难受。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我脸色不好看了。 “原来是不放心我。这个你放心好了,我说过除了你我谁都不会再碰的。”他揉揉我的头。 “人嘴两张皮,随便一移。说到做到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他盯着我,咬咬牙,“不就是几个月么,你放心,我一定忍得住。” 我摸摸肚子,“孩子,你是人证哦,父皇说他会老老实实的。”然后我往里移一点,给六哥让出个位置来。 他脱靴上塌,搂我入怀,“你啊,高兴劲还没过,就开始敲打我。” 那当然,不趁这个时候,还要等什么时候。不过,不能把他给惹急了。 “六哥,我知道你辛苦。可是你想想,如果在你腰上吊个十多斤的大西瓜让你成日带着活动,是怎么个样子?” 他想了一下,一脸的古怪,然后摇头。 太后知道了消息,很快移驾过来看我。同行的还有正好在清宁殿的范婕妤、贤妃。 太后例行的表达了关怀和喜悦,我笑着和她说着客套话。她一来就轻轻摁着我的肩,叫我不必下榻行礼了。我也就势躺了回去。 而另外两人则向我行礼、道贺。 我让她们平身,范婕妤就站在太后身后,而贤妃则有些复杂的坐在了塌边,和我说了一些怀孕的注意事项。 我边听边点头,这些嬷嬷自然要提醒,不过她肯说,不管是因为六哥在场,还是别的,至少比从前的冷淡好些。在这深宫中,我也希望能跟她和平共处,即便不能相互扶持,也不要跟仇人一样。 贤妃说完,太后便紧接着说:“怀上了就好了,皇上去禀过祖先了没有?” “儿臣正打算让人择个吉日开奉先殿祭祖。” “嗯,正该如此。”我面上露出困顿之色,实在是不耐和她们客套。还是早早打发了好。我可没六哥这么深藏不露,万一把心头对太后的不满带出来容易坏事。自然,不敬婆母这顶大帽子会直接给我带式。再说打发了她们,也才好打发其他人。不然,一会儿一波一波的人就要涌来了。 太后看我如此,略坐了坐就带范婕妤告辞了。贤妃则留了下来,我收了脸上的困顿颜色,坐直身子,看样子她是有话要跟我说。 六哥见我们要说私房话的样子,也就起身走开了。 贤妃这才开口,“怀上了是好事,可是更要紧的是怎么平安把孩子生下来。”她又说得更深,讲了最需要防范的一些方面。 “嗯。”我点头。的确如此,十月怀胎稍不注意就会出事。 “你想过得好些,得让清宁殿先安分下来。这是林家的皇子,我自然牵挂。” 这个皇子一生出来,林家的地位自然又水涨船高。 “还不知道是女儿还是儿子呢。” “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只要有一个就证明你是可以替皇家开枝散叶的。前朝说林家只是区区商贾之家的那些人就会暂时闭嘴了,下一个皇帝的外家他们多少要多一些顾忌。” “我知道。” “好了,你休息吧,我改日再过来,好在有四哥在。听说这坤泰殿的人也是排查了又排查,想必皇上有万全的安排。只是,你要担心这十来个月又冒出个什么人来。”她说完就站起身来。 我让翠侬送她出去。翠侬回来说:“娘娘,贤妃总算是转过弯来了。” “嗯,她又不傻,怎么可能想不明白。她跟我拧下去,对她没有好处。而且,这个孩子如她所说,是林家人生的。肯定比旁人来生好些。这个时候就是要一致对外。不过,还是不可全无防范之心。” “奴婢明白的。” 六哥一会儿又过来,陪着我用晚膳。 儿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小脸上一直含着疑惑。 六哥拍拍他的头,“傻小子,你要当大哥了。” 他还是懵懵懂懂的,就会冲着六哥笑,六哥摇头。 今儿除了太后,所有来探视的人都被挡下了,只让她们在寝殿外头磕头道贺,送上贺仪。 吃完晚饭,六哥陪着我在坤泰殿里四处走了走,然后回屋。儿过来坐在榻上,和我翻花。他的手现在已经能比较灵活的翻出十来种花样了。 六哥坐了一会儿站起来,“十一,我今晚去范婕妤那里。” 我一时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儿见我停下,也疑惑的抬头望着我们。 “我说,我去范婕妤那里。”六哥看着我,重复了一遍。 我想了一下,然后问:“为什么?”这点基本的信任还是要有的,不然何必特意和我说一声。 他这才笑一笑,在儿身边坐下,扶着他的手继续跟我翻花,“各宫肯定都在关注,还是不要让人太关注坤泰殿了。我到范婕妤那里去,敲打敲打她,范家闹得有些不像话了。她如果有脑子就知道这个时候该做什么。” 嗯,借敲打范婕妤敲打范家,是比直接找太后说有效。太后毕竟是长辈,对她说话还有些避忌,但是对这范婕妤就完全没有必要了。敲打了之后,范家还不听话,那六哥出手小惩大诫的,太后也没话好说。 听起来很好,可是想到他身旁睡一个娇滴滴的范婕妤,我就有点不舒服。 他正好把一个花式翻完,伸手刮刮我的鼻子,“疑心真是重,要不你亲手在我腰上系一根腰带,我今儿就不解开带着睡。明天回来让你检查,可有解开过。” “好!” “还真的好?好好好,来系。”他一脸的无奈与宠溺。 我顺手找了根腰带,撩起他的外衣,在他腰上系了个只有我才能打开的死结。 他是脸朝着旁边没看我怎么系的,只有儿看得目不转睛的。 “好了,我走了。你们也早些睡下,不要我不在,你就由着性子的玩。顾着肚子里的孩子。” “知道了,走吧走吧。” 六哥走了,估计这会儿各宫都知道了他的去向。 我低头一看,儿正拿翻花的红绳,学着打方才我系的那个死结,我就托腮在旁边看着,看他一次又一次的不成功,最后又抬头看我。 小子,那个结我可是在古书上看来的,十分之复杂,就是六哥只看一遍也不一定能解开,何况你小子了。 “来,母后教你,这里、从这里穿过去,然后是这里……” 教了五遍以后,我放弃教他这个。从最最简单的打个结开始教起,然后是蝴蝶结。 他兴致勃勃的学着,等学会打蝴蝶结了,就举起来给我看,小脸上那个得意哦,两只眼睛扑闪扑闪的,写满了‘表扬我吧’。 “嗯,儿好厉害!来,母后香一个。”我凑到他脸蛋上亲了一下。他也回抱我,在我脸上亲一下。 “好,时辰差不多了,咱们洗漱睡觉。儿今晚就跟母后睡吧。” “哦哦” 夏嬷嬷上来抱他去洗漱,我也去换了寝衣洗漱,然后上床抱着儿一起睡。他睡觉很安稳的,就乖乖靠着,不会乱动。醒了也不吵吵,就是必须一到点就抱去尿尿,不然准点发大水。 等他被夏嬷嬷抱去尿尿,我也就打个哈欠准备起身了。 翠侬拿了外衣过来,“娘娘,昨晚皇上过去之后,范婕妤惊喜的出来迎驾,然后皇上就当先进了寝殿。各宫都在猜测今天皇上歇哪里呢。” 今晚歇哪里,如无意外,肯定还是范婕妤那里,造成一个她在受宠的假象。 结果,事情没按我料想的发展。范婕妤大早上召了太医,说是着凉了。 这下子有不少人在暗中称快,好容易皇后怀孕不能独霸皇帝了,范婕妤第一晚侍寝着凉了,也不能继续侍寝了。估计六哥今天能巧遇不少人,或者半路有人一展歌喉啥的。 只是,范婕妤怎么这么巧就着凉了?听说太后立即就去探望了。 我往嘴里送着莲子羹,一边闲闲的想着。 儿乖乖坐在他的位置上,由夏嬷嬷喂吃的。 六哥下朝过后就过来了,屏退众人就捞起衣服下摆,“哪,看看,原封没动。” 我一看,果然。只是弄得有些皱而已。 “这什么结啊,我昨晚看了下居然不认得。” “书上看到的,我还会很多种,要不一个一个打给你看。”我笑。 “成啊,不过这几日就不去那里了。” “那你住乾元殿?”我目光闪烁的问。那个地方背着我做了坏事我也不知道哇。 他捏我的脸,“小样,想我留在这里就明说。” “轻点,那是肉啊,会痛的。”我从他龙爪下把自己的脸解救出来,“我当然想你住这里啦。我让翠侬给你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我边说边替他解了腰上布结。这个其实就是闹着玩,如果这个就把他绑住了,那他怎么方便呢。不过,如果他要对着范婕妤宽衣解带,那就要看到我亲手打的这个结。 “我说,范婕妤怎么会着凉的?” “哦,我昨天进去,就把范家所为说给她听,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查有实证的。她越听脸越发白,想替家人辩解也无从辩起。最后我睡了床,叫她去睡塌。我哪知道她榻上连床薄被都没有,又死要面子不叫宫人再找一床出来。” 居然是这样,别说范婕妤脸色发白了,估计今天太后听了脸色也只能发白。而且,他肯定不是轻言细语说的,只要跨下脸不用再怎么凶恶,范婕妤也是受不住的。 “嗯,范家是该收拾收拾了,如果再这么下去,着实丢皇家的脸。” 这个,老爷早就说过,绝不拖我后腿。林家的人深居简出,什么事情都不去掺和。这样子低调好。范家的人,怎么尽干些不怎么聪明的事呢。 “范家家主都不约束么?” “家族太大了,他管得了嫡系的,也管不了旁支那么多。” “说到底还是家规不够森严的缘故。” 六哥舒服的靠在大枕头上,“要不然为什么等闲富不过三五代呢。唉,昨晚没睡好,还是搂着你睡舒服。” 我要是说我睡得很好,会不会头上直接挨他敲一下。我昨晚搂着儿,睡得甚好。 午后,贤妃过来看我,还带着子珏。 儿正在自己个儿打蝴蝶结玩儿,头也不抬的。贤妃叫子珏去跟弟弟玩,子珏撅嘴,抱怨:“他从来都不理我。” “现在不会了。”我拍拍儿的肩,他抬起头来,看到眼前的子珏,‘哦哦’。 “他说什么?”子珏问。 “他在叫姐姐。”我一向当他对着我‘哦哦’是在叫母后。 “咦,你在干嘛?” 我把儿打成结的红绳扯开,另系了一个结,“子珏,弟弟会翻花,你跟他翻花吧。” 子珏不怎么信的样子,可是这里也没有小朋友陪她玩,便依言坐到儿对面,和他翻花。 “厄,你要耐心一点,他翻得比较慢。” “嗯,知道了,小姨。”子珏随口答道,然后醒悟不对,“母后,儿臣叫错了。” “没关系。”我看他们已经玩上了,就转头和贤妃说话。 她正望着儿,感叹道:“想不到安乐王也能这样,更想不到你能这样。” 我淡淡的笑,“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嘛。再说,这个孩子是无害的。也幸亏有他,我在这宫中才能多点乐子。”我是告诉她,我连儿都能这么对待,对子珏更是不会有半分亏待。 她点头,“我知道的。我也只得她了。” 儿像是很喜欢和子珏玩的样子,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而子珏看这个弟弟有点好玩了,不再是从前那样,跟他说话也不搭理,甚至看都不看你一眼,还能翻花,也就耐心的和他玩在一处。这个,也许也有点兄弟姊妹间的天性在里头。 我也不敢跟贤妃说什么比较深的话,只聊着小时候的一些趣事,还有林家的事。边说我们都边盯着旁边的孩子。那两姐弟玩儿累了又吃东西,然后头靠着头在榻上歇晌。翠侬过去把薄被子给他们盖在肚子上。只是子珏睡觉不安分,把一只腿搁到儿肚子上,儿睡得迷迷糊糊的伸手去推。贤妃见了,过去轻手轻脚的把子珏的腿放下去。 看孩子都睡着了,贤妃这才问:“听说,昨晚去了范婕妤那里。” 厄,我心头各种念头闪动,最后还是决定不告诉她六哥只是去做做样子。 “听说是的。” 她挑眉,“你不介意?” “不介意。就是介意,恐怕我也无法左右皇上去哪里。”千万不要叫我给你安排侍寝啊,如果你跟我和解只是为了这个,我对你最后的一丝希望都会熄灭。你要自己努力,他肯不肯,那都是你们两个的事。如果要找我牵线搭桥,我只会给你个‘想都不要想’的答复。 “也是,毕竟有太后在那里。可惜范婕妤没这个命,偏偏又病了。” 我没接这个话,低头喝四哥开的药草茶。 “姐姐,我想请老爷进宫来。” “好啊,我也很想他老人家。” 方才听贤妃讲,她小的时候老爷一直很愧疚,所以每每去太太那里,都会抱着她哄着她。厄,好像还一度传出过老爷想老牛吃嫩草,要把太太的丫鬟收房的话。那个时候还有人说太太急着把人给了六哥,就是要断了老爷的念头。没办法,老爷他一向在这方面口碑不是太好。 虽然是皇后,可我等闲也不能轻易就叫娘家人进宫来,毕竟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带头这么干,别人来请求见家人就不好搬宫规出来压人。其实只是见见也无妨,但宫妃见家人往往是商量对策,我还是要防着点。便定下了明日请老爷进宫。 等子珏和儿一觉醒来,日头已经偏西。我留她们下来吃饭。 “好呀,儿臣好些日子没见父皇了。”子珏高兴的说。 六哥回来,看两个孩子玩在一处,我和贤妃在说闲话,果然很高兴的样子。只是到了晚膳的时候,却只能按后妃尊卑落座,我心头叹了口气。这个样子,是很难真的融洽的,谁又愿意居于人下。 子珏对我给儿做的小椅子很好奇的样子,还说:“母后的东西真是有意思。” 我从贤妃偶尔的目光中,仍然能感受到她对六哥的爱意有增无减。所以,她带着女儿回去后,六哥又去了书房看折子,我就一直在锁眉沉思。 旁边儿抓着我的胳膊直起身子往上,我疑惑的看他,要练习站立么,便伸手托了他腋下一下,让他好站起来。他扶着我的肩站着,开始半身挨在我身上,站了一会儿好像觉得稳当了,又放开一只手。我的手是已经放开了的,反正榻上铺着褥子,摔下去也不很疼的。 结果没想他放开一只手,居然是要摸我的额头。厄,还不是摸,我感觉到小人儿的小小手在替我抹平皱起的眉峰。我心底有些感动,好小子,算我没白疼你。再一次感到儿的心思其实很敏锐,他居然知道我在不开心。 只是,我还没感动完,他就噗通一声坐到榻上了,一只手抓不稳,摔下去了。 我哈哈大笑,他先是摸摸小屁屁,然后也跟着我笑起来。过了一会儿,好像是觉得摔了其实也不痛,他又吊着我的胳膊往上。 这回我没扶他,他努力一下没有成功,想了一想,变坐为跪,然后再抓着我起身。两只小手在我的外衣上,交替上升,人也慢慢站了起来,这回得意了,露出八颗小牙冲我笑。 我看他两手抓着,人稳稳的站立,示意旁边的翠侬去请六哥。 六哥急急过来,“怎么了?不舒服么?”看来翠侬啥也没说。 他看我笑得开怀,把眼光移到儿身上,惊喜的说:“嗯,不错。来,走两步。” 儿本来还在得意,听到这话,抿抿嘴。把我的衣服抓得更紧,就是不迈步。 如果我不是怀孕了,这会儿就可以托着他试着走两步。 “夏嬷嬷,你来扶着儿走。” “是。”夏嬷嬷激动的说。然后过来站到儿身后,手放在他腋窝下,我鼓励的看着。可儿还是不肯迈步。 “唉,算了算了,先练练站好了。” 能站起来就不错,总之是一步一步朝着好的一面发展了。 儿手还是抓在我身上,我的右边袖子已经被他拧巴得跟咸菜干一样了。 六哥忽然出去,我听到他说了几句,里面有‘姬将军’,‘入宫’之类的话。 这会儿其实离儿就寝的时辰还早。 “要让姬少康进来看看儿么?” “嗯,叫他们父子一起。” “厄,你不是又有用得上人家的地方了吧?”不能怪我这么想他,他几时会无缘无故的做某事啊。 他直接点头,“嗯,要前朝那些家伙认同你,姬家的支持必不可少。光是姬少康还不行,必须老将军也肯表态。” 哦,原来是为了这个。不过,我带儿倒没想这么多,只是想着彼此作伴而已。 正文 090 纾解 章节名:090 纾解 姬家父子来得很快,因为儿不肯离开我,六哥也不便叫人在我面前竖一个屏风。所以,就这么见了他们父子。 我上次去姬府喝喜酒的时候,老将军还是很胖的,今日瘦下去些了。 他们父子先是向我跟六哥行礼,恭喜我们即将得子。看得出来他们都很激动,眼睁睁的看着儿。儿这会儿正在我身边坐着,我摸摸他的头,他就把两个人看着。 “儿,这是你的外公跟舅舅哦,打个招呼吧。” 他看了看,觉得他们一直把自己看着有点害羞,把脸躲到我怀里。 “你害什么羞啊,刚才不是还得意得很嘛。来,站起来,让外公跟舅舅看看。”我鼓励着他。他歪着头打量姬家父子,然后冲他们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老将军很激动的样子,看得出姬少康也好不到哪去。这是姬瑶留在他们跟前唯一的血脉,可惜不能时常见到。 “哦哦” “他还不会说话,不过见到人就会这么打招呼。” 儿在我的鼓励下,又抓着我的衣服慢慢的站了起来,任由他们父子打量。这孩子,一向可以感知到人的善意跟恶意。 姬老将军站起来朝我拱手:“多谢娘娘,大皇子在您身边,得到很好的照料。比跟着他的亲生母亲还要好。” 姬少康冲我点点头,我还他一笑。 “其实也没什么,儿他带给我很多欢笑的,有他在少了不少寂寞,我们是互相照料。”我这话说得很真诚。 “老臣、老臣能抱抱么?” “可以。” 夏嬷嬷上来把儿抱过去,递到老将军怀里,他略显僵硬的抱着,“臣在家里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小的孩子,每次出征都是匆匆出发,又一去数载,所以回来的时候,孩子都已经很大了。” 儿伸手搂住老将军的脖子,送上一个甜甜的亲吻在他脸上。这下子,刚强了一辈子的姬老将军再也忍不住,一滴泪直接落了下来。 姬少康凑过去,“爹,让我也抱抱。” “等会儿。” 姬少康只好排队。我拿手指捅捅坐旁边喝茶的六哥,姬少康看到我的举动瞪大眼,然后装作没看到的把头撇开。 六哥知道我捅他的意思,你看看人家,人家就肯抱,还两父子争着抱。 姬少康等了一会儿,“爹,您老手酸了吧?” 六哥‘噗嗤’一笑,“想当年老将军八十斤的银枪横扫军中,这怎么可能就手酸了。” 对于六哥记得这些,老将军颇为欣慰,“皇上言重了,正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军中是人才济济,老夫的当年勇莫提也罢。” “勇也罢了,可老将军一身忠肝义胆却是后生晚辈不及的呀。朕观父皇手书,上头就讲朕得老将军大事就成了一半了。” 老将军方拭了的泪又滚落下来,“先皇、先皇……” 姬少康把儿抱过来,“还是我来抱着吧,来,王爷,你也亲亲臣吧。” 儿伸出手,摸姬少康的脸,想必小家伙也发现自己跟这个人长得很像,亲切感顿生,立时一边一下亲了姬少康两下。 “我也亲亲你,好吧。” 儿乐呵呵的任姬少康亲了他两下。 我看得满脸堆笑的,六哥斜斜瞥过来一眼。 等他们父子告退出去,儿坐在旁边把玩他新得的玩具,是姬少康送的。我也饶有兴致的看着。 “当着我的面,你笑那么甜做什么?”有人开始找碴了。 我看着,“那要背着你么?我哪里对人笑得甜了,我是对着我们的儿。” “男人大丈夫,抱着孩子亲来亲去的,像个什么样子。” 哼,这就是魏先生教出来的。四哥五哥不怎么受重视倒还没这么多迂腐观念。说起来,我倒是对姬少康的师傅挺好奇的。 时辰不早,我催着六哥回去洗洗睡了。他点着头往外走。 儿一见他出去,在榻上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六哥停下脚步,“他怎么还在这儿?” “他同我睡。”我推着他往外走。 “哎,凭什么便宜这小子。” 我看看儿,两只手对搓,“时辰不早了,孩子该睡了。” 六哥看着儿,儿拿手把自己眼睛捂住。 “你把你的眼睛捂住,老子就看不见你了?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啊?” 我也觉得儿这个举动很搞笑,“哎呀,你快出去吧,我们要睡了。” 六哥嘟囔了几句出去了。 儿把手放下,主动伸手要夏嬷嬷抱他去洗漱。我也自去洗漱。然后上床搂着小家伙睡下。结果半夜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动门闩,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到有人摸上了床。 “六哥,你不是在隔壁睡么?”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不是还有这小子在么,他睡中间,出不了啥事。” “嗯。”其实怀孕后不让同床,就是怕年轻的小夫妻一时忍不住胡闹。我们肯分房也是怕万一。有个儿在,是安全多了。 第二日休沐,不用早起,外头的太监也没叫。 等我睡醒的时候,就发现旁边两父子正相亲相爱互相抱着还在睡呢。我瞟六哥一眼,你不是不抱儿子么,这怎么抱这么紧啊。 然后想到儿准时的那泡晨尿,看看钟漏,时辰差不多了。应该是六哥在这里,夏嬷嬷也不好进来。皇帝没走,里头没叫人,谁也不敢进来。我赶紧伸手去推他,“快起来,不然发水冲你了。” 六哥被我推醒,“嗯?” 他早晨刚醒的时候是很魅惑人的,不过现在我可顾不上看。 “儿要尿尿,往常都是夏嬷嬷抱去尿的。” 我肯定是不能抱他了,四哥和贤妃讲的禁忌里都有这一条。 “他不是还在睡么?” “马上就要尿了,不然就等着他冲你吧。” 六哥看看自己正紧紧抱着儿,嘟囔,“我说你身上怎么多了股奶香味。”然后叫了值夜的宫女进来把儿抱去把尿。 我拿手肘撞撞六哥,“抱儿子的感觉如何?” “我忘了他睡在这里,就觉得跟往日不太一样。”六哥说完,掀被子下床,我不小心就看到了他的一柱擎天。这事儿,好像是挺折磨人啊。 儿把完尿回来,人也迷迷糊糊清醒了,被宫女放进被窝里给他穿衣服。 六哥从小房间出来,自己穿衣服。儿疑惑的看着他,显然不知道他自己昨晚抱的是他老子。 六哥拍拍他的脑袋,“行,你小子这一个半月就睡这里吧。” “为什么是一个半月?”翠侬正弯腰帮我整理着挂在腰带上的坠饰,我抬头问他。 六哥在我耳边轻声说:“我问过老四了,他说就是前三个月后三个月必须严禁房事。中间四个月是可以的。还有图呢,回头我找给你看看。” 我忍住笑,让翠侬她们出去,儿也被抱了出去。 “你不去外头转悠了?” “敲打了范婕妤,只要太后不做声就行了。其实她做声我也不在意,可就是多个麻烦事。我要是老出去转悠,你这小醋坛子还不在一个人胡思乱想啊。不是想着我是不是假戏真做了,就是想着我是不是忍不住找人泻火。怀孕可不能这个样子焦虑。我觉得老四说的有道理,万一我图一时畅快,你这里生了心病可就不得了了。那是要痛悔终生的。不就是,嗯,算算怀着孩子还有五个来月吧,然后产后两个月,不就是七个月的样子么。我忍了!忍这七个月,以后才有好日子过。” “噗嗤!说得自己多伟大似的。” 他摆手,“我这倒不是伟大,世上真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是怕你什么时候又给我耍花招跑了。我可没工夫再去找一回的。” 我横他一眼,“那我要是个软面团仍你捏扁搓圆的,你现在就到别的女人身上努力去了?” “不敢、不敢。”他扶着我的腰,“皇朝的未来就在你肚子里呢,我怎么敢让你不能舒舒坦坦的待产呢。” “说到底还是为了你儿子!” 晚上的时候儿又被夹在我们中间,这回他知道旁边睡的是六哥了,滚进来靠着我,两只小手把我的胳膊抱着,信赖的靠在上头。 一会儿又睁开眼,转头瞧瞧他老子。 “看什么看?赶紧睡觉。”六哥拿手盖在他眼睛上。 外头的事情我不知道,现在的坤泰殿跟外头基本没来往,所有风波都被挡在了外面。这样挺好的。我每天就负责吃吃睡睡,然后到处走动走动。 老爷是和四哥一起进来的,他满脸红光,高兴得不得了的样子。 “参见皇后!” 君臣有别,我只好端着说了声,“平身!四哥你替本宫扶一把。” 四哥答应着,把老爷搀扶起来。 我屏退众人,只留下翠侬。 翠侬待人都走了,赶紧往前几步,“奴婢给老爷磕头。” “起来,起来,如今你是掌班女官了,还跪什么。”老爷笑眯眯的,“好好照顾娘娘,你就是功臣。” “是,奴婢分内之事,自当尽力。” 四哥拿出脉枕,我把手放在上头,让他诊脉。轻声跟他说:“四哥,谢谢!” 他头也不抬,也小声回话,“也要他听得进去才是。你就安安心心的养胎,这一胎务必安全稳妥的生下来。头胎好生,二胎、三胎就会跟着顺。” “我还能生二胎三胎的啊?” “只要调养得好,怎么不能。” 老爷在旁边喝茶,一直看着四哥把脉,听了这话也说:“那当然了,娘娘要多子多福。对了,你这儿怎么冷冷清清的?” 四哥代为回答,“皇上怕娘娘有什么不开心,所有的人跟事都挡在了坤泰殿外。” 老爷端茶盅的手顿了一下,“老四,你这是叫老子不要惹她不开心?” 四哥摇头,“我哪敢跟您这么说话,我就是说说皇上是怎么做的,让您老好放心。” “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这可是嫡皇子啊,皇帝只有比我们所有人更紧张的。” 我以手抚额,怎么就认定了是皇子呢。我压力其实不小的,四哥方才说我还可以生二胎三胎,我才稍微缓解下来。 正说话,宫人引着贤妃和子珏进来。 子珏歪头看看,然后叫了一声‘外公’。宫宴时子珏也是能见见外家的,知道是外公。 这儿也没别人,一应的礼都免了,就不用老爷给女儿,还有外孙女磕头了。 “好好,你们都好就什么都好了。” 四哥方才其实是又帮了我一次,他先拿话把老爷的嘴堵了,省得他提出些过分的要求来。也许在老爷看来,雨露均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尤其这种时候,我不能侍寝,更应该让亲姐受惠才是。就是贤妃,说不定也是这样的想法。她这次主动示好的时机未免太凑巧了。而且,老爷一直对贤妃抱愧,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情况下,难免不说出一些让我为难的话。尤其他不觉得这是什么为难的事。我已经贵为皇后,但我娘始终就只是个妾,这就是他对贤妃、对太太的交代。 四哥这么一挡,老爷要再提这事就要思量一番了。 子珏靠在老爷怀里说话,贤妃告诉我:“昨晚上皇上歇在坤泰殿,今儿许多人上清宁殿去了。可是太后都闭门不见,只一心念佛。” 哦,看来六哥的‘敲山震虎’,还是有效果的。至少这回没再说要皇帝按着月亮圆缺去睡别的女人的话了。只是,贤妃说这话,她如果只是姐姐我可以听过就算了,可她还是妃子,说这话难保没有用意在里头。尤其这又当着老爷的面。 果然,老爷疑惑的蹙了下眉,“这怎么能行呢。要以腹中的皇子为重呀。” “是分房睡的,他睡隔壁。”我简短的说。 老爷脸上的疑惑更深了,却没再说什么。 贤妃微微低下头去,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老爷换了个话题,“娘娘,这女人怀了孩子,就会贪个嘴。这宫里是什么都有,但保不齐你突然想吃啥稀奇古怪的东西,林家商铺有自己的一套路线运货,你到时如果有需要就叫人出来说一声就是。” 我笑,“难道老爷你还能弄到宫里都没有的东西?” “不是说什么好东西,我说的是稀奇古怪的东西,譬如说你小时候喜欢吃的窝丝糖什么的,或是你在京城喜欢的城西那家的豆腐脑,这些小东西办来就比指使宫里的人去弄方便。” 也对,毕竟林家的人对我的口味熟悉,而且,如果是要让宫里的人去办,那等于昭告天下。如果让六哥手下的谍报人员去弄,那也太大材小用了。 “吃的送进来,我得把关。”四哥说,“对了,我不能时时都在,我不在的时候,那个秦嬷嬷可以。” 我点头。 秦嬷嬷,我那日就吩咐了云兮,可千万别叫她觉得可以功成身退了。那晚,觑了个空,云兮把秦嬷嬷带到我的面前来。 她在椅子前面跪着,我慢条斯理的说:“秦嬷嬷,本宫那日说过,一旦本宫怀上皇嗣就放你和侄儿归去养老。可如今,事情发生了点变化。” 秦嬷嬷听了我的话,脸上变得卡白,“娘娘,奴婢本想着别脏了娘娘的手,可如果娘娘一定要亲手处置奴婢才能泄愤,奴婢也是死有余辜,甘心领受。只求娘娘,能放了奴婢侄儿。”她在我面前咚咚磕头,我示意云兮把她拦住。 “你急什么,本宫话还没说完呢。本宫所说的这个变化,是翠侬和秦仲看对眼了。” 秦嬷嬷愣了下,“翠侬姑娘是掌班女官,仙女一般的人品,我侄儿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哦。” 哪辈子修来的,我还认为是你总在你侄儿跟前说道翠侬的好处呢。我视翠侬如妹,不是,是姐。她比我大一岁。谁都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护身符。也罢,有这一条,不怕你侄儿不一生一世的对翠侬好。你这当姑姑的也不敢撂脸子给她瞧。 “这事本宫不反对,但是要从长计议。现在要说的是,本宫经人提醒才醒悟,在这宫里要紧的不是能不能怀上,而是怀上了能不能保住的问题。接下来的十个月还要秦嬷嬷多费心呢。” “奴婢一定尽心,一定尽心。”秦嬷嬷磕头不止。 “好了,你下去吧。” 秦嬷嬷退到门口,又跪下,“多谢娘娘法外开恩!” 有翠侬在,她就能安心。有她尽心把关,我在饮食以及一些生活小节上就可以少操不少心。 “老爷,我听说宫里的东西都是当季的,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当季的。说是怕宫里的贵人秋天吃了夏天该有的东西觉得好,冬天或是来年秋天又想吃却没得呈上获罪。你能给我搞到不当季的东西吧?”我笑着问。 “没问题,你想吃什么只要这世上有的,我都一定给你弄了来。”老爷夸下海口。我想,以林家的财力,这倒也不全是夸口。 还没等我笑出来呢,四哥在旁边说:“孕妇忌食不当季的东西。” 老爷摊手,“那就没法子了,娘娘你这几月就忍着吧。过了这几个月你想吃啥,我都想法子给你弄。” “嗯。” “这怀孕啊,就是跟小孩儿一样巴心巴肝想那口吃的。不过十一你现在就好了,我怀子珏的时候,你也知道,正是皇上起兵的时候,一路颠簸,苦胆都差点吐出来了,想什么也不敢说出来,也是没法子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贤妃的每一句话我都要在脑子里多转一转。总觉得她这话有表功的嫌疑。 “那会儿我不是随行照顾你么,怎么会不知道。”我摸摸肚子,“这个,是赶上好时候了。”我也不是吃现成享福的。这几年风里雨里的大事我经历的不比你少。 我觉得还是让贤妃少来看我几回吧。 老爷和我们姐妹话了话家常,便起身告辞了。的确是不便久待,如果是我娘我就可以直接留她住下来。 贤妃说她送老爷出去,顺便就回去了。 我点头称好。 云兮一会儿回来告诉我:“林国丈对贤妃说,男人的心偏了就是偏了,不要再争了,没好处的。贤妃听了说她不服。林国丈又劝了几句,然后说诞育嫡皇子是大事,不但是国家的大事,也是林家的大事。贤妃说她拎得清轻重。可就是不服,为什么这种时候皇帝宁可独寝都不愿意记得还有她们。还说为什么面对范婕妤就那么大度,面对自己亲姐就防得那么严实。虽然不能宠妾灭妻,但也没有皇后把妃子全灭了的道理。” “然后呢?” “林国丈叹口气,说怕是又要出一个独孤后了。只是没想到会是他的女儿。” “他没想到的还多呢。不是他乱点鸳鸯谱也没今日的事。”我顿了一下,不确定的问:“云兮,你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觉得我这么做是不是真的太霸道了?” 云兮想了又想,终于说:“娘娘,我不觉得呢。其实哪个女人愿意分享呢,别人没这么做,只是做不到,或者不敢去努力。她们怕人说,可是心里是想的。如果贤妃办得到,就不会有之后的那么多人了。” 我点头,其实我一直不觉得娥皇女英,大小周后,还有太室少室是美谈来着。只有男人才那么觉得。之于女人,那是不得不分享的时候的肥水不流外人田。跟贤妃当初希望我进宫跟她相互扶持,扫除异己是一样的。 我不必对人抱愧,因为别人如果能办到同样的事,同样也不容我分享的。 “娘娘,您烦恼什么呢,这些都是皇上自愿的。他要不愿意,您那一根腰带哪能绑得住他。” 我看着云兮,“你不是说六哥一回来,你就下去歇息么?” 云兮退后两步,“娘娘,我没偷听,真没偷听,第二日皇上回来让您给他解开,我猜出来的。白日里皇上只呆一小会儿,我是不能走开的。” “哼!”我有点赧然。 四哥倒是多留了一会儿,他这会儿在外头看风水呢,看看有什么摆设需要动的。他跟着魏先生学的尽是这些杂学。 我悠悠哉哉的溜达出去,“四哥,应该没啥吧。” “嗯,该动的我都叫人搬动了。今儿堵老爷的话,是皇帝交代我的,你不必谢我。” “哦。十姐姐有好消息了么?” 四哥笑笑,“应该跟你的日子差不多。” 我高兴的说,“那可真是好,到时候两兄弟可以玩在一起,长大了一起上学堂。” “陪太子读书可不是件美差啊。我就是陪太子读书的。我觉得年纪大点,遇事可以劝劝比较好。不然,你看看老五家的那个怎么样?” 我瞪眼,“我儿子是洪水猛兽啊?说定了,回头把两个一起叫进来子承父业,继续陪太子读书。五哥要是问,我就说他儿子是你推荐的。” 四哥摇头,“你是不知道。我跟你说,小时候魏先生给皇上的课业很重,他一甩手不干逃课去了,我跟老五就被毒打了一顿,还得跪在毒日头底下等他玩够了回来。” 我瞪眼,“还有这样的事啊。” “结果啊,他半日都没回来,让人去莱阳城找了他一圈也没找着人,我看魏先生跟老爷急得都变脸色了。急急的找了人大面积的去找。我跟老五也被叫去找人。最后还是我在七姨娘院里把他找到,正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叼了根狗尾巴草就靠坐在树荫底下看你在那里一个人玩过家家呢。” “我不记得了。”我摇头,真是没印象。 “反正我是记忆深刻,那天差点直接跪晕在院里。我儿子以后要继承我的衣钵学医。” 看四哥这么抗拒,我只好说:“行了,我日后让我儿子荼毒别人家的孩子去吧。反正那些大臣挤破头都想把儿子送进来的。对了,你在这里,那十姐姐一个人在家么?” “我又不在这里多久,平日也要去药铺子的。家里有魏先生在,再说我那里可没人想害我媳妇。放心吧,皇帝很大方,给你的东西都是备的一式不同的两份,我生儿子什么花费都省了。而且拾儿很喜欢那些吃喝玩乐的小玩意儿,一边玩一边说着十一真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儿。” “她又好到哪去啊?”我愤愤的说。 “呵呵,你们都一样。我走了!” 我目送四哥出去,回去找儿玩耍。一边盘算着我这七月底怀上的,应该是四五月间生,到时坐月子可热了。 儿在中间睡了半个月,已经很习惯了。所以今晚睡下了又被六哥叫人给他抱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很是委屈的样子,抱着我的胳膊不松手。 我看六哥很坚定的样子,便哄着他回去睡了。他撅着小嘴,闷闷的趴在夏嬷嬷的肩头出去。 “你有事要跟我说?”那儿也碍不着什么事啊。他又听不懂,又不会说出去。 “嗯嗯”六哥含糊应了两声,然后掀被子上床躺下。不过掀的是我盖的这床被子而已。 “你干嘛?”我警觉的问。 “憋不住了。”他嘿嘿的笑。 “才两个月,胎还没坐稳呢。”我躲避着他的碰触。 “不会动到胎气的。相信我!”他靠了过来,和我一起挤在床角。 我感到他全身绷得笔直,吐出来的气越来越粗,伸手推拒的抵在他胸前。 他的手在我衣襟大开的胸前游走,然后抓住我的手往他身下移去。我有点抗拒,但是看他一脸的难受,最后也就没有坚持。 我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瞪大眼把他看着,努力忽视我手掌中的触感,他的手包在我的外头。不同于往常的温暖干燥,有点潮潮的感觉。 “我最受不了你这样的眼神了。”他呻吟一声。 “怎么了?” “事后想起来,我就是栽在这种迷茫又全然信任的眼神下的。”他慢慢带着我的手动作,嘴上喃喃的说着:“那个时候我就是被你这种眼神打败,觉得自己肯定是犯毛病了,居然对个八九岁的小孩子产生欲望。” “原来那么早你就打坏主意了。” “你那个时候坐在我腿上写字,我扶着你的手教你怎么转笔锋,因为你总也转不好。” 我慢慢想起来那回事,“嗯,然后我就觉得有小木棍戳着我,回头看看想知道怎么回事。哪晓得你跟火烧屁股似的一下子就把我推到地上去了,然后什么话都不说站起来就走了。我在地上哭了一会儿没见你回来,就只好自个儿回去了。后来好久都没有理你。你个坏蛋,我那个时候才多大啊!”说着话我不是那么紧张了。 他手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我的手就在他掌心里跟面团似的,任他摆弄着。 “嗯,可不是么,当时我也吓着了。那是夏天,穿得本就单薄,我也正是十六七岁冲动的时候,让你在腿上动来动去的,一下子居然就……不过当时应该只是自然反应,我对你还没那么深的心思。”他见我说着话好些,也用低低的嗓音说着。跟平时的声音颇为不一样,带一点沙哑的磁性。 “那你跑哪去了?去找侍妾还是丫鬟去了?” “我跑到屋里直接跳到池子里去了,泡了好久才出来。我那个时候吓到不是因为我起了反应,而是对象居然是你。所以我没找谁,而是把人统统赶了出去。结果出来把湿衣服刚脱下,就听到脚步声。” “是谁?” “你的丫鬟,说是来找你的。” “丫鬟?” “就那个顶漂亮的,都说是小姐身子丫鬟命那个。反正叫什么我忘了。”六哥闭着眼,一脸舒服的样子。 我觉得我多年前的疑惑可以解开了,我还一直不知道我那贴身丫鬟是怎么跳井的呢。我一直以为她是被人糟蹋了又不肯负责任所以寻死,难道会是六哥干的? 我的手僵硬起来,六哥哼哼两声,“你放松啊,我这可经不得你用力啊。唉,弄到一半我干嘛给你说这个。”他松开我的手,我把手抽回来捏着。 “然后呢?” 六哥这回是痛苦呻吟了一声,然后说:“我当时就穿了一条裤子,她看到我居然一点不害怕,还主动勾引我。” “你上钩了?”我声音都冷了。 “哪能呢?我刚知道她是混进来的奸细,不知道是安王还是随王派来摸我底细的。正要想法子把她从你身边弄开呢。偏偏你跟她形影不离的,还没来得及下手。” 原来是奸细! “那要不是这样,你是不是就要上钩了?你刚才还说她长得顶漂亮呢。”我愤愤的问。那个丫鬟是很漂亮,又很会讲故事,我那个时候很喜欢跟着她。 六哥含糊嘟囔了一句。 我知道答案是会。 “那个时候我刚尝过女人滋味,其实一点都不介意身下是谁。可是,发现自己的真心以后我就没干过那种事了。” “没节操!” 他从身后抱着我,“在林府,我跟谁学有节操去。那个时候我多看了眼新进门的姨娘,你爹当晚就给我送来了。”不用我再瞪他,他赶紧声明,“我退回去了,我才不要别人用过的女人呢。” 我狠狠的戳他,“你个混蛋,新进门的姨娘你看什么看,老爷他真是大方啊。琳琅那个时候已经跟你了吧,他居然一点不顾女儿的想法,就往你床上送女人。说,你时常和他出去见那些先皇给你留下的忠心属下,他们是不是也都拿美人招待你呢。”我越说越气愤。 六哥没出声,那就是有咯。估计他现在悔死了,原来这种时候就是他最没防备的时候,不小心就会把平时绝不会说的事给说了出来。 “十一,那些都是过去快十年的事了。十六七岁的人,难免会冲动嘛。” “我叫你冲动,叫你冲动”我狠狠踹他一脚,当然没往阴损的地方踹,不然踹废了我不是得守活寡了。 他抓住我的脚,“你别乱动,小心动了胎气。” 我也怕动了胎气,为了成年旧事,实在是不值得。 “你给我滚出去!”我指着大门的方向。 “不行!这么出去,我面子往哪搁。” “那就睡到榻上去,记得把被子抱过去,免得明儿一大早要宣太医。” “也不行!” 我拧眉,他说:“我半夜要给你盖被子,不然明儿一早要宣太医的就是你了。你半夜老是踢被子的。” “不用你管!” “你是我老婆,我怎么不管。现在好些药都不能吃的,回头拖着拖着成大毛病可就不好了。”他死乞白赖的硬是不下床,还在旁边哀叹:“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我这嘴怎么就没个把门的,偏生老婆又聪明得很,举一反三不在话下。” “别念经了,我要睡觉!” 他消停了,过一会儿又移过来,撑在上方看着我,我睁开眼:“又想起什么要老实交代的了?” “再说我就二了。十一,你真是悍!” 我没好气的看着他,“拜你所赐,我该学规矩的时候都在别苑荒废了。我不知道什么叫‘以夫比天’的。” “没事,没事,你什么样我都喜欢。”他肉麻兮兮的说,人凑得更近了,“十一,我现在好难受。本来憋着就难受,这弄到一半就更难受了。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说着又想要握我的手。 “你自己没手么,用你的龙爪自己解决。” “哪有在你手上舒服。” 我把手背到身后压着。 “你看就算我从前是个没节操的人吧,可现在我改好了啊。浪子回头金不换嘛。我这可都是因为你啊。”他说着说着在我胸下轻轻一点,夫妻做了这么久,对彼此的身体反应是很熟悉的。这里恰好是我的一个笑点,本想忍着的,可是忍不住就浑身抖了一下,背着的双手也松了开来,让他抓了去。 我想抽回来,他可怜巴巴的说:“我都二十多天没有了,男人老憋着会憋坏的。憋坏了,以后就不能跟以前一样了。那我多对不起你啊!” 他这么一闹,我真是哭笑不得。 到最后,当然是什么好处都被这脸皮厚实的皇帝陛下得去了。次日我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有一些发酸,心头着实把他骂了个半死。 可怜的儿被他老子利用完了就丢,被彻底剥夺了睡在父母中间的权利。 “是谁说叫他一个半月都睡中间的?” “有么?我是觉得男孩子啊,还是自己睡比较好。你看他成天就知道跟你黏黏糊糊的。” 我白他一眼,“那是儿,又不是你的太子,他温情一点有什么不好的。以后弟弟练功累了,他给他擦擦汗什么的也是好的。你还指望他带兵打仗,拱卫边关不成。” 六哥的眉拧起,“我知道哪不对了,擦汗,他是哥哥又不是姐姐。你是把儿当女孩子带了。” 我也省起擦汗这个说法不对,“可你也不能拿他跟瑜儿去对比。”我是挺娇惯儿的,可那不是因为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么。 二皇子一岁半多了,整得跟神童似的。说话口齿清晰,走路也有板有眼的,别说从前姬瑶了,我现在都觉得董昭仪是在打儿的脸了。幸好他不懂,我也不跟她生气,她显摆的时候我就冷冷的扫她一眼,她就安分了。 当然,孩子本身聪明不是过错,对瑜儿,我自问还是比较关爱的。虽然跟养在身边的儿没得比,但儿有的东西,子珏和瑜儿也一定有。 董昭仪现在跟太后走得很近,太后一副含饴弄孙的模样。我现在怀着孩子,不管别的,你们走得近就走得近吧。反正妨碍不到我儿子。 宫妃,我这一年明察暗访,给分了三个类别:有害,有潜在隐患,无害。本想整顿后宫,这怀上了孩子也就往后推一步了。我怀孕的消息,在后宫引起的震荡也不小。像是各宫翘首盼望雨露均沾,后来皇帝之去了范婕妤那里一次就作罢,众人到太后面前撞木钟无果。我估摸着太后还是要说话的,毕竟她是太后,有些话该她说。只是,因为范家的事,她如今舌头短了三寸而已。 正文 091 焦虑 章节名:091 焦虑 如今我怀孕什么都不管,又是贤妃协理后宫,眼下正筹备重阳宫宴。不过她把董昭仪给拉上了。两人今日过来跟我说准备的情况。把子珏跟瑜儿也带来了。 我摆摆手叫她们不必说了,说我对她们信得过。转首去看三个孩子玩儿。一看就让我火冒三丈,瑜儿正伸手把儿推倒,虽然是倒在床上不痛,但这个举动让人很不舒服。 儿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被弟弟一推就倒了,还是一边的子珏跑过去把他扶起来的。子珏最近常来坤泰殿,跟儿也玩出点感情来了。 我不便跟个孩子发作,正要训斥董昭仪两句,贤妃说:“娘娘别急,小孩子玩在一处,打打闹闹也是有的,瑜儿还小,不太懂事。哪里知道该让着哥哥。” 倒也是,我是把儿当亲生的了,见不得他被欺负。可如果为这个就说董昭仪,好像小题大做了。 董昭仪偷偷朝贤妃投去感激的一眼。 最后指责瑜儿的是三岁多的子珏,“二弟,你怎么可以推哥哥,你要道歉。” 瑜儿对自己一推,兄长就倒了好像也挺吃惊的,闻言道:“不怪我,谁让他坐不稳当的。”撅着嘴不肯道歉。 董昭仪要过去说他,我摆手让她别过去。看看子珏怎么处理。 子珏想了想,“他生病了,他是我的弟弟,是你的哥哥,我们都该让着他的。”这是我对子珏的说辞,说是儿生病了,而且会很久很久都好不了。因为她小孩子理解不了太多。 瑜儿低下头去,半日说:“好嘛,我道歉。哥哥,你生的什么病啊?” 儿张张嘴,可是不会说话,我看到他眼眶里又是一包泪,沿着粉嫩的脸颊就流了下来。 瑜儿嚷嚷,“我没怎么他,不会又要我道歉吧。” “没事没事,不关你的事,是哥哥自己在难过,不能跟弟弟一样能跑能走,能说能唱。”我过去摸摸瑜儿的头,“可是瑜儿这么聪明,是不是更应该照顾生病的哥哥呢?” 瑜儿挺起小胸脯,“是的,母后。” 儿看我过去,把手抬起来讨抱,看我没抱他,反而去摸弟弟的头,泪流得更凶了,头低下去,都抽噎起来了。 看来六哥说得没错,我是把他养得太娇气了。只想着他有不足,应该多关爱一些。但是,他毕竟是要长大的,我得改改方式了。 我坐在旁边,伸手去摸儿的头,在他耳边轻声说:“母后肚子里有小娃娃了,所以不能再抱儿。儿要赶紧长大,以后帮母后带弟弟妹妹的。” “我也带。”子珏举手。 “还有我。”瑜儿不甘落后的说。 不管将来如何,现在都是好孩子。 “儿快别哭了,再哭姐姐跟弟弟要笑话你了。” “母后,儿臣不会笑话弟弟的。”子珏过去掏出小手绢给儿擦眼泪。 “母后,儿臣也不会。”瑜儿要跟着姐姐学,可是他没带小手绢,便过去拿手给儿擦擦脸,“哥哥乖,不哭了。我不推你了就是。”动作有点小粗鲁,而且没擦干净,儿的泪成了横在脸上。他自己拿手抹抹,然后想起我给他系了手绢在胸前,抓起来擦干净。不过,真的没哭了,可能是当着姐姐弟弟不好意思了,耳朵上还有点红色升起。 儿只能坐着,子珏跟瑜儿便上塌去和他玩儿。一时倒是满室融洽。 “贤妃跟昭仪都很会教孩子啊。”我笑道。 贤妃笑笑,董昭仪小心的说:“哪里敢跟娘娘比,安乐王可比从前好太多了。” 我点点头,“有同龄的孩子一块玩想必会更好,这样,你们下去再推敲推敲细节,两个孩子就留在本宫这里玩儿吧。” 我留孩子赶大人,看得出两人都有些吃惊,因为以往她们借着孩子留这里,自己也能留下来见见皇帝的。但还是齐齐一躬身:“臣妾告退。” 这俩孩子也常常被放到清宁殿一放一天的,所以没什么不习惯。而且在那里是陪着老太太,在我这里吃的、玩的要什么就有什么,玩得更乐呵。 我舒展四肢,和他们坐在小桌子的四周玩游戏,输家要把一小条白纸贴在下巴上做胡子。儿下巴上已经贴了好几条了,瑜儿两条,子珏一条,我,我当然没有,我要是玩输几个小屁孩,那也太丢脸了。 “又该哥哥,我来。”瑜儿拿起一张小纸条在水里蘸一下贴到儿下巴。他现在左右各贴了三个了。虽然输了,不过还是挺高兴的样子。 “呵呵,看,父皇现在有四个孩子了。”六哥站在门口说。 “父皇,快来帮子珏。母后都包赢不输的。”子珏赶紧挥手。 瑜儿跟着点头,“嗯嗯” 我说你们玩不过我的嘛。 六哥把子珏抱到腿上坐着,就坐在我对面,“可父皇是大人啊。”一边说一边似笑非笑的看我。 “母后也是大人呢。”瑜儿爬到他身边,和子珏一起告诉他规则。 “那父皇万一输了,贴在谁的下巴上?” “我的,父皇不会输。”瑜儿很相信他老子的样子。这孩子一贯不怎么得宠,但对父亲有一种天然的依恋。 这可不行,你输了贴孩子下巴上,我可不干。 正好儿见姐姐弟弟都巴着父皇,他就爬过来把我靠着。 “哥哥的下巴已经贴满了,没地方帮母后贴了。”瑜儿笑呵呵的说。 儿好像听懂了,用小手拍拍自己脑门,意思这里还有地方。 六哥听懂了规则,开始一连输了两盘,给瑜儿添了两根胡子,然后就和我拉锯上升起来。直到宫人在外面说午膳备好了,儿和瑜儿都是满面的胡子了,互相望着哈哈大笑。 我快手快脚的都给他们扯了,给宫人看到就有损形象了。 吃完了坐一小会儿安排三个小的一字排开午睡。子珏居中,一边一个弟弟,每个人一个小薄被。 瑜儿说母后这里真好玩,不用学这样学那样的。 看来当神童也是很辛苦的,瑜儿本性不坏,希望不要成了董昭仪争权夺势的工具。如果他长大能成为我儿子的帮手就好了。 子珏是从前一向就喜欢跟我玩,现在她娘跟我和平相处,她就更喜欢朝这里跑了。不管贤妃心里怎么想的,至少在子珏看来,我们姐妹关系还是不错的。她来找我玩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心理压力了。 晚膳后,吩咐宫人把两个孩子送了回去,我邀他们明儿再来玩。 子珏点头,瑜儿高兴的说:“太好了,母后叫儿臣来玩,母妃就没话好说,儿臣巴不得天天来玩。” 送走了两个孩子,我问六哥,“你觉不觉得,子珏好像事事处处跟我都挺像的。”我早就有这个感觉了,还没入宫的时候就这么觉得。 六哥想了一下,“你这一说还真是。我就说我怎么看到她就那么喜欢呢。” “那是你的女儿,你看到她喜欢是应该的。” 儿在里头,今儿不消督促自动自发的练起站立来了。估计是知耻而后勇了。小孩子也是有自尊的。瑜儿虽然没有取笑他,但小孩子难免会觉得哥哥比自己大怎么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眼里自然而然就带出来几分。儿别的地方不行,感悟人心却有独特的敏锐。 也好,让瑜儿过来刺激刺激他。 我正要进去看看,就听六哥说:“是贤妃故意这么教的吧,你小时候她可是常见的。她就是这些心思用得太多了。” 我想起十姐姐说的贤妃可怜的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个人毕竟是亲姐,我也不希望她落不到个好下场。只是,我也有我的底线的。 想起儿在我面前总是特别娇气,动不动就撒娇的,我还是调转脚步没有进去,和六哥一起回了寝殿。 “累了,我要洗洗睡了。”我伸个懒腰。 “是哦,玩累了,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玩,很辛苦的。”六哥喝着水在旁边说。 “哪里,皇上也出了力,不是臣妾一个人辛苦。”你自己还不是跑过来玩。 重阳安排的节目,白日自然是登高,我正闷得不行,也出来凑热闹。 六哥低下头,我踮起脚尖把一只茱萸插在他的领口,然后他就和萧姓皇族的青年登万寿山去了。 子珏、瑜儿、儿还有萧栩都围绕在我身边,每个人领口处也是一只茱萸。 儿坐在我身边,拿手挡着阳光在看山上。几个小孩子都很兴奋,萧栩站我身边,“娘娘,听说您是看不见山上的。” “嗯,我只看到有人在往上爬。” 萧栩便热心的告诉我对面山上的情况,现在是六哥在最高处,废话,谁敢跑他前头去。接下来就是兰王世子,紧随其后是代王世子。萧栩很得意的样子。谁都知道皇帝身后的第一才是真的第一。 不过我觉得,就算六哥不是皇帝,他也能第一的。他从小苦练的武功在皇族里那绝对的第一高手啊。 子珏、儿、瑜儿也是很高兴的样子,再看旁边的妃嫔也个个开怀,正巧笑嫣然的陪着太后逗闷子。我暗自好笑,都看出在我这里下功夫是白下了。可是在太后那里下功夫也是白下不是。有机会她肯定留给范婕妤嘛。 我看看如我所料,一脸淡然的在旁边的几人,这几人在我的观察里是比较无害的。本想看看有没有合适她们的去处的。不过也不急,说不定有看走了眼的,多看看也好。 萧栩受过我的嘱托,因此一直很照顾儿,给他慢慢讲着对面的情势。儿头一点一点的,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懂了没有。 吃过午饭回去午睡,萧栩也跟了来。我现在瞌睡多,就不管他了,他自己跑去跟儿玩儿。 等我一觉醒来,他正抢了儿的茱萸,逗他过来抢回去。 儿很气愤的样子,因为萧栩一贯是让着他的。他看到我进来,眼里一亮,指着萧栩给我看,意为告状。我没理会,任萧栩逗着他。 儿已经可以一只手扶着站得很稳了,可就是不敢迈步。我看看这么一气愤,能不能走上两步。 儿见我不主持公道,更是气愤,还提起脚跺了两下。 我看着一只脚好像也能站稳,心头的希望更大。结果他直接就让我幻灭,一下子趴到地毯上,朝萧栩快速爬过去。 我拿手挡着脸,这是退步啊。 萧栩也傻眼了,眼睁睁看他爬过来把茱萸夺了回去。 下个月就满两周岁了呀,前几日不是都知道要加紧练习了么。我垂头丧气的坐下,萧栩安慰我:“娘娘,王爷已经一次比一次有进步了。再说,事情本来就会有反复的时候嘛。” “也是,看不出你观察力挺强,还知道事情会有反复。” “那当然,我是谁,我是萧栩啊!” “少给我在这臭屁。” 儿可能感受到我的失望情绪了,就在旁边安安静静坐着,时不时抬头望我一眼,然后偷偷低下头去。 “没事,没事,是母后心急了。”我放柔声音宽慰他,但是好像没起作用,他还是蔫蔫的。一直到宫宴时都是,从前很喜欢看宫宴的表演还有焰火的,今天也提不起精神来。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由着他这么下去也不是不行,可他自己看了别人也会有感触啊。 我觉得有些累,在宫宴上只露了个脸而已。 秦涌过来说:“娘娘,皇上说娘娘如果累了,就请回去歇着,他稍后就回来。” 我点点头,秦涌亲自送我回去。儿便也跟着回了,还有萧栩自告奋勇说要陪我。我便坐了小轿带了他们回去。 “秦涌”我轻声唤了一声,他立马趋前两步,脸上笑得跟开了花似的:“娘娘叫奴才?” “本宫问你,收了各宫娘娘多少好处费?”我怀孕了,各宫想侍寝的,还不得好好打点这个乾元殿总管。 秦涌的笑容卡在脸上,赶紧表忠心,“娘娘,奴才绝对是站在皇上跟娘娘这边的。” “你是说你收了人家银子却不办事?”我好笑的看着轿外跟着的他。 “都是主子,奴才也不好得罪太深,就只好收了一些。可皇上要歇哪里,哪由得奴才做主啊。” “没事,你都收着吧,反正也没人敢叫你吐出来。” “是,奴才遵旨。” 我笑开,你这老小子有意思,敢情你光拿钱不干活是奉我的懿旨办事啊。 一到坤泰殿,秦涌立刻很上道的把这一个来月各宫找他的事竹筒倒豆子一样的全部交待了。我边听边点头,跟我侧面了解的差不多。看来是说的实话。 翠侬笑着给他端茶,“大公公喝茶!” “有劳翠侬姑姑。”翠侬是掌班宫女,小宫监和宫女都叫她姑姑。 “大公公快别这样叫,折煞翠侬了。” 秦涌喝了茶,抹抹嘴巴,“娘娘放心,皇上那是心比金坚哪。” “行了,要你来说,去席上伺候吧。” “是、是。” 秦涌退出去了,萧栩看着我,“娘娘,秦大公公到我们家的时候那是走路也带风的,在您面前可真是老实。” “娘娘跟前,他敢不老实!”翠侬笑着收拾茶具。 秦涌估计一去就会把这事如实告诉六哥。我是没精力在外头折腾守着他,希望他不要喝了酒又晕头晕脑干出什么事来,回头又是一句‘酒后乱性’。 我如常躺下,可心里实在是打鼓。可是,如果我一离开,他就把持不住,那终究是会出事的。只是,想是这么想,我还是淡定不了。 直到听到六哥故意加重的脚步声,我这颗心才从九天外回来。 “嘿嘿,我就知道你没睡。”他露出牙笑得欢快,就坐在床头的小凳子上。 “睡着了,让你的脚步声吵醒的。” “说谎!”他的舌头都有点大了,眼里水汪汪的。我看着觉得很喜感,想起了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狗。 “你到底喝了多少啊?”我坐起身子。 “不记得了,反正男女大事做不了,不如趁机喝个舒服。明儿初十,不用上早朝。”他把手放到我肚子上,“十七,父皇为你受了好多罪,你以后可要孝顺。” 我把他的手拿开,“不早了,赶紧洗洗睡吧。” “嗯。”他点头,然后又说:“十一,我没有看别的女人,也没下场跟人跳舞,更没随便拉人侍寝。我只是和臣子一杯一杯的喝酒,你以后不能再说我没节操了。” 我觉得他现在这个状态其实已经醉了,只是面上看不出来而已。我打个哈欠,决定先把他哄去睡了。 “你站得起来么?” “当然可以。”他试了几下居然真的站不起来。 “翠侬”我叫了翠侬和另一个值夜的宫女进来扶他起身洗漱。 他洗漱出来,走得倒也还是直线,嘴里的酒味也淡了很多。我示意他睡到里侧去。方才我已经披衣倒了杯热水放在床边保着温,也叫人准备了痰盂在床头下方万一要吐可以用得上。醒酒汤也是一早备下的,放在旁边。 他睡到半夜,果然喊:“十一,倒水。” 我把水递给他,他几下子喝完,我又递到帐外,让值夜宫女再倒一杯。这个时候要他喝醒酒汤比较困难,还是明早吧。 过了一阵又喝了一杯,抱着我一叠声的叫了一阵‘十一十七’的,便安安分分睡觉了。 虽然没睡好,但我心头很安宁,早晨他悉悉索索起床穿衣的时候我醒过来,“你记得喝醒酒汤,不然头痛。” “嗯,你醉过啊?” 我挠挠头,“是啊。我那个时候在别苑没人管,什么都尝试过。”推被子起身,在他颊边亲了一下,才想起还没漱口呢,又跑去用青盐水漱口。 他跟进来,指指脸颊,“犒劳我啊?不过,不够啊。” 我吐了水出来,嘴就被他堵住了。搂着我的腰索吻,硬是亲了个够才放开。 坤泰殿的女官都很欢迎萧栩这个常客,问了他的进程就接着给他上课,我让人把儿也放在吃饭用的四周围起来的椅子里搁在里头旁听。他安安静静的在旁边玩手指,等着萧栩下学陪他玩。 我看了一会儿,就让另一个女官把他带到旁边去,唱歌给他听,这下他不玩手指了,认真听着。 我想过,他可以发音,也就是可以说话的。而且看歌舞的时候也用心,不如让人唱歌给他听,听得多了说不定能跟着哼哼。 还有走路腿脚也是没问题的,要让他敢走才是。这一回我就把萧栩留久一点,让他好好带带儿,说不定他有法子让儿肯迈步。 我现在没太多精力,而且我受不了他委屈的看着我。他一拿委屈又无辜的眼神看我,我就只有投降。他黏着我就像个娇气的女娃娃。我得改改方式了。 腹中的孩子,我现在的反应就是嗜睡,白日总是要睡个饱饱的午觉才够。这才刚起没多久,被太阳一晒,又有点犯困了。四哥说每日坚持走动,对生产有好处。我想想贤妃生子珏那会儿的样子就觉得疼,所以老实的在殿内背阴处走动。走到额上渗出微汗,就坐下歇息。石凳子上都铺了褥子,坐着很舒服。翠侬把茶具拿出来煮青草茶给我喝。 “翠侬” “娘娘,什么事?” “这宫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还有我身边的人。你要小心,千万不要被人拿住了把柄。”我说的是她跟秦仲,如果被人拿住了,我也很难救到。 翠侬神色一凛,“娘娘,奴婢知道的。” “你自己知道不行,秦仲也知道才行。还有,你们得防着人家下药陷害。”我想了想,觉得这种可能是存在的。让附近的宫人去请秦嬷嬷出来。 秦嬷嬷听了我的话,沉吟道:“奴婢也在担心这个。那些人在娘娘身上没找到下手的地方,很可能对娘娘身边亲近的人下手。如果被人拿住了,侍卫同宫女私通,那是要直接打死的。” “翠侬还好,就在本宫身边,别人要下手不容易。可是你侄儿太老实了。而且本宫从前看书,有些食物相互之间也会发生效用,成为催情药物。” 秦嬷嬷略显惊讶的看眼我,点头,“的确是有这种可能的。” 那还真是防不胜防了啊。 我的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我正怀着孩子,这个时候没法另换一个人照顾。可是秦仲可以暂时离开宫里。 “这样吧,让秦仲去萧大夫府上伺候魏先生,他要是有造化倒是个难得的机缘。我也希望能替他某一个好出身,将来才好和翠侬相配。” 秦嬷嬷转忧为喜,“谢谢娘娘。” “我是为翠侬考虑。今日就叫你侄儿出宫吧,奔了好前程再来跟本宫提亲。” “是。”秦嬷嬷一脸喜滋滋的,她侄儿勤奋刻苦,就是没有名师指点,如果魏先生肯随便点拨几下那可是受益匪浅。而且有我这番话,相当于他面前已经铺就了金光大道。 我看向翠侬,“让人和你一起去送送,今后私下就不要见面了。不然就白费本宫这番苦心。你看中的人不会差的,等着他替你挣来诰命头衔吧。” 翠侬的脸红了,“娘娘为奴婢考虑的周全,奴婢记下了。” “嗯,这就去吧。我这里有秦嬷嬷伺候着。秦嬷嬷要是想侄儿了,就告假到萧府去瞧瞧。” 秦嬷嬷笑着接过翠侬手里的活计,“他小子现在肯定也不想奴婢去打扰。人家两人甜蜜话别,奴婢就不去参一脚了。” “呵呵。秦嬷嬷,孩子什么时候能动啊?” “还早着呢,得四五个月呢。娘娘这还没有出怀呢。” “嗯。” 日子跟水一样的过,等到六哥喜滋滋的跟我说满了三个月了的时候,已经进入了深秋。我看他喜笑颜开的,手里还拿着本小册子给我看,“你看、你看,说是这两个姿势最好。” “你连这个也去问四哥?”我瞪着他。我还要不要做人啊。 “不是,问的太医,这册子是大内的秘藏。” “你就不能自个琢磨啊,什么都要去问。” 他看着我,“夫妻敦伦,这是大事啊。怎么能瞎琢磨呢,万一伤到咱十七咋办?来来,你挑一个。” “滚开!” 他凑过来,“这么久了,我就不信你不想。说,想不想我?” 我看着他,的确有点想了。 “好六哥,我想死你了。” 他一愣,“我来了。”那本小册子被他丢到了枕头旁边,当真用的是那两种姿势中的一种。 云收雨散过来,我悠悠的说:“再过一个月,我就要走形了。” 他长手一捞,又把那个小册子拿了过来,“你看,到时候可以用这个。”我看到那上头图文并茂的,噗嗤声笑出来。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 “就是,要学会享受。嗯,十七的乳母嬷嬷、宫女统统都找齐了,还有接生嬷嬷,训练好了就让她们过来,你看看。” “嗯。”这些人太重要了。直接关系到我和我儿子的命。虽然是六哥一个一个寻来的,我也得自己看看才能放心。 生孩子,一脚在阴间,一脚在阳间,太玄了。六哥是男人,怕有血光之灾是进不了产房的。就是四哥,也必须隔着屏风。 对了,十姐姐的产期跟我差不多呢,如果到时候是同一天生产,我总不能把他从十姐姐身边叫开。 “怎么还不睡?”他摸摸我的头。 “我在想如果我难产死了,谁得最大的好处?” 六哥的冷汗都冒出来了,“你胡说八道什么?童言无忌,呸呸!” “我说真的,生孩子多危险啊。” 他神色一凛,“嗯,这件事情我会做万全的准备的。你就安心养胎,不要思虑这么多了。” “如果真的那样,我的孩子是不是要交给贤妃来带,她是后宫位分最高的,又带过孩子,还是孩子的亲姨母。” “你怀疑她?” 我面露苦笑,“我现在除了你谁都不敢信。出了秦嬷嬷的事,连翠侬跟云兮、小顺子我都害怕她们什么时候就变了。你知道,太后也不想我生皇子,如果我生产的时候出了意外,她们会争着抚养十七。我不要我的儿子变成别人争权夺势的工具。而且到时候如果十姐姐跟我一天生,总不能叫四哥不管她进宫来守着我吧。” “快别说了!”六哥痛心的抱着我,“嫁给我让你怀孕都没法安生。都交给我,我来想办法。我出生的时候比这个时候险恶多了,父皇都能让我安全生下来,又被送出宫去。我也一定会为你、为十七做到的。求求你,别再想这些了,相信我好不好?我要是连让你安心待产都做不到,我还做什么皇帝。” 我捧着他的脸,“我一直都信你的,好吧,我不去想了,我专专心心当小猪,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我就是说给你听听,让你更提高点警惕嘛。我一个人的力量没法确保十七顺利生下来,你是孩子的爹,我当然跟你说啊。 四哥说的上医治未病,而不是除了病症再来开方下药。防患于未然,这才是最重要的。而且,有些人我并不想看她陷入深渊不可自拔。事情没有真正做出来,就还有可以补救的地方。 第二日,神采奕奕的十姐姐同四哥一起进宫来了,还收拾了不少东西。 “你们这是干嘛?”我惊讶的问。 “皇上叫我,叫臣妾进宫来给娘娘作伴,陪娘娘住一阵子。如果习惯,就多住几个月。”十姐姐说。 让两个孕妇作伴?也好,至少可以一起聊聊怀孕的反应,想吃什么口味的东西。也省的我整天东想西想的。 四哥对翠侬说:“就有劳翠侬姑娘给我们收拾个屋出来,臣也奉命驻在坤泰殿,随时听宣。这样好,省得两头牵挂。” 四哥是以太医的身份进驻的,又有特旨,倒也说得过去。 翠侬很快让人给他们收拾出来一个单独的小院。这坤泰殿别的不多,就是房子多。 四哥拿出脉枕给我诊脉,过了一会儿说:“你太焦虑了,伤肝,再这样下去,就会失眠。对胎儿可不好。” 我点头,我知道不好。 “我给你开一些安神的药,孕妇也能喝的。”四哥低头开药方。 十姐姐在旁边榻上坐着,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说:“我们进来的时候,那个秦嬷嬷把我们所有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生怕不小心带了什么进来。” 我看看她已经明显胖了一些的体型,“这才三个月你怎么就胖了。” “还说呢,皇帝把给你搜罗的吃的喝的也送了我一份,我是吃嘛嘛香,不小心就吃胖了。倒是你,好像还瘦了。相公说你焦虑,你就放宽心吧。你从小心思就重。” 我吐出口气,“嗯,向你学习。” 她摸摸肚子,“我这个小名十四。” 我直接笑开,还真是姐妹,一边笑一边说:“我这个小名十七。” 我们两个笑成一团,四哥抬头看看,摇摇头。 “可见有效,拾儿你一来,十一就笑出来了。你不知道,她总是跟个小老太婆一样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看得我多心急。”六哥从外头进来。十姐姐放下手里的零食要起来,六哥摆手,“不用不用,你是双身子的人啊,以后也不用行礼了。你只要能让十一多笑笑,就是帮了大忙了。” 四哥笑道:“帮了大忙可得给好处。” 六哥挑眉,“替你养儿子怎样?” “这个,臣和娘娘已经达成共识了。” 六哥看我,我点头,“嗯,说好了,以后让别家大臣的儿子进来给十七做伴读。” “年岁相当,我觉得挺好啊。”六哥在我身边坐下。 “四哥说从前你闯了祸,都是他和五哥挨打受罚,陪太子读书不是好差事。咱别难为人家了。”我笑眯眯的说。 四哥无奈的看着我笑笑,意思你说得可真直接,好歹委婉一点啊。 六哥果然垮下脸,“我什么时候叫你背过黑锅?” 左右屋里没外人,四哥索性说:“根本不用背黑锅,你犯了事,都是我和老五挨的打。你不要说你忘记了。” 六哥想了想,“好像是的,对了,那时我还纳闷怎么魏先生不打我,就是要打你俩给我看呢。我还以为他认为这样比较有威慑力,我讲义气嘛。” 四哥给的回应是无言低头喝茶,然后继续喝茶。 我哈哈大笑,显然人家不认同六哥说的话。 六哥一拍桌子,“老四,有事说事,你什么意思你?” “有些事,你确定要我现在讲?”四哥促狭的问。 听着意思是我不能听咯。 六哥好像回忆了下,然后真的不再提这茬事了。 十姐姐撞撞我的手肘,“肯定跟女人有关,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那两个男人动作一致的低头喝茶。 萧栩和抱着儿的秦嬷嬷过来,说是想去划小船,所以过来请示。 我今日兴致颇高,“好啊,都去,都去。” 十姐姐也当即站起。 四哥说:“你们去吧,我去守着给你们俩熬药。” “嗯,朕去看折子。叫稳妥的嬷嬷划,你们俩安分坐着。”那么大的船,舱房跟屋子一样,安稳得很。但是能去吹一吹河风就是很舒服的事。 “嗯,知道了。”我当然知道轻重,“十四、十七,一道划船去。” 萧栩问:“谁是十四?是萧大夫的娃娃么?”他住了有段日子了,知道十七这个小名是怎么来的。 “嗯。” “好没新意!”这是那小子自个儿嘀咕的,不巧我耳力好得很。我过去拧着他的耳朵:“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 “萧栩,忘了告诉你,我还是个顺风耳。” “不会吧?娘娘,我再不当您面说了。” 十月份给儿过两周岁的生辰,各宫都送了礼过来,我怕里头有什么,荷包都叫秦嬷嬷晚上拆了,其他东西也都收起来。儿什么都不知道,万一有人利用他小孩子贪新鲜在里头塞点什么东西,他又喜欢的话,日日戴着不知闹出什么事来。 拆出来什么都没有,不过还是不能不拆。 十姐姐看着我,“你是不是小心的过头了?” “怎么会,儿对人无害,但他有事我会难过,一难过肚子里的孩子不一定保得住。再者说,如果荷包里藏了红花麝香之类活血的东西,儿戴着靠近我,也是要出事的。” 十姐姐咋舌,“那你这日子过得可真是提心吊胆的。这种日子,我肯定活不出来。” “平常也没有这样,只是这个孩子来得太不容易了,而且又关系重大。” “那干脆别过这个生辰好了。” “孩子高兴,让他过吧。我们大人小心些也就是了。我早就给他许过愿的。” “你还是放宽点心,担心焦虑并不能让事情就如你的愿的发展。再这么下去,就是砸我相公的招牌了。” 十姐姐进来后,贤妃也过来看过两回,不过见我不甚热情也就没再过来。如果疑错了,我以后给她认错,可这个时候,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只是觉得怪对不住十姐姐的,她的贴身丫鬟都没能带进宫,我只能指派了个稳妥的宫女过去服侍。但总是比不了自己用惯了的人。 大年三十的早上,我正站在屋中,让人给我穿戴吉服,儿如常进来请安,夏嬷嬷抱着他行完礼,萧栩也上前给我行礼,讨要压岁钱。 翠侬上前给了他准备好的大红包,他笑嘻嘻的接过去,“娘娘,王爷今年要双份的。” “为什么?” 萧栩过去,摇摇儿的手,儿张张嘴,结结巴巴的说:“母、母、母后!” 我瞪大眼,“你会说话了啊?” “母后!”这回说得很清楚了,我高兴的摸摸儿的小脸,“好,别说双份了,你要什么母后都给你。” 儿低头望萧栩。 我也看着萧栩,“萧栩,儿是今天突然就会说话的么?” “嘻嘻,不是,前几天就开口了,可今儿不是彩头好么。还有前几天说得不是太清楚。” 正文 092 作怪 章节名:092 作怪 我摇摇儿的手:“还会别的不会?父皇会不会叫?” “父、父皇!”儿看我期待的看着他,努力吐出这两个字。 “嗯,你父皇祭拜天地去了,回来再让他也高兴高兴。儿你拿银子没用,母后都帮你换成好吃的、好玩的,压岁银子就给儿攒起来,以后娶媳妇,好不好?” “好!”儿不明所以,我问好不好他就跟着说好。从前我这么说他就点头。 萧栩就把我看着,眼里明显是邀功的意思。好小子,不枉我留你在这里。三个多月还真让儿开了口。 “喜欢什么,出宫的时候叫人给你带上就是。要真金白银也好说。” 萧栩搓搓手,“娘娘吩咐的事,萧栩怎么敢邀功呢。再说也是因为娘娘之前打下了基础,我才能成功。这个不值一提。” 我笑笑,你小子老精了,是要留着这个功劳以后备用是吧。估计是你老子教的,攒起来以后派大用场。 赴宫宴的时候,我下了轿慢慢往里走。我现在已经是五个月身孕了,身上的东西又不能减少,所以走得很慢。这个时辰是掐着点过来的,六哥祭天地回来,让秦涌过来报讯我再出发,正好和他会合后再进赐宴的正殿去。 六哥看到我过去,向我伸出手,一手扶在我腰后同我一道进去。这几个月,我就只有中秋、重阳和这除夕的宫宴露过面。 上次出席还是身姿窈窕,这一回完全不是了。我的肚子其实不是很大,可是四哥说我是属于皮薄馅大类型的,说不定肚里的娃娃比十姐姐的娃娃大一些,我当场吓倒,因为她的肚子看起来比正常月数的肚子还要来得大些。 下头群臣已分两列跪下,众妃嫔也都跪着,六哥扶我坐好,才说了声‘平身’。 太后倒比我们到的略早些,六哥偏首向她问候,她含笑点点头。然后看着我,“皇后的气色作养得愈加好了。” “儿臣身负重任,岂敢不好好保养。”我这三个月在十姐姐的开解,四哥的食药并用的调养下的确好了许多。两个接生嬷嬷也已经在侧殿住下,时时提点着。秦嬷嬷毕竟不是专门负责照顾生养的,不如她们专业,但也在一旁虚心学习着,以自己的所学和那两人互补。 这两个人有一个被六哥中途换了,说是家世有些不清白。我知道不会是这么简单的理由,但是也没有再问。既然说了信任他,而且的确我焦虑对事情没有帮助,反而不利于胎儿成长,甚至到时临盆都有危险。那我就做好我该做的事,好好养胎,把一切都交给他吧。 太后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我急着想告诉六哥儿会说话的好消息,而且在这里大张旗鼓的让儿出声,也是为他正名的机会。便摸摸儿的头,“儿,不是有好消息要告诉父皇么?” “什么好消息?”六哥问。 儿看到有这么多人,有点害怕,紧闭着小嘴。 “不怕啊,让父皇也高兴高兴。” 正好场中一只歌舞终了,我让人示意暂且不要开始下一场。一下子所有人都关注到这边来了。姬家父子也纳闷的看着我。 儿经我鼓励再三,终于开了金口,小声的唤:“父皇!” 六哥不敢置信的看着儿,儿露出点羞怯的笑意,六哥高兴的说:“再叫一声,大声一点!” “父皇!”受到六哥激动表情鼓励的儿终于大声叫了一声。 群臣立刻凑趣:“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我把儿转向太后,“还有皇祖母啊。” 儿对太后没什么感情,只是依着我的吩咐叫了一声,太后倒是赏了一堆的东西。 子珏和瑜儿都挺高兴的,围着儿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董昭仪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了点勉强。是,她的儿子不到一周岁会说话会走路,明面上皇帝赏了不少东西,但私下却没给她脸面。哪像今天当着众人笑得如此欢畅。 唉,儿已经封王了,与皇位无缘,而且人人都知道他的情况,所以皇帝怎么当众表现他对这个长子的宠爱,都不会让人和未来储位产生联想。但瑜儿不同,皇帝是不可能当众对他表示宠爱的。即便是以后的嫡皇长子,他也只能是严父而非慈父啊。 怎么能什么都想占到呢? 身上挂这么些累赘的东西,我一会儿就累了。手撑在腰上,看看兴致勃勃和姐姐弟弟慢慢说话的儿,他的语速也比之前在坤泰殿快了不少。 “贤妃”我向下首召唤。 贤妃抬起头来,“娘娘?” “本宫要提前退席了,等一下烦你照看儿。” “是。”贤妃应了一声,忽然面色一变,不及离席,拿手绢捂住嘴就转头干呕起来。 我正要离席的身子陡然僵住了。 贤妃的动静不大,只有太后,六哥跟我,还有众宫妃,以及四个孩子看见。紫樱立时倒水,又过去帮贤妃拍背。贤妃喝了水,顺过气来,“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臣妾失仪了。” 太后看我一眼,然后关切的问:“琳琅,你怎么了?是不是……”眼里满是希望。 贤妃瞪大眼,然后看一眼六哥,摇头:“不是的。” “不是啊!”太后话里无限失望,然后看着我,“皇后,你不是累了要先退席么?” 我侧眼看六哥,他正目光清冷的盯着姬少康的方向,于是站起身子,“是,儿臣有些不适,不能陪母后接着看歌舞杂耍了。”我眼不好,即便有人幸灾乐祸或者挑衅,我也看不到,索性真的视若无睹。 “你是双身子的人,就不要作陪了。哀家一会儿也要退席的。你们好生护送皇后回去。” 宫人皆道‘是’。 那边,子珏正担忧的看着贤妃,贤妃回她一个‘没事’的笑容,她才放心和弟弟们挤在一起继续看表演。儿正无知无识乐呵呵的看着场中表演吐火。 六哥什么表示都没有,我便撑着腰微微一蹲:“臣妾告退!”也没听到他说什么,我由翠侬扶着下了台阶走出大殿。 殿门处再回望一眼殿中的繁华,都道人间富贵莫过于此,只是除了主位上那个男人旁人我什么都看不到。可是隔了这么远,原本熟悉的人也变陌生,只看得到帝王端坐的威仪。 一只软乎乎又热呼呼的小手塞进我手掌,低头,萧栩正冲我笑。 “你也出来了?” “嗯,怪没意思的,安乐王有人照看也没我什么事。” 翠侬从宫人手中接过厚毛披风给我披上。 “嗯,那一同走吧。”我牵着萧栩的手走出去,暖轿已经侯在外面了,我牵着他一起坐上去,反正上面很宽敞也很暖和。 回到坤泰殿,和金銮大殿一比,这里就冷清多了。四哥和十姐姐回府过年了,偶尔有些乐声从大殿传到这里来。都知道我半路就要退席,热茶热水什么的都是齐全的,地龙也烧得暖暖的,立时便倒了热茶水来。 我捧着茶杯,轻吐出口气。萧栩像只小猫一样窝在我座位旁边。 方才贤妃干呕两声,一种妃嫔的脸色尽皆变了,我甚至还听到一声不知是谁压着声音说的:“果然是姐妹,肥水不流外人田。” 贤妃说不是怀孕,她说之前干嘛还看一眼六哥。 我知道贤妃在这几个月去过乾元殿好几次,有时候送亲手炖的补品,有时候送六哥喜欢的点心。六哥也过去秋夕宫坐过,说是去看看子珏,但时间都不长。 他们毕竟是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我闭上眼。 萧栩一直安安静静的在旁边坐着。 我看着外头的冰雪世界,“小时候也有一年,过年前跟我娘分了年货就在小院里生火烤东西吃。我很喜欢吃我娘做的叫花鸡。 ”叫花鸡,什么东西啊?“萧栩疑惑的说。 ”把鸡拔毛,肚子里塞上木耳香菇这些还有作料,最后用黄泥敷在上头,埋到土里,上头再升起一团火来可以一边烤火一边等鸡烤熟,闻到香味就可以扒开来吃了。“ ”好吃吗?“萧栩眼里闪了闪。 ”好吃。“不说还好,一说我真的馋了,立时便想吃到。 萧栩近日是见惯我的馋样了,我和十姐姐时不时就会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吃。老爷说要送东西进宫,可惜外头买的六哥统统都不让我碰,他宁可重新差人去买一份。 或者会想一些从前吃过的菜式叫小厨房做。有时候还没做好又改口味了。萧栩跟儿倒是很喜欢分享那些个吃食。就是小厨房做出来的很难有我们记忆中的味道。 翠侬听我向萧栩描述叫花鸡的时候就已经叫人去坐了。她巴不得我这个时候转移心思。 这个倒有个厨子会做。我们便在殿门处放下挡风的厚毡子从缝隙里看外头在雪地上扒坑埋鸡。 ”等着,吃的时候那叫一个香啊。“我拍拍萧栩的肩。 萧栩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 要是没他跟我回来,我肯定这会儿气不顺。现在我先不去想大殿上发生的事,我等六哥回来给我一个解释。 一时,叫花鸡烤熟了。 我招呼殿里的人一起分享,做得还是不太地道,毕竟宫里不可能做出完全的‘叫花’鸡来。 ”吃叫花鸡要绍兴花雕来配,去、去拿来!“我朝厨子说。 翠侬推推我,”娘娘,找出来是要给小公子喝么?“ 对啊,这里只有萧栩,又没有六哥,哪有人喝酒。当值的人哪敢喝酒。 ”那就算了。“ 萧栩正等着人把鸡腿分给他,闻言道:”娘娘,我喝也可以啊,我爹教过我喝酒。“ 我盯着他,”你才五岁,你爹教你喝酒?怎么教的?“ ”他拿筷子蘸来喂我的,第一次我眼泪都辣出来,后来就不会了。“ 这个兰王世子,还真敢教。 ”你不是说要配着酒才好吃么,我就尝一点点。“萧栩拿小手指比了个一点点来看。 ”等你十五岁了再来跟我要酒喝。“ 萧栩点头,拍着小胸膛说:”嗯,娘娘,等我长大了保护你!“ 我看着他,哈哈的笑:”你要来当侍卫啊?恐怕大材小用了。你以后给我儿子拱卫边关好了。“六哥为什么要冷眼去瞪姬少康,因为他眼尖看到了贤妃的干呕反应,所以担忧的看我? 我觉得贤妃不会是怀孕吧,毕竟六哥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让人怀上的。可是,四哥也说了,不是用数量来增加几率,而是要看机缘的。 难道真的会是贤妃趁我怀孕的时候得手了?这个可能让我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似的。忍不住就抬眼去望坤泰殿的殿门口。 等了一阵,”翠侬,眼看时辰不早了,怎么还不见皇上遣人送儿回来?你去看看。“ 翠侬一愣,”是,娘娘,奴婢这就去。“ 我让翠侬亲自去,是因为心头的不确定。我希望,六哥能明白我的意思,早些回来。谁知道,翠侬带着人把儿接了回来,却同时带来了六哥的话,‘今儿喝多了,就不去坤泰殿吵皇后了。朕今晚宿在乾元殿。” 儿趴在夏嬷嬷肩上揉眼眶,我叫夏嬷嬷带他下去睡,他不肯,“守岁,和母后。” 我又不守岁,我本来是要守皇帝的。 既然儿不肯走,我就让他靠坐萧栩旁边打盹,萧栩正吃得满嘴油光,儿的瞌睡也被香味赶走一半,就着他的油手吃着撕成条的叫花鸡。我说得厉害,其实没吃什么,因为我现在根本吃不了油腻的东西。就是个念想,而且现在我怎么会真的有胃口。方才不过是看萧栩脸上满是担忧又不敢问的样子,拿吃的哄着他。 儿吃完了萧栩手上的鸡肉,把闭着的眼睁开:“还要。”然后又就着萧栩的手吃起来。 “萧栩,别喂多了,他肠胃不太好的。”我提醒一声,心头其实很烦躁。 萧栩又给儿吃了几条鸡肉,儿看要不到了,就抿抿嘴,冲我抱怨:“母后走,不带人家。” “看你看那个喷火看得入神。这不,母后回来你还看了那么久该打瞌睡了就让翠姨去接你回来。” 儿低下头,“好看!”然后又抬起头,对着萧栩做喷火状,萧栩用袖子挡住脸,“王爷,别冲臣吐口水啊。” “火、火。”儿生气的说他吐的是火,不是口水。 “好好,您的火别喷到臣脸上了。娘娘不守岁,她要歇着了,您也跟臣下去歇着吧。” “不守?”儿望着我。 我摇头。 儿又打个哈欠,这才由夏嬷嬷抱着去洗洗睡了。萧栩也告退下去。 这正殿顿时冷清下来,我听着偶尔传来的几声乐声,问翠侬,“你去的时候,太后还在席上么?” “不在了,她老人家哪能跟年轻人比。” “嗯。”那就好,不然她肯定是一句‘那皇上也不能身边没人伺候,范婕妤你跟去伺候皇上吧’。 今天是年夜,本当帝后同寝。六哥一向不守那个月亮圆缺的规矩,可他不守的不是逢年过节帝后同寝的规矩呀。今天说他喝多了不过来了。那重阳的时候喝多了还过来跟我表功的又是哪个。半夜还叫‘十一倒水’。 “娘娘?”翠侬在一旁见我脸上阴晴不定的,忍不住上前。 “是皇帝亲口跟你说的?” “不,是秦大公公转述的。皇上还在和亲贵们喝酒呢。” “贤妃呢?还在么?” 翠侬毫不犹豫的点头,“在,有时劝皇上几句少喝点。皇上今晚喝的特别多,来者不拒的。” 不是胃不舒服么,还在。我早早退席的确是享受特权,你也不必不舒服要硬撑着吧。 “喝得特别多?我还没怎样呢,他耍什么性子?”我气咻咻的回到内寝,洗漱睡下。 翠侬今晚亲自给我值夜,“娘娘,贤妃那里您犯不着跟她生气。依奴婢看,她干呕也许就只是胃里不舒服而已。皇上这几次跟她见面,时间都很短的。奴婢看皇上那样子,是真生气了。要不,奴婢再去一趟,就说娘娘不放心皇上喝那么多酒,让奴婢代您去劝劝。” 我在锦帐里什么都没有说,翠侬知道这就是默许了。于是出去穿上大衣裳又走了一趟。她当然不可能直接跑去跟六哥说话。但是,坤泰殿掌班女官的身份摆在那里,让人通传一声秦涌还是没问题的。 暖洋洋的被褥里,我静静等候着翠侬回来。 一刻钟后,翠侬回来依然没有好消息,说是秦涌根本就不出来见她。 我气得牙疼,秦涌敢这么干肯定是六哥指使的。他要干什么,在年三十晚上跟我怄气。我承认,看到贤妃干呕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反应是她有了,趁着我怀孕的时候。当时看六哥那一眼,的确是充满了怀疑。可是,我并没有就此就认定了呀。你好歹同我解释一下吧。非要这个时候跟我怄气? 我其实并不太熟悉这样的六哥,小的时候年龄差异挺大的,他自然是逗着我玩儿。后来也一直是他哄着我、让着我。怀孕过后更是千依百顺的,就算我因为身体不舒服胡搅蛮缠,他恼了也最多出去站站,一会儿就回来了。 如果四哥在,我还可以问一问他,可他又不在。除了他,这宫里最了解六哥的人就是贤妃了。我总不能问她去。 等一等,她很了解六哥,同时,她也很了解我。她是不是已经料到我们的反应了? 我的反应是怀疑六哥背弃誓言,而六哥的反应则是对我冷淡。 现在要紧的是搞清楚他到底在跟我闹什么脾气。 “你去的时候,没见到秦涌的面?” 翠侬摇头,把情形详细讲给我听,“没见到,就一个小太监出来告诉我说大公公正忙着,问奴婢有什么事?奴婢就说娘娘担心皇上喝多了,所以让奴婢来看看。他倒是客客气气的就替我去传话。可是秦涌只说皇上要喝,他劝不了。还说他很忙,就不出来见奴婢了。” “皇上要喝,劝不了。”我凝神思考。那这是高兴的喝还是不高兴的喝?高兴贤妃也有了,多子多福?看着不像。连召太医都没说一声。如果贤妃有了,肯定也不会这么晚了还在作陪。 那就是不高兴了。 不高兴我不信任他? 我想明白了,他这是觉得自己受委屈了。 不见翠侬,连秦涌也不让出去。他难道是要我亲自挺着大肚子去给他道歉? 过了一会儿,我捂着肚子喊‘疼’,翠侬赶紧撩开锦帐问:“娘娘,怎么了?” “我肚子有点疼。” 翠侬有点紧张,因为四哥不在,而坤泰殿一时没有安排驻守的太医,只能去太医院召人。 “让云兮去一趟吧,不要惊动太多的人。”我蹙眉吩咐。 翠侬楞了一下,然后说:“是,奴婢亲自去叫云兮姑娘,把娘娘的吩咐亲口告诉她。” 嗯,这丫头用熟了就是好。要做什么都不用费事再吩咐一遍。 不守岁的坤泰殿立时也灯火通明起来,秦嬷嬷急急的就到了寝殿外,我便让她进来。 “本宫好像是动了胎气。”我看着她。 她打量我一通,然后说:“那娘娘就躺着歇歇。” “嗯。” 六哥说他不会来过夜的话,也是让秦涌告诉翠侬的,没传入旁人口中。我想了想明白了,如果我给他个满意的台阶下,那这话就当没说过。如果我不理会,那就是当真的了。 云兮一溜烟的就把倒霉年轮值夜的太医揪来了。他隔着锦帐给我把脉,然后听秦嬷嬷给他说我的症状,最后也给出了动胎气的结论。 这个动胎气,可大可小。我才不会因为贤妃干呕几声就拿我肚子里这块肉开玩笑呢。即便她真的有了,我也不能损伤了腹中的骨肉。不然,我们家老爷怕是得大年初一表演砖块劈头了。肯定比今晚的杂耍还要有意思。 方才秦嬷嬷就是按照动胎气的症状说给太医听的,在宫里行走的人都是人精。虽然大年三十值夜的多半是不得势的,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太医贵姓?”翠侬轻声道。 “免贵姓章。” “章太医,皇后娘娘挺严重吧。” 章太医凝神想了一下,然后擦擦鼻尖的汗,“是,娘娘要安心休养,不可再动气。不然于腹中胎儿不利。只是这药……” 秦嬷嬷斥道:“既然是动了胎气,那自然是开安胎的药吃,注意孕妇的忌讳就是。” “是。”章太医便到一旁开药。 我叫翠侬不要惊动太多人,不必要的人当然是不要惊动了。但是我要惊动的那个人一定会得到消息的。就是云兮急急去揪了太医来的举动,也一定会被暗卫立时报上去的。 幸好我是会想的人,要真是钻牛角尖,自己生气害了孩子那多不值。 六哥的脚步又快又急,还有一个人紧跟在他后头。不像是秦涌,脚步迈得又大还重,是个男人。 “十一”六哥进来,众人急急行礼,他也不理,直接捞起帐子,“你怎么了?”翠侬赶紧把半边帐子挂起。 我披散头发躺在床上,往外瞧瞧,没理会他。原来跟他过来的是五哥。我都一年没私下见过五哥了,所以没听出他的脚步声来。 他慢六哥一步,进来看大家都跪着,也只好跟着跪下,不过头没低下去,很担心的看着我。 也好,我正要找人带话给老爷呢。虽然是不孝了一点,但是一劳永逸比较好。他肯定也不希望两个女儿明争暗斗的。 六哥看我不理他,讪讪的在床头坐下,转头去问太医:“怎么回事?” 太医便把秦嬷嬷描述的症状一一说了。不过也说了,这次情形还好,只是如果以后再动气引得动胎气就麻烦了。 六哥伸手要触碰我,我躲开了,“五哥还跪着呢。” 他这才恍悟的说:“哦,都起来吧。开好药方没有?秦涌,让人拿去给老四看看。” “皇上,娘娘说了大年三十的,就不要去打扰萧四爷了。不管怎样,这也是太医开的方子。娘娘自己已经看过了。”翠侬轻声说。 六哥看我几眼,想了一下,“好,先吃一道看看。”把药方递给了翠侬,叫她自己去抓药、熬药。秦嬷嬷也一道出去了。其他人更是走得干干净净的。就留下了五哥和六哥。 六哥看我把头转到里侧不理他,轻道:“你看,老五本来正在敬我酒,一听秦涌小声说了,赶紧就跟来看你,你怎么就给人家个背影啊。” 五哥趋前,“娘娘,您还好吧?” 我转过身子,“五哥,我没事。我就是想家了。” “胡说!这皇宫不就是你的家么。快别乱想了,好好保养身子。你这个样子,五哥看了心里着实难受。” 其实我没怎么的,只是可能长发披散,脸显得更小了,再加上我面上凄楚,看着有点可怜吧。五哥,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五哥看一眼六哥,“多谢皇上通融,只是后宫重地,臣不便久留。我家小妹心思重,皇上想着她是双身子的人,再多担待些吧。” “嗯嗯,朕叫人送你出去。” 秦涌赶紧着人拿了灯笼送五哥回去。大殿上这会儿还热闹着,皇帝走了宫妃也跟着走了,更可以肆意畅快。其实六哥也知道,所以常常酒过三巡就走了。只是这几个月都非要呆到很晚才回来而已。 五哥走了,六哥紧紧盯着我,然后叹口气,“十一,别气了,是我不好。” 我看他这副样子,就是根本没认为自己错了,只是让着我而已。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这样让着、哄着。你有什么不高兴直说就是了。”我闷闷的说。 他额上还有方才急急回来走出来的汗,亮晶晶的,“算了,是我不该大过年的跟你置气。不过,你让人这么吓我,以后不能再干了。” 我意识到他其实猜到我没事了,“我没吓你,是有点不舒服,是翠侬跟秦嬷嬷怕真有什么所以急忙召了太医。你要去乾元殿了么?”心头不舒服当然也是不舒服。六哥今晚这样,我意识到我们之间出问题了。再这么日积月累下去,说不定感情就要淡下来。 “大过年的,我干嘛一个人睡。回头我走了,你又耍这个花招把我从床上叫起来,我来来回回折腾我不累啊,明早你倒是免了去祭祖,我可还得去。”他没好气的说,说完进去洗漱,然后脱衣躺下。只是没像以往一样搂着我,显然心头还有些不舒服。不过他也说了,他要是去了乾元殿,我再用同样理由去折腾他,他明知是假的还是要过来的。 我抓住他的手,放到我肚子上。肚里的娃娃偶尔会动一动的。头回动的时候我们两个兴奋得跟什么似的。 “六哥,我不该贤妃一干呕就怀疑你是不是和她做了会有小娃娃的事。” “哼,你那个样子看我一眼,真的把我呕死了。也不想想,这几个月,前朝后宫我顶了多大压力来兑现承诺,一有点风吹草动就怀疑这怀疑那的。让我觉得自己真是白费那么多心机,到头来一点不能让你信赖。” 看来我前段时日一直疑神疑鬼的,着实有点伤他了。前些日子,我慢慢开始有了孕吐等等反应,每天被折腾得不好过,心情愈发的难受。对他也没了从前的温存体贴,反而是蛮横不讲道理,他每日要是下朝回来稍晚,我就要使人去打听。是真的有事耽搁了,还是半路被‘偶遇’的妃子给拐去了。知道贤妃去了乾元殿,还跟他闹腾过一回。还有就是总是担心有人要害我,一次两次把他从床上吵起来。看来,他也是累着了。 太后虽然没有出声,但前朝那么多朝官,无论于公于私,都在奏请皇帝临幸六宫,雨露均沾。六哥说这些是他的家事,他自有主张。那些大臣就说天子没有私事,天子一言一行皆关乎民命。 有私心那些人倒好办,六哥用了些手段威逼利诱的,倒也渐渐的就缄默无声了。可是那些一心为了天家能多多开枝散叶的大臣,还是在朝上喋喋不休的说。 到最后还敢出声的,都是那些所谓德高望重的迂腐的老家伙了。门生遍布朝野,一心为公民望也很高,这些人骂不得,打不得。他们本就反对我这个商家女为后,现在更是觉得我专宠太过,恐要影响朝纲。他们说林家现在蛰伏着,只因为人丁凋零,以后等林清裕大了就不会了。而且现在我五哥是户部尚书,掌管着整个朝廷的财政大权。 六哥天天在朝堂听的都是那些话。到了后宫,又时不时面对那些女人幽怨的眼神。 我倒是好吃好睡,什么都被他挡在了坤泰殿外。风吹雨打都没有,还有四哥替我调养身体,十姐姐每日里陪我打发时光。清闲的时候多了,就对他疑神疑鬼起来。总是担心会不会在我视线范围外正发生着什么不好的事。 只是,我忘了,再强的男人也会有疲累的时候。我今天那样不信任的眼光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他才大过年的跟我呕起气来。还说不回来睡觉,你不是担心么,我就偏不回来。 “那你跟贤妃到底有没有?不要骗我,如果今天骗我,将来我会更呕。那就真的绝无转圜了。”这个是不能睁只眼闭只眼的,一定要弄清楚。其他的什么都好说。我向着他侧卧,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他,不容他目光游移,还把他的手摁在我肚子上,一副要他对着我和孩子说清楚的架势。 一直理直气壮的他有点犹豫起来,我心头凉了半截,腾的一声坐起来,“真的有是不是?”眼泪立时便哗啦啦的下来了。 他跟着起身,先拿过件大衣裳披在我身上,然后给我抹眼泪,“没有、没有的事。” “那你犹豫什么?” “差一点点发生。”他把衣服和我一起抱在怀里,“十一,我也是人,不是神。男人有男人的欲望,我自然不能当宫里的万紫千红如粪土。这几个月乾元殿都不敢用宫女伺候了,我就怕一个把持不住。各宫嫔妃也个个对我使出手段,我尽量避开了她们。可是有时候在你这里受了气,贤妃来宽慰我,动情的说起从前的事,我就没好拿冷脸对她。那天被子珏请去,在秋夕宫真的是只差一点点就踏出那一步了。” “哼,那你怎么又悬崖勒马了呢?”说起来,除了姬瑶、去清宁殿的两个,被我严密监视着的三个,还有八个呢。这八个也是他名正言顺的女人。他如果真的和哪一个,似乎也是情理之中。可我接受不了,你既然一早许下承诺,就必须做到。不然,就不要哄着我把一颗心全拴在你身上。咱们做对世人眼中合适的帝后便是。 “这个啊,琳琅的眼睛跟你的挺像的,那么如泣如诉的看着我。我一下子想起你来,后背冒出些汗,兴致就没了。” 听了这句老实话,我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估计贤妃知道要是失败在这里,会呕到想吐血的。我都能想到她做了多少精心的准备了。她在六哥身边那么多年,人脉肯定是有点。先是费心打听六哥在我这里不畅快了,一步一步的去做解语花。开始肯定不会把尾巴露出来,只是安慰而已。一次两次,六哥也就不抗拒,说不定还会跟她抱怨在我这里得到的待遇。然后子珏在跟着宫廷教习学一些通俗易懂的东西,有了成就请六哥去看顺理成章。再在菜肴上用心,反正六哥的爱好她再清楚不过,一同回忆回忆旖旎往事。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六哥已经憋了几个月,被这样一挑逗把持不住也是情理之中。他要是没反应,那除非太监了。何况他在床笫之间,一向还不太节制,和我又只能解解渴,不敢尽兴。他从少年时第一次开荤到现在,一直都有丰富的选择对象。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原来你一想到我,就兴致全无啊?” “你别歪解我的话。我是想到你知道以后,还不定闹成什么样呢。不,我其实不怕你闹。我怕你不闹,心死了,再也挽不回。那我那么久的罪不白受了。畅快一次,后果太严重。这么不划算的事我才不干呢。” 知道他没有,我身心都放松下来。如果他赌咒发誓的说他半点没有动过念头,我才不信呢。跟贤妃的事,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皇上,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去找个宫女发泄一下,然后不记档,为防万一再让秦涌用宫中的老法子把后患绝了。那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么。”宫中位分不高的女子是不能孕育皇嗣的,有太监专管这个的。 六哥捏捏我的胳膊,“皇后娘娘,你出的好主意啊!闲了我找个人试试。找谁呢,对了,还有大臣寻来了一个长得有八九分跟咱们林皇后相像的女子呢。” 我愣住,有八九分像,那不是差不多是双胞胎了。 “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要。当我是什么,长得像就行了。我把那人好好发作了一通。” 我抚着他的胸口说:“六哥,这几个月真是辛苦你了。什么都要操心,为了我顶了那么大压力,可我还老跟你闹腾。” “你知道就好。” “我以后不会一点风吹草动就不信你了,不过你也别再跑到悬崖边上去了,下一回就不知道能不能勒住马了。” “知道了,小醋坛子。我也有点害怕,所以再有什么我都统统推了。睡了睡了,明儿我还早起呢。” 我依言睡下,寝殿里有地龙,孕妇又是火体,我常常觉得热,就把被子踢开。他也经不起一次两次起来替我盖被子,干脆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叫秦嬷嬷给我缝了个可以绑在肚子上的小被子,临睡前哄我绑上,这样不会着凉。 “十一,她毕竟是你姐姐,我从前现在都欠她的……” 正文 093 临产 章节名:093 临产 “你放心,我知道的。所以,她这么做我可什么都没打算要对她做。” 他噗嗤声笑出来,“你是要老五回去告诉老爷,你被琳琅气得动胎气了。我可是在老五面前配合你了。他心头指不定多怨我呢。” “我不对她做什么,但也不能由着她胡来。当然要请老爷教训教训她。这要是别人,我可就记仇了。往后一定要找回来的。” “嗯,今晚琳琅也许是故意的,就是要咱俩闹矛盾。可也可能是真的不舒服,咱们见怪不怪吧。只要咱们心中没生嫌隙,别人使什么手段也离间不了。” 我皱皱鼻子,“还说呢,跟我闹不愉快了,就到贤妃那里寻求安慰。心头还不定怎么对比呢。反正跟她对比,我就是显得不懂事的。” “她是太懂事了,从小到大一味的投我所好。一时一事觉得很好,可是日子长了,就会发现还是真心真意来得好些。还是十一你好,做什么都是出于本心。” “不要拿我跟她比。她是她,我是我。不要拿我跟你的任何一个女人比。” “好好,我又说错了。” 过了两日,老爷进宫来了。先来看了我,我笑着说我已经没事了,只是一场虚惊而已。 “十一,你真要独霸后宫?” “我不是要独霸后宫,我只是要跟六哥过日子。不过用你的话来说,恐怕是的。是,我容不下其他任何女人。” “你你有自信能拿捏得住皇帝一辈子?”老爷瞪着眼问。 “我没想过要拿捏他。”过日子,哪是谁拿捏谁啊。 老爷叹口气,“如果你有本事能让他一辈子这么老实,那当然是好,可万一色衰而爱驰呢。” 我摸摸肚子,“那我还有他。” 老爷看着我,“孰是孰非,你自己把握,女大不由爹,何况是泼出门的水。再说,你是皇后,我是臣子。只是,自己选的路,就要自己承担后果。在皇帝那里,或许还不是色衰而爱驰,而是红颜未老恩先断。你既然一开始不要贤惠名声,那么一旦出事,不会有老成谋国的大臣站出来替你说话的。” 我点头,红颜未老恩先断,这又何止是皇家,在林家不就是这样么。所以,与身份无关,只与人有关。 老爷看着我不改初衷的样子,叹口气,“好吧,就算是到了最坏的地步,林家总能让你有个容身之所,不会短了你的一日三餐。” 我心头一跳,怎么,我选的路在老爷心中如此凶险?独孤后是早早逝去了,而还有其他妒后的先例是废后遣归家中。不过,老爷能说出这话来,也算有父亲的担当了。没要我一心为家族努力,而是说家族是我最后的容身之所。 在他心中后妃就应该像贤妃那样,投君王所好吧。虽然不一定能荣宠终身,但终究可以凭着年少时的情分,衣食无忧。 老爷去贤妃那里了,他不去我也会提醒他去的。不然我闹那么一出做什么。 我坐在镜前,看着镜中青春韶华的自己。 六哥自然是爱美色的,其实我自己也是。只是,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翠侬担忧的在旁边看着,终于忍不住出声,“娘娘,您看太后娘娘,虽然经历了那么多事,可现在看起来不也很年轻么。” 那倒是,安穆太后四十多的人了,又在北苑关了二十多年,如今看起来也是三十四五的样子。我若好好保养,肯定三十年后比她看起来年轻。只是,看起来年轻,能跟宫里一批又一批真正琦年玉貌的小女孩比么。 我看了有一会儿,让人去请四哥进宫来。我闹这么大动静,不找他进来,岂不露馅。 四哥很快和十姐姐一起来了,十姐姐一来就上上下下打量我,“十一,你没事吧?我一听说就着急,可是相公说如果有事,皇上肯定早就派人到我们家叫人了。” 我点头,“没事了。四哥,我找你来是有别的事。” 四哥疑惑的说:“别的事?” “嗯。我想知道我四五十岁是什么模样。” 十姐姐正在叉水果吃,闻言抬头,“干嘛啊?” “看看嘛。” 四哥凝视我半晌,“我去你的药房配点东西。”说完就到药房去了。 十姐姐则移到我身边坐下,“听说老爷进宫来了?” “去贤妃那里了。”除夕宫宴后,我们俩是彻底没往来了。 十姐姐看我不欲多说,转了个话题,“在宫里住了一阵子,回去后就觉得厨子的手艺大大的下降,吃什么都不香。皇上不是说我帮了忙要我自己提要求么。我想好以后讨什么了,就要个御厨,让皇帝给工钱。” 我大方的说:“当然没问题。只是,御厨分工太细,各人只干一样活儿,你要个剥葱的还是切菜的?” 十姐姐冲我瞪眼,“那我要一个回去有什么用?” “我看你喜欢的多是点心之类的,我让他们把方子给你好了。给你个人,你家的食材也不合适。什么时候想吃了你就进来就是。” 她点头,“也好,叫皇帝帮忙出工钱还行,菜钱还是得我自己出。我可没你有钱。” “听人来报喜,说是清惠也有好消息了。”我笑着对十姐姐说。 “是啊,年前刚发现的,两家人都高兴地不得了。”十姐姐笑眯眯的点头。 “初八我就不叫她进来了,回头让翠侬去看看。”进宫一年了,我马上就将十七了。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四姐姐的儿子考过府试,年后再考院试。清惠有喜了,生下来就是将门之后。四哥的药铺成了京城的达官贵人最喜欢光顾的店,他收了四个弟子,想挑一个传授衣钵。清裕也七岁了,再过个七八年就能逐渐挑起重担。十三姨娘的养子年前刚满了三岁,看着还好,挺老实憨厚一个孩子。 姬瑶远遁了,而儿也终于开口说话了。 还有,六哥替我找到了只见过两三面的外公。他老人家现在在京郊的一个院子里养老。 绣鸾千里远嫁,翠侬红鸾星动,只有云兮八风吹不动。 而我,终于和六哥有了孩子。 一切都会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所有到天上去了的林家人,愿你们早日安息,去往彼岸转生。 娘,十一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我会像您爱护我那样,照顾他成长的。对我而言,他不是皇子,她也不是公主,就是我的孩子而已。 我在心中絮絮叨叨的许愿,十姐姐在一旁一会儿吃这个,一会儿喝那个,不亦乐乎。 四哥拿着东西过来,“来来,我帮你化妆。” 六哥这几日不是祭天地,就是祭祖宗,或者赐宴在京的藩王,忙得也是不亦乐乎。 他今天回来的挺早,直接走进来就坐到大椅子上,拉开领子,“十一,倒水。”我大腹便便的,他自然不是真的要我去倒水,只是喜欢这么喊,要我把水放他手上。 翠侬把水递到我手上,眼里露出促狭笑意。 我走过去递给他,他接过去几口喝了,然后把杯子搁在旁边,抬起头要说话,结果就面色大变,“厄,七姨娘?” 我娘有这么老么?我娘活到现在也才三十五好不好。 我瞪着他。 他站起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然后说:“十一,你搞什么名堂?” 我比比自己的脸,“我老了就是这个样子。你要不要也当一回老公公?” 他转头去看外头等着看热闹的四哥和十姐姐。 “你们两个,怎么跟她一起胡闹?” 我嘟囔,“谁胡闹了,人都是要老的嘛。” 六哥指指我,“可是你这么四五十的岁数,然后大腹便便,一副老蚌得珠的样,我看了实在是觉得滑稽。” 厄,好像是把这茬忘了。 四哥和十姐姐爆出大笑声,这两人肯定早就等着看我笑话了,亏他们憋了这么久才笑出来。 “翠侬,你怎么也不提醒我?”我一直想着老爷说的话,把这个完全给忘了。 翠侬小小声的说:“奴婢以为过年,娘娘是故意逗趣呢。” “哈哈哈哈!”六哥也加入到嘲笑我的行列。连翠侬也低了头暗笑。 然后门口出现两个叠在一起的小脑袋,萧栩和趴在他背上的儿,估计是被笑声引来的。用手扶着儿的夏嬷嬷惊疑的看着我,“娘娘?” 萧栩跟她说,“秦嬷嬷,抱好王爷,我要过去看看。” 气死我了,这么严肃的一件事,怎么搞成这样啊。我气呼呼的坐下。 偏偏儿还一脸天真无邪的问:“母后呢?父皇,你们,笑什么?”儿还不太能说长句,经常随意断句。 六哥伸手指着我,“在这呢,快过来看看。” 夏嬷嬷肩膀抖动,抱着儿过来,福身下拜,“安乐王给皇上、娘娘请安!”然后说:“奴婢见过皇上,娘娘!”最后两个字因为忍笑还带上了颤音。 “起吧,起吧!”六哥忍着笑叫她起来。 儿瞅着我看,萧栩更是夸张的用两只手托着我的右手,“哇,连手上的皱纹都那么像。” 四哥得意的说:“那当然,你要不要变个小老头儿?” 萧栩看看我,“好像蛮好玩的。”然后点头,“要!” 好,有人陪我了,我怕他反悔,“快动手,四哥。” 我这一出声,儿好像才确认了面前这个老婆婆是我,瞪大眼,然后‘哇’的一声就开始哭,边哭边抽噎,“要母后,姨丈,变回来!呜呜” 六哥瞅着他,“唉,真是跟女孩子一样,说哭就哭。” 儿并不懂这话,继续抽抽搭搭的,“母后,要母后!” 我让夏嬷嬷把他放我旁边,替他擦着金豆豆,“儿,三十年后母后就是这个样子,母后不年轻也不漂亮了,你就不喜欢母后了么?” 他眼睫毛上挂着泪珠,“嗯?” 六哥转头来看我,然后说:“原来这样啊,老四,你先帮我弄一下。厄,跟十一同龄就好了。” 我推他两下,“不行,男人比较经得起老,就按实际大八岁的样子。” “厄,那好吧。” 我跟六哥现在坐在一起,从镜子里看,跟母子档一样。 四哥已经开始在萧栩脸上涂涂抹抹,闻言道:“我这已经开始了。” 萧栩笑眯眯的说:“当然皇上先,我等一会儿。”十姐姐正在喝茶,看到萧栩一半脸是老头,一半脸是小孩,噗嗤一声,口里的茶就喷出来了,因为她坐得近看热闹,茶水就全喷到萧栩身上了。她赶紧掏出手绢替他擦,“对不住!” 翠侬笑着出去给萧栩找了身衣服来换。 六哥在四哥手下,也渐渐变成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我在一边看着,美青年这就变成美大叔了,震撼还是很大的。 我们两两相望,都是一脸的奇怪。 最后这就成了一场闹剧,在大家的嘻嘻哈哈中收场。直到该传午膳了,我让人去通知老爷和贤妃过来用饭,几个人才匆匆洗掉了伪装。 贤妃说是胃又不舒服,只让子珏同老爷一起过来。我没去追究真假,让她过来,我们俩也是相看两相厌。 萧栩叽叽喳喳把上午发生的事告诉子珏,子珏积极要求参与,最后也变成了三十多岁的模样,只是不管她还是萧栩,眼神都是小孩的,看着很有意思。 等到这一天结束,我和六哥并肩睡在床上,他才说:“装的始终不像,我也不知道三十年后我们外表变了,心是不是会一如今日。但是,此时我是很真心爱着你的。咱们要想知道三十年后的事,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慢慢的一起变老。 我抱住他的胳膊,“好啊,那我们就试试。”不知道为什么,前些时日的疑神疑鬼现在一扫而空,十姐姐说的对,我的焦虑根本于事无补,还差一点就把他推到贤妃身边去了。 至于贤妃,等到次日我独自一人的时候,云兮过来把她跟着老爷去秋夕宫听到看到的告诉了我。 老爷去到秋夕宫,贤妃便亲自迎了出来,行礼后各自坐下,老爷便请贤妃屏退了左右。 老爷劈头就问贤妃到底要干什么,弄得我跟六哥闹矛盾不就是件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么。 贤妃说她就是一时气不过,没想到我气性那么大,会动了胎气。 老爷这回说了狠话,说是如果我肚子里的皇子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就不认贤妃这个女儿了。 可是,我听了心头却只有悲凉。我跟贤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只是老爷实现目的的台阶而已。今天如果情势逆转,我的处境肯定比贤妃更加的不堪。心头对贤妃,反而多了几分谅解。甚至这宫里许多女人,都是这样的不得已。爱情是独占的,容不得我去同情与施舍,但是在可能的情况下,我还是愿意再宽容一些。 “哎哟!”我的肚子被结结实实踢了一下,我放在上头的手清晰的感觉到一个鼓鼓的小包在肚皮上滑动。六哥也甚有经验的把手放了上来,“唉,他还不睡啊?” “在里头哪知道黑夜白天,就知道闹我。” 六哥的手跟着那个鼓鼓的小包在我肚皮上滑动,“挺好动的,肯定是小子。” “恩,四哥说我薄皮大馅,孩子是不是挺大个的?” “应该吧。”六哥不确定的说。 “到时候会不会不好生?”我担心的说。我看医书上记载这就是难产的一种。 六哥沉默了,的确,外在的危险我们都可以想办法排除,如果危险是来自孩子本身,真的很棘手。 带着这样的惶恐,我们俩就看着我的肚子跟充了气一样一日一日的变大。到上巳节的时候,腹中胎儿已近八月,压迫到让我呼吸都有些不顺畅。晚上更是别想安枕,又添上了脚抽筋,抽得生疼生疼的,吃了药才稍好一些。 六哥已经被我赶到另外的房间去睡,时时担忧的过来看我。我总是冲他笑笑说‘没事’,催他回去睡觉。因为再是担心,第二日他都必须如常上朝理事。总不能说皇帝我担心老婆孩子,咱停朝数日。 而翠侬就睡在脚踏上,这脚踏宽着呢,足够她在上头翻来覆去的。可她不敢翻,生怕搅了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安眠。但她也不敢睡瓷实了,怕我有什么需要她没能注意到。 六哥知道他睡在外室,我是绝不会哼哼出声的,只得妥协,搬到了隔壁去。不过我问翠侬她说皇帝每日批完奏折,都要过来看一眼才回去睡觉。其实我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也会偷偷过来,嘱咐了翠侬不要告诉我。那么,我就装不知道好了。 十姐姐已经回家待产了,她的情况也不是太好,但比起我还算不严重。 我摸着自己的大肚子说:“十七啊,赶紧出来吧,别太折腾你娘老子了,我们都快崩溃了。” 六哥看我两眼,“万一他太听话早早就出来了怎么办?还是得等够月份,不然孩子跟你都挺险的。” 六哥的嘴角长了些小泡泡,太医说是太过焦虑了。 我伸手摸了摸,还挺扎手的,“你也别太焦虑了,谁家不生孩子啊。再说了,你也不是头回当爹了,沉稳一点嘛。” 他把我的手抓到他脸上然后蹭了蹭,“那能一样么,再说我也没见谁有你这么难受的。” 怎么不一样,这个得看你上心的程度。十姐姐一皱眉,四哥就紧张,但是我要有什么,他虽然也上心,但终究是隔了一层。可是六哥就不同了,我没哼哼他都能幻听我在哼哼唧唧。 秦涌说有几回在乾元殿,非说听到我在坤泰殿惨叫。其实,我也就第一回在梦中被抽筋痛醒的时候叫过一声,其他时候都是忍着没叫的,怕他听到了着急上火。 结果现在看来,怕是起了反效果。他成天都担心我是不是难受却忍着。 “其实啊,我也不是光为了你跟孩子。最近朝上的事情太多了,不是洪涝灾害,就是地震什么的,还有些拜邪教的。”他烦躁的说。 “别宽慰我了,从前也是这么多的事,也没见你愁成这样啊。反正再是天下太平的时候,也不能什么事都没有。你也说了,一件一件的解决就是了。你搬回来住吧,我要看着你按时吃饭睡觉。” 他撇嘴,“秦涌那个狗东西,敢跑你这来告我状。” “他还不是见你整日操劳,又不肯好好吃饭、休息所以操心的。我觉得,咱们还是别相互瞒着了。瞒来瞒去倒更着急了。我们是夫妻,夫妻本是一体,有什么都应当共同去面对。”我伸手握着他的手。 “早该这样了。老四在,我还有个人说说这种焦虑,他一走,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四哥跟十姐姐是被魏先生接回去的,魏先生取笑两个徒弟,“这个时候就靠在一起发愁了,以后产房外更有得你们愁的。你们还是别成天在一块说道了,不然,只能是愁上加愁。” 他没把话说透,不过我们几个都知道他来干嘛的了。 他是在委婉的说,十姐姐不适宜在宫里生孩子,因为跟我月份太近了。万一到时候是一儿一女,恐怕有人怀疑是我抱了十姐姐的儿子来充数。 其实这个道理我们知道,也想过不能再一起住下去。可是,我们互相作伴已经习惯了,总想着再过一段日子吧。一拖就拖到了这个时候。魏先生看不下去了,所以才亲自进宫来接人的。 现在,他们走了,我就更觉得孤单了。如今驻扎在乾元殿的太医就是那个倒霉的章太医,他其实医术很不错,就是不太会钻营,所以被太医院的同僚压着。没想到误打误撞的大年三十撞上我耍花枪要把皇帝从宫宴上叫回来,召了他来问诊。 后来,他跟四哥还好好的较量过几次,四哥说这个人有些门道,如此不会钻营的人,还能从民间被推荐到太医院,果然是有实力的。 章太医其实对自身的处境还比较满意,虽然结交不到贵人,但俸禄还是按正五品的太医算给他的。他光棍一条,完全够用了。太医院又有数不尽的珍藏医书和最好的研究条件。 他拿出脉枕给六哥请脉,六哥看他身上官服代表品级的补子很是纳闷,但因为是我力荐的,又听说四哥也很认同,这才把手放到脉枕上去。 章太医面对皇帝,仍然不太会来事,只是医者对待病人的态度。六哥被奉承惯了的人,一时有点不适应。等他下去开方子就说:“你怎么喜欢叫这个木头请脉啊?” “你知道什么,这种不会拍马屁的才是真正有水平的。而且,最重要,这人不属于任何一个派系。” “恩,吃吃他的药看吧,真的是能人就给他升一级。” “还是算了吧,这样的人不适合当官的,你不如给他个特权,让他有权限看一些锁起来的医典。这个人我想留起来用。” 他点点头,“既然你有主意,那你拿主意就是了。” 我私下问过章太医,我会不会难产,他沉吟半晌,终于说了实话有可能。 他能跟我说实话,是在是难能可贵。因为,女子一直被当做生育的工具,为夫家传宗接代那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但是,生育却是一件险到极点的事。很多女人,都没能闯过这一关去。 说句良心话,我呢,其实是个很爱自己的人。如果别人拿我当生育工具,那是我不能接受的。可是我也知道,在世人眼底,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比我值钱多了。即使在我的生身之父心底,也做如是想。这个也是我比较担忧的一个原因。我害怕被舍弃,就像林家那些被舍弃的妇孺一样。 秦涌亲自带着人把六哥的衣物和惯用的笔墨都一并搬回了坤泰殿的正寝殿。他睡之前特意叮嘱我:“不舒服一定要出声,不然我都不知道你看到底是不是真的很舒坦,或者只是强忍着而已。” “知道了,不然就不叫你回来睡了。” 抱着互相隐瞒并担忧不如坦诚的面对这样的念头,半夜又被抽筋抽醒的我,果断出声。 六哥闻声一跃而起,坐到我脚边替我扳直脚板,然后揉捏小腿,过了一会儿我觉得好多了,就示意他停手了。他抓过枕巾替我拭脑门上的汗:“女人真是了不起!当年母后肯定也是吃足了苦头才把我生下来的。” “恩恩。”那会儿要担忧的比我多多了,的确是了不起。所以,我也一定可以把十七平安生下来的。我一直都听话在活动身体,所以,即使孩子稍大一些我也一定可以的。我自己首先不能放弃了,我得坚持。 一个半月后,十姐姐传来了好消息,她生下个六斤二两的儿子,母子平安。 我的日子比她晚个十来日,大约就在四月底。坤泰殿里什么都准备下了,就等着我临盆。 我现在肚子倒是安静下来了,十七闹腾了几个月,临到要出世突然文静下来了。满殿的人忐忑不安的。 萧栩现在是常驻宫中了,每旬会回去个三两日,他回去的时候,儿就坐在殿门口的小马扎上,巴望着他赶紧回来。 儿现在已经开步走路了,让我跟六哥都感到很欣慰。虽然晚了一点,但他终于能跟子珏瑜儿一样了。 昨日萧栩又回去了,他等了半日无果,耷拉着脑袋回来。六哥跟他说过,说我怀着孩子比较辛苦,让他不要来吵着我。所以,这会儿他就只在门口冒个小脑袋出来看寝殿内的情况。 “母后,弟弟今天动没有?”看到我朝他招手,他慢慢的走进来,在我身边坐下。 “今天弟弟跟儿一样的乖。”因为所有人都期待这是个儿子,儿也跟着叫起弟弟来。 “他以后能跟儿玩么?” “能啊,不过要等他长大一点,在摇篮里可不行。” 我其实有些着急,因为十七一直闹腾的很欢,现在却突然安静起来。这都要足月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章太医也只让我静观其变。 “恩,等他出来,儿教他说顺口溜。”这几个月,为了让儿说话流畅,我就教了他不少的顺口溜,要他每天早上起来各说一遍。这个法子很有效,他说话语速快多了,也不再随意乱断句了。而且,小家伙还很得意他越说越快,这不,说要教弟弟呢。 “好,等他出来,会说话了,你就教他。”我摸摸他的头,心头的烦躁难以排除。 儿坐了半天,期期艾艾的开口,“母后,儿不是你亲生的么?” “谁跟你说的?”我关切的问。 “儿听到宫女姐姐说母后因为是第一次生孩子,所以特别紧张。” 这个,他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我也没打算瞒着。这孩子,倒是聪明多了,能推论出这个结论来。 我理理他脑后的碎发,“儿,你的确不是母后生的,你的亲生母妃已经过世了。” 他看着我,眨眨眼,然后泪水就滚落出来,喃喃道:“真的不是啊。” 看来小家伙挺介意这事的。 “儿,关系大吗?母后待你好不好?” “好。”他半点犹豫没有的点头。 “那儿会因为母后不是生你的人,就不爱母后了吗?” “不会。” “那不就得了,咱们跟亲母子有什么区别?” 他对对手指,“等有了弟弟呢?诩哥哥说有了亲儿子就不一样了。” “一样的,不会变。儿带给母后太多的欢乐,母后怎么会舍得儿呢。”我搂着他,让他靠在我身上。 “嗯,不变。”儿好像放下心来,靠在我腿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萧栩,他好像是有个异母弟弟了,是庶出的。听说那个姨娘本来待他很好的,所以才得到他爹的喜爱。 他会有这样的怨言很平常,可是要跟他说一声,注意不要让儿听到。这孩子是很信赖他的。 四哥又被叫到宫里来给我诊脉,他眼底眉梢都是喜色,“你给拾儿准备的月子餐,她胃口大开。我估计这回真的要胖一圈了,而且瘦下来很困难。” “呵呵,奶水充足就好,其实我也希望到时候自己喂孩子的。可是,恐怕不行。” 四哥细细诊过,又看章太医的脉案,然后两人讨论了一阵,他的态度也是静观其变。因为早一点点,晚一点点都是有的。让我不要太着急了。 我没有久留四哥,看得出他很挂着家里。 六哥回来的时候,我就把原话告诉了他。 “恩,我叫他来也是宽宽你的心。” 别光说我,你好不到哪去。 我今天想了一下午,决定对六哥把我的担忧如实相告。 “六哥,我有点害怕。” 六哥有点疲惫,闻言道:“老四不是说没事了吗?” “不是,我怕的不是这个,而是…” “而是什么?”六哥合上眼养神。 我长吸一口气,“我怕到时候出现难产,接生嬷嬷问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六哥的眼立即睁开,断然道:“不会的!” “万一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我大人孩子都要。” 我点点头,孩子我也想要。甚至很情愿去拼一把。可是,我不想被人放弃。 “六哥,我生孩子的时候,你一定要一直在外头,千万不要走开。”我害怕,你一走开,万一正好是嬷嬷出去问的时候,太后就把这个主给做了。有你在,我想你是不会说‘保孩子’的。 “恩。”他很郑重的点了点头。 我相信这个男人不会随意的丢弃我,不会让我像鱼肉一样被人宰割。此时,我们感情正浓,至少此刻,我可以全身心的信赖和依靠他的。 后来我才知道六哥这个头点的其实是很艰难的,为此,他取消了预定的五月中旬的出巡。因为一早以为孩子四月中下旬就出生了。所以这个时间提出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反对,现在为了守在我产房外,他临时把事情取消了。皇帝历来其实没有守在产房外的,因为男主外、女主内。皇帝每日都有处理不完的政务,一般是太后同皇后坐镇。而皇后生育,便是太后坐镇,这就是我担心的缘由。为这事,他被大臣弹劾了很久。 还因为我的担心,太后没能出现在我的产房外,据说她老人家感染了风寒。 对于太后差点害得我终身不孕的事,即便我能释然,六哥也不能。何况我这辈子也不可能真的原谅她。只是,这事搬不上台面,不能明着处理。 六哥说他只能让范家人自己去气太后,这样才能不落人口舌。恩,百年后的史笔记载,当皇帝的的确不能漠视。我也不能,我不想让太后当受害者,而我是坏人。 太后这场风寒拖拖拉拉一直没有好,而十七也一直安安生生的在我肚子里呆着。一直到了五月初四的早上还是没有动静。 我犯愁的摸着肚子,他已经在里头多呆了半个月了。 “弟弟,外头很好玩的,你出来玩嘛!”晨昏定省的时候,儿大声对着我的肚子说。萧栩则是盯着我的肚子,“娘娘,皇子是不是在睡觉啊?” 因为之前一段时间他们都看到过我肚子鼓起一个包动来动去,现在这么安静,都觉得奇怪。 “不知道。好了,你们去上课吧。”不是萧栩给儿伴读,是儿跑去陪他上课。因为他觉得自己一个人不好玩,但是又不想出坤泰殿。在外面他总觉得不自在,除非我和他一起。随他去吧,即使听不懂,熏陶一下也是好的。 只是,十七啊,明天就五月初五了。母后的肚子里住着很舒服,你也别一直住啊。 民间有种说法,端午出生的孩子不利父母。六哥说无稽之谈,我们的孩子怎会不利父母,等他生下来,朝中对我不满的大臣就可以消停了,他老子也就省事了,是大利父母。 “别担心了,我不在意,你也不在意,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如果非得要说,我一生下来,三天之内父母双亡,那还得说我克父克母呢。” 也对,我们当事人都不在意,那还有什么。 “只是,他真的该出来了,再不出来你都难受死了,我看着实在心疼。” 这个,的确怪累人的。 我躺床上午睡,想着明天又过粽子节了。然后感觉肚子里剧烈的翻腾了一下,这孩子,这是睡醒了?然后过了一会儿,又动了一下,我睁开眼,“翠侬” 翠侬停下打扇的手,“娘娘?” “动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要生了。” “娘娘躺好!”翠侬麻利的吩咐人去叫接生嬷嬷等人到位,然后吩咐小宫女烧水的烧水,铺床的铺床,总之按之前计划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又叫小顺子去告诉秦涌一声,如果皇上现在走得开,就请回来。 我一早选了偏殿的一间屋子做产房,坤泰殿上上下下开始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连我在内,都有一种终于要生了的感慨。 我换了衣服躺到铺着白布的床上,做迎接孩子到来的准备。 秦嬷嬷笑着说:“还早呢,娘娘。这才开始阵痛,头胎本来就慢,起码还得等几个时辰。你这会儿就是想吃吃、想喝喝,尽量保持体力。” 怀抱着即将做母亲的滂湃心情,我胃口大开,一扫之前数日的消沉,大吃大喝起来。这会儿正是间隙,所以我抓紧时间吃喝。当然,都是很能扛事,但又不会搞得人不住要如厕的食物,譬如参汤。 六哥匆匆赶回来,隔着门问了我现在可还好之类的。 “总算是肯出来了!别急,这才刚痛了两回,听说要好几个时辰呢。”我喝着参汤说。 “十一,我就在这外头,你放心。” “恩。” 四哥也进宫来了,看我还很有精神的样子,“你还是歇着养神吧,这才刚开始,体力要用到刀刃上。” “哦。”我依言躺下。 果然,接下来就越痛越频繁,而且每次痛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我记着四哥的话,体力要用在刀刃上,也没哼哼,只是每次痛的时候抓紧秦嬷嬷的手。 正文 094 得子 章节名:094 得子 两个接生嬷嬷轮换着坐在床尾,她们让我先别用劲,等到她们叫我用劲的时候再一鼓作气。 挨到天擦黑的时候,我忍不住呻吟出声,太疼了,可是孩子还是没有要出来的动静。 六哥听到我呻吟,像是又走到了门边,焦急的想往里探头,被嬷嬷劝回位子上坐下。 四哥也过来劝他,说是现在还没到时候,叫他先别急,不要给我增加压力。 外头又响起一个声音,贤妃的,“皇上,您先坐下,您这样娘娘更急。臣妾进去瞧瞧,然后出来告诉您。”她几时来的? 门打开,贤妃走了进来,秦嬷嬷她们站起向她行礼,“什么时候了,不拘这个,娘娘,您感觉怎么样?” “疼!”我哽咽着说。真的是疼极了。 她代替秦嬷嬷在床头坐下,“是这样的,每个女人都要经过这一关。”她伸手替我擦拭脑门上的汗。 这回我待产,因为六哥搞鬼让太后歇着了,所以外头竟没有个女眷坐镇。所以,才叫了贤妃来吧。 无论如何,她也是我亲姐,这会儿我们就一笑泯恩仇吧。这屋里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又精挑细选的,六哥让我放一百个心。 我就这么挨着,等到接生嬷嬷叫我跟着她用力的时候,天已经黑尽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总之我感觉是过了很久很久了。 “娘娘,来,吸气,用力!”我闭着眼,头发完全汗湿了,听到叫我用力我就用力。可是,这都用了好久的力了,我也快没力了。 “还没有出来啊?”我勉强睁开眼,贤妃的脸色不太好。 “你别急,头胎都慢。你忘了我生子珏你们也在外头等了好久的不是么?” “恩。” 然后又是一阵‘吸气、用力’,但是还是劳而无功。我这回真的脱力了。 “贤妃娘娘,这是要做什么?”是翠侬的声音,她一直防备的站在贤妃旁边。不知道贤妃做了什么,让她要这么问。 我努力睁眼想看看,却见到翠侬眼角含泪的转过头去,然后一个接生嬷嬷就出去了。 “做、做什么?”我挣扎着问。 “没什么,你歇一会儿。”贤妃的声音很温柔,就像是我还没有入宫的时候那个好姐姐的样子。 我心头有不祥的预感升起,“翠侬,怎么回事?” 翠侬走过来,“没事的,娘娘,您听贤妃娘娘的,歇一会儿。” 我闭上眼,“是、是不是要问皇上,保、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不是说坏的不灵好的灵么? 身旁一时无声,看来是的了。没人想承担把这坏消息告诉我的使命。 贤妃抹去我额角的汗,“也许还不到那么糟的地步,咱们再努努力。” 门哐啷一声被推开,六哥冲了进来,嬷嬷赶紧关门,四哥好像也进来了,我听到好像是竖起了一道屏风。 贤妃依然坐在床头,六哥坐到了床上,代替大迎枕垫在我身后,搂着我的上身,“十一,别怕,我在这里。” 贤妃的声音有点哽咽,“皇上,再试试吧。” “好!你们给朕听好了,娘娘跟腹中的胎儿都必须保住,否则……” “皇上,这会儿不用你威胁,她们也会尽全力的。”四哥打断六哥的话,“你们再试一次,十一,不要放弃!我们都在这里替你打气,你一向是最勇敢的。” 接生嬷嬷有些惶恐的靠近我,“娘娘,您千万不要睡,咱们再继续努力!来,跟着奴婢吸气,然后用力!” 我抓紧六哥的手,虚弱的说:“好!” 我按照接生嬷嬷的话鼓起最后的力气使劲,但是一阵努力之后还是没见到成效。我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皇上,胎儿个头太大了,真的不行!” “不行也得行!” “可娘娘都已经昏过去了。” 然后又是四哥的声音,“皇上,看来真的不行。不能这样拖下去,不然孩子跟大人都保不住的。你、你早做决断吧。”他到最后也有点哽咽了。 是,如果六哥决定要孩子,四哥也好,姐姐也好,都没有立场和权利反对。毕竟我肚子里的很可能是华禹皇朝的嫡皇子。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乱出主意,万一皇帝现在选择保孩子,日后想起来,心痛皇后的早逝,迁怒于出主意的人,那样的后果即便是四哥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贤妃这个枕边人都承受不起的。 而六哥的身体状况,以后我们不一定还有机会有孩子的。那么,就只有一个二皇子可以作为即位的人选了。这样的结果,恐怕除了董家人,也没有人乐见。 几颗滚烫的泪珠砸在我脸上,顺着脸颊往下流。 “保、保大人,朕要大人!”六哥沉痛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皇上!”屋里响起几个声音。显然皇帝的决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还愣着干什么?朕说了,要保大人!”六哥忽然吼了一声。 而我,却被那几颗泪给砸得醒过来了。 “我、我要孩子!”这是我们好不容易以才得来的宝贝,以后也不一定会有。如果他说要保孩子,我是下不了这个决心的。 “不,十一,我们还会有别的孩子的。” “不一定,我们都知道,这个孩子来得太不容易了。如果、如果我真的……”我转向贤妃,“孩子,就拜托姐姐了!”交给她总比交给太后或是别的什么人让我放心些。 贤妃的泪也滚落下来,“皇上都说了保大人了,你胡说什么。你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的。” 六哥的生育能力受损,而我也被太后暗算过,能怀上这个孩子是托天之幸。就算以后我再怀上,身体经过这一次的损伤,还能不能顺利诞育孩子也是未知数。其实,即便不要孩子,我现在的状况,恐怕要存活下来也不容易。那还不如保住我的孩子。 “我要孩子,嬷嬷,我们再来。” “不,十一,我只要你,就算没孩子又怎样,还有瑜儿,瑜儿不行,还有那么多宗室子弟。抱养过来就是,你已经是一个好母亲了,无需再证明什么。” 我自己心里说吸气,然后聚起全身的力量再一次往下坠去。 到了这个时候,接生嬷嬷也只得配合我了。 “娘娘再用一把力,看到头了。” 我咬住下唇,捏紧双手,终于又使出来一些力。 “肩膀出来了!再用一点点力就可以了,娘娘千万撑住!” “是个皇子!” 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以后,我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中。 后来的情形是翠侬描述给我听的: 孩子生出来了,个头很大,足足有九斤二两,哭声也大,整个坤泰殿都听到了。接生嬷嬷快手快脚的抱去洗了包裹好。 这个本该万众瞩目的嫡皇子此时却没得到应用的重视,因为所有的人都围在我的床边:六哥、四哥、姐姐还有翠侬。 我已经被秦嬷嬷和翠侬给我擦洗换过干净的衣物,床上的垫褥也统统换过了。 六哥整个人失去理智就坐在床上抱着我的上半身不松手,方才秦嬷嬷和翠侬替我擦洗,都是四哥把他硬拖开的。等我一出来,他就抱着,任谁说都不松手。 听说最后是章太医说:“皇上,还没落气呢,您别挡着!” 六哥这才懵懵懂懂的松了手,让他诊脉。 四哥和章太医会诊的结果是我虽然还没落气,但是也差不多了。只是没人敢这么告诉六哥,章太医也不敢。 “哇!”十七大声的哭起来,贤妃只好起身张罗,让秦嬷嬷抱去让一早备好的乳母喂奶。喂好了再抱过来,贤妃抱到六哥跟前,“皇上,您看看皇子吧!他还需要您!” 六哥抬起头,居然劈手从贤妃怀里抢了过来,“拿来!”还狠狠的瞪着贤妃,吓得她倒退了两步。 翠侬说皇帝应该是想起我说的要把孩子给贤妃带的话,所以才恶狠狠的看着贤妃。 她赶紧上前说:“皇上,皇子刚生下来,您不能这么拿着。您看,他难受!”十七在他父皇手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六哥这才心软,任翠侬抱走。 “抱回来!” 翠侬惊疑的抱了回来,不明白皇帝又要干嘛。 “放在十一旁边,让她听听孩子的哭声,她敢放放心心的走?” 翠侬依言把停下哭声的孩子放到我旁边,盖上被子。 孩子这会儿吃饱了,又没人毛手毛脚的折腾他,所以甜甜的睡了。六哥就看着他,“你怎么还不哭?快点哭,哭给你母后听听。” 结果十七压根不给他反应,看六哥竟是要动手把孩子弄哭,四哥赶紧伸手拦下,“快去,把安乐王抱来。” 儿知道我今晚要生娃娃,跟萧栩一起撑着想听好消息,都还没有睡。两个人一起来了,来了看到我脸色苍白,好像死了一样的睡在床上,又听说可能真的醒不过来,立时便二重奏的哭了起来。 他们这一哭不得了,十七被哭醒了,也跟着哭起来,三个孩子直哭得声嘶力竭的。 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能醒过来,是因为一直记挂着六哥砸在我脸上的泪。还有,我连一眼都没有看到过我的儿子。 我不能死,我死了,贤妃就算尽心尽力,又怎么比得过我自己带我的儿子。还有六哥,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他哭过一回的。 我足足昏睡了五日,等我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依然是一片漆黑,已经被打包好,裹好了腿脚的十七就放在我枕边,我闻到一股奶香味,心知自己是真的还阳了。只是我没力气歪头去看他,也没力气出声喊人。 床头趴了个脑袋,毛茸茸的,不知道是谁。 我试了几回想张嘴,都没办法出声。 最后是十七的一泡尿把人吵了起来。他酣畅淋漓的尿了,我闻到一股很大的尿味。守夜的人也闻到了,“皇子尿了!”后来知道他们在他身下垫了不浸水的东西,这样不用每次都要换床单。我禁不起这样折腾,而六哥又坚持要把孩子放我旁边。 床头那个脑袋是翠侬的,她被小宫女吵醒,抬起头来,就看到我睁着眼,小心翼翼的看过来,看到我眼珠子在转动,这才高兴的说:“娘娘醒过来了!” 然后坤泰殿的殿门次第打开,不停有人喊:“娘娘醒过来了!” 再然后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响起,已经在这里守了几日的六哥,还有紧跟他身后的四哥、五哥、贤妃、四姐姐,甚至还有老爷、外公,大嫂、清裕统统都涌了进来。 “让一让,让一让。”又是那个不识趣的章太医排开众人走到最前面。四哥说这一回他事关己身,无法冷静判断,倒是章太医出了大力。 所以,这个时候他挤开众人进来,我看大家都没有不悦的神色,反而老老实实的就让开了。连六哥也退开了一点,让他好诊脉。 “皇上,太多人了,娘娘不能吹风,又不能开窗透气,让人都出去。” “好,都出去,都出去。”六哥一叠声的说。 倒是一时把尿了的十七忘了,他不舒服,又放开嗓子哭起来。翠侬这才恍悟,把他抱起来交给宫女去换尿布。 章太医诊了脉,说声:“恩,醒过来就没事了。娘娘福大命大造化大!”他倒不是拍马屁,而是我能活过来,实在可以称得上奇迹了。 我努力张嘴,用口型说:饿! 小顺子依依呀呀的叫起来,然后比划着:娘娘说饿! 好在云兮能明白,赶紧告诉六哥。 他笑起来,“还知道饿就好,秦嬷嬷,去弄点能吃的来。” “是!”秦嬷嬷喜滋滋的给我觅食去了。 六哥的眼充血,满脸疲惫,听说他已经辍朝几日了。开始的时候是不眠不休的守着,后来是被魏先生硬架到旁边去休息。 太后已经康复了,她也来看过,说让孩子这样挨着我不好。六哥这回什么都没管,直接说如果不是她,我的这个孩子怎么会来的这么艰难,又怎么会舍命一定要生。说得太后无言以对,灰溜溜的走了。 各宫妃嫔也来看望,六哥只吼了一声‘滚!’当然,她们在外头听不到。是听到了的贤妃出去把人都轰走的。她这几日眼珠子都不敢往十七身上落,说是不然的话,皇帝恐怕也要赏她一个‘滚’字。现在我醒了,她念了几声菩萨就带着子珏回秋夕宫去睡觉了。她说她可受不了被皇帝猜疑一辈子。 事后,她还跟我说,她这回是彻彻底底的死心了。男人爱新鲜,爱年轻,这是有的。可是爱到宁可保大人,不要孩子,事后又这个样子,她真的没什么好争的了。以后,就专专心心的抚养子珏。她说其实跟六哥的时候,就知道早早晚晚会有这一天,因为后宫一向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可是临到头,终是不甘。本以为人人都一样,自己反正一直是最超然的那个,在皇帝心头占据特殊的位置。谁知道竟然冒出个人来,让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动真心的那个人失了心魂,还偏是她的庶妹。她本来一直压抑着的心便开始冒头了。如今,什么都看透了,不争了,争也争不来。 翠侬喂我吃了点大补气血的东西,听说这几日我全是靠参汤吊着。而十七也换了尿布回来被放到床上。 我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便对他笑了笑。他吐出个泡泡,然后闭眼睡了。 我心头涌上一股幸福,又转头看看一眨不眨看着我的六哥,他憔悴了好多。 “我没事,你也休息去吧。” 六哥比比那边的塌,“我就睡那里。” 我点头。 翠侬替六哥把塌铺好,六哥又让人把塌抬到床边,这样我一睁眼就可以看到他,他也是睁眼就可以看到我。 被我折腾了几日几夜的人们也都回去睡了,大嫂四姐姐高兴的直念林家祖先保佑。 六哥这回把我所有的亲人都弄进宫来了,让他们站在床头喊我。据说这样我的魂就不会被勾走。所以,除了还在坐月子的十姐姐,还有大腹便便的清惠,其他人都排着队的来我床头喊我的名字。 我全身乏力,但是睡不着,就转头把旁边的十七看着。他头上约莫一寸长的黑发,皮肤白白嫩嫩的,说是一生下来就没有皱纹,哭声响亮。就是这个小人儿折腾了我这么久。现在,他终于平安出世了。 六哥好像也是累坏了,得到章太医和四哥的保证,很快就睡沉了。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一左一右睡着我最重要的两个人,心里无比的踏实。 第二日依然是在十七嘹亮的哭声中开始的。我揉揉眼眶,看宫女进来抱他去把尿,“他的嗓门可真大!” 六哥还躺在床上,闻言懒懒的说:“恩,个头一个顶俩,嗓门也是。” 宫女包着小被子把完了尿,又抱回来裹了两层,然后请示:“娘娘,奴婢抱小皇子去喂奶。” “恩。” 我看六哥还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唉,你睡够了就搬出去啊。我坐月子呢。”我感觉今天的精神好些了。 翠侬去休息了一夜,这会儿进来伺候我在床上洗漱、用食。吃食统统都是大补气血的,我知道现在不能逞强,乖乖的吃下去。等我吃好了,靠在大迎枕上养神,六哥这才拖拖拉拉的起来。一边打哈欠,一边由宫女给他穿衣,“十一,你感觉怎么样?” “就是精神很短,一会儿就觉得有点累,还有浑身没力气。” “恩,慢慢恢复就是,我让人把十七先搬出去。” 我猛地转头,“为什么要把他搬出去,你搬就好了。” 六哥撇撇嘴,“我搬,是为了不吵到你休息,他也是一样。” “他不会吵到我,我看到他恢复起来都有动力一些。你把他放在我旁边吧,把摇篮搬到这里来,就在我身边。不然我整天牵肠挂肚的。” “你放心,一应的嬷嬷宫女都是配齐了的。他不会没人照顾的。” 我撅起嘴,“我才刚醒过来,你就不让我看儿子。” 他看我半晌,妥协道:“好吧,不过你只准在旁边看着,不准说什么要自己奶之类的。” “嗯,我知道,我现在哪有奶水啊。” 于是,六哥睡到书房去了,而十七则睡到摇篮里,摇篮就靠在我的床边,我伸手就可以摸到他。不让他睡我身边,是因为我现在睡觉要翻身了,不像之前几天,万一压到他就麻烦了。 他倒是不认床,不过好像已经习惯我的气味了,头总是朝着我的方向。 看我精神稍好,亲人们陆续获准前来探视。 先是儿和萧栩跑来,站在床边问候我,然后又过去看十七。 儿站在脚踏上,告诉我前几日他吓坏了。 “不怕,母后还要照顾你们哥俩呢,怎么能放心撒手呢。以后都不会!” “恩,拉钩钩!” 儿伸出小指,勾起我无力的手指,他另一只手扶着我的手,口里念念有词,“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然后跟我拇指对碰一下。 “好,不许变。” 萧栩看着我,“娘娘,我也吓死了,你那么有活力的人,就那样躺着。” 他们只呆了一刻钟,时间是六哥规定的,说是吵到我明天就不许他们进来了,两个人又看了会儿呼呼大睡的十七,恋恋不舍的出去。 然后是外公跟老爷也进来了,居然也只有一刻钟。而其他人都被安排在第二天了。 六哥给所有人都规定了时间,就他自己不用。我午睡起来,他就过来了。今天依旧没有上朝,在书房看堆积的折子,比较紧急的事务都交给丞相还有被他弄到中枢的代王世子、兰王世子商量着处理了,只需要报给他一声就是。兰王世子开始死活不肯参与到朝政里来,这回我昏死过去,他倒是老老实实就接了担子。 “六哥,你给十七起个名吧。” 他这才转头去看一眼熟睡的儿子,然后马上又转回来,“那些大学士拟了几个,回头给你看看。” “现在吧,我刚睡醒,精神好着呢。” 六哥走到一边铺开纸写了几个名字,递给我看。 其实之前就想过不少了,可是又被他否决了。总说这个也不好,那个也不好,都配不上他的儿子。 可是,现在这个态度,我觉得有点奇怪啊。他之前对取名那么上心,现在怎么一点都不急了。还直接拿大学士拟的就给我看,算是交差了。 他不抱儿子,那是一贯的,可现在对十七,好像是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你怎么了?你不是一直很想要这个儿子么?” 他没好气的说,“要早知道要你拿命去搏,一早就不要他。” “你别这样啊,关孩子什么事?难道怪他长太大啊?我们是做父母的,不能跟孩子计较这种事。” “嗯。” “你重新想几个吧,我还是希望是你亲自取名。” 他这才靠坐在床头,想了一会儿,“叫子晟吧,晟者,光明,兴旺。” “好,这个好,萧子晟,我们十七叫萧子晟。”我看着摇篮里的十七高兴的说。然后看着六哥,“不许对他不好,你要去爱护他,培养他。” “知道,就是一时转不过弯来。” 我靠在他怀里,小声问:“如果,我没有醒过来,你是不是会一直对他这么冷淡?” 六哥没有出声,半晌才说:“怎么会,他是咱们俩的骨血。我一定好好栽培他,让他成为古往今来的圣君明主。” 厄,那是一条艰苦卓绝的路吧。六哥你分明就是在怪他,到时候你是一边把他当我留下的唯一骨血爱着,一边当他是杀妻仇人一般的恨着。那我不醒来,我儿子岂不是惨死了。贤妃又不敢违逆你半分,也只能看着你们父子这样相爱又相憎的。 然后我的儿子成长为一个古往今来的厉害太子,但是人格残缺不全。跟龙椅上他老子一起表演爱你在心口难开,给我上坟两人除了必须一起的场合都还要避开对方。那我在底下岂不呕得再死一回。 哇,还好我醒过来了。还可以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我一阵一阵的后怕,背心都出汗了。 六哥察觉到我浑身僵硬,忙扳过我问:“怎么了,哪不舒服?”说着就要叫太医。 我赶紧说:“没事,我就是害怕。害怕万一我去了,你跟十七会变成什么样子。” 六哥不自然的笑了笑,然后说:“你知道我们都需要你就好。” 一旁的十七,哼哼两声醒过来,宫女便要裹上抱出去叫乳母喂。 “别抱出去了。”我看看六哥,他没有要松手出去的意思,“加一个屏风,让乳母过来喂。” “是。” 今天上午我已经见识过了,他胃口特别大,要两个乳母轮班喂才行。十姐姐那个大半个月都没他能吃。但有一点好,就是不挑嘴。不然认准了一个人的奶水才肯喝,那可就麻烦了。 我低头看着,这双黑黝黝的眸子,跟六哥的一模一样,眉毛比较像我的,很秀气;还有鼻子像我的,比较挺。唇形也像六哥的,抿起来的时候,看着有些严肃。 “抱过来。”我让人给我抱到身边来,可六哥不肯腾位置。平素不管怎样,都还是避着宫人的,可我这回醒过来,他倒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宫女脸微红,小心的把襁褓放到我里侧去。我看着十七,怎么都看不够,索性滑下身子和他对视。 “六哥,我心里无数次的想过我跟你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终于亲眼看到了。”我非得要好好把六哥的那根筋扭过来不可。不然他心头始终对十七有些芥蒂。 他跟着我凑过来看,手撑在床上,避免压到我,看了半晌,“恩,挺像你的。” “我觉得比较像你。” 我们两个就研究起来,从额头说起,可惜小身子还被绑着,看不到手跟脚。 小孩子生下来,为了以防罗圈腿,都要绑一阵子。虽然现在是五月间,热的要死的天气,但坤泰殿里放了不少冰。房间里没有,但房间的外面有不少。冰窖里的冰是任坤泰殿取用的。翠侬更是不会客气,利用这些冰给我和十七制造了一个清凉环境,又不会受凉。 说了一阵,我有点累了,就靠在他身上打盹。我怀孕的时候觉得自己过得是猪一样的日子,可那时好歹还能自由活动,现在却是只能卧床休养。 而且,因为十七个子太大,章太医告诉我,我这回是真正的伤了元气,非得好好休养个一年半载的不可。而这一年半载的,也是要跟六哥分房的。这还是因为我是皇后,需要什么补品就有什么,哪怕是要天山雪莲那样几十年才一出的东西,皇家也藏得有。不然,时间还要更久。 而到底是一年,还是半载,就要看恢复的程度了。 唉,生个孩子,真是伤筋动骨啊。这一年半载的我拿什么把他拴住呢。还有一个问题是,目前虽然后宫只有十一个人,但是,一年多以后,又将是下一届选秀女了。没个停歇啊! 算了,一年多以后的事再说,我现在要想的就是这一年半载把本来就饿得跟狼一样的六哥给拴住。 于是,我把章太医的话说给了他听。 他脸僵了僵,然后说:“你都到鬼门关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回来了,我怎么还会成天想着这个。我的意思本来也是要让你好好休养的。只是我本来的打算是三个月。唉,咱们尽量争取半年吧,一年的话,我真的快憋到爆了。” 我立刻点头如捣蒜,“我会听太医的话,好好固本培元。” 他想了一下,“我去同章太医说,半年为限,缩短一日我赏他一百两。” “他不爱钱。”我差点笑出来。 “恩,他老婆跟人跑了,听说那个时候肚子里已经有娃了。我让人替他把那娃找回来。” 还有这事啊?这人在我身边,估计他早把人家查得什么芝麻绿豆的事都知道了。 六哥说干就干,立时召了谍报处的人去办这事。回来看我又犯困,便说:“你再睡会儿,我过去看折子。” 十七早就合上眼又开始睡了,宫女已经把他抱回了摇篮。我也闭上眼接着睡,现在的我跟小孩子一样,每天要睡七八个时辰。 十姐姐的孩子满月了,我遣人送去一份大礼,来人回来告诉我:“萧夫人听说娘娘身体状况好多了,非常的欣慰。说她过些日子能出门了,就进宫来看娘娘。” “嗯。”我点头,转向坐在一旁的陈夫人,“跟你一样。” 陈夫人拍拍胸口,“多玄哪,就差一点点。”这一两年,随着我一度逃离宫廷而她终于怀孕,因为年纪已经比较大,只得在家卧床待产,差不多只在宫宴上或者是命妇进宫请安的时候见过。这回她是六哥第一个放进来探视我的外命妇。 “老陈从兵部回来,把消息告诉我,我当时人都懵了。幸好皇后你多行善事,有好报。” “我也觉得好险,再来一次我不一定还有这样的勇气。不过,十七是安好无恙的,这让我真的很欣慰。章太医说这么大的孩子,存活率很低的。” 陈夫人闻言看一眼十七,“十七?噗!你当了一年半的皇后,骨子里还是没变。臣妾本来想着皇后进宫了,可能多少变了。” “所以,你等闲不进来看我。”我埋怨。 陈夫人笑,“我这不是怕人说我抱皇后大腿么。” “你是怕有人说陈将军走夫人路线,他的军功摆在那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再说了,皇帝又不是听枕头风的人。” 陈夫人促狭的笑,“政事上不听枕头风,可别的事上,听说可都让皇后拿捏的死死的。后宫的女人都成了摆设了。” 我昵她一眼,“别人不知道我,你还不知道么?” 陈夫人点头,“知道,所以臣妾才觉得皇上很难得,有情有义。听说他要放弃嫡皇子保大人呢,我听到的时候都落泪了。不在意他权势倾天,也不在意他貌赛潘安,只要他一心一意的对你就好。” 我看看四周,因为我们在聊私房话,宫人都离得远远的,“别说你了,我当时被他那几颗泪一砸,我真的是情愿为他去死了。” 陈夫人瞪大眼,“你这么一说,把我们家老陈完全比下去了,瞧瞧这一脸的幸福样。虽然是九死一生,但是看明白了这个男人的心,也值得。” 我重重的点头,和陈夫人更加的惺惺相惜起来。这世上,只有她会认同我独占六哥身心的举措。可惜,也只得这一个。 出了皇帝要放弃嫡皇子,事后又辍朝几日的事,朝上那些老冬烘肯定更不能接受我了。如今,我也不在意这个了。我只在意这个对十七有没有影响。 陈夫人看穿我担忧,还是拍拍我的手,“有时候委屈并不能求全的。人活一世,谁知道下一世是怎样的,还是要按照自己的心意过活。” 我点头称是。 “你日后常进宫来走动走动,我有时候其实怪寂寞的。” “好。” “把陈默也带进来,他跟儿年岁相当,应当能玩在一块。”萧栩现在又添了武技的学习,那个小校场我可不敢让儿去旁观。万一伤到就麻烦了。 那天他还跑来表演扎马步给我看,结果我轻轻一推,他就站不稳了。撅着小嘴生了好久的气,不服气为什么萧栩可以站得稳稳的。 我并不要求儿学什么,不过如果他自己想学,我也不反对。但是教学方法得改改,不能像萧栩那样练那么久,要求也可以降低一些。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人教他,让姬少康教是大材小用了,而且六哥肯定不同意让他进宫来教。先让他同虎头虎脑的陈默一起玩吧。 陈夫人自然不能拒绝我的要求,只是答应得有点迟疑。 我笑着说:“你放心,我把萧栩长留在宫里,是因为他母妃已经过世了。你的儿子隔三差五进来玩玩就好。” 陈夫人这才放下心来,“他爹太严格了,我就怕到时他当打铁一样的打儿子。可慈母多败儿,我也怕有我护着,孩子成不了才。如果能跟兰王家的小公子一样,有宫里的名师督导,我想对他的成长是很好的。” 于是,我又同她聊了会儿怎么让父子感情更融洽的话题,直到留她吃过饭才放人。 六哥这次把政事交给两位世子商议着办,我想了一下也明白了他的用意。 在军队里,有姬少康和陈将军在,而且还有我当年七夕无意种下的善缘,所以军队里对我这个皇后的接受度其实是最高的。可是朝上,却是阻力最大的。 六哥当政后,开了一届恩科选才,因为朝中多是那些盘根错节的老臣。可这些人的力量还不足以撼动那些老家伙。他们根基太浅了,大多都还在翰林院学习。六哥择了一部分从县令做起,要好好培养几个封疆大吏。可那是长远的事,还得再熬个二十来年呢。 而这两个世子,代王世子因为丹华的关系和我算是比较近的,虽然不是亲生的妹子,但毕竟是记在他们家的,也是休戚与共。而兰王世子向着我,则是因为萧栩同我的关系了。 这两人有才具,又是宗室子弟,所以可以一出场就比较的高姿态,老臣们也无话可说。他们慢慢站稳脚跟,对我的帮助也很大。 而兰王本人掌管着宗室祭祀等大事,他能对我另眼相看也是很重要的。 而我,如此看重萧栩和陈默,一部分是因为喜爱或者与他们父辈的交情,另一部分也有这方面的考量。甚至想得更长远,是为十七寻找日后的臂助。 我可以不在意朝臣接不接受,我行我素过自己的日子,但是既然六哥很在意,那我就要想办法让他们接受我。我是改不了的,正如陈夫人所说,委屈不一定能求全。我要做的,就是在不放弃自己做人原则的前提下,尽量做一个能为朝臣和民众接受的皇后。 正文 095 破冰 章节名:095 破冰 我让御膳房给十姐姐拟的月子餐本来也是我自己准备用的,兼顾口味和营养。可如今,我只有放弃口味了。一餐又一餐的食补加药补,终于让我的两颊添了些血色。可是人比人气死人,昨天十姐姐满了四十天,今天她就急急进宫来看我来了。 那叫一个珠圆玉润啊,两颊微微丰满,肤色白里透着红,整个人里里外外透着一股韵味。再反观我,虽然不再像前些日子苍白如鬼,但下巴依然是尖尖的,眼里的神采也还没恢复过来。 她心疼的握着我的手,“唉,给你准备的好东西,全用到我身上了。你自个,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啊?幸好是母子平安。” 我指指憨吃憨睡憨长的十七,“我补的都到他身上去了。” 十姐姐擦擦汗,她现在比较丰满,走了几步就出汗,虽然在坤泰殿这个清凉天地,一时也还没凉爽下来。 “九斤二两啊,你这个孩子怎么就长了这么大呢。你娘为你可吃足了苦头,你长大了要是不听话,姨母可是不依的,非打你小屁屁不可。”她对着摇篮里的十七说。 然后又看了看,“现在看,比我的十四还大一点点。” 我手撑着额头,“嗯,看着是比出了月的还大。现在两个乳母轮着喂都有点不够了。”连儿在旁边看了都说弟弟真能吃。 “你这儿真凉快!”十姐姐坐了一会儿,感觉到了凉爽。 我笑笑,“外头放了不少冰,不然这么热叫我们娘俩怎么过。” 十姐姐坐在旁边看十七,“真是个漂亮孩子啊!想起咱们小时候打架抢娃娃跟昨天的事一样。” “呵呵,是啊。现在都已经各自为人妻母了。” 她凑近我,“听说当时你把孩子托给贤妃姐姐?” “嗯,如果真到了那步,怎么说也是亲姐。她带着,以后即使不能再往上升一步,怎么也能得个善终吧。我跟她各取所需。不交给她,交给别人我闭不了眼。”其实,自己生的交给谁都闭不了眼。 “她怎么不来看你呢?”十姐姐纳闷的问。 “她也过来的,但是不敢看十七,那几日六哥把人家当贼一样的防着。过些日子就好了。”我想到翠侬比划给我看的六哥从贤妃手上抢十七的那幕就觉得心酸。 “嗯,我天天求菩萨保佑你们能和好如初。咱们家已经走了那么多姐妹了。” 我点头。 “母后!”儿的头在外头冒出来,手里还牵着个跟他差不多高的男孩,是陈默。陈默比儿小一岁,但是跟他一样高,也壮实得多。 “我们来看三弟,他睡醒了么?”儿小声说。 “还没呢,进来进来!”我招手叫他们进来。 陈夫人跟在后头进来,“臣妾见过皇后娘娘!”陈默跟着行礼。 我让他们不要拘礼赶紧起来,翠侬过去端了根锦凳给陈夫人。 “我们刚进来,王爷就说带默儿来看三皇子。” 前些天我跟儿说他就要有新伙伴了。他说他就要诩哥哥。 “可是,诩哥哥的功课会越来越重,没时间陪儿玩儿了。咱们不能耽误他,对吧?母后给你找了个小一点的弟弟,可以一直陪着儿玩儿。” “比我小?”儿歪头看我。 “对啊,所以你又多一个弟弟了。你要像诩哥哥一样,对弟弟好哦。” 儿点头,“儿要当好哥哥,恩,我会对三弟好,也会对新来的小伙伴好。”于是就翘首盼着新伙伴。所以今天看到陈默就对他格外的亲。 恩,给儿找了萧栩作伴是很明智的决定,他现在会主动跟人打交道了。不再羞羞怯怯的跟女娃似的。 “你看,我三弟可漂亮了。”儿在摇篮边跟陈默炫耀着。 “我也想要个弟弟。”陈默过来对陈夫人说,翠侬她们几个都忍不住肩膀耸动。我假意咳了两声,把笑意忍下。 “是啊,一个孩子太孤单,再多生一个。” 陈夫人还没来得及答话,外头传来六哥的声音,“一个足够了,还生什么生。” 这下轮到十姐姐和陈夫人笑我了。她们都站起身给六哥行礼。 六哥摆手叫她们起来,又瞅着十姐姐看。 我推他,打趣,“有你这么瞅着大姨子看的么?” 六哥大,“你胡说什么呢,我看拾儿怎么长得跟颗水蜜桃似的。” 我瞅瞅十姐姐,的确是,一副汁多又饱满的样子。 “你们说话吧,朕出去走走。”六哥看我们三个女人坐一块,外加三个小鬼头,明显他在这不合适,就起身往外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头说:“咱们就要他一个就够了,你别打其他主意。” “说陈夫人想生呢,没说我。” 陈夫人等到六哥的身影消失才说:“我哪有这样说过。” 十姐姐拍拍她的手,“没事,姐姐你还年轻,再生几个都没问题。你家陈将军又没被吓到,嘻嘻。” “我比你们大一轮了,能有这个小子都多亏了萧大夫。”陈夫人唏嘘道。 陈默听着像是不能有弟弟了,闷闷的。 儿像是想安慰他,挠头想了半天,然后问我,“母后,先生给诩哥哥讲课,说落地、落地骨肉的,儿不记得了。诩哥哥给儿讲解过的,儿真笨。” 我揉揉他的头,“儿哪里笨了,儿是太小了。你想说的,是不是‘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他想了一下,“就是这个。” 陈夫人惊讶的说:“王爷已经进学了么?” 儿不好意思的摇头。我笑笑,“还小呢,虽然虚岁四岁了,但算足岁才三岁不到。” 儿现在还不太会应对,陈夫人进来给他行礼的时候,他会看看夏嬷嬷,按照她给的指示再让人起来。我得让教导嬷嬷教教他这些了。现在他能走会说,更是要让人把他当个普通孩子看待。他只是学东西慢,但如果有人像萧栩那样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教他,他还是能明白的。他刚才不是还知道安慰陈默么,而且想到的话还那么的应景。 休养了十多天,我精神恢复了不少,六哥终于不再限制旁人在坤泰殿呆的时间长短了。不过十姐姐和陈夫人还是早早就告辞了。 陈默一直乖乖小孩的样子,陈夫人告诉我是让陈将军弄成这样的。所以,她才很乐意让孩子进宫来。因为这里是陈将军没法拒绝的地方。不然他等闲不让儿子出门玩耍的,说走东窜西是女人所为。 唉,我看看摇篮里的十七,你现在就好好的享福吧。等你能走会跑了,就得被你老子折腾了。 六哥听到我的话很呕,“指不定谁折腾谁呢。我估着跟你一样,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的德行。” 我眯眼,“你说什么?” 我手里搂着好吃好睡后刚醒过来的十七,他一边打哈欠一边睁眼。 “没什么。”六哥小声说。 我小时候人人都说我乖的,连十姐姐都时常被教训,“你看看十一妹!” “我小时候那可是典范。”我拿手指逗逗十七的脸,“十七,你长大了要跟娘小时候一样听话哦。” 六哥喝茶被呛到,“一般听话父皇就知足了,不用像你母后那么的听话了。” “我说这话你有意见?” “没有,一点都没有。” “我告诉你,你可不许打我儿子。什么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小孩子就算皮一点也是很可爱的。我一想到他以后要被你摧残就心疼。”十七正冲着我笑,无忧又无虑的。我的慈母本性立即便涌上来溢满胸怀。 “你忘了他在你肚子里怎么折腾你了?你还说等他出来要好好揍他一顿的。”六哥慢条斯理的喝着茶,脚跷在案上,别提多闲适了。 看折子的空隙,他就喜欢跑到我的寝殿,坐没坐相的,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会儿话,说是可以解乏。我也挺喜欢这样的相处的,以前天天睡在一起还好,多少能碰上说说话,哪怕说说胡话也好。可是现在坐月子,他住到书房,之前积下不少的事要处理,我又不能出去溜达,不找机会就没机会相处。 只是,六哥对十七还是有点别扭。十七对他这个父皇也还处于比较陌生的阶段。 六哥不抱儿子那是一贯的,可现在是看都不怎么去看。 这是那个我刚诊出喜脉时,激动的告诉先皇跟太后,说他后继有人的那个人么?现在好像这个儿子跟他没什么关系了一样。 “你要不要歇个晌?”我拍拍枕头。 他想了一下,“半个时辰,你记得叫我。”他走过来闭眼睡下。我过去把十七抱过来放在他旁边。让他们爷俩好亲近亲近。 六哥睁开眼,看看转着眼珠看他的十七,又闭上眼。 我气得想拍他,想想他那么累又有点舍不得。 十七睁着眼到处瞧了一会儿,瘪瘪嘴,我知道他是要吃奶了。因为儿的生活规律的可以当钟漏来看,所以我觉得十七应该也是的。身体好些了,就让翠侬依样画葫芦,把他每日吃喝拉撒睡的点记下来,现在可不就是要吃了。 乳母也早早准备好了,宫女一抱到外室,就接过去喂食,喂好了又给我抱进来。 只要十七的眼睁着,我就不会觉得日子无聊。就跟他‘依依哦哦’的我也可以自得其乐。看到他我心头就是满足和幸福。所以,我就不明白六哥那根筋怎么就转不过来。这么可爱的儿子,我都爱到心坎上了,他怎么就不喜欢呢。 我抱着十七在地毯上慢慢的走着,反正寝殿够大,地毯可以消声,也吵不到六哥。手有点酸,但是不舍得放下。 到了半个时辰,我把六哥叫起来,他整整衣服出去,“恩,我等会儿过来陪你吃晚饭。” 我摇头,“不要,你吃香的喝辣的,我只能吃那些有药味的。” 他失笑,“好容易能腾出个时间一起吃饭,你就忍忍吧。我总不能陪你吃那些妇人固本培元的东西吧。你还没有养好,别急着要抱他,这小子再加上襁褓,还是有点分量的。” “我坐着抱就是了。”我嘟囔。 “他整日都要人抱着走来走去的,一坐下就瘪嘴,不抱起来走就要开嚎。” 咦,观察的还挺仔细嘛,我还以为他真的没关注呢。看来,又是大男人的心思在作怪,抱抱儿子怎么了嘛。对儿还肯和颜悦色的对待,对我的十七就看都懒得看一眼。不能当着众人宠得太过了,私底下温情一点嘛。 看看十七也到了该睡觉的时候,我把他放到摇篮里,他砸吧砸吧小嘴,又冲我笑,我轻轻哼着歌谣,他慢慢就闭上了眼。看着他跟六哥如出一辙的睡颜,我的心里柔得可以滴出水来。 一定要让六哥对十七柔和一点,不然他板着个脸对儿子,对儿子的成长不好,也影响他们的父子关系。我希望我小时候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十七都可以拥有。要让他在父母的关爱下成长,长大后成后一个有爱心的人。 儿睡了午觉跑过来,“母后,三弟又在睡啊,他怎么成天就知道睡觉啊?” 我摸摸儿的耳朵,“儿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啊,吃了睡,睡了吃。母后第一次看到儿的时候,儿就睡得这么香甜。” “哦。” 我和儿并肩坐在塌上看着熟睡的十七,他睡着了脸上还挂着笑,脸上是细细嫩嫩的绒毛,衬得小脸粉扑扑的。 他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又要吃了。 这一回我没让乳母喂他奶,而是让人把兑好的青草茶给他喝。他一直喝奶,有一点点热气积在身上。 他除了喝奶,还喜欢喝水。翠侬时常抱着他,用专用的小银勺喂他水喝。小家伙看到是喝水,合作的张嘴,结果发现味道不对,有点苦苦的,就闭上嘴不肯喝了。连先喝的都从嘴角吐了出来,哼哼唧唧的要求换东西。 翠侬望着我,“娘娘,三皇子不肯喝。” “饿他一小会儿,他就肯喝了。”我狠狠心道。虽然爱孩子,但是什么才对他好我还是知道的。章太医也说要想办法给他清清热气,不然容易长小疹子的。 十七开始小声的哭,然后发现达不到目的,又开始大声哭。 儿看不下去了,“母后,给弟弟吃东西吧,他饿了。” 我已经被十七哭得不忍心了,闻言道:“儿,三弟得吃药药,不吃药药就会得病。你病了难受么?” “难受。” “母后都怎么对你的?” “哄我,喂我喝药。” “是啊,儿那个时候也撒娇不肯喝,可是喝了病才能好,母后也只有哄着你喝。可是儿是懂事的大孩子,能听母后的话。但是三弟太小了,他听不明白。母后只能这么办,儿要知道母后的苦心。” 他想了会儿,点头,“我知道了。”他走到摇篮边,对着还在不屈不挠的哭着的十七说:“三弟,乖,母后是为你好。” 在十七震耳的哭声中,儿秀气的劝解立时就被压了下去。 “儿,等他哭累了就会停的。等他大了,能听得懂话了。你再教他。” “哦。” 我看着他哭得小鼻子皱在一起,额上也出了汗,心疼的不得了。可又不能让他这么一哭,我就妥协。不然以后养成了习惯,更不好带。 我现在能体会到我小时候嫌苦怎么都不肯吃药时我娘一脸的犯愁了。难怪我说我小时候乖的不得了的时候,六哥会呛到了。我小时候要我喝药可难了,非得六哥出绝招不可。 十七和我僵持了一刻钟,终于委委屈屈的把翠侬喂的青草茶喝了。唉,这还不是真的药,要是喂药不知闹成什么样。 六哥中途打发小太监过来,问十七怎么一直哭。 这隔了这么远,他都听到了。可见十七哭声的震撼力了。吃这么多真是没有白吃。 儿无限心疼的在旁边望着十七,就差要自告奋勇帮忙喝茶了。 我伸手到十七的背心摸了一把,哭得身上也出了不少汗。便叫秦嬷嬷给他洗澡。给孩子洗澡手脚得非常麻利,不然很容易就着凉,我不敢轻易尝试,怕他被我弄病了。 我一开始抱他的时候,都觉得他软不隆冬的,生怕抱坏了。过了几日才敢大胆的抱。 所以,秦嬷嬷给十七洗澡的时候,我只能在旁边观摩。旁边还有个嬷嬷打下手帮忙递东西。 儿和我一起,新奇的坐在旁边看新生儿洗澡。 “好多肉肉,脖子好多道道。”他惊讶的说。 肉多那是必然的,脖子那个我看到其他小孩也是这样。所以,对儿的惊讶我都沉稳的以‘你小时候也这样’回答。 儿就把头一点一点的,“哦。” “所以,儿不能挑食,什么都要好吃,不然以后就看起来像弟弟了。” “我是哥哥,大哥。”儿强调,然后又沮丧的说:“二弟比我聪明多了。” “儿会是个好大哥的,每个孩子都是母亲的宝贝,你跟三弟都是母后的宝贝啊。” “恩。”儿靠在我手上。 说话间,十七又被重新打包好。他很喜欢不被束缚的时候,所以打包的时候有点抗拒,但是没法,他抗拒不了。 “劲儿挺大,这还没满月呢。等过几个月,估计闹腾的就厉害了。”秦嬷嬷笑眯眯的说。 “他现在闹腾的还不算厉害啊?”我瞠目。 “不算的,三皇子现在还动不了。等他会爬会动会抓东西了,娘娘才要头疼的。”我准备把十七放在身边带大,分享他成长的点点滴滴。所以秦嬷嬷才说,到时候我会头疼。不然,丢给嬷嬷带我就不用头疼了。可是,我舍不得。 贤妃带了子珏过来看十七,董昭仪闻讯也忙带着二皇子过来。她不好不来,我也不好厚此薄彼,不放她进来。旁的妃嫔都只能在殿外磕头问安的。 于是,她们二人便在我的床边嘘寒问暖的。子珏、儿、瑜儿就在十七的摇篮边围观。 要说十七,那是被人参观惯了的,一点都不怯场,他醒着就会睁眼和摇篮边的人对视,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该吃该睡一点不耽误。不过这会儿他挺精神的,看着围在摇篮边的三个兄姐,最后把目光对准比较熟悉的儿,露出个甜美的笑容来。 儿很是得意,‘三弟三弟’的叫个不停。 子珏惊讶的说:“他跟我长得很像!” 贤妃笑,“能跟你不像么,父系母系都是一脉。”贤妃如今的笑容平和了许多,也真诚了许多,董昭仪见了有点惊奇,但什么都没表示。 我斜倚在榻上,轻轻向贤妃说:“那几日叫姐姐受委屈了。” 她面上笑容一滞,然后说:“没事的,皇上一向就是那样的。” 董昭仪也起身去看十七,一旁的云兮上前几步,轻轻推着摇篮。我暗笑,董昭仪就算有心思,哪能当着众人。她还敢把我儿子抱起来,然后不慎失手吗。 不过,云兮会武,她站近一些,万一真有什么也可以补救。所以,我也就不言语。而且,让她时刻保持着这样的警惕也是好的。 太后当初那么做,董昭仪就是可以坐收渔利的人。如今,有了嫡皇子,却是没她什么事了。本来也不该有她什么事的,是儿同别的孩子不一样,而姬瑶当初的那个孩子又不慎滑胎,六哥身处险境却没有别的儿子,才把瑜儿推到风口浪尖的。如今名分已定,她最好不要有什么歪念头。否则只能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个时候我不禁想起,姬瑶当初滑胎,不会跟这个一向不动声色的董昭仪有关系吧?姬瑶先生了儿,比别的孩子反应慢,第二个孩子按说会再小心不过才是,怎么会轻易就滑胎了?我打算把这事翻出来查清楚,不是为了姬瑶,是为了十七的安全。他现在就是软乎乎一个婴儿,全靠父母保护。我怎么能不多操一点心。 唉,看来我想要跟十姐姐一样珠圆玉润,是不太可能的了。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云兮把十七抱起来把尿,然后让乳母进来喂食。 我前几日抽空问了一下云兮未来有什么打算,她说她只想安安静静的研究武学,宫里是很适合她呆的地方。我有些意外,但还是让人另给她收拾了一间静室出来。我自己生活的很好,就希望身边的人也都能如此。不过,云兮如果是真的有这个意愿,对我倒是个好消息,我们可以一直在宫里作伴,做一对无话不说的知己。我也能有一个可以信赖的把后背交给她的人。 十七吃了奶进来,眼巴巴的望着我,我看他的眼珠子跟黑葡萄似的滴溜溜的转,便伸手让云兮抱了过来。 董昭仪看我脸上有倦意,便识趣的告辞,瑜儿不想走,但又拗不过母亲,只好挥手跟姐姐弟弟道再见。他才刚两岁,听说已经在学《三字经》、《幼学琼林》了,背着朗朗上口,倒是不辜负神童之名。 身在皇家,如果母亲不安分,总是要让儿子以各种方式吸引旁人的关注的。其实,像儿一样,以后做个清贵皇子有什么不好。 贤妃是我亲姐,她愿意多留,旁人自然不能跟她比。她等董昭仪走了才说:“眼看要满月了,皇上说怎么操办没有?” 我摇头,“没有,不是有惯例么?” 贤妃嗔我一眼看,“我是说有没有什么额外的,我当然知道有惯例,老爷跟清裕都得了封赏。可是难道就只是循例,我看他待你不只如此啊。” 我看了下贤妃,她的确不是在试探,便小心的说:“皇上对十七,好像一直不太喜欢的样子。不但不抱,看都懒得多看,比对瑜儿还不如的样子。” 贤妃从我的怀里把十七抱过去,细细端详,“不该啊,你看这孩子活脱脱长了跟皇上一般无二的眉眼,他怎么会不喜欢呢。应该是爱到骨头里去了才是啊。他盼着你给他生儿子,那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说到最后,贤妃还是忍不住带出点酸意,这倒也难免。 我把担忧说给她听,“我听老辈人说过,端午出生的孩子不利父母。六哥本身也是不在意的,可是出了我难产这档子事,他好像对这个说法上心了。” 贤妃手势熟练的抱着十七,手托着他的脖子,小孩儿脖子得百日后才能竖得起来,所以抱的时候得托着。 儿到外边跟子珏玩跳房子,他老是跳错,子珏就不厌其烦的教他。 贤妃一脸的担忧,“这个说法我也听过,这孩子还恰恰就是生在端午的。如果如你所说,不利父母,那也应在你身上了,不会再有什么了啊。” “就怕他是为了这。我还有一个想法,你听听对不对。” “恩。” “是秦嬷嬷开解我的,她说人一生的福气是有定额的,如果早早用完了那就没了。十七本就是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所以,皇上怕溺爱过头,折了他的福寿。” “这个说法也有点道理,希望如此吧。可那位主,其实是很任性的。不然……”贤妃笑笑没接着往下说。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不然也不会力排众议立我为后了。按大多数人的想法,心头所爱,不用立后,做个宠妃最好。但是,我跟六哥要的都不是这样。我们要的,是名正言顺,并肩站在世人眼前。 做宠妃,再是得宠,终归是个妾。按六哥的说法,他受不了千秋万代后,跟另一个女人一起睡在地宫里。他要跟我一起享受子孙的祭祀。 我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从不妄自菲薄。我从小就立志不当妾,哪怕是最尊贵的妾。凭什么我就不能做正妻?是,我是庶出的,我也只是一个商人的女儿。但是,我又不比谁差。 当我小时候跟六哥说心事的时候,不是不知道世人对庶出的商人的女儿是怎么看待的,光看老爷、老太太对礼仪的严谨执行,对嫡庶天差地别的对待就该知道。 六哥那会儿就闲闲的听我个小孩儿抱怨,估计本来也是没怎么上心。结果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如今,再是艰难,我也要一步一步的走上去,直到能够和他真的并肩而立。地位也好,尊重也好,都不是别人给你的,是靠自己去争取的。 贤妃一开始就把自己定位在妾的身份了,所以六哥也只拿她当妾。甚至有时候根本不顾她的感受和想法。如果我待儿,他有丝毫见疑,我一定直接把儿塞给他,“你拿去,我不管了。” 我这,是有点恃宠而骄了。没错,因为我知道这个男人在意我,爱我,他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我,然后把孩子全权托付给我。还会一再声明,他绝无半分不信我的意思。 我愿意为了这份爱去做任何事。但是,不包括曲意奉承他。否则,在这漫漫深宫长长的岁月里,我只会逐渐失去了自己,最后再连他一起失去。 十七歪在贤妃怀里睡了,一点都不认人。也好,我现在的身体状态,他如果一味黏着我,我是吃不消的。 我留贤妃一起用饭,她摆手,“我干嘛给自己找不自在,你留子珏在这里玩就是了,我回去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留。能有这么平和的有商有量的一天,已经很难得了。 太太当年待我,虽然没有怎样好,但也并没有不好。子珏又是我亲侄女,我当然待她同别人不一样。不过,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已经被贤妃教的很像我小时候真实的性子了。我小时候只在六哥面前展露真性情,贤妃一直在六哥身边,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既然已经如此了,那就别硬要她改了。 只是,六哥抱着女儿喂她吃饭的一幕还是挺刺激我的。 等子珏和儿一起下去午睡了,我嘟囔:“早知道我生女儿了,不行,我一定要再生个女儿。我受不了你不抱我生的孩子。” 六哥又是一副很没坐相的样子靠在榻上,闻言很惊讶的看着我。 “看什么嘛,我嫉妒,我吃醋!” “子珏的醋你也吃?”他不可置信的问。 “我替十七吃。”摇篮里的十七不甚给面子的睡着,压根不在意。不,他还不懂,所以我更要替他在意。 “别瞎说了,子珏也是你的女儿嘛。你看她更像是你生的。”六哥诱哄的说。 “姐姐就只有一个子珏,我不能抢。” “这哪是抢嘛,你把子珏当自己生的,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白六哥一眼,“你不懂!”如果太太把我当她生的,没错,我娘会很欣慰,欣慰我将来可以凭此有个好前程,也就是嫁个好人家。但她的心底,其实还想希望自己的女儿同自己亲的。贤妃也是一样的。 你是男人,你不懂。老爷也只希望妻妾一堂欢的。 我想起贤妃说的满月的事,想了想便拉着他问打算怎么办。 他低头看我,“你想怎么办?” 其实,那些场面上热闹也没什么意思,十七他还小什么都不懂,就算懂我也不希望他从小就得到过多。还真是有些矛盾啊,我本意不是要替儿子争取么。既然他问,那我就提我最在意的事吧。 我拉他过去摇篮那边,“我只要你抱一抱他。” 六哥没动,我固执的拽着他的手去碰十七。 “我不要你为他做那些什么大赦天下之类的事,我只想要你以父亲的身份抱一抱他。”我说着说着眼眶就发红了。秦嬷嬷的话对我还是有影响,小孩子不应该拥有的过多,但是如果六哥连抱都不肯抱一下,那些身外物又有什么意思。 六哥看我这样,叹口气,“至于么?”有些生疏的伸手把十七从摇篮里抱起来。 “这只手托着头,那只手托着小屁屁。你不是抱过子珏么?”我看他浑身僵硬,连背都不敢直起来的样子,忙替他调整着。 “我都是等到她大了才抱的。这么大点的婴儿,我哪抱过。”六哥紧张兮兮的说。 “你当着人不肯抱他,可私底下一定要多亲近他。来,抱久一点。你看咱儿子多厉害,被你这么抱着,他也还是睡他的。” 我话刚落口,十七忽然就扭动起来。 “十一,快来!”六哥求助的喊。 我才不呢,“我手上没劲,我替你叫宫女进来。” “别、别、别,像什么样子。”他赶紧说,然后就要把十七像包袱一样放到摇篮里去。 我气死了,“不许放,多抱一会儿,不然以后都不认你。”我张开手拦在摇篮前,不让他放。 “他敢!”六哥哼哼。 “他不敢,因为你是父亲,可是,你小的时候,难道就没渴望过被父亲抱。我可听说,有事没事就‘魏先生、魏先生’的叫,魏先生可是又给你当先生,又给你当爹娘一样把你带大的。他抱你不?” 六哥点了点头。 “他肯定也不想一个大男人抱小孩的,你是怎么办到的。”呵呵,撒娇耍赖呗,还能怎样。 六哥脸上有点赧然,最后什么都没说,老老实实的抱着十七。 “他喜欢走动,你抱着他走动啊。” 被我驱使着,他不得已抱着走动起来,孩子慢慢止住了哭声。圆溜溜的眼珠子把他望着。我让他们父子就这样对视着。 六哥僵直的身子慢慢的放松下来,面部表情也放柔和了。到最后还跟十七依依哦哦了两句。依依哦哦了又觉得不对,有损大丈夫形象,转头看我在旁边坐着,又走过来把孩子塞到我手里,“你抱会儿吧,我还要去看折子。”然后不等我拒绝,就大步走开了。 恩,算是个不错的破冰行为。 十七看着他老子大步离去的背影,疑惑的皱眉。我把他重又放回摇篮去,轻轻推着摇篮。他又沉了,我手上没什么劲,抱久了回头睡觉手酸。 我一边摇着摇篮,一边轻声哼着小调。 十七享受的闭着眼,脸上露出我很舒服的表情。 晚上用膳的时候,我盯着自己的药膳,又看着六哥的御膳,心头十分之不平衡。 “你诱惑我!” “这是给你预防,那么多不能吃的东西,如果御膳当前你都能克制住,那么,我就不用担心别的什么东西勾得你破戒了。”他十分享受我脸上的挣扎,乐呵呵的看着我埋头吃药膳。然后还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样子。 我愤然又无奈。 他支走太监宫女,凑在我耳边说:“你想想,你只是吃不了美味的饭食,我可是吃不了你,咱们谁更难受些?” 我踢他一脚,“离我远点。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饿着。” 他扑哧扑哧的笑,“知道你也馋,我心头就好过一些,不然光我一个人受煎熬,多难受。”他说完往嘴里塞一筷子樱桃肉。 “我还没特意叫御厨做你最喜欢的菜让你看得到吃不到,我已经很善良了。” 我气鼓鼓的看着他。 “想吃是不是?”他夹着菜问我。 我眼里一亮,然后又熄灭,这家伙肯给我吃才怪了。 “这就对了嘛,现在不能吃是为了以后能大吃特吃。我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我看着药膳:“我不跟你一起吃饭了,我跟我儿子一起吃去。” 他惊讶道,“啊,你要吃奶?我得问问老章,他点头了,就可以。只是一时半会儿该上哪给你找乳母呢。你的食量比十七可大多了。他得两个人轮着喂,你估计得五个不止。现在可不行,等找到乳母再说吧,你总不能抢儿子的饭吃吧。” 我忍无可忍,“萧淳岘,你给我闭嘴!” “看,这么容易生气怎么行呢,生气伤肝呢。” “那你还气我!” “呵呵!我就喜欢看你气鼓鼓的。” “我才不上你当呢,我不生气,我化生气为食欲,我多吃一口药膳对我自己都有好处的。御膳房的药膳做得其实也挺好吃的。”我对自己催眠道,然后挖一大勺喂自己。 今天,老章那张八风吹不动的木头脸突然表情丰富起来,一来就冲我咚咚咚的磕了三响头,然后哽咽着说:“娘娘大恩,臣百死莫报。” 我明白了,“孩子找回来了?” 正文 096 勉之 章节名:096 勉之 他点头,激动的说:“找回来了,都四岁了,很漂亮的小姑娘。”他拿袖子抹着眼泪。 我最受不了别人在我面前淌眼抹泪,赶紧让小顺子搀起来,到一边坐下,等他自己平复情绪。 “是小姑娘啊,改明儿带进宫让本宫也瞧瞧。”我现在可喜欢小姑娘了,因为我身边的全是小子。萧栩、儿还有十七,我就想要个小姑娘。而且这个小姑娘又是没娘的,听说她娘带着她改嫁,新的夫家嫌弃这个孩子。现在她娘又有了孩子,对她的关照也日渐减少。可以说,六哥的人到的正是时候。他们带回这孩子没花什么功夫。 “你来宫里当值,你姑娘怎么办?” 老章说:“放在邻居家了,臣给了银子。” 我蹙眉,“还是不能放心吧,心里也想得慌。干脆这样吧,本宫一向喜欢小孩儿,你姑娘跟大公主还有安乐王年岁也差不多,你早上进宫带进来,晚上回家接回去,怎么样?”我说着说着就两眼开始放光起来。 老章有些犹豫,“这…” “别这啊那的了,本宫不嫌麻烦,孩子来了跟儿他们也可以做个伴。你反正一直就在坤泰殿,姑娘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就这样定了吧。等你不用常驻坤泰殿了再说。” 秦嬷嬷道:“章太医,娘娘是一番好意,希望你们父女多些机会相处。” 章太医站起来,“是,谢娘娘恩典。” 子珏不是天天过来,虽然是亲姐妹,但毕竟大家现在同为皇家妇,我也不能对贤妃太特殊,她也不愿多见六哥。于是,子珏也不是常常过来,她还有些礼仪课程的要学。我估计六哥的所为,还是有些把贤妃给伤着了。 所以,对这位新来的小姑娘,萧栩、儿,还有今天刚好进来的陈默,都比较好奇。排成一排在门口等着,把老章给吓了一跳。 “章太医,你就放心,我们会好好带着章家妹妹玩儿的。”萧栩笑着说,然后走到章小姑娘跟前,“妹妹你好,我叫萧栩,你可以跟他们一样叫我‘诩哥哥’。” 章太医看看眼前这排既富且贵的孩子,犹豫着不肯松开孩子的手。 人家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能放心交给这样三个孩子带着去玩么。你们表现的也太热切了一点。主要是萧栩,儿是什么都不懂跟着他跑,而陈默被儿牵在手上,也就跟着列席了。 萧栩,我理解你,我把你叫进宫给儿当‘多陪’,陪吃陪玩陪发呆有时候还得陪睡,你想亲近亲近小姑娘是很平常的。可是,你太急切了。你把人家小姑娘吓到他爹身后了。老章能让你把他女儿带去玩儿? 我在殿内直想笑,又只有忍住,陈夫人小声说:“难怪我家陈默说坤泰殿有意思。一听说我要来,一大早都不用叫就起来了。” 我看看外头萧栩打头,两个小的一脸兴奋的跟在后头。就知道儿和陈默都叫萧栩这活泼小子带坏了。 “萧栩,你还不去上课,娘娘说了,回头可别叫人去小校场保你。”我在殿内觉得萧栩此为实在是不大气,于是让翠侬去轰他走。 他看看日头,时辰的确不早了,只好说,“那我先走了,你们玩吧。” 翠侬又说:“章太医,娘娘在等你了,让你把小姑娘一起带进去。” 老章带着女儿一起进来了,挺伶俐一小姑娘,跟着她爹给我磕头,说‘请皇后娘娘凤安!’看来是老章特意教过。 “快起来,花骨朵一样的,本宫喜欢。”我让她到跟前,给她一块糕。 她看看她爹,老章说:“谢恩!” 小姑娘赶紧又要跪下,我伸手拦住,“一块糕,不要这么多礼了。以后你常来就知道我这里没那么多礼的。你们两个,别杵在那了,过来跟小姐姐打个招呼吧。” 儿和陈默拖着手进来,儿结结巴巴的说:“孤、孤是安乐王。” 小姑娘赶紧行礼,“王爷安好。” 唉,虽然老章特意教过,但四岁的小姑娘就这么懂礼规矩,从前的日子肯定不太好过。 儿挠挠头,“好像不对。” 小姑娘一惊,看儿是在跟我说话又忍住,以为自己行礼行错了,有点手足无措。 “你先叫小姐姐起来,又忘了么。” 儿恍然,“哦,起来。” “谢王爷。” 小姑娘谨慎的站着,我笑着对儿说:“知道哪不对了吗?母后跟你说的,认识新朋友不这么说,这是见臣子的时候说的。” 儿想了下,又说:“我是儿。” 陈默接着说:“我叫陈默。” 小姑娘有点发楞,我问她:“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啊?” 老章鼓励的拍拍女儿的肩,“别怕,皇后娘娘很可亲的。” “娘娘,臣女叫勉之。”她这才口齿清晰的说。 “章勉之,挺斯文的名字。跟儿他们去玩吧。” 儿跟陈默不约而同的放开了对方的手,都跑来牵章勉之的小手。子珏平时都是一副长姐样,这俩都有些怕她。这回见来了个温温柔柔的章勉之,一下子就把好奇的一面表现出来了。 老章看看,就是两个两岁左右的小屁孩,也就没说什么,任他们牵着女儿去偏殿玩去了。宫女和嬷嬷们都赶紧跟了过去。我已经让人给勉之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供她午睡。也准备了些适合女孩子玩的玩具。 章勉之犹豫了一下,就被一左一右的手给牵走了。 见女儿安顿下来,老章就拿出小脉枕请脉。他现在每日就是在坤泰殿负责我的调养,我的衣食住行都要他过目。 老章今日给我提了个建议,“固本培元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但是娘娘要想法子开始收腰了。” 也对,虽然不能近身,但好歹不能看着也让人败胃口。我之前不敢胡来是因为我底气都还没够,多动一阵就要喘气。现在老章说了,那自然就可以多动动了。 老章继续去研究有没有什么可以更改进的地方,我拉着云兮让她教我收腰身,束形体的动作。她想了半日,给我编了一套动作。 我换了练功服跟着学的时候,三个小孩出来看。儿和陈默跟在我身后做,勉之得了她爹的嘱咐,含笑站在一旁看。 陈夫人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因为儿也在做,她也不好说陈默‘活宝’。 很久没动了,我的手脚动作都不太协调,儿更是有时同手同脚就出去了,还摔了个大马趴,勉之跑过来扶他起来。陈默有时就笑他,他也不介意。勉之看我有些喘,停下来的时候就贴心的给我捧杯青草茶过来,“娘娘,喝茶。” 我笑着摸摸她的头,小姑娘看起来挺懂事。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被迫懂事,只有在我娘跟四哥六哥面前才敢稍微放肆的自己。 我喝了茶刚放下杯子就看到儿有样学样的也捧了杯茶过来给我。厄,儿子,你怎么就只有去牵人家小姑娘手的时候反应没慢呢。我再渴也喝不了两杯水啊。 “谢谢儿,母后等一下再喝。”我接过茶放下,也摸摸他的头。他就高兴的站到旁边挨着勉之。 只是,看他刚才的表现,别说跟着萧栩去习武了,他能把左右分清就不错了。坤泰殿,除了陈默有时会捂着嘴笑一笑儿,其他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勉之开始小小惊讶了一下,后来也就没有了。反而很耐心细致的跟儿一起翻绳,还跟着他说顺口溜。这是儿最得意的,他练习了好久。我见他喜欢,而且还挺增强自信的,就一直找一些简单的教他。他练得勤快,自然说得就流利了。 再看陈默,那可真是将门虎子,虽然年小力弱,领悟动作要领却很到位。云兮像是发现了宝贝一样的看着陈默,趁着我休息的时候又教他一些简单的动作,也很快掌握。陈默走的时候,一大一小都有点难分难舍了。 陈夫人知道云兮是皇帝特意寻来跟在我身边的,见她喜欢自己儿子也很高兴。在旁边陪我说话时还不住的看着那边练习的人。 这回,勉之也过去学,她大一些,学得也快。 我的儿跟在后头就像是专门出场搞笑的了。他不时出错动作,但是还是不放弃的学着。他也只有在坤泰殿会如此,在外头就会很拘谨。知道外头的人会笑话他,而坤泰殿是他的家,这里的人都是他信赖的人,笑一笑也没关系。 直到勉之和陈默回家了,他还在跟着云兮比划,云兮耐心的纠正着他的动作。我心头一动,儿是男孩子,虽然慢,但他好动。另找师父不如塞给云兮好了。 “云兮,你还没有传人吧?”我靠在榻上,闲闲的开口。 云兮看一眼又同手同脚出去的儿,小心的说:“王爷可以练着强身健体。”言下之意,其他的,还是最好免谈了。 我知道你看不上他,“我说的是勉之,我觉得那孩子资质不错。她进宫来你可以教她呀,至于陈默,他要学的不是一人敌,而是万人敌。” “属下知道的,有陈将军在,哪用得着属下。” 我摇头,“能多学一些还是好的,只是他的侧重点不在武学上。你考虑下勉之,你的身法更适合女子。我想老章应该也乐意,这样勉之以后就不会随便被人欺负。” 云兮想了一下勉之,果然觉得很合适。 “恩,你教勉之的时候,就顺道教教儿就行了。”想来儿也乐意给勉之当陪练。 云兮知道推不脱,只好说:“是,属下一定尽力。” 六哥回来看到儿在软绵绵的出拳、踢腿,就要摇头,我赶紧冲他打眼色,鼓励鼓励啊。 他叹口气,过去摸摸儿的头,“恩,不错,好好练。” 儿喜滋滋的点头,更加勤奋练习。 次日,云兮同老章一说,老章果然很高兴,当即叫勉之跪下拜师。勉之也很愿意,昨天云兮还带着几个小孩在外头玩飞飞什么的。勉之觉得她很有本事,现在能有机会跟云兮一样本事,她很高兴。 可惜我还不能出去吹风,他们出去玩的时候,我就在十七的摇篮边做收身的动作,他倒是很感兴趣的看着,还不时咧嘴笑,口水都流到围兜兜上。 我找勉之进宫本来是想给我解闷的,没想到儿对她比我还感兴趣。我让她们都到大殿内来练习,反正这里大得很,完全够她们练习。 只是,勉之的功夫才要开始筑基,只能专心致志的跟着云兮练习,我在旁边一边推摇篮一边看着。儿还是兴致勃勃在旁边跟着,陪练得十分快乐。 老章有时候来请脉,或是看我有没有犯什么禁忌,看到儿滑稽的样子,忍不住肩膀耸动。我自然也拿这当乐子看,儿对于自己认定的人,怎么笑他他都不计较的。这一点是我培养了好久才给他培养出来的。不然,走一步说一句都怕人笑,那就别活了。即便你是皇帝儿子,人家不敢当面笑,可儿特别敏感还是能感受到的。想起他当初趴在床上,缩头缩脑不敢动作我就心酸,能这样,也是一个进步吧。 “勉勉,下面呢?”儿在复习刚才的动作,可是比划着就忘了下面的,于是出声问。勉之就过去再示范给他看。 云兮正在旁边的桌案上伏案画着什么。 我看看被秦嬷嬷抱着好兴奋的看着他大哥比划的十七,伸手替他擦擦流出来的口水,走过去看云兮在画什么。 原来是一个小人儿,每一页都有不同的动作,简单易懂。 “这个就是传说中的秘笈么?”我好奇的问。 云兮赶紧站起来,“不能算是秘笈,属下觉得让安乐王另学这样简单实用的动作,练得熟了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可以应个急。” 我点头,恩,这套动作倒是挺适合儿练的。 “不过,你得哄着勉之一起练,儿才能有动力练。” 云兮看看场中地毯上又摔了,正被她徒弟扶起来的儿,不禁失笑,“是得勉之一起练,才能哄着王爷勤快的练。” 十七满月的前夜,六哥过来问我:“真的只要我抱他一下,其他什么都不要?” 我点头,“只要你抱他就够了。该是他的难道还会跑了不成?” 六哥大笑,“我还真怕你想不明白。”说着在我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我推他,“你也不嫌我身上有味儿。”这不能沐浴的,真是难受,可秦嬷嬷把我看得可紧了,生怕她一转身我就跑去洗头洗澡一样。我根本找不到机会,最多只允许我擦擦身子。 他还作势要来嗅嗅,我恼了,“不许嗅,我现在可不好闻了。” “好好,不嗅。你早些休息吧,我过去书房了。” “恩,等一下。” 他回头,“还有事?” “厄,明天我是出不去了,你让贤妃抱十七出去吧。”我一来是还没满四十日,二来元气未复。所以明日十七的满月宴我就不出席了,就是十七也只是去露个面而已。 六哥好像不太情愿的样子。 “我好生生的立在这里,人家还会来抢我儿子不成。” 好说歹说,六哥总算松口,“不过她只是皇妃,不能站在你的位置上。” “嗯嗯。” 我让翠侬过去,请贤妃明日代我抱十七出去露面。她略一犹豫,便爽快答应。 明日要争的,是林家的脸面。 第二天,我便在坤泰殿望着那堆得跟小山似的礼物嫉妒十七,那真是什么都有哇。小屁孩出去露了个脸,就换回来这么多好东西。 翠侬把一件绣着松竹梅的小披风拿来给我看,这是,丹华的手艺。 “高昌的礼物里特意把这件摆在上头,奴婢一看就是丹华郡主的手艺。” “嗯,收起来,你可跟人打听了?” “恩,郡主过去过得很好,只是一直没有身孕。” 我叹口气,这些事情,真的得靠自己了。不管什么原因不孕,都是个很大的问题啊。 翠侬又拿出个东西,“这是柳相私下给奴婢的。”翠侬今日就站在贤妃身边看顾着。 我抬头,“小柳他回来了?” “是啊,柳相正是这次千里来贺皇子满月的特使。” 我迫不及待的打开外头的盒子,小柳私人送我的,是个陶制的人偶,看得出来是我的模样,手里抱着个胖娃娃。 “呵呵,他手艺还没退步。” 以前在别苑的时候,他还教过我拿黄土捏人。我那个时候特猖狂的叉着腰说:“哈哈,你看,捏黄土造人,我是女娲娘娘。”惹得他低头大笑。 一晃眼,就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彼时,他正年少,己正年少,常常一同笑闹。不知今日已位高权重的他,可还有当年的赤子情怀。 真想见一见故人呐! 我一转头,发现云兮有点走神的样子,遂压着声音问:“那个聂政来没有?” 翠侬摇头。 这不会也是一段他正年少,己正年少的风华往事吧。 我手里摩挲着那个陶瓷娃娃,不舍得放下。 “娘娘,奴婢替您收起来吧。” “恩。” 我蹲在摇篮旁边,伸手戳戳十七的嫩脸蛋,“臭小子,得这么多好东西!” “你想要什么,我送你就是。”六哥被秦涌扶着从外头进来,嘴里微微传出酒香味。 “你说的啊,我就想出去玩玩。从怀上到现在,我都憋了快一年了。等满了四十天,我要出宫去玩一趟。” 六哥瞪着我,“你是想去见什么人吧,哼!” 我好笑的看着他,“儿子都给你生了,你大方一回行不行啊?” 六哥哼哼两声,“去吧去吧,我就大方这一回。” 我笑眯眯说:“那个时候我们三个在悬崖底下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没想到……” 六哥的脸扭曲了,“什么?你还要去见姬少康?” 我点头,“是啊,你松口的机会多难得啊,当然要抓住机会。” “我和你一起去!” 你在旁边黑着脸杵着,那我还去做什么,去看他们给我磕头玩啊。 “不过是两个曾经生死与共的故人,我出去见见就回。好嘛,好嘛。”在小柳回高昌前夕,我和姬少康在皇家别苑为他践行。六哥最后好不容易才答应了,却要求我必须在皇家别苑,而不能放肆的到酒肆茶楼去。 略叙了叙旧,小柳笑说起如今高昌后宫是硝烟弥漫,争得你死我活的,不过来自华禹的王后,并没有落于人后。 姬少康执壶的手一顿,“别说高昌后宫了,等闲一个大家族,谁家又不是如此呢。” 我看看他们俩,“你们这是在警告我,得居安思危是吧?” 姬少康白我一眼,“你觉得你现在这个状况很正常啊。按说早该有嫔妃跳出来了,可始终也没人真的敢出来争宠。这里头,皇帝威慑是一部分,但是,这里头难道没有更多的东西?” 小柳点头表示赞同。 我挠挠头,“怎么你们两个好像比女人还懂宫斗宅斗的样子?” 小柳说:“我是看高昌后宫明刀明枪,着实有些吓人。” 姬少康则是拍拍自己的胸口,“我这颗好人心被伤到了。” 我抬脚踹他一下,“你才是小狗。” 小柳低头去笑,“都当母亲的人了,还是这个德行。” 我对小柳说:“我一辈子都不要变。”至少在你们面前,我一辈子都不会变的。 姬少康刚被我踹到一边去了,其实我根本没踹到,脚刚挨上他,他就势就滚出去了。现在又回来,和小柳说:“你说她一会儿要是人来疯要拉咱们结拜,拜不拜?” 小柳摇头,“不拜,我一直想要的都是一个好温柔的妹子。” 姬少康点头,“我也是,已经有一个不温柔的妹子了,再不要了。” “呸,谁还赖着你们不成。”我斟了杯酒给小柳,“来,小柳,虽然西出阳关你还有故人,但是毕竟是离家万里了。” 小柳慨然一笑,“好!不过我本就不知是哪里人氏,所以,他乡故乡都是一样。山高路长,各自珍重吧。他年论史,但愿我们都与这片江山同在。” “这话豪气,来,我也陪饮一杯。”姬少康端起酒杯,“柳兄,保重了!” “好!后会有期。”小柳放下酒杯就走了。那身影已不再是几年前的少年,眉间多了些风霜。但依然是我心底的那个小柳。 我是以茶代酒,轻轻放下茶杯,吐出口气。 “我当年,小觑此人了!” 听到姬少康的话,我转头看他,“你不是一心归隐山林的么?” 他笑笑,“大丈夫来世间走一遭,既然风云际会,自然是要从龙从虎,大展身手。” 我看他两眼,心头存疑,但此时只能长话短说:“当年姬瑶滑胎的事,你查到了么?” “查到一半,线索断了,特别是皇帝把慧芷宫的人都换过后,更是查无可查。但是我估计皇帝知道。” “那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究竟,但是皇帝是很能藏事的人,也许这事以后会闹出来,在皇帝认为需要的时候。”他看着我,“你在宫里多加小心,就是贤妃,也别掉以轻心。我之前说的她的把柄,其实就是你们林家那个叫珠儿的,也曾是皇帝的妾。她在贤妃之前曾经怀过孕,但是小产了,一尸两命。” “你说是贤妃干的?” 他低头喝茶。 “也许还有我家老爷、太太,唉!”我叹口气,深门大宅都是这样的。 姬少康站起来,“我走了,不然皇帝……儿进步很大,谢谢你!” 匆匆的见了朋友,我便被侍卫恭请回宫。 我去隔壁看过十七回来,六哥说:“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我这不是挂念儿子么,我怎么也是当娘的人了,在外头会担心儿子哭没哭啊。” “哦,嚎过两场,现在又在休养生息了。你要不回来,等下歇够了保准还有一场。” “我知道,秦嬷嬷已经告诉我了。我平常看他有我没我都那个样,谁知道我一走他就开始哭啊。”我内疚的说。 六哥嘿嘿笑两声,知道我再不敢随意说出宫的事了。侍卫负责我一个人的安全都很多事情了,再添个十七还得了。再说,我也不敢带他出去啊。 我刚过去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哭累睡着了,脸蛋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儿和勉之两个站在摇篮旁边。但是连他们在内都不敢伸手给十七擦泪怕把他弄醒,再嚎一场。 儿小声告诉我,说是三弟的哭声好大,比平时还大,他一开始被吓了一跳。 我看十七已经睡着了,便叫上他和勉之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然后回正殿。 岂料,刚说了几句话,翠侬就急急把十七给我抱了过来,“娘娘,三皇子醒了。”准确说是三皇子又开始嚎了。 我心疼的接过来哄着,十七泪眼朦胧的看了我一会儿,确认是他亲娘,这才慢慢的小了哭声,然后再抽噎着停下。 我现在也能多抱一会儿了,就抱着十七在地毯上走来走去的,他在我怀里慢慢安静下来,我才抱着他坐下。 十七已经被放开手脚了,六哥这会儿走过来,握着他的手道:“手大掌乾坤,脚大江山稳。这小子的确是手大脚也大。不过这嗓门大是管什么的?” 开玩笑,九斤二两能不什么都大么。 十七把头埋在我怀里,好像我怀里的气息能让他安心一样。 翠侬告诉我,他今天消耗比较大,所以乳母喂食的时候虽然因为我不在很不高兴但是也没有拒绝,还比平时多吃了几口。然后又能继续哭嚎,表达他对我外出的不满。 我抱了一会儿,把他放到床上,然后到床上陪他玩。 我脱了他的小袜子,握着他的两只脚丫挠他的脚底板,他就发出清脆的笑声来。 六哥现在有时候也把折子带回寝殿来看,这会儿正捧着一本在看,听到儿子的笑声抬起头来说:“还是你本事啊。” 我笑,“这么说,方才哭的时候,不买你的帐?” “我过去看,他嚎得正厉害,我说了他两句,他比我还大声。” 我握着儿子的脚丫哈哈的笑。某人现在私下还是肯抱一抱儿子的,但是得避着宫人。我能想象出他当着众人说了儿子两句,然后被更大声的嚎回去那个场面。 “他知道什么啊,你跟他讲道理肯定不行。还有,他现在是无知者无畏,既不怕皇帝,也不怕爹。” 我想了很久,还是没问姬瑶的事。他既然没告诉我,也许有他的道理吧。至于珠儿的事,我傻才会问。原来老爷太太手上也有一条,不,是两条人命啊。 这个人我印象不太深,主要那个时候六哥身边很多侍妾,环肥燕瘦都有。这个珠儿不是太显眼。当然,现在知道,那里头有些只是顶了个名头,譬如锦绣跟锦瑟。 但是她能在贤妃之前怀上,应该也是六哥曾经比较喜欢的吧。 “你的那些女人这一年多挺消停的啊,我本来以为进宫后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呢。” 六哥把手里的折子放下,“嗯,今天出去,他们给你提的就是这个醒么?早知道我就不让你去了。” “我就说你这回怎么这么大方了。”我嘟囔。 床上的十七见我们说话不理他,‘哦哦’的叫起来吸引我的注意力。 我赶紧应他两声,然后又逗着他玩。 “我是想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也许他们能看到些我看不到的事。之前那三个妃子不就是姬少康提醒的么。” 我疑惑,“那三个人不是没来得及做什么吗?”审出来的东西不就是她们对我很不满,想找人咒我结果还没得逞么。因为还没施行,所以没有对她们做什么,只是没有行动自由了而已,一直在严密监视下。毕竟她们的父兄在朝堂上也是举足轻重的。 “那些东西,有用的时候自然就出现了。你就别管那三个人了。安安心心的修养身体是第一要务,你早一天养好,我就早一天,呵呵。就是你要安排剩下那些女人,也得等自己身体养好了才好。这个时候,别操那些心。” “恩。”我点头。最要紧的还不是对付那些女人,女人在宫里是前赴后继的,最要紧是看紧眼前这个男人。但是,男人是长脚的,如果守不住他的心,那是一定看不住人的。 我一边跟十七依依哦哦,一边想着这还有好久呢。希望老章能让我们惊喜一回。不然,前景堪忧啊。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哦,事儿不多。” 我想了一下,“该不会我一不在,就有人到乾元殿献殷勤去了吧?”那人家的消息够灵通的啊。 六哥喝口茶,“太后叫人去给我送水果,人嘛,倒比水果还鲜嫩。像是范家另外的女孩儿。” “换人了啊?她怎么就是不肯死心呢?” 乾元殿跟坤泰殿都不随意让人进的,但是太后派去的人嘛,明面上还是要给点面子的。只是,六哥连范婕妤都不肯碰,怎么会再动范家的人。太后当范婕妤还不够美么,她也不想想,六哥能要目的这样明确的女人? “她不是日日吃斋念佛么,怎么尽干些干涉儿子、媳妇闺房中事的勾当。要几时才肯真的荣养啊?”我抱怨道。 六哥叹口气,“碍着那些礼法,我也不能对她怎么样啊。除非把什么都摊开到桌面上。不过,听说她其实让范家人气得挺厉害,可再不争气也是自己娘家人,不得不多操点心。得让她知道,她是萧家媳妇才成。你跟十七玩儿吧,我到书房去。” 我伸手去挠十七的痒痒,他笑得咯咯咯咯的,别提多开心了。一身白白嫩嫩的肉,我忍不住亲到他的手窝窝里。 他‘呵呵呵’的笑着。 我留意到一旁的秦嬷嬷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屏退其他的宫女。 “什么事?” 秦嬷嬷犹豫了一下,“娘娘,皇上那里,您是如何打算的?” 如何打算的,我思忖了一下,秦嬷嬷是问侍寝之事。我当然是不想有人趁着我身体没复原,爬上了六哥的床。 见我没有出声,秦嬷嬷继续道:“皇上年纪轻轻一个大老爷们,长期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奴婢是想说,与其让别人趁机得了去,不如娘娘安排个拿捏得住的人吧。” 这是要我安排个通房吧,这倒也是有的,我家有两位姨娘原先就是太太身边的侍女,在太太怀孕期间做了通房,后来生儿育女,又因为听话所以升做了姨娘的。可是,老爷还不是一口气娶了十二个,现在还在跟十三姨娘过日子。 我知道秦嬷嬷现在是一心向着我,她所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的。可我不想妥协。 说起来,因为小时候不受重视,我没有受到太多这些想法的熏陶。说句大不敬的话,我甚至觉得老太太一把火把自家人烧了是脑子有问题。像十姐姐能活下来多好,何必管那么多闲言碎语。可怜我娘,就这么被烧成了焦骨。外公当时一看到我,就忍不住老泪纵横啊。他半生漂泊,就只得这一女啊。 像老太太,自己找一个枷锁来套上,不但套死自己,还要套死别人。 还有就是那三年,如果我没有被送去别苑,看那么多无法无天的杂书,应该也是被那套枷锁套死了手脚,被他们培养成贤妃这个样吧。 说来好笑,那个时候小柳大字不识,他看到什么书就一气儿给我搬来了。然后我教了他认字,他才知道他从书肆给我搞了多少少儿不宜的书来看。 再然后就是六哥硬说我喜欢他,自顾自的对我千依百顺的。 我就是这么长大的。我就知道,我和六哥相爱,他要是跟别人做会有小娃娃的事,我会很难受。我不要他跟别人做这种事。 我当然知道那些女人不能跟他做那些事也难受,但是,爱情是自私的,容不得我大方。对贤妃我尚且做不到孔融让梨,别人就更别想了。 秦嬷嬷看说不动我,叹口气,“这里头的诱惑太大了,别说那些明证言顺的娘娘们,就是宫女,又有几个不想一飞冲天的。娘娘三思!” 宫女? 六哥说他的乾元殿近身伺候都不敢用宫女了,就怕一个把持不住做下什么事来。而我这坤泰殿,照顾十七和儿的,倒大都是年轻宫女。 “是不是有什么人……” 秦嬷嬷点头,“是有人趁娘娘不在,妄图……是皇上让奴婢去处理的,人已经弄到永巷去了,这辈子别想再出头。可皇上扛得住一回二回的,难保次次如此啊。” 我的手狠狠捏起,到处是魑魅魍魉的,我这坤泰殿里也有。 “哦哦”十七在床上又叫唤起来,要我关注他。 我捏捏他的嫩脸蛋,你小子随了谁呢? 肯定随你老子了。我小时候听说是很自得其乐的。 这么需要人关注,你小子是小所以无所忌惮的表现出来,你老子好像也在暗示我,自从有了你,对他有点漠不关心了。 我哄着十七又睡了,听秦嬷嬷说中午六哥自己用膳,没用几口就搁了筷子,便到厨房精心下了一碗面条端到书房去。 敲门后,六哥说‘进来’,侍卫替我把门开开。 面碗搁到他手边,他嗅嗅,“真香,还是我媳妇下的面香。怎么想起要慰劳我的?”他慢条斯理挑着面,一边斜眼看我。 矫情! 明明就是要让秦嬷嬷把事告诉我。 “这不是觉得你不容易吗,不是,是太不容易了。”我托腮坐在旁边,端茶递水的,看得出某人相当的受用。 “不错,还能记得我。我还以为你就知道记挂你儿子在家哭没哭呢。” 我心头暗笑,你跟他还吃醋啊。不过,比起来,我儿子是比他老子会闹腾,一得不到关注立即闹腾。没准以后还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子。 不过,我也是由儿子推老子,才知道某人最近是在哼哼唧唧跟我寻求关注。 正文 097 出事 章节名:097 出事 天儿热,我有些犯困,打算回去睡一下。 六哥拍拍塌,“就睡这儿吧。” “不打扰你么?” 他笑嘻嘻瞟我一眼,“你又不会像十七一样过一阵就开嚎。他是睡了吧,你也抓紧时间睡,不然怎么有精力。” “恩。” 眼见书房伺候笔墨的小太监被屏退,我也就脱了鞋到他身旁睡下。 结果我睡下没多久,他也搁笔滑下来搂着我睡,“恩,我也眯会儿。” 我是叫他的毛手毛脚弄醒的,想出声,又想着他实在憋得辛苦,就没有。 他的手在我胸口抚摸,“恩,生了孩子还是有好处的。十一,你长大了。” “痒痒!”我被他弄得痒酥酥的,心也跟着酥了。 他在我耳边嘟囔,“还要好久啊!唉!”说着从枕头底下翻本书出来,递给我看。 “什么?”我纳闷的说。 “魏先生给我的静心的内功心法。你也拿去看看。不然咱俩很容易出事的。” 他坐起身,伸手够了奏折过来看,仍旧把我圈在怀里。他看折子,我看心法。而十七可能是闹腾了几场,又看到我回来了,所以下午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甜。没有再来吵我们,我俩就这样各看各的消磨了一下午的时光。 我趴在床上,两腿翘起,翻看魏先生的心法书,一边问脱衣准备上床的六哥,“看这个,比佛经管用吧。” 贤妃最近好像在看佛经来着,那天子珏过来玩,还随口就念了几句揭语来听。她现在私底下又叫我小姨了,很喜欢十七这个三弟。 “对你这种不信佛的人来说,这个比较实用。”六哥钻进他自己的被子里躺好。 我满了四十天后,他就睡回来了。只是不敢挤一个被窝而已。 我的确是不信佛的,那个时候太后经常召高僧、高尼进宫说佛法,我都是敷衍以对。现在更是敷衍都懒得敷衍了。 可是,随着我的身体好转,原先可以回避的晨昏定省啦这类的,又统统要面对了。而且贤妃也说无心理事,把掌管后宫的事又交了回来。 六哥说想收拾或是安排这些女人都等身体完全调养好了再说,但是,敌欲动,我得先动啊。 我现在每日练魏先生调侃的塞给六哥的心法,还有云兮给我编的动作恢复体形。因为晚上都是单纯的睡觉,所以完全是养精蓄锐,白日精神头好着呢。 六哥则是,没事就到练功房去练功,木桩子打腻了,就让侍卫陪练。 唉,我们都还年轻,这样的日子不好过啊。 太后现在很喜欢孙儿孙女绕膝,也喜欢一堆女人陪她消磨时光,我不得已要时时带着十七还有儿他们过去同乐。 比较有意思的是,十七特别能尿,过去了几次,每次都让清宁殿挂满了他的尿布。光这,就够清宁殿的宫女、嬷嬷忙活的了。 我看着好笑,但也不好没有什么表示,便让人给清宁殿的宫女、嬷嬷一人打了一套头面首饰,有头脸的人,得的都是实心全银的。倒不是我的十七非要来祸害你们,是为了太后喜欢含饴弄孙,尤其是这个小孙子。 不管太后对我有什么看法,十七都是目前唯一的嫡皇子,即便以后我再生一个,他也还是嫡皇长子。在老人家眼底,他老值钱了。 我得闲给十七做了个小小的抱枕,还是做成我的模样,而且拿我做衣服剩下的布料做了很多身小衣服。这样,每日里,抱枕娃娃都可以和我穿差不多的衣服。当然,出席正式场合的衣服除外。 十七很喜欢这个娃娃,成日家要人放到他怀里一起睡。 六哥看了,“咦,又做一个啊。我怎么没有?” 我白他一眼,“我辛苦做的,不知道叫谁绞碎扔了。” 六哥讪讪然的笑。 娃娃很轻,面料是松江大棉布,里头塞得是江南进贡的上好绸缎。十七正仰躺着往右边看,娃娃就被放在他的右手胳膊上。 六哥走过去拿开了十七手上的娃娃,十七立刻就手脚乱动,哭着喊着抗议起来。 我嗔他一眼,“你多大了你,抢儿子的娃娃。” “我看到他抱着我媳妇,我不舒坦。”他居然还理直气壮的说。 “他是我儿子!”我过去把十七抱到怀里哄,他兀自抽噎着。 我看看他涕泪横流的脸,抽手绢他的脸上擦干净。 六哥把娃娃塞还给他,他赌气不要了,就窝在我怀里。我哈哈的笑,他就跟着笑。 “虽然还小,你也不能总抱着这么亲来亲去的,他以后是要做大事的,怎么能整天腻在娘怀里。”六哥在旁边振振有词的说,然后把他从我怀里抱开,“别成天腻在你娘怀里,以后跟你大哥一样,软绵绵的没点男孩子的样。” 我瞪着他,“我们十七才四个月,不在娘怀里要在哪里。” 六哥抱着到后殿的练功房去,我一路追过去,就看到他抱着跃到了梅花桩上,在上头越走越快。这回他也不避人了,抱着在上头走了一圈又一圈的。十七很是喜欢,兴奋的大喊大叫起来,眼睛都比平日里明亮。 “看吧,这才是男孩子玩的。” 原本就在这里的儿和勉之都停下来看着六哥抱着十七在上头不停步的走。 儿眼里露出羡慕,勉之已经能自己慢慢走距离近些的桩子,他却从上头摔下来过两次。幸好下头垫得厚实才没事。可那个距离远的,是给云兮用的,哪有垫子啊。我担心的看着六哥,生怕他失足踩滑了。 六哥一连走了几圈,得意的从梅花桩上下来,一脸笑意的看着我。 我伸手接过十七,示意六哥看看儿。 六哥这才看到儿一脸的艳羡,“厄,你也想上去走走?” 儿点头,“父皇,儿臣想。” “好吧,反正不抱不抱,今天也破例了。就再破一回例。”说着就把儿也抱上去走了几圈。 可是,十七不干了,他在我身上拼命扭动,要我也带他上去。 这个,我可不行啊。 他本来就有点沉,这么一乱动,我就有点抱不住了。云兮赶紧上前接下,指指旁边竖来给勉之练习的小梅花桩,“三皇子,咱们去那里。”然后抱着他上去,这才消停下来。 从这一天开始,十七就非得要每日上梅花桩上走几圈才消停,不然睡前都要闹着去。 而且,不管什么时候看到他老子,都扭着身子要挨上去。六哥得意得不得了,说男孩子还是不喜欢那些软绵绵的玩偶之类的。 恨得我牙痒痒。 十七到四个月这个时候,脖子已经能稳稳当当的立起来了,手臂和腰也有了劲。我用手指轻轻触碰他的掌心,他就会把我的手指整个包起来握住。 有的时候让他趴在榻上,我也趴下来陪他‘哦哦哦’的,他就会很高兴,还会抬起头看我。偶尔可以把胸部也一起抬起来。 俗话说‘三翻六坐八爬’,我有点期待他能翻身了。说起来,董昭仪把二皇子教育得跟神童似的,我心里也隐隐有想比一比的念头,觉得她儿子行,我儿子肯定也是行的。不过老章说我了,说各个孩子是不一样的,不能一概而论。 “嬷嬷,他怎么还不会翻身啊?”我问秦嬷嬷。 “这个,四个月到七个月会翻身都是有可能的。娘娘别急啊!” 那是,急有什么用,我还能揠苗助长不成。 这几天,十七仰躺着,总是抬起小脚晃动,我疑惑,“嬷嬷,他这是要干嘛?” “恩,像是想翻身的样子。娘娘看准时机,可以帮三皇子一把。”秦嬷嬷看过后,这么告诉我。 我依言而行,在十七再一次晃动腿,头也总朝一个方形看的时候,适时轻轻拉着他的手臂往他侧身的方向拉,他也跟着转动腰身和屁股,我再轻轻托了他的小屁屁一下,他就顺利翻过来了。 可是,翻过来的时候压着小手了,十七急得直哼哼,我赶紧替他轻轻抽出来。这下,他高兴了。接下来的日子,慢慢就会翻身了,也会自己把手抽出来了。 我觉得有趣极了,秦嬷嬷笑,“等会坐会爬了,娘娘会更惊喜的。” 我亲手做的那个娃娃很得十七青睐,时时抱着,上哪都抱着。当然,还需要抱着他的大人帮忙圈着才不会掉下去。 只是,近来又添了一个毛病,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到了他手边,就要抓。最要不得是抓我头上的饰物,看到什么都抓。最要命的那次就是扯我的耳环了,痛得我差点哭爹喊娘了,手上还不敢松开,怕摔了他。 好容易,他玩儿累了,安安静静睡着了,我才松口气到旁边歇着。他一张开眼就要看到我,不然就要闹。我就只有趁他睡着才能处理事情或是打个盹。 结果没一会儿他就醒了,秦嬷嬷又只好给我抱了过来。我捏捏他的脸,然后坐下抱他到腿上。 翠侬刚才正在跟我说宫里近来的事务安排,便接着说。 我一边听一边看着十七,不让他又把我的纽扣什么的含到嘴里去。 听了翠侬说的,我点点头,“恩,就这么办吧,反正这重阳宫宴就是这样的。不管做什么,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是功了。” 第二日,萧栩、儿、陈默还有瑜儿也加入到登高的行列,一人领边插一只红红的茱萸。只留下子珏、勉之陪十七。 十七非常的不服气,看着远方的万寿山,嘴里叫着,示意他也要去。 立时,场中的女眷都把我们家这位特能闹腾的小爷看着。三皇子长、三皇子短的说来道去。 可我们家这位小爷是不给人面子的,说要去就要去。他又不像萧栩他们三个,有时候还可以拿勉之去治他们。 给吃的、喝的人家现在吃饱喝足了也非常的有骨气,统统不要。 “娘娘,怎么办?三皇子要开始了。”翠侬有点惊恐的问我。着实因为十七嚎起来很有穿透力。 我果断说:“上杂耍!”这个应该能抓住那小子的眼球吧。 还好,还好,这个对臭小子还有点吸引力,在我腿上认真看了起来。 我的眼光往对面山上望去,不知道跟着萧栩去爬山的儿什么表现。萧栩他们跃跃欲试,六哥大手一挥就准了他们参与。当然,他们落在最后,重在参与,有专人在照顾。 唉,算了,我也看不清楚。反正我那大儿子也吃不了亏。 等到他们回来,看到这里热热闹闹的给众女眷看杂耍,都很奇怪。再看正中靠我怀里看得很兴奋的十七,便一个个露出了然的表情。听说十七满月那次出场,是从头睡到尾的,谁抱都不醒。所以很多人都以为他很乖。今天众命妇也全都凑趣的说好话,我只能心头苦笑着,面上淡定着回复。说起来,我好久没在这些命妇面前露面了。 儿是让侍卫背回来的,膝盖磕着了,陈默、瑜儿也是,好在没伤着,萧栩是笑呵呵的让他爹牵回来的。 儿坐到大帐中来,夏嬷嬷蹲下去给他清理伤口,上药水,幸好并不严重。 十七好奇的看着,又看看皱着脸的大哥。 “儿要勇敢哦,不能哭,三弟看着你呢。”我看儿似乎又要飙泪,赶紧哄着他。毕竟大了,动不动就哭惹人笑话。他其实就是爱在我面前哭而已,我方才看了,他回来的时候只是皱着脸,倒没有哭过的痕迹。现在可能是药水碰到伤口痛得厉害吧。 他吸吸鼻子,把要出眼眶的眼泪又忍了回去。 当夜宫宴后,萧栩要跟着他爹回家,勉之也回家了,儿因为脚磕着了,只能闷闷的跟我坐轿子回坤泰殿。 “唉哟!” 我听他惨叫一声,忙问:“脚疼么?” “头发,三弟拽着我的头发。” 我这才看到十七的小手上还缠着儿的一缕头发。十七坐我腿上,比儿略高一点,所以很是顺手。他是看到什么喜欢就要拿到手上的。我一看这回十之八九是看上他大哥戴的皇子冠了。儿实岁马上都三岁了,不戴是不行的了。可是今天第一次戴就被十七拉扯头发。 “松手,快把大哥的头发松开。”我知道呵斥对这小子没用,他只当你跟他闹着玩。于是伸手在他腋下一点,他浑身一抖,咯咯的笑,手就松开了,可怜的儿这才免了头皮之苦。只是,头发却已经被十七小霸王扯散了两缕。好在是回坤泰殿,也不用再整理仪容,马上就要将皇子冠卸下的了。 十七喜欢的东西都不是儿小时候喜欢的一个人安安静静玩的那些,他喜欢一大群人陪着他玩。儿正在榻上扮鬼脸逗他笑。 我看他们玩得正好,便叫过翠侬,“去,把你的女官服给我弄一套来。” 翠侬了然,立即照办。 我换好衣服出来,交代夏嬷嬷和秦嬷嬷把两个孩子看好,然后就让小顺子打着灯笼送我到大殿去。 听说没有女眷在场的时候,宫宴表演的节目是很过火的,我去看看去。某人现在跟干柴一样,就怕一点火星就燎原了。 小顺子陪我候在外头,让小太监去通传,用翠侬的名义把秦涌叫了出来。 秦涌很快就满脸带笑的出来了,“翠…侬姑娘”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娘娘让奴婢来伺候。” “请跟咱家来。”他在前头带路,一路领着我直达龙椅旁。 我在龙椅旁站着,让秦涌把斟酒的宫女叫开了。 场中正在独舞,不知道哪找来的尤物,我看了都是羡慕嫉妒外加恨。那腰肢,不盈一握,那身段,凹凸有致,那脸蛋,是仙与魔的合一。最抓人眼睛的,是身上那薄如蝉翼的舞衣,一副要落不落的样子。哼,你们就是这样君臣同乐的啊。 原来没有女眷的时候,你们看的就是这样的歌舞啊。难怪现在宫宴都要呆到很晚才肯回来。 我侧眼去看,六哥看得入神,一饮而尽,然后拿手指敲敲酒杯,这是要酒?我弯腰给他倒酒,腰上那块翠侬的腰牌一晃一晃的。 他像是注意到了,转过脸来看我。 我甚温柔的对着他笑。 他看看场中,不甚自然的咳了两声,顺道横了秦涌一眼。然后镇定的看完这一曲,起身离去。不过,他不是回坤泰殿,而是去了乾元殿。 我也随在宫女里跟着离去,群臣起身跪送,我跟着走出大殿,听到身后的笑闹声更放肆了。这些平日道貌岸然的家伙。 我一时还以为他去乾元殿是不是有什么事,但转念一想,真要有急事,他还有闲情逸致在那里看歌舞。这是要面子呢吧,免得给人看到坤泰殿的人一来,他就跟着回去了。 到了乾元殿,秦涌把人全带了出去,一坐下他就说:“厄,你怎么来了?” “干嘛急着走啊,那舞挺有意思的。” 他瞪着我,“身为皇后,你就这么抛头露面?” 其实,众人的注意力这会儿都在场中,倒也有坐得近的几个,譬如兰王世子、代王世子认出我来了,立即扭头当没看到。这种场合,兰王那种德高望重的人是不在场的了。所以我也不怕人念叨我。 我想到方才的歌舞,狠狠的瞪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他转移话题,“你就这么出来了,儿子怎么办?回头不见人又嚎得惊天动地的。” “我怕我乖乖在坤泰殿带孩子,回头哭的该是我了。”我说完就往外走。 他追上来,“哎哎,一起走吧,我也挺担心他们两兄弟的。” “没看出来!儿磕着了脚,你看歌舞看得照样乐呵。”我脚下加快,结果还没到殿门口就被他拦腰抱了起来,“好了,别气了。我就用眼睛看了看,啥都没做。咱回去歇了吧,哄儿子也早点睡了。不然,再哭一场的话,晚上该不好睡了。” 秦涌早备下轿子了,六哥直接抱着我坐了进去。他在轿子里好话说尽,我还是冷着脸。他就抱着我不松手。 到了坤泰殿,倒没听到哭声,就听到儿在叫‘三弟’。 我急急推开六哥进去看,原来十七在发脾气,他正在捏我给他做的‘十一娃娃’的嘴巴和鼻子,把娃娃的脸都弄扭曲了。 反了天了,我虎着脸居高临下站他面前。 他被阴影挡住,抬头看到我没有往日的笑容,手松开来,眼巴巴看着我。 我把娃娃拿开来,然后抱着儿去睡觉。他现在不能随意下地。 儿担忧的看着身后的十七,我却没有回头。 “母后,三弟……” “别理他,下回他再拽你头发,你就拽回去。”我赌气的说。 夏嬷嬷过来把儿接过去,“娘娘,奴婢来吧。三皇子在掉眼泪了。” 好嘛,这回不敢嚎,改默默掉眼泪了。 我再回身去看十七,他正偷偷打量我的神色。见我神色不善的走近,他冲我露出甜美的笑容,企图用男色来诱惑我,然后顺利过关。 别说门,窗户都没有。 我抓过一旁的娃娃,把他刚才的动作重复了一下,拧鼻子、捏眼睛,你小子现在不能动弹,你要能动弹了,你岂不是要这么对你娘我? 小家伙低下头,做忏悔状。然后又抬头,再次眼巴巴的望着我,“呜呜”小声呜咽起来。 “哎呀,他才多大点,你跟他较什么真,赶紧回屋吧。”六哥的头冒出来。 “我觉得你可能没说错,真的极其可能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的主。” “呵呵,那不是随你么。” 我看看十七,也是,才多大点,我跟他较什么真。他眼里正包着一包泪的看我。我心软了,我软软糯糯、白白胖胖的儿子,于是抱着他一起回房。我觉得我这么时常抱他,以后干活肯定得比从前厉害些。 翠侬打水给十七洗净脸,又洗净手脚。他无比乖巧的躺在我床上,冲我呵呵的笑。 六哥早一步回来,正从里头洗漱好出来,看到十七在床上,便说:“怎么把他抱过来了,差不多是时候睡觉了。” 十七冲他老子‘啊啊’打着招呼,然后就靠到换了寝衣的我的怀里来,俨然一副‘老子不走了’的架势。 六哥也没理他,径自钻进自己的被窝,“反正啥也做不了,便宜你小子了。” 十七高兴的躺在我怀里,然后很快就酣然入梦了。他睡得快,我想着先前的艳舞却睡不着。 旁边悉悉索索的,六哥钻到我的被窝里来,把我们娘俩一块搂着,“就知道你睡不着。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你这么安静我心头没底啊。” “哼!”我倒是想吵想闹,可好像看到的也构不成什么犯罪事实啊。但是就这么过去,又着实不甘。 “外头都在偷偷的传我怕老婆呢。”他小声在我耳边说。 “呸,你怎么可能会怕老婆。” “十一,我知道你的底限。”怕吵着儿子,他压着声音说,“那就是,我不能跟别的女人做那件事。” 没错,这就是我的底限。 “我也我的底限,那就是你绝对不能离开我。为了留你在身边,我什么都肯做。” 我没出声,他就继续说:“所以,我可以忍住自己的欲望,让后宫似盈实虚。可是,如果我在外头表现的跟个迂夫子一样,那就不必了吧。总有逢场作戏的时候,可是,我不会越过界的。如果臣下上一些露骨一点的歌舞,我就以袖掩面,说‘撤下去’那也太不通人情了吧。不过,我是不会接受他们的那些‘好意’的。毕竟,我跟他们之间还是要有些距离才好的。从前,可以和老四、老五一起上青楼去,因为大家是兄弟,可现在肯定是不会再这么干了。他们现在看着我,眼底也有畏惧。老四无所求还好一点,老五跟我之间,是再找不回当初的感觉了。” 怎么说着说着说到这里来了,对了,我刚才还看到五哥了,也在下头看歌舞。 “我不喜欢你看那个女人的样子。穿那么单薄!” “舞女哪还有包得严严实实的。我还不是每晚乖乖的回来睡觉。放心,我都忍这么久了,怎么可能临到头了再行差踏错。”他搂紧我的腰,十七被夹在中间,像是不舒服,‘哼哼’两声表示抗议。 六哥低头看看他,“以后还是别带他一起睡了,这小子万一习惯了,往后天天闹着要一起睡就惨了。” 当天晚上我们就被折腾的够呛,因为小家伙晚上还要再吃两顿夜宵的。 于是,在第二晚十七故伎重施想睡在我怀里时,被他老子坚决打压了,让秦嬷嬷抱下去睡。他一直拿可怜巴巴的眼睛望着我,我强忍下了让秦嬷嬷抱回来的冲动。 当晚,六哥又忍不住毛手毛脚,我咬咬下唇,“十七已经四个多月了,如果你真的想要,我想应该可以的。” 六哥的反应是赶紧把手抽了回去,“别,万一给你留下什么病根,我以后岂不更惨。再说,咱们也不能拿这事当儿戏,还是听太医的吧。”他退回自己被窝去。 我握着他的手。 他笑,“干嘛,看我忍得太辛苦,犒劳我啊。不用!以后啊,咱们的日子长远着呢。”我知道六哥今日找老章去问了。 “是不是老章说还有什么不妥当?” “恩,倒也没有,不过你的身体的确是还没有养好。松手,乖。你再拉着我可真扛不住了。” 我一直很听老章的话,简直言听计从。不但是为了他,更是为了我自己。接下来,更是要如此。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打乱了我的步骤。 十七生病了! 老章说可能是接触了不干净的东西,可是,怎么可能呢?哪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坤泰殿也好,或者去清宁殿,再或者公开露面,谁敢给这小子不干净的东西啊。 我看着原本活活泼泼的儿子如今病恹恹的躺在床上,心头拧紧了。 他喝药跟我是一样的,怎么都不肯喝。我只有用六哥从前的法子,我抱着他身子再稳住头,让宫女摁住手脚,然后叫翠侬硬灌。 可饶是如此一天三遍的灌药,除了把我儿子灌得眼泪汪汪的,却是一点效果没有。 六哥眼都急红了,冲着老章吼:“你干什么吃的,到底对症没对症,一点没见好,孩子让折腾的不行。” 十七一副可怜相的窝在我怀里,哼哼唧唧的。 我的心都要碎了,真想抱着他一起哭。 老章跪在六哥面前,我知道他一向对自己的医术还是很自信的。而且,经过这么长日子,我也很信任他了。 “章太医,你再想想,是不是有什么地方疏漏了?” 老章抬起头,看着十七还抱在怀里的娃娃。 我叹口气,“这个是我做的,里头填充的是上好的杭绸。而且,还隔三差五的就要让人洗一洗,然后暴晒消毒。” 十七见老章死死看着他的娃娃,警觉的瞪着他,然后抱得愈发的紧。 “太医不是要抢你的,不用抱那么紧啊。”我轻轻摇晃着他,这样他觉得轻松些。自从生病,他就每天都要窝在我怀里,一时一刻都不肯离开。这都已经三日了,我看到他日渐苍白,心头真是难过。 我手有些发酸,便抱着他一起躺到床上去。他这三日都非常的黏我,一定要跟着我睡。六哥晚上还抱他起床尿尿、吃奶。再不讲什么抱孙不抱子的话了。 “怎么办啊?”我靠在六哥怀里,无助的问。我什么都不怕,就是受不了十七这么虚弱的样子。 “别怕,十七一定会福大命大的。明日召集太医院会诊,我就不信治不了。明儿把老四也叫来。老五说京城有治小儿的名医,老爷已经派人去请了,也随时可以召唤进宫。睡吧!这孩子吃药跟你一个样。” “他好小,我好害怕,万一、万一……” 六哥拍着我的背,“别怕,有我呢。我一定不会让儿子出事的。” 六哥这话说的其实也挺无力的,生老病死,又不归皇帝管。我昏迷那几日,没有感受到他的惊惶,现在,却是什么都体会到了。 十七睡在我们中间,睡着了也皱着小小的眉头。 我想着生他的时候那么惊险,好容易平平顺顺长到了四个多月,又生这么一场怪病。 小孩子夭折的几率是很大的,可我一直看着十七都是健康活泼的,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性会落到他头上。 十七睡在我手上,六哥看我一脸的疲惫,把十七移到他手上,“你睡一会儿吧,他醒了又只要你抱着。” “我睡不着,我怕我一睡过去,我儿子就没了,呜呜”我抱了十七三天,看到他变成这样,我真的快崩溃了。 “睡一会儿吧!”六哥轻柔的说,然后拂过我的睡穴,我就不省人事的睡过去了。不然,我睡着了也是一会儿又惊醒的。我还曾经半夜惊恐的去试十七的鼻息,把六哥也吓得不行。 第二天六哥就没有去早朝,他说儿子病成这样,实在是无心过问其他的事。 太医院的太医会诊,四哥也来了,十七可怜兮兮的伸出小手让他们把脉。可是他们的结论都跟老章的也差不多。尤其太医会诊,结果都是商量着来,打量法不责众。 四哥也说可能是碰了或者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翠侬已经带着人把坤泰殿翻了个底朝天了,什么也没找到。十七他始终在众人视线内,他又不可能自己爬到哪去乱吃了什么东西。 太后早膳也没用,就急急的过来看孙子。 我这会儿看到她也觉得亲切,因为她是真心的在为这个孙子着急,“怎么还没好啊,哀家的小乖孙,真是可怜。” “说是碰了不干净的东西。可是找不到。” 太后想了下,让人去清宁殿也找,然后清宁殿接近过十七的也一个一个的排查。 贤妃也带着子珏过来,关切的询问。 儿跟勉之还有萧栩都一脸担忧的围在我周围。 十七看到宫人又端了黑乎乎的药过来,挣扎着把头往我怀里藏。 我看了看那药,跟章太医开的一样,看着太医正,“之前就吃这个药,没有见效。” 太医正犹豫着说:“那许是还没有发挥出药效来。中药是要几日才见效的。或者,娘娘觉得这药不行,臣等再商议一个方子。” 十七哭着不肯再喝药,可不喝也不行啊。我只有忍着心痛再次灌他,他吐了一小部分,大部分还是咽了下去。 到下午,太医们还是没有商量出一个所以然来。十七睡着了,我把他轻轻放到摇篮里,让秦嬷嬷看着。 六哥扶着我,在正殿责问太医,忽然宫人来说子珏抓住勉之偷东西。两个小姑娘正在拉扯。 勉之在宫里呆了几个月了,她的品行我还是信得过的。怎么可能在这么混乱的时候偷东西?可是,宫人说是被子珏当场逮到的。而且还是偷拿十七的东西。 六哥眼中一利,扫老章一眼,那一眼冰寒至极,老章噗通跪下,“皇上,是臣让小女……” “当然是你让她干的。”六哥踹了老章一脚,把他踹翻在地,然后往十七的寝殿去。他就住在坤泰殿的偏殿里。 老章捂着胸口,半日起不来。我落后一步,让小顺子扶他起来,“章太医,你一向是稳重人,勉之的品行本宫也是信得过的。今天这事你怎么解释?” 他挣扎着说:“皇上娘娘对臣有大恩,臣岂有恩将仇报之理。臣是怀疑那个娃娃有问题,所以才叫勉之趁皇子睡着拿出来让臣检查一下。” 原来是这样。 “可是你可以明说的啊,这样很容易引人生疑。再说那个娃娃是本宫亲手做的,能有什么问题。”我烦躁的说,扯来扯去还是那个娃娃。 “你去上点药吧。勉之本宫这就去保下来。”我转身就走,老章不放心,还是捂着胸口跟我过去了。 我进去的时候,正看到儿挡在勉之面前,着急的跟子珏解释,可是他人小嘴拙又说不清楚。 六哥看着勉之,“你为什么偷拿三皇子的东西?这是第几回?” 勉之慌忙摆头,“皇上,臣女没有。” “没有,我看到你偷偷从我三弟怀里拿东西。你还让弟弟给你把秦嬷嬷引开。”子珏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儿。 十七被这些声音吵醒了,两只眼睛转了转,看自己的娃娃在勉之手里拿着,便啊啊的叫起来。 子珏见状上前一步,去抢勉之手里的娃娃,勉之还抓着娃娃的腿在。她练了几个月功夫,力气比子珏稍大,虽然没有准备,但下意识就往自己的方向使力,那个娃娃就在两个孩子的手中被扯开了。 只是里头掉出来的不是上好的杭绸,而是一些破棉烂絮,甚至都发黑了。 太后气得拐杖重重驻在地上,“该死,竟敢拿这些给哀家的小乖孙。” 是谁,换了我做的娃娃? 十七看到他的娃娃被两个小姑娘扯成两半,气得哇哇的哭,我上前抱着他哄,“十七不哭啊,咱找着病根了,不会再得病了。也不用再喝苦苦的药了啊。” 我用杭绸做,又隔三差五的让人洗,就是因为知道十七有时把娃娃拿到嘴边去咬。如果里头是干净的绸布当然无所谓,可是这些别有用心的东西咬了怎么能不生病。且不说这些破棉烂絮在什么里头泡过,光是它们本身也够让我儿子喝一壶的了。 “这个东西是谁给三皇子的?”太后的怒气还没有过,大声的问。 “母后,是儿臣做的,但是被人换过了。应该就是最近几天的事情。”我沉声说。 六哥看了下在场的人,沉声说:“把这几日接触过三皇子的人都隔离起来。” “清宁殿的人也任凭皇上处置。此事决不能姑息!”太后也沉声说。 于是,坤泰殿、清宁殿一大帮子人被隔离了。 坤泰殿我坚持把翠侬和秦嬷嬷云兮小顺子留下了,不然把十七交给新来的人我更加不能放心。只是,任凭我怎么说,太后也还是把勉之父女一起隔离了起来。儿看到勉之被带走,哭着上去拉她的手。 勉之轻轻推开他,“王爷,不要哭。臣女什么都没有做过,不会有事的。” 太医则把那些破棉烂絮的拿去检查。 十七这回喝了药,精神稍好一些,虽然还是恹恹的,但眼睛明亮一些了。就是娃娃被扯烂,他嘟着嘴不理姐姐。 子珏气呼呼的说:“你不谢谢我,还恼我。” 我笑着说:“子珏不气啊,三弟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贤妃拍拍她的头,“父皇母后皇祖母都夸你了,还跟三弟计较这个。” 子珏笑笑,“没计较啦,就是他老瞪着我。” 其实,老章一再的说,我应该也会把那个娃娃拿来看个究竟,不过子珏的确是一片护弟之心。我跟六哥方才都夸了她几句,她可得意了。 正文 098 审问 章节名:098 审问 待人全部送走,我同六哥说:“老章是怀疑那个娃娃有问题,所以才让勉之去拿来检查的。” 六哥看我一眼,“也有可能他怕败露,所以让女儿去偷出来毁灭证据。” “可是,之前老章就提醒过了,那个娃娃可能有问题。是我不相信,所以才耽误了的。不要把他们父女和其他人一样的对待。他们是值得信赖的。你答应我,好不好?”老章要害我和十七,多得是让人找不到把柄的做法,何必如此。 老章还是被隔离了,不过我有交代给他送药去,还有不得为难他们父女,但此刻的确不能单单放了他们出来。 我低头观察着十七,他虽然稍微精神点,但还是有些恹恹的。 “呜呜,呜呜”他又开始哼哼唧唧起来,看看钟漏,该是要吃东西了。 我张嘴正要叫人,一下子想起来,糟了,两个乳母也被隔离着呢。这临了上哪给十七找吃的去。用了几个月的乳母都不敢相信,临时找的人怎么行呢。 我抱着喂了些水,好歹能扛一会儿事,然后就想着什么动物的奶水都还是不如人奶。只好厚着脸皮跟十姐姐求助,因为我实在不敢用内务府新派来的乳母的奶。我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了。 十姐姐喂了十七,让他跟十四小哥俩在一处玩。十四对于这个分自己奶水吃的小人儿有点不满,瞪着他,十七虽然不太精神,但输人不输阵,也回瞪过去。 我挺不好意思的,“唉,让你来喂十七,我真是有些过意不去。” “有啥,自己的侄儿,你又没有奶水。”十姐姐脸如圆盘一般,脸上透着为人母的光辉。 我苦恼道:“唉,也不知道我怎么的,生了孩子就一直没有奶水,不然现在就可以自己喂了。” “我听相公说你整日太焦虑了,身子亏虚着呢。” 十姐姐在宫里住了下来,十七有了十四这个小伙伴,也就渐渐淡忘了他的娃娃。只是十姐姐的奶水虽然多,也不够他们两个人喝,只好另添加辅食。儿则抬根小凳子在门口等着我许诺的过些日子就让勉之回来。连萧栩都吸引不了他的目光。 我叹气,哪那么容易就回来了。 十七寻到了病根,这两日喝着四哥的药,好多了。太医院那帮人没一个像老章那么实在的,我只好把四哥请进来。这样子,他们一家三口就在宫里团聚了。 至于加害十七的人,至今还没有找出来。我此时顾不得许多,只想看着我儿子快点好起来。他好了我才有心思去管其他的事。 十七看着十四在榻上翻身,他自己却浑身没劲,瘪着小嘴,看到我进来才有点笑意。我快走两步,把他抱起来。 他虚弱的靠在我肩上,四哥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能着急,得慢慢来。而且,十七是小孩子,体质虚弱,他也不敢下猛药。 我抱着儿子,心头祈祷他赶紧好起来,好起来天天跟我捣蛋都行。忽然,眼前一黑,下意识把十七抱得更紧,我不能松手,松手会摔死他的。 “娘娘,您松松手,奴婢是云兮。”恍恍惚惚中听到云兮的声音,好像还有十七的哭声,我依言松手,然后就人事不知了。 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六哥正俯身看我,看到我醒了面上的表情顿时一松。 “十一,你怎么样?” “儿子呢?”我急忙问,没摔着吧? “在你旁边。”六哥指指我身旁,我这才看到十七在旁边甜甜的睡着,心头一松。 六哥摸摸我的头,“十一,我让你过得这么艰难。” “嗯?”我刚睡醒,还有点迷糊。 他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半日不松手。直到我听到身后传来十七的声音,他正咬着手指看我们。我看他一身单衣小褂,赶紧拉被子把他围起来,生怕他再着了凉。 六哥又伸手把我们母子一起抱着,他怎么了? “皇上,醒过来就好了,您让臣看看。”四哥的声音,我抬头,他正站在六哥身后。 六哥这才松开手,把位置让了出来,我一手圈着十七,一手伸出去让四哥诊脉。 半晌,四哥蹙眉,然后松开我的手。 “哎,当着我说,不要背着我。”我冲他们喊。十七也跟着‘呀呀’附合。 他们两个看我一眼,“没事的,我们……” 我搂着十七,“别当我是小孩子,我已经是孩子他娘了。”我儿子立即又跟着附合两声。 六哥叹口气,“当着她说吧。”他的面容极之沉痛,简直可以用痛心疾首来形容。我想起我刚醒来时他面上的表情,还有他说的话,我不是得什么治不好的病了吧。 我看看十七,不要告诉我这是真的,我儿子还没满半岁呢,我还没满十八呢。 我还正准备收拾那帮加害我儿子,觊觎我男人的人呢。这个时候死掉我太不甘心了。我儿子以后要叫别的女人母后,六哥以后也要跟别的女人睡在一起。 我一脸悲怆的看着四哥,他倒像是吓了一跳,“十一,你别这个样子。你就只是因为三皇子好转,所以之前累积的疲惫全涌了上来,所以才昏倒的。” 我怒了,“那你们搞得神神秘秘的做什么,搞得我以为我马上要短命了一样,四哥,咱们自己人,不带你这么吓人的。” 感受到我的愤怒,十七也愤然哼哼两声,简直像是给我伴奏一样。 四哥看着我,脸上比较沉重,“我是要告诉皇上,如果让你长期这么焦虑的生活下去,恐怕真的于寿数有碍。” 真的可能会短命啊?我立即僵住了,我不想早死啊! 六哥坐到我身边来,拥着我,“别怕,十一,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这个又不归你管,呜呜”我呜咽起来,旁边的十七也立时眼泪汪汪的。之前我昏倒,但是一直记着不能摔了我儿子,因此是仰着倒下去,把他护在手上的。 幸好云兮把旁边的软榻一脚踢过来垫着我,我才没有摔着的。然后我昏过去了还一直紧紧抱着十七不松手,勒得他直哭,云兮哄了又哄,才哄得我松手的。 我这边抱着儿子凄风苦雨的哭着,简直是人间惨景,六哥抱着我不住安慰也不管事。最后很滑稽的打断我的哭声的是我肚子里传来的‘咕咕’声。 跟着我哭了一阵的十七,这会儿也伸手去摸自己的小肚肚,然后用眼神告诉我,他也饿了。 翠侬给我端了清粥小菜进来,十姐姐也进来抱十七到旁边屏风后去喂奶。 我看着饭菜,虽然饿得发慌,但还是食欲全无。 六哥瞪着四哥,“叫你吓她!” 四哥走上前,“我说的是长此以往,恐怕有碍高寿,没说你现在就会……你还是赶紧吃吧,绝食才可能会短命呢。” 六哥从背后给了四哥一下,“你还说!” 十姐姐抱着十七出来,放在我身边,“你别听他说的,医家就讲究病向险中医,为了让病人听话,有时候都快流于恐吓了。” 我疑惑的看着他们两夫妻,心头着实有些惶恐。吃饱喝足的十七趴在我身上‘哦哦’的叫。 我心一横,低头喝粥,不管怎样,我不能自绝生路。 我还没有喝完粥,六哥就被前庭来人请走。他看看我跟儿子,又看看十姐姐四哥,“她们母子就交给你们了,朕去去就回。” 我耷拉着脑袋,等六哥走了,才问:“四哥,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千真万确,你当我敢欺君吗?”四哥一脸的严肃。 十姐姐站起来说:“我好像听到十四在哭,我出去看看。你跟十一慢慢说,别吓着她了。她从小就怕死的。” 废话,你不怕啊!你儿子也才半岁不到,我不信你舍得死!可是我儿子吃她的奶,我也跟着嘴短,愣是没敢回嘴。 “十一,我刚才真不是吓唬你。如果你继续这个样子焦虑的过日子,肯定无法长寿。” “你话里有漏洞啊,到底活到多少岁算你口中的长寿啊?” “人生五十不称夭,七十已是古来稀。” “不要吓我了,四哥。” “真不是吓你,如果你还这么辛苦的在宫里生活,肯定走在拾儿前头。” 这个倒是真的,“你怎么跟六哥说的?” “当然比跟你说的严重个几分,反正我不算骗人。这个呢,是老爷叫我夸大的。” “老爷?” “那当然,嫡皇子差点殒命,皇后你又昏迷不醒,老爷还坐得住才怪了。他现在就在坤泰殿候着。我能先进来,因为我是大夫,拾儿能进来,是为了给三皇子喂奶。老爷现在正焦急的等在偏殿想见皇后你呢,贤妃陪着他在。” 我叹口气,自从入宫我一直在避免陷入各大家族的争斗里。可是如今,却是避无可避了。我再回避,十七都差点给人害死了。而我,更不想因为那些女人的存在,日日焦虑,搞得自己可能短命。 “请老爷进来吧!” 我推被下床,方才是和衣而眠,所以四哥作为医者,直入内室无妨,甚至因为他是四哥,连屏风都没有竖起。但是,此刻我要更衣好去见老爷,他自然是要回避了。 我换了身正式的打扮见我家老爷忠义侯爷林上清。 当我抱着十七进去时,他与贤妃、子珏都跪伏在地迎接。 “都平身吧!”我坐上正座,把正摇着手铃的十七放在旁边。他靠着我坐着,我的手搂着他的腰背,看着眼前的三个至亲。四哥和十姐姐却没有到场,我知道他们是不想卷入太深,也就没有勉强了。 老爷站起身来,上上下下的打量十七,见他安然无恙才吐出口气来,“三皇子无恙就好,老臣要被吓死了。” 我早说过,在我亲爹眼里,这个外孙比我值钱多了。跟他计较我早十五年前就气死了。 “他会没事的。” 老爷挑眉,尖锐的说:“这回是大公主误打误撞的发现玄机,下一回三皇子怕是没那么好的运气。要保护他躲过一次又一次的暗算,平安长大成人恐怕不是皇后这样不作为就可以的了。” 我就知道你要讲这个。 “子珏,你带三弟下去玩,好好照顾他,好么?” “好!”子珏脆生生的答应,然后翠侬上前来要抱十七,十七看看子珏,撅嘴,然后伸手抱着我的手臂不肯走。 “下去找十四表哥一起玩儿,母后一会儿就过来。”我带十七出来,就是要让老爷看看他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省得他老人家总记挂着。 十七被翠侬抱着,路过子珏的时候还记着这个人把他的娃娃扯烂了,偏过头不理她。 两姐弟由宫人、嬷嬷带下去了。 外头自然有人看守着门户,让我们父女三人可以放心说话。 “你觉得我该怎么作为?”我看着老爷,我也的确该做些什么了。 “当然是趁此机会,好好的清理一下后宫的势力。你不是要做独孤后么?独孤后那可是十分狠绝的,她可不会让人有机会加害她的儿子。” 我其实,也很想知道,六哥是怎么打算的。站在他的立场,也许他有一万个此时不能动幕后元凶的理由,可是,别人已经动到我儿子头上来了。我决不能容忍他依然无作为,只是把事情压下来而已。 “当年珠儿的事为什么皇帝没有发作?”我沉声问。 他们二人同时愣住,老爷说:“你知道?当年你才几岁,皇帝告诉你的?” 贤妃低声说:“不是皇帝,是姬少康告诉她的。” “别管谁告诉我了,是因为你们湮灭了罪证?” 他们对视一眼,老爷说:“什么罪证不罪证的,皇帝要动你,证据顷刻间就能造出来。他不想动你,那就永远查无实证。” 老爷把当年的事说给我听。当时除了贤妃,皇帝还另有姬妾。只是一直没有人受孕,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贤妃没有怀上,所以其他人也就没有这个机会。当时毕竟是在林家的地盘上,要动这个手脚不难。而那个珠儿不知为何竟然珠胎暗结,于是太太就问她,是要留子诛母,还是去子存母。 珠儿选择了去子存母,喝下了打胎药。 生育是闯鬼门关,打胎亦然。最后一尸两命,共赴黄泉。 “你们就不怕皇帝秋后算账么?” 老爷撇嘴,“什么秋后算账。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你能拿捏得住他,都敢让太太如此行事,何况现在。” “那你仗的是什么?”我心头有些发凉。 “哼,我林家付出那么多,家产耗尽助他起兵,所求当然不只一个爵位。可惜贤妃生的是个女儿,不然当日皇帝与随王大战受伤之时,就可以扶皇长子即位。” 原来如此,难怪六哥谁都不信,那个时候要在京城留下林、姬、董三家制衡。 “如今有了我跟十七,更是不用怕了,是吗?” 老爷白我一眼,“你当情爱在一个男人心中能有多重,他再爱你,重的过这片江山么?他当年隐忍不发是因为他还需要林家的财力、物力还有人力的支持。他怎么可能为了个小妾和一个没成型的胎儿,和林家闹翻。正如董家暗算了姬家第二个皇子,他还需要用董家制衡姬家跟林家,所以依然是隐忍不发。” “你是说,这次真正的凶手依然可以逍遥法外?”我惊讶的说。这怎么可以! “那就要看娘娘你的枕头风怎么吹了。”老爷看着我,“你昏迷得正是时候,所以我才让老四那么告诉皇帝。” 老狐狸!你这只老狐狸!什么都可以被你利用。连十姐姐的婚事你也利用。 我还以为你当初肯离开京城,是真正的什么都看淡了呢。原来不过是以退为进。 “我老了,我可以不争什么了。可是,我还有儿孙。娘娘,你一直和娘家人保持距离,可是,除了你的娘家人,什么人能真正跟你同心同德,一心希望由你所出的皇子来继承大统。” 我有些哑口无言,是啊,除了林家人,那些人,谁会真的希望我的十七好。 “林家已经死了太多人,如果不是由你所出的皇子承继大统,叫老父如何能闭眼。而你若不能扶持三皇子登上帝位,好一点你有母后皇太后可以做。可是不好的话,就要面临被废的下场。再者说,如果将来的嗣皇帝不是你所出,你以为母后皇太后就那么好当。你看看现今的太后,再看看范家是如何被皇帝一步一步打压的。如果安穆太后是皇帝的亲娘,只要不是造反,何至于一点颜面都不给母家留。” 这…… “所以,该下定决心了。在这后宫,不能光靠情爱生存。总有一天,你的情爱也必须要给权势让步的。到时候,你就悔都悔不过来了。” 我手撑着头,老爷说的,好像也在情在理。 贤妃悠悠一声叹息,“小妹,我也曾和那个男人同床共枕那么多年。他的心,狠着呢!为了这片江山,他该舍则舍,当断则断,从来没有犹豫过。虽然可能后悔,但后悔能有什么实际的用处呢?他对自己都能狠得下心来,何况是你。” 这个话,我其实并不怀疑,必要的时候,六哥是很能决断的一个人。 “老父言尽于此,娘娘如果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吩咐。如果你当真油盐不进,我们也没有办法。我让林家人都退出官场吧,希望将来娘娘若是失势,皇上还能念在林家往昔的功劳网开一面,不要绝了你大哥的后。” 是大哥的后,而不是林家的后。对了,老爷还偷藏了个儿子在外头,到底在哪里我们谁都不知道的。 见我陷入沉思,老爷和贤妃也不再说什么,相继离去。我独自坐了很久,直到十七让翠侬抱着找了进来拉扯我的衣袖。 “呀呀”他扯着我的袖子,仰着头看我,口水都流出来。 “十七,来来,母后抱!”我抱他到腿上叉开腿和我面对面的坐着,他依依呀呀说着,我还在想着方才的事。我一直以为六哥把姬瑶身边的人都处置了是因为她们挑唆姬瑶听信谣传来打我。原来还有避免姬少康把那件事查清楚抖露出来的用意。那样他就不得不对董家做出处置。而贤妃不敢把姬少康说出来,也是怕六哥会对她下手。因为有了我,老爷不一定还会出死力保全她,弃卒保车也是人之常情。 唉,很多事情抖露开来就不那么美好了。 之前姬瑶跟我示警,那三个人意图下咒咒我,因为没成事实,所以我也没多做计较。只是把她们看起来了,不能再害人就行。可是,事情关涉到我的儿子,我就无法漠视了。 我摸摸十七的嫩脸蛋,母后一定会你把成长路上的陷阱哪怕沙粒都统统清掉。望着他山间清泉一般清澈的眼睛,我心头渐渐安定下来。不管老爷是怎么说的,目的又是为何,我只做我该做的事。 当晚,哄了十七睡下,我回到寝殿。 “翠侬,给十七做娃娃面料的那个松江棉布前后共有哪些人得了?”虽然这个线索有些渺茫,但终究是个线索,也不能置之不理。 翠侬已经去查了记录,当即把这些年前前后后得过的人一一报来,我打断她,“算了,不用说了,我当初是随手挑的绵软的布料,倒是没想到有这一天。看来以后给十七做东西,岂不是得是独一无二的了。以后我不再给他做东西,就让他用分例内的东西,而且还都得日日早晚检查,这样才不会被人抓住机会。你去分派一下,这件事要每日有专人负责。” “是,奴婢省得。” “那人呢,查得怎么样?” “人都被隔离着,皇上这次亲自过问、审查,奴婢问不到。” 六哥不喜欢把一些事情和我讲,他只希望我在后宫安分呆着。可是,这一次,事关十七,我一定要过问。我不能让这件事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也不能让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十七睡到一半,醒过来,哭着找我。他生病这段日子都跟着我睡,所以秦嬷嬷只好又抱了他过来。我本来是想好好跟六哥谈一谈的。不过,他在应该也没有影响。 十七到了大床上,然后扯着我的衣袖接着睡。我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背,他越睡越往我怀里缩。 过了子时,六哥才轻手轻脚的回来,看到床头的烛火被灯罩罩着还没有灭掉,惊讶道:“你怎么还没睡?”我睡在外侧,我的身影把照向十七的光都挡住了,不会影响到他睡觉。 “我在等你。” 他几步过来,我比了个‘嘘’,“小声点,儿子在睡。” 他往床上看看,“嗯。” 他洗漱出来,上了床,“什么事?” “你说呢?”我嗔他一眼。 他沉吟一下,“我知道儿子的事你着急,可是现有的线索指向的面太大了。而且,就算把宫里翻个底朝天,也不一定能把元凶找到。这样子大面积撒网,反而可能让元凶逃掉。” “那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从人入手,能近十七的身,换了他手里的娃娃,只能是平素熟识的人。” “有目标了吗?” “我刚去看了李从简审案子。他执掌大理寺,审案本是极为刁钻之人。但此事涉及宫闱秘事,他有些忌惮。我今日过去,什么都没说,就只说我会再过去听消息。等着吧,李从简知道该怎么做的。” 我挑眉,“到时候就可以知道了么?那些人肯说么?我怕他们肯做这些事,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那些人的嘴,等闲的刑具肯定是撬不开的。但李从简能爬到这个位置,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只是他的法子,你还是不要知道了。会叫你很多天都吃不好、睡不下的。” 他刚躺下,十七又开始哼哼,他要尿尿了。 我不喜欢有人在我的帐子外守夜,宫女跟太监都在内寝外,叫进来再抱去有点来不及。前头几日都是六哥把十七抱去尿尿的,我见他刚躺下又要起身,就说:“我来吧。” 他摁下我,“还是我来,你躺好,睡暖了再起身容易着凉。好了以后就不要让他在这边睡了。” “嗯。” 六哥抱了儿子尿尿回来,我见他眼下一片青黑,本来有些心疼他许久没有歇好,但是有些话,白日他又不在,只有等晚上来说。 “查出来,你准备怎么处理?” 十七扭动几下,滚到我怀里,我搂着他轻轻拍他的背。 他盯着我,“这才是你真正想问的?老爷进来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加害十七的人,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 他面孔冷下来,“我如果不想惩治元凶,不会向李从简施压。更不会打算把这事抖搂出来。十一,夫妻做了这么久,你信不过我!” “我只是问问而已,我问问都不行么?” 六哥指着我怀里的十七,“儿子是你拿命换回来的,我会不珍惜他么?这一次不管是谁,我都会追查到底。查到一个就会解决一个。这下你安心了吧?” “你告诉了我,我自然能安心了。”我拉过被子,抱着儿子睡下去。 他翻身背对着我,一晚上都没有转过来。 早上醒来时,外面的被窝已经没人了。想起贤妃说过的,说他是受不得一点委屈的人。可是,这么大的事,他不说我怎么会不担心。不能因为老爷进来了,就认为我是受了他挑唆所以不信任他吧。他跟老爷的心结有这么大? 早膳后,儿一副有话要对我说的样子,我知道他在担忧着勉之。 “母后!三弟已经好起来了,勉勉、勉勉……” “放心,母后知道她是无辜的。你怎么都没哭啊?”我这大儿子一向就是他爹说的软绵绵的,遇事挺爱哭鼻子,尤其在我面前。 “勉勉叫我不要哭。” 你小子!小姑娘说句话比我说的还管用。 “走吧,跟母后去看看勉之。” 那日我对六哥说:“别把勉之吓着了,还有老章叫你那记窝心脚给踹得挺厉害。” “我是当时一下子就急了,以为是他对咱儿子使诡计呢。他老小子也是,这么招怀疑的事,也敢让他姑娘去做。” “他就是一个医痴,一个书呆子。只知道要报答你替他找回了女儿的大恩。” 六哥想了下,“让人给他送点药去。那个小姑娘嘛,遇事倒是挺沉稳的。三岁看大,长大了想来也不差。” 我想了一下,“我会好好调教的。”看儿的样子,我心头有一个很长远的打算,不过现在还言之尚早。 我换了女官的衣服,走在儿身后。对外就说是奉皇后之命而去的。因为安乐王一直找皇后哭闹来着,所以同意了让他走这一趟。 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会是谁呢?按六哥说的,那人很可能会嫁祸老章父女啊。现在也只好委屈他们父女了。 儿一路到了隔离老章父女的地方,推开门就进去。勉之正用个破碗在喂老章喝水,看到儿,惊讶的说:“王爷,你怎么来了?”然后又看到身后一身女官服饰,面容略作修饰的我,瞪大眼看了半晌,聪明的没有出声。 小顺子去把住门,我找了根凳子坐下,把袖里的药瓶给勉之,“这里头是药丸子,治跌打损伤很有效的。记得给你爹服下,然后每日推拿,就按云师傅教你的推宫过血。你手劲小,就多推几次。我会让人暗中关照你们,但是暂时还不能放你们父女出去。这次三皇子被人暗算,恐怕要借你们父女唱一台戏。回头你爹醒了,把这话告诉他。” 勉之点头,接过药瓶。 正在这个时候,老章醒过来了,直起身子看着我,“您怎么到这种腌地方来了?” “那一脚,先生不要往心里去,皇上他是急糊涂了。我在这里代他给你赔不是。” 老章慌忙摆手,“是臣的举动太容易让人起疑。” “你知道就好,什么事都要多长个心眼,你是在宫里。” “要说的,方才已经同勉之说了。”我看向勉之,儿正执着她的手,往她手里塞零食,都是她平时爱吃的,没想到我这儿子还留意到这些。只是,哪有人拿零食来探视的。算了,随他吧。 勉之看我看她,乖巧的说:“娘娘说的,臣女都记住了。” “那好,我就先走了。儿,走了。” 儿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手跟我回去。 当晚六哥就没回来,下朝后就去旁听李从简审案。秦涌过来说了一声,说今晚就歇在乾元殿。 他时常很晚才回来,十七一点没觉得他老子不在有什么不对,安安心心睡在我的臂弯里。 李从简恐怕会感到压力很大吧,皇帝就是杵在那里什么都不说,那也是压力呀。 我知道,他在跟我怄气,或者说是要做给我看看,看他是如何重视这件事的,我又是如何误解了他。 我叫了翠侬睡在内寝的塌上,以防万一我睡过了十七水冲大床。 这还是翠侬头回进来守夜,她担心的问:“娘娘,您跟皇上没事吧?” “没事,他是着急找出元凶。” “可那也不耽误回来睡觉啊。” “熄灯吧,不回来我还睡个囫囵觉呢。”可是,结果是我这个一贯好睡的人失眠了,半夜很有母爱的亲自给十七把了尿。 回来躺下还是怎么都睡不着。 六哥现在,应该在乾元殿独寝吧。不知道他睡得好不好,还是在连夜批折子。一般,他会把折子分成几类,重要并紧急的是第一类,这一类是不会拖到第二日处理的;重要不紧急以及紧急不重要的,都会放一放,等次日稍闲的时候再看或者抓住短暂的空当来处理。这个时候如果还没睡,那就是在处理后两类折子。反正睡不着,不如起来干活。 可我能干嘛呢? 这回他的反应这样大,应当是我误会他了。他不会放过加害十七的人。可是,他什么都不告诉我,再加上他从前对这类事的处理,我当然会有想法啊。 一个儿子对母亲的含义,在皇家是远甚于一个儿子本身的。也因此,通往那把椅子的路是用鲜血铺就的。可惜了那些未见天日或者夭折的孩子了。 我伸手揽紧十七,好好睡吧,我的儿子,为了你,我也不能退让。 翠侬第二日提醒我,既然皇上昨夜去过问案子的进程,那么我可以过去问问看啊。我跟六哥是怎么怄气的事,当然旁人都不知道。但昨晚他破天荒没回来睡觉,坤泰殿众人都感到有点诧异,虽然秦涌过来以皇帝过问案情去了做了搪塞,身边的人还是瞒不过的。但她们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想借此探探虚实。 “翠侬,昨日老爷进宫了。” “是,奴婢知道。”她点头。 “然后晚上我问皇帝找到凶手要怎么处理?他认为我不信任他,正跟我怄气呢。我现在去,他也许认为我是服软了,也许认为我是去催促的。” 翠侬看着我,“可是,昨晚皇上还是让秦总管过来说了一声的。” “那你去找秦涌问问看吧。” “是。” 翠侬很快从秦涌那里打听消息回来,昨夜皇帝就一直黑着脸在李从简上方坐着,他倍感压力之下超常发挥,果然是有了发现。 那个娃娃是坤泰殿一个叫小椿的宫女换了的。 “小椿?”那个本本分分我始终都没有怀疑过的小椿? “为什么?”利益驱使?可是我是皇后,那些女人能给的我肯定可以给的更多啊。她家人被控制?秦嬷嬷的事发生以后,我为了杜绝这类事费了极大的功夫,应该不会啊。 “听秦总管说,昨天问出来的,她和那次被秦嬷嬷赶到永巷去,然后不久就被下暴室暴毙的那个兰心是好姐妹。” 我摇头,“光凭她一个人,是不能有这么大的胆子的。就光那个松江棉布的面料她都搞不到。咱们的可是一块都没少啊。背后的指使人问出来没有?” 翠侬摇头,“还没有,怕小椿受不住刑猝死,昨儿没敢继续。但是,既然撕开了口子,应该能找出幕后黑手的。” 我的手捏拳,“就怕有人顶缸,这样的结局我绝对不能接受。” 翠侬眨眨眼,“您跟皇上是为这个闹翻的么?” 我苦笑,“说不上闹翻,连吵架都没吵。”我们现在算冷战吧。 “呀呀呀呀”十七被十姐姐抱着进来,今儿又精神一些了。 “他总是扭来扭去的,我不知道他要干嘛。” 我看十七一直扭头望着殿后,想了一下,“他要出去玩,要去梅花桩上。” 勉之不在,儿在上头老掉下来,就没什么人去了。云兮这个时候是跟在我身边在,也没有去练武。而且她都是在静室打坐,不去梅花桩上好久了。 “请四哥带他去后边梅花桩上走几圈吧。”我微微一笑,我儿子总算又恢复活力了。 于是一群人跟着十七移到后面去,四哥放下正在查的医书过来,看十七扭着身子就要上去,好笑的说:“十一,真是跟你小时候一样,好动得很。” 他抱过十七,飞身上去,十七乐呵呵的抱着他脖子。 十四在下头看了,这下不得了了,在十姐姐怀里不住的挣扎喊叫。 四哥便把他也一并抱上,在梅花桩上或快或慢的走着。他俩高兴极了,不住拿手拍打四哥的肩,嫌慢了就拍。 唉,我看着四哥他们一家三口这么和乐融融的,心头着实羡慕啊。要说我真的羡慕哪个人,那就是十姐姐了。 这宫里生活太辛苦了。 十姐姐不用担心十四被人害,甚至不用太担心四哥会出轨。头上又没有公婆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还打算过个几年带十四到处去走走看看呢。 许是我脸上的落寞太清晰了,十姐姐撞撞我,“你干嘛呢?” 我挽住她的胳膊,明显感觉她丰腴我纤细,小时候明明是我长得比较实在的嘛。 “我真是羡慕你啊。”我由衷的说。 正文 099 定亲 章节名:099 定亲 十姐姐拉着我到往边上的亭子里走,翠侬赶紧让小宫女快一步过去打点坐垫、茶水什么的。 我们姐妹俩闲闲坐着,看两个孩子被四哥抱着在梅花桩上走来走去。 “你是累了吧?” 我刮刮茶末,“是觉得很累。”尤其六哥拿背对着我的时候。 “以你从小到大的性子来说,让你呆在宫里的确不大合适。不过,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嫌累。”十姐姐笑着换了个话题,“方才相公的话让我想起他跟我讲的,你坐车出门的趣事。” “我小时候几时单独坐车出过门?陪老太太上香都是咱俩一个轿子来去。” 十姐姐噗嗤声笑出来,“不是真的坐车出门。而是你把魏先生的算盘倒扣在地上当做车子坐,还滑来滑去的。” 有么? 我脑子里慢慢回想起来,有一次无聊偷偷跟着六哥到了账房处。厄,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去找魏先生的。他叫我坐到一边自己玩,他有事。我坐了一会儿嫌不好玩,就一个人在账房处走来走去。看到桌上有一把算盘,就踮起脚搬下来玩。 好像是把算盘倒扣在地上,我坐了上去,还抓了两只毛笔一手一只在地上撑着前行,像是划船那样。 六哥和四哥进来的时候,我就很高兴地跟他们说:“十一要坐车车出门了。” 他俩愣愣的看着我盘腿坐在算盘上,在屋里滑来滑去的。然后对视一眼,六哥过来把我抱起来,四哥去把算盘拿起来。 那个算盘,魏先生天天用,珠子本来都磨得光滑铮亮的。结果被我拿到地上滚过后就有些磨损了。好像魏先生当时欲哭无泪的把我望着来着。六哥自此就再没带我到账房处去过。 看十姐姐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那日相公无意间说起,魏先生还在心疼他的算盘呢。说是天天摸着都摸出感情来了,结果叫你那么弄,又不好跟你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计较。” 这就是六哥说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么? 正说着,就见四哥一手一个抱着两个孩子过来,我和十姐姐都站起来接过手。 翠侬和小宫女各拧了毛巾,递到我们俩手中,我给十七擦着脸上、鼻尖、额上的汗,他很舒服的闭上眼。 “你俩说什么呢在?笑成这样?十一你这儿子真是好动。”四哥坐到旁边喝茶。 十姐姐看着我哈哈大笑,我也笑着低头,十七好奇的把我望着,我捏捏他的鼻子,他就把脸埋到我怀里来拱我。 只是,这样团团围坐独缺一人,再看看那一家三口甜甜蜜蜜围坐成堆,我心头很不是个滋味。 脱衣就寝的时候,不但六哥又没回来,今天连秦涌都不露面了。 “娘娘,乾元殿那边,会不会出什么事?”翠侬替我宽衣。 “他现在肯定跟个煞神似的,谁敢近身?再说了,儿子刚出了事,我就不信他还有寻欢作乐的心思。” 翠侬不再说什么,退了出去。 床上的十七高兴的看着我上床,然后翻身滚过来。他现在对翻滚这个动作比较熟练了。 “不回来算了,咱娘俩过。”我今天白天精神一直不大好,下午补了个觉才稍好点。结果晚上又因为下午睡多了走了困睡不着了,只好抱着儿子数羊。 数到九百九十九,又倒头回来数。也不知数了几回,有人撩开了帐子,“他怎么又在这啊?” 我没好气的说:“我一个人睡不着,所以他来陪我。” “那你还不是没睡着,嘴里念念有词的干嘛呢?”说着脱鞋爬到床上来。 “数羊呢,我就想着要是数到了一千,我就……”数到一千,这日子我就不过了。 他认真看着我,“数到多少了?” “七百八十二。” “还好我回来的及时。” “天都快亮了,你回来干嘛?” “这不想着你睡不着觉么,所以就回来了。”他展臂把我们母子抱住。 “是你在想我,所以睡不着还是你想着我一个人睡可能睡不着啊?”少给我打马虎眼,说这样含含糊糊的话。 “都有,都有。” 我翻身给他个后背,还是我儿子软绵绵的抱起来舒服。 他从身后紧紧贴着我,“我是听到暗卫说你一脸羡慕的看着拾儿,所以怎么都无法安心,想来想去这个时候还是跑回来了。本来想等到天亮的,可结果念头一起就压不下去。幸好这两天没啥大事,我这两日都无法集中精神,在朝上还走了回神,好在老五帮我圆过去了。” “小椿的幕后指使问出来了么?” 他僵了一下,“没有,她死了,就在众人看守之下,不知道被人用什么手法弄死了。仵作验不出来,只能推测是不是行刑过重致死。可李从简老吏断案怎么可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我瞪大眼,“你如此重视的案子,居然也会出这种事?” 他有点赧然,“厄……” 我看着他,“这事儿不会这样就断了吧?”如果你就这两把刷子,那我真的要怀疑杀人灭口这事是你干的了。 他沉下脸,“不管是谁,这次都要追查到底。这个时候灭口,更是打我的脸。” 嗯,这还差不多。 他一躺下来,我一直不肯来的睡意就上来了,说了几句就迷迷糊糊睡去。 他还是一大早就收拾起身上朝去了,我隐约听到点动静,实在睁不开眼,到后来还是十七醒了伸手抚摸我的脸我才清醒过来的。 他好像玩得还挺得趣,一双小手在我脸上动来动去的不住移动,咯咯的笑。 “小子,别闹,你娘还没睡饱。” 翠侬挽起帐子,给他穿好抱出去吃奶。有四哥和十姐姐在这里,我可以放心把孩子交给他们。 这一年多,我一直是和那些女人相安无事。她们也没落什么确切的把柄到我手上。我一直都不想和她们发生正面的冲突,采取的是防守而非攻击。可我就是只老虎,那也有打盹的时候,光是防是不行的了。 这次的事情,矛头指向是董昭仪。 可是,这个似乎太明显了。还有,她现在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加害嫡皇子,万一败露,那可是能抄家灭族的重罪。 当初董家耍阴谋让姬瑶滑胎,可当初那是政局未稳,六哥如果出了什么差池,那么二皇子就是唯一即位的人选。甚至在出征随王时也真的差点就到了那一步。可现在,六哥安安稳稳在朝上,身边侍卫环绕,身体好得很,可没有一点点要英年早逝的预兆。她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 退一万步说,就算十七被害死了。那么,即便悲痛无比,他还是可以在一段时日的调整之后重新理政。真正会痛不欲生的是我。 我眨眨眼,这是不是根本就是针对我的一场阴谋。 我初为人母,而且是拿命去搏才生下这个儿子,侥幸才能母子平安。十七如果真的这么不明不白的就夭折了,那我的悲痛不言而喻。如今身在后宫,我的生活重心可以说就是他们父子。不像六哥,他至少还能借着忙碌于政事转移这份悲伤。我只能日复一日对着十七旧日用品或是抱着对他的回忆沉浸在悲伤中。到最后,本就元气大伤还没有复原的身体肯定承受不住。严重一点,说不定就这么跟着儿子去了。 这只是一个方面,我觉得我可能不会那么娇弱。但是,在这样悲痛的情形下,我对任何人、包括对六哥肯定都不会有一张好脸的。我会怨恨,我的儿子死了,只有我在悲伤,而你们都把他淡忘了。尤其是六哥,他是孩子的父亲,却不能像我这个做母亲的一样放纵悲伤,我会更加的怨恨他的。这种时候,再是善解人意的女人也会变得不通人情。 可是,一次两次,一日两日这样,甚至十天半个月,六哥还能包容。但是,日子久了,他自己本来就是强忍悲痛,还要日日忙碌,整日面对我的一张臭脸他的心情可想而知。然后,总有一日,我们会开始爆发争吵,开始冷战,开始疏离。 共同抵御悲痛可以让两个人关系更密切,但是也可能导致原本的亲密荡然无存。我对六哥某种意义上来说无所求,那就更可能不顾后果放纵悲伤。而我一味沉浸在悲伤中,把他越推越远,他却不会少了想安慰他身心的人。上次不就差点把他推到贤妃那里去了么。 这个事情一旦成功,十七殒命,我要么跟着丢了性命,要么就会渐渐失了皇帝的心。这条计好毒啊!只是她们都没有料到,还有一个死脑筋的老章,他会不管不顾后果的要女儿去把那个娃娃偷出来看看。 老章是我的恩人! 而到此刻我也才认识到,嫁给皇帝真的是太不容易了。不是只要有了情爱就够了的。 所以,这个事情也许不是董昭仪做的。 那么,会是谁呢? 也不该是太后,她虽然不想我专房专宠,但不会拿十七的命来对我下毒计。就算是为了娘家,她也下不了这个狠手。因为她知道,六哥不一定还能再有孩子的。 后宫这些女人,是到了该处理掉的时候了。这一次的事件,其实也给了我一个很好的理由。老爷说得对,只要想,证据是可以造出来的。 但是,我不管做什么,都必须和六哥取得共识。不然,我把这群女人铲除了,和他也就生分了。给他留下个原来十一也是心狠手辣的女子这个印象,我以后怎么都洗白不了的。而女人,却会源源不断的涌入后宫。 而且,那些女人也不能都一概而论。我虽然不是圣母白莲花,但统统都解决掉还是下不去手。 我在犹豫要不要和贤妃商量商量,毕竟她可是六哥身边元老级的人物了。宫里这些女人她打交道比我多多了,而且赢得了上上下下交口的称赞。 我当然知道她对那些女人是面甜心苦,有些东西我也不是不会,只是不愿意去做。譬如施恩于人这些,我做来也只会比她更顺手。 嗯,我不愿意去设法结交的只是六哥那十几个女人。对于宫里的太监宫女,我倒是没有全然不理。我可没清高到不食人间烟火。很多事情都是坏在或者成在这些人的身上。譬如这次,下黑手害十七的是宫女小椿,而不畏后果要揭出这件事的是太医老章,都是种因得果的事。 那日贤妃表现的很愿意和我同一阵线,不管她是出于什么考量,我目前都可以信她。只是考虑了好久,我还是没有找贤妃来商量。 那晚六哥对老爷、贤妃来找我说事,明显不是很高兴。我还是别触这个霉头了。 还有,我还要担心这件事情之后造成的新的格局。虽然不能说后宫独大就代表家族独大,但如果后宫女人都被我清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贤妃跟我的话。那在世人眼中,却更加是林家独大了。人人做事之前都要考虑一下这个了。 六哥不会不考虑到这一点,他又会怎么应对呢?唉,我还是同他多多商量比较好。不然,做得再多,也是得不偿失的。 十七满五个月了,翻身更加便捷,再加上个十四一起,两个小屁孩整日在地毯上翻来翻去,跟比赛似的。之所以让他们在地毯上翻,而不是在塌上,是因为他们俩都好动,有一次差点翻到塌下去了。 小椿已经死了三日了,李从简还没有找到线索。我着急,六哥也着急。可是光着急有什么法子。宫中暗卫已经把各宫都监视起来了,连清宁殿也在内,也没有发现什么。 难道这件事情就要这么查无实据的过去? “现在是要怎么办?敌不动我不动么?”我看着躺在外侧的六哥。 他看着我,“你有什么主意?” 我凑到他耳朵边上,小声的说:“那天你不是说老章有可能是为了消灭证据所以叫勉之去偷娃娃么,除了你、我、翠侬、秦嬷嬷,也没有别人知道老章事前就告诉过我娃娃可能有问题。而只以为是子珏误打误撞发现的。我觉得这个可以做做文章。” 他眼睛动了动,“你的意思是让老章先把这事顶了,让幕后元凶先松懈下来。可是,这个元凶能在大理寺把重要人证灭了口,那可是很有能耐的啊,简直可以说是手眼通天。不过,这件事也等于是狠狠扇了大理寺上上下下的耳光,又有朕的严令,他们一定会把人揪出来的。你出的这个主意也不是不行,但现在还不是施行的时候。除非把功夫做足,火候到了,不然那元凶也不肯信了朕是真的放弃了。耐心一点,十一。”他握着我的手劝慰。 这个道理我岂不知,但是关己则乱。 我翻身趴着压着他半边身子,“我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人找出来,然后亲手打她个稀巴烂。” 他伸手摸我的脸,“十一,你足够聪明,可是毕竟遇到的事有限。” 那当然,我才十多岁,又一直被父兄跟你圈在后院,我遇到的事当然有限。 “我问你,你之前说过等我养好了身体,那些女人任由我处置,是不是真的?”我虎着脸问他。 “我是这么说的?”他瞪大眼。 “你是说,就算我要收拾那些女人,也得等我身体好了才说。怎么?不是这个意思啊?” 他看着我,半日说:“好吧,交给你处置。总归弄出了事来,还有我替你收拾不是。” “少跟我这说好听的,我知道你是叫我得饶人处且饶人,还要给她们的家族留几分颜面。你放心,我不是不知道轻重的。我但凡做什么,一定事先告诉你。” 他摸摸我的头,“我知道你的性子,所以才会说这个话的。不过,你事先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帮你看看哪里没有思虑周全的。” “嗯。”我想着这事了了,林家会怎样,一时辗转难眠。忍不住问他:“这件事之后,你会怎么对林家?” 他侧头看我,半晌无言。 我惨淡一笑,“我也知道,如果把那些女人都清理了,迟早会有这一天的,所以才会一直隐忍不发。可是如今她们动到我儿子头上了,我不能再忍下去。可是,你怎么可能让一家独大?那么,是不是又要冒出其他的家族,其他的女人来?”如果那样,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非坚持下去不可的理由。我又何必清掉宫里的这些女人。反正总归是有人要进来的。哈哈,那下次可真的要数到一千去了。 “十一”他忽然捏住我的下巴摇晃,“你别胡乱就下了决断。我答应过你的事,不会违背。” 我直勾勾看着他,“你答应过什么,你就答应了那一届选秀取消。” 他也看着我,“我还答应了只要你在我身旁,就不会有别人。从你怀上十七,到现在一年多了,我可有什么劣迹?” 没有!所以我才数了几回九百九十九。 “这宫里现有的女人都全成了摆设了,我还选秀做什么?” 不选秀了? 我搂着他的脖子,“真的?” “松手,撩起火来怎么办?”他没好气的说。 我乖乖的松手,可是,林家的事他还没说呢。 他看我一眼,拉拉被子,“我总是吃你们林家的饭长大的,还娶了你,自然不会把你的娘家往绝路上逼。只是,他们也不能不知道进退。无论如何,这一朝不能出现可以只手遮天的外戚,我可不想史书上给我记这一笔。清裕过几年我派他个闲职,四姐的儿子一门心思在学问上,就进翰林院好了。旁的人也都按这个原则处理。” 嗯,都是清贵的职位,虽然不掌实权,但是可以做一世的富贵闲人。如此,也算极好了。外戚历来很少有好下场,我还得跟老爷多沟通沟通。我觉得还好没去找贤妃商量。还是傍着这颗大树就好了。 “我明儿就去问问老章去。”问问他,我几时才算好了,可以不用这么忍着。 思来想去,我打算请老章做的事还是不要当着儿的面讲,万一这小子嘴不严实被谁把话套了去可就麻烦了。所以第二日去看老章,我是瞒着儿去的。临走看他还眼巴巴的望着坤泰殿的大门,只好叹口气。这件事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你的勉勉是回不来的。可是儿有一点好,他不会来找我哭闹,一定要放勉之回来。我那日带他去,就是想让他看看勉之父女过得不算惨。 老章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但是为了掩人耳目,还是装着没好的样子。我这回是偷偷去的,让云兮把我弄进去的。 这里,我安排了万全的保护。是比照坤泰殿里十七住处的规格安排的。我实在被小椿的死给吓到了。这要万一人家再把老章给弄死了,还把脏水泼到他身上,我怎么对得起老章。 我当然不是特地来问那个事情的,我是来把我的打算告诉老章。 他听完点点头,“这些身外名臣是一向不怎么在意的,何况只是一时。就算为求逼真,要臣受点皮肉之苦也是没有关系的。只是,”他看看一旁站着的女儿,“臣怕勉之跟着受苦。” 这也是人之常情。 我来之前已经想过了,而且也征得了六哥的同意。当下暗示云兮把勉之带到听不见我们说话的地方去。 “皇上和本宫都很喜欢勉之,如果你不嫌弃儿,咱们现在就把亲事定下来。这样,你总该相信我维护勉之的心了。” 老章的眼瞪大,一副‘我是不是听错了’的表情。 这事还该跟姬家父子通个气的,可是事急从权。我们是做父母的,外家只好以后再知会了。 看老章没出声,我知道他恐怕有点不情愿。这事搁别人身上,说不得忙不迭的就把女儿送上,磕头谢恩了,可老章不会。 “小女才五岁,王爷也才刚满了三岁。太、太小了。而且微臣的家世也太低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说实在的,如果是为了权势把女儿嫁给儿,这样的亲家我还不要呢。满朝上下肯定不是十家八家的愿意拿女儿换富贵。 “厄,我知道儿是有一些不足。本来我也不想这么早提出来,想等他们长大了再看看的。可是,老章,这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咱们这样的人家,穿衣吃饭肯定是不会成问题的。就是你,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只是,易得无价宝,难求有情郎。儿,别的本宫不敢说,但重情重义这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你们关在这里这几日,他每日在坤泰殿门口坐着等勉之回去,风雨不改。” 其实,我早想好了日后也要把勉之多留在坤泰殿,让他们青梅竹马的长大。儿只是比常人反应慢,也不是真的痴呆。这么长长久久的相处下去,至少是有一份特殊的情谊在的。然后过个十来年我再下聘就顺理成章了。不过,三五岁定下娃娃亲,这也是有的,事急从权嘛。 老章看我一直要说服他,他虽然是迂一点,但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便道:“皇家娶媳妇一向是直接下旨,娘娘此番态度如此诚恳,臣惶恐。安乐王的确是个好孩子,和勉之也能玩在一处。臣只是觉得早了一些,既然娘娘坚持,臣也没有异议。” “先生放心,勉之过门,自然是安乐王正妃。”至于还会不会有侧妃,我说了也不算,要儿心甘情愿的听勉之的话才能真的长久。我做婆婆的,当然可以给勉之撑腰不许儿娶侧妃,但还是要他们小儿女自愿才好。不然,不娶侧妃,也可以有通房或者上青楼之类的。别以为反应儿慢一点日后就不会有这些事,他到时分府单过南面称孤,有的是在他耳边唆使教他干坏事的人。 “娘娘如此看重,这是小女的福气。” 我点头,“先生如今在这里,多有不便,但口说无凭,这个玉环是太后所赐,权做文定之礼。”这可是当初我进宫头回见婆母,从太后手上得的东西之一。主要是东西小又名贵,再加上有来历,就很适合了。 老章跪下接过,“臣领旨谢恩,日后必定好好教导小女。让她堪为王爷良配。” 我相信这样一来,老章是可以放心勉之的了。过了目前这关,哪怕他日后有什么意外,勉之也有我照看了。而且到时候儿出宫开府单过,勉之一过门就是王府真正当家做主的人,有什么不好。只是需要偶尔进宫来侍奉我这个一心疼爱她的婆婆而已。我又是个只有初一十五才点卯的人,一点都不费事。 皇帝对安乐王的亏欠之心与偏爱,他这一年也都看在了眼底。尤其儿是与皇位无碍的人,日后十七做了皇帝也只会善待于他。而且,小哥俩一起长大,感情肯定比旁人要来得深一些的。 把老章说通了,我今天的正事就算办完了。 “先生,你替本宫号号脉。”我挽起袖子。 老章把手指搭过来,他这样的国手一搭脉肯定就知道我没有别的毛病,是问他之前调养身体、固本培元的事。我都不必费这个口舌。 他望闻问切之后告诉我,说我调养得不错。我这些日子也在按照他的药方吃药膳和药丸子,不敢落下,省得半途而废。就是我忘了,秦嬷嬷和翠侬也不会忘。 “再一个月!”我告诉六哥的时候,他看着我,“章太医说的?太好了!我真怕还要半年。” 我低头笑,我也怕。 六哥又告诉我李从简另请了已经不干了的老仵作给小椿验尸,终于发现了一点眉目。 我双手合十,“那就好,如果能不用老章背恶名更好。”这门婚事是我力主的,儿这样,我是无法放心把他交给一个豪门世家培养出来的千金小姐的。 昨夜说服六哥还是费了些口舌的,他的本意是做侧妃就好,做正妃出身还是低了一点。我说商家庶女都可以做皇后,太医之女怎么就做不得正妃。再说了,就凭老章的医术与忠心,他还能一辈子在五品上混不成。 六哥也看到儿这许多日眼巴巴的在门口等着,好容易才松了口的。 对这门婚事,我觉得很是满意,算是不负姬瑶所托吧。 我让人请了姬少康进宫,隔着屏风和我见面。 姬少康一进坤泰殿,候在门口的儿甜甜唤了声‘舅舅’。我昨天告诉他,说是他舅舅进宫来帮忙查清楚了案情,勉之很快就可以回来了。他今天的笑容就格外甜美。 姬少康不知道,看到儿出来迎他,格外的激动。但还是依礼请安,“臣参见王爷!” “舅舅免礼,平身!”儿有板有眼的说,然后上前把姬少康扶起来,牵着他往里走,“母后在等舅舅。” 宫女早竖好了屏风,姬少康在屏风外行礼后坐到一边,儿紧挨着他。 “臣听闻三皇子已然病好了,真是太好了!” “是啊,幸好他好了。”我也无限感慨,然后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明。 姬少康点头,“那真是多亏了章太医了,臣在外头只听说三皇子的病总不见好,着急也没法子。” 我点头,“是多亏他了。换娃娃的就是本宫坤泰殿的宫人。皇儿身边虽然每一时每一刻都有高手护着,让人无从下手。但是,这换娃娃的事,连本宫这个做娃娃的人都没发觉,更别说那些大男人了。那个娃娃每三日就会洗涤暴晒一次,可能就是趁那个机会换的吧。本宫日后是再不敢亲手做这些小物件了。连分例内的东西也得每日专人查看才可。” “是得加倍小心才是,三皇子与大皇子是大为不同的。” “厄,其实今天叫将军进来,还有一件事告诉你。” 他抬起头,“请娘娘吩咐。” “皇上与本宫替安乐王定下了章太医之女为正妃。” 姬少康猛地转头看着依在他身上坐着的儿,儿好像没怎么听懂,见舅舅这么看着他,露出很疑惑的表情。 “既然是皇上和娘娘做主,又是忠良之后,那自然是对王爷好的了。是好事、好事。臣代臣父、臣妹叩谢皇上与娘娘。”姬少康说着离座而起,作势欲跪。 “免了免了!儿,你喜欢勉勉么?”我看姬少康还有疑惑。 儿大声的,半点犹豫不带的说:“喜欢,好喜欢!”双手还大大张开,示意了一下好喜欢。 “姬将军以后有机会见章家的小姑娘,就知道本宫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姬少康看看儿脸上大大的笑容,颔首,“娘娘的眼光,臣自然是信得过的,而且王爷自己也喜欢。虽然是小了一点,但是早日定下来也好。” 我正色道:“本宫这本也是个长远的打算,早在打这个主意了。之所以这个时候提出来,是为了让章太医安心。” 儿在旁边陪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又打算出去等勉之了,他脚够不着地,屁股挪了一下,旁边自然有小太监上前抱他下地,“母后、舅舅,儿臣想出去了。” “去吧。”你不去我也要让你去的。 姬少康知道我找他进来,绝不单单跟他说儿的婚事。我们看儿跟着小太监出去了,这才转头说正事,“姬少康,我找你,主要是为了三皇子差点被害这事。我在深宫多有不便,所以找你帮忙。” “你说就是了。” 此时身边只有翠侬几个心腹,我们说话也就免了许多虚礼。 “之前李从简找出来下手换娃娃的人是宫女小椿,但她就在大理寺被人灭口了,仵作还验不出来。但是昨天又忽然找了个老仵作验出来了。我想知道这后边有没有什么隐情。” “这件事情我也觉得有蹊跷,好,我马上去查。只是我有了消息,要怎么告诉你。” 六哥的人自然也在查,但多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何况,姬少康三教九流都认得。也许能有什么官家不知道的门路把事情办成。今儿找他进来,用的是说儿婚事的理由,日后怎么传递消息的确是一个问题。就算六哥同意,我也不能太频繁的召见外臣。 “恩,让绿绡进宫告诉贤妃。”绿绡是贤妃身边的大宫女,每逢年节或是平日也有进宫的,她进宫来传消息再合适不过。 “好,那臣就出去了。儿他在门口坐着干嘛呢?”姬少康眼尖,直接就看到殿门处了。 “噗!刚挺感动吧,不过我告诉你,他是每日坐在那里等勉之,就是章家的小姑娘回来。” “原来这样。”姬少康笑道。 “就是这样啊,你可别以为我拿他去报恩。” “我哪有这样想,你对儿,是很用心的。既然是好姑娘,我当然替他欢喜。” 我让小顺子送了姬少康出去。然后叫了贤妃过来,告诉她绿绡要进宫传消息的事。 “恩,我知道了,到时我或者带她过来给你请安,或者就把消息转告你。只是,你怎么不让老爷去查?”贤妃疑惑的问我。 “还是不要让老爷做太多事的好。姐姐,你想过没有,皇帝不会让林家一枝独秀的。”我必须好好跟贤妃谈一谈,不然林家步了那些整族倾覆的外戚的后尘,我们两人百死莫赎。 她身子前倾,“他对你不是……” “在什么位置就要做什么事。他是皇帝,有他该做的事。如果只为了儿女情长就短了英雄气,这样的男人也不值得我去爱了。”如果他因为我的关系,纵容林家。那么只有一个更坏的结果。林家一步一步坐大,慢慢说不定还会权倾朝野,带来非常大的恶果。那么只有两个了局,如果六哥到时还能再度励精图治,他会除了林家。如果他不能,他会把这件事留给后继之君。我可不想我的十七将来被迫铲除外家。那简直是人间惨剧了。我更不想林家覆灭。 贤妃拢眉,“那么,林家该如何自处呢?” “我已经问过皇上了,他还是念着林家的恩情在。对清裕他们的未来,他也有了打算了。就是让他们做一世的富贵闲人。我觉得这是不错的路,子子孙孙都有荫封。林家自此,便可以真正的跻身华禹大家族之流。老爷一生的愿望也算是实现了。姐姐认为呢?” 贤妃想了一会儿,轻声说:“你说的没错,皇帝的确是不可欺之主,他的主是绝不容旁人做的。我会同娘娘一道,说服老爷不要再管朝堂的事的。” 这样最好。我只盼着六哥一直这么英明神武下去,千万不要给林家坐大的机会。千万不要把铲除林家的事留给十七来做。 我给儿定亲的事,暂时没有告诉贤妃,这事还不宜声张。姬少康自然是知道这里头轻重的,要说他也只会同老将军说,还有暗地里把消息传给不知此刻身在何处的姬瑶。我觉得,等到儿成亲的时候,我就可以把姬瑶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他了。到时候他也大了,再说到时要做什么都有勉之在一旁劝着,不会出什么状况。 而且,贤妃也不关心这个事情。她想要的,只是给子珏一个很有保障的未来。这个,我不好去大包大揽的。到时候要指婚的时候总要听听她的意见。 儿要满三周岁了,虽然这个时候还在为十七的事情焦头烂额的,我还是打算替他好好操办生辰宴。一来,三岁只有一次,二来,十七大难不死,也算是值得庆祝的事。 我问儿想要什么,他闷闷的说:“勉勉。” 这个我已经替你办好了,人都帮你订下来了。十年后她就是你媳妇了。 “要吃母后做的长寿面?” 他望望我,然后点头。 我摸摸他的头,弯腰在他耳边说:“儿,母后知道你想勉勉,她会没事的。” “可是还是不能出来帮儿过生辰。” 到了儿生辰那日,坤泰殿大开筵席,从太后到低位嫔妃,都来凑趣替他过生辰。五个多月的十七也由秦嬷嬷抱着,给儿揖了一下,寿星翁今天最大。他眼睛滴溜溜的转,从这桌看到那桌。 太后笑着说:“都是祖母的小乖孙,来来,到祖母这里来。” 我把四姐弟统统弄到了太后身边,她老人家很是开怀的样子,亲手抱着十七,又让身边的嬷嬷照看子珏跟儿、瑜儿。我和六哥、贤妃、董昭仪陪她坐在首席上。 席散了看戏,还在坤泰殿放了焰火大家才陆续散去。 正文 100 落幕 章节名:100 落幕 儿一整日都有些强颜欢笑的,饭也没吃什么。有人问,我就说他想晚上吃我亲手做的长寿面。 等大家都散了,各人送的东西我还是让夏嬷嬷收起来,有一些怀疑有古怪的就拆了或是放着不拿出来。给儿定亲的事我今天倒是在夏嬷嬷收拾东西的时候告诉她了。她无儿无女,一直很真心的对待儿。她有资格比众人早知道。 “章小姐啊,好好好!娘娘是真心为王爷打算。” “嗯,章太医还关着,这事先别声张。就是儿那里也先别说,怕他人小藏不住话。” “奴婢省得,娘娘给奴婢这么大的脸面,奴婢一定好好藏着这话。” 我去小厨房下了面,六哥、儿、萧栩团团坐着吃面。 看儿还没什么食欲的样子,我朝门外努努嘴,“儿,你看谁来了。” 他抬起头,看清楚被云兮放在地上的人,高兴的跑过去,“勉勉,你回来了!”拉着勉之的手就往里走。 勉之进来,给六哥和我行礼,六哥笑着说:“起来、起来,快过来吃儿的长寿面。” 萧栩把位置给勉之让出来,让她坐在儿旁边,夏嬷嬷略显激动的给勉之盛面。 “章小姐,请用!” “谢谢嬷嬷!”勉之先给了儿一个亲手做的香囊,然后才开始吃面。儿喜滋滋的让夏嬷嬷给他挂上,然后也跟着吃起面来,哗啦啦的吃了两碗,一脸的幸福。 他或许什么都还不懂,对勉之也还是单纯的幼童的情谊。但是,小男孩被小女孩吸引,却是天性。 勉之吃过了长寿面,和儿呆了一会儿,等他睡着,又被云兮带走了。 我看萧栩那小子愣愣的看着勉之消失的方向,发现我看他,就嘿嘿的笑,还走过来在我耳边说:“娘娘,我发现您跟皇上今晚待勉之都有些不同往日。” 死小子,好利的眼。其实我倒没什么,主要是六哥,他平常很少理会勉之的,今天却是笑容满面的对待她。那笑容跟面对子珏的时候有得一拼。我看勉之也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估计这种情况下,老章什么也还没告诉女儿。毕竟她还小。 “告诉你也无妨,附耳过来。” 萧栩当真把耳朵凑过来,我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给儿和勉之定亲了。不过,暂时不能声张,明白?” “明白。”他点头如捣蒜。 “我不偏心,日后你相中了哪家的小姑娘,也尽管来告诉我就是。只要是你情我愿,你爷爷那关不用担心。” 萧栩挠头,“我、我好像不喜欢小姑娘,勉之刚来的时候我还挺开心,可后来就发现没什么。” “那是人不对。其实你们都还小,本来就不急的。我是因为一些事,所以才急着下定的。你慢慢寻觅吧。你至少还有七八年呢。” 萧栩点头。 绿绡进宫传递的消息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那个老仵作在大理寺干了一辈子,很有几分名声。但也知道大理寺不少的隐秘。他年老赋闲后,就不知所踪。这次李从简想到了他,但一时无处去寻。却没想到这人就适时的出现了,还揭开了小椿之死的一些隐情。 这也太凑巧了。 大理寺的人就集中精力去突破案子,然后我找了姬少康去查这个老仵作是从哪冒出来的。 这会儿我跟六哥正在讨论绿绡传进来的消息,那个老仵作一直隐居着,是真正的小隐隐于市。姬少康辗转得知,他当年曾经受过董家的恩惠。 “董家这是要告诉我们,十七这件事情他们是无辜的么?”我跪坐在床上问。 “恩,李从简说老仵作的验尸不掺一点水分,至少董家是希望这件事能水落石出的。他们不想背这个子虚乌有的黑锅。毕竟,这口锅太重了,他们背不起。他们甚至都不希望这件事不了了之,怕咱们猜忌到董昭仪、董家头上了。” 我抿了下嘴,“他们其实也不无辜,姬瑶的第二个孩子不就是他们干的。” 六哥看着我,“虽然是别人有心使坏,但也是因为姬瑶自己心术不正。还有她身旁那些人的撺掇。” 我眨眼,“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听到的都是含含糊糊的。” 六哥沉吟了一下,“我告诉你吧,省得你胡乱猜。当时姬瑶怀了第二个孩子,而董昭仪顺利诞下瑜儿。姬瑶害怕这一次生出来是个女儿,她身边的嬷嬷辗转听说董昭仪那个时候为了求子,是花了大笔银子求医服药。然后姬瑶就设法去弄了那个药来吃。可是她吃了就导致了滑胎。” “啊?那药有问题?”那就是故意害人了。怎么六哥又说是姬瑶自己心术不正呢? “那药本身是安胎的,没有问题。董家带进宫的侍婢只是跟人状似闲聊的说了一句。姬瑶想着吃了也没有坏处,说不定真的能再得一子。她也不傻,是找人看过药的成分的。确认再三才开始吃的,而且吃了之后确实感觉很好。我知道她在吃安胎的药,药效不错也就没做什么。” “然后呢?” “她吃了一段时日,哪知道有一回胎像不太好,她被身边人劝着就多吃了半颗的半颗,当时感觉是舒服多了。后来又接连增大到一颗半的分量,结果就出问题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而且,这事还找不到董昭仪什么事,也许人家真的是听说那药吃了容易得子呢,这倒也说得过去。后来姬瑶是自己加大分量的,劝说的人也是她自小的侍婢,她带进宫来的。要找董昭仪麻烦都找不到。 所以,贤妃再适时的传出那个谣言,说是叫我克了,她气恼之下只是要找个发泄的渠道。难怪六哥把她身边的人都给处置了。 “姬瑶她,真的是有点……”算了,我不说儿亲娘的坏话。至少她最后选了一条最适合自己的路,还算是明智的。 “我当时,真的是被她气坏了,她真是蠢到家了。开始是被人不动声色的就把她孩子害没了,然后又被挑唆着去打你。难怪人家说家失主母,其长女不宜娶。因为缺了人教养。” “唉,你嘴下积德,怎么说也是儿的生母。这个也要看成长环境的。她是从小什么都不缺,没有危机意识。不过,没有合适的人教养也是一个原因。你要说家失主母,长女就不宜娶。那勉之那样的家世,那样没有操守的母亲,她本人却还是很知礼的。就为这个遭拒岂不是很无辜。” 六哥撇嘴,“她不是有你这个当婆婆的调教么。” 其实,我是想说,姬瑶有她自己的好,只是你不懂得欣赏罢了。或许此刻她已经找到了此生真正的幸福了。想想这话犯忌讳就忍下没说。 十七还差十天就满半岁了,小家伙已经能够自己坐起来了。这会儿正稳稳的靠着椅背坐着,粉粉嫩嫩的小嘴张开,等着我喂食。 “母后,儿臣也想喂三弟。”儿在一旁说。他那日醒了喜滋滋去找勉之,结果被告知勉之昨夜就已经离开,闷闷不乐了几日,好容易恢复过来。 我现在是在给十七喂辅食,十姐姐已经回家了,因为换娃娃的人找了出来,其他坤泰殿的人也被证明是无辜的。乳母自然也就放回来了。不过已经半岁了,我每顿都给他喂一些辅食。眼见他小嘴蠕动,把流质的辅食慢慢咽下心里真是满足。 可是,面对儿殷切的目光,我当然知道他是好意,只是,这个喂食的事还是不要叫他做了。 “哎哎”十七久等不到下一勺,叫着提醒我。 我赶紧又勺了半勺过去,把他安顿好。 估计儿也是见我喜欢亲自喂,在旁边看得得趣,我拿着勺子告诉他,“哪,像这样,不能满勺,不然三弟含不住,但又不能少了,不然他不满意。不能多不能少,还要掌握好时机。还有,只能喂到这里,必须少吃多餐。”我在碗沿画了一条线。我喜欢喂十七吃东西,不过是因为我一直没有喂过他一口奶水的心理补偿。 而儿,听我说得比较复杂,也就打消了一时兴起的念头,乖乖坐一边玩玩具去了。我已经跟他说了,不要到门口去等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听了就整天蔫蔫的跟在我身后,我看着实在来气,可儿是那种一训就躲进壳里的个性,所以训斥只起反效果。于是十七吃完早饭,我叫云兮带儿去梅花桩那边练武,告诉他,如果勉之回来看到他一点进步都没有,会不高兴的。 “勉之从来没有因为儿臣会从上头摔下来不高兴过。” “那是因为你在勤奋练习,如果你连勤奋都没有,不用等勉之回来不高兴,母后现在就不高兴了。你看十七都很想上去,只是他现在连爬都还不会而已。”我脸上没了笑容。 他这才乖乖的跟着云兮练习以前学过的招式,可惜错漏百出。十七坐在旁边的摇摇车里,看得很是开心,小手还跟着比划。他大哥再次摔跤的时候,他嘿嘿的嘲笑。弄得儿觉得很没有面子,央我不要看了,带三弟出去。 十七开始还不肯走,觉得有意思,是被我哄了又哄才勉强愿意回屋里的。 我刚坐下,翠侬就来告诉我,说是发现了个写着我生辰八字的小娃娃,上面还扎满了针。 “在哪里?”我问。 翠侬把地方说了,原来是在那三个一直被严密监视着的嫔妃那里。 翠侬又凑到我跟前,“娘娘放心,那上头的时辰写差了一点点,不是您的真正的生辰八字。” 我不是太信那个,不过故意避开了也好。 这个,就是做出来的证据了。也不算完全冤枉她们,她们本来就是要搞一个这个的。只是被姬少康知道,让姬瑶知会了我,把她们都看起来,让她们没了机会做而已。 我跟六哥说的时候,他说叫我不要管了,他叫人去弄好就是。 翠侬还说那个娃娃真的像是好几个月的东西了,再逼真不过。那三人不住的喊冤。可是当初那些人的口供是现成的,只是把未遂改成了已遂。那些人为求自己脱身,自然要他们怎么说就怎么说。而且时机直指我生十七时候的难产,以及其后的昏迷不醒。意指她们借此诅咒我生嫡皇子的时难产而死,甚至一尸两命。只是老天有眼,让我又醒了过来,我儿子现在也健康活泼。 宫里因为十七的事,正弄得有点人人自危。这下子有人冒了出来,事情立即被又快又狠的呈到了六哥那里。 我打量时机差不多了,就换了正装到乾元殿去。 秦涌请我稍等,他进去禀报。 这会儿正有几个大臣在回事,听到我来,就避到了偏殿去。 我进去大礼参拜,“臣妾参见陛下。”穿这身礼服,到了这个地方,我不由自主就庄重起来了。 他从御座后过来,扶起我,“皇后平身!你是为那个诅咒娃娃而来?” “是啊,现在到底要怎么处理?”他说交给他处理,好啊,那我什么都不做。可是最后怎么处置我得问问啊。我怕等到他晚上回去,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 “你想怎么处置?”他在我的扶手上面坐下来,用手捏我的耳垂。我有点不习惯穿着这种大礼服亲密,躲了一下,结果耳朵就被他拉了一下。 “别闹!我是正儿八经来问事的,你这样子好像我自动送上门让你娱乐一样。”我昨晚就想问的,结果和他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所以只好白天再过来。没办法,有个精力旺盛的儿子,陪他玩也是很费事的。 他不听,继续捏我的耳垂,“刚才那几个老家伙就是来说这事的。” “来求情?” 他摇头,“也没冤枉她们,算是人证物证俱全。巫蛊是历代宫廷都最忌讳的,谁会来这里求情。除非脑子出问题了。她们的家族,我已经赦免了,也不会激起大的矛盾来。” “那难道是来请你严惩的?不该啊,这些人不是最讲圣人的恕道,何况你已经明确表示了到此为止,不追究家人。算了,不说他们。那三个人到底要怎么处置?” “你想怎么处置?”他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狐疑的看着他,“你这是试探我呢,还是真的要听我的。” “你说说看嘛。” 我决定把我想的老实说出来,而不去揣测他想听什么。 “我觉得她们三个是有那个意图,而且也已经着手进行,但毕竟被姬瑶叫破没有实现。而且即便实现了我也不太信那个。如果光靠诅咒就可以成事,那这萧家的太祖难道是靠下咒得到江山的么。而且,这一次也是我要借机赶她们走,所以按已遂来处置的。就当给十七积阴德,留她们一条性命,逐她们到皇家寺庙清修吧。希望伴着青灯古佛能荡涤她们的灵魂。” 六哥展颜一笑,起身过去拿过圣旨递给我看,“皇后与朕的意思一样,既然如此,那朕就用印玺了。本来还想晚上跟你说,明儿再发的,既然如此就早些打发她们动身。” 原来如此啊,早知道我就不用顶着这套行头过来了。穿脱一次怪费事的。 他笑容一收,“现在来说那几个老家伙,他们来,是为了这事,也可以说不是为了这事。” 我见他一脸的肃然,也不禁挺直了腰身,“嗯?” “他们说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是因为朕专房专宠太过,以致后宫充满了怨毒之气。我正引经据典的反驳他们呢。可有哪一朝那一代的巫蛊事件是因为帝后太过恩爱而引起的?” “他们想怎样?要你废后不成?” “废后他们倒是不敢提,一来你舍命生了十七,于社稷传承有大功;二来,这么一两年,他们也看明白了,知道我是不可能废后的。他们来,是说上一次的选秀取消了,与国家大典不符,这种事情可一而不可再。还有人建议,花鸟使可以派下去了。” “什么花鸟使?”我疑惑,这个词儿好像看到过。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恨得眉都拧了,“这些家伙,怎么这么可恶。” 所谓花鸟使,是在非选秀的年间派宦官到民间替皇帝选美。选择的标准就不是家世为上了,而是纯以美色为主。选进来的环肥燕瘦,什么样的都有,就只干一件事以色事君。 “那些敢到你面前来说这话的,都是所谓的道德模范吧,居然一个个怂恿皇帝好色。”我皱着鼻子,恨死那些老家伙了。 “戒色那是佛家讲的,儒家又不讲。儒家讲的那是食色性也,书生本色!” “他们书生本色,那他们自个儿回家色就好了嘛,非要劝你带头好色。”我当然知道他们不是要找个领头人,而是担心皇帝如此专宠于我,会给政局带来不利的影响。所以,才拼命劝皇帝多纳美色,用以分我的宠。也不想想,如果这招真的管用,后宫还有十多个名正言顺的呢。他这一年多还不是碰都没碰过。难不成,他们在哪找出来什么震古烁今,惊天地、泣鬼神的美人不成。 “皇上,您要的东西找到了!”秦涌在外头说。 “抬进来吧!” 秦涌指挥小太监抬了一抬奏折进来。 “这什么?要不要我回避?”我赶紧问。 六哥正弯腰捡拾那些奏折,闻言摆手,“不用,你也过来看。这是十五年前,那些个老冬烘写给安王的。当日安王广选美女六千人进宫享用,还别出心裁的给这些美女统统编了号以方便称呼。这是他们写来劝阻的。封存在档案库里在,我让人去找了出来。” 这件事情我隐约有过耳闻,“好像这个事情他们干成了。” “嗯,当时安王迫于舆论,是放了一多半的回家去。不过,后来不又出了寻五百童女给妖道炼药的事么。” “你怎么把自己跟那个逆贼相提并论?” “不是相提并论,找出来给那些老家伙看看,同一件事,他们怎么就能翻来覆去两种说法。方才还振振有词的跟我说,绝无私心,即便选秀也会让自家女儿、侄女、孙女退出选拔。皇帝太好色了,他们要喋喋不休的劝解,皇帝不好美色,他们还是要喋喋不休的劝解。我倒要问问看,他们这是不是对人不对事,也太难伺候了吧。” 我笑了,你这才是胡搅蛮缠呢。 六哥边看边丢,最后挑了几本让给隔壁那些老先生送去。 “你慢慢跟他们打口水官司吧,我回去看儿子了。不然,一会儿醒了又闹得天翻地覆的。” 让这三个人现在离宫,是我的意思。这一两年来,这十几个女人,一直就令我如芒在背。可是,为了不让林家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我一直没对那些女人做什么。可是如今,十七差点遇害,我不得不做些什么了。而林家的未来,确实也不是让各个家族相争就能保障的。真正的保障是六哥,是十七。如果十七没了,那么,什么都没有了。林家也只能逐渐的没落下去。这也是,贤妃在这次的事件中和我步调一致的原因。 在此之前,李从简已经提审了老章。小椿的这条线索虽然经老仵作验出了些蛛丝马迹,但整个的案情还是扑朔迷离。我让这三人在此时离宫,也有故布疑阵的意思。 老章之前一直被我力保着,可是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没法让他置身事外。 那三个女人已经离开了皇宫,我松口气之余,找了机会去大理寺看老章。听说今天他受了刑,也不知道李从简只是做戏,还是真的动了刑。虽然我跟六哥千叮万嘱的,但还是怕他们为了逼真,老章自己也肯,就真的动了刑。 我是硬逼着六哥带我去的。他叫人把我扮成个小太监跟着他过去。 “为什么要扮小太监,我扮宫女不行么?” “不行,都知道我不怎么用年轻貌美的宫女,突然带这么一个去,那不是招人眼么。”他一本正经的说。 我笑着去换了太监的衣服,他还是觉得不妥,“这么漂亮的太监,人家会怀疑我现在改口味,好那一口了。你的面具呢,戴上吧。” 我找出‘石大少’的面具戴上,“可怜我石某大好男儿,现在却被迫要扮作太监。我那千里远嫁的贤妻绣鸾哦” “行了,闭嘴!要走就趁早,好早些回来睡觉!” 我们轻手轻脚的出去,生怕十七小祖宗发觉了。他一闹腾我们可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六哥坐着大轿,我只能跟在一堆小太监里。虽然秦涌有交代他徒弟万喜照顾着我点,但这走路也没人能替了去。我许久在宫里休养,上哪都是坐轿坐车的,就有些跟不上。但是也只好咬牙紧跟着。 等到了大理寺我就有些喘了。六哥微微侧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带着大队人马进去了。 李从简已经带着人迎出来了,我偏头看了一下,从李从简往下,大理寺的人个个都熬得眼中有血丝。看来他们真是在卯足劲审案了。 李从简本来跟在皇帝身后进去,察觉我看他,不动声色的看我一眼。到后来,六哥屏退了众人,只留下我这个眼生的小太监,他就三步并作两步过来,一撩下摆跪下,“臣李从简参见皇后娘娘!” 我好奇的说:“你怎么知道是本宫?”撑不住了,我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 “厄,娘娘刚进来就有些喘,不像是宫里当惯差的。而且,此时皇上屏退众人,连秦公公都出去了,偏是您留下了。所以,微臣才敢断定,是娘娘凤驾亲至。” “哦,本宫是有些担心章太医,所以过来看看。你没真的对他上大刑吧?” 李从简略一犹豫,然后说:“本来是作假的,那些伤口、血迹都做得非常逼真。可是,章太医他、他不会作假。怎么都没法呻吟出声,臣不得以就来了一下真的。章太医这才叫了出来。不然他那么沉默无声的,臣这出戏实在是唱不下去啊。” “什么?你好大的胆子,皇上都叫你不许真的动大刑,你竟敢私动大刑。现在人在哪里?伤势如何?” 李从简带着我们过去,老章正趴在床上,看那架势伤得不轻。大片大片的血迹,把床单都染红了。 “李从简!”我大喊一声。 他赶紧过来解释,“娘娘息怒,大理寺行刑的衙役都是受过特训的。可以把人打得外表不带伤但内里全坏掉了,也能把人打得看起来再惨不过,却无大碍只是些皮外伤,养几日就好。章太医就是后者。” 老章也说他没事,只是看起来吓人。还要起身行礼,我叫他趴着就好。不过看他说话,伤势应该是不碍事的。 “臣是太医,知道轻重的。而且这些血迹好些还是假的。臣无事,皇上娘娘亲自前来,臣怎么当得起。” “这件事是叫你受委屈了,你怎么受不起。”男女有别,我也不能靠太近了。 六哥接着我的话说:“嗯,此事是委屈太医了。你好好休养,什么都不要担心。李从简,即便是做戏,也决不能吓着章太医的千金了。” 勉之没在这里,想来也是这个缘由。小姑娘虽聪明,但只要告诉她是因为形势不允许,倒也不会疑心她爹是受了伤怕她看到。 “是,臣省得。而且小姑娘机灵多了,臣稍加点拨,她戏就做得活灵活现了。”李从简言下之意,是老章这是自找苦吃。不过也是,遇上我,我也能嚎得像模像样的,何至于真的挨打。 我不便久留,不过,看老章没受什么大罪我也稍微安心点。他吃点亏,大概下回就不会这么迂了吧。 回去的路上,没坐轿子,换了一辆马车。我坐在了赶马车的秦涌旁边。 回了宫,六哥脸色不大好。我略一思忖,知道了端倪,赶紧上前说:“他是我恩人,不是他,十七的病根不能这么快发觉,还不知会怎样。再说,他还是咱亲家呢,是儿未来的岳丈。这次又是为了找出害十七受罪的元凶,去大理寺过堂受刑,我自然会关心他。” “哼哼,当着我面对另一个男人那么关切,一副恨不得上去看个究竟的样子。那是你能看的?” 是有点不妥,可我不是忍着没上前么。 “虽说是亲家,但我其实当老章是长辈的。他可比我大了二十来岁呢。好了,下回这种事,我带上宫女,让宫女去关心。” 太医过堂的时候,有人在暗地里议论,宫闱秘史外人不得与闻,李从简这回也只能抓小放大了,或者干脆是抓人顶包。这话是兰王世子接儿子的时候告诉我的。 “你在哪听说的啊?” “都知道臣现在老实干活,没人在臣耳边说这些了。是苟不宜听来告诉臣的。” 苟不宜在唐家坳的事情了结以后,就留在兰王世子身边做了个清客,时常能捣鼓点歪主意出来。 李从简自从执掌大理寺以来,屡破奇案,可谓名声大震。可是外界都说他这回是是到铁板了。皇宫里的事,而且事关嫡皇子的生死,肯定是宫里的贵人做下的。那些人手眼通天,能不能查出来是一个问题?查出来了能不能追究又是一个问题。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无关紧要的人顶缸,而李从简的一世英名也只能拿去扫地了。 还说,皇帝的态度是很坚决,因为差点夭折的是他心爱的皇后所出的嫡皇子,但是,这后头有太多太多的牵扯,到最后,皇帝也只能是顾全大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当然,这后面关于皇帝的话就不是兰王世子告诉我的了。而是,我跟六哥本来就派了耳目出去打探这件事。尤其是,三个妃嫔被遣去皇家寺庙以后。这后一种说法就在外头悄悄的传开了。 我也有些不踏实,就问六哥:“真的不要紧么?” 他摸摸我的头,“我都当了五年皇帝了,要是连害我儿子的元凶都不能惩处,我还当什么皇帝。趁早携美归去,咱看青山绿水去得了。” 有他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归去,你放得下?”我斜眼嗔他。也无风雨也无晴,我倒是想啊。就怕他舍不得。 他想了一下,很认真的说:“放不下,一为帝王万事休!我能把这个担子交给谁,交给谁我能放心,还能安安全全的垂钓山间?没有啊!” 我一指戳在他胸前,“眼看着这万里江山像画卷一般铺开在你脚下,大地任你践踏,江山由你点染,起颓振衰,承前启后,得海晏河清,成万世功业,这可是皇上内心深处最深的牵挂啊!” 六哥伸手圈我入怀,“要不我怎么就被你吃得死死的呢,一身兼妻子与红颜知己,我上哪再能找得到一个。” “去,少哄我。” 他抬起我的下巴,“谁哄你了?说得再真心没有。十一,你是这万里江山之外,我最大的牵挂。” 我圈住他的腰,“不公平,我可只有你。不过,我吃这江山社稷的醋就大可不必了!” “哎哎”十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把他忘了,小家伙有意见了!”我笑着说,然后出去把他抱进来。秦嬷嬷说他玩到一半,转着脑袋到处找我。 六哥接过去掂了掂,“哎,跟你小时候一样,真实在!” 我捶他一下,又笑我实在。然后撅着嘴说:“可我现在跟十姐姐根本没法比。人家也想长得跟水蜜桃一样啊。” 六哥脸上出现一抹愧色,“都是为了生这个孩子伤了元气,还有一直没办法让你安心过日子。我只想着你足以应付,却没想到那也需要花费不少的精力。” “所以,我才不想进宫,只想过小日子嘛,宫里生活太辛苦。” 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搂着我,“放心,这回绝不会半途而废。” 十七窝在我们俩中间,拿自己的嫩脸蛋蹭我们。 六哥看看他,忽然说:“十一,你别再劳神了。儿子马上就半岁了!” 他看着他,他明显的意有所指。 “我已经给李从简下了死命令,在十七满半岁之前,一定得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不然,就叫他回家卖红薯。对他这么自负的人,丢官事小,失面子事大。所以,你就不要再操心了,省得到时候精力不济。” 我一拐子拐在他胸口。 十七也想有样学样,可惜,天气凉了他穿的比较厚实,手动的幅度大大受限,没能碰到他老子。 “你小子不学好,小小年纪想打老子了!”六哥作势把他摁腿上,对着他厚厚的尿布轻轻拍了两下,拍得他咯咯的笑。 李从简抓到想向老章下毒手的人,果然日防夜防,家贼最难防。居然是他大理寺的打钟人。听说当场就想咬舌自尽,被李从简的侍从把下巴给他下了。 李从简皮笑肉不笑的说在这呆了这么多年,也没好好招待过打钟人,叫大家都不要客气。那人尝遍了大理寺的种种酷刑,最终吐露出真凶,但是还没有签字画押,就趁狱卒不备,再次咬舌。 李从简星夜入宫,将审得的结果面秉皇帝。只是一再请罪,说是没有留下呈堂证供。 我在里头听得一清二楚,等李从简离开就出来问:“没有呈堂证供要怎么办?”她们是想杀死老章,让这事死无对证吧。 “没有也没关系,没物证我还安排了人证。因为早料到事情肯定关涉当朝的大家族,只有大理寺审案,恐引人议论,但安排会审又是给那些人机会插手,所以就让兰王叔他们几个背地里旁听呢。我本以为老太太可能知道的,毕竟瑜儿还小,到时把董昭仪一起弄死,后宫就是她们范家的天下。不过看来,她还是拎得清的,知道她不只是范家女儿,也是萧家儿媳。” “也许,你把她从二十多年的幽闭中救出来,又封她做了太后,她还是感恩的。我听她说过,说你的神韵很像先帝,说的时候可是满含深情的。可是范婕妤,还有他们范家人,竟然对十七这么小的孩子下手,她良心何在?”她以为十七死了,我死了,后位就是她的了?范家就秋千万代,共享权势了? “看范婕妤是有点鼠目寸光的,但是,她有这么大的胆子?” 六哥想了一下,“这事儿,背后少不了她父兄的操纵,她们想着太后怎么都会帮着善后的。嗯,大理寺灭口的事我也以为是老太太干的。但是现在揪出来的只是一个打钟人而已,如果是她,应该有更好的人选才是。” 我瞪眼,“她手下还有这样的高手啊?”大理寺什么地方,居然能在重重布防下如入无人之境,那可真是高手中的高手。 “不能说是她的手下。这么说吧,安穆太后一心爱慕父皇,可也有人一心爱慕她。” 我眨眨眼,原来老太太还有这样的旖旎往事啊。不过,老太太年轻时肯定也是能吸引人不顾生死的大美人一个,有裙下之臣也不稀奇。 “当年,她被囚在北苑,那人去救她,她死活不肯走,说不能这么苟且的离开。如果那人强逼,她就自尽。” “哦,她知道你的存在,一直在北苑等着你?”我想了一下,应该是这个理由。她爱先帝,宁可孤寂的给他守寡,也不愿跟人不明不白的私奔。 “是的,说起来当年我离宫也得了范家暗中相助,不然不会走得这么顺利。忘了跟你说,那个人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剑客,现在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只可惜一生为情所困。其实,我已经在大理寺外设了捕杀他的重重圈套,专针对他这种江湖高手的。看来是用不到了。” 我紧张的揪住六哥的袖子,“如果是这样的高手,干嘛不直接一剑杀了你或者十七?” “你当这皇宫的守备当真如同虚设?进宫杀皇帝和到大理寺将人证灭口,不可同日而语。不说身边的侍卫,光是我本人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何况,我自问没有失德之处,谁要来杀我都得掂量掂量天下悠悠众口。十七身边的人,可是同样配备,那样的高手也不会动个小儿。他如果为了个女人,就敢来杀皇帝跟皇子,那他的脑袋长来是做什么的。只有这样悄悄换个娃娃的后宫伎俩,才可能得逞。” 我很汗颜,这都是我弄出来的。可是,我只是想给我儿子做个娃娃。在这皇宫连着也成了奢侈。太后也责备我了,说我就是一向不太守宫中的规矩,才让人有机可趁,给十七惹来了无妄之灾。 “放心,十七一定会长大成人的。” “嗯。” 没有画押的供词,也没有关系,当时可有德高望重的兰王等人在场旁听呢。他们说的话,没有人会说是诬陷,况且兰王和范家还有点儿女亲家的牵扯。萧栩的三叔父新娶的婶婶就是范家旁支。 此案一出,满朝震惊,范家老老小小全下了大狱。而宫里的两个范家女人,太后被送去皇家别苑养老,临走六哥对她说她还是当朝太后,将来也会附葬皇陵。毕竟,范家曾有大功。最要紧,太后没有一错再错,这事她事先并不知道。 太后看看六哥,“多谢皇上了!” 我对太后说:“母后,儿臣日后会领孙儿、孙女来看望您的。” “好。皇上,范家犯下如此大错,哀家本无颜面再求情,范家男丁罪无可恕,但是范家的女人,请皇上就放他们一马吧。” 六哥颔首,“您放心,这事皇后也已经说过了。朕无谓为难那些女人。” 我不想见林家女人的凄惨下场重演,所以跟六哥提过,他也说不想多伤阴德。那些失了家族庇护的女人会有什么下场,想都不用想。不然,我们家老太太也不会一把大火烧个干净了。 而范婕妤,作为小椿背后的指使者,却是不能饶恕的。六哥给了她三尺白绫,体面的自行了断,尸体被赐还范家。这件事情至此总算落幕了。 正文 101 求稳 章节名:101 求稳 我抱着十七,离小家伙满半岁还有两日。算下来,六哥那十四个女人,除开姬瑶、贤妃、清宁殿去了两个,这次一共去了四个,还剩下六个了。只可惜,董昭仪行事滴水不漏,这一次不能一并把她收拾了。这个人终究是个后患。 偏殿传来儿快活的笑声和不住跑进跑出的声音,勉之回来了,他把自己过生辰得的好东西都搬到她的屋里去。青梅竹马,似乎是这世上最美好的感情。 十七打个哈欠,我抱着他起身走动哄他睡觉。等他睡着了,再抱他回自己的房间去睡。六哥三令五申,不许再留他在正殿过夜,尤其这段时日,千万不要让他养成了习惯。 结果我刚抱着十七出去,就看到他下了銮驾,快步走来。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啊?”这才是十七睡觉的钟点,离他回来睡觉的钟点还早得很呢。 “嘿嘿,快抱他去睡,我等你。”他眉眼俱带笑意,我再一打量,眼里润得可以滴出水来了,心头一动。夫妻这么久,他某些时候是什么反应我还是很清楚的。这分明是情动的表现嘛。这么早就回来了,还‘我等你’,难道老章说可以了? 我把十七放下,交代秦嬷嬷亲自看着,然后回了正殿。 脚才迈进去,还没落地呢,就被人拦腰抱了起来,一脚把殿门踢上了。 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老章说可以了么?”他是一回来就替我把过脉了,可是什么都没跟我说啊。 也是,他上回告诉我,也是我问出来的。他要告诉肯定也是告诉这人。 “我还没沐浴呢!”被他放下时,我笑着说。 “你洗得那么勤,今儿不洗有什么关系。”他说着,已经很急色的脱衣上床了。 “呵呵!” “笑!我就不信你不想。我可是旱了好久了。” 我回来的这一路上,就没见到一个宫女或者太监,连身后跟着的翠侬也半路就失踪了。还有,儿看到我想过来,也被夏嬷嬷远远带开了去。 天才刚黑呢,要不要这样啊。这样子坤泰殿上下除了那几个不懂事的孩子,谁不知道我们关起门来在做什么。 身上那人一边直起身子把身上残留的衣物扒掉,一边说:“我又没白日宣淫,等到天黑才回来的。再要我等可是不行了。再说了,大晚上的,两口子不做这个做什么?盖着棉被谈古论今啊?” 那人很忍耐的说完这一长串,就埋首干活了。 也是,天都黑了,我还纠结什么。反正我们在一起,虽然可以把值夜的太监宫女赶到房间外面,但是其实动静大一点别人还是能听到的。还不都是要被记在彤史上帝幸林后。而且我们是两口子,又不是偷情来的。抛开那些有的没的想法,我也全身心的投入。 我们俩,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可是,第二日翠侬带人收拾内寝被褥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有点太过了,留下的战场实在太过激烈。而且,持续的时间也比从前哪一晚都长。就我记得,中间休息了个几回,然后一直到秦涌小心的在外面说:“皇上,该早朝了!” 我顿时一震,这、这、这居然都到四更了么?我是中途小睡过几次,然后被他用各种方法唤醒。习武之人精力旺盛,持久力强啊,我是欲哭无泪啊。开始两次我还能配合,后面就不行了。由得他一边折腾,一边嘲笑我还该再补补。补,我补天啊我补。我都快补成补药罐子了我。 我是浑身瘫软,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了,可人家却是沐浴出来容光焕发的上朝去了。这甚至是我头一回目送他上朝离开啊。 他还特温柔的过来在我脸上大大的亲了一下,“晚上等我回来!” 我躺床上装死,他哈哈大笑着离开。 我挣扎起身去沐浴,翠侬赶紧带人换被褥,以方便我沐浴出来吃点东西继续补眠。可是,可是我那小兔崽子他不让我睡啊,他一早就过来了。 又不要你晨昏定省,你这么早过来干嘛啊。秦嬷嬷当然知道我现在没体力跟他玩,可他体力惊人,嚎得我在正殿都能听到,头埋进枕头也不管用。原来不止不能让他习惯晚上睡这里,早上也不能让他习惯一睁眼就跟我玩。 儿子在偏殿哭得一抽一抽的,我哪还能安心补眠,只好让人把他抱到大床上。 还好他的破坏力还不大,只能在手能碰到的范围内作怪。我把他放得离我有点远,然后继续睡。他倒是没哭了,居然自力更生的在半刻钟后翻身滚到离我比较近,而且手能摸到我的地方。我一睁眼,他就乐呵呵的笑,手在我脸上摸来摸去,身子更近的靠过来,呵呵笑得口水滴到我身上。 我把他抱住,手在他身上拍,“儿子,咱再睡会儿吧。” 他开始觉得有趣,还伸手回拍我。我哪需要你拍,我眼皮都在打架了。 然后过一会儿看我没动静了,就又开始闹我。如是再三,我实在是太困太累了。 “来人,给三皇子找点乐子,让他别缠着本宫。” 他哪里肯依,就是要把我闹起来才行。 “都干什么吃的?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关键时刻指望不上?”我懒得去看翠侬云兮的闷笑,恨声道。 最后是云兮抱着十七出去,走梅花桩,然后小距离的飞行,总算是消停了一会儿,让我补了半个时辰的眠。 所以,下午他打了个哈欠,我简直跟听到福音似的。 “走、走,咱娘俩睡午觉去。” 这一觉睡舒服了,十七上午翻身累着了,也一直睡。所以六哥难得提早回来吃晚饭的时候,我们娘俩才刚睡眼朦胧的起来一会儿。 他小声在我耳边说:“你至于么?一直睡到现在?我出力比较多啊。也不过散朝后小睡一下就恢复了。” 我跟六哥约法三章,以后绝对不许这么不管不顾的胡闹。天啊,都到秦涌在外头唤‘该早朝了’的时辰了。 其实,按照规矩,皇帝召幸后宫,如果过了一定的时辰,有专司太监会在外面提醒‘到时辰了’。开始是小声提醒,然后就会提高声量大声的喊。 在皇帝的兴头上喊这么一嗓子,绝对是个费力不讨好的活。但是,也没有皇帝能直接因为这个就把太监处置了的。还得为了避嫌,再恨也不能随便让人消失。不然传出去,除非立志当夏桀商纣的,朝野上下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你。 我也不知道那个规定时辰到底是多久,反正以前没用到过。当然,昨晚也没用到。昨晚管这事的太监间歇性的哑巴了。 可是,我受不了他这体力啊。 “我又不是天天如此,我都是叫憋的,没出毛病就不错了。以后不会了!要是再旱这么久我真的不能保证了。”当晚又是叫他好话说尽,坏事做绝。 不过,昨晚应该释放了不少了,今天没再那么勇猛了。 子珏保持端庄的小公主的形象过来看三弟。不过一进屋就原形毕露,看到只有我跟几个贴身宫女在,她蹦蹦跳跳的就过来了。 “母后,儿臣来看两个弟弟。” “你母妃呢?在做什么?”范婕妤的事之后,贤妃整个人更加的清淡,衣服多以素色为主,头上的钗环也只是四妃按例最少的分量在佩戴。 “在寝殿看《法华经》呢。” 已是深秋,殿外风吹叶落,一片萧瑟之感。我叹口气,看子珏凑在摇摇车边拿手铃逗十七。 十七穿得也比较多了,看到姐姐努力着要坐起来,因为衣服厚实就费了些劲,子珏伸手轻轻扶他靠边坐好。十七这会儿早忘了娃娃的事,见姐姐来陪他玩很是高兴。因为儿这会儿正跟勉之在后头练习动作呢,没空跟他玩儿。风大,我就就没抱十七出去看。何况儿不欢迎我们,总觉得在弟弟面前出错很丢脸。 自贤妃开始看佛经,子珏越来越喜欢往我这边跑了。加上萧栩、儿、勉之,倒颇有一大家子的味道。贤妃的心思我知道,她觉得她已经无望争宠,子珏多跟我亲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少还能比二皇子多在六哥跟前露个脸。日后她的婚事是我与六哥商量着来办,多接触感情自然要深一些。 子珏是很会察言观色,也很乖觉的孩子,不露痕迹的迎合着我。真的很像当初那个我呢。为了在大家族中过得好一些,也是这样小小年岁就知道要做些什么。 我有一些心疼,都过得不容易。只是,贤妃没必要一味只看佛经啊。还有很多书都很有意思的。于是把这个意思告诉了子珏,让她有机会劝劝。 “小姨干嘛不自己跟母妃说呢?”她歪着头问。 “你大概也知道小姨曾经被关了三四年,当时就是看书打发日子,搞得现在眼睛不凑近了都看得不太清。我怕你母妃多心,觉得我在讽刺她跟坐监差不多。” 子珏满脸的疑惑,“母妃有一回说漏嘴也说自己跟坐监一样。可这皇宫,不是我们的家么?” “是啊,是我们的家。”得靠自己会想,我娘后来什么都看开了,跟五姨娘闲聊的时候就说其实林府很不错,每月明面上的二两银子月例总是有的,分例内该有的吃喝虽然会次一些,但不会短多少,怎么也比她风餐露宿的跑江湖好了。而且,她的女儿以后也能嫁到个小康人家做正室,很满足了。 范家的事落幕之后,给十七过半岁的生辰,六哥大摆宫宴庆贺。 中途一道去如厕,十姐姐有些无奈的跟我耳语,“老爷说,三皇子都半岁了,娘娘要想想法子了。” “什么?” “名分的事。他说虽然说是嫡皇子,但皇上一日没下诏,那就还不是储君。娘娘别以为什么东西该是谁的就是谁的,眼红的大有人在。有些东西该争就得争。还说让你养好身体,最好过两年再养下一个皇子。总之,多养几个为上。” 我一下子想到六哥曾经的豪言,要超过独孤后的五个儿子。这个,我比较倾向于要一个小姑娘,但也得等十七再大一点。不然,又来个这么皮实的孩子,我哪应付得了。不能生了就丢给嬷嬷宫女的,我想自己带在身边,不然跟我不亲。还有,六哥现在根本就不准我生。我们也不一定还能有孩子的。一切随缘吧! 呵,老爷这是要我多生几个备着呢,要确保下一任皇帝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你当这是买什么易碎瓷器呢,多买几个备着。我也不是那烧窑的,想多烧几个就多烧几个出来。真能那样,我还想订做一个乖巧懂事不难缠的小姑娘呢。还有太子的名分,自己要来的,跟别人主动给的,是不一样的。 十七是嫡皇长子,他只要成才,六哥又有什么理由不立他。只要他没有品行上的过失,就算六哥将来有变卦,就算是现在那些反对我的大臣都会不遗余力的保他。我要担心的,反而是十七平安成长的事。 老爷说的觊觎储君之位的大有人在,那是当然。那可不单是有儿子的董昭仪一人会动心思。还有源源不断,肯给皇帝生儿子的女人也会动这个心思呢。六哥才二十六,未来的变数是很大的。就是秦嬷嬷说的,这件事一旦成了就有可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这个赌注,谁都肯去下的。 我要做的,是要十七平安成长,长大成才。该是他的,是不会被人抢走的。我看看坐在正中四周圈起的椅子里的十七,他正兴奋的看着歌舞表演。臭小子,你倒是无知无识,你娘我得为你操多少心你才能长得大。 “唉,养儿方知父母恩啊!”我感慨一句,“有机会劝劝老爷,有的时候争是不争,不争是争。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也。十七是名正言顺,现在还是不去争的好。你说,他怎么就人老心不老呢?” 十姐姐声音压得更低,“上次我回去,十三姨娘说着话忽然干呕几声,吓得我以为林家又要添丁了。结果一把脉,是吃坏东西了。如果是,那才真正是宝刀不老呢。” 我愕然,“上个月清惠才生了龙凤胎,老爷再添丁的话,那就是叔公或者姑婆了。”再看看旁边坐着的愈发清淡的贤妃,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干呕做戏害我跟六哥吵架呢,这才一年呢。如今,只有子珏和林家才是她关注的了。 “走吧,回去了。你刚说清惠的儿女多重来着?” “儿子五斤,女儿四斤多,加起来只比当初的十七重一点。” 这才是真的一个顶俩呢,“她生产还顺利么?” “恩,挺顺的,毕竟是一个一个来,不比你一个就九斤二两。” “那就好,大哥当外公了,还一次就俩孩子。” 我俩回去,贤妃看着我们笑了一下,那笑里似乎在说我们去如厕都要一道,还要在外头逗留那么久,充满了姐姐的打趣。 我跟十姐姐对视一眼,赧然一笑,然后分别落座。 我摸摸十七的脸蛋,你小子一个顶俩啊。其实,六哥也不是什么都没说过。至少他说过,十七手大掌乾坤,脚大江山稳。经过这半年,我相信他正如秦嬷嬷说的,是怕爱得太过了折了孩子的福气。有些事情,我们夫妻心里清楚。老人家不清楚,难免为我们担心。 听十姐姐说的,十三姨娘现在在家说话比从前硬气了,因为老爷子慢慢还是有些耳顺能听得进她的话了。劝老爷的事,我们做儿女的做来恐怕不如她。改日邀她进宫来聊聊好了。 十七看过了歌舞、杂耍、焰火,终于有些累了,在秦嬷嬷怀里转过头来,抬起手跟我讨抱。我知道他是困了,便抱着他跟六哥说了一声,然后看看那几个大的还一起趴在栏杆上看焰火,便叮嘱了跟着的人看顾好,坐上轿子回去坤泰殿。 等轿子停下的时候,我家小兔崽子已经在呼呼大睡了。我让小顺子抱他回去睡,用湿毛巾擦擦手脚就是了。这小子越来越沉了。不过还好,如六哥说说,长得实实在在。跟十四在一起,两个个头看起来差不多大小,但他比十四要重个五六斤。这样不会看起来是个小胖子。 老章出来之后,六哥就请了代王世子为媒,正式行了文定之礼。不过几个小孩儿还是懵懵懂懂的,玩在一处。只有萧栩明白一点儿。 儿只知道以后都可以和勉之在一起,这辈子都不用分开很是开心。只是对于勉之不能住在宫里不太满意。我当时一指戳到他额上,“你小子别得寸进尺,媳妇都给你订下了。人家又不是童养媳,干嘛要从小跟你住在一起。” 他揉揉额头,嘟囔道:“可是儿臣听说,父皇跟母后是从小住在一起长大的。” “那是因为他到我们林家做的童养婿,怎么,你要到章家去住?” 翠侬她们几个在旁边闷笑。 我继续说:“没有父皇母后、没有夏嬷嬷,这宫里的人都不跟你去。你自己吃饭穿衣,还得帮章家劈柴担水,洗衣做饭。你去不去?要去这就打发人送你去。” 他想了一下,然后说:“父皇好命苦哦。”看来是不去了。 六哥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儿拿挺同情的眼光看他,这小子真是不会藏事。 “儿,你干嘛这么看着父皇?”他纳闷的问。 “父皇好辛苦,要干那么多活。” 六哥以为儿指他每日要批那么多奏折,点点头,感慨的说:“是啊,每天都是如此。”一边很欣慰的摸摸儿的头,一边笑看着我。八成认为我在孩子心中帮他树立高大形象呢吧。 我肚子里笑得快打结了,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说:“恩,儿大了,知道心疼父皇了。” 儿受了夸奖也笑眯眯的,我便打发他出去玩,省得多说几句露馅了。 六哥就撒起娇来,靠在椅背上说:“唉,人人都以为当皇帝是多好的事,谁知道却是天下第一的苦差事。每天的折子都是几尺厚啊。” 我走过去替他捏肩膀,以防自己笑场。 “嗯嗯,左边点,力气大点。” 唉,这怎么僵成这样。我加大力气按压,他忽然‘啊’的一声叫出来。 “你别叫啊,回头人家以为咱们在干嘛呢。”我紧张的说,这可是白天呢。 “痛啊!” “算了,看你这么辛苦的份上。你躺到床上去,我给你好好按按。你平时看折子不要坐太久,半个时辰就起来走动走动。” 到床上去,我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他开始忍着,后来就开始哼哼起来。我出了大力,也开始喘气。 十七在外头依依呀呀的叫着,可是没人敢放他进来。 “秦嬷嬷,抱他进来吧。” “是。” 秦嬷嬷抱着十七进来,我让她放在六哥身边。十七好奇的咬着指头坐旁边看着我给六哥按摩。 六哥疼得头上都冒汗了,哼哼着说:“让他进来干嘛?” “不然一直在外头闹。” 十七看得得趣,他改坐为趴,也伸小手拍打他老子的背。 “我没力气了,叫小顺子来吧。”我喘着气说。这个还怪累人的。 “唉,还是你吧,你捏着我才舒服。” 我想了一下,索性站到六哥背上,用脚使力。脚底、膝盖什么都用上了。十七在旁边笑得十分开怀。等我忙活完了,他还骑在六哥身上不肯下来,两手使劲拍打,嘴里嘿嘿叫着。 “这小子对打老子很在行啊。”六哥趴在床上说。我也躺旁边喘气休息,就十七最有活力。 “这是尽孝道,替你按摩呢。” 太后去别苑了,后宫现在我最大,这感觉真好。万人之上,一人之下,总是不如当老大的感觉来得好。当然,后宫的一些规矩还是要的,除了雨露均沾,其他我不打算怎么去破坏。 我惦记着老爷的事,没几日便召了十三姨娘进宫。她是没有诰命在身的,也不能出席正式场合。但是,我召她进宫还是可以的。 十三姨娘把她的养子明锐带来,今年五岁了。我让翠侬拿了一串小鱼的银锞子给他当见面礼,然后又送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他依礼跪接了。然后我让他去同儿他们玩。 儿知道今天有人要来,问我是谁。我沉吟了一下,十三姨娘的养子,不是老爷的养子。那跟我就没有直接的关系,儿不必叫他舅舅。 “就当个小伙伴就是了。” “哦。” 小孩子走开了,我笑着对十三姨娘说:“有日子没见姨娘了,一向可好?” 她站起来,“承蒙娘娘惦记,妾身很好。” “坐吧,不要客气。老爷还多亏你照看呢,不然我们做儿女的也不能那么放心。” “都是妾身分内的事。”十三姨娘拘谨的说。 看来她初进皇宫是没法放松了,这样子我说什么,她就说‘是是是’。这样子可不妥。我需要的又不是应声虫。我是要她大展雌威去说服老爷。她这么畏畏缩缩的怎么成。 我侧头叫翠侬,“去请贤妃过来,再看看十姑奶奶到了没有?” 贤妃和十姐姐很快到了,这不就是凑齐了一桌麻将嘛。我当年和十三姨娘,那还是牌搭子呢。 两圈麻将一搓下来,十三姨娘果然放松下来。我们姐妹三人早说好了,今天就是要把十三姨娘给说通。我们都觉得目前最好是求稳。 十三姨娘并不是油盐不进的。如今的林家,男丁很少,唯一活着的儿子又已经抱养了出去。基本上是靠女儿女婿在撑着门面。她很快表示会尽力去劝老爷,但是结果还是不敢保证。 我心头忽然觉得有点不踏实,光我们觉得要求稳还不够,还得跟五哥通通气。老爷对这个亲儿子是相当看中的。不然,他肯定说我们几个头发长、见识短。当面顾忌身份不敢说,心头肯定是这么想的。 我现在想输都输不了,她们全算计着要不露痕迹的输我。眼见目的达到,我便推了牌,“不打了,我们去看看几个小孩子玩儿。” “好。” 老章没在坤泰殿驻扎了,勉之也就没有日日进宫来。子珏作为独一份的女孩子,正坐在秋千上,明锐在推她。儿不敢自己坐,夏嬷嬷也不敢让他自己坐,怕他一个没抓牢就掉了下来,让他到旁边玩跷跷板。十四跟十七由人稳稳扶着坐在另一边,正好跟他一上一下的玩。 这是在室内搭的,倒也不怕他们吹风着凉,我们几个便闲闲的散坐周围,看几个小孩儿玩乐。 子珏看到我,跑过来,“母后,下次我叫二弟也一起过来玩,人多才好玩。” “好啊。” 各人看着各人的孩子,估计心头都觉得刚才那番话没说错,这样子的确是很好。 翠侬忽然急急进来,眼见尽是我娘家人,也就没有避讳,小声说:“娘娘,五爷的府邸被大理寺李大人派人围了。” 就算在场的全是深闺里的妇人,也知道大理寺出动人马去围府邸,绝不会是什么小事。当下,齐刷刷的全都把我望着。 子珏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我,“母后,为什么要围五舅舅家啊?” 我摇头,“母后也不知道。不过,这是前朝的事,后宫不得干政。想必皇上心中自有主张。” 贤妃颔首,“娘娘说得没错,不管是为了什么事,皇上心头都自有主张。咱们就别在这儿多嘴多舌的议论了。依臣妾看,今儿就散了吧。” 我点点头,“好。” 于是各回各家,只是几个小孩儿不太肯散,明锐倒是乖乖跟十三姨娘回去了,十七依依呀呀的不要十四走,两个小家伙小手牵小手的。 十姐姐站起来说:“那就先放你这儿,你们是后宫不便出面,我出去打听下消息。” 只是十四看着他娘要走,一边舍不得十七,一边依依呀呀的叫他娘。 “十姐姐,也不急在这一会儿了。事关我兄长,我让人去打听打听又怎么了?你坐着吧。”我让她留下,不管什么事不如干脆打听清楚,省得人心惶惶的。 那边快快活活的又玩起了跷跷板,只有子珏站在贤妃身边一起担忧着。 五哥可是林家唯一的成年男丁了,他要是真的出事,不说什么家族利益,就兄妹感情来说,对我们的打击也是很大的。 我们姐妹三个正在这里说服十三姨娘去劝老爷要求稳,不要冒进。六哥不打一声招呼就让人去围了五哥的府邸。我想李从简还没这个胆子,不知会皇帝一声就派人做下这件事。 六哥他答应过我的,只要林家人不怎样,他就让他们过富贵闲人的日子。难道,五哥他做了什么皇帝不能容忍的事?不该啊,五哥好像一直挺怕六哥的。他是户部尚书,难道是贪墨?可是,林家最不缺的,不就是银子么? 我心头焦虑,但是看到连子珏也一脸的担忧,就笑了笑,“小姑娘不要皱眉,不会有事的,相信小姨。” 贤妃也推推她,“不是总吵着要跟弟弟玩么,快去吧。你看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在看着你呢。” 子珏一看,果然,那三个小的看她不过去玩,都在看着她呢。她看我们三个都很平静,这才跑过去和弟弟们一起玩。她也去玩跷跷板,于是重新分配位置。子珏跟十四一边,儿和十七一边。 看他们落下又起来的,我一边心头焦急的等着消息,一边想着这是皇帝对林家的打压么?也让各大家族跟玩跷跷板一样?因为现在范家彻底垮了,而姬少康人在京城,皇帝眼皮子底下。虽然威望尚在,但对军队的控制大不如从前,而董家一直在韬光养晦着。所以,现在能冒出头的就是林家了。 那晚六哥给我承诺的时候,只说了清裕那一代如何如何,并没有提到五哥。他虽然已经抱出去了,但还在五服之中。朝中谁不知他说起来是皇后远房堂兄,其实是亲哥哥,是正牌的国舅爷。没有皇帝发话谁敢轻易动他。 消息很快打听回来了,原来犯事的不是五哥,是他一个堂小舅子。他那堂小舅子叫朱彦辉,此人倒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到处找门路弄到个巡盐道的肥差。做了三年,因为贪墨被免职。于是又到处打点,想寻求起复。他本是上京活动的,就住在五哥那里,谁知道最近又惹上了人命官司。现在大理寺是去拿他的。 十姐姐拍拍胸口,“不关五哥的事就好。”然后她看看我跟贤妃,“你们俩怎么好像一点没放松?” 怎么放松?那个朱彦辉是惹了多大的人命官司,搞得大理寺这么大张旗鼓不给五哥留面子的去抓他。现在关键不是朱彦辉怎么样,而是大理寺为什么要这么做?要抓一个人,就算是江洋大盗,不能事先知会五哥一声,然后低调的去捉? 当然,明面上是不能这样的。公事公办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可是,法网还不外人情呢。事先知会一声,难道五哥会帮那人逃走拒捕吗?现在就看五哥怎么应对了。 翠侬一刻钟后又进来,说是五哥亲手绑了朱彦辉,交给李从简了。至于具体是杀了什么人,又是为什么杀的,还没打听到。我告诉她不用再去打听了。这事闹这么大,但为了什么缘由竟然没喧嚷出来,这本身就有问题。不过暂时应该没事了。 我跟十姐姐说:“没事了。” 她将信将疑的看着我,“哦,那就好。” 十姐姐出宫去了。贤妃又留了一会儿,“你看看能不能探探口风。” “这事儿,关注一下可以,旁的还是什么都不要管了。”如果真是罪证确凿,那自然不能管。可如果不是什么都收集齐了,李从简敢到五哥府上去捉人么。 “我不是说那个姓朱的,我是说皇帝对林家什么态度。” “嗯。”什么态度,其实已经比较的明显了。不然怎么会叫人这样做,这跟打林家的脸一样嘛。闹成这样,给不明所以的老百姓看了,还不知怎么猜测呢。今天估计就会有许多玄而又玄的版本到处流传。说不定传到最后,犯事的事主都得变成五哥,说是他被大理寺抓了。 十七玩儿累了,吃过晚饭不久就揉眼眶了。我抱起他上床,自己也上去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他的背。他翻身滚到我怀里,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抱着他,有点不想起身。索性抱着儿子,跟他一起睡了。只是脑子里不停的闪放着从小到大的画面。 他说一为帝王万事休,难道做了皇帝,对自己的枕边人,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都要这样玩心眼吗。他跟我保证的时候是故意略去了五哥不提么?而我当时一点都没察觉到。因为我压根没把五哥当做我需要担心的对象。 我迷迷糊糊睡着了,梦到自己拉着一只美人风筝跑啊跑的,六哥原本在旁边笑看着我,然后我再转头已经找不到他了。 “六哥!” 睁开眼,就见他正迈步进来,一脚提起迈过门槛,还没放下,对着我笑:“怎么又哄孩子把自己哄睡着了?”烛光下眉目如画一般。 我没见过他上朝的样子,有一次随口问起兰王世子,他拿扇子在自己脸上比了个变脸的动作,“和在坤泰殿里比,简直是两个人。” 我当时好奇的问,“怎么个两个人法?” 他说,在坤泰殿见到的皇帝,脸上表情生动,笑意盎然。在朝上见到的皇帝,十二串冕珠下的容颜总是看不太清,莫测高深。 我现在觉得他在坤泰殿其实也有一点莫测高深之感。 “我…”我不是哄儿子把自己哄睡着了,我是不想回去面对你。 “我们回去,别在这儿说话,万一把儿子给吵醒了。”他掀开被子,要拉我下床。 “人家不想动了啦,你自己回去吧。”我把被子拉回来。 “那我也在这儿睡。”他说着就坐下来要脱鞋。 哎呀,怕了你了,这张床怎么睡三个人。我推开被子起身,他说:“不想动我抱你回去。”两只手伸过来,一只托着我的背,一只放下膝盖下面。轻轻一托,就把我抱了起来,还拉过他的厚披风把我裹住。已经初冬了,就这么从温暖被窝里出来的确有点冷,好在有地龙烧着,盖的是薄被子。 到了外边我告诉值夜宫女把被子抱进去睡在榻上照看十七。然后在她们羡慕的眼神中被六哥抱了回去。 他已经回过正殿寝室了,被子已经拉开,里头放了汤婆子,这样我被放进去的时候就感到被窝是暖和的。这样的用心良苦,细心周到,也只有在他知道我生气的情况下才会有,平常都是粗枝大叶的,完全是大爷样,什么都要我伺候。 我翻身向着里面,看着床上挂的那些香囊发呆。他从背后紧紧贴着我,手脚大张好像抱小娃娃一样把我抱在怀里,下巴在我颈间蹭啊蹭的。新生的胡渣子擦得我有点麻麻痒痒的刺痛。见我没什么反应,他又撑起身子亲吻我,手也伸过来解我的衣带。 我把他的手摁住,“我没心情。” 他不死心的挑逗了一会儿,才放弃了,闷声道:“为了一个隔那么远的姻亲,就冷淡我。” 我管他朱彦辉是谁啊,我之前压根不知道这个人。我生气是因为你要打压林家,却对我做那样有漏洞的保证来误导我。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宗遗训,臣妾知道什么是臣妾该问、该知道的。什么是臣妾不该过问的。皇上放心吧!明日还要早朝,请皇上早些安歇了吧。” 我话刚说完,他猛地把我翻过身去,两眼喷火的盯着我,“我说过,私底下不要这么跟我说话。” “是,我累了,可以让我睡了么?”我闭上眼睛。 “累了?”六哥的呢喃在我耳边响起,然后安静了一会儿,又问:“什么累了?今天累了还是跟我过日子累了?” 我睁开眼,静默了一会儿说:“今天累了。” 正文 102 案情 章节名:102 案情 六哥摸摸我的脸,“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进去的时候,你叫我做什么?好像不是看到我才叫的。” “做梦梦到你,就是小时候放风筝的事。”我打个哈欠,“真的累了!” “气都没顺,睡得好么?” 我抿了下嘴,是睡不好。刚才脑子里一直走马灯一样的出现小时候的画面。 “雷霆雨露,俱是皇恩。皇上有什么旨意,我们林家受着就是了。” “好重的怨气,你不是以为今天的事情是我处心居虑安排的吧?” “不是么?”你不是以此来让老爷、让五哥知道进退?最近一下子少了四个嫔妃,朝臣都觉察到一些风向,尤其是现在又有十七,林府一下子门庭若市。 “不是,我今天是被人挤兑着给李从简下的命令。你知道你那个姻亲犯的什么事么?”他有些恼怒的说。 “什么事?” “奸杀成国公的庶女。” “什么?”我瞪大眼,怪不得是大理寺出面呢。可是这个事情,它太大了呀。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干出来啊。 “那这事更该低调处理啊,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来?”这下我相信不是他搞的了,他要搞也不会搞出这种事来。 他闭上眼,“我累了,我要睡了。” 我瞪着他,说一半不说一半的。 “刚才,是我弄错了,你别往心里去。那你睡吧,如果这个人真的犯了这样的事,死有余辜。”我诚心的道歉。只是这样的家丑怎么会闹得这样,还有人挤兑皇帝下令大理寺围了国舅的府邸拿人。这事儿,不简单啊。 “没诚意!” “要怎么才算有诚意啊?” 他睁开眼,“你说呢?” “你不是累了么?” “睡前活动一下,会睡得更好。而且,我足以对你有所贡献再睡。”他翻身覆到我身上,“那件事,背后透着邪乎。你还是先别过问,不然让人抓着喋喋不休的说。” 见我还要说什么,他把我们之间的阻隔都除掉,让我不能分心再有机会想别的,“嗯,专心点,这会儿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第二日我便在坤泰殿中等着他回来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然后试着理一理头绪。贤妃过来,我就把这事告诉了她。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 “这件事就怕是有人做套给林家,关键还是皇帝的态度。” 我也觉得是有人做套给林家,朱彦辉怎么也不至于急色到奸杀公侯之女的地步吧,这京城的青楼事业还是很发达的,何况他住在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 这件事不用说,五哥现在肯定在着手查了。朱彦辉平日来往的人等,他就算之前不太清楚也肯定会最快时间内搞清楚的。 我们还是静等消息吧,不然光在这宫中着急也是没有用的。贤妃略坐了坐就回去了。 我叫了女官来,叫她去给我找一本书来念。听了很久我的心也静不下来。然后从午后就一直等着六哥回来。我也不好让小顺子去乾元殿打听,免得太招眼。 他总算比往日早些回来,一坐下就很大爷的使唤我端茶倒水的,跟昨晚判若两人。 “你昨晚那么殷勤是为什么?”被指使得团团转之后,我忍不住问。 “昨晚是想着你多半误会了,所以我才献殷勤,结果你还不领情。今天,是你有事要问我,我当然要把谱摆足。” 我狠狠捏他一把,“大爷,你还想使唤奴家干什么?” 他哎哟哎哟的叫,“你要谋杀亲夫啊?” “哼!你爱说不说,奴家不伺候了。”我对他又掐又打的,他满屋子乱窜,嘴里还在嚷嚷:“不是大爷跟丫鬟么,这怎么我被追得跑啊?” “什么大爷、丫鬟,我还小姐跟小厮呢。” 他回身一把抱住我,“我知道十七为什么老是喜欢打我了,都是跟你这个当娘的学的。没错,从小就喜欢在我身上动武。” “我动得了你一根手指头么?”我横他一眼。 他把我抱到榻上放下,自己也躺上来,“嗯,我说给你听吧。” 事情是这样的,成国公的庶女陪同嫡母长姐去上香,去如厕的时候失踪了。后来证实是她自己设法走脱的。国公夫人大怒,因为私奔绝对是家丑,传扬出去还会影响家族中其它女孩子的婚配,让人认为她们家的女孩子没有家教。所以,只是想尽快把人找回来,然后把这件事盖下去。 可是,三天后,却找到了这个庶女的尸体,最要命的是衣衫破烂,一看就是遭遇了不堪的事。 “那成家的人也该要想办法把事情盖住的,他们不会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庶女,让成家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就是要找凶手报仇肯定也是秘密进行。”我提出我的疑问。 “别急,听我慢慢说。在成家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人报了案说发现无名女尸。衙门的人开始自然不认得养在深闺的国公家的千金。在她身上发现了一个物证,被认出是兵部尚书邱跃东的四儿子的。这个邱四公子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时常干出些欺男霸女的事。于是衙役拿着去敲邱尚书的竹杠。邱尚书倒是把钱给了,然后逼问儿子最近在跟什么人来往,怎么会把人给害死了。” “邱四公子喊冤,说他最近什么坏事都没干过。邱大人派人去打听,这个时候成家人刚好收到消息派管家跟丫鬟去认尸,认出来正是成家走失的小姐。衙门的人慌了,看那打扮,本以为是小家小户的,谁知道会是个千金之女。成家的人让他们不要把事情传扬出去,他们自然不敢张扬。然后成家才从他们口中逼问出了跟邱家四公子有关联。两家都没有声张,但是平白死了个女儿,成家怎么甘心,自然是想要邱四公子偿命的了。明的不行,那就下暗手。” 我揣测着说:“然后邱四公子为了把自己摘出来,就把朱彦辉说出来了?” “是啊。”他点点我的鼻子,“他们俩就是酒肉朋友。姓朱的躲在老五那里,成家人一时拿他没有办法。前儿一早不知道谁到大理寺击鼓鸣冤,留下了状纸人却不见了。” “啊?又是那号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啊。那李从简接了状纸怎么办?” “当时的鼓声引来不少围观的人,倒是不少人看到那个击鼓的人了,可惜众口纷纭,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李从简接了状纸,他也只能把最先发现尸体的衙门主事叫来问。一问才知道仵作还验出那女尸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真是朱彦辉干的么?这事好复杂,一下子牵扯了三家人。成家不消说了,是苦主。虽然一心想隐瞒,但既然被人闹出来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邱家,定然不会想让自家儿子偿命。” “是啊,他们两家,还有在场的几个人就挤兑我,逼着我叫人去拿人。我今天叫了老五来问了,他说他那小舅子贪墨或是搞大人家肚子是干得出来的,可是奸杀再借他一个胆他也不敢。” “那现在人证就是邱四公子?” “还有那个成七小姐的贴身侍女,她也证明成七小姐的腹中骨肉就是朱彦辉的。” “可这不足以说明朱彦辉就是奸杀成七小姐的人啊。而且,他和成七小姐有私情,首先想到的也不该是私奔,而是既然生米做成了熟饭,借此胁迫成家允亲才是啊。说不定成家还能为他起复的事出把力呢。” “可问题是姓朱的说不出成七小姐死的时候他在哪里。” 我蹙眉,“这件事惊动了三家人,尤其无名氏击鼓留下状纸的行为太过蹊跷,恐怕不是针对的朱彦辉这个人。人家现在说起他,是不是说那是林皇后的什么什么亲戚啊。” 六哥也皱眉,“可不是。” 这是冲我来的啊。 “朱彦辉知道成七小姐死了什么反应?” “听李从简说不算太吃惊,但是说不关他的事,他到的时候就已经断气了。” 我瞪眼,“然后他就跑到五哥家里藏起来了?他们是相约私奔?” “不是相约私奔,可能是成七小姐想要告诉他自己怀孕的事吧,他是应邀前去,但是到的时候,成七小姐已经死了。” “这要怎么查,这摆明有人在背后布局,一步一步把他拖进去,然后再挑起林家与成、邱两家的嫌隙来。” 六哥摸摸头,“这个事比十七的事还麻烦。老五媳妇跟他哭求,说是朱家只得那一根独苗,再不成器也是她弟弟,不能放着不管。” “当然要救,不然不就让布局的人的目的达到了。当时,那些老家伙也一起挤兑你吧?难得有个在我脸上抹黑的机会哪。他们肯定要你铁面无私不徇私情。我还误会你故意要打压林家,真是对不住。”我抚着他的胸口说。 察觉他僵了一下,我抬起头,他的眼不知看着哪里,就是不看我。 我疑惑的问:“这件事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啊?” “这件事不是我搞出来的。”他把我的头按到胸口,很快的说。 “那你本来是搞了什么事?”我又抬起头。 “厄,娶个聪明老婆真是不好,举一反三的。我本来也是要整治一下这个姓朱的,用他贪墨的事做文章的。” “哦,原来是有人领悟了圣意,唱了这一出好戏啊。”我推开的他的手,坐起身来,果然跟我一开始猜测的一样,枉我昨天还内疚,任他摆布了半宿。 他也跟着坐起来,“一枝独秀可不是什么好事啊。历来外戚少有得到好下场的。咱们不是说好了么,让林家的人做富贵闲人。可是,老五帮我管着户部,我又不能替换了他。这钱袋子交给别人我也放心不了。” “哼!所以你就打算借他的小舅子搞臭他。你这是又要马儿舍得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我这是为了你跟十七着想,既不能没有有力量的外戚,也不能让他们的势力大到威胁到皇权。我以为,你该懂的啊。” 我是懂,可那不代表我感情就得接受你边利用我兄长,一边打压我家亲戚吧。现在倒好,让人抢了个先,还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你满意了? “那些人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啊?你想打瞌睡就赶紧给递个枕头。你想收拾朱彦辉,就有人狠狠的收拾了他。” 六哥的脸色严肃起来,“恐怕是有人从我的言行揣测出来的。我就是有一次私底下问过这个朱彦辉贪墨的事。我已经叫秦涌去查那天当值的太监了。” 第二日送了六哥去早朝,我用过早饭,正抱了十七在屋里看金鱼,翠侬在外面禀报,说是林夫人求见。我问哪个林夫人,她说是我五嫂。 唉,八成是在五哥那里没得到准话,来求我吧。 “让他进来吧。” 五嫂带着四岁的清烨进来磕头问安。十七看到表哥拍拍小手。清烨其实也常进宫来,十七有印象。 “过去玩儿吧。” “是,姑姑。”清烨走到十七身边,陪他一起看游来游去的金鱼。自从勉之被放出来,我那大儿子又开始奋发上进,早早起来就在练武了。这会儿正在后头练走梅花桩。为了防止他又跌得鼻青脸肿的,云兮在地上把位置标出来,让他走熟了再上去。 “五嫂,你要说什么我知道。只是,这是国法,我也没有法子的。”我为难的说。 五嫂见自己什么都还来不及说,就被我堵了话,脸上难掩失望。她来,五哥应该是不知道吧。 “这件事情,我能做的,就是请皇上督促大理寺尽快找出真凶。” 五嫂眼中一亮,“娘娘,您相信我兄弟不是真凶?” 我点头,“这件事不但关系你兄弟,也关系林家的未来,我怎么会不上心。只是,五嫂,恐怕会很难。别人是算准了时机陷害。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五嫂眼里的光又熄灭下去,“连您都这么说,看来我兄弟这回怕是在劫难逃了。” 要翻案真的是很不容易,现在一点有利的东西都没有。朱彦辉似乎只能坐以待毙的样子。关键是他说不出他那个时候在哪里,而且又有人说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是他的。 “你兄弟应该娶媳妇了吧?” “嗯,成亲十来年了,有一妻一妾,可是都没能给他生个一儿半女的。” 那就更不应该了呀。按成家的说法,是朱彦辉强奸致孕,为了脱身所以才杀人灭口。可是成亲十来年,妻妾都无出,现在有人有了他的后代,他不该是要下毒手啊。 我也不能说虚话安慰五嫂,所以只能让她回去等消息,她失望地牵着清烨走了。十七疑惑的看看她的背影,然后冲我‘呀呀’。 已经十二月了,外头天气阴冷,我不让他再出去玩。十七就整日觉得闷,哼哼唧唧的,最欢迎有人来陪他玩。现在看五嫂牵着清烨往外走,他就眼巴巴看着,然后冲我嚷嚷了。 “天儿太冷了,路又滑,不出去。叫人进来玩击鼓传花给你看。”我让人去把萧栩、儿找来,还有一些小太监、小宫女的,围着十七团团而坐,再找了小顺子击鼓,传到谁手上就谁表演节目,这才把好动的十七稳在了屋里。 我则披了件厚衣裳,由翠侬陪着去园中走动。 “娘娘,这次的案子是李大人亲审,查案的是冷大捕头,都算是跟林家走得比较近的人。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六哥特意安排了这两个人办案子。但这事虽然没有对外嚷开,公卿之家怕都是知道根底了。那些公卿之家心底其实并不待见林家这样的新贵,布局的人用心良苦啊。一下子把成家和邱家都拉了进来,再加上那些家族大多是姻亲,怎么都沾着亲、带着故,一下子把林家推到风口浪尖了。一个不好,就是那些人联合起来公开抵制林家了。 而朱彦辉呢,其实说穿了,他也是个受害者吧。不是因为林家的关系,怎么会有人对他如此用心,引他一步步入彀。那个邱四公子在中间,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传回来的消息很不乐观,首先是朱彦辉也察觉出自己是着了人的道了。生怕大理寺的那些人也是要抓他把柄,什么都不肯说。再来,成家跟邱家都在暗地里向李从简施压,要他尽快断案,不要拖时间。然后又听说还没有动刑,又上折子说李从简有私心,请求换人审案。 六哥理也不理他们,说是攘外必先安内,只让秦涌把那日当值的宫女太监都找了出来,一个一个排查。我得到消息的时候,乾元殿已经杖毙了两个太监,用草席裹着拖了出去。从此以后,再没乾元殿的人敢收点好处就把皇帝的言谈传了出去,后来倒很是清净了一阵子。 六哥说,现在敢揣测他的心思,以后就敢偷大考的考题,这种人下手不能容情。 “我知道这种事不能妇人之仁,你不用解释给我听了。只是这个案子要怎么办?再这么弹压下去,那些公卿之族若是拧成一股对抗,对你也是不小的压力啊。我想让五哥能去趟大理寺,告诉朱彦辉该怎么做。” 六哥点头,“嗯,我也是这个意思,让老四给他饬饬再进去。那些话问不出来,要怎么查。” 当晚,五哥趁夜进了宫,“臣参见皇上、娘娘。” 六哥招手,“时间紧迫,别讲虚礼了,问出来些什么。” 五哥坐过来,“臣长话短说。朱彦辉到了臣府上,就想通过臣走娘娘的路子。臣没搭理他,他就打着臣的旗号在外头跟人结交。冲着林府亲戚的名头,他的确也认识了不少酒肉朋友,邱四公子就是其中之一。那个死了的成小姐,本是邱四公子猎艳名单中的一个。朱彦辉有一次和邱四一起去庙里撞上了。半路邱四被人叫走,朱彦辉说他至今想不通自己那天怎么会强占了成小姐,怎么说也算是朋友妻嘛。” 我和六哥对视一眼,都这么久了,就算是被陷害的,哪还能找到证据。人家说你一句见色起意就行了。而且是强占啊,成家正愁找不到人泄愤呢。就算人家跟邱四有私情,那也不是和你朱彦辉有私情啊。 等一等,就算是强占,也就那一回吧。他跟妻妾十来年都没有一个孩子,怎么成七小姐一次就有了。难道还有别人帮忙蓝田种玉不成。 六哥叫来秦涌,“去,叫人查查那家寺庙,还有那个贴身丫鬟也要关起来好好问问。” 这些事五哥本来不想让我也听的,我坚持要旁听,人家可是冲我来的。六哥说让我听听也好,说不定有什么发现。 “然后呢?他还说些什么?” “既然已经如此了,他倒是想借机巴上成家。可是成七小姐虽然是庶出,也不可能给朱彦辉他一个免职官员做小啊。就是做大,她也不肯。两人言语间起了龌龊,说是成七小姐对娘娘还有几分不敬。他气到了就拂袖走了。结果前些日子又收到消息,说是怀孕了,让他过去商量。朱彦辉认识了不少人,但也只是酒桌上的朋友。没有能帮得上手的。他想着这下好啊,双喜临门,终于有后了。而且为了当成府的佳婿,他可以把原配休了,起复的事也就有望了。” 六哥点头,“环环相扣啊!色利相诱,朱彦辉要不掉这个坑就奇怪了。” “五哥,出了庙里的事,那个邱四公子什么反应啊?”我托腮问。 六哥瞟我一眼,“能有什么反应,割袍断义呗。” “那么,他的东西又怎么在成七小姐身上。是成小姐心头还念着他?” “应该是。” “可是,朱彦辉还是没有作案的动机啊。” 六哥看着我,“他有作案的时间,而且说不清楚。先审审那个丫鬟和庙里的僧人再说。” 五哥站起来,“夜深了,臣告退了。” 我趴在床上,有点郁闷。 他贴在身后问:“怎么了?还在为那个人担心?” “不是,我早知道那些人不乐意我当皇后,这回后宫又一下子少了四个世家女,可还是没想到他们手段这么狠。” “不要一竿子把一船人打翻了。是有人在后面布局,对你不利。不过不是整个公卿之家都参与了进来。” “可是,他们都排斥我。”在他们看来,我出身低微,还独霸后宫,不但是让后宫的女子无宠,而且可以说连外边那些有心进宫为家族固宠的女子的路也一并阻了。在他们眼里,我是祖宗成法的叛逆者,不按历来的后宫规矩行事,他们所习惯的一切都不对盘。 在他们看来,历来专宠都会给朝政带来不利的影响。而外戚专权,更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把利剑一般。成日家忧国忧民的担心我成为红颜祸水。 我转头看着在身后拨弄我头发的六哥,“我打小就不爱笑,就爱听撕丝绸的声音。” 他笑着说:“烽火台的烽火也很好看,要不,明儿咱们去点燃看看。” “好啊,好啊!”我装成欢欣鼓舞的样子。 六哥一把抖开被子,把我俩一起盖住,“越说越像真的,再跟你浑说估计就得人来疯了。” “我憋屈啊!” 一床大被子抖开,我跟他头挨头趴一块。他盯着我,“我知道你挺辛苦,可是,再辛苦你也不兴给我打退堂鼓。” 我很哥们的拿手搭着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比我辛苦,放心,只要你不喊退堂我是不会打退堂鼓的。” 他先把我的手从他肩膀上拨下来,然后做出一副很感动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呢。就会抱怨我!” 我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杵在你的位置上,能为我做到现在这个样子很难得了。 我打个哈欠,闭上眼。惦记着一个事,又睁开,“六哥,人家以江湖高手击鼓递状,咱们能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你说动用江湖中人去查?” “嗯。” 他想了一下,“子孝也跟我提过这个建议,我说要再考虑一下。这样,不是显得朝廷无人么?” 萧子孝?兰王世子。 “有大内高手啊,他们跟江湖应该也有联系吧,你用这些人,就还是用朝廷的人啊。他们再去找人帮忙,那是他们的做事方法了嘛。” “嗯,这样折中一下还行。睡吧,眼皮都在打架了。”他把手放在我眼睛上,我朝他身上一歪,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醒过来,已经天光大白了。我那小兔崽子准点进来吵我了。他穿的一身喜庆的,唉,都要过年了。 秦嬷嬷一把他放下,他就坐旁边拿小手拍打我,要我起床。我们昨晚是准备就寝了,五哥进来的,所以睡得有点晚,今早就起迟了一点。可是想想六哥,我翻身起来。 “别打了,就会打你娘老子。”我抓住他的小爪子,他看目的达成,乐呵呵的握着手坐在旁边看我穿衣服。我穿上厚实衣服,把他抱出去一起用早膳,外头还有儿跟萧栩一起。 萧栩今天要回家,宫女给他收拾好了东西,我陪他等着兰王世子来接人。 儿在一旁不舍的拉着萧栩的衣袖,萧栩很呕的说:“王爷,王妃不在,您才对臣依依不舍的。” “咳咳”我虚咳两声,萧栩把嘴巴闭上。这小子,上回王妃王妃的叫,把勉之的脸羞了个通红,躲着都不肯进宫来了。我多喜欢小姑娘啊。 本以为兰王世子下了朝就会到前朝和后宫交界的地方接人,没想他被六哥留下了。他当然是不能随便进后宫的,不过在后宫入口那里接儿子而已。 我想了想,找他应该是为了那个动用江湖中人的事。十七看我们在说什么,没人搭理他,出声要我关注他。我便伸手把他抱起来。 “娘娘,我回家了会想你的。” “想我的红包吧。”一晃眼这小子都六岁了,该正式开蒙习文修武了。不能再跟从前一样半学半玩的了。 萧栩两个指头搓搓,笑着说:“嗯,娘娘可以预支,这样我就单单只想你了。” “红包宫宴的时候进来领,不过,你小子忒能花钱了。把下个月的零花钱给你倒是没问题。” “好啊,好啊!” 我摁着他还单薄的肩膀,“过了年,你可能就不进宫来了,你爹跟爷爷肯定对你有安排的,不会让你再混下去。不过,坤泰殿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着,随时可以进来。” 他耷拉下脑袋,“唉,又要回家过苦日子了。” 我好笑的挠他耳边碎发,“你以后要当弄臣么,那就可以一直打混下去。十七再过几年,也要开始过这样的苦日子了。” 萧栩摇头,“不,臣要当大将军。” “那现在就要好好为了将来做准备了,我等着萧大将军功成名就的那天。” “嗯!”萧栩大力点头,然后伸出小指和我拉钩。 儿抬头问我:“母后,儿臣以后长大了当什么?” 我心里抽痛一下,你,你的道路也已经定下了。 “你做安乐王爷啊,你做三弟的大哥,最好的大哥!” “哦!”儿点头,跑回十七的摇摇车那边轻轻推着他。 唉,幸好他比较好哄。不然,问我一句‘我现在不就是安乐王爷,三弟的大哥么?’我还真不知要怎么回答。难道答等你长大了,做勉之的夫婿么。看那两个小兄弟一起呵呵笑着,萧栩也过去,和他们抱成团儿,我唯愿他们一世如此相依。 六哥今日早早回来了,还带来了兰王世子。萧子孝向我行礼,我让他起来。说起来,我们除了君臣之分,还算是年轻叔嫂,本该避嫌的,不过既然是六哥带来了,也就不必了。 萧栩一见他爹,就跑过去,他爹把他一抱起来,他就挂在他爹身上不下来了。萧子孝很宠长子,但在兰王府,他们一举一动都受限,反而不如在外头自在。 我看六哥拧了拧眉,萧子孝赶紧把儿子从身上扒拉了下来。 我撇撇嘴,你自己不肯当众抱儿子,别人抱你也看不顺眼。 萧栩也偷偷撇嘴,因为他其实看到过六哥私底下把十七放上肩头,十七手没处放,又害怕会掉下去,就捏着他两个耳朵的情景。萧栩跟我混太久了,所以对六哥人前人后两副嘴脸很是清楚。 六哥在主位上坐下,“你跟她说说吧,省得朕又要花费唇舌。” 我看着萧子孝,他清清嗓子,“娘娘,臣给皇上荐了一个人。在负责京畿治安的薛仲卿大人。” 我茫然,谁? “娘娘在深宫没有耳闻,这个人很是有几分名声的。” 看六哥在撇嘴,我觉得这个名声可能很值得玩味,“什么名声?” 萧子孝嘴角带着笑,轻快的说:“他有一次很亲密的带着媳妇出门,一点不忌讳,被御史参了一本。不过,臣荐他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他负责治安,一贯外放,这两年才进京。但是不管哪处地方,在他任内都是一方太平。” “哦,他怎么办到的?”从萧子孝开始说,我对这个人就感兴趣起来,一点不忌讳人的眼光,还是个干吏。 “他跟黑白两道都有交情,很吃得开。到一个地方就会请那些头目来吃碰头宴,那些头目也给他面子,把一些不听管教的小兄弟交出来,大家就相安无事。”萧子孝说到兴头上,就细细讲给我听。看来,这个薛仲卿很投他的脾胃,呵呵,也很投我的脾胃。 我托着腮,“这倒是个办法。” “治标不治本。”六哥沉声道。 我要是当官能这样,我也这样。 萧栩跟他爹回去了,儿扶着宫门目送他。 我想着有人能不顾理法,不畏人言,其实心底很是羡慕。我这个皇后看着光鲜亮丽,可是那么多束缚,真是有些受不了。 十姐姐说的对,我的性子可能真的不适合这个宫廷。直到现在,我还在向往着外面的天地。尤其那些大臣总是排斥我,还总有人在背后向我下黑手。但是,有十七,还有六哥的专一相待。 因为有这个案子,这个年甚至十八岁的生辰我过得都不太舒心。我知道,因为我不开心,六哥脸上也没了笑容。他不高兴,旁人就都不敢高兴。可是,我实在做不出高兴的样子来。只有面对两个幼儿时,我才能露出真心的笑容。 我不是好斗之人,从小就不是。我只想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过我的小日子。可是这个,在后宫,真的成了奢望。 我知道选了这条路就不能后悔,无论如何我都要走下去,为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可是如今,却难免生了倦怠之心。 “母后、母后,吃点心!”儿捧着点心碟子递到我面前。 “嗯?” “儿不开心的时候,母后说食物可以治疗人心底的伤痛。儿吃了,真的就不那么难过了。”他仰望着我,两眼满是担忧。 我揉揉他的头,“儿真是个好孩子!” “嗯!儿是母后的好儿子。”他毫不谦虚的点头,我倒被他惹笑了。儿其实很喜欢听人夸奖,我就时时找些事情来夸他,他渐渐也就有自信起来。 再看看床上那个努力想翻身的,伸手轻轻帮他一把。穿太多了,实在是不好活动。 正月间宫宴不断,皇帝皇后是不能不露面的,不然很容易引起些不好的猜想。可是一场接一场,也怪累人的。我就是情绪不好,又这么一场一场的搞得有点心力憔悴。 今早起来,六哥就出去了,说是出去看看李从简他们的进展。翠侬说他是在坤泰殿看了我的脸色,现在出去给人脸色看去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给他脸色看了?”这话可不能乱说,虽然屋里就我跟她两个大人而已。 “您是没给人不好的脸色看,可您也没给人好脸色看啊。像你这样的性子,脸上都没笑容了就是很严重的事了。再说这还是过年呢。”翠侬还指指和儿一起拉手玩儿的十七,“您看,三皇子这才叫好脸色呢,白里透红,红里透粉的。” 我看看十七,他冲我们露出个大大的笑,没牙的嘴也咧开了来笑的,气色的确好得很。 翠侬又拿镜子来给我照,“您看,你这气色都得上妆才能出席宫宴,不然都得引来揣测。您不是时常说不管什么情况都要微笑着面对么?” 我嘟囔,“就不兴我有点情绪啊,成日高贵端庄跟假人一样。私底下还那样,就太难受了。”我也知道我这两天有些过了,但就是心头不舒坦嘛。 翠侬悄声在我耳边说:“不过,您的脸上笑容一消失,比什么督促都有效,皇上再黑着脸,李大人、薛大人他们都得加紧干活。” 我知道这个丫头今天斗胆说这些话是为了哄我开心,平常我私下虽然不太忌讳,她还是很小心的。 现在是正月间,按理还没有上衙,过年是不审案,不见血的。所以,前朝那些人也没有再催逼结案。但是,李从简他们可不敢歇着,还是剥丝抽茧的忙活,只是没到大理寺衙门里而已。我估摸经过这两件事,李从简肯定是一看到跟我有关的案卷就会特别头疼。上头催逼的太紧了,然后各方面的压力还不小。不过这回好在还有薛仲卿跟他一起分担。 只是,这个破案子,不是逼就能逼出结果的吧。六哥回来,我劝他不要太催了,李从简他们肯定知道抓紧的。 他看着我,“我就去问了问。” “怎么样?”我刚说了不要太催,又忍不住问。 “那个丫鬟怎么遭罪都不肯说,不知道要怎么撬开她的嘴。而寺庙里那些人被支开了,连成七小姐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只当小情人在这里相会,收了银子就行方便了。” 这两条线都找不到线索么,我皱眉。 他把我的眉抚平,“你先别急,李从简叫了成七小姐的同母妹去大理寺,攻心为上,让她以情打动那个叫星儿的丫鬟,毕竟主仆一场,成七小姐也待她不薄。” “有效果么?” “她很犹豫,但还是没说什么。” 正文 103 稚子 章节名:103 稚子 我眼睛咕噜噜转,李从简肯定不会就此就打住了。这样可以推测出星儿要保的人,跟她关系非常亲近,甚至可能就是她的情人,不然她不会如此。再顺着这条藤去摸瓜,应该能够有收获。 六哥看我想到了,揉揉额角,“要相信李从简的办事能力。还有薛仲卿那边也有好消息传来,击鼓递状的人他已经知道是谁了。所以你就别再着急了。” 为了不太引人注目,所以六哥没有把那两人叫进宫来,而是自己偷偷出去了一趟,我有点过意不去了。 我端了热茶过去,“哪,喝了暖暖身子。” 他不接。 “要我喂你不成?”我挑眉。 他轻咳两声,翠侬知趣的把哇哇叫着不肯出去的十七抱上,又带着儿一起出去。老远还听到十七的叫声。好在现在不会动不动就哭了。我收拾了他两次,让他再哭都不能满足不合理的要求,他渐渐也就哭得少了。 六哥这才取下一本正经的面具,指指自己的嘴,示意我喂他。 我把茶盏端到他嘴边,他摇头。 我看着他,他又指指自己的腿,我低头一笑,坐了上去,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端着茶盏,然后再把茶端到他面前。 “你怎么这么笨啊?用嘴,用嘴喂。” 这个其实我见过,在扮男装和人在青楼谈生意的时候。哼!四哥五哥六哥以前很喜欢结伴上青楼的。 只是,我现在没心情做这个。 他看着我,“好吧,就这么喂吧。” 我端着茶,慢慢喂他喝。 他不言不语的就着我的手把茶喝了,然后瞅着我,也不让我下去,只把茶盏接过去随手搁在旁边。 “十一,你在想什么?” 我笑一笑,“我在想,你为了我也过得很辛苦。” “为了你,怎么样我都不觉得辛苦。” “可是,如果你娶的是别人,本来可以不这么辛苦的。”我小声说。这个话在我心底藏很久了。他在前朝因为我承受了不小的压力,这些其实我都知道。 “你是不是想说,如果不是嫁给我,你其实不用这么辛苦度日的。”他眉眼立时塌了下来,“你敢说你没这么想过?” 我想说我没想过,可是又有些不够理直气壮。 他看我半晌,然后说:“其实,我也想过。可是,为帝是一条很孤绝的路。当我俯视群臣的时候,当我一个人站在金銮大殿上看着殿外那轮落日的时候,当我晚间批奏折忽然感到寂寞的时候,我心头的念头就愈发的强烈。我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十一在这里,要她在我身边陪着我走这条路。” 他圈着我的手收紧,“你说,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嫁给我。” 我抱着他的脖子,好一会儿才说:“我是怕你有一天会后悔!” 六哥在我耳边叹息,“你怎么就是信不过我?我还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放心。” 我也不知道,我知道他做的更多了。但是,作为皇帝,他能这么做三年五载,能这么做一辈子么?这一直是我心底最大的隐忧。在这美姬如云,佳丽成群的后宫,我心底更是一直绷着一根弦。 这个也是每个女人都担忧的事。但是,通常的做法就是太太那样,还有像贤妃从小被教导的那样。做一个男人需要的贤妻,那样,即使恩爱不再,情分犹在。不管是妻是妾,总是会被照顾一生一世,衣食无忧的度过余生。 我像飞蛾扑火一般的去追求我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果是个普通的男人,那我还能有自信真能一生一世。可是,他是皇帝。他自己也说过的,一为帝王万事休。万一将来,为了朝局的安稳,真的做出不得以的选择……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能听到他胸口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动。 “嫁给皇帝当然比较辛苦,可是我没有后悔过。因为我爱的就是你,只有你。这一路的艰险我心头揣想过,但是被那么多人一起排斥,还是有些不好过。难道要我把这份难受给藏起来,屈意承欢么?你要的是这样一个我么?” 他摸摸我的头,“当然不是。只是,看你这样,我也会有担心,有不确定。尤其还有人一直那么关心你。” 我知道他说的是姬少康,这口飞醋他难不成要吃一辈子。 “让我调整一下吧,对我宽容点。我是从小表面乖巧,实则性子很野的,你最清楚的不是吗?” “反正我受不了猜测你可能在后悔。” “你不用担心,我是永远都不会后悔的。” “真的?” 我重重点头,在他耳边说:“妾既将身嫁与,纵被无情弃,不能羞!”我不能因为未知的将来,就放弃一心一意对待我的夫君,就放弃现在的幸福生活。我也就是偶尔这么一倦怠而已。 “你啊!算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他说完,狠狠的吻住我,最后喘息着说:“我看,非得等到我驾崩那日你才肯信我说过的话。” 春暖花开,十七会爬了,时常手脚很协调的从床的这边爬到那边。我让儿看着他的结果常常是两兄弟在床上一块儿爬,儿挡在外头不让十七往床边去,他怕三弟摔着。只是儿,你可以站在床踏上拦着他,不用退化到跟他一起爬,抢在他前头堵他的路啊。不过这样一来,十七就会爬得更欢,老章说他肯多动是好事,我也就不拦着了。 朱彦辉的案子月前已经结案了。李从简薛仲卿找出了那个真正令成七小姐受孕的男人,正是星儿的情郎见色起意,在朱彦辉离去后迷晕成七小姐犯的事,而成七小姐的死被定为自杀。这里头还有些东西,就是不能对人明言的了。那个击鼓递状的高手选择了自尽以保全身后之人,所以背后布局的人其实还没能挖出来。 朱彦辉强奸也是属实,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自己肯定是着了道,但是查无实据。加上他之前的贪墨案件本就是别人看在我份上替他开脱罪责,这回索性两罪并判,把他流放到军前效力。只不过是到六哥的嫡系军队去,五哥在那里也有点交情,能关照到他。成家的手再长也伸不过去弄死他。 我跟五嫂说,她这个兄弟还是放在那种地方安全些。不然,他除非在五哥府上躲一辈子,不然的话出个门都很容易横死街头,还找不到成家什么把柄。被惊马撞死,被落下的花盆砸死,什么都有可能。 她还想说什么,我把她兄弟的罪状一一道来。我看了卷宗,他贪得也太多了,还一路有人给他保驾护航的,闹了出来也只是免官而已。如果五哥肯帮他奔走,说不定很快又能起复了。这是凭什么,还不是凭着他是皇后母家亲戚这个名头。 这样的亲戚,也难怪六哥要选他作为打压的对象。 现在,这个事情已经算是暂时落幕了。可这个终了还真是耐人寻味啊。幕后推手没有找出来,或者不适合再深挖下去。而朱彦辉也被打压了,只是捡回了一条命。成家失了一个庶女,虽然不敢把矛头指向我,但肯定是不乐见我继续为后的。 这一次的事跟十七的事不一样,所以进行到这一步喊停,算是政治角力的结果吧。六哥跟我说,朝中那些大家族盘根错节,最好不要用这个事为由头去撼动。不然,对我不利。他会慢慢的让那些人淡出权力圈子,譬如他推行了五六年的把一些有才干的新任官员放到县令这样的位置慢慢往上升迁,就是为了改变那些大家族独大的局面。但是,这个事情得慢慢来。而且,那些人坐大以后,也会慢慢变成新的大家族。但是,至少对一手提拔自己的皇帝是不会轻易对抗的。 他跟我讲,虽然皇朝大印是掌在天子手里,可是百尺高楼,是层层叠叠的官僚贵族在支撑,而最下层的是老百姓。要当好皇帝,不能失了民心,同样也不能失了官心。 “我不会再让别人有机会来伤害你跟十七的。”他握着我的手保证。 “嗯。”我相信你,坤泰殿一直有全天候的暗卫在保护。但是,还是曾经给人可趁之机,差点害了我的十七。所以,我也要想办法自保,以防万一。 “母后,三弟咬我的手指。”儿本来在跟十七玩儿,这会儿跟我告状。 我失笑,他还没长牙呢,怎么咬你。然后心里一动,难道是要长牙了。赶紧叫小宫女去把秦嬷嬷叫进来。我自己也跑过去哄着十七张开嘴给我看。又拿手摸了摸,牙床有点硬硬的。 “没错,三皇子是因为牙根痒痒,他是在磨牙呢。这会儿是看到什么就要拿来磨的,娘娘要给他准备些东西。” 小厨房用胡萝卜、黄瓜还有苹果这些刻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有些还雕成小动物的样子,放在十七面前的小碟子里供他磨牙。他很新奇的一手握着一个,然后轮替往嘴里送。 老章也过来看过,提醒我最好准备点冰块在他哭闹时给他冰敷,说是长牙的时候牙龈很容易肿胀。到了晚间十七果然哼哼唧唧起来,我赶紧让人把准备好的小块冰拿来给他冰敷。这样子可以缓解一些,但是又怕他凉着了,一会儿就改用凉水擦拭。 十七躺在我腿上,因为牙龈肿着,右边脸显得有点大,脸上还挂着泪珠。用凉水擦拭可以缓解他的疼痛,宫女不停的换干净纱巾和凉水,让我好给他擦拭。 十七渐渐安静下来,可是因为疼痛更加黏人了,一定要跟着我睡。 六哥撩开帐子的时候,他才刚睡着一会儿。 “听说长牙了?” “是要长牙了,所以牙龈肿胀,你看他的脸,一边大一边小的。”我心疼的说。 “真是可怜,这一边跟小包子似的。”六哥伸手在他小脸上虚点。 “有你这么当爹的么?还不快去洗洗睡。” “嗯,洗洗睡,搂着老婆儿子睡大觉。” 整个长牙期,十七都是小包子脸,他自个还对着铜镜拿手戳脸,戳痛了又放下手可怜巴巴的看我要我过去哄他。 我好气又好笑,怕疼你还戳。又怕苦,老章给开的药还是得灌才行,他也不知道喝苦苦的药跟脸不用再肿成小包子有关系。不过,就算知道,肯定还是不会合作。 等到长出了两颗,他的周岁也就满了。抓完了周,老爷又跟我碎碎念:“这都周岁了,怎么还是三皇子?” 我剥个粽子递到他面前,“老爷,你爱吃的莲蓉馅的。” 他瞪我一眼,还是接过去。 “这不是才周岁么,不急。” “储君的名位定下,对你自身就更多一层保护。皇上不想有厉害的外戚出现,会不住打压林家。我们身为后族,谨言慎行是分内的事。但是,娘娘孤身在宫里,需要更多的保护。” 我知道他是好意,“老爷,暂时不要给十七太多,是我跟皇上达成的共识。” “十七?你还叫十七。都周岁了,叫大名吧。省得三皇子还以为自己就叫十七呢。” “子晟”我朝着十七叫,他混没反应,还扭头去看身后。 厄,真的呢。小时候我也以为自己叫‘十一’,但是那谐音啊,所以老太太叫‘莳宜’,我也知道是在叫我。 “十七” 这回他知道是在叫他了,欢快的丢了玩具跑过来,倚入我怀里,“母后!” 这孩子是半个月前开始唤人的,头一声叫的是‘爹’,气死我了。 六哥当时乐得哈哈大笑的抱过去,“再叫一声!” 他没声了,伸手摸六哥的脸,然后六哥又哄了半日,他才又开金口叫了一声,不过是冲着我叫的。 六哥拧眉,“你怎么教的啊?” “我没教过他这么叫啊,母后我倒是教过很多遍,可是他一开口居然是叫‘爹’。” “我知道了,肯定是你整天在他面前念叨我,说‘你爹什么什么的’,听得多了,他把这个记住了。不过,这声可不能乱叫。” 那是那是,我跟十七讲:“这个是父皇、父皇,以后不要叫爹了。”更不能冲其他的人叫。 十七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看着六哥,“父…父皇” “对了,来,亲一个!” 这个十七能听懂,当即凑过去,在六哥脸上撮了一口。 “这是母后,叫母后!”他教着十七。 十七甜甜叫一声‘母后’,然后小身子向我倾来,我接着他,死小子又撮我一口。这样开了口就慢慢又学了其他的话。 他看着老爷,想了一下,然后叫‘外公’。 老爷含笑应了,“多聪明的孩子!” “十七,你就是子晟,下次母后就叫子晟了。” 他迷惑的望着我。 我摸摸他的头,“以后叫的次数多了,你就习惯了。” 我和老爷接着说话,十七,不对,是子晟就靠在我腿边拉扯我腰上的坠饰玩。第一回私底下我给他办抓周的时候就抓了个小饰物给我,把他老子给气得。我就是怕他到时候临时什么都不知道胡搞所以才偷着给他试抓一回的。 我当时微笑着接过,问:“你自己想要什么?” 他扭头看过去,然后伸手画圈圈。 “全部啊?枉母后还感动了一下,结果是这个给母后,其他的你全占了。” “嘿嘿嘿”他露出小牙笑得欢快。 六哥小声说:“是得先预演一下,不然到时候就抓个小饰物,还不知让那些人说多久。”他说着还拿了个小印出来给儿子,让他拿着玩。我好奇的看了一眼,才知道是华禹皇帝的私印,上头刻着‘乾元主人’。十七每天只要把这个小印从一堆东西里找出来,就能得到奖励,这样练习了三天。 到了正日子,我一件一件把琳琅满目的东西摆上去,这可比我私下弄的规模大多了。 玉扇坠二枚,金钥一件,银盒一园,犀棒一双、弧一张、矢一枝、文房一具、盘一具,珍玩如意、文具花囊,紫檀嵌玉小如意一柄、玉匙一件,白玉扇式盒一件、红白玛瑙寿量笔架一件,玛瑙连环二件,白玉碧玉连环二件…。 孩子抓周,摆放这些小物件是嫡母的事,之前我也做过。不过这回轮到自己儿子,又不一样。这小子的抓周全天下都在关注,我小时候可没人给我办过抓周。 十七现在对那个小印已经很熟悉了。只是见多了这么多东西,他一时拿眼东找西找的,拿了几样又放下,我看六哥挺紧张的,十七把平日少见的都拿起来看看又放下,最后才把私印扒拉了出来。 那些旁观的贵妇都没口的凑趣说好话,外室那些大老爷们围着六哥去了,听着无外也是那些套话。 当下我对老爷说:“您没看见他抓的什么吗?那可是皇帝私章。” 老爷想了想点头,“这么看来,皇帝确是属意三皇子的。不过还是实至名归来得更好。” “嗯,这个我省得。” 老爷压低声音在我说了几个内廷职位和名字,“这几个人关键的时候,娘娘可以放心使唤。” “好,我记下了。”这个,我倒是真需要。坤泰殿的人太招人眼了。有的时候,有的事情是需要有旁的人替我做。 子晟张着嘴,翠侬把葡萄剥了皮喂给他,他小口抿着,然后吐出小核。一些汁水从嘴角溜到嘴兜上。 翠侬一边帮他擦嘴一边夸道:“三皇子真聪明,还要么?” 子晟点头,翠侬就又剥了喂他。 这小子吃着吃着,拿眼到处找找,“大皇兄?” “大皇兄在写字,母后已经让人给他送去了,你就自个儿吃吧。”不错,吃着东西还能想着你大皇兄。 子晟坚持,“大皇兄”。 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我冲翠侬点点头。 “好,那奴婢去看看大皇子写完大字没有。”翠侬站起身来。 儿实岁马上四岁了,我让他每天由女官陪着临摹一篇大字,省得将来进学进度太慢。这也是笨鸟先飞,我不愿他被先生嫌弃。 儿被翠侬牵进来,唤了声‘母后’,子晟拈起一颗晶亮的葡萄递到他面前,“大皇兄,吃!” “方才送过去的,你吃了吗?”我问。 “还没有,儿臣方才在写字,先生说等一会儿再吃,然后翠姨就过来叫儿臣了。” “吃吃!”子晟坐我腿上,弯腰把葡萄往儿嘴里塞,儿含住,然后用手拿着吃。 子晟就不眨眼的看着,看儿要吐皮,嚷嚷:“不吐、不吐,大皇兄。”还拿小手堵着儿的嘴。我说怎么这么好心,原来想瞧瞧他大皇兄吃葡萄是不是真的不吐皮。 儿傻眼,看着我。 我噗嗤声笑出来,“好了,子晟。都跟你说过了,大皇兄只是好心教你练顺口溜,谁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啊,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啊。快把手拿开,别堵住大皇兄的嘴。”我把子晟的小爪子抓回来,然后拿湿毛巾给他擦手,一边说:“儿,坐下吃吧。” “哦。” 眼下已是七月初二,两兄弟都穿着薄薄的夏衣。尤其子晟好动,头上微微一层薄汗,我索性让他穿着单衣小褂在屋里蹦来蹦去的。只是停下来吃东西的时候再把薄外衣给他披在身上。一岁两个月,他已经能简短说几个字的了。 子晟从我腿上滑下,慢悠悠朝莲池那边去。他喜欢蹲在边上看金鱼游来游去。秦嬷嬷赶紧带人跟了上去。 唉,哄了半日就坐下赏脸吃了两颗葡萄。自从能走会动了,就只有睡觉的那会儿才见消停。眼一睁开就要跑来跑去,也不嫌热。 “母后,章先生请了人教勉勉读书识字。”儿一边吃着葡萄一边跟我说话。我摸摸他的头,“便宜你了,你要不是皇子,人家那么珍贵的千金怎么可能许给你。” “嗯?” “说你有福气呢。” “哦。” 他过了一会儿又说:“勉勉不进宫了,栩哥哥也不进宫了,只有陈默还来。不热闹!” “再过两年等你开蒙进学了,就会有更多的人进来陪你读书了。现在,就跟三弟玩儿吧。” “那儿臣现在就出去,省得一会儿他又让人来叫。”儿说完,也跑到后头看鱼去了。 我乘着这会儿子晟跑出去玩儿,躺到美人榻上歇个晌。生了儿子以后,我精力就有些不如从前。 正迷迷糊糊睡着,听到一个极轻悄的脚步声,然后翠侬放下手中的扇子,出去了一趟。 我睁开眼:“出什么事了?” “娘娘,老爷交代的那几个人,有一个设法传出话来,说是皇上在几位大人的力劝下,已经答应下旨,要在年后选秀了。要各地接到旨意后送秀女进京待选呢。娘娘,我们该怎么办?” 我一下子坐起身子,“已经明发旨意了么?”怎么会来得这样快。我以为至少能有十年八年的恩爱吧。难道他现在就要给我演上一出红颜未老恩先断。 后院传过来两个儿子欢快的嬉戏声,像是在互相泼水。我心头一痛,我不相信。他就算迫于形势要做什么,肯定也会先跟我通气,虽然我不一定能谅解,但他总会努力一下,而不是这样不声不响的就有了动作。我相信此时彼此感情正浓,他不会突然就生了异心。 “娘娘,旨意还没有加盖玺印发下去,您要不要过去一趟?” 我摇头,“不用了,如果他真要做什么,拦是拦不住的。再说了,他说要我信他。我就信他这回吧。如果事实真的是那样,我也就可以死心了。” “娘娘……” “再说了,旨意还没有明发呢,我就知道了,这背后的东西很多啊。那几个人我是要用来最关键的时候用的。” “现在还不是关键时候?” “不是,只有危及子晟安危的时候才是。那些人是把命都豁出去才送出个消息来,想来是受了老爷的大恩情吧,不能这样就害人枉死。” 我心神不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还是放不下心来。可的确不能冲到乾元殿去。不说别的,那些臣工以后会怎么看待六哥,怎么看待我。六哥说的对,即便尊贵如帝后,也不能完全随心所欲的。 我去到后院,儿跟子晟正脱了鞋袜把水放到池子里晃悠,身旁的侍卫宫女都紧张的看护着,生怕有哪个不小心掉下去了。 “母后!”两小子看到我,都很快乐的叫。我有时候兴致来了,也会跟他们一起玩闹,想来是想叫我也脱了鞋袜下水吧。 “别贪凉,秦嬷嬷,等一下就叫他们起来。” “是,奴婢省得。” 见我不跟他们玩,两个儿子都失望的嘟着嘴。可现在我哪有这个心思。我在凉亭里坐下,手巾在两只手里纠结着,不知道会等来什么。 “禀娘娘,秦大总管求见!” 秦涌这个时候跑来,是要对我说什么? “叫他进来。” 秦涌急步过来,一撩下摆跪下,“奴才参见娘娘!” 我看着他:“你这个时候跑来干什么?起来吧。秦嬷嬷,叫他们哥俩起来,不许玩水了。” “谢娘娘!”秦涌站起身来,躬身说:“皇上让奴才来给娘娘送个口信。” “说!” “皇上就说了一句话:磐石无转移!” 磐石无转移,磐石无转移!果然有隐情。我的心安安稳稳放回原位。 “那到时候怎么选秀女,得给个章程啊,这事本宫没底怎么行?”哼,他知道老爷在乾元殿安了个人,不然也不会这么单单就说一句话。他这算是默认了这几个人的存在吧。因为他知道老爷的本意只是要在危难中给我留一线生机。 “皇上就交代奴才来说那一句话。” 我转头跟秦涌说:“就跟皇上说本宫知道了。” “是,奴才告退!” 怕子晟老蹲在池边看鱼,万一看护的人一时来不及救护让他摔下去就不好了。我让人在他屋里放了个鱼缸,索性弄了十几尾各色的金鱼到他屋里,让他每天可以喂食。 子晟对这个果然比较感兴趣,今天用过晚膳难得不缠人的回屋去了,估计会兴致勃勃的投食。我交代人看着别让他投食过量把鱼给喂死了。 我被宫人叫过去的时候,他正满脸疑惑的两手合握了只小金鱼,看到我还说:“母后,不动了。”面前的衣襟也搞得湿答答的。 “你把它放回水里看看还有救么?”怎么一时没我看着就能出点小意外,好在不是什么大事。 我看看鱼缸,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如果是之前的位置他就只能投食,不能伸手进去捞鱼。 “不是让放高一些么?”我不悦的说。 宫女小心的说:“三皇子非让给他端下来。” 我安慰自己,还算好了,之前就想下水抓鱼来着,被拦着没让。这还只是从鱼缸里抓出来而已。谁知道他看到鱼还是不动,倒是不依不饶嚷起来,“不动了,呜呜宣太医!” 我觉得头顶有乌鸦飞过,见过给金鱼宣太医的么,你还真是有创意。估计是平日看谁不好了,都是这句话便学了去。 我瞪着他,“宫里没有给金鱼看病的太医。” 子晟包了一包泪在眼底,“不动了,呜呜。” 儿穿着寝服站在门口,可能听到这边的动静。 “儿臣听到三弟喊‘宣太医’,以为有谁生病了,就过来看看。” “没事,回去睡吧,你三弟给金鱼召太医呢。” 儿走进来,看看在鱼缸边哀悼的子晟,“咦,金鱼怎么好好的就死掉了?” 子晟也仰起头,一脸疑惑的把我望着。他也不明白怎么好好儿的就死掉了。 我摸摸额角,“子晟,因为你把金鱼从水里抓出来,它才会死掉的。鹰击长空,鱼翔浅底,它们各自有各自的位置。你如果硬要改变,就一定会出问题的。”这小子,被周围的人惯得有些无法无天的,以为自己想做什么都可以,是该让他知道知道了。有些规则不是他想改动就改动的。 他由着人给他换了衣服,又看着宫人把死了的金鱼捞出来,换水。 “鱼离开了水就要死的。你不知道的事还多,所以以后想做什么都要问一下大人。”现在身边的人都只会惯着他,得给他换一批人。秦嬷嬷也只能照看他的生活,教不到他什么。等六哥回来我还得跟他商量下这件事,挑几个稳重的人来看着这小子。 “儿,没事了,你回去睡吧。” “是。”儿本来觉得给金鱼召太医挺好笑,但看到子晟被我说了一通耷拉着小脑袋,一点精神都没有又不好笑出来,忍笑忍得脸上有些古怪。 儿曾经无限感慨的说二弟三弟说话都好早。这倒是,两个都是还差一点满周岁就开口说话和走路了。就算不和他比,和普通的小孩儿比,也算是比较早的。而且,一岁零两个月就能短暂的对话了,算是小孩儿里比较早慧的了。我是避无可避,要和那些宫妃明争暗斗,子晟也是。 转头看看我那个淘孩子,还是一副很伤感的样子。算了,不知者还不罪呢。何况他才一岁两个月,虽然是淘了一些,但也不是故意把鱼弄死的。 我过去搂着他,“好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但以后不可如此了。” 他靠在我怀里,闷闷的说:“嗯。” “以后就在水里看吧。” 由于出身高,这小子养成了喜欢什么都一定要弄到手里的习惯。上次还硬是抢了勉之做给儿的香囊不还,理由是大皇兄有他没有。直到勉之又给他另做了一个才罢休。结果也不见他怎么珍惜,过两日就弄得面目全非不知随手丢哪了。还有其他一些好东西也是,没几日就被折腾的不像样。说起来,他玩得最久的玩具反而是那个‘十一娃娃’。不过,那是因为他那个时候没有太强的破坏力。 等到六哥回来,我跟他说:“他肯定是随你,我小时候多爱惜东西啊。”因为我小时候那些东西都来得不容易,所以格外珍惜。 六哥不认,说他小时候不是那样的。 “哼,想赖可赖不掉,我回头找机会问问四哥跟五哥。” 他没话说了,含糊道:“就算是随我吧。”然后贼忒兮兮的笑,“你大晚上不睡,就为了跟我说这个不成。” “当然不是。” 他一边脱鞋上床,一边眉目含笑的说:“说、说,我听着呢。”边说边凑过来亲我两口,“嗯,今天表现不错,没急急的就给我定罪了。有进步,不容易啊。” “我要跟你说的是,子晟眼看一日大似一日了,要选几个稳重可靠的人在他身边引导。” “什么?”他脸上的兴头低了几分,“原来就说这个啊。” “这个不重要么?”我嗔他一眼。 “重要,不过你不是说没进学之前归你管么。”这个是我费了老大的劲争取到的。我儿子注定无法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为了让他以后不必吃一堑再长一智,当然得让他在面对那些豺狼虎豹之前做好一切准备。可是,在这最前头的三五年我还是希望他能快快活活的度过的。 “归我管,可你是爹啊,我得跟你知会一声。” 他躺平,“听明白了,就说以后有什么我也最好跟你知会一声。” “嗯,没错。”我趴在他身旁,轻轻舔一下他的耳垂,他身子一震,拧眉道:“你嫌晚上睡觉的时间太长了?”成亲两年多了,可是我主动勾引他的次数还是一只手能数的过来,所以他的反应还比较大。其实,也不是我这个人不够主动,而是这个人压根没给我什么主动的机会。久而久之,我也就养成了习惯。不过,偶尔逗他一次,还是挺好玩的。尤其是紧接着就跟他说一件重要事,看他一副很急又不得不跟我先把话说清楚的样子。 “那个‘磐石无转移’什么意思?”要说儿子的事什么时候说不得,我不睡觉等着他入了更才回来,自然是要问这件事了。 “哼!那刚才装什么?”他没好气的说,“你只要记得相信我就够了。”说完手在我肩上一拍,我就趴在了他身上。这个人学的功夫经常拿来这么对付我。 “你说清楚一点嘛!” “又拿这招对付我,告诉你可一而不可再。先等我吃饱了再说!” …… 我都累得要睡着了,他坏心的在我耳边说着来龙去脉,害我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听。我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事情的开始如我所料,因为我两年半前大婚而取消了一次选秀,再加上这两年我在后宫的风头太健,那几个老臣便约好了一起进言恭请皇帝下诏选秀。再几个月翻过年就是三年选秀之期了,现在正是该下诏让各地准备的时候了。 六哥呢,不准备在这个上头跟他们闹得太僵,但也不想轻易就答应,不然这些人肯定认为里头有鬼。于是在他们几个人引经据典的围攻下,才勉为其难的应下了。 “那到时候要怎么选?”难道只选宫女,不选秀女。那还不如旨意上就说选的是宫女呢。虽然选秀第一轮入围,后面却被刷下去的不会被放回去,而是按个人资质留在宫里做女官、宫女的,但如果明说是选秀女,最后却留作宫女,恐怕会引起更大的反弹。 “你就看着好的挑吧,选出九个来,然后我来下诏赐给功臣就是。又不是头回干这种事了。我记得啊,那个时候有人送我四个美人,小醋坛子气得跑到马场去骑马,把马给抽得哦。结果惊了马还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我脸一红,那个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在为贤妃抱不平呢。 “是啊,我还真的就只差那么一点就摔下去了,从那么快的马背上摔下去说不定脖子就摔断了。幸好姬少康飞身上马救了我。” 六哥鼻子里冷哼一声。 “我说,早就时过境迁了,你能不能不要再吃这口飞醋了。再说了,那会儿你该吃醋的对象也不是姬少康啊。我那会儿喜欢的又不是他。”我那会儿喜欢小柳呢。 正文 104 稚子(2) 章节名:104 稚子(2) 小柳我可不怕他给人小鞋穿,他如今在高昌实实在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相,六哥换一个人可不定能有这个手腕跟权势。丹华如果不为他所用他可以换一个美人送去,小柳他还是有些鞭长莫及了。当然,他如果决议要弄掉小柳还是可能的。只是为这么点心结,皇帝陛下才不会自毁长城呢。 他叫我吃醋,我也给他点酸的尝尝,来而不往非礼也。 “十一,这事我一直很在意,你别拿来呕我。我也是那三年里对你的感觉从妹妹变成想娶的女人的。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地位,以你的性子说不定真的跟着小柳跑了。” 那倒是,那个样子我跟小柳长长久久的相处下去,肯定可以从懵懵懂懂的小心思变成相濡以沫的感情的。十数年后想起六哥来,也不过是一笑而过。 “我也有在意的事呢,那个时候我太小,你有贤妃跟其他一些侍妾。你们的少年时光是我没办法参与的。”那些侍妾都跟林家女人一起付之一炬了。只有怀孕的贤妃被提前单独接了出去,还有我这个误打误撞不在林家的小囚犯以及一度毁容的十姐姐侥幸逃过大难。 “我还会想你跟她们也未必一点真情没有,尤其贤妃跟你那是真正的青梅竹马的长大。你又知道她的身世,对她肯定与众不同的。我能绕床弄青梅的时候,你哪里还骑竹马,你早骑上真马了。”虽然知道那些事情发生在我之前,但有时候心底还是会有计较的。 “哈哈,原来你心底也在吃飞醋啊。我还以为只有我这样呢。”他得意的笑着。 其实,彼此能把这些话摊开来说,已经是不在意了。不过是嘴巴上再耍耍花枪而已。 说起小柳,我就想到丹华,“我算是很艰难的了,子晟也一岁多了。丹华怎么没有动静啊?是不是有人在搞鬼?” “莫丹打的好算盘啊,我不会让他如意的。下一任高昌王非得有我华禹的血统不可。一个不行,我再给他送去。” “丹华真可怜,什么都要被你们算计。” 他揉揉我的脑袋,“你知道什么,她看得清楚的很,这一点可比你强。你这个便扭性子,如果我是真的选秀……” “怎样?看样子,我该跟贤妃好好学学,这样红颜未老恩先断的时候还能有立足之地。你们男人,心头想的都是多妻多福。” “错了,妻子那是肯定只有一个的。” “那就是多妾多福。都是这样的,没一个好东西。统统都跟老爷一样。” 六哥笑,“想当然是想的,不想的不是男人。可是搁不住家里的太厉害了,我是偷腥都不敢啊。什么没一个好的,我、老四、老五按你的标准那都是好男人。” 我噗嗤声笑出来,“我记得你们三个那时候很喜欢一起往外跑,回来的时候还一身香香的。” 他捏我一把,“十几岁的少年好奇嘛,被魏先生发现之后罚我们蹲马步。一只禅香点在胯下,稍微歪一下就要被烫到。禅香啊,一点可以燃五个时辰的,半天都不见矮下去一点。被收拾了一次那之后就再没敢过。那腿蹲得第二天站着都不由自己的打颤。” “活该!谁叫你们干坏事的。怎么连你也罚啊?你不是说他从不动手打你,都是把四哥五哥打给你看。” “打是没打,但挨罚还是跑不掉,尤其我还是……”他说到这,消音了。 “尤其你还是主犯,他们两个只是从犯。”我说着话,困意都跑了。白日没什么机会相聚,只有晚间这夜半私语时才是真正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嘿嘿!睡了,都是陈年往事了。少年轻狂,不提也罢。还翻出来做什么。” 我反正也没睡意了,看他的样子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于是拉着他又问了一句:“你真不好色么?” “厄,其实我是好色重欲的人。只是一晌贪欢的代价太大,我也不能保证当真就一点风声都不会传出来。你说上次琳琅干呕,如果真是我没把持住,她怀上了,我子息上这么艰难的,难道还背着你逼她喝药么。” 就是你逼着她喝了药,人家也会设法要我知道。 “六哥,这一路的风景我们边走边看吧。”就算将来感情淡了,我们也还有这段过去可以追忆。 给子晟找一个全权负责的看护人员,这事我上了心,但是要找到合适的人哪有这么容易。说不定选秀的时候能遇上好的对象,我到时候好好留一下心。 七夕节的时候我带着诸妃拜月,现在的后宫连我在内才只有八个人,比起历朝历代都少了一些。 众人的神色间都没有什么雀跃,倒是有一股深深的倦意。她们来此都是依着宫规来点卯。我也没拘着她们,散了就让她们回去了。连贤妃都没留下来,倒是一向没什么往来的周才人落后众人一步。 “有事?”我问。 周才人怯生生问了一句:“娘娘,臣妾听说年后要选秀了?” “是有这事。”为这个?其实方才各人的倦意有因为这两年孤寂深宫生活的,也有因为明年又要有新人来充斥后宫的。那样,她们更没有机会了。 “臣妾、臣妾有个表妹,年芳十五。” 我讶然看着她,“你是向本宫推荐么?”就我对周才人的了解,她是属于被家族逼进宫来的,当初献媚于皇帝实属无奈,怎么会跟我推荐人。她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皇后是容不得人的。 “不是、不是。”周才人慌忙摆手,“臣妾是想说,表妹才学很好,但性情却颇有几分孤傲,不适合为嫔妃。” “那你是要我让她落选?”才学好,嗯,可惜性情孤傲,不是子晟需要的看护人选。 “嗯,请娘娘开恩。” 我看着她,“为什么?” 她不敢说。 我看着她,“本宫替你说吧,你怕你表妹进宫来步你的后尘,所以希望她第一轮就能落选,回去自行婚配。你心眼不错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周才人低下头去。 “好,本宫答应你,你过来。” “是。”她走到我跟前,眼里有着惊疑。 我在她耳边问:“你想离开皇宫么?回去想清楚再回答本宫。不是试你,你如果想走,当然不能以这个身份再活下去。可以像姬贵妃一样,隐姓埋名到别处去生活。你家不能为你安排,本宫会替你安排妥当。” “姬贵妃、姬贵妃不是死了么?” “废话,不死怎么出宫。历来的妃子都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的。当然得诈死才能离宫。皇上也有为难之处。回去想想吧!”我端起茶盏,意为送客。 周才人愣在当场,过了一会儿才说:“是,臣妾告退。”然后连屈膝礼都忘了行就走出去了。 姬瑶离开有两年了,这个时候再来一个,应该不会引起太大怀疑。这个周才人一直老实本分,心眼不坏。更离谱的是六哥居然忘了人家到底是谁,只是觉得面孔很熟。还是秦涌说这是礼部周大人的女儿他才想起来的。也就是那一刻我下了决定送她出宫去。 坤泰殿院子里,勉之穿着新衣服正在乞巧,恭恭敬敬的投针入水。其实她何需再乞巧,就看她给儿、子晟做的香囊,这小姑娘的手可巧了。那针影必定是细长的。 殿中的小宫女今日休假,夏嬷嬷在一旁伺候着。然后我那那个活宝大儿子也在跟着勉之的动作学着投针。夏嬷嬷好气又好笑的样子,阻止不了也只好由得他去。 于是,子晟也跟着跃跃欲试起来。秦嬷嬷不敢放任,子晟固执的在秦嬷嬷怀里扭动着要下地投针。他是谁的帐都不买的。可是,儿怎么都无所谓,子晟却有不少忌讳。万一传了出去,对他将来的名声有损,说不定还要让一些有心人大做文章。在他身上只有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勉之赶紧站起身,儿便也跟着起来,勉之笑笑:“三皇子,我们一起来玩投球吧。” 夏嬷嬷张罗着按勉之说的弄来一盆水和五个小球,让他们三个挨着个的去投。勉之还在离水盆十步处化了一条线,然后又往前三步给子晟另划了一条线,然后就开始依年龄大小排序去投。当然是由小到大,不然子晟不依的。 这个跟投壶异曲同工,又和刚才的投针问巧差不多,子晟也不会觉得是在哄着他玩儿。站到第二根线那里,拿起小球就投,当然没中。然后乖乖到一边去等着第二次机会。我跟他说过,要跟哥哥姐姐一起玩游戏就必须守规矩,不然就只有小太监跟小宫女陪他玩。他也觉得跟哥哥姐姐玩比较有意思。 今儿是女儿节,想来子珏是要当贴心小棉袄,在秋夕宫陪贤妃,今儿没过来。而陈默,虽然才三岁,已经在跟着陈将军扎马步了,也很少再进宫来玩。陈将军的心思我知道,他觉得儿被我带得跟女娃娃一般,怕陈默也跟着变得软绵绵的,所以用练武的由头把他留在了家中。 软绵绵的有什么不好,我就喜欢软绵绵的小娃娃。 看他们玩得挺好,我沿回廊慢慢走着,翠侬默默的跟在身后。 “翠侬,明年有武科,如果秦仲能列名前二十,我就把你嫁给他。”十姐姐进宫的时候说的,这个记名的小师弟老实本分,连魏先生都夸他后天的三分是做足了的。虽然天分比不上三个师兄,但是有名师也有自己的努力,想必不会差到哪去。 “娘娘” 我转头笑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害什么羞。你都十九了,再拖可就拖过二十了,那就是老姑娘了。只要秦仲争气,我一定让你风光大嫁。我已经给秦嬷嬷说了,叫她好好的置办聘礼去。” “难怪她这几日瞅着我就乐。”翠侬低声说,“可是,娘娘,我舍不得你。以后就不好进宫来看你了。” “你还能跟我一辈子啊?想进来你跟着十姐姐不就进来了。赶紧去调教一个可以接你班的小宫女去。年纪大的那几个就不用了,这回进了人把她们都放出去。” 说话间,我们走到了宫女们的住处,里头影影绰绰的正围在一起乞巧呢。 翠侬继续低声说:“可是娘娘,我们都还没到年龄呢。” “干嘛非要把人关到二十五岁,这后宫历来怨气都太重了。要么放出去,要么配给低级军官或者小文官。到时候再看她们自己的。有要回娘老子身边的就让她们回去。有一心要在宫里等待机会的,也由得他们。来,小声些,咱们去听听她们都许些什么愿。” 翠侬叫身后人别跟着,和我一起轻手轻脚的过去。 “娘娘,小心脚下。” “嘘!” “求织女仙子保佑皇上和娘娘永远恩爱!”咦,替我求的呀。 旁边有人推跪着的小茹一下,“这个还用得着你来求。” 小茹说:“我希望嘛。娘娘跟皇上一直这么恩爱的话,我们大家都可以顺顺利利的出宫回家。” “哎呀,你可以去求娘娘给你指个好人家,那就不用回家了。” “秦嬷嬷最近那么乐呵,是不是翠侬姐要嫁到秦家去了?秦仲能跟翠侬姐好上,真是他们老秦家的福气。娘娘还给他找师傅。” “哎呀,翠侬姐走了,掌班宫女的位置不就空出来了。你们谁想争取可以去自荐啊。娘娘可是一向唯才是举的。” 听到这里,我冲翠侬摆摆手,示意她和我原路回去。看来坤泰殿的宫女的愿望无外就是那两个了:回家或者是嫁人!这我都能成全。过段日子让秦嬷嬷一个一个问一下就是了。至于接替翠侬的人,还是让她来选,这些人她最熟悉。 关于选秀的事,贤妃没问我什么,我忍不住问她了。 “我怎么看的?皇上在耍花腔吧。” 果然不愧是一起长大,好像贤妃对皇帝的了解真的是很深。那个时候我还认为自己喜欢小柳的时候,后续种种她都已经看到了。 “老爷的人问的时候我就这么说的,不然他能这么坐得住?”贤妃嗔我一眼。 我摸摸额角,“厄,的确是。他让我看着好的选九个出来,到时候赐给功臣。你说,到最后他会不会看对眼了,就变卦了?” 贤妃看着我,“还是有这个可能的,不过我现在不用担心了。不过,既然你怀孕和养身体那一年半他都能守得住,应该不会轻易被美色所惑。你一直有危机感是对的,只要不过了就行,过犹不及。”她静默了一会儿,“你还是想办法再养几个孩子比较好。孩子也是父母的另一重纽带,多几重保险总是好的。” 六哥生育能力受到影响的事算是最高度的机密,只有我们俩跟太后知道。 “姐姐,其实是这样,我可能很难再怀上孩子了。” 贤妃拧眉,“啊?是这样。太可惜了!多有几个孩子也可以互相扶持啊。” “有子珏和儿跟子晟扶持也够了啊。” 贤妃急道:“你是不是太自信了。你真能把皇帝拴住一辈子?还有,子珏是个女孩儿。是,我们是可以给她寻一个有力的婆家,相得益彰。可是这一切是建立在你占着皇帝的身心,子晟占着储君之位上。如果有一点闪失,那就是爬的越高跌得越重。如果你跟子晟这里有了变化,那么子珏的婚事就不能成为助力了。她婆家的人也会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再说安乐王,他本身以及他的岳家都不能对你有什么帮助。只有姬家才能成为助力。但是,安乐王只是甥儿而已。而且安乐王实际上跟谁都没有利害冲突。”她说着看我一眼,压低声音,“姬少康是只狐狸,要他出血,除非、除非是为了你。” “你别胡说,六哥为这事时常不高兴的。我也不可能为了拉一个臂助就在感情上去利用姬少康。” “不是让你在感情上去利用他,我有个主意,你听听看行不行。” 我眼珠子转转,“你是不是想说让我把姬家女儿弄来做儿媳?” 贤妃点头,“姬家现在的确还没有嫡女,但是将来肯定会有的。即便生不出来,让他把庶出的记到正室名下。这样,姬家才能真正的为你所用。” 我叹口气,一为帝王万事休,一为皇后也是啊。而姬少康即使不情愿,那些和姬家利益相连的人也会一同施压让他同意的。除非他这辈子真的一个适龄的女儿都没生出来。 对不住了,老友,你闺女还没个动静呢,就被我惦记上了。 这事我当然不会对六哥提起,就算提也得等八字有一撇,姬少康把女儿生出来了再说。其实,撇开那些利益关系,能跟姬少康当儿女亲家我觉得还是很不错的。再加上这个女孩儿跟儿是姑表之亲,将来关系再加一层,我就更放心儿跟子晟哥俩的关系。 还有,姬家为六哥成事出了大力,但是姬瑶在宫里的遭遇却不太好。如果能从姬家出一个皇后,对姬家和那些跟姬家关系密切的人也是一个补偿。 唉,儿子才一岁多,我就得考虑给他找媳妇的事了。我那大媳妇这么早定下来不是因为当时情势紧张么。可这小儿子倒好,人家闺女还没生出来呢,我就要准备下手了。而且,我知道以我老友的性子,他估计心里是不乐意的。按他说的,姬家已经有一个女儿毁在皇帝手里,不想再有一个。可这回,皇帝可能不想跟姬家联姻,是我这个老朋友为了切身利益算计他。 但是,不管子晟以后娶哪家的女儿,都不能是林家的女儿。六哥不会允许,我也不会允许。六哥不允许的原因是不能让林家坐大,而我反对的原因是不能把林家推到这样的风口浪尖上。 并不是要林家女儿继续为后,林家才能往既富且贵的路上走得更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我为后,六哥再是打压,林家也有三分底气。而只有三分底气的林家,也不可能成为权倾朝野的外戚。可如果十五年后再出一个皇后,这个平衡就很可能被打破。 如今,清裕一个不到十岁的娃儿,都享四品官衔了。以后再当国舅,那还得了。富贵不过三代,那还要这场富贵来做什么。怎么。要撑到个百年望族吧。要撑下去,只要我不犯事,薨后自会合葬帝陵,画像挂到奉先殿墙上,林家也不犯事,后继之君自会代代加恩。那么林家就得真正做到谨言慎行。这个时候还是得步步为营的时刻,远不是能享清福的时候啊。 虽然我嫁给六哥并不是为了家族的显耀,但到了这一步,注定是要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了。 中秋宫宴上,萧栩看起来黑了也壮实些了。被起哄到场中去耍拳,一招一式我不知道杀伤力如何,但是的确很好看。 儿越看越泄气的样子,两只手在小几下都快扭得打结了。子晟倒是看得两眼放光的样子,嘴里还‘嘿嘿哈哈’的合着,他一向喜欢看坤泰殿的侍卫练武。然后还有陈默也看得津津有味的。 我低头,握住儿的手:“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我们儿也有自己的长处的。不是非得人人善武,只要你后天三分做足就好。母后只要你危急关头不要完全依赖别人就好。” 我转头去问六哥:“萧栩打得好不好?” 他点头,“好,好看。” 那就说是花架子咯。不过,他才七岁,能有花架子也不错了。 萧栩下场了,二皇子又上场背诵了几首诗,都是应中秋的景的。今儿是中秋,让他们上场也是个噱头。起先有人提,六哥就应了,说聊作一乐。原来让萧栩打拳不过是一个由头,重头戏在这里啊。 方才众口夸赞,兰王世子很得意的样子。六哥还说他眼皮子浅,这种场合又还是宗室子弟的身份,下了场自然是只有说好没有说不好的。可现在,瑜儿一上场,说好话自然又多了三成人,六哥面上沉稳,眼里却还是泛起了几分笑意的。 不过以二皇子的稚龄,能背这么几首,还一字不落一字不错很厉害了。 六哥把在别苑休养的太后也接了回来,我觉着没了范家在背后撑腰,六哥待太后倒有了几分真心的感觉。逢年过节都叮嘱我别忘了太后,然后有了什么好的贡品也不忘叫人给送一份去。 他说太后在北苑苦等了他二十二年,如今人也老了,娘家人也没了,虽然是范婕妤跟范家咎由自取,但还是不能不让人心怜,他们毕竟份属母子。 宫宴散了,我们一家四口回去一同赏月。 “床前明月光” “床前明月光” 我在教我大儿子背跟月亮有关的诗,他今晚听了二皇子大段大段的背诵,准备发奋了。我就挑了这首一句一句的教,可教了几遍了,他还是颠来倒去背不清楚。 至于子晟,在一旁拿着月饼跑来跑去的。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的护持着,怕他突然摔了。 “子晟,过来坐下,一起赏月。”六哥在躺椅上说。 “哦。”子晟拿着月饼过来,自动自发的骑到六哥的腿上坐着。 教了半日,儿总算把那四句背下来了,我抱着他亲了一口,“儿,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都有自己该处的位置,只要把这个位置找对了,就可以过得很好,不是非得文武全才才能活的。儿是父皇母后的乖儿子,是子晟的好大哥,这些都不会因为你会不会背诗打拳就改变的。” “嗯。”儿坐在我腿上,跟我额头顶额头的,总算不再闷闷不乐了,只是有点不明白的说:“自己的位置?” “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我们正说着,有只小手伸过来拉扯我衣服,“还有我,还有我。” “什么?”我望着子晟。 他指指自己的小脸蛋,:“亲亲,还有我。” 我凑过去亲了他一口,小家伙才作罢。然后往后一仰倒在六哥怀里,拿小手朝半空比划着,“好圆好圆。” “你往哪丢?”六哥从身上捡起一只缺了角的月饼,是方才小家伙随手丢掉的。 小家伙回头说:“给父皇!”手还在他身上擦擦方才拿月饼留下的油渍,然后又转头看月亮,“大皇兄,看,好圆。” 六哥瞪着他的后脑勺,然后转头埋怨我:“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跟你如出一辙。” 秦涌早已忍着笑把月饼接过了手,然后拿湿毛巾让他擦手。 我拉着六哥衣服细看,惋惜道:“真是暴殄天物,可惜了那么多绣娘赶工绣出来的,想想办法应该能洗干净。”上头好大一块油渍,还有子晟擦手留下的印记。 六哥改瞪我,“哼哼,归你管,就管成这样?” 我清清嗓子,“子晟” “嗯?”儿子看着我。 “不许把东西往别人身上丢,更不许往父皇身上丢。还有擦手要用毛巾。” 他低头看看六哥的衣服,“哦。”然后坐在六哥腿上扭动,几下子脱下小褂,把那块油渍盖住,还拿小手摁在上头,两眼直直看着六哥。这下,连儿都失笑出声。 六哥哭笑不得,“盖住就没有了么?” 秦涌进去拿了件外衣出来,服侍六哥换了,子晟就站在地上看着,然后跑到我身边,让儿让出我的一条腿给他坐。 “不行不行,你们都坐小凳子。”儿四岁二三十斤,然后子晟也是二十来斤,我可承受不起。他俩并肩坐在前头的小凳子上看月亮,六哥也回来坐下,“怎么没把章家小姑娘也叫进来?” “章太医前几日就告假带她回老家去了。再说人家父女还要团聚呢。” 子晟忽然学着儿的声音叫:“勉勉” 儿只好瞪他两眼,他就呵呵的笑,又从面前的碟子里随手拿了个月饼递给儿:“大皇兄,给!” 儿接过来,也不好再瞪他了,然后子晟就一人给我们发了一个月饼拿着,他自己也拿着一个。我怕他不小心就全吃了一会儿积食,便给他掰开,只给他一小半。 小孩子瞌睡的早,何况我们本来就是从宫宴上回来的,为了这个团圆的好彩头才又聚在院中赏月。没一会儿,两小子就开始揉眼眶,让嬷嬷带下去睡了。 六哥换了寝衣上床来,笑着说:“这小子,真是古灵精怪的。” “我儿子哪比得二皇子,朗朗上口的一气儿背了那么多首诗。” “还小嘛。”他看着我,“你说儿啊,他不是叫你开导来没事了么。日后这种场合还多,他自己不能淡然处之,旁人也帮不到他。不过好在十一你耐心无限,我可没那个耐性一直反反复复教那四句。” 我伸手勾下六哥的脖子,他笑着俯下身来,然后忽然停住,往香炉那边看去。 其实我不喜欢在屋里熏香,可是他说他喜欢。我想了好久才想明白,那熏香有点问题。今晚就给他换了香味差不多的一种。 他下床去,又把香换了回来,然后严肃的说:“十一,别胡闹!” “人家想要个小姑娘嘛。” 他坐到床边,“上回代王世子的小姑娘,你不是说胖乎乎的好玩么。” “不要不要,我要自己生,才不要去抢别人的。” “什么抢不抢的,过继给你那就是公主,她们巴不得呢。” “你不懂做母亲的心!”我愤愤指责。 “那就不要代王家的,另找个像萧栩那样没娘的。好了吧?” “不好,不好,我要自己的小姑娘,鼻子像你,眼睛像我!” 他也有几分心动的样子,可还是叹口气,“你不就是我的小姑娘么。” “我要小姑娘嘛!”我把自己裹在云被里,在大床上滚过来滚过去的。 他拉着被角把我从里头抖出来,“可不是个小姑娘!”边说边欺身上来,我拿手推开他的脸,“不要,不要,白忙活,我要小姑娘!” “什么白忙活,又不是光为了生儿育女。这中秋佳节,自然是要人月两团圆的,乖,别闹了。一定让你如愿就是。” 如什么愿,你香都换过了。 第二天一早,翠侬把我从梦中叫醒,我那两个儿子就站在床边了。美其名曰晨昏定省,实则是来挖我起床的。我真的不是懒家伙,我小时候请安都最先到的。可是六哥他总是折腾到很晚,我体力不如人啊。 子晟搭着凳子往床上爬,“母后,抱抱!” 我把他抱上来,脱掉鞋,他神气活现的在大床上走来走去的。 我推开被子起身。 “母后,你又被蚊子叮了么?”儿关切的看着我的脖子。我只好面不改色的点头,“是啊。” “怎么不叮儿臣呢?” “因为母后的血比较香。” “哦。”这就是六哥说的睁眼说瞎话。 过了一段日子,到重阳的时候,那些宗室子弟都入宫来一起登高。之后一岁到三岁的小姑娘都被送到了坤泰殿来,说是让我照看。代王家的小姑娘也在,还有萧栩的异母妹。那人说要让我如愿,果然是这个如愿法。幸好不是特特让人把小姑娘都送进来,而是重阳这样的日子。虽然别人心知肚明,但总好过大张旗鼓。 儿坐在位子上跟萧栩的妹妹萧子萱说着话,子晟在一群小姑娘里穿来穿去,然后握着代王家的萧子舒的胖手:“肉肉,好多肉肉!” 子舒把手抽回去,跑到我跟前告状,“娘娘,三皇子欺负人家。” 我瞪着子晟,“不许闹姐姐。”子舒上回来,子晟就叫人家‘肉肉’,把小姑娘气着了。其实小孩子胖一点可爱。子晟自己也不瘦,只是活泼好动,又长得结实不显胖而已。 子晟继续乐呵呵的在小姑娘间穿梭。我让人把他的玩具统统拿出来让小姑娘们玩儿。坤泰殿被这十来个小家伙闹腾的可热闹了。 一会儿子珏和瑜儿也就过来了。 “母后!” “都起来,快过来一处玩儿。” 幸而坤泰殿人多房间多,不然根本照顾不过来。我看着那些漂亮的小姑娘真是看哪个都喜欢的不得了。子珏小心翼翼的问我为什么叫这么多小姑娘进宫来玩。 “热闹嘛,没什么别的意思。”我摸摸她的头,别怕,我不会把你跟你母妃分开的。 中午安置这群小姑娘午睡,两个一屋,再安排一个稳妥的大宫女看着,翠侬在一处统一分派。我看她用午膳的时候也在照顾着各家姑娘的吃食爱好还有忌食的小东西。好在她天生的记性好。 “真是麻烦,没找到一个跟你一样能干的,我是不会放人的。”不管哪一个在我这儿吃了东西回去闹肚子或是说没吃舒心都不好。 子晟还闹着要跟子舒一起睡,子舒却说哥哥好,要跟哥哥睡。儿则说他喜欢自己睡。 “你跟勉勉睡过。”子晟嘟囔。上回他瞧见了,那两个人一起午睡,他还硬是挤到中间去躺下。 虽然受了家里的叮嘱,但这些毕竟还只是小姑娘,玩开了也就把尊卑啥的统统抛开了。我的子晟挺不受她们待见的,因为他总是拉人家的小辫子,还淘气。倒是儿让着他让习惯了,对着姐姐妹妹也很肯谦让,得到一致的欢迎。这让他找到了很大的自信。 子晟被姐姐们嫌弃,闷闷的靠着我。等到翠侬把小姑娘们都安置好,才靠我身上打盹。睡前还愤愤的说:“不要她们,母后你再给我生个小妹妹。” “那你拉她小辫子么?你笑话她胖么?还有,你抢她东西么?” 子晟咬着指头想,我把他的手抓出来,“不要咬手,你不用想了,你肯定会的。你爹以前就时常这么对我。他还比我大八岁多呢。” “啊?” “眼皮要打架了,睡吧。”我拍着他,想着小时候无数次说过要跟六哥绝交,结果没两日又被他的糖果什么的给收买了。子晟现在是还小,只会捣蛋,不会哄人,再过几年肯定跟他老子一样。 子晟说不要这些小姑娘,让我给他生个妹妹,倒不是他明白了六哥今天的用意。而是觉得那些小姑娘不待见他,他自己的妹妹就不会。 事后六哥问我,“怎样?看上哪家的没有?或者圈个范围,下次再叫进来看看。” “子晟说不要她们,他要自己的妹妹。”我用子晟的话回复他。 “为什么?” 我把白日的事讲了,“想不到儿挺受欢迎,子晟一点不招自家姐姐待见。” 六哥蹙眉,没好气的说:“那是因为儿被你教的,可听女孩子的话了。章家小姑娘叫他向东,都绝不会走到东北边去。” “那有什么不好的?我小时候多盼望有一个这样的哥哥啊。可惜只遇到你这样的。”我不无遗憾的说。 “我这样的怎么啦?你被四姨娘的小狗追得满院子乱窜的时候躲到谁背后啊?又是谁替你一脚把狗踹走啊?这搁儿身上能行么?他会叫得比你还大声呢。而且还跑都不会跑,只能等着被狗咬。” 这倒是真的,儿一遇到什么突发事件,就不知道怎么应对,只能傻傻的站着。我再次觉得给他把勉之订下是个不错的决定。有老章教育着,勉之现在很好,长大了品行也不会怎么走形。 等等,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的。如果老章以后续弦娶个悍妇,勉之有可能受气,还有可能耳濡目染的。 六哥扳着我的脸,“你这眼睛滴溜溜的转,又打什么坏主意呢?”这从小被他看着长大真是不好,动点小心思就被发现了。 “老章,得给老章说个好媳妇。”我斩钉截铁的说。 “你怎么想到他头上去了?” “你不是说家失主妇,其长女不可娶么。现在名分订下,我也不好老召勉之进宫来,小姑娘面皮也薄。不如给她找一个好的继母。人家知道她是未来的安乐王妃,一来不敢轻慢,二来也会比老章一个大男人教好些。我这段时日不是相了不少人么,本来准备给子晟找一个能近身看顾的人,没找到合适的。但是要给老章找个媳妇,难度还是要低一点的。” 正文 105 董家 章节名:105 董家 我找了个机会把老章从太医局叫过来,把这个意思一说。他摆手,“娘娘,臣这辈子也不想再找女人了。” 明白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可是,勉之需要人教养,你章家也要有人可以传宗接代啊。”看老章要说话,我摆手叫他听我说完,“虽然儿为人和气,但勉之也需要有娘家兄弟支撑的。我们做父母的,总不能陪伴保护他们一辈子。” 兴许是我这话打动了老章,他没再吱声了。 “你有人么?” “啊?没有、没有。”老章听到我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又是一通摇头。 “那你在坤泰殿也呆过,你觉得女官武芸如何?”我这坤泰殿的女官,才学自然是极佳的。尤其这个武芸,更是一头扑在学术上的。我昨晚已经问过她,她外头没人等着,当初承诺会等她的人已经有妻有妾有儿有女了。她本来对这事已经不抱什么指望的了。听到我提出老章,倒是犹豫了一下。我一看,有戏。所以今天才找老章来问的。 “臣比、比人家大了一轮还多。”老章小声说。 说起来,武芸是安王年间就入宫的,已经七年,她也二十二了。我本来也在帮她物色的。老章三十六,其实倒也没大多少。有我家老爷跟十三姨娘的例子在,谁的年龄差异都不大。 “年龄不是问题的,本宫主要觉得你们都是一心扑在学术上的人,应该有共同话题。而且,武芸一直挺喜欢勉之的。” 听到武芸喜欢勉之,老章的脸色好看了三分不只。 “她是世家女,臣是微贱出身。” “谁说你微贱了,你可是皇帝的亲家。就算没有这层身份,你一个术业有专攻的人,也不该妄自菲薄。” 经我撮合,这桩婚事很快成了,十月间武芸就进了章家门。勉之没来的时候,老章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钱基本攒在银庄里。勉之回来,花费也不高,坤泰殿时常都给她送衣服吃食的出去。所以,这次续弦才发现,老章的腰包其实还挺鼓的。 武芸自是回家待嫁,在她出宫来拜辞的时候,我郑重其事拜托她好好教养勉之,又叫儿给她作揖。她侧身受了半礼,因为之前也担任这殿中小孩的启蒙,所以她与萧栩、儿都有半师之谊。再说将来又是岳母,这个礼她自然受得起。 “娘娘放心,武芸敢不尽力。” 我对术业有专攻的人都是很敬重的,而这些人只要你敬重,他们就会回报你很多,像是老章,像是武芸。所以,勉之我可以放心了。 子晟听到几个相熟的宫女私下打趣武芸成了安乐王未来的岳母,就问她们什么是岳母。那几个宫女面面相觑,然后齐齐让子晟问武芸,因为她是先生。 武芸正色道:“三皇子,她们浑说呢,您别打听这些个。” 子晟本来就小,只是随口学舌一问,没问明白也没记着。倒是儿记住了,因为事情跟他有关,就跑来问我。 “厄,这个啊,以后勉勉要改口叫芸女官做母亲的,你十年后娶了勉勉,也要跟着叫母亲,那就是岳母。”我解释给他听。 “我娶勉勉?” “对啊,父皇母后替你订下的。等你长大,就像父皇迎娶母后一样,把勉勉娶到宫里来。然后再过个一两年,就给你修王府,你们就搬到王府去住。你们就是男女主人。” 儿想了半天,“就是栩哥哥说的,勉勉是儿臣的小媳妇儿?” “嗯,就是这个意思。” “我也要!”子晟在我怀里抬头,要求公平的说:“他有我没有。” 儿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香囊,想是想起了被子晟解了去就不还他的经历,赶紧拉着我的手说:“母后,给三弟也找个小媳妇儿吧。” 然后两个儿子一起仰头望着我。 你们真当是在官窑里烧瓷器啊,想要就有。 “这个,子晟还太小了。” 儿表现的比子晟还急,“儿臣不是也不大么?” 你怕什么,别的他能抢,媳妇儿他还能抢你的不成。 我看着子晟,“你的小媳妇儿,还在你岳母的肚子里呢。” 两个人对视一眼,看样子理解不了。 “子晟,母后比父皇小八岁,也就是说父皇八岁多的时候,母后才被外婆生出来。你再等等啊!” 子晟再聪明也是小孩子,想了半日还有点晕乎。 倒是儿问:“母后,儿臣怎么不用等?” 厄,你这个时候突然聪明做什么。 “那是因为当时勉勉被关起来了,章太医不放心她,为了让他安心,所以母后才替你们定亲的。再说,你跟勉勉本来就认识,性情相投。要给子晟找小媳妇儿,也得从长计议啊。” 两个小子沉默了,估计让我绕晕了,在盘算要等几年呢吧。正当我以后这事暂时过去了,子晟又问:“谁是儿臣岳母?” 这个,我是相中儿他嫡亲舅母的肚子了,可这八字没一撇的事能说吗。尤其跟着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娃娃说。 “厄,连小媳妇儿都不知道是哪家的,怎么能知道谁是你岳母呢?”这个问题够高深了,是先有岳母还是先有小媳妇儿,嗯,这是个问题。 这回,两小子彻底晕了。 我安慰子晟,“那还先有大皇兄,后有你呢,不是什么都要一样,不能这么比。再说,你的宫女、太监、嬷嬷可都比大皇兄多呢。大皇兄可从没嚷嚷过。”一个是嫡皇子,一个是庶出皇子,这个配置还是有区别的。儿并没有正式记在我名下,只是因为生母早逝,所以跟着我生活而已。 “好了,你们娶媳妇都是十年、十五年以后的事了。现在就不要为这个烦恼了。”我好笑的揉揉两个小毛头的脑袋,“不然,母后要多心了?” “什么?”两小家伙一脸的迷茫。 “你们没听说过吗,有了媳妇忘了娘。你们现在就在惦记媳妇了,让母后怎么想?”我是真的牵动心思了,再十年、十五年,我这两个软绵绵的宝贝就是别人的男人了,就不能随便抱着亲了。 “母后,儿臣不会的。”儿急急的说。 “儿臣也不会。”子晟也跟着表态。 就是嘛,一岁半的小家伙急着讨什么小媳妇儿。还是当你娘我的小宝贝儿就好。我抱着香香软软的儿子亲一口,儿说:“母后,还有我。” 我又再亲他一口,然后一手牵一个儿子出去。 这事让我有了危机意识,以后这俩小子各自娶了媳妇,我在坤泰殿岂不是更孤单寂寞。想再要一个小姑娘的念头更强了。就算她十五年后也要找驸马,但至少能多陪我几年。到时候我又有皇孙可以逗了。子晟我可只能管到五六岁的,然后再五年儿就娶媳妇了。 我还没得及再跟六哥去沟通,十姐姐进宫来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又胖了。于是我一边逗着清惠带进宫来的双生小孩儿,一边说:“十姐姐,你怎么腰都没了?”大哥的孝期已经过了,所以清惠清裕跟大嫂都能进宫来了。 清惠笑:“小姑姑,十姑姑是又怀孕了。你身体也养好了,赶紧再要一个吧。” 儿跟子晟都很好奇在对比着双生子有什么不同,闻言也抬头发表意见,“要妹妹。” 我还想要呢。 今天双生子一进来,子晟就好奇的凑了上去,我赶紧提醒他,他是长辈,得爱护小辈。今天倒没干什么欺负小姑娘的事。还大方的把玩具、吃食搬出来请侄儿侄女玩跟吃。四个小孩儿在榻上玩得很好。 “我生不出来了。”我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哽咽。天天点熏香,加上他本身生育能力就受了影响,我还生得出来才有鬼呢。 十姐姐和清惠都是一惊,然后惋惜的说:“太可惜了,不过,好在已经有三皇子了。” 人人都以为是我生子晟受损过大,所以不能生了。这样也好,反正就是我们两个生不出来了。 可是,我还是想努力一下的。 我挠六哥的手臂上方,他这里怕痒。除了我没人知道,因为没旁人敢碰,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干什么?”他一抖。 “今天清惠带着两个孩子进宫来了。” “我知道啊,一回来儿跟子晟就告诉我了,说一模一样的好玩极了。” “他们还说要妹妹呢。十姐姐又有娃娃了。四哥说小孩儿隔两岁,就很好了。”我边说边在他胸口画圈圈。 “那么多小姑娘,你不是也没看上么?”他气息有点急了。 “说了那么多次,我要自己生。” “不行。”嘴里说不行,人却将我压在身下,意图行本可让我怀孕之举。 我鼓起全身的力气,拼命把他推下去,结果他猝不及防的,我们又比较靠床边,力气过大他竟然摔到床下去了。虽然是有厚毯子没摔疼,但是,伤面子了啊。 我傻眼了,眼见他一脸阴沉的从地毯上爬起来,朝我吼:“你干什么?” 我坐起来,“我不知道你会掉下去啦。”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不敢这个时候笑,脸上顿时有些扭曲。于是默默的下床,扶皇上上床,他把我的手推开。我考虑要不要趁机来个假摔,让他平衡一下。想到这里,实在忍不住就笑出来了。 “你闹什么,我为你好知不知道?” “又不是每次都会那么大个的!” “又拿命去搏啊?是你又不是我,是我还能赌一把。” 我楞了,然后实在是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 他说完也觉得这话没对,脸绷不住了,也噗嗤声笑出来,笑得在床边坐下。笑到最后眼泪都出来了,“居然被老婆推下床了,真是!一定得叫外头那些家伙嘴紧一点。” 我知道外头肯定有暗卫在,动静这么大,他们肯定是知道了。也难怪六哥刚才会吼我了。我和他一起并肩坐着,打着商量,“我们再生一个嘛,你不想要一个长得像我性子也像我的小姑娘么?” 他看着我,然后斩钉截铁的说:“不想。” 才怪! “再生一个嘛,我好想要小姑娘。”我边说边走过去准备把香炉里的香熄掉。 就在掀起盖子的时候,他在身后忍无可忍的说:“林十一,你别不知好歹!” “我怎么可能那么倒霉,每次都难产嘛。” 他拿起外衣,一句话也不说,直接从我身边走过去了,把门摔得好响。 我看着门,站了半日才知道他这下真火了。可是我也不是一味的不知好歹,我已经问过四哥了,下一个孩子像子晟这么大的可能性非常小。而且,如果再生个孩子,我生子晟时得的一些妇科病说不定也能跟着调理好就不用一直吃药膳喝药的了。但是他劝不动六哥,我也劝不动。 “来人,把这香炉给本宫撤下去,以后都不许搬进来。”我气呼呼的说,然后上床躺下,数羊等天明。 然后,我们开始冷战了。六哥不再回正殿,在书房住了两日了。两个孩子还没有察觉这件事,因为六哥都是迟来早走的。偶尔才会早回来,和他们说说话什么的。 第三天,翠侬把我拖到小厨房,让我亲手给六哥做点什么。 “娘娘,皇上都是为你好,你就不要再惦记着生女儿的事了吧。” 我默默的煮了甜品,准备等他回来喝。可是左等也不会来,右等也不回来。 “娘娘,别等了,奴婢送到乾元殿去吧。” 我站起来,“给我拿件披风来。”两个儿子都安置好睡着了,我走开也没关系。 “好!”翠侬惊喜的的说。 于是,我们一行人便往乾元殿而去。好吧,我不惦记生女儿了,这一回我听你的。上一次的确把你吓坏了。 到了乾元殿的门口,“去通传,本宫给皇上送甜品来。” “是,娘娘稍等。”小太监躬身进去了。 等了一会儿,结果秦涌一脸为难的出来说皇帝不见。 我很失望,只好把甜品盒子交给他,请他转交。 坐在回去的轿子里,我觉得有点不对。虽然过来的次数不多,但是不管什么时候过来我还从没吃过闭门羹呢。这大晚上的了,怎么会不让我进去。他再气,我都主动上门服软了,这个梯子都递到脚下了,还不肯下来?我又不是犯了大过天去的错。 “掉转轿头,再去乾元殿。”我招手叫了云兮嘱咐了几句,她点头去了。 “是。” 轿子换了个方向,我又往乾元殿而去,一路掀着轿帘。 我再次让人进去通传,说我有事要见皇上。小太监见我去而复返,赶紧又进去通报。这回是六哥出来了,负手站在台阶上问:“什么事?” 我仰视他,“臣妾是想问问皇上今晚去坤泰殿么?” 他叹口气,“走吧,一道回去。” 没有坐轿,我们并肩走回去,先前送来的食篮这会儿正拎在秦涌手里。 “儿子都睡了?”到了坐下,他往嘴里塞了个甜点,“有点甜。” “嗯,都睡了。” 洗漱歇下不提,第二日早晨,我难得早起的伺候六哥穿衣,一起用了早膳,临了还垫脚给他正衣冠,蹲下理腰间的系带。 他笑着在我头顶说:“多难得啊!” “早些回来!你要记得,我在等你。”我看着他说。 “我怎么觉得有点受宠若惊啊,往常都是拥被高卧,什么时候理过我啊。” “你还说!我这不是过意不去么。” 六哥笑笑这才离去。 我坐在榻上,拨弄着腕上的珠串。翠侬进来给我捏肩膀,“娘娘,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用了,一会儿那两小子该来了。” 翠侬力道适中的捏着,不动声色的在我耳边低语:“云兮说,是董昭仪跟二皇子。” 原来当时是她们母子在里头。不让我进去,你们在里头演天伦之乐呢。 “让人设法打听一下,几时进去的?” “是。” 翠侬退着出去,我出声,“算了,别打听了。”带着儿子去的,应该不会有别的事。还是不要轻易去考验皇帝的忍耐度。不然,老爷安下的人可能就保不住了。 两个小家伙牵着手进来发现我已经起身了,子晟立即扑到我怀里来。 “吩咐上早膳吧。”我对翠侬说。 吃过早膳,我牵着他们两个出去御花园的暖房。贤妃正带着子珏在采摘花枝,见到我,施礼道:“臣妾参见娘娘!” “儿臣见过母后!”子珏也挽着小篮子行礼。 “皇姐”两个小家伙跑过去看子珏小篮子里的鲜花。三姐弟走到一边看花去了。 贤妃每日清晨都要来的,我是特地来找她的。 “雨过天晴了?听说昨晚一起走回去的。”她调侃的说。 “没有,昨天我第一趟过去的时候,董昭仪母子在那里,没让我进去。”我闷闷的说。 贤妃沉吟了一下,“明面上该说的话是,皇帝对这后宫诸妃以及另一对子女都有责任,皇后该有宽大的胸怀。你可别以为我在为自己跟子珏争取什么。我早想明白了,这辈子恩爱与我已然绝缘,但是恩情能令我在宫中得享荣华。而我唯一的愿望,不过是子珏能有一个好的归宿。这个,有你在后位上坐着我也不用多操心。” “那么,私底下你要说什么?” 她看我一眼,“我不信你想不到,董昭仪有二皇子,可以说是子晟唯一的竞争对手。虽然两个孩子都还很小,但从二皇子出生就注定了这一场争夺。子晟是嫡皇长子,这个出身就注定了他非得成为九重天上的金龙不可。如若不然,继位之君,不管是二皇子,还是以后会冒出的什么四皇子、五皇子的,任何一个人都容不得他。” 这我当然知道,子晟这辈子如果不能即位,那么等待他的不是死亡就是圈禁终身,哪怕圈禁终身他也还是龙椅上的人心头的一根刺,连想过儿那样的安乐生活都不可得。我当然不能让他落到那样的境地。 “什么四皇子五皇子的,咱们先不说。这个二皇子,你打算怎么办?” 我看着贤妃,她平素脸上的淡漠全不见了,眼中隐见厉色。 “你光是看着我做什么?你说话啊。” “我不会让人抢走子晟的位置,也不会让董昭仪有任何机会觊觎后位。可是,阴人子嗣的事我做不出来。”让我下手害二皇子,我真的做不到,毕竟是三岁的娃娃,又那么聪明伶俐,一声一声叫我‘母后’,也会偷偷跟我抱怨说他母妃只会严厉的对待他,他喜欢到坤泰殿来玩,让我多叫他过来玩云云。不说他是六哥的儿子,就只是个不相干的孩子,我也下不去这个手。 “你!十一,我看你收拾那三个女人,收拾范婕妤,收拾姬瑶那么利落,我还当你足以谋大事,怎么还是这样优柔寡断的。”贤妃眼底露出‘竖子不足与谋’的愤然。我忽然想到如果子珏是男孩儿,她会怎么对我的子晟,是不是也这样,挡了路就除掉。然后我不能生了,她还可以把儿子过继给我。 “你不要背着我做什么,也别叫老爷做什么。” 她冷哼一声,“儿子是你生的,你要心慈手软做观音,我干嘛枉做小人。这就是他说的你比我善良,足以母仪天下的地方吧,我倒要看看,你还要如何善良下去。” 子珏带着两个弟弟回来,贤妃的面色恢复如常。听几个孩子唧唧咯咯给她说采了什么花。 子晟跟儿各握了朵花递给我,“母后,花花。” “嗯。”我来找贤妃,本来是要说董昭仪到乾元殿去了,我该怎么应对。我今早一直拿不定主意,如果依着性子我就索性大闹一场。爱情是自私的,我不能容忍六哥身边有别的女人。 现在想想,我根本就不该来找贤妃。在这个上头,她跟董昭仪立场是一样的,跟我是根本对立的。我怎么能来问她该怎么应对这个事呢。就是她不是宫里的女人,在她心里,也是该雨露均沾的。 “还摘花花么?”我蹲下问两个孩子。 儿点头,子晟摇头,我便把儿留在这里,交给贤妃照看,然后牵着子晟往外走。 子晟胖乎乎的小手暖暖的、软软的,握着特别舒服。我放缓脚步跟着他的步子走,等他不想走了再坐轿子。 子晟拉着我走到旁边有秋千的地方,抬起双手要我抱他上去坐。 我抱着他坐上去,一手圈着他的腰,一手紧紧握着扶手,让小顺子轻轻的推。 “高点、高点,呵呵……”子晟荡的很开怀。我心底的阴霾也渐去。我当然要为他去争,不然,让我的儿子单枪匹马去作战么。 二皇子若是安分守己,我当然像待儿一样待他。如果他有异心,那是国法家法都不能容的。 很多事情,虽然没有查到实据,但我觉得都是指向了董昭仪。 翠侬问我何不想办法除了董昭仪,把二皇子抱过来养。 “不妥,我养儿,因为姬家不会背地里给他灌输我是他杀母仇人之类的话,我付出关爱,收获茹慕。我们可以做对真母子。但是,二皇子不行。董家不会容许他贴向我,一定会想方设法破坏和挑拨。如果养出了感情来了,再面对他的背叛,我受不了。不如一开始就距离远些来得好。”我下不去手杀他,不代表我要养他。 董昭仪,我下得去手。因为我知道很多事情其实跟她有关。只是,我为什么要因为她背上这个罪名。多行不义必自毙!她现在恶行未彰显,我杀她倒是我理亏了。六哥也心知肚明上次朱彦辉的事跟董家脱不了关系,但他什么都没做。我还是什么都不做好了。 贤妃想借除去二皇子为子晟开道,那只能是往死胡同里钻。当年林家害了六哥没出世的孩子,让其他女人都不能怀孕,因为林家的恩情,还有林家那么多冤魂,他没有做什么。可是,现在乾纲独断的皇帝,怎么可能还容得人做这种事。一而再,那么,再多的恩与情都会磨得淡薄。 午间,六哥回来午膳。 “父皇回来了!”两个小子欢欢喜喜的迎上去,他一手牵一个的进来,我转身看着外头的盆栽没理他。 他放开两个小子过来,“不是说叫我早点回来,你在等我么?” 我想到昨天我去赔罪,他却在里头跟董昭仪不知说什么我就呕。 两个嬷嬷把儿子晟带出去,他坐在我身后,“我就知道,今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是因为我那时不知道董昭仪那个时候在里头。” “是瑜儿说想我了。” 我转过身面对他,“萧淳岘,你干嘛不索性做得再过一点,让我干脆不要再有什么指望。” 他的脸也冷下来,“林莳宜,你不要太过分。你要两个人的宫,我可以给你。可是,我也是瑜儿的父皇,对那些妃嫔,我没有情,总有责任在吧。”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可是董昭仪要的只是责任么,只是要你照顾她衣食住行么。她所图可不只这些。姬瑶不在,她就是后宫出身最高的,又有儿子。说她不觊觎后位和太子之位,那是不可能的。哭泣是女人很好的武器,尤其是没有怨怼、无声的、动情的哭。 “昨夜董昭仪肯定很动情的向你倾述吧,你被打动了?如果我昨晚不是误打误撞的过去,是不是上回贤妃没能做成的事,就被她做成了?” 六哥的脸阴晴不定,“不会的,我上回差点把持不住,这回怎么可能犯同样的错误。好了,别闹了,我特意抽时间回来陪你跟儿子用午膳的。再不出去看把他们饿着了。” 我站起身,和他一起过去,两个小家伙果然在眼巴巴的等着开饭。 儿自己动手吃饭,子晟由秦嬷嬷在喂。用过饭,坐了一会儿,安置他们午睡。 董昭仪,你尽管放马过来,我不好斗,但是也不会怕事。 我听翠侬在耳边一一汇报着她看来的信息,有一个过目不忘的贴身侍女就是好啊。 “嗯,看来每个大家族都是脏事丑事一堆。我们家老爷比起来算是非常洁身自好的了。”我家老爷只是纳的妾多了一些,没有淫人妻女,也没有强占硬夺。钱还都是自己挣回来的,真的是很干净了。 董昭仪的父亲我在宫宴上也见过,真正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啊。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气质非常好。人家可是华禹百年才一出的三元及第呢,听说这可是要记入史册的。没想到暗地里亵玩男童致死啊。 这个事情闹开了,董昭仪想必就不是出身、教养最适合后位的人了。她也该有自知之明不要再搞小动作才是。如果还不知进退,那就是自己寻死了。 不过可惜,这事我还没来得及推波助澜的传开,董国丈一命呜呼了。听说是被两个十三岁的男童用枕头捂死了的。 唉,现在再做什么,人家都会觉得我是往死人身上泼脏水了。只是这种人渣死了,居然得到那么高的荣誉。生荣死哀,朝廷给了他很高的体面,还让董昭仪携二皇子回府奔了丧。 不过,董昭仪的几个兄弟可没一个能撑得起门面的,只能是袭了恩职当富贵闲人。可惜,她几个兄弟也不干净。董家败相已露,过得三年五载一群纨绔子弟的董府还能成为董昭仪的有力助力? 结果,没用三年五载,七七之后,董府的嫡子庶子就为分家产闹上了,甚至状子还递到了大理寺去。这个事情闹得如火如荼的,成了年前京城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包括董昭仪在内的出嫁的董家女儿都觉得没有面子,在公婆家抬不起头来。没出阁的就更是影响身价了。于是,有董家的姻亲出面让媳妇回去劝,事情不要闹大了,徒做人笑谈,还在中间做中人平息了这件事。这背后,仿佛还有董昭仪的面子。 老爷进宫来的时候,我偷偷问他,这事是不是他在后头推波助澜。 “你怎么也以为是我,不是。” “也?” “有相熟的人暗地里也这么问。我倒是想,但我的手没伸这么长。尤其这么做是釜底抽薪啊,还一切看起来都顺理成章的,这个手段高明啊。要说没人捣鬼,我是不信的。” 我想起六哥要打压朱彦辉的事,“你说,会不会是皇帝?” “你是他的枕边人,你问我?” 我哑口无言了。他还是一贯的迟来早走,只是我们之间从那次之后就有点冷淡疏离,除了颠鸾倒凤之时。 老爷看我面色有些不好,轻叹口气:“皇帝其实也是重情重义的人,他对那些女人也确实有亏欠。只要不碍到大关节,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老爷走了,我独自在屋里坐着。我又没有要六哥对那些女人不闻不问的。可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们勾搭他,我还是做不到。我知道进了宫,很多时候要学会妥协,可是就这一条我没法妥协。他如果不能身心都是我的,那我宁可不要。 这些日子,虽然我告诉自己要克制,可心头不痛快很多事就不上心了。他肯定认为我对他日益冷淡了,也懒得拿热脸来贴我。 外头传来子晟的笑声,“再来、再来!” 我走到窗口一看,六哥一身黑色锦袍正抱着子晟抛高。小家伙一身短小的白色裘袍,才一日已经让他弄成了灰色。我就说不给他穿白色的,可他看了这件白狐皮的裘衣就很喜欢,非要上身不可。东西是好东西,可禁不住他糟蹋啊。 今儿是封印的日子,明日起可以不用早朝了。 我走了出去,他正接住落下的儿子,看我一眼,“怎么没留老爷用晚膳?” 我微微一福,“年节下,到京里的大掌柜多,老爷今日要宴请他们。” “哦。”他把子晟往肩膀上一放,走进内室。子晟呆了一会儿,就吵着要去找大皇兄玩儿。 “别吵着大皇兄写字。” “知道。”他呼啦啦的跑出去。开年儿虚岁就六岁了,离进学不远了,所以我让女官看紧他的功课。 我端了盏热茶给六哥:“皇上,请用茶!” 他抬头看我,“你还要冷我多久?” “这话从何说起?你不是提醒我要知道自己的本分。怎么我如你愿了,你还是不高兴。” 他瞪着我,“我那天不过说了你两句,你就给我这副脸孔看了一个多月。”他那日说我太过霸道,一点不能容人,还让我要知道自己的本分。 “看厌了你可以不看。”我说。我们这段日子就是当着孩子一个样,背着孩子又是一个样。他忙不过来,也没跟我说话。只是冷战归冷战,睡在一张床上,睡着了还是很自然的就会抱在一起。 “你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既然他封印了,应该有得是时间,今天这么早就回来,看来也是要好好跟我谈谈。 “我没觉得。” 我听贤妃说,以前没当皇帝前,对她还有三分客气,当了皇帝真是想骂就骂。她苦笑,说是皇帝其实一直只当她是个侍候笔墨的丫头而已。 那他当我是什么呢? “我当你是什么,你是我媳妇,是只能让我哄着、供着,不然就要给我脸色看的。”他喝了口茶说。 我才发现我问出来了,“你以为你脾气多好么?” “在你面前,还是很好的了。” 如果和别人口里的他对比起来,那倒的确是。可是,这个人皇帝当久了,就多了一分颐指气使,愈来愈霸道的感觉。什么事只有他说,容不得人怎么反驳了。 他忽然说:“你就不能乖乖在后宫呆着,不要管那么多琐事。” “你说董家的事,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呢,也不关老爷的事。”这个可得说清楚,万一他也以为是林家干的可不好。 “我知道,是我埋在董家的棋子,一个早从内里朽了的家族,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要风雨飘摇的了。” 原来真是你啊! “董家根本不足为惧,你别把手弄脏。” 我抬起自己的手,“他做了这样的事,我就算让人给他宣扬出去,这就弄脏我的手了?” 他握着我嫩如青葱的手,“有一就有二,做了这次,下次就会变本加厉。” “那些念佛吃斋的,都没一个手上干净。你干嘛对我要求这么高?在这后宫,我怎么可能做她。”我扬起下巴指指白玉观音像。 “我不希望你变,只要起了头就会不由自主的走下去。说是为了儿子,但是到最后往往偏离了初衷。我本来没想现在动董家的,想等到子晟进学以后,定下太子名位再说的。” 我楞了一下,“现在也好啊,至少遏制了董昭仪的野心,对瑜儿其实可以说是一层保护嘛。” 他忽然露出点笑意,真是难得,还伸手搭在我肩上,“能说出这话来,证明你还是从前的十一。” “我是口是心非的。”我瞪着他。这话说得很有学问啊,什么还是从前的十一,你原本认为我要做什么? “我当时是恼了你有事不和我说,却跑去找琳琅要建议。她能给你的建议,我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是什么,而你还积极的去找董家的罪证。” “我自保都不行么?你对我们母子有责任,对她们母子也同样的有责任。那到时候要怎么取舍。”我可没想动你的二儿子。 “我当然不可能舍你。”他嗔怪的说,然后把站着的我拉到他腿上坐下,“十一,我们别冷战了。” “我没觉得对你有什么妨碍的。”还不是晚上回来,一掀被子就钻进我被窝,熟门熟路的。 他嘿嘿的笑,“可是看你的冷脸很难受。” 有时候我根本不想,却被强迫,我还一张笑脸对你啊。女人是很讲究个气氛的,谁像你!隔个三两天就不管不顾的一定要。 我坐他腿上,拿手圈着他脖子。他把头埋在我的胸口。 正文 106 稚子(3) 章节名:106 稚子(3) 两个儿子呼啦啦的牵手跑进来,我赶紧从他腿上跳下,“字写完了?” “嗯。”儿点头。 六哥还拉着我一只手,显然有些不满他们现在跑进来。对放任他们跑进来的侍卫还有两个嬷嬷更是不满。可是,这段时日,大家都习惯了,让这两个小家伙进来给我们暖场。 子晟是什么都不管的,踢掉鞋子就爬到榻上,然后招呼儿也上去。儿却是在感情上很细腻的孩子,他微微一笑,然后跟子晟说他要出去看小太监滑雪。子晟儿一听,“嗯,我也去。” 两个都仰头望着我,等我说‘去吧’。我张嘴想阻止,有点不放心。六哥在旁边说:“让稳妥的人跟着,去吧。” 俩小家伙跑了,六哥说:“你还能亦步亦趋的跟一辈子?” “我看不到就不放心嘛,我也去好了。你去不去?” “不去。”他把我一拖,我又坐回他腿上了。然后内寝的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我看到他眼里冒出的火花,“大白日的!” “他们不会再跑进来了。”他直接抱起我,往床的方向而去。 我用腿攀住他的腰,“快晚膳了。” “活动活动,能增加食量。” 子晟因为跃跃欲试想要去滑雪,秦嬷嬷怕他摔倒没让,还说要回来告诉我。小家伙气得拿雪团乱砸人,几个追着他跑的侍卫都中招了。好在他腿短,没跑几步就被逮了回来。 回到坤泰殿还知道要把他湿了的手窝窝藏起来,不给我看到。 我问他这么冷怎么不戴上手窝窝,他说屋里热。为了配合弟弟,儿也早就取下来了,白白嫩嫩的手指头摆在外头。 这点小伎俩怎么能瞒住人,尤其身边还那么多人跟着。不过我不点穿,照看着他们用晚膳。 用过晚膳子晟就盯着六哥看,六哥问他看什么。 “父皇,你怎么还不走?”在小家伙眼底,晚膳后坐一会儿六哥就会到书房去看折子,然后他就可以和我一起玩到就寝的时刻。 “父皇今天封印了,可以开始休息一段时间。” 六哥在儿子面前还是很注意的,一般不会有比牵手更亲密的举动,但是他自然而然的坐在了我身旁,把子晟平日的位置占了,他站着想了一下,然后挤到我们中间坐下,然后还替儿也挤出个位置,招呼他坐上来。 六哥不得已往旁边挪了一点儿。 可是子晟还是嫌他多余,不时抬头看看他。 “这小子什么意思?” “谁叫你平日太忙,都没时间陪他玩。在他的想法里,你不在才是应该的。”我凑到六哥耳边问:“你会玩什么?” 他愣住了,半日没出声,看来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从小到大就没什么玩的时候。逮到魏先生喝醉酒不用习文修武的日子,他就溜到青楼去了。 “我就和你一起放过风筝什么的而已。” 这会儿吃过饭也有一会儿了,我拉他起身,“来,我教你玩空竹。我玩这个可好了,以前还想过万一出去四海为家,还可以靠这个去卖艺去。” 手上一紧,他面色不好的说:“胡说什么呢,什么四海为家,什么卖艺的。” 我作势给自己的嘴巴一下,“说错话了!” 不过,我玩空竹真不是盖的,花样百出。很快把两个小子震住了。 我示意六哥接手,他倒也表现不俗,把我方才的花样都依样来了一遍,还自创了好几种。 “该我了,该我了。”子晟在一边又喊又跳的。 六哥玩得兴致很高,就过去手把手的教子晟跟儿。 只是听着空竹声声,我心头却有些不好过。 原来过去的一个多月是在试探我呢,试探我是不是还是过去的十一。他是认为我去找贤妃合谋,要做些危害二皇子的事吧。结果我只是去查董家人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边做边看,一直到现在,确认我没接受贤妃的建议。所以,跟我和解了。 那如果我做了什么,是不是要被他说‘果然是林家的女儿,心黑手狠’。他只想我是小时候那个只能默默跟在他身后,敬佩他、仰慕他的那个小十一。要我什么都没有,只能一味的依靠、依赖他。 我怎么觉得这个皇宫,跟当初禁锢我的那个别苑一样,只是活动的范围更大了,有更多的人伺候而已。 眼前他带着两个儿子玩空竹的场景其实很温馨,可是我心底怎么凉飕飕的呢。 好像,有不少皇后熬到变成太后,但是那些多半是继后,本来就比皇帝小二三十岁那种。但是结发的元后,似乎少有长命的。多是郁结于心,郁郁而终。人人都说我像的独孤后是如此,那些文人大臣最尊崇的长孙后,都没能逃过这个宿命。我是不是也要在别人的艳羡眼光中走向这个宿命? “母后,看!看!”子晟嚷嚷着叫我。六哥把着他的手玩得很好,还把他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坐着一起玩。子晟之后又轮到儿,三父子一时欢声笑语不断。 六哥原本很喜爱子珏,可是因为跟贤妃日渐疏离,对子珏也比从前淡了。看着她我就想起了小时不受父亲待见的自己。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我要怎么面对以后的生活?抬头看旁边熟睡的人,也许因为今天难得的放松,他睡得很好,一点没被我吵到。 他在董家安排了人,只等合适的时机轻轻一推,一个大家族就自己分崩离析了。那么,林家想必也安排了人吧。你真是矛盾,既然要用种种手段去巩固你的皇朝,又不能容忍我有丁点改变。 我次日起来,忙着操持过年的宫宴,安排人去接太后。再是心底彷徨,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好。 宫人匆匆来报,周才人病得起不了身。 自从我问过她之后,还没单独见过面。我放下手里的单子又交代了几句,然后坐轿子去看周才人。她是住在贤妃的秋夕宫里,因为才人不足以单住一宫。 我在宫门前下了轿子,这个地方我从前常来的,没做皇后的时候。 贤妃迎出来,陪我进去。 “她一直是病歪歪的,一直请太医看着,吃着药丸。谁知道这几日忽然就加重了,怕有什么不好,所以报了娘娘。” “嗯。”我在周才人床头坐下,执起她的手探脉。她现在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我探脉发现情况的确不太好,但还有得救。 我坐了一会儿,和贤妃出去,屏退宫人问她,“姐姐,你下半辈子就准备在宫里捱下去么?” “你干嘛这么问?” 我蹙蹙眉,“我在想,在这宫里再捱几十年做什么。” 她摸摸我的额头,“你胡说八道什么啊?你还想再跑一回啊?你想害得全家给你陪葬啊。他已经、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人了。” 周才人是顾虑到这个,所以宁可病死也不愿诈死求去?可是,我做这个事是证得六哥同意了的,还怕什么。 “你出去吧,我在这静静。” “你也不嫌晦气。”贤妃小声说着然后转身出去。 我拿出银针在周才人穴位上扎了几针,过了一会儿,她悠悠醒来。 周才人悠悠醒来,看到我一惊,“娘娘……”挣扎着要起身下床,我摁住她,“你别动。” 她身上也无力,只好就势躺回去,“臣妾真是给娘娘添麻烦了,您这个时候肯定忙得很。” “没事,也需要出来透口气。”我替她理了下被子。六哥对后宫的女人,物质上一直是很大方的,我也从不克扣。所以,周才人这里用的一应东西还是极好的。 “本宫之前问你的事,你想明白了吗?” 周才人喘了几回气,才把下面这一段话说全乎了。 “臣妾、臣妾很感激娘娘的好意,只是,臣妾即便出了宫也无处可去。在外面隐姓埋名的生活,还不如在宫里这样来得好呢。对皇上,我原本就没有情爱上的奢望,也不曾得到过宠爱。我只是家里送来的一颗棋子。他们也并不管我的死活。娘娘是个好人,贤妃待臣妾也挺好。臣妾出宫也没有别的指望,离开身边人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过活。情愿一世无宠,终老宫中。” 既然如此,人各有志也不好勉强。 我拍拍她的手,“那你先得好好喝药,把身体养好。其实,这世上有很多事很有意思的。你要是愿意,以后多来坤泰殿走动。” “谢、谢娘娘。” “好好歇着吧。”我出去,让翠侬交代周才人的宫人好好照看着,不然按宫规处置。 我一出去,贤妃就把我请了进去,“娘娘请坐,臣妾有话说。” 我看她一脸的严肃,就知道她不是要跟皇后说话,而是要跟小妹说话,便把翠侬之外的人都屏退下去。 “你说吧。”我就是嫌顶着这身行头难受。 “既然是自家姐妹,我就有话直说。你也别觉得听了不舒服。” “啊,我听着呢。” “从一开始,就是他追着你跑,说是千依百顺也不为过。你从来也没看过他的脸色小心行事,反倒时时给他脸色看。可是,即使你嫁的不是皇帝,就是一个普通男人,也不可能永远这么对你。夫字是天字出头,比天还大。现在外头可在传皇帝怕媳妇呢。你怎么能叫他背上这么一个名声?” 我闷着没吭声,人家还说开皇怕独孤后、怕媳妇呢,那不也是盛世明君。 “可是现在,你还有怨怼之心。这是不能有的。” 我抬起头,“你心底,现在是怎么看待他的?” 贤妃悠悠一叹,“从小,老爷跟太太就告诉我,他是我主子。我从来都是这么看待他的。就算我是林家嫡出的女儿,可是一个商家女,等闲的大户人家都不会娶我做正妻。就是四姐,那也是她婆家当时遭了难,老爷送了一大笔钱。可是公婆重新得势了,对她就有了轻慢之心。后来还干出把她关在地窖一整年的事。这些你都是知道的。所以,以我的出身,本来跻身四妃之一,已经是很意外的惊喜了。” 结果,偏偏我这个庶出之妹当上了六宫之主的皇后。 “他的心在你身上,顶着压力抬举你做了皇后,你没有丝毫感恩,反而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对他不满……” 不等贤妃说完,我站起身来,“我跟你,真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完就出去了。 “你不要任性,得罪了皇帝,林家没有好果子吃,我跟子珏也要跟着遭殃。” 我挺直身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一直走出去,上了轿子回去坤泰殿。 六哥正打着赤足跟子晟比着谁的脚丫子大,一大一小两只脚在空中对顶,两父子一人靠在塌的一边软枕上。子晟咯咯的笑,忽然爬起来就去挠六哥的脚底板。 六哥忍着不笑,子晟上当了,以为他真的不痒,又伸手挠自己的脚底板。自己挠自己也是不怎么痒的。从此认定,只有大皇兄是怕人挠这里的。 我进殿的时候已经脱去了外衣,殿内地龙烧得很旺,所以他们两父子都赤着足。 子晟看到我走进来,赤足从塌上跳到地毯上跑过来,我一抱他就手足张开在我身上挂着。我抱着他过去坐下,六哥手枕在头下,翘着二郎腿,拿脚踢我,“怎么一副郁闷样啊,不是一向在这后宫横着走的么?” “你才横着走!我又不是螃蟹。” “要吃螃蟹!”子晟在我怀里奶声奶气的说。上上个月小家伙吃过,听到我们说螃蟹就又想吃了。 “让翠姨去问问有没有,有就给你弄来吃啊。”我放柔声音哄道。 “嗯,八只腿,八只腿。”子晟到榻上学螃蟹爬。 六哥踢踢他的小屁屁,“起来,像什么样子?” 子晟搓搓小屁屁,把六哥的大脚丫子推开,爬到我怀里坐下。 我看着六哥,“你今儿这么清闲啊?” “嗯。难得有一日天下无事。” 我给子晟穿上鞋袜,拍拍他的屁股,“去,找大皇兄去,告诉他没写完下午再写。” “哦。” 等他跑出去,六哥问我:“你闷闷不乐个什么劲啊?” “我想出宫去透透气。” 他想了一下,“行啊,现在?” “嗯。” 我是真觉得宫里很闷,有点要喘不过气来了。 “去哪?” “去看看外公。我自己去,带上子晟。”我知道我外公只是个唱戏的,六哥不是太看得起他。 “还是一起去吧,怎么说也是你亲外公。这大过年的,去看看老人家也好。” 那两个小跟班肯定是甩不掉的。子晟正坐在秦涌的肩头好奇的看着街上的一切。儿牵在我手上,也是一脸的好奇。两个都是头回出宫,看啥都新鲜。子晟还在秦涌头上指指点点的问这问那。 六哥的意思是坐马车到门口,结果大街上太热闹都是办年货的人,马车有点不好走,索性下来走路还快些。 我轻纱覆面,只余一双眼睛在外。他负手走在旁边,一路看着太平年的景象,嘴角含着轻笑。身旁四周远远近近散布着暗卫。 远远的我看到个人也带着媳妇上街闲逛。 “那是薛大人么?”我问六哥。我只隔着屏风看过,现在也只看个大概。还是联系了一下他的名声才想起来的。 “嗯,是他。” “那是什么?”子晟指着旁边卖甩饼的摊子。 “小主子,那是甩饼。” “要。”子晟脆生生的说。秦涌看一眼六哥,六哥看着我,“叫他别吃,不干净。” 你怎么自己不说啊。 子晟已经听到他老子的话了,在秦涌肩上扭动身子,“就要、就要。” 我伸手抱子晟下地,省得他扭来扭去摔了,他自己就跑到小摊子前头去了。小贩看到这么前呼后拥的一群人,手有点抖。做完一个,子晟说:“再来,没看清。” 小贩又再甩了一张。 六哥在我耳边说:“慈母多败儿。” 我不理他,等子晟看完第二遍,上前牵着他继续走,“走了,回头曾外公等久了。” 侍卫怕子晟一会儿闹着要吃那个甩饼,便上前买下做好的两个。子晟在秦涌怀里看到就要了一块来尝,儿也尝了一个,两个人还说好吃。 薛仲卿显然是看到我们了,也只好当做没看见,侧身避在旁边。偏子晟看到他夫人怀里抱着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女孩,忽然眉开眼笑的说:“给你吃。”然后从侍卫手里拿过那包切开的甩饼直接塞到薛夫人怀里。 那个纸包很油腻啊,我看到薛夫人低头看自己的衣服一脸的惋惜,然后薛大人赶紧伸手把纸包拿开,说:“谢谢三公子!” 子晟笑呵呵说:“不是给你的,是给她的。”伸手指着薛夫人怀里的小姑娘。 “我代小女道谢。” “不谢!” 我偷眼看六哥脸都绿了,只好对薛夫人笑笑,“失礼了!”再看薛小姑娘,眉眼长得的确很是讨喜。我走开几步然后竖起耳朵听薛夫人说:“这谁家小孩啊?人家刚做的新衣服,全毁了。” 薛大人小声说:“天家。” “天家?三公子?那刚走过去的是、是……” “没错,走吧。” “别拉,我再看看。哇,我最仰慕皇后了。” 去的远了,他们又说得小声,后面的就听不到了。可是,你别仰慕我了,我还羡慕你呢。朝中有人参薛仲卿有伤风化,是六哥惜才压了下去。看起来,他们夫妻倒真是恩爱啊。 “这个薛仲卿,屡教不改。”六哥哼哼着说。他是说人家又拉着夫人逛大街吧。那可真是手就扶在他夫人身后,把拥挤什么的都隔开了。 我们四周有人开路不挤,当然那人负着手也没有扶我的意思。 “无情未必真英雄,怜子如何不丈夫。”我喜欢薛仲卿这种温情脉脉又极有能力的男人。不畏人言,哪怕影响前程依然故我。 “我难道不是真英雄、大丈夫?”某人不善的看着我。 “是!”我赶紧斩钉截铁的把高帽子给他戴上。 “真英雄,大丈夫!”子晟重复着。 六哥笑着说:“走吧!” 外公自然是得到知会了,知道我们要过来。我紧走几步过去扶他起来,“外公,您起来,我们今天是来看望您老人家的。”转眼看看,到处都摆着年货,“是老爷送来的?” “嗯,是林老爷前两日遣人送来的。” 我看看,挺丰盛的。 这个地方是秦涌安排的,离城很近,清雅幽静,用来养老很好。子晟和儿都很喜欢,过来叫了一声‘曾外公’就到处跑来跑去的。 在六哥面前,外公显然有些拘谨,我索性拿起墙上挂的弓箭塞到他手里,“看你的了,晚上添几个菜。” 六哥也觉得坐着没意思,接过去问两个儿子去不去,结果子晟在各个房间跑来跑去正得趣就说不去,儿跟着一起去了。 “母后,这什么?”子晟不知道从哪里拖出来唱戏用的马鞭。 “厄,这个是马鞭。外公,你还练戏么?” 外公点点头,“不是有几个年轻人在这里照顾我么,我闲着无聊就教教他们。” 闲着无聊,是啊,六哥把外公给我找到,我为了尽孝,安置他住下。但之前班子的人都没有来往了,外公也就没碰那些东西了。可是现在无聊又忍不住摆弄起来。 我是好意让他颐养天年,可他觉得这种日子很无聊。 “外公,您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他沉默了一下,“安稳的日子年轻时很想过,但自从你外婆过世,你母亲又嫁到林家,我已经习惯了漂泊。现在不为生计所累,就想找几个老朋友到处走走看看,还想找几个弟子,把梨园祖师爷教的看家本领传下去,也算为穷苦人家找个饭碗。” 他顿了一下又说:“娘娘,我知道你不容易也很难得,你当了皇后居然还能记着我这个老头子。” “您哪里是什么老头子。”我外公的确年纪不大,也就六十来岁。而且因为一辈子唱武生,身形保持得非常好,精气神什么的比老爷好太多了。 “我本来不该再操弄这些东西,给娘娘你丢脸的。只是摸了一辈子,丢也丢不开。” 子晟在那里骑在马鞭上做骑马的动作,嘴里吆喝着:“驾驾!” 外公要去阻止,“他、他以后……,怎么能让他碰这些,快让他别弄了。” 厄,四周有人,还是算了。 “子晟,别给曾外公弄坏了。”我让他去放好,过来和我们一起坐着吃水果。老爷不知从哪些地方弄来的,不当季的水果。 外公摸着自己的胡子,“真是没想到,我老魏的后人,居然出了皇后,还会再出……” “外公,噤声!”这个可不能乱说的。 “知道、知道。”外公不住的点头,看着子晟张着嘴等我喂他吃水果的样子不住的笑。 我给儿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找到了就是幸福。外公既然觉得想过那样的生活我就成全他吧。 “外公,我安排人跟在身边照顾你,你逢年过节的就回来吧。” 外公惊喜的说:“好好,娘娘放心,我在外头一定不会顶着你的名头做什么,不会丢你的脸。” “说什么呢,您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您要肯在外头说一声是皇后的亲外公,我至于找了那么久才把您找到么。” 六哥收获不小,儿笑嘻嘻的跟在后头走进来,我干脆没用这里的厨子自己倒腾给他们爷三还有外公吃。我喜欢到外公这里来,因为我身边只有他才是完全跟那些权势、利益无关的。 儿跟子晟都嚷嚷说我做的东西好吃,我一点没有荣耀的感觉,那个油腻腻的甩饼他们也说好吃来着。回去的时候已经月明星稀,我真是不舍得走啊。放风只有这么短的时间。 两小子窝在一起,在马车里睡着了,我靠在六哥身上,伸手撩起帘子看星星。 “怎么了,外公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他只说觉得这样清闲的日子过着无聊。” 六哥扳过我的脸细细的看,“十一,你在想什么?刚才我忽然觉得离你很远。” “我?我也觉得这样的富贵日子过得很无聊啊。”要是可能,我真想跟着外公一起去,在身后给他背行囊都好。 六哥看看两个并头睡着的儿子,手上收紧,“有两个儿子和我陪着你还无聊?” 对,儿子,有这两个在,我哪都去不了,只能在宫里呆着。 六哥说我精神不太好,次日叫了老章进来给我请平安脉。因为他还是太医局中那个唯一肯说真话的人。 老章长胖了一点,脸色也红润了不少。看来成亲对他是件好事。 他半日不说话,六哥在旁边着急的问:“你倒是说话啊,她怎么了?” 老章收了小脉枕,看着我说:“不是臣说您,娘娘,这做大夫的,可是治不了心病。你这样郁郁寡欢,怎么吃药膳、喝药,身体都很难调养好的。” “郁郁寡欢?”六哥看着我,喃喃的说。 “是啊,娘娘郁结在心,这么下去,恐怕真的于寿数有碍。” “上一次不是说好多了么?”六哥瞪着老章。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啊。” 老章看看我,“还有,娘娘可以考虑再要个孩子,趁机好好调养下身体。” 六哥转头看着老章,“你也这么说?” 我看着他,“难道你以为之前是我联合四哥骗你么?他是大夫,怎么可能不负责任的乱说。” “那可难说,之前不是一直说二十三生孩子最好,还不是被你跟拾儿一磨,就改了,现在老二都快出来了。还有他之前说你怎么怎么不好,也是老爷叫他说的。” 老章退到一旁开了方子,然后过来给六哥看。 趁着六哥被秦涌请出去的当口,他坐下跟我说:“娘娘,臣方才真不是虚言恫吓。您可得保重,自私一点说,这坤泰殿要是易主,我的勉之以后的日子很不好过。” 我白老章一眼,你还真是说的直白。 我放下袖子,出去看几个孩子笑闹。老章亦步亦趋的跟着出来,“娘娘,要不,您出宫去哪里调养一阵得了。” 皇家自然不只一座别苑,我不必去跟太后做邻居。六哥说我是后宫的螃蟹,我原本也以为太后走了,压在我头上的大山就去了一座,以后可以好好的喘气了。结果,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事情。 去别苑,我可以把两个儿子都带去。只是,六哥能答应么?而且我走了,他身边空出位置来,多得是想趁虚而入的女人。还是不成。 儿正拉着勉之的手,唧唧咯咯的说昨天跟着六哥去打猎的事情。子晟撅着小嘴,觉得自己受了冷落,几大步走过去,把勉之的另一只手拽过去握着,还翻来覆去的看勉之的手,“好软哦!” “子晟放手!”我好笑的呵斥,你当是在抢玩具呢。 “不放!”子晟握得更紧。六岁的勉之很是亲切,他挺喜欢的。 “勉之过来坐本宫旁边。” 勉之敛襟,“是!”她坐了过来,拉着她手的子晟也跟着过来。儿嘟着嘴坐到我另一边,我伸手摸摸他的头,然后叫来小顺子,交代了几句。 “儿,接着说吧,母后也不知道你昨天都做了什么。” 儿又重新开始说,可是他组织语言很慢,大家都得耐心的等着下一句。子晟一会儿就坐不住了,拉着勉之要她一起去蹴鞠。 说是蹴鞠,他这么小,也就只会把球踢来踢去,有时候脚下还要落空。一脚飞出去,然后一屁股墩坐在地上。 “子晟,母后给你找了个新伙伴,跟她一起去蹴鞠吧。”我看到宫门处,薛夫人正带着女儿进来。 子晟抬起头,“咦,昨天的小姐姐。” “对。” 薛夫人带着女儿跪下行礼,我赐她平身坐下。子晟就丢开勉之的手走过去和薛小姑娘说话。 “昨天我请了你吃饼。”结果薛小姑娘不理会他,还丢开他握上来的手。子晟以为她不记得自己,就做起了自我介绍。 “你把我娘的衣服弄得油腻腻的,不能穿了。”薛小姑娘气呼呼的说。 “冰儿,不得胡言乱语,这是三皇子殿下。”薛夫人赶紧制止她。 子晟很疑惑的望着薛夫人。 我笑了笑,招手叫他过来,“昨天你拿了纸包,手是不是很油,秦涌还替你擦手来着。” “嗯。” “没关系的。”薛夫人轻言细语的说。 “那件衣服起码值薛大人半月的俸禄,如果一点关系没有,那就说明他贪墨。”如果真没关系,当时你的脸也不会一下子就垮下来了,隔着面纱我都看出来了。不过还算休养好,没有发作。而且,如果没关系,小姑娘薛冰也不会对子晟这么大意见了。 “孤赔给你娘就是了。” 我笑着问:“你拿什么赔?” 他依到我怀里,“母后替儿臣赔。” “你才一岁多就要母后替你赔,日后还不知摆多少摊子给父皇母后去收拾呢。不行!” 他低下头,然后又抬头看看薛夫人。 薛夫人赶紧摆手,“三皇子,不必赔的。” “母后,她说不必赔。” “薛夫人是客气话,你怎么能当真呢。”每次子晟弄坏儿的东西,我都要他把自己的赔给大哥,他已经赔习惯了。可是,薛夫人的衣服他没有一模一样的东西来赔。 “那怎么办?” “子晟,你有皇子月例的,每日一两银子。” “没见过。”我儿子歪着头说。 “那是因为你用不上,所以秦嬷嬷替你收着在。现在就可以派用场了。” “哦,那叫秦嬷嬷拿出来吧。” 秦嬷嬷去把收着的子晟的月例拿了出来,照价赔给薛夫人。薛夫人已经看出这是一出三娘教子便略推辞一番就收下了。 我招手叫薛冰到身前来,“你叫薛冰?多大了?” 薛冰回头看看母亲,薛夫人冲她点点头,她这才说:“臣女就是薛冰,再过几个月就四岁了。”哦,虚岁四岁。 子晟已经等不及了,过来拉着薛冰的手,“走,我们去蹴鞠。” “臣女不会。” “孤教你。” 就你那水平,还教人呢? 小姑娘被子晟拽走了,儿继续和勉之说昨天的事。 我起身往后边去,薛夫人跟在后头。 “此处没有别人,夫人可以不必那么拘礼。” 薛夫人看着我,“娘娘怎么知道臣妇是不拘礼的人?” “就凭你敢跟夫君公然的去逛大街,举止亲密,不少人说你们有伤风化呢。” “这…臣妇相信皇后娘娘必不作如是想。” 我哈哈一笑,“是,说来本宫也是性情中人,当然不会作如是想。不过,听说你是大家女子出生呢,怎么会如此大胆?” 薛夫人红了双颊,“都是臣妇的夫君啦。” “原来是夫唱妇随啊。陈将军的夫人也很有意思,改日介绍你们认识。”我跟贤妃之流根本说不到一起,倒是跟十姐姐、陈夫人、薛夫人能有话说。 这么闲聊了一上午,听薛夫人讲些趣事,心头倒是畅快多了。昨日外公告诉我,感情是需要信任的,而在一起过日子则是需要忍耐的。生活中总有不少的磕磕绊绊,但要紧的是两个人能携手并肩,心在一处。 薛夫人告辞的时候,把银子退还给我,我笑着接了,送了她十匹好衣料。 “嗯,算来臣妇大赚了,下次没衣服穿了就进宫来讹三皇子。” “只要你好意思讹他。” “臣妇这也是劫富济贫。” “我看你是真贫,嘴贫!” 子晟依依不舍的望着远去的薛冰,儿则站在另一边张望勉之的背影。 这俩小子! 儿是跟勉之定亲了,时常在一处玩耍也无妨。可是子晟,我不会这么早给他定亲的。他喜欢跟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子玩,那我就多找些孩子进宫来陪他玩好了。 “来,叫表叔,孤就喂给你们吃。” “表、表叔叔。” “嗯,乖。”子晟把糕点喂给清惠的两个娃娃。我看那动作,跟他给兔子灌食的时候一摸一样。那兔子可让他灌死过两只。 “慢点、慢点,让他们慢慢的吃。”我赶紧说。这个我可赔不出来啊。 “咳咳!”果然被噎住了,当表叔的又殷勤的端水来喂。我看清惠一脸的担忧,又不敢上前阻止的样子。 “过来,到姑婆这里来。” 两个小娃娃也有点害怕这位总向他们投食的表叔,赶紧小跑过来挨着我。我一左一右把双生子揽住,瞪子晟一眼,“成日家不肯安分坐着。我看得让女官也教你写字,修身养性才好。” 这下老实了,他总是看见儿坐在那里要写好久才能写完,不写完就不能出来玩。 一会儿又问我:“母后,十四哥哥怎么好久没来看儿臣了?” 听说十姐姐这一胎怀像不太好,我叫人去找老章配了些上好补品让人送出去,顺带把十四接进宫来玩。 结果十四一来就喜滋滋的告诉子晟,“三皇子,我要有小妹妹了。” 我一听,要糟。果然转身就跟我要小妹妹,“母后,儿臣也要小妹妹。十四哥哥都要有小妹妹了。” “十四哥哥的妹妹也是你的妹妹啊。” “不一样。”子晟扑过来抱着我的腿扭股糖似的,连双生子好奇的看着他也不管。 “那里不一样了?” 他抬起头,“不能住在宫里,不能天天看到。” 十四小声说:“当然是住在我家里,让我天天看到啊。” 子晟嘟着嘴,拿额头不住的蹭我,“就要,就要,就要嘛。”你当是甩饼呢,还就要就要。 我被缠得没法,只好说:“只要父皇同意,母后没意见。” “母后,你亲口说的哦。” “嗯。” 他小心的伸小指跟我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哈哈,孤要有小妹妹了。”子晟改去磨他老子去了。可是我万没想到六哥的解决办法竟是跟四哥说,让他和十姐姐到时候把女儿送给我们。 他们略一犹豫,便答应下来。而我直到子晟开心的告诉我十姨要给他生小妹妹了才知道。 “你怎么能人家还没生,就要抢啊。” “还不是你们两母子一直闹着要。” “四哥跟老章都说了,我再生一个,也许还能把身体彻底调养好。” 正文 107 父丧 章节名:107 父丧 “只是也许、也许而已。十一,咱们慢慢调养身体,别赌这把了,我赌不起。”六哥发狠的圈着我。 “可是……” 他面上一黯,“我也知道这样有些对不住老四跟拾儿。可是你放心,我待他们的孩子一样会比待子珏更好的。我跟老四是好兄弟,你跟拾儿是亲姐妹,他们想孩子了可以时时进宫来看的。以后选驸马也让他们拿主意,再说他们还可以再生。” “你只是私下说说还是怎样?” “生都还没生出来,当然只是私下说说而已。如果是女儿就抱进来,是儿子就算了,你这里已经有俩小子了。你也想要女儿的,是吧?” “是。”可也不能抢十姐姐跟四哥的呀。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真的在宗室中选一个过继呢。 “可是,我不想要十姐姐的女儿。” 六哥看着我,沉吟了一下,“那,把子珏抱到你这里来。跟着她那个母妃,我怕这孩子也变成心狠手辣的性子。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别再这个不要,那个不要的。” 他说完转身出去,我几步追上去,拉着他的衣袖,“六哥,我没你想的那么善良,有人要动我的子晟的时候,我也会栽赃嫁祸的。贤妃再有什么不好,但她是个好母亲,她不会教子珏胡乱害人的。她是公主,以后必定是到公卿之家做当家主母,如果一点手段没有,你要她怎么生存。只凭出身,以权势压人么?” 六哥被我拖得停下来,“这些,你也可以教会她。让贤妃教,我怕将来她步上她母妃的后尘,因为心性狠毒而遭夫婿嫌弃。”他越说就越觉得有此可能,袖子被我拖着,口我却捂不住。 “来人,传朕的旨意,将大公主抱到坤泰殿,由皇后教养。” “站住!”我朝出去传旨的太监吼,然后说:“你要累死我啊,你嫌我这里还不够热闹啊。” 六哥横我一眼,“你不是隔三差五就在这里招待些小孩儿么?” “招待是一回事,要教养又是另一回事了。招待我只要抽空逗一逗就好,教养,责任好重大。” “教养公主,也是你这个皇后分内的职责。你不是想女儿想得发疯了吗,子珏除了是我的女儿,还是你的女儿、侄女。” “你说跟着贤妃要学的心狠手辣,那跟着我,就会学得要独霸后院。可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你这样好的。” 他哼哼两声,面色缓和了不少,“你说的倒也有道理,不过嘛,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皇帝的女婿就是不准纳妾。你再教教她你拿捏我的法子,那不是更好了嘛。以后的女婿就算比不上我这老丈人的一半,有你调教出来的手段加上我这个父皇,那还不是一样的。” “理由呢,贤妃并无过失,你凭什么剥夺她教养女儿的权利?如果贤妃有过,臣妾身为皇后,有失察之罪;身为其妹,也是连坐之罪。”我拉着他的袖子,跪在地上。 儿跟子晟方才跑出来躲在柱子后头看到底怎么回事,看到我拖着六哥袖子跪下了,赶紧跑出来,跪在我旁边,“父皇,您要把母后怎么样?” 六哥看看我拉着他袖子跪在地上,这个样子是很容易让人误会。 他不出声,两个儿子更着急了,儿咚咚咚的往青石板上开始磕头,“父皇,饶了母后吧。” 子晟也跟着磕。 我赶紧起身,把他俩的头托住,“磕什么磕,没事的。” 子晟慢一步还好被拦住了,儿的头已经磕到地上了,头上一个寿星包吊着。 “嗯,没事?”子晟抬起头来,儿拿手揉自己的额头,泪水立马就出来了,“好痛!” 我心疼的拉着儿到榻上,取了药酒来擦。 他一直嚷嚷痛,子晟便很友爱的帮他吹,结果喷了他哥不少口水,连我的手指也沾光。 六哥看得好气又好笑,“看你唱得这是哪一出。” 这怎么是我的问题了,“不是你一会儿要去抱十姐姐的孩子,一会儿要把子珏送过来,我至于么。” 六哥指指子晟,“是这小子嚷嚷着要妹妹才引起的。” 子晟挠头,一脸的疑惑:你们大人在这里吵架,关我什么事啊,为什么要怪我? 六哥叫来秦涌,说是要他过去告诉贤妃今天发生的事情,到底是因何而起。 “不妨直言告诉她,朕说她心黑手狠,怕大公主也染上同样的毛病。如果她还是不改,就算皇后顾念姐妹之情不肯接手,那还有太后呢。” “是。” “等等,再告诉她,大过年的,别到这里来负荆请罪。” “既然知道大过年的,干嘛这么不留余地。”说实在的,他这样对贤妃,我心头其实有点生气。董昭仪做的那些事,难道不比贤妃严重。为了二皇子你就护着,就因为子珏是女孩儿么。 “你知道什么?既然我要保全林家,就不能让他们陷进这些事里。他们当我什么,嫡庶远近都分不清么。你告诉他们,不要再在背后搞一些事。” 我舌头立即短了,小声问:“他们做什么了吗?” “也没什么,就是暗地里散步董家人的一些恶行,要把水搅浑。要怎么做我自有分寸,叫他们不要搅局。” “又没有造谣。”我小声嘟囔。 “谁家没什么事?林家也不是清清白白的。还有,咱们只有一个子晟,谁都知道将来他就是太子。可是,如果让他知道那把椅子铁板钉钉是他的,他还能像我小时候那样用心的学?” “可是,这样子,二皇子和董昭仪很容易产生觊觎之心啊。” “这个,我自会敲打他们。” 我想了一会儿,“你是不是还有个想法,就是如果子晟真的不成才,也还有一个备选的人?” 六哥沉默了一下,还是跟我承认,“我当然是希望子晟能够格即位,可是手里的江山要交出去,也得是可托付之人。万一,他真的不是合适的人……” 站在他的立场,这个想法无可厚非。可是,那样一来,我的子晟怎么活? “你到时也把我一并带走得了。但是子晟,难道你到时也带走么?他是嫡皇子,如果不能即位,他要如何自处。”我知道了,为什么贤妃要说只有除掉二皇子,子晟面前的路才是一马平川。皇帝这番收拾贤妃,就是为了这句话吧。他的确无法容忍林家再动他的子嗣。 “所以,我更不能让他长歪了。你放心,只要不是德行有亏,我都不会……” 我跌坐在地,他过来半抱半拉把我弄到榻上坐着,我望定他:“皇上,子晟还小,我其实并不希望他坐到那个位子上。不如,你让我带他离开吧。” “你说什么?”六哥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你说什么?” 我没有出声,他又问了一遍。 既然决绝的话已出口,我就索性一股脑的说了:“我说,现在子晟还小,再过些年岁,他就会忘了自己曾是个皇子。我也永远不会告诉他。你让我带他离开,就用姬瑶的法子。孩子先送出去,然后我再‘伤心过度’逝去。”小孩子夭折是很平常的事,再过些年,别人说起这一朝的帝后佳话,也只会问,‘是么?会有这样的事,你说笑吧?’而这个玉牒上记录早夭的嫡皇子,也不会再有人提起,因为,新帝会不喜欢。 一切,烟消云散,我和六哥的过往也只化作史书中的淡淡一行墨迹。当事人的心底也只剩下一声叹息。我们终究是走到这一步,我到底是说出来了。 之前我想着子晟怎么说也是嫡皇子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六哥今天的这一席话,把我惊醒了。那个位置并不是铁板钉钉就是他的了。留在宫里说不定到最后小命都不保,那我还举棋不定的做什么。 我不适合进宫,这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既然是错误,那就早早的结束它吧。 “林十一,你真是不知好歹!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能由得你招来挥去的?”他沉默着,然后突然爆发,把身侧的东西能砸的都砸了,还有玉石的碎屑溅到我身上。 一阵忙乱的脚步声,然后是侍卫支支吾吾的拦阻。 子晟的声音传进来:“母后,你们又在干嘛?” “没事,花瓶被撞倒了,回去睡吧。” “哦,大皇兄,没事,我们回去吧。” 外头的脚步声远去了,六哥忽然指着我的鼻子说:“你成天就知道想你很辛苦,有没有设身处地为我想过。我迎你为后,事实上虚设六宫,我顶了多大压力。江山社稷面前,我当然只能这样选择。可是,你跟子晟,我绝不会不管。不把你们安置万全,我能闭得上眼?” “你也觉得辛苦,我也过得累,所以我说不如好聚好散,就当和离吧。”事情没关涉到子晟的生命时,我下不了决心。可是,如果我这么在宫里过一辈子,我儿子的命还不能万无一失的保全。那我留在宫里做什么。你是可以做你的安排,但你走了,所有的资源都到了新帝手中,我们母子不一定能避得过啊。 “你、你好!你当我是垃圾,想丢掉就随手丢掉?” “我没有这样说过。六哥,你冷静一点!我进宫三年了,你不觉得,这三年其实我也变了么。我变得只知道疑心跟抱怨。我不想再这样过下去,我想找回原来的自己。” 六哥目赤欲裂的看着我,然后拂袖而去。 我一个人在地毯上坐了良久,入更了,翠侬才小心翼翼的进来,把我扶到外室坐下,然后让人打扫内室,更换家具。 又过了两日,到了正月初八,我满十九岁了。 子晟和儿拉着一长串五颜六色的纸鹤进来,奶声奶气的道:“儿臣恭祝母后芳华永驻!” 六哥面上平静的在我身边坐着,他前两日都在乾元殿,是今早过来的。等一下,内外命妇要进来给我拜寿,百官也要在殿外磕头。他来是应有的礼仪。只要不是皇后要被废了,或者是朝中出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皇后的千秋皇帝还是会露面的。所以,吵架归吵架,冷战归冷战,在人前,我们还是恩爱帝后。 看着两个儿子,我心情稍好,拈起一只红色的问:“这谁教你们叠的啊?还有,是你们两个自己亲手叠的么?” “是勉勉教儿臣跟三弟的。儿臣叠了十二只,三弟叠了八只,剩下的、剩下的就是勉勉跟翠姨还有云姨、嬷嬷她们叠的了,一共九十九只。不然赶不及,儿臣跟三弟都很慢。” 子晟埋头找出他叠的,胖手指指着告诉我:“母后,这只、这只还有这只统统是儿臣叠的。”他脸上写满了‘表扬我吧’。 我一把搂过他们两个,一人脸上亲一下,“嗯,你们有亲自动手母后就很开心了。” 子晟很满意我的答谢,几下子爬到六哥腿上坐下,“父皇,你送的什么?” 六哥瞟一眼他赏下的贺寿礼,然后说:“那个。” 儿走过去打开,我还没来得及打开看呢,结果又是首饰。 “母后好多这种亮闪闪的东西。”儿很不给面子的说,子晟也点头。这俩不识货的,皇帝赏皇后的,那可是举世无双的好东西啊。由能工巧匠设计图样、雕刻,谁敢重样,那都是忤逆之罪。 可是,凭良心说,我还是喜欢两个儿子牵进来的纸鹤多一些,至少他们动手了。我又想起了那个美人风筝,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亲手做过东西给我了吧。算一算,十年了啊。 小太监进来说各命妇侯见,百官也已在殿外恭候了。六哥把子晟从腿上放下去,“快坐好!” “哦!”小小的子晟挨着儿坐到我们中间。 先是百官叩寿,然后各命妇鱼贯而入。若是往常,我还会留她们说说话的。但是今日,左右是做戏,便推说身子不适,只让她们叩寿就下去了。 等人出去,六哥脱下大礼服的冠冕,搁在案上,挥挥手,“叫他们都散了。”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恭送皇上!”我起身行礼。 他的背影僵了一下,然后大步离去。 “母后,又没有外人在,你干嘛站起来。”儿歪着脑袋问我。子晟在位子上好玩的拨弄别人呈上的贺礼。 我看眼儿,也许我不该让你们觉得坤泰殿是个家,在这里可以不讲那些虚礼。夫君夫君,先是君再是夫;父皇父皇,先是皇再是父啊。 “来人,给本宫召章太医入见。”既然身有不适,自然是要召太医的。 儿笑着把章太医领了进来,待章太医行过礼,又吩咐人上茶水,献着小殷勤。 “儿,刚才子晟找你。” “哦,那儿臣去看看他有什么事,多半什么事都没有。” “去吧。” 等儿出去,我看定老章,“不用号脉了,给本宫出一份需去别苑休养的诊断书就好。” 老章放脉枕的手顿住,“娘娘已经商量过皇上了?” “商量过了。”大吵了一架,算是商量过了。 “臣遵旨。”老章难得的没有坚持把完脉再出诊断。我不让他把是因为我这几日已经想明白了,我已经不郁结了。再把脉想必就不会再有阻塞的脉象。省得他到时再挣扎于出假的诊断和专业操守之间。不过,难得老章这回没迂了,提笔立就,刷刷刷就写完了。我也从袖中抽出一封写好的折子,“一并呈给皇上!” 初八当日没有回话,我打发两个儿子去睡下。 “不去、不去,儿臣陪母后睡。”子晟小小的四肢用力张开,躺在我的床上。 “不用,回去吧。” “今早,父皇是从外头进来的,儿臣看到了。父皇不回来睡,母后不开心,儿臣陪母后睡。” “儿臣也陪母后睡,陪母后过完生辰。”儿也踢掉鞋,跳到床上躺下,“母后,父皇不跟你睡,儿臣和三弟跟你睡。你不要不开心!” 谁说我是因为他不跟我睡不开心的。不过,这个生辰还真是难过。一左一右的两个小子已经睡着了,我还躺在中间数羊。 就要过完这一日了,我九岁生辰过了没多久就被关在别苑三年多。这一回是我自己上折子去求来的。请让我找回从前那个自己。等我找回了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我就能知道。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这个时候能进这扇门的除了六哥不作第二人想。 “你要去别苑?” 我起身下地,“是,请皇上成全。” “好,朕就成全你。”他看了我半日,然后走过来,连人带被抱起睡着的子晟,“既然皇后精神不济,想必是没有精力照顾三皇子的了。” “你要把他交给谁照顾?”我替儿拉了拉被子,他睡得很好,子晟也是。 六哥冷眼看我,“怎么?你又想托给贤妃?别做梦,我不会让人有机会拿我儿子做筹码。不会让他亲近林家除你之外的人了。朕会把他放到乾元殿亲自照顾。你要去别苑休养身体,就尽管去。” 我披衣跟着他走出去,看他把子晟交给秦涌抱到龙撵上。 “临别之际,臣妾还有话想跟皇上说。” “朕不想听。更深露重的,既然身子不好,就早些回去吧。” “六哥,十一有事相求!”见他登撵欲去,我急急出声,不想吵醒了子晟,他搓搓眼睛坐起来,“嗯?” 六哥手指在他肩上一推,他应声倒在软软的座椅上,秦涌赶紧把被子重新给他盖好。 这就是你的亲自照顾啊? 子晟本就是迷迷糊糊醒来,嘟囔了两句又接着睡。反正睁开眼爹娘都在,我们总不会把他弄去卖掉,他就安心的又接着睡了,混不管自己睡在哪里。 六哥看我两眼,总算是从跨了一半的龙撵上下来,“有什么话进去说,秦涌你先护送三皇子到乾元殿。” “是。” 他走进书房,不耐的说:“还有什么临别赠言?” 我提起茶壶,冲了杯茶,他就一直看着,等我把茶递到他面前才说:“又冲冷茶给我喝?” 小时候又一次我把他心爱的古董花瓶碰坏了,拿浆糊粘了半日无果之后只好跑到他的房间等着赔罪。结果等到半夜我都睡着了他才回来。 我听到脚步声赶紧从太师椅上跳下来,“六哥,十一来给你端茶认错的。”然后就提壶给他倒茶,当然,是冷的。 然后,从那以后,倒冷茶就成了我赔罪的代言。而他一旦喝了,就是代表不跟我计较了。 “皇后娘娘这回做错了什么?” “六哥,十一背弃前盟……” “啪!”茶被在我脚边碎掉,“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你自己背弃前盟呢!我说到做到,你呢?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他两手如钳一般握住我双肩。 好痛!不过现在呼痛他也不会松手吧。我知道我的举动伤了他的心,可是,我真的没法陪你在这样的深宫继续走下去了。 我咬紧下唇,忍着没出声,好一会儿他才松手坐了回去,“你要去尽管去,去多久都行。可是儿子我留定了,不必再说。” 我揉揉双肩,深深叩下去,“六哥,十一有一事相求。” “如果事关子晟,免开尊口!” “不是,事关四皇子。” 他的眼扫过我的肚腹,“你又…” “不是,皇上防得那样严,就怕臣妾再得皇嗣,臣妾怎么会再孕。” “那哪里来的什么四皇子?” “六哥,如果你再有了四皇子,请把十七还给我。” “你” 我闭上眼,“后宫佳丽三千,有一就有二,有了四皇子,六哥还可以有五皇子、六皇子甚至七皇子、八皇子。虽然您中过随王的毒,但事实证明,只要您专一在一个女人的身上,终是可以如愿的。” 他一脚踹过来,踹飞我身侧的凳子,“你这算是什么,把位置让出来,让朕有一就有二的背誓,然后你就可以更加无愧的转身把我抛在这寂寂深宫。你还想带走我们的儿子!林十一,我现在才发现,琳琅的作为不算狠,因为她无法真正的伤到我。你才是最狠的!你听着,我要你一直理亏,永远都欠我的!” 这回他是真走了,头也没回。 送我去皇家别苑的马车五日后才来,在这期间,六哥允我去乾元殿看望和陪伴子晟,力图软化我。 五日后,贤妃领着诸妃跪送我离宫,并预祝我早日康复回宫。 “三月的选秀大典,还要娘娘主持呢!”贤妃浅笑盈盈的望着我,一边高声说着不舍的话,一边插空问:“怎么回事?” “掰了。”我简短的回答,然后牵着儿的小手登车离宫。 在车上我问翠侬,“你说,如果我是好好的跟皇帝说我想去住别苑,冷静一下,以免局限于坤泰殿的那一方小天地,他会不会答应我把十七带走,至少在进学前都跟着我。可惜,我当时被他说的不一定会让子晟即位的话一下子弄懵了,才会不管不顾的什么话都说出来。” 翠侬摇头,“不会的。无论您有没有摊牌明说,皇上对您的了解恐怕比您认为的多多了。他一直在拒绝您把要分开的话说出来,您一旦说了,不管是以哪种方式说,三皇子他都会抓在手里。要不然,您哪里还有可能回头呢?娘娘,为什么不赌一把呢?三皇子聪明伶俐,不会比别人差啊。” “比起那个冷冰冰的皇位,我只要我儿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成长。那把龙椅本来就是重负,如果还有可能小命不保,我当然不能去赌。赢了我不会有多开心,输了,那我就万劫不复了。十七还小,我就替他做这个决定吧。” 我知道我很对不起六哥,可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了。 只是,我要怎样才能让子晟离开皇宫,尤其在六哥的眼皮子底下? 可是,他总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把人看着吧,等我好好想一想,想一个万全之策把儿子从宫里弄出来,然后我就带着他一起离开这些纷纷扰扰。一定得快,否则子晟一旦开始记事,我的努力就白费了。 十二日后,是新年第一次休沐歇朝的日子。如我所料,六哥冷着脸把子晟从宫里带到别苑来看我。 “你们自己出来玩,把子晟一个人留在宫里,母后,大皇兄,你们都太坏了。”子晟一从马车上下来,就扑过来拍打我。 六哥看也不看我们,就朝另一边的宫室而去,后面的小太监抱着一摞折子跟着。 当晚,子晟和儿当然跟着我睡。我睡到一半起来,轻轻掀开了自己身上的被褥,过了两刻钟才又盖回去。 我天未明就开始头重起来,挣扎着叫了守夜的宫女传太医,然后让人把两个熟睡的孩子抱开。 子晟半路醒了,嚷嚷,“又抱孤去哪,哪都不去,回去、抱孤回去。”他现在睡觉比从前警觉了。儿也被吵醒,翠侬只好安排人给他们穿好衣服。他们就趴在我旁边守着。 六哥听说我病了,让人把两个孩子抱开,说是怕过了病气,而且直到他离去也没有露面。 翠侬把我叫起来,“娘娘,皇上不但没把三皇子留下,还把安乐王都带走了。” “嗯,我知道会这样。” “那、那您不是白得这场风寒。” “谁说的?把药给我倒了。” 这个样子被带走,我那两个儿子还不可劲儿闹腾。就算儿不会闹,子晟也能闹得六哥做不了事。等不到休沐,他就会叫人把儿子给我送过来。 过了几日,子晟被送了过来,据乾元殿送他过来的小太监说他把后殿给闹得,人人不宁。六哥说他整个一只小猴子,跟他娘一样就是为了折磨他而来的。而儿不太会闹腾,没被放出来。典型的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我只让子晟远远的站在屏风那边看我,他要扑过来被翠侬一把抱住:“三皇子,娘娘病了,怕过病气给你,咱这个时候不让母后操心,好么?” 他伸长脖子看我,“母后,你好些么?” 我斜倚在榻上,“好多了。你又胡闹了吧?” 他嘿嘿的笑,一副想跟我分享他丰功伟绩的样子,看我病恹恹的又忍住,“儿臣等母后好了说给你听。” 我笑笑,“这里不是宫里,你叫我娘吧。” “嗯,娘!” “嗯,娘的十七,好好跟着翠姨,就住在隔壁的房间吧。” “又赶我走。”他嘟着嘴,随翠侬出去。 晚间我睁开眼,看到有人坐在桌边凳子上,一身清冷黑衣,脸上带着面具。 我坐起身,“你就是九哥?” “应该是吧,既然他那么告诉你,我也不知我行几。” 这,便是老爷藏了二十多年的那个儿子。他半月前告诉了我,当时我立即意识到老爷时日无多了,否则他是绝不会告诉我的。不过,他的本意是要我念在兄妹亲情,在必要的时候有所照拂。而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麻烦九哥。 看他果然如老爷所说,能出入这守卫森严的皇家别苑如入无人之境,我大喜道:“你这样厉害!” 他没说话,“你许我的事……” “我这辈子已经毁了一个诺,可是第二个我一定得守住。” “嘿嘿,我都有点同情那皇帝了,林家那么多女儿,怎么偏看上你这个……” “有爹生、没娘教的。”看他那副表情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哼,又不是我不想我娘教我。”我想起稚龄与母亲分别,连临别的那一面都没见到,心下不禁黯然。这是任何富贵荣华都弥补不了的。老爷富贵险中求,死去的已然死去,我们活下来的,心头也是千疮百孔。因为我们的富贵有一半是亲人的命换来的。 “走吧,我进来好办,要带着你们出去可有些麻烦。你这屋子外面守着的人也有些棘手,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他们全放倒,没惊动外围的人。” 我转首望着侧门,云兮神色有些复杂的出来,“奴婢不值夜,可是听到动静也不能不过来看看。”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给皇帝的承诺只是保护我周全。所以,才特意嘱咐不用点倒你。” 她抬手,眼里带着热切,很恭敬的对着九哥作揖,“云兮知道技不如人,不想世间还有公子如此高手。还请公子日后拨冗指点。”这是要跟我走了,嗯,我也需要云兮跟着,身边没有一个高手我可不敢独自行走。不过,九哥恐怕是不能拨冗和云兮过招了,他跟我的约定只到今晚。 云兮看我笑看着她,福身,“奴婢去抱三皇子,不叫翠侬姑娘么?” “不叫她,皇帝会照样把她嫁给秦仲。只可惜,我不在位上,不能令到她风光大嫁。” 秦仲经魏先生调教,已经很是不错,是六哥要放到军中锻炼的人选,他自然不会坏他姻缘。何况翠侬别无依附,当然只能依从皇权。有个现成可以用来笼络人心的人,六哥不会随意放弃。 十七睡前喝的水里我放了一些助眠的药粉,亲眼看他一口一口咽下的。他是小孩子,还是乖乖睡着就好。 正要出发,却不料突然有马蹄声从别苑门口传来。此时有飞马来,必定有大事故发生,看来我是走不成了。 九哥自然也听到了,“现在怎么办?” “你先进去暂避。” 我躺到床上,把儿子放在旁边,云兮守在床外,候着外头的通报。 一阵脚步声传到我门外,“娘娘问,何事深夜来报?”云兮问。 “国、国丈病危,皇上已赶去了,时间紧急,只得让奴才飞马来报娘娘。” 我心头一沉,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真的来到,还是很难面对。 老爷,原谅我连您也算计。我知您渐将不起,这种时候,皇帝绝不会为难林家,所以才敢此时走。你若知道,必定说我果然是你的女儿吧。本待以后找机会潜返家中探视,不想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我抱着沉睡的十七进家门的时候,九哥早没了踪影,他不能明着现身,想是偷偷进去了吧。 众人都在老爷屋外候着,贤妃告诉我,皇帝在里头与老爷说话。她看着我肩头的十七,“怎么睡这样沉?” “小孩子嘛,白日玩累了。” 这个时候,贤妃也没多的心思管其他。子珏睡眼朦胧的坐在贤妃身侧,贤妃揽她入怀靠着。 “皇上问皇后娘娘可赶到了?”有宫监出来问。 我抱着子晟上前几步,推拒了内监替我抱子晟,径自入内。屋内老爷躺在床上,六哥坐在床边,并无旁人,连四哥五哥都统统在外候着。 我抱子晟过去,把他的睡颜给老爷看,他眼神已有些涣散,好容易看清露出点微笑。您这一生谋划,也算是求什么得什么,应该无憾了。可是我心头实在沉重,泪水开始是无声无息的流,到后来就忍不住哽咽起来。 六哥把子晟接过去,疑惑的看我一眼,然后俯身在老爷耳边说:“老爷放心,朕一定善待她们母子,给她们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在六哥不知身世的幼年,想必对老爷也是很有茹慕之心的。虽然成年后,彼此有算计、有防备,如今见他要驾鹤西去,眼底的伤痛却都是自然流露。我与六哥耳鬓厮磨数年,这一点还是能分清的。此时我们只是分担忧伤的人,从兄妹到夫妻,我们注定要分担这份忧伤。 “叫他们也进来吧。”六哥看眼老爷的情况,轻声说,窗外立即有人照办。 家人都鱼贯而入,与老爷见最后一面,我和六哥各自沉寂的坐在位置上。 身为正牌国丈,老爷的丧仪自是更胜过董国丈数倍。我望着白幔低垂,迅速布置起的灵堂出神。这一切自有有司打点,不用操一点心,而且都有仪制,六哥又格外有恩旨降下。他来这里为老爷送终,就已经是无上的恩荣了。我数年为后,独宠后宫,那些人自然巴结,小节上都没有丝毫的纰漏。 再看看一身孝服恭谨答礼的清裕,唉,可怜的娃娃,不到十岁,已经两度披麻戴孝了,也马上就要袭了忠义侯的爵位。 虽然身为父女,但君臣分际在那里,我不能戴孝,于是请旨到林府后园的小佛堂里抄写佛经,垂挂粱下。 六哥不能久留,临走前来看我,扶着我的肩,只一声“十一”,欲言又止,眼底有着期盼。 我低头避开,“我明白的,人生总要走到这一步。只是感情上无法接受。他毕竟是我生身之父。” “嗯,还是要懂得节哀,死者已矣。你还有我跟子晟呢。这里喧闹,我先带他回宫了。”说到后来,他眼中已逐渐清冷。 我抬头望向六哥,他该是知道了吧。子晟到现在还在呼呼大睡着。只是现在老爷在大办丧事,所以才一字不提,但是执意把儿子带走。毕竟我在林府也只呆半日而已,半日后就可以带着子晟回别苑去。我离开的时候,林府还在举哀,云兮陪伴我回去。 “娘娘” “走吧。” 我与贤妃是出嫁之女,俱有一年的孝要守。其实出嫁就是夫家的人了,七七之后,只要不要留下什么把柄给人,很多人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到了别苑门口,云兮掀开帘子让我好下马车,翠侬从里头迎出来,眼神也是颇为复杂,最后只说:“娘娘,别苑换防了。” “知道了。” 云兮举目四望,“满坑满谷都是人,还有不少是大内高手。就算是昨夜的黑衣面具人,恐怕也很难不惊动人就进去了。” 之前的防卫自然也是很严的,只是九哥那样的绝世高手还是有机可乘。这回按云兮说的,怕是真正针插不进、水泼不入了。 云兮昨夜还很兴奋的感叹:“尚武之人,一生以能与真正顶级的高手对敌为荣。”满是一个武痴的狂热,我也是因为深知她脾性才知她会跟我走的。换成翠侬,虽然是随侍多年,她种种考量,说不定还会偷偷告诉六哥去。 正文 108 重来 章节名:108 重来 可是如今,我要怎么解释昨夜黑衣面具人的来历。老爷一辈子最得意的两步棋,一是无心插柳我竟然成了皇后,另一个恐怕就是这个只有我知晓的林家的儿子了。 我现在私下找他,可是犯了老爷的大忌,差点把他的两步绝妙好棋一起破坏了。所以,上天才要在这个时候惩罚我,让我丧父么。 九哥的要求很简单,老爷对他有所制约,然后现在他临去前算是移交给我吧。凭什么有人是光,有人是影,九哥自然不愿永远这样。他要跟林家彻底断绝关系。我觉得这才是保存林家血脉的最佳途径,干脆彻底了断。所以,才有了昨夜的那一出。 我这回是真的病倒了,真正的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我总是不断梦到老爷来指责我,说我自私,不顾林家老老小小。可是,我真的不能让我儿子有生命的危险啊。 老章因为给我开具的诊断被六哥判为跟四哥一样,和我一伙的。所以跟我来别苑的太医不是老章。不过今天我一睁开眼,就看到勉之在我床边坐着,看到我醒来高兴的说:“皇后娘娘,您醒了?” “嗯,你怎么在这里?你爹来了?” “是,皇上命爹爹过来,为娘娘调养身体。爹爹说叫我跟来侍疾。”一转眼,小姑娘都七岁了。不过,就算是准儿媳,也没有七岁就来侍疾的。 “你来陪陪我就好,不过也别在病房里呆久了。儿跟子晟是不是也来了?”我昏昏沉沉中,有听到他们的哭声。 “嗯,两位皇子都在,不过他们只能进来一小会,臣女去叫他们。他们知道娘娘总算是醒过来,肯定开心得不得了。” 六哥说过,他永远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对我了。可是,遇上老爷辞世这样的大事,他还是对我好的,即便明知我差点又逃掉了。我甚至连出海的船只都托九哥买好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以为老爷还能有个三五个月的。到时候把子晟托给云兮,我自己再跟着九哥折返中土一趟。谁知道这一切来得这么突然。 “娘!”子晟当先冲进来,几下子就爬到了床上挨着我。 “母后”儿进来叫了一声,然后听到子晟一叠声的叫‘娘’,他也就笑眯眯的改口了。 “娘,你一直睡觉,叫都叫不醒,好吓人哪!”儿摇着我的手说。 我摸摸他的脸,“嗯,对不住,吓坏你们了。” 老章过来,翠侬把几个小孩带开,让他好给我把脉。 他把完脉,然后说:“娘娘,既然到别苑来了,索性好好调养身体。除了吃药膳、喝药,您最好多动。” “嗯。”我真的需要如此了,想当初在林家的别苑,我身体多好啊,这三年在宫里真是养得身娇肉贵的。 老爷的头七过了,我的身体也在老章照料下好起来。今日还操着擀面杖挥舞了半个时辰,出了汗觉得浑身舒爽。 儿跟子晟好笑的在后头各拿了根筷子跟我学。 这七日,六哥不曾露过面,不过我身边有三个孩子,还算热闹。而林府里还在做着七七四十九日的水陆道场。 虽然不能戴孝,但我给自己还有两个儿子穿的都是素色衣服,连着勉之也是。到了第八日,贤妃过来看我,和子珏也是如是打扮。 “臣妾参见娘娘!” “快起来吧,这里又不是宫中。” 几个小孩儿到外面去玩耍,子晟还不太懂得亲人离去的悲伤,只是之前担心着我一直睡喊不醒,现在看我醒了过来也就继续没心没肺的玩乐。 “十一,说是皇上这几日都没有过来?” “没有。”我那样对他,他能在这时候把儿子送到我身边,我还奢望什么。甚至,他都是念在我新近丧父,没有就出逃未遂一事和我算账。 贤妃绣致的眉紧蹙着。 “你到这里来休养,宫里很多风言风语。而且,连三皇子都跟着过来这边,宫里就剩下二皇子跟子珏了。子珏是女孩儿,其实只有二皇子一枝独秀。说是可能要提前进学呢。风闻有不少大儒愿意为师。” “风闻而已,当然是有人传出来的风声。” “可是声势造大了,不明所以的那些人就会跟风。好在……” “好在什么?”我挑眉。 贤妃苦涩一笑,“好在你人不在宫里,依旧能把皇帝的身心霸住。不然,这守一年的孝,还不知冒出多少嫔妃,尤其马上要选秀了。” “嗯,选秀就由姐姐代劳吧,反正你也不是头一回主持了。就按皇帝现在的意思办就是了。”他说要我欠他的,这时日短还行,时日长了怎么可能。 贤妃迟疑的说:“你是说皇帝的心思可能会变?选秀会弄假成真?” “姐姐依着皇上的心思办就是,你一向是最了解他的。” 贤妃的脸沉下来,“十一,你闹得也差不多了吧。老爷走了,林家没有支撑之人,本就风雨飘摇,你这里还离宫独居,你可知你的盛衰荣辱不是你一人之事。” “我自然知道,不必你来教训。” 贤妃看我脸也了下来,讪讪的说:“娘娘知道就好,臣妾就是怕你这么拱手把人跟位置都让了出去。” “我现在在孝中,我回宫也做不了什么。”方才贤妃来的时候我其实很欢喜,毕竟是一父所出,这种时候是可以互相扶持的。谁知道,她一来说得更多的还是后宫争宠,林家日后权势。我的心就渐渐冷了下来。 那日离开林府之前,我找了当家主母的大嫂过来佛堂说话。 “大嫂今后有什么打算?” 大嫂看着我,“臣妾听娘娘的。” “好,七七做完,你带着清裕扶老爷的灵柩返乡。然后就在老家住下,请先生教清裕习文修武。不必太刻苦,过得去不成纨绔就行。日后也不要让他入朝堂,林家有世袭的爵位,做一个富贵闲人就好,让他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吧。平安最重要!” 大嫂郑重的点头,“娘娘,臣妾明白您的苦心。只是,娘娘却不得不防。” “二皇子?” “是。不瞒娘娘说,当初您以石大少身份出现在林府,为了儿子臣妾曾动过杀机。我怕老爷会让你认祖归宗,然后将财产爵位交付,毕竟他表现得那样喜爱你。” 我望着大嫂,精明强干的大嫂这个时候坦言相告,自然不只是忏悔这么简单。 “大嫂,这事我心里有数。” 她看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欣慰点头,“当日老爷命臣妾教导娘娘,臣妾就知娘娘不简单。臣妾一切都听您的,只要有您,臣妾心里就有底。” 肯走就好,不管是不是为了以图将来。现在走了,皇帝是不会为难长房的。至于四哥五哥,他们不必我担心,十姐姐有四哥照顾,也可以放心。四姐姐的儿子进了翰林院学习,日后是清贵官儿。那孩子是个能安安心心做学问的,这样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关碍。至于贤妃跟子珏,更加不用我操心,贤妃可以抓住任何机会让自己过得好。说不定我彻底远离,对她来说反而是个翻身的机会。 我要担心的就是我的十七。 二皇子提前入学的事结果证明是空穴来风,也不知贤妃从哪里听来的。不过不管她从哪听来的,都说明她和前朝大臣私下是有往来的。不然身在后宫的她如何知晓。我不觉得四哥或者五哥他们会跟她说这些。唉,这个姐姐! 很久以后,姬少康告诉我这个声势是他造出来阴董昭仪的。因为董家垮了,董昭仪却因为二皇子的关系没有实质损伤。如果二皇子将来有机会问鼎,她就能咸鱼翻身。宫里朝中都是看菜下饭的,皇帝没有动董昭仪,也就都处在观望状态。姬瑶当年被董昭仪阴了,他这么做是理所应当,姬家人不会认为这事儿同我有关系。但实际上,得益者的确是我。 这个时候传出有大儒愿为二皇子之师,这个讯息是朝中还有人在挺二皇子和董昭仪,这个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董家虽然在衰败当中,但还没彻底垮掉,上次争家产的事不就是有人出面斡旋才没最终成为笑柄吗。 我觉得如果是姬少康出招阴董昭仪,六哥不应该一点不察觉。不过,他还是以‘私下结交大臣’的罪名把董昭仪从正二品昭仪贬为了正六品宝林,连降了四级。这个消息是贤妃出来说给我的。这个,后宫中等闲要进半级都不容易,这一下罚得是够狠了。已经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人,待遇连降几个等级可比一直过清贫日子的人还难过。 “私下结交大臣,对后宫来说这可是不小的罪名,这下连有心替她说情的都不敢出声了。谁想背上私下结交后宫的罪名呢。二皇子这下直接从昭仪之子变成宝林之子,外家又败落了,要跟子晟争那可就难咯。”虽然还是一身素服,贤妃面色却好了许多。 “这什么时候的事?”姐姐啊姐姐,你怎么就一点警觉之心也没有呢,还在幸灾乐祸。万一哪天皇帝跟你算总账呢,林家亡人的余荫难道就不会到头么。我知道将来只有子晟即位,你当太妃的日子才好过,子珏这个大公主日子也才好过。我们姐妹是休戚与共的。可是,皇帝还在,你就安分的靠着这颗大树吧。你与他同岁,他又是习武之人,他应该不会走在你前头啊。 “就是昨天啊。皇上若是不喜董家,要降她位分本有迁怒之嫌,因为她一贯行事并无偏颇,而且二皇子一向也挺受重视。董国丈的事又没有抖到明面上,只是家里兄弟争家产而已嘛。现在她搞出这种事,以为可以和三皇子一争短长么。结果是双手奉上一个把柄。” 我其实有点吃惊,看六哥的举动不像是要贬董昭仪的。因为这样一来,二皇子的日子就会很不好过。而且,才刚刚经历家变,如果我是董昭仪我会缩起尾巴以图将来,而不是此时争一时之短长,好像意气之争一样。 “我觉得以董昭仪的为人,不像会在这个时候结交外臣的。”她城府深着呢,怎么会干这种事。 “管她呢,我也觉得不像。不过,圣旨上这么说的,那她就是结交外臣了。” 皇帝说你是,你就是了。 “老爷的三七都过了,你还不回宫?瞧你这面色,养得可是红扑扑的,这里的水真就那么养人?” 我笑,“你要不要来试试?” “你走了,我怎么还能走。不然那些魑魅魍魉的还不统统出洞啊。皇帝再坚定,搁不住那些妖精一而再的勾搭啊。我现在就是要镇在后宫,替你把人看着。”贤妃嗔我一眼。 我气色好,的确跟这里的温泉水有关系。但跟我心头放下了一些东西,不再只盯着那一方天地也有关系。我现在每日按老章说的,多多活动,让自己肢体很疲惫,然后倦极睡去。这样我就不会整天无所事事,躺在床上东想西想的睡不着。 我最感激六哥的,就是他没有再把子晟抢到他身边去。虽然,我现在一时想不出别的办法离开。但是,至少儿子是在我跟前的。 “娘,过来抱我!”我那多动的儿子摔跤了,一屁股墩坐在地上叫唤。翠侬抱他,他不肯起。 我过去把他抱起来,狠狠的帮他拍屁股上的灰。 “痛痛,轻点,不要拍了!”他在地上又蹦又跳的。 “谁叫你望着天走路,翠姨抱你怎么不起来?” “人家想要娘抱嘛。” 这一天又练我的‘擀面杖法’练得一身汗湿,在温泉水池里泡得我差点睡着,然后披了寝衣出去。 “翠侬” 无人应我。 却看到床上鼓起一团被子,子晟跟儿又跑来了?不对啊,他俩早睡了。 是六哥! 他好像已经睡着了,眼下还有一团青黑,明显前两日没睡好的样子。 床前只留了一只烛火,我熄灭了上床去,抖开另一床被子睡下。他怎么会不声不响的就跑过来,还直接就来睡觉。带着这个疑问,我很晚才真正睡着。 早上醒来的时候,感觉不是睡在枕头上,我闭着眼反手去摸。 “别摸了,热孝中呢。” 我睁开眼,想起来昨夜六哥出来了,睡在这里。我现在是睡在他大腿上在,而他靠床柱坐着。顺着大腿往上摸可不得了。 “醒了就起来吧,用过早膳我有话跟你说。”他推开我起身穿衣。 用早膳的时候,两个儿子看到六哥都很惊奇,然后相视一笑,都脆生生的叫了一声‘爹’。 六哥转头看我,我摇头,我没这么教过。起先他们叫‘娘’的时候,六哥就挑眉看了我一眼了。 “儿臣听勉勉都叫的是爹。”儿笑嘻嘻的说。 我告诉他们,“还是叫父皇吧。” “随他们吧,只是回了宫不要如此称呼。” 吃过饭才一会儿,他们俩就坐不住了,要我陪着去荡秋千。 六哥看他们一眼,“父…爹跟娘有话要说,让翠侬带你们去。” 小哥俩看他一脸的严肃,瘪瘪嘴手拉手的出去找勉之一块儿荡秋千去。翠侬也赶紧让宫女太监都出去,自己跟上那哥俩。 屋里一时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其实有点奇怪,他会允许两个孩子叫‘爹’。因为他其实有时候挺死板的,很爱讲这些规矩。今天不用早朝,看这架势,他是要跟我长谈。我要不要泡一壶茶来? 彼此沉默着,我叹口气正要开口,他说话了,“老爷走了,我以为你会需要我。可是,在小佛堂里,你虽然难过,却没有丁点要靠在我身上哭的表示。我又知道了你差点再次跑掉的事,就一个人带着儿子回宫了。” 我看着他,他正闭着眼,靠在椅背上。 “后来,太医说你病得厉害,我才让人把两个儿子送过来。” “我很感激。” 他睁开眼,“我要的从来不是你的感激。”他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我夜里偷偷过来看你。你发着热,满脸烧得通红,嘴里还小声说着胡话。” 原来他来过。 “我说什么了?” 这个他没回答我,继续说他的,“后来我又来过几次,就在那边的小楼上看着你。看着你慢慢恢复了活力,跟在林府的别苑里一样,很精神的挥舞你的擀面杖。我觉得,这样下去恐怕你真的要离开我了。不只人,还有心。” 不是的,哪怕离开,这一辈子我也不可能停止想念你,我只是用疲惫来麻痹自己而已。 “刚发现自己喜欢上你时,我觉得很神奇,然后放任这种感觉滋长,到今天已经无法自拔。就算你真的逃掉了,又或者走在我前头,我也不可能这么深的再去爱另一个女人了。一旦我发现一点苗头,我就亲手把人杀了,绝不让人在我心底再占上这么重的分量。” 我刚要开口,又被他阻止,看来他是要一吐为快了。 “我产生连你的心都可能离开我的想法时,就决定了,决计不能让十年前的错误再发生。” “嗯?” “就是我在一旁窥视你,自己心里无声无息就情根深种了,你却一无所知。所以,昨晚我就来了,想要跟你彻夜长谈的。我本来这段时日一直睡不好,结果一躺到残留你气息的床上,就很快深眠了。”他自失的一笑,“好像一直以来,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睡得那么深。” “那么,你现在是要做什么?”要把我弄回宫去,继续关在坤泰殿?我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点惊恐的神色。 他直起身子,目中含着悲戚,“做皇后,就这样的难为你?” “我、我真的不是那块料。” 他深深的看着我,“这段时日,我发现我们两人都陷入了一个误区。我们都认为皇后该是怎么样的。极力的让你去靠拢这个公认的标准,只废除了你最不能容忍的雨露均沾。可是,怎么就没想过,你可以做一个最有特色的皇后。” “嗯?”我瞪大眼看他。 “你既然能叫朕视六宫如无物,怎么就不敢尝试一下,不去理会那些繁文缛节,就做一个独一无二的皇后。他年论史,林皇后也必是让人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之前可不赞同我什么规矩都打破。迎我为后,停止雨露均沾,你心底都隐隐觉得这是你的牺牲,我该感恩戴德。我也不想太过难为你啊。” 他手伸过来,握住我放在小几上的手,“这个我无法辩驳,我之前是有这种想法。可是,现在我想明白了,我是爱一个人,又何必计较这么许多。你从来在心底就是只当我是夫,而不是君。我也是只当你是妻,而不该要拿皇后这个身份来束缚你。这些年让你诸多隐忍委屈,是为夫的不是。” 我望着他,眼底有掩不住的震惊。 他手握紧,“十一,愿不愿意跟我再试一次,这一次我们都不要有那么多顾虑。” 我犹豫的问:“那十七呢?如果你还是要在他和二皇子中间去做选择,我不敢尝试。二皇子输了,他还可以去封地。可是子晟输了,我们母子就没有退路了。” “琳琅没告诉你,我已经贬了董昭仪么?” “告诉了,可二皇子还是二皇子,母亲地位低下,他却始终都是皇子。” “我总不能贬他为庶人吧。儿提早封王是因为特殊原因。华禹祖制是要等到十五岁的,这一朝有一个破例就够了。前朝的事跟后宫不一样。后宫我还能任性一次,去追逐我要的奢侈。可前朝却是不行的。” 我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再怎么宠爱,也决不许我干涉朝政。我没有要染指他手中权柄的意图,这是他的底线。我们各自遵守就是。 “你对子晟有信心一点好不好?他哪里会比瑜儿差了?我说的万一的情况是说他德行有亏。我总不能把江山交给一个荒淫无道的儿子吧。我都有信心,你我能教养出一个青出于蓝的太子,你怎么就一点信心都没有?你打小可不是这样的性子啊!”他深情款款的看着我,“怎么?这样都还不肯跟我回宫?” 我瞪着他,“是你让我没有信心,没有安全感的。你现在说得这样好听,万一到时候又有什么大局要顾全,又有那么多的不得已怎么办。我们母子是排在你的江山之后的。一句请你体谅我哭死都没用。”其实,我已经被他的话打动了,可是我真的怕又再一次重复。 “我知道,我不够体贴,也不够懂事,我只是以我的一颗心在爱着我的夫君,我儿子的爹。对于一个皇后来说,这样是不够的。” “所以我才说,你是我生命里的一段奢侈。十一,无论如何,我是绝不会放你离开的。难道,我们就要这样子走下去?” 我回握住他的手,我担心的是子晟的生死,但这个问题细细想来的确有些过虑了。子晟的资质并不比任何人差,好好教导,又怎么会德行有亏。而二皇子,别说六哥不让子晟即位,立他为新君他会对付我们。现在董家这样,董昭仪这样,慢慢长大,他心底会起什么样的变化?如果他危及我儿子的生存,我是不会坐以待毙的。他如果要出手,我会比他更早一步的。我无法对无知稚子下手,如果他要对我儿子下手了,我当然不能再手软。各自立场如此,说我怎样都好。我绝不能让自己的儿子身处险境。 既然走不掉,那么,再试一次是最好的选择。我们两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栽两次跟斗吧。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走到这一步,不是哪一个人的问题,很难说谁的责任更大。现在他居然主动的低了头,我还执拗的要离开就有些不知好歹了。而且,离开了他,我难道就会真的得到幸福么?不过是把自己的心冰封起来,再也看不到春天而已。 “你容我再想一想,我不想那么快就回宫。” 六哥紧紧盯着我,“休养身体,也休养不了多久啊。再说了,我是有媳妇的人,你给我没媳妇的待遇,这怎么行啊!”见我有了松动,他眉眼舒展开来。 “所以,你就耐心一点嘛。还有,我要自由出入。这样整天被圈在一个院子里,就算吃穿用度都是全天下最好的,那感觉也跟一个富贵牢笼一样。我不要被当成金丝雀来养。” “你” 我小声嘟囔,“连这都做不到,可见刚才的话是违心的。只是哄着我罢了,等我乖乖的回了宫马上就变另一副面孔。”答应我吧,我不能一味的陷在深宫里,失去了自我,最终只能连你也一块儿失去。六哥,你给我撑起这一片天,这一次,我会还你一个真正足以母仪天下的皇后。 他犹豫半晌,总算是应了,正要启口就被我堵上了,用嘴。这个他倒不会拒绝,抱我到腿上细细亲吻,最后又把我推到一臂之外的地方,“十一,我们就守足百日吧。” 我小声应了。 “刚才堵我的话,是怕我问你那晚是怎么差点就跑出去了吧?我至今居然都没查到蛛丝马迹呢。” “嗯。一半一半,我也想你了。”我每天弄得那么累才爬上床去,怕自己会想念也是一个原因。已经尝过了那种极乐的滋味,的确是有一些孤枕难眠。 “那件事你不要问好不好?那就是老爷备下以防不测的一步棋,绝对不会危及皇权的。” 他看着我,“好吧,这件事我就不问。” “永远不问?” “嗯,永远不问。不过,你究竟要几时才肯归来?” “就以老爷的百日为期如何?”如果我当真守上一年,我家老爷肯定是要入梦来跺着脚骂我迂腐的。反正只要不在这一年怀上子嗣,谁知道睡在一张床上的夫妻到底有没有燕好。我当初守满了二十七个月,那是因为卡在不能举行大婚上。如果一切可以回头,我能早些明白自己的心多好。那么,就不会有那场婚礼上临时换了姬瑶做新娘,我也不会让那十二人进宫的,就算要一哭二闹三上吊,跟魏先生直接对上也绝不会退半步。 “好。” 半年后 我牵着十七站在天桥上看人来客往,今日武科弓马成绩已然公布,现在就等各人的策论阅卷了。武科没有限定人数,到时候只要合格者都会由兵部授予职衔。秦仲的弓马名列前茅,想来应当在内。 “走,给翠姨办嫁妆去!”出宫的时候我如是说。 “哦,给翠姨办嫁妆去咯。”十七什么也不知道,也跟着吆喝,把翠侬闹了个满脸通红。 小胡同的房子我本来打算过户到翠侬名下,她跟我说这个地方是皇后买的,还住过高昌王后,太金贵了。她怕自己福祉太薄,承受不起。所以我托十姐姐另买了个同样大小的院子。 当日我孤身漂泊在外,她未起异心,尽心照顾。光这个就值得起了,何况还有这数年的相伴。 先前去看,瓷器、布匹、首饰琳琅满目的堆满床上,都是陈夫人帮忙打点的。她笑说这哪是嫁贴身女官,根本是嫁姐妹的排场嘛。这一次陈将军是武科的主考,算来与秦仲也有半师之谊。 “干爹,什么是嫁妆?”十七问我。 我随口应了他几句,他就跑到一边去了。 陈夫人诧异的看我,然后肩膀耸了几下,“那日和你去庙里,不知谁告诉老陈了。他黑着脸回来,也不问,就一直打院里的木桩子,打得手上都流血了。”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陈将军还真是有意思,他怎么就不问一声呢。” “他说他怕答案是他害怕的那种。” “原来是不想面对。有劳你继续忙活,我带十七出去走走。” “你可小心着点。” “嗯。” 出得院中,云兮过来耳语几句。我点头,“好,咱们就看看去。” 云兮点头,“嗯,那些举子,属下自信能护的周全,但去无妨。” “你去看过了?”暗中跟着的,自然不只云兮,不过唯有她是能贴身护持的。 “您不是给了属下三日假么,我就让人把我捎带进去了。可惜,没有绝世奇才。” “朝廷武科,要选拔的是将才,又不是在江湖上排名靠前的高人。一是万人敌,一是十人敌,此间大为不同。” 云兮嘴张了张,又把话咽回去。即便她问,我又怎会告知她,那个黑衣蒙面人的行踪。更何况,他现在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九哥说与林家彻底断绝之事,算他欠我个人情。这个人情我可得好好留着了。老爷的本意是要我暂代家主一职,待清裕大了再交给他。 我伏在桥墩上,向桥下走过的人群里扬声招呼:“许久不见,秦兄无恙否?” 有人听到了,告诉秦仲,他抬头看着我,有些疑惑。 “小弟萧霖啊,你不记得了?”我缓步牵着儿子下桥。 秦仲这才认出来,面色一僵,“原来是萧老弟。” “就是我,进京经商,这是我干儿子士齐,带他一同出来见见世面。”我摇摇十七的小手,“在家我怎么跟你说来着,叫人啊!” 十七看看秦仲,“秦叔叔!” 秦仲微笑点头,“真乖!”我看到他额角有汗滴下来,好在还算镇定。比起刚到坤泰殿的时候真是长进多了,魏先生很会调教人。 秦仲转身给我介绍身旁的几个人,“这几位分别是李豪、元固、胡达凛,我们正要一同去喝酒。萧兄弟若是无事,不如一道去。” “对啊,人多才热闹!走走!”那几个人见是秦仲相识,也盛情邀我。这几个人是秦仲奉命延揽的人选吧,我替六哥先看看好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叨扰了。” 十七人小腿短,秦仲便蹲下让他骑到自己肩上。他高兴的坐上去,还不忘道声谢。这可是我教了好久才记住的。他可从来没有道谢的习惯。 我随他们四人到了酒楼,李豪笑问可要找歌女作陪,秦仲摇头拒绝。 “差点忘了,秦兄很快就要双喜临门的了。不过,这新娘子还没进门,怎么就怕起媳妇来了?” “李兄,策论还未阅完卷呢,此时说双喜还言之过早。”秦仲正色道。 元固一手搭在秦仲肩上,“以秦兄的武科成绩,想来加上策论也可名列前茅的。李兄有所不知,秦兄未过门的娘子可是皇后娘娘坤泰殿的掌班女官呢,谁不高看三分。” “秦兄好福气啊!” “此生能得妻若此,确是秦某幸事。” 几人正在嬉笑,十七忽然抬头问:“什么是怕媳妇?” 那三人哈哈大笑,秦仲的耳根子都红了,这一点倒跟从前还是一样的。 “怕媳妇啊,就是什么都听媳妇的话。”我低声给十七说,吃着东西都堵不住你小子的嘴啊。 “那什么叫媳妇?”又是一个问题。 你个两岁多的小屁孩问这些干嘛。 “小弟弟,你娘就是你爹的媳妇啊。” 小家伙拉长声音哦了一声,又埋头吃近前的东西。我看他嘴角翘起,就知道有古怪。 果然,等到我们回到宫,六哥也处理完紧急政事回来,他就笑嘻嘻的说:“父皇,儿臣知道了,原来你怕媳妇。” “哪听来的混话?”六哥拉下脸来。 “人家说什么都听媳妇话就是怕媳妇,嘻嘻!” “人家是谁?”六哥的眼不善的瞟过来。 子晟一指我,“就是母后还有其他几个叔叔。” 六哥瞪我一眼,“带出去都学了些什么?这就是你说的游走民间可以提早知道人世疾苦啊。” 他入内宽衣,我戳子晟一指,“你就等着吧,以后你出去不了可不是母后害的。” 他这才知道怕了,问我:“怎么办?” “凉拌。”我拉过完成课业进来晨昏定省的儿,柔声问:“今日表哥讲的能听懂么?” 他点点头,“表哥讲的故事,儿臣听懂了。”也就是说,除了故事,其他的都没懂。 儿虚岁已经六岁,实岁将满五岁。再一年,他就必须要进学了,到时候由那些白发苍苍、学问渊博的大学士授课。那些人可都是奔‘帝师’这个名头来的啊。不是太子,是二皇子那样的聪慧皇子,也能得他们的喜爱与善待,像儿这样的,唉! 偏偏华禹最讲尊师重教,六哥把魏先生的位置摆得那么超然,可以与闻国事,就是要做个表率。又怎么能因为长子被冷待就去找那些大学士的麻烦。而儿也不能不进学,皇室子弟都是由那些人教的。 我之前让女官教,也只是让他写的字比较能看而已,因为太小,接受能力又差,讲其他的他也接受不了。 “不是正式的进学,但《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这些还是要跟着读一读的。不然等待正式入学,我怕他……”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六哥也不过是怕人背地里说他大儿子是草包,尤其回头二皇子也要进学,以他的资质和董昭仪下的心思,肯定是后来居上。那儿…… “我教不行么?” “我当然知道你也是学富五车的。可是,如果从你这里直接到大学士那里,那些整天端着、黑着面孔的老头子,他一开始肯定适应不了。我先给他找了翰林院新进的年轻人人来讲学。循序渐进吧,就是四姐姐的高戈。” 我惊喜的说:“他都能当人师傅了啊?” “给儿启蒙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有才,肯定向着你,不会在外头胡乱说话。” 我也知道从我这里直接到那些老头子面前,儿惊慌之下真的可能出丑。虽然不至于一定会尿裤子,但举止应对是会有不妥当之处的。也好,让他慢慢的适应,想必高戈之后还有其他人接手,然后一步一步过度到让大学士授课。那些老头子骨子里自负得很,对儿想来真的会慢待。而他又不能不进学,还是六哥看得长远。 正文 109 捐资 章节名:109 捐资 六哥在别苑的时候说的好好的,可以让我自由出入,结果一回到宫里,他就耍赖,他说他答应的是在别苑。直到我气红了面颊,双手捏拳,他才笑扶着我双肩,“你出宫干嘛啊,要见故人什么的,偷偷召进宫来嘛。” “人的眼界有远有近,相应的心胸就有宽有窄。我不信你没觉得我这三年有时候变得你都快不认识了。如果你不想我变,那就不要把我拘在后宫。” “那我下朝见不到你怎么办?” “我巴巴的在坤泰殿等着,十日里你能有一日回来午膳,三日回来晚膳就很不错了。”我看着六哥,“罢了,我就知道是哄我,可是,我又有什么法子呢。翠侬,日后连你也要出宫去了。我在宫里就更寂寞了。” “好了,别说得那么可怜了。只是要出去,得跟我说一声。”六哥揉着额角说。 “好!”我立即爽快答应。 打发了那哥俩去睡觉,我和六哥斜倚在床上,我絮絮的告诉他今日的见闻,那三个武举子给我留下的印象。 “嗯,照你这么说来,好好培养,应当能担些责任。过几日策论发榜,殿试时我再看看。” “嗯,睡吧。” 我出宫的频率并不高,一个月也就三五次,有时候是出去走走看看、了解些情况,有时候甚至纯是为了和十七出去尝尝大酒楼里的新菜色。在宫外我都叫他十七,嘻嘻,萧士齐,跟林莳宜一样的,都是谐音。不过,虽然次数不多,用六哥的说法,我出宫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浑身充满了活力,这个变化他也是乐见的。 我挠挠六哥怕痒的手腕,“唉,你到底是怎么想明白的,我想好久了也没答案。我其实没想到你会先低头的?”这个,我是真的万万没有想到。 他把我一拉,我就伏在他怀中了,然后他双手抱着我的腰,“我早说过帝王是一条孤绝的路,我要你在这里。一直以来,我让你没什么安全感,感觉没有依靠,而我只希望你能了解我的不得已。可是,只是一次次让你心冷。我说的也许不能让子晟即位的话,就是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吧。儿子的生死,让你最终下定了决心,要离开我。” 他理理我鬓角的发,继续道:“有些时候,你是很能壮士断腕的人啊!这一点,比我还强。再后来,魏先生问我,像你这样的一个女人,只把你拘在后宫,是不是太浪费了。如果你成了后宫中的普通女子,我是不是还会这样的爱你。我也想了很久的。不就是低个头么,不就是退后一步吗。夫妻之间,又没有谁输谁赢的说法。要么一起赢,要么统统是个输。” 我仰头,亲了下他的唇,在他低头要吻下来时,我推开他一点,“嗯,既然你肯退一步,我当然不会不识好歹。这世上其实有很多女人都是被浪费了时光,浪费了才华,谢谢你肯给我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魏先生看起来也不是完全迂腐啊,我还以为他会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呢。 “儿好像有点闷闷不乐的。”我想起这件事来,儿好像愈发沉默了。 他瞪着我,“勾着我好玩是吧,先难得主动亲我,然后推开我说这说那的。”顿了一下又说:“他一向闷不吭声的,我没觉得。别浪费时间了!” 外头的帷帐次第落下,烛火也被熄灭。我又被他拉入怀中深吻…… 第二日早起,我送六哥出门。 “真是要看过黄历日子好才得你相送。” 我给他正正冠冕,“我倒是想每天早起送你啊,那你给我多一些时间睡觉嘛。” 我踮着脚,他手就在我腰上游移,弄得我痒痒的,左右一看,宫人们都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端着的盥洗用具。便伸手拍开他的爪子。 “那还是你晚些起来吧。”他在耳边说,“我还是比较看重你作为妻子晚间尽的义务。白日都是做给人看的,叫宫人做就可以了。晚上可没人替得了你。” 我掐他一把,“还不走,要晚了。” “皇上起驾!”声音次第去远,我坐下喝了碗燕窝粥,然后等着儿过来跟我告辞。 小哥俩手牵手的一起进来,儿说:“母后,儿臣要去上课了。”子晟则坐到我身边来,“母后,咱们下回什么时候再出去?” 我捏捏他的脸,“别把心玩野了,你很快就要跟大皇兄一样,每日去上课了。” 儿闻言抬头望望我,我笑着说:“母后让人做了你爱吃的松仁糕带去吃,记得分给表哥一些。咱们得贿赂贿赂他,叫他不要给儿太多功课,我们还小嘛。你先去学一些,以后三弟不会你就可以说给他听。” “嗯。” 我送儿出去,交给夏嬷嬷往乾元殿后殿带。知道子晟很快也要去,看得出他要好过一点了。 皇子读书的场所都是在乾元殿的后殿,方便皇帝随时查问。 看起来儿是真的不想去,他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就抱着我的腿不肯走,嘴里嚷嚷着:“不去不去!”后来还说过一次,“母后不要儿了吗?” 我当时觉得他是不适应,过些日子就好了。现在看来不是,他的情绪我必须重视。 我让人把勉之叫进了宫来,先告诉她我和皇帝让年轻的翰林院侍读给儿先打下基础的良苦用心,然后又说了儿最近的情绪变化。 她听了点头,“娘娘,臣女明白了。” 我摸摸她的头,“勉之,你很聪慧,本宫是为人母的私心所以才早早给你和儿定亲。你怪我吗?” 她摇头,“不怪,不是不敢怪。王爷善良敦厚,臣女原本就当他是弟弟一样的,现在自然更加亲密。如果娘娘疑臣女对王爷的用心,那臣女只能说,如果日后有灾难要降到王爷身上,臣女愿意舍身为王爷挡灾。” 我拥勉之入怀,“唉,我的子晟能不能也找到一个这样好的姑娘啊。” “面面”正想着,子晟从外头进来,呵呵笑着伸手拍勉之俯下的肩膀。 勉之回头,“三皇子殿下,臣女叫勉之,您可以跟王爷一样叫勉勉,或者叫勉勉姐姐。”很有架势的样子。 子晟吐吐舌头,调皮的说:“面面姐姐。”然后拉着我说,“母后,儿臣好久都没见饼饼了。” 我想到小薛冰听到‘饼饼’这个称呼的时候,小小的脸颊气得通红追着子晟打的样子。 “厄,子晟,小朋友玩闹可以,你高戈表兄,你不许再叫他‘糕糕’了。”我正色道。 “这样好记嘛。”小家伙嘟囔。 就知道吃。 “不行,他是臣子,你得尊重他。” “好嘛。”他坐在我身边,脚丫子一晃一晃的。我捏住他的脚,“跟你说的坐要有坐像。” 他指指勉之,“面面姐姐又不是外人,她以后是大皇兄的媳妇呢。” 我抚额,萧栩你个混蛋,成天跟小弟弟们说些什么。 “母后,大皇兄以后也会是个怕媳妇的。”他忽然好像有大发现一样的嚷嚷。 勉之方才就红了脸,现在子晟又这么嚷嚷,就更红了。子晟从塌上一跃而下,走到她面前,“好像红苹果哦!” 勉之脸上红潮减退,然后肃然看着子晟,“三皇子殿下,娘娘方才教导您要尊重臣下。臣女也要求这份尊重。” 子晟摸摸头,看勉之一脸的严肃,好像他再乱叫乱嚷真的会不理他的样子,半日才说:“好嘛,勉勉姐姐。” “嗯!”小丫头起身对着子晟一福。我心头偷笑,我已经能够预见到十年后安乐王妃当家做主的模样了。 “那勉之,儿那里就拜托你了。本宫不想他生了误会,咱们都劝劝他。” “是。” 儿每天上午下午各有一个时辰的课要上,中午回来见到勉之很开心。用了午膳,两个小家伙牵着手出去坐在御苑池边的小桥上聊天。 子晟吵着也要去,我把他拉回来,让他陪我睡午觉。 “睡不着!”他气呼呼的。 “睡不着也不许去!来来,母后给你讲故事。”这小子跟他老子一个德性吃软不吃硬的,得哄。 果然一听讲故事,子晟两眼放光,“讲没了羊修篱笆的故事。”这是昨天儿回来讲给他听过的,不过讲得不是太清楚。 “是亡羊补牢,好,母后给你讲亡羊补牢的故事,你躺着听吧。”我拿着一把团扇一边给他扇着风,一边慢慢讲着这个故事。 “嗯,比大皇兄讲得好听,回头我讲给、讲给饼饼(薛冰)和馍馍(陈默)听。” 呵,原来是羡慕大皇兄能讲故事啊,嘴上还说不好听。现在又要到小朋友面前去显摆了。 他慢慢睡着了,我替他脱去外衣,只留了小褂,叫翠侬看着,我去看那两个出去聊天的。走到御苑池边,就好笑的看见两小人儿并肩坐着,鞋子放一边,两双白白嫩嫩的小脚丫在桥下一荡一荡的。而身后,是举着大荷叶给二人遮阴的小喜子,小喜子站在树荫下,也没有被晒到。 “这谁想出来的?”我拿扇子碰碰那个荷叶,跟我身后两个宫娥手执的扇页异曲同工啊。 他们赶紧起来要穿鞋,我摆摆手,“不用。”自己也准备坐下,宫女便给桥面上铺上了个软垫,又给勉之和儿各找来一个。 “母后,是勉勉。” 我就知道不是你想出来的。 “等一下回去睡半个时辰,不然下午打瞌睡。” 儿点头,“哦。”他也怕打瞌睡的时候正好遇上六哥没事走到侧殿去看看,就算听天书也努力睁大眼睛听着。看得出来,经过勉之的开解,他已经不那么郁郁了。 我摸摸他的头,很认真的说:“儿,母后永远都不会不要你。哪怕我有一天年老仙去,也一定会交代子晟好好的照顾你一生一世的。所以,不要再说母后不要你的话了。” “嗯,儿臣知道了。”儿的眼睛红红的。 我看看四周,溪水涧涧,鸟鸣悠悠,树木参天遮去不少日头,景致相当的不错,挺会挑地方的嘛。 “好了,穿好鞋袜回去小睡一会儿,子晟都已经睡着了。”和他们坐了一会儿,我让他们回去了。小孩子生活习惯一定要好,而且不能随意打乱。这宫中的皇子少有长寿的,尤其要从娃娃抓起,让他们有个好的体质。除了练武锻炼身体,就是要生活有规律了。所以,我一直很看重这两点。 “是。” 儿拉着我衣袖跟我说:“母后,儿臣其实也想出宫去玩儿的。” “那母后问你,你怎么说不去呢?” “那是因为儿臣的书一直都没有背好。” “嗯,那晚上母后陪着你一起背。” “好。” 两人由嬷嬷宫女服侍穿好鞋袜,跟着我一起回去。安置他们分别睡下,我看勉之好像也有点心事的模样,便在她床前多坐了一会儿。 果然,小姑娘低着头告诉我,她母亲要有自己的娃娃了。 即将由备受呵护的独生女变成大姐姐,这个感受当然是很复杂的,尤其还不是一母所出的时候。难为她还忍着心事,去劝慰儿。 “先说说你是怎么劝儿的?” “臣女是告诉王爷,让他自己想想娘娘一直以来是怎么对待他的。他自个儿就想明白了。” 呵呵,小姑娘还替儿说好话呢。其实儿的心结很简单,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需要去听天书。我之前只是没想到他抵触这么大而已。 “而且,臣女也想明白了。从娘娘待王爷看来,并不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慢待夫君别的孩子。臣女是不必太担心的。” 我笑,这倒真是个灵透孩子,她言下之意有二,其一如她所说武芸不会因为自己有了孩子,就会忽略她。尤其老章对这个女儿,一直有着亏欠的心。其二,儿不会被我慢待,他的地位就有保障。这样一来,她作为未来的安乐王妃的地位也就有保障,不必仰人鼻息。 不过,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虽然想到这些,还是想向人倾述,寻求认同。而我,很高兴自己是她想倾述的人。 “你说的对,的确如此。本宫怎么会把一个会令你受委屈的人送到你家去。只是因为本宫不能亲自教导你成长,所以才安排了芸女官去,也难得她和你爹志趣相投。勉之,你虽然小,但幼时的经历令你本能的趋利避害,这个于将来大有好处。这样你才能引导儿在以后的日子里过得更好。上次子晟差点被范婕妤害死,你们父女的表现也说明你们绝不是趋炎附势的人,反而肯舍弃自己安危来救人。这就是我最看重你爹、看重你的地方。” 老章很迂,但女儿却很灵活。而勉之尚小,还没有完全定性,所以需要时时提点。趋利避害绝对是好的,但不能一味的去趋利避害。还是得有你爹的三分风骨。 勉之想了一下,听明白了,面上现出赧然,“娘娘,臣女懂了,谢娘娘教诲。” “懂了就好,安心睡吧。” “嗯。” 晚上,我和子晟陪着儿背《三字经》,他总是背了后头忘了前面,一遍一遍反反复复的诵读,到后来,子晟都能张嘴说出很长一段了。儿还是背不下来。 “儿别急,咱们这样来背,把它分成一段一段的,背完了一段再背下一段,然后再全部连贯起来。” 儿的样子像是快哭出来了,“母后,儿臣好笨,三弟都快会背了。儿臣学了这么久,还是记不住。” 我把他抱到腿上,“没事的。你知道么,四舅舅小时候也最怕背圣贤书了,背多少遍都背不下来。可是背医书,他却是过目成诵的。” “为什么呢?” “因为他喜欢啊。儿不必考虑父皇母后希望你怎么样,你就随你自己的心意去喜欢你喜欢的东西就是了。母后一定会支持你的。你喜欢什么?”只要不是要把宫里变成市集,你去当掌柜的卖东西,让太监宫女来扮客人;或者要养猪,晚上抱着猪睡,我想你老子应该也不会太反对。 他挠挠头,“儿臣不知道。” 不知道啊,“不着急,慢慢想一想,平常最喜欢做什么事。” 他想了一阵,“儿臣喜欢看歌舞。” 歌舞啊,那看看能不能培养点音乐方面的兴趣。有个一技之长说起来也是好的,反正又不靠你养家糊口。 “儿臣不喜欢看歌舞,儿臣喜欢看比武。”子晟在一边玩玩具,抬头看我抱着儿,丢了玩具就跑过来,要在我膝上挤出一席之地来。 儿从我腿上下去,拉着他,“三弟,我们坐旁边。” 子晟见儿不坐了,他也就不坚持了,两小子一左一右傍我坐着。 六哥回来的时候见我们正一段一段的在背《三字经》,笑着说:“这可好,把两只猴子也拴住了。” 我瞪他一眼,我们母子是猴子,你也跑不了。 下午我已经得到消息,姬少康的夫人已经怀孕了。我看看歪头陪儿背书的子晟,你不是跟母后要小媳妇儿么。有一半的机会,就是这个了。只是,要把六哥说通才行。 一出了儿的门,六哥就说:“这都一个月了,怎么还在背《三字经》?” “对他不能要求太高,也不能没有要求。”没有要求,儿会觉得自己被放弃了;要求太高,他又达不到。那样就会成天担心我们会失望,然后对自己越发的没有信心。 六哥叹了声气,然后转过一个话题,“林大老板,跟你商量个事。” 我看着他,“国库没有足够的银子?”昨天半夜,六哥被送来的八百里加急报灾的折子叫了起来,黄河决口了。这样一来,要影响的省份就不在少数,必须马上派出干吏赈灾不让灾情蔓延开来。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银子拿什么赈灾。那可不是空手去说几句空话就行的,灾民能把你撕了。 六哥连夜把五哥叫进宫来,让他带着户部官员核算赈灾所需的银两以及带人盘点库银,核对账册是否相符。 “虽然这几年没什么大的灾荒,国家也从两场大仗中勉强恢复了一点元气,但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国库里还有四五百万两库银,还有今秋的赋税三百万两两个月后才入库。但是,黄河决口泛滥,受灾的多是富庶之地,这赋税肯定是要受影响的了。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也指望不上。又是灾荒,如果再催缴赋税怕闹出民变来。但是这几百万要拿上一半出来,再遇上什么事,朕就囊中羞涩了。要用钱的地方还多,就怕哪里又出什么灾。毕竟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最要紧还是之后治河的大笔花费,那是真的拿银子往水里砸。所以,打算从私库里再抽出五十万两来。” 我点头,“我明白了,我立即告知各宫裁剪用度,除了太后那里个人的用度统统减半。我再带头让内外命妇都捐一些。一定把这五十万两省出来。”这个光靠省和捐要弄到五十万两耗时可不短啊。而且也不能太省,太省了没了半分天家气度,反而容易引起人恐慌。 “我的用度自然也减半。”六哥道。 “嗯。”上下一致嘛。 他捏我两下,“你到底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你要跟我借钱嘛。然后最好林家带这个头,各大家族,还有那些富户都能有所表示。让我给你造声势嘛。”难为你对着我哭了这半日的穷,我当然听明白了。 “瞧瞧你这副暴发户的德行,啧啧!” 我在拿算盘拨算着我名下到底有多少产业,皇帝陛下在旁边撑着下巴说风凉话。 我边算边忍不住‘嘿嘿’的笑。我们家老爷一早说过,要给我一半产业做嫁妆,我还从来没有关注过到底有多少呢。想不到、想不到真的是富得流油啊,咱也有半个国库的身家啊。当然,这里头六哥当政这几年增加的比从前几十年的还多。怪不得老爷肯给我一半呢,他没亏。商字前头加个皇字,又是皇后娘家产业,简直云泥之别啊。老爷说以前是以小搏大,这几年是以大搏大,当然这几年最赚。 再回头看看我自己挣回来的那份家产,我以前挺自豪的,现在一比,根本不算什么了。 六哥坐在旁边喝茶,“其实说起来,国库里那些也不是我的银子,十一,说到底,你比我有钱多了。” “哪里,哪里。”我心花怒放却力持谦虚的说。 他又喷我一句:“暴发户!” “拿银子砸你哦!”我瞪着他,要跟我借钱还这副嘴脸。 算完了,我甩甩有点抽筋的手,这事不能假手旁人,这位大爷又不怎么会打算盘,只能我亲力亲为了。还号称是‘铁算盘’的嫡传弟子呢。 “你打算盘居然比老五还快啊!”他在旁边感慨一句。 五哥是林家最会理财的人,起因其实是因为老爷不服气,士农工商凭什么商为最末。他非得打造一个同时身为士商两界翘楚的儿子出来。于是有了今日两榜进士出身很擅理财的户部林尚书。 我抖抖账册,忽然心生感慨,“老爷挣了这么多家产,最后他又带走了什么呢?就算是穿金缕玉衣入土又如何。” “所以说老爷看得开啊,他把一半家产给你,其实就是双手奉送给了朝廷。”六哥眼里满是复杂。又要用岳家的钱心里有些不舒坦吧。 我把账册举起来,“你看,之前只有这么多,可这五年是一年翻一番啊。”这么翻下来多吓人啊,难怪老爷要及时收手。不然,谁不觊觎这样的家产啊。 我和六哥对视一眼,都忍不住说:“老爷厉害啊!”他早已料到自己寿数就是这么多了吧。自己撒手人寰,而另一半家产大多买了祭田,兴修家学,还给莱阳地界以及后来各地的老百姓修桥铺路,其实已经撒出去七七八八了。但是余下的,儿孙只要不狂嫖滥赌,也够富贵三五代了。还不至于惹了皇帝的眼,因为最大的一份已经送给朝廷了。而老爷他自己一生的愿望也都实现了,他其实是华禹开国以来最大的富商吧。自己的子孙也都由商跻身于士这个阶层,难得的是都能得到保全。 这么说,他一直催着我吹枕头风,给子晟争名分,更多的是为了我跟子晟,以及林家子孙不被连累。因为他这一生,其实已经是求什么得什么了。他想要的,一直不是分杯皇权,而是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他做到了。 这样的男人是我父亲呢,心头油然而生一阵自豪。难怪那么多女人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我娘虽然一生孤寂,教训我要找什么样什么样的男人才是对自己的一生负责,可却从来不曾后悔自己跟了这个男人啊。 “哪,能拿出来的现银就是这两百万两,其他的都是不好变现的,你都拿去吧。”我把能变现的统统挑了出来。这么急变现自然是要吃亏的。可是在这个问题上绝对是有国才有家,没有龙椅安稳,哪有我们大树底下好乘凉的赚大钱。而且,借给他是不会吃亏的。林家这么快发达,也少不了他登基后连本带利还给老爷的那许多产业跟银子做基础。反而皇帝,这几年除随王、修运河、练军银子花得跟水一样。所以,林家才能成了富可敌国这个气候啊。 他站起双手接过账册和林家家主的印玺,“五年为期,每年还你两成。如果遇到国家有事,就推后一年。”我当然打理不了那么多产业,老爷一早已经把所有一切都安排好了,所用的人都是互相辖制,而且待遇丰厚,再者有皇权为倚靠,令我没有后顾之忧。这些银子虽然是送给朝廷,但名义上是我的嫁妆,皇帝要用也得经过我同意才行。 我不在意的‘嗯’了一声,“我都是你的了,这些当然也是你的。用在刀刃上,还有什么好说的,算我捐的好了。不过啊” 他把账册和印玺交给秦涌收起来,听我还有话说就转身问:“不过什么?” “打了这么久的算盘,腰也酸了,背也痛了,腿也麻了,你替我捏捏可好?”我娇俏的笑看着他,一向都只有我替操劳国事的萧大爷捏捏这里捶捶那里的命。 他看看我,然后秦涌很识趣的把外头伺候的人都带开了。我就享受一下当世最高级别的待遇,皇帝纡尊降贵亲自给我按摩好了。 结果,这不是享受啊! “轻点啊,你要谋杀亲妻啊?”他手劲奇大,用他的话说平常拥着我都根本没使力。可是想着按摩嘛,看我每次都浑身大汗的,他就使了两三分力试一下免得力道大了我受不住,然后我直接就叫出来了。 “受罪啊,不要了!”我又叫。 “我还没碰到你呢,你也太难伺候了吧。” 我摆摆手,“算了,不使力像在爱抚,一使力我就受不住。父债子偿好了,叫我那两个肉嘟嘟的儿子来替我按。” 我的叫声早就把他们俩引来了,这会儿正在外头探头探脑呢,最为搞笑的是手上居然还各自拎了个小包。估计是上回我跟六哥大吵以后就去别苑住了那么久,他们觉得我又要走了吧。 可是,当着你们的爹就把包包收拾好了,这不是惹事吗。果然他方才还云开雪霁的面容又开始堆上阴霾了,“你们这是干什么?” “乖儿子,过来!”我招手把他们叫过来,然后抖开他们的包袱,厄,都是些零食玩具之类的。 “你们的心意是好的,可是灾区的百姓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这些。”我正色道,他们两个一愣一愣的看着我,估计还有点晕,他们就是想跟着我离家出走而已,怎么说到灾区去了。 “六哥,是这样的,下午我跟他们说了黄河决口的事,说那些灾民缺吃少穿的,他们就想也尽一份力。是吧,儿子?”我用眼神暗示他们赶紧点头。 十七这段日子跟在我在宫外走动,多少能看明白一些,就点了点头,然后儿也跟着做。再看六哥,虽然不至于就相信了,但已经把头转到一边去偷笑了。 “连、连这你都能掰出来。”说完转过身来,指着他们哥俩,“你们两个,替你们母后好好的捏捏锤锤尽一尽孝心。” “好啊!” 于是,四只小爪子就开始在我身上肆虐起来,毫无章法,捏得我忍不住趴在榻上笑得浑身发抖。他们玩得兴起,唧唧咯咯的,小爪子在我身上乱按乱捏的。 “好了,够了,回去睡觉。”六哥忽然过来,一手拎起一个,把他们交给门外候着的嬷嬷,她们本来都是很惊慌的过来,两个小主子居然要收拾东西跟皇后出走,结果看六哥脸上并无怒容这才放下心来。听说上回我走的时候,这坤泰殿的人个个都小心翼翼,生怕被迁怒。因为连寝殿都被皇帝砸成了那样,虽然坐在地毯上的我是安然无恙的,但还是够吓人了。六哥出去的时候有个小太监不小心挡了道,就被他一脚踹花坛里去了,肋骨都断了一根。 “母后,明儿我们再来替你捏捏。” 六哥过去把门合上,“不用了,你们那种捏法简直是让母后受罪。” “你才是捏得我受罪呢,玩得好好的,突然把人赶出去。”我瞪着几大步过来的他,他一把把我抱起,“你也不看看你笑得浑身花枝乱颤的样子有多勾人,我不赶他们出去行么?” “不要啦,我浑身酸痛。”刚才笑闹了这么一阵,实在是不可能马上提起这个兴致来。 “你压着我好了。” “不干,在上头更辛苦。我不要,我要休息。哼!”我不满的哼哼。我浑身痛着呢,没心情侍候你的欲望。 他叹气在我身边坐下,“那我替你捏捏好了。” “你手下没有轻重。” “我从最小的力道试起,等你说好我就知道该使什么力道了嘛。”他诱哄着,然后一副很有诚意的样子,真的很迁就的从最小的力道捏起。 “再大力一点,往左、往下。”今天表现良好,我怎么使唤都不着恼。 可是,怎么捏着捏着这手法就变了,他忽然伏下身子,“我实在受不了了,以后每天睡前替你捏好了。” 这个家伙,我说他怎么今天这么听话。他说是因为我趴着像只猫咪一样,舒服得直哼哼,太勾人了。 出了这么多银子,又被一而再的拆吞入腹,我好像亏大了。 翌日我便召集各宫嫔妃说了用度一律减半的事,这个众人自然不敢有异议。既然不能有异议,便都表现的很踊跃,纷纷说身处后宫不能做别的为皇帝分忧,这个自然是应当的。 昨晚既然已经说了子晟和儿要捐东西,当然他们也得有所表示。夏嬷嬷跟秦嬷嬷便把他们二人从小到大得的月例都拿了出来。 子珏见了便笑着说自己是大姐,两个弟弟都捐了,当然不能落后,便也都拿出来。二皇子自然也随众。几姐弟都一副要替父皇分忧的样子。 我笑笑,“好了,知道你们有孝心,倒也不必全捐了。翠侬记下来,皇子皇女各出半年月例。”子晟、子、子珏把历年月例全捐了也没有问题。只是子瑜,如今母妃只是个六品宝林,月例是很低的,又没有外家可以资助,要随众还是有难处的,还是给他留一点吧。宫里的人都是看菜下饭,虽然二皇子位分不改,但对他们母子总归是不如当初了。时不时会克扣一点,就是各项用度也常常不足。这个中的苦处,我当年也是吃过的。 我起先说用度减半时,众妃嫔都响应,如今说到捐钱捐物的事,看几个小孩子这么踊跃,也不好没有表示。只是方才已经减了各处一半的用度了,再要捐钱物就都有些勉强。在宫里,没有钱,有些有体面的奴才那是指使不动的。大事小事都要赏银子,晋升位分要赏传旨太监,接了赏赐要赏送东西的宫女,甚至宫里对各个事项该赏多少还有不成文的规定。其实,宫里给的月例往往是不够花用的。 我一直留意着董宝林,她低眉顺眼的坐在末座。说起来,在座的都是当初的功臣之女,位分个个都不算太低,她这个六品宝林就只能坐在末座了。 如今处境落差如此之大,她眉间反而有了一股淡淡的隐忍,脱去了当初的张扬棱角,有了另外一种味道。这个对手不简单! 不过,我也不屑于在一些小事上去为难她。 “各宫方才已经裁减了一半的用度,已经出了力,捐钱捐物嘛,随意就好。本宫就捐这只步摇好了。”我抬手取下头上的九钗凤凰步摇放在桌上,贤妃见状立即取下自己的八钗步摇放在旁边响应,余人陆续照做,把身上最值钱的那件取了下来。看得出来,有几人还是很心痛的。据说那是刚晋位分时,皇帝赏的。 然后从即日起,宫里一切开支减半,就连宫灯也是隔一盏熄一盏。其实这都只是一个姿态而已,表示与民间同疾苦。省是省不出多少来的,所以六哥才会跟我借两百万周转。 其后便是大开宫宴,广邀在京官员及家眷赴宴。我在凤椅上往下巡视,许是知道黄河决口,不便大肆打扮,或者是消息灵通,怕今晚被敲竹杠,大家打扮得都比较的朴素。不过,既然后宫已经行动了,各人自然还是要表示一番的。 当然是由皇帝皇后来领这个头了,然后余下的人再按等级例减。当秦涌报出林皇后捐出嫁妆二百万两时,下头的人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眼观鼻、鼻观心。都想先看看别人怎么做。 我已经跟六哥说了,别说什么五年还我的话,老爷的本意本来就是献给朝廷。每年四十万,还是可以派不少用处了,而我拿那么多银子根本没有太大用处。我还可以用那些产业继续的去挣银子,而且,挣回来的对我来说也不是生活必须的,只是一个数字,一种自我满足而已。既然如此,我又何不大方一点。还是老爷最想得开,挥一挥衣袖,什么都没有带走。 正文 110 放归 章节名:110 放归 我嫁进宫带了林家一半产业的事,林家上下都是知道的,老爷曾经为此开了个家庭会议。连同将来他百年之后,家业怎么分都说了个一清二楚。一半家业献于朝廷,清裕继承爵位和另一半家业,这些大嫂是点头认同了的,旁人就更没有立场说什么了。毕竟银子是老爷挣回来的,是靠皇权庇护得来的。 大嫂曾经笑着跟我说,五年前分得的一两银子如今变做了十两,怎么算她都是稳赚不赔的。她很佩服老爷的智慧,一半家业献于朝廷,另外一半的七成广行善举于天下,家中只保留部分产业,这才是真正的长久之计。她的后代子孙也就能长长久久的富贵下去。 六哥还说我是爆发户,看我们林家人的境界,都拎得清,知道孰轻孰重。这是暴发户做得出来的么。当然心底暗自不服拎不清楚的,我也不会管他。 有了我的两百万,大内私库的五十万,还有后宫嫔妃捐出的首饰等共计二万余两。今日的募捐自然是水涨船高。 领头的各宗亲,近来风头正健的兰王府、代王府都是五万两白银,余下也是三到五万。然后姬家等各大家族再降一级,一到三万。朝廷四品以上官员都是捐出半年俸禄,官眷亦是听凭自愿,捐出首饰。 要从别人腰包里掏银子,自然不是一件令对方愉快的事。除了造势,六哥甚至还拿了几家人的把柄,让李从简拐弯抹角的去问话。一切不过是为了赈灾的时候不要捉襟见肘。再加上各级地方官员的,国库里再拿出二百多万,凑足五百万两银子。 当然不是等到这些银子都到位了再做事,在我打完算盘以后,我名下各处产业就已经把银子凑上买米买药了。六哥也早已调了附近十几个省份的钱粮运送过去。 现在银子凑足了,关键的问题是这个钱怎么用。 第一步,赈灾。但真正在民间呆过的人都知道。朝廷发下来一百两银子,经过层层盘剥,老百姓能拿到十五两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在凑银子的同时,我和六哥也在讨论钱要怎么花的问题。 “唉,可别咱们把恶人做了,掏了这么多银子出来,雁过拔毛,最后没剩下啥。”我看着紧锁眉头的六哥说。 “你有什么主意,说说。” 我身子前倾,趴在案上,“你不是这几年一直在培养地方官员么,现在也到了要调岗的前夕。这一次就把他们用作监督的人吧。上一次你把全国各个县的县令都找来亲自考核、问话,那些人心里肯定也有数,自己只要肯做事,等着他们的就是锦绣前程。这些人要的不是银子,是官声。是和你一起创造盛世,留名青史。他们不会为了银子就把前程卖了。你看着合适的,把他们提一提,选出合适的人选来监督这次的事。如果出了事,就和赈灾的各级官员一并问责。恩威并施,不信没有能堪大用的人。” “嗯,这个主意倒是不坏,可以初步检验一下这几年培养的成效。要说人选,我心头已有了。上次花了半个月,一个一个的过问,淘汰了一些草包,倒也发现一些能做实事的。你铺子里那些管事不也参与到此事中来了么,你交代他们一声看着有什么不对的要吱声,那些可都是人精。” 我叹口气,“我这回可是出钱出力,还得落埋怨了。那些捞不着或者捞少了的官员,肯定得在背后诅咒我。” “老百姓会知道林皇后出了大力,得颂扬你的。” “反正我只要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可别以后出什么众口铄金,三人成虎的事。” 他哈哈一笑,“这几年我的改革渐渐推开,背后偷偷骂我的其实也不少。说我不是仁德之君啊,可是这是个能无为而治的时代么。我既然想做有为之君,自然得多承受一些。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嗯,魏先生说得没错,只让你在后宫是浪费了一点。” 六哥召了人进来订具体施行的条陈,然后告诉我属意这事交给五哥去办。 “你不是要打压他么?”五哥不用丁忧,倒是没有回莱阳去,而是继续留在了朝中。 “该用的人我可不会瞎打压,这五百万还非得咱们这位会理财的林尚书去打理不可。我还要赐予他尚方宝剑,免得魑魅魍魉出来作怪。赈灾其实我倒是不太担心,关键是后续。这次的灾情算是五十年来最严重的了,到时候的大疫肯定小不了。太医院也得把人派下去。叫老章去吧,这次回来再升他一级。” 老章现在是四品,上次子晟的事他从五品升上来了。再升一级三品,这样比较符合亲王岳父的身份。 “嗯。你最担心的是治河吧?” “是啊,一条黄河,千古泛滥,那冲走的不是泥沙,是银子、是人命。母亲河太多时候让人哭爹喊娘了。这一回我要彻彻底底的整治过来,哪怕十年二十年,非得做到不可。” 这个,那晚我听他在床上烙饼子一样睡不着已经知道了。所以,国库里攒了几百万,皇帝陛下还是要哭穷。治河,那可不是三年五载之功,如果再加上迁移百姓,这可真是大工程。做好了,就是这一朝很拿得出手的政绩。 “给你修运河的哪个人叫什么,他治河行么?” 他笑,“你跟我想到一处去了,这次还多亏运河修通了,所以分了一部分流,不然灾情更大。”他说着一顿,摇头道:“那人叫曾泰,不过他不敢揽这个差事,说是才具不够,不敢浪费朝廷的人力物力财力。他给我介绍了个人,还给我看了那人写的小册子,工部尚书看过倒是说是能人,可人还没找着。我让人正研究那本册子呢。” 我想了一下,“要找这个人应该不难。” “你说说看。” “他会写下这个册子,肯定还是希望自己的才华被人知道,能有一番大的作为。你把他的册子印上十万册大肆派发,说朝廷要找这位在野遗贤出来治理黄河,根治水患。有全国的力量去找,肯定能找到。找到的人你声明会好好奖赏,他们肯定卖力去找。” 他思忖了一下,点头,“不妨再举行一场恩科,不考圣贤文,就寻这些士农工商的专精之人,给他们一片天地来发挥。” “那可就不只是把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了。” “但凡有一技之长我都买。”他突然挑起我下巴,“贤妻啊!”说着人就凑了上来,这可是乾元殿,我推开他。 “皇上,林尚书到了。”秦涌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回宫以后,六哥慢慢会跟我讨论一些朝上的事,有时候我也会来这乾元殿的后殿。六哥本来捉住我正要亲下来,他就是常常说着说着事,突然就变身,从那个勤勉的皇帝变成私底下那副模样,没皮没脸的。 “叫他进来,你也别避到后头去,反正又不是旁人。” 五哥进来行礼,看到我在也没惊讶,他先说正事,起行的准备他已经做好,并且已经核点了所有财物,跟账册一一相符。正由信得过的人分批押送过去。 “那就好,这一次就要辛苦你了。” “微臣分内之事。” “五哥你放心去吧,五嫂跟侄儿我会看顾的。”这一去没三两个月是回不来的。我给他吃定心丸。 “嗯,这个臣自然放心。”他忽然肩膀一耸一耸的说:“皇上,娘娘,拾儿生了,是个闺女。” “都生了么,我怎么一点动静都不知道。”我看着他要笑不笑的样子,“怎么了?”想来并不凶险,不然五哥不会这个德行。十姐姐当初怀像不好,吃什么吐什么,珠圆玉润的身子也折腾瘦了。好在平安生下来了。 “四哥,四哥一激动,上台阶的时候摔了,头上摔出个大包来挂着,死活不出门。臣还是自己上门去拿喜蛋才看到的。他躲着臣,臣把萧府翻了一遍才找到他的。” 六哥不厚道的笑喷了,“他那么大人了,也不是头回当爹了,怎么干出这么丢人的事来?怪不得没人给宫里送喜蛋呢。我还说这回连礼钱都省下了。” 我想想也觉得好笑,那么沉稳的四哥,居然一下子摔趴在台阶上,头还砸到了。可这两个笑得一脸欢畅的家伙,自己当爹的时候表现也没高明到哪去啊。 五哥腿软的站不起来,六哥冲进产房还抱着我噼里啪啦的掉眼泪,这个时候就只顾笑人,全忘了。 我白他们俩一眼,五哥说:“十一你不知道,我们当初可被他这个大夫笑惨了。此时不笑对不起自己啊。” 我问六哥:“他还敢笑你啊?” “怎么不敢?他拿眼神鄙视我。” 我懒得理这两个幼化的家伙,径直回了坤泰殿。 “章太医,你看看,这些送给刚诊出喜脉的孕妇可合适?”我指着从大内医库翻找出的补品、补药问老章。 他一一拿起来看,然后说:“得看姬夫人的体质,不能乱补的。娘娘容臣去姬府为姬夫人把把脉。” 我嘿嘿一笑,“就这么路人皆知啊?” 老章眼里带着笑意,“能让娘娘这么上心,又是刚诊出喜脉不久的,重臣里也就姬家附合。” 我搓搓手,“好,你先去看看也好。说起来,你们也是姻亲,没事多走动也是好的。” 老章点头,“娘娘用心良苦,臣省得。” 知道就好,如果是姬家女儿做将来的太子妃,于你于我都好。我要借重姬家为子晟加分量,而勉之和儿也可以因为同太子太子妃的关系地位更加有保障。 “娘娘放心,臣一定尽心竭力。” “嗯,去吧。” 六哥知道了说我,“你这是结交重臣,会给人留话柄的。” “我可不能为了怕人说就什么也不做了。再说了,有儿在,我还用得着刻意结交姬家?”其实后宫有儿子的也好,没儿子的也好,哪个不结交前朝的大臣,互为倚靠。进了这个地方,当然入乡随俗。 “姬少康可不会为儿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那不就结了。”我盘腿坐在榻上磕香瓜子。 他瞪着我,“因为儿的未来已经注定了。姬少康犯不着拿姬家三百多口子人为他搏一个未来。可是” “可是如果我如愿跟他结了儿女亲家,他就有可能会为了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家族这么做。” 六哥忽然冷冷一笑,“何须做儿女亲家,他本来不就什么都肯替你做。结儿女之亲,不过多一重正大光明的理由而已。” “不会的!”如果我有什么危险,姬少康他本人是什么都可能为我去做,但绝不会让自己的族人也陷进去。 “哼!”六哥把茶盏放下。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子晟未来的妻子我希望是出自姬家。”要做太子,一个强有力的岳家也是必须要有的。 林家能出皇后,是因为六哥的特殊身世和他的用情至深。可是,子晟恐怕没有这个自己选择太子妃的福气。 “你就说你同不同意吧?” “我不乐意。”他气呼呼的。那样子跟子晟生气的时候如出一辙,就是他儿子的样子放大而已。不过,只是不乐意,不是不同意。 的确,种种考量,姬家的女儿都是最合适的。尤其此举还可以安抚当初跟随六哥起兵的姬家部属。如今的他们虽然分散着,但团结起来也是举足轻重的。 “别不乐意了,人家肯定比你更不乐意。” “他凭什么不乐意啊!” 我戳戳六哥,“你不觉得咱这是在抢人家的女儿么?你想想,人家好容易养得如花似玉的了,就得送到宫里来,天天给咱们晨昏定省的。有什么地儿不舒坦了,还得给咱们侍疾,让站着还不敢坐着。姬家难道不需要笼络么,咱抢他的女儿,总比不得不把子珏嫁到他们家好吧。不然我看看姬家可有和子珏年纪相仿的。”我作势想了一下,“唉,只有旁支的,多委屈子珏啊。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他有些被打动的样子,毕竟笼络重臣也是必须的,他自己不愿意继续联姻,就只有让下一代顶上了。唉,可怜的子晟,爹娘想一生没有外人的相守,你的终身就这么被我们卖断了。我心头涌上点愧疚。 六哥拍拍我,“在宫里长大,他不太可能会跟我一样,这么深的爱上一个女人,选择合适的女人才是正确的。于我而言,其实也是要杜绝这种可能发生的。” 嗯,保住命、保住他应得的一切最重要。 “娘娘,三皇子在水里泡半日了就是不肯起来。”宫人匆匆来报。 现在正是盛夏,臭小子学会了游泳,就整日整日的在水里游来游去。我想着游水也挺有好处的,就没太管他,到现在就发展到一睁眼就到水里去了。 正好儿下学回来,就跟着我一起过去。 子晟正泡在水里,快活的划动着手脚,还不断泼水浇池边围着的宫女。 “母后,大皇兄,快下来玩水!”一看到我们,他就招手招呼。我看那白花花的小身子都晒得有些发黑了。 “屋里也有池子,你怎么就爱跑到御苑池里来?”我蹲在池边问。 “里头的只有那么一点点大,还是这里好。大皇兄,来嘛!”他浇水泼儿,儿退后一步让开,“我、我不行。” 儿也一同学游水,可是总是不敢打开四肢,要直直的往下坠。他呛过两次水,就有点害怕了。 “没劲,大皇兄你胆儿真小。” 我瞪他一眼,“怎么跟大皇兄说话呢!你还不起来,是不打算用晚膳了么?游了这么久还不累,肚子没有瘪瘪的么?” 他摸摸肚子,“真的有些瘪了,可是还没到用晚膳的时候。” “你上来,用点点心,母后带你们哥俩划船。” 儿露出笑容,“好啊!” 我牵着儿就走,“他不去,咱们去。” 后头传来上岸的声音,“母后、大皇兄等等,我要去的。” 我回头,他正在秦嬷嬷张开的大毛巾里挣扎,“别拦着孤,孤要跟母后去划船。” “唉哟,小祖宗先把身上擦干了,穿上衣服才能去啊。” “别急,等你。” 乘了个小船,我坐一边,小哥俩坐桌子的另一边吃点心。子晟还是那副看似斯文其实吃得很快的吃相,很快把自己面前的那一份一扫而空。又把爪子伸到儿面前去拿,“大皇兄,我帮你吃。” “嗯。”儿把面前的点心给他推过去。 “儿,表哥这几日教你什么了?” 闻言儿露出微笑,“表哥教儿臣吹笛子了。” 我点头,前几日我把高戈找来说话,委婉的说对儿不要太高要求,不妨多教他些琴棋书画之类的消遣,从小培养爱好。 他找了一只小小的笛子出来,“儿臣吹给母后听。” “呜呜”刺耳的声音响起。 子晟本来也满含期待的等着,等到声音响起他张嘴就要嚷嚷,我赶紧在小桌下踢他一脚,要他闭嘴。他一开口肯定说‘好难听,大皇兄吹得好难听’。那儿的信心不就白建立了。我可是千叮万嘱要高戈多夸奖,不要批评的。 “不太好听,儿臣刚会吹响而已。” 我看他刚才鼓着腮帮子,脸都胀红才发出呜呜声。而且听说他前几日还连声都吹不出来,现在出了声迫不及待的吹给我听,不能让他的积极性被子晟两句话就打击了。 子晟低头吃东西,我笑着说:“儿,不错,已经能发出两声了。慢慢练,你一定可以吹出一首曲子的。” “表哥也这么说。”儿高兴的说。 “嗯,不过,该背的书还是要背的,知道么?” “知道,是母后要表哥教儿臣的,儿臣不能害你们被父皇说。” “不只如此,读书识字也是很重要的。不然,以后人家会笑话儿的。”不识字的皇子,那肯定是被天下读书人耻笑的。 “嗯。” 子晟吃了东西,坐在小船边往河里扔鱼食,引得很多鱼儿到他面前争食。 儿则依着我,拿着笛子跃跃欲试的准备开始练习。 子晟把鱼食一丢,“大皇兄,我要睡一会儿,你先别练。”说完,就仰身躺在宫人铺的垫子上。儿怏怏把笛子收起来。 “好漂亮哦,大皇兄,你也快躺下来。” 我看子晟乐得很,就差手舞足蹈了,也仰头看天上的流云。随着船动,形状不断变化,是挺漂亮的! “儿,你也躺下,的确很漂亮。好好看看,云的形状都是怎么变化的。” 儿仰起头看,子晟在旁边伸手拉他,“躺下来了啦!” 儿这才坐下去,又慢慢的躺倒。 我让人把小桌子搬出来,慢慢品茶看着两个小儿。 子晟精力过人,虽然游水消耗了不少体力,但吃了东西也就恢复了。现在又在指着头上的流云,一会儿说像马,一会儿说像人的了。 再看儿,在他三弟不断的叙说中,竟是熏熏然入梦了。 嗯,这个天儿,的确是炎炎正好眠。水面上凉风习习更是好睡。 我拿过薄毯子盖在儿身上,推推子晟,“你也睡会儿吧,午睡只睡了一会儿就游水去了。” 他也觉得倦了,看儿睡了也就乖乖闭眼了。 回去的时候,两人还没醒是被太监抱回去的。 六哥正好从书房出来,看了说:“我说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原来是这小子睡着了。他也就只有闭着眼的时候才会消停。”然后看着子晟不知在想什么。 我让小太监先抱进去,然后说:“你想做什么?” 他搓搓鼻子,“你那么警觉做什么。” “说了没入学归我管的。” “呵呵,你不也说了,就算归你管我这个当爹的也有责任嘛。我是看他成日精力过人,不如给他找个师傅好好打基础。” 这个,也未尝不可,只是,“才两岁多呢,太早了,等明年吧。” 他点头,“也是,才两岁多。我是有些心急了。” 我点头,“不过,他看起来是比较不像才两岁多的样子,像是有三岁了。” “又能吃,又好动,长得自然比较快。” 我拉着六哥出去沿着湖边走走,省得他成天就那么坐着。 “老章去姬府看过回来了,我让人把能用的东西都给送去了。” “嗯,知道了。” 这是对权臣重臣的做法,只是,对方是姬少康的女儿的话,以我们的交情一切又另当别论。 “绿钰,你回去告诉姬少康,既然我表了这个态,哪怕他姬家到时候遭难了,我也会保下他的女儿,绝不反悔。”翌日,绿钰进宫拜见贤妃,被带来见我。这才是真正的攻守同盟。看来姬少康想明白了,知道这事无可转圜,于是转而要求我的保证。 “娘娘,奴婢记住了,回去一定如实向相公转告。” “嗯。” 姬少康曾经说过想要功成而退,但是能退的、肯退的都只是他个人的一个小家而已。整个姬氏家族是不肯退的。这样,他也是退无可退。跟我一样,只能留下来为自己为亲人谋划。 与其和别人共进退,不如选择他。至少,我们不会彼此加害,可以放心倚靠。 看来,六哥是真的向着子晟,不然不会默许我这么做的。他当初所说的万一的情况,肯定是他自己也不乐见的。 绿钰去后,贤妃小声提醒我:“绿钰虽然是我身边出去的人,也曾经是皇帝信得过的人。但是,她现在毕竟是姬少康的妾,只是她在中间传话,会不会将来起了什么变化的时候,姬家推得一干二净的?” 这个,其实也不得不防。但是,如果要姬少康本人表态,那可就做实了是结交外臣了啊。今时今日我俩难道还能私下见面会盟不成。 我玩笑的告诉六哥,他不肯,“我还没大方到这个地步,让你找姓姬的当亲家,已经是破例了,你还要私底下见他。我看他就是在等着想要私下见你一面。别说门,窗都没有。我看贤妃真是脑子进水了,居然给你提这种建议,你还当真在给我考虑。你是不是想见他,你说,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也想见他?” “你不是说想见故人,私下召进宫来就是么。” “不包括他,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耳朵都要被你喊聋了。” 他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如果你们两个真的如你所说是什么知交,那何须见一面才能安心。绝对不行!不但宫里不行,宫外你也不许和他见面。”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觉得是这样。就算他不托我,难道姬家出了事我就不帮他保全家小了?我不托他,他难道就不站在我儿子这边了?” “林十一,你说给我听呢?咱们的儿子你想着托给别人?你当我是什么啊?”那人气势汹汹的在我面前站住,手放在我脖子上摇晃。 “松手、松手,晕了,要吐了。”我作势呕了两下,他赶紧把手撤开,一副怕我吐到他身上的样子。 “你倒是吐啊!我看贤妃这么说就是故意给我们添堵。” “其实她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难道你还要找姓姬的白纸黑字的订立盟约?放水也是要有个限度的啊。这要叫董宝林知道还不得叫起撞天屈来。” “你觉得屈了她,那你给她恢复位分啊。” “我这是在敲打她,让她知道嫡庶之分,知道本分。我可不想就这么几个儿子,还出现夺嫡的惨事。” 嫡庶之分,恐怕人家想到这个对我只会更加的不服。 秦涌从外头进来,“皇上、娘娘,拿住了……” 我和六哥同时抬头,:“拿住了什么?” “拿住了高侍卫和周才人私会。”秦涌压低声音说。 六哥看着我,“就是你说老实本分要送出宫去的那个?这可好,送我一顶帽子。高侍卫,哼哼,可惜了一个可用之人。” 听六哥言下之意,似乎是要按处理这两人了,让他们就此无声无息的消失。 “皇上,这是后宫之事,交给臣妾处理吧。” 他看我一眼,“你还要对这个人发善心,人家都不领你的情。” 我使个眼色给秦涌,他躬身退出去。 “皇上,守活寡的滋味很难受。你都不去了,她们也没有指望,再要她们守着有些不合情理。既然你说高侍卫可用,不如抓起来吓一吓,然后给他们个大恩典,让他们感恩戴德。再有,臣妾的意思,不如趁此机会,把那些没有所出的宫妃都放归家中。”干脆过了明路,省得一个一个假死的。我也不怕人家说我善妒不容人,我是宁可被人说也不要分享夫君的。 他没出声,看来是过不了平白得了顶帽子这个坎。 “现在宫里不是节省开支吧,都放出去,还省了口粮呢。” 他横我一眼,“有你这么节省的啊?从来宫妃不都是如此,她偷了人我还放她回家?” 这个周才人明面上的确是不能了。不然那些唾沫星子也淹死我们。 “何必非得要他们死呢。他们死了你也没好处不是。其实我没觉得你吃亏啊,你有过这么多女人,一个你都不太记得住的女人,你就放了她。我去试试,如果他们是一对有情人,就放了他们。如果只是狗男女,我就剁了他们也算是给你出口气。” “如果只是苟合,能豁出命去?这宫里耳目众多,一次两次能避人耳目,十次八次能行么?他们敢这么做,肯定不是没有思量过的,后果也都是清楚的。有情人、有情人,也罢,就按你的意思办,你去处理吧。” 他走开了,我叫人把周才人和高侍卫押到跟前问话。 那两人都被五花大绑着,衣衫还有些不整。我看几眼高侍卫,“松绑!” “娘娘!” “松吧,这宫里守卫森严,本宫身边也有高手护着,高侍卫功夫再高也不可能挟持本宫出逃的。再说,他逃得了,周才人却只能死得更惨。而且,他这一生也没有能再见天日的一日了。” 他身上有些伤,眼里满是戒备。见我一口点穿他的企图,眼里闪过复杂的光芒。 我给他们时间,整理了一下衣着,这样子比较有尊严。 我轻轻拨着茶盏,什么话也没说。这个时候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六哥明白了我的意思,所以交给我处理。 周才人当先磕头,“娘娘,是臣妾辜负了娘娘的一片信任,可是这件事都是我勾引他的,您跟皇上要杀就杀我吧。” 我放下茶盏,“他不愿,难道你还能强了他去?说起来,你当初求本宫的事,本宫答应了却没有做到,是本宫失信于你了。”当日我答应让她表妹落选。结果我去了别苑,却把这事忘了,贤妃选人的时候,就把人选进宫来了。如今正是宫里的一名女官,除非有特许得等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了。 “臣妾不敢怪娘娘,当日娘娘自己也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事本宫会给你一个交代。”我转头看向高侍卫,“本宫问你,听说以你的身手当时可以躲开的,甚至后来只有宫人,侍卫未到的时候你也还有机会逃脱。怎么没走呢?” 高侍卫磕了个头,简短的说:“臣是个男人。” “好,有担当。”我刮着茶末,“可是再有担当,给皇帝戴绿帽子,这也是杀头的罪。你们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那两人对视一眼,眼里有对生、对对方的眷恋,最后高侍卫说:“臣等久闻娘娘是性情中人,所以斗胆提一个要求。” “说!”我放下茶盏。就听听你们有什么临终遗言。我摸着下巴,你俩不是想睡一个坑,来世好做一个名正言顺的鸳鸯吧?这个现在可不现实。 “求娘娘把我们烧成灰,一起撒了吧。” “好!”我爽快的答应,反正也只是来看看你俩人值不值得我救。到了这个份上,死是肯定要死的了,故作仁义也不难。难得的是还想死在一起,一块儿的灰飞烟灭。 十日后,周才人病故。半月后,高侍卫在随皇帝狩猎时失足落下猎野兽的陷阱殉职。 而宫里,多了一个刺面的暗卫,任务就是贴身保护子晟的安危。六哥在当时的情况下都能叹一声是可用之人,侍卫又告诉我抓这个人本来应该很费事,只是他为了不让周才人受罪才束手就擒的。我就是听到这个才决心把人留下的。 这个高侍卫,也算是有情有义了。以皇帝的性子,看都懒得看一眼,就会交代人处理了。他们二人欠我两条命和下半生的幸福,我要换的就是他的忠心,对我儿子的。 又一个月后,皇帝下旨把没有所出的几个嫔妃都送回了家中,依然按宫中等级在家中另起一楼奉养。现在的后宫,就只剩下我、贤妃、董宝林了。 “来人,去把那个叫莫菁华的,就周才人那个表妹给本宫叫来。” 我看着面前跪着的莫菁华,怎么看着有点眼熟的感觉。 一如其姐,她也说自愿留在宫中。不过留住她的是大内书库丰富的藏书。她目前在大内书库供职做女官。对此,我心底有一分敬意,“那好,你去吧。” 是夜,我一觉醒来,轻轻把六哥压在我身上的手臂拿开,披衣出去。 “娘娘?”守夜的宫女正在打盹,被我惊醒。 我摆摆手,“你跟本宫出去走走。” “是。” 一轮缺月,月华似水,“小瑟,宫里吃得好、住得好,可是金窝银窝还是不如自己的窝吧?” 小瑟提着灯笼,闻言惊愕抬头,“娘娘?” “你也是跟了本宫数年的人了,应该知道本宫只喜欢听真话。”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照直说了:“娘娘说的是,奴婢想家,想爹娘还有弟妹。” “这就是了。”这是我今日的疑惑。一开始我的确是有几分敬意,可是后来深想,再是爱书也不致宁愿为此失了自由吧。大内书库是有不少孤本绝本,可是,那又怎么抵得过自由呢。 我当初嗜书成狂,是因为我注定没有自由,我只能借那些书给自己一个自在世界。 可是,莫菁华出身世家,听说六岁就读诗书,十岁能做文赋,是出了名的京城第一才女。她家的藏书比起大内书库也不遑多让吧。而且,她是乃父的掌上明珠,时常花费千金去淘书。就算出宫,有些孤本见不到了,但那些册子就值得她在宫里度过十五到二十五的青春韶华? 实在是周才人当初的一句甘老宫中,最后却生出如许事端,令我对今日的莫菁华生了疑心。 这个莫菁华,莫不是也在宫中有了情郎? 这种事情,能瞒一次可不一定瞒得了第二次。事情再闹将起来,不一定还能摁住。上次知情的不过是几个六哥心腹的侍卫,还能船过水无痕的瞒了。如果闹出来,纵是帝后也是无法保全的。 这个莫菁华,我跟她不熟,可也不想看她最后得了那样的下场。好歹,我还答应过周才人保她落选。如果当初不是我把这事置之脑后了,她还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我回到寝殿睡下,六哥睡得很沉。他一日里就只得就两三个时辰可以安眠。其他的时候都被繁重的国事压着。 我轻轻吻在他的眉间,然后伸手把他蹙起的眉峰抚平,“睡着了还皱什么眉,当皇帝可真是苦差事。” 晨起为他整理衣冠时,听他在头顶问:“半夜上哪去了?” “下午多睡了一会儿,走了困,怕翻来覆去扰到你,就出去走了走,等有了睡意再回来接着睡。哪知道还是扰了你。” “嗯,不妨事,不过你近来好像白日是有些嗜睡,偶尔撞上两回,问翠侬她说近来时常如此。才刚入春你就春困了?” “可能是吧,这春暖花开的,我还真有点犯困。” 他低头,方便我踮起脚给他整理衣襟,“好像往年并没有这样。” “老了。” 他恼了,“你都老了,那我怎么办?才刚过了二十的生辰呢,就敢说自己老了。” 正文 111 月下 章节名:111 月下 我反手摸摸自己的脸,“都怪姐姐啦,叫她代选九名佳丽,她居然还给备了三个人选,生怕有什么不妥当。”我是那日看了十五岁的莫菁华觉得自己一个不留神就已经二十了。这宫里会前赴后继一拨又一拨的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进来的。我就是再年轻也在不断的老去,可是宫外却不断会有新人补充进后宫来。 “琳琅一生行事都是如此,总是有备招可以用。” “就是可惜了那三人,只能空老宫中。” 他对这个话题显然并不在意,拉着我送了他出去,上御撵而去。 我仍是如常的爱动不爱静,在宫中收拾妥当,便带了十七溜出宫去。 “干爹,今天去哪里?”小家伙也很喜欢换了衣服到人很多的地方去。他说在宫里走来走去,到处都是磕头的人,没有外头热闹有意思。 有一次六哥捏着他的胖脚丫说:“就爱跟着你娘到处窜,脚都走大了。” 他一边痒痒的笑,一边说脚大江山稳。 我当时赶紧打断,这话轮得到你说吗,你老子嘴上说说我都只敢当笑谈。六哥却只是笑,把他往半空抛。 “干爹,走累了。”刚从侧门出了宫门,他就拉扯我的衣襟讨抱。 “你不是脚大吗?” “没有干爹的大。”他又使劲扯。 “十七,你马上三岁了,你很沉的。” “我比大…哥就小三岁,他都已经不给你抱了,你就只有我可以抱抱。” 也是啊,儿都知道害羞不让我抱了。再两年,说不定这小屁孩也学着不要我抱了。可是,这大庭广众的,我一身男装抱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不太好看。你见过大街上有年轻男子抱着小孩的吗。而且,还有另外一个理由我不敢抱他。 “谁说的,母后这不就要去十姨那里抱小妹妹去。” 我转身就走,十七讨抱不成,小跑着跟上我,“我是亲儿子,亲的。” “可我喜欢闺女啊。” 看他小短腿迈得辛苦,我缓下脚步。 他嘟囔着说:“想女儿想得儿子都不要了。” “那你别跟着我。” 他拽着我的手,“我想十姨了,我要去看她。” “那走吧。” “好远哦。”他拉扯着我继续撒娇,我招手雇了顶轿子带他过去。 到了萧府,门房得了我给的碎银子,又看看我们穿得虽然不华丽但绝不寒碜,就跑进去报讯,说是夫人的亲戚来了。我还听他一转身就念叨:“今儿第二拨了。” 过了好久,才见十姐姐的丫鬟巧惠出来,看到我们先是疑惑,后来看到十七再看回我修饰过的面容,张大嘴‘啊’了一声,然后紧张的说:“请、请进!” 我牵着十七进去,巧惠在身后说:“今儿舅少爷来了,又不知道是您跟小公子,实在是怠慢了。” 我扭头,“哪个舅少爷?” “就是豆公子。” 我恍然,“哦哦,是他啊。”原来是小豆啊,十姐姐的义弟。不晓得他还认得出我不。 巧惠领着我们进去,十姐姐问:“问清楚了么,是什么亲戚。” “十姨,是十七来了。”十七大声的说。 十姐姐眼瞪大,看看十七,又看看我,还来不及说什么,十四已经从榻上下来冲到我面前,叫了声‘小姨,你怎么这副打扮?’然后就同十七抱成团了。 榻上还坐了个少年,看眉眼就是小豆了。五官没怎么变,就是从小男孩变成少年了。 “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啊。弟弟过来,见过你石大哥。”十姐姐没好气的说。 小豆过来,大礼参拜:“参见皇后娘娘,参见三皇子。” “免礼!” 十七跟十四正不知说什么呢,闻言也挥挥小胖手,“免礼!” 我跟十姐姐上塌,让小豆下首坐了,“这可有些年没见你了,听说一直在埋头苦读呢。嗯,是来参加秋闱的吧。在这里也好,可以跟魏先生多请教请教。”我说着一凛,压低声音跟十姐姐说:“可别叫魏先生知道我出来了,尤其不能让他知道我带着十七出来了。” “哟,这还有您怕的人呐。我还当你无法无天了呢。居然一个人就带着儿子跑出来。” “我可是申请过的,暗中不少人跟着呢。” 十姐姐瞪我,然后看到我凑到襁褓那边去,“哎哎,你轻点,我家妞妞刚睡着。” 我本来俯身要逗弄,结果看妞妞睡得正好,怕她被我弄醒,只得作罢,“看得我眼红啊。” 一旁正跟十七玩儿的十四警觉的看过来,“小姨,我妹妹。” 十七更是拉着我的袖子,“不许抱回宫去,不要。”又转头对十四说:“我不要你的妹妹,我不要妹妹了。” 十姐姐摸摸她的脸蛋,“不是一直嚷着要妹妹么,怎么又不要了?” 他看我一眼,气鼓鼓的说:“有了妹妹母后就更不会抱我了。” 十四小声说:“可是小妹妹很好玩儿。” “好玩儿什么,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 “玩儿去吧。”我拍拍那小哥俩,然后回头继续跟小豆、十姐姐说话,听他说别来这几年的情形。 “皇后娘娘,石大嫂,不是,丹华郡主她过得好么?” 我一愣,“绣鸾?国书都是报喜不报忧,我也不知道啊。不然,你替我去看看。” “我?”小豆一愣。 我点头,“嗯,年底会派使臣去高昌,只要你今科入围,到时我跟皇上说让你跟着去想来没有大问题。年轻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出去增长点见识也是好的。” 小豆猛点头,“嗯嗯。” 十姐姐戳戳他,“你嗯什么啊,进士可难考了。” 小豆沉默了,三年才一次科考,而且中举的比率实在是太低了。 我笑,“就是没考上,也让你去走这一趟。这样吧,等你考过,翠侬也嫁出来了。到时候你去找她教你说高昌话。” “嗯,谢谢皇后。” 我歪头问十姐姐,“四哥呢?” “在医馆,让人叫去了。你真是来找他的?” “嗯。老章去了疫区还没回来,我怕别的太医只听皇帝的,骗我。” 十姐姐指着我,“那你还到处乱跑?” “就是到你这里来嘛,我连十七都没有抱,很注意的。” 四哥背着医箱回来,小豆站起来唤:“姐夫!” 四哥点点头,“弟弟来了,你姐姐已经给你布置好了个院子,你看看还要添置什么尽管开口。” 十姐姐带着小豆出去看院子去了。 四哥过来坐下,“十一,你来做什么?” 我把手搁到桌上,“我自己给自己把脉把不准,你替我瞧瞧。” 四哥惊疑的替我切脉,过了一会儿换只手再来,最后抬头看我,“我的皇后娘娘,您召臣进宫不就得了。居然自己带着两个孩子跑出来。” “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啊。四哥,我真的怀上了?” 四哥点头,“千真万确,你心头应该也有数吧。” 我笑开,“我就怕是空欢喜一场。又怕六哥不让我生,请平安脉的太医一告诉他,他干脆叫我无知无觉的就没了孩子还当自己病了一场。” 四哥撇嘴,“这事儿,他还真可能干得出来。他上次是真的被吓怕了,生死关头我也没见他变过脸色啊。那天居然抱着你哭,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落啊。至于十一你,我还是建议你再生个孩子好调养身体。那么大个的你都生下来了,后头其实反而不怕了。不过这事儿上,皇上的胆已经让吓破了。可是十一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他就捣不了鬼了。卤水点豆腐,这世上一物降一物啊。”四哥调侃的看着我。 我想起五哥六哥在背后笑话四哥的事,“四哥,十姐姐难产才生下妞妞,你真的摔了个寿星包在额头上啊?” 四哥一脸的赧然,“别听老五胡说。” 十姐姐回来,“他说什么都不用添置,我让小锦她们几个在给他放行李呢。十一,你中午想吃什么?” 我问手拉手进来的小哥俩,“你们想吃什么?” 十七望望十姐姐,“娘,你不是说十姨的豆腐很好吃吗?” 我点头如捣蒜,“没错没错,我们娘俩今天就是奔着吃你的豆腐来的。” 十姐姐捏捏十七的脸,“是十姨做的豆腐好吃。” 于是,我又重温了五年前温暖的一幕,十姐姐用小手摇磨磨豆腐,小豆在旁边添豆子。开始两人还有些生疏,然后就渐渐找回了往昔的默契。一股温馨随着石磨磨豆子的声音在屋里流淌,然后是满屋豆浆的香味。这个手摇磨还是当年从维扬一路带来的呢。算是豆爷爷给十姐姐的嫁妆之一。 只是,小豆添了一会儿豆子,别扭的说:“姐姐,那个时候我年纪小没有力气,可是现在好像应该我来磨磨,你来添豆子。” 于是两人又换一下,小豆来磨磨,十姐姐添豆子。 十七好奇的看着,他头回见到磨豆浆做豆腐,总想跑过去动手。反正是手摇磨,不是手推磨,也不怕他被撞到,我就让他过去边上站着看。 他看到白白的豆浆被磨出来,一脸的神奇。十四兴许见过,一脸嘲笑的看着十七。 十七怒了,“你会?” “我见过。”十四挺挺小胸脯。 我则安安分分的在旁边坐着,见他俩要吵起来了,就招呼他们过来喝豆浆。边磨边烧,已经可以喝了。 我边喝边给他们讲故事。 “娘,那个皇帝好傻,老百姓都吃树叶了,他还问怎么不吃肉。”十七听完故事,下这样的结论。 “没有这半年在外头晃悠,你也不知道。”我中肯的说。 “嘿嘿!”十四又是一声嘲笑。其实他不一定明白,就是听到十七吃瘪就乐呵。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十七不服气的说。 我摸摸他的头,“知道,我们十七以后什么都会知道。” 吃过饭,四哥亲自驾着马车送我们回宫。 十七把带回来的豆浆递给翠侬,“翠姨,喝豆浆。”翠侬因为是待嫁的姑娘,秦仲又住在萧府,所以她没有出去。秦仲这次果然榜上有名,我便兑现承诺,择了吉日要给他们完婚。秦嬷嬷整天笑得眼睛跟豆荚一样。还把多年积蓄都拿了出来,要给翠侬置办聘礼,打头面首饰。 “谢谢三皇子。” 十七跟十四玩了一整天,有些累了,由秦嬷嬷领着下去洗澡去了。 “怎么了?看你这副样子。那个莫菁华的事很棘手么?”我出宫前让翠侬去查莫菁华的情郎到底是谁。她一脸的为难,我不耐道:“查到什么就说什么,你怎么这样子?” 翠侬吞吞吐吐的说:“娘娘,奴婢只是问到娘娘不在宫里的那段时日,皇上时常去大内书库而已。” “什么?”我手里的茶盅一下子没拿稳,滚烫的茶水洒在裙子上。夏天的衣服薄,我被烫到了。 翠侬叫声‘娘娘’忙蹲下用手绢替我清理下摆的茶叶,“湿了这样一大片,还是换了吧。” 我脑子里发懵,任由她摆弄着换了衣服,又给我上烫伤的药膏。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能吸引莫菁华这样目下无尘的女子,绝非等闲男子啊。 大内书库,你是打量我眼神不好,绝不会去那个地方,以为可以瞒个滴水不漏? 是,如果没有周才人之前的请托,我不会特别去关注这个莫菁华。没有周才人搞出来的和侍卫偷情的事,我也不会让人去调查莫菁华的情郎。没想到老爷留给我的人,竟会查出来这个。我没用谍报处的人,是怕里头有其他变数,有别的势力。免得查出来不好收拾。我没告诉六哥,是我压根没有疑过他,只是想自己把这事解决了,他那么忙我就不要什么都去打扰他了。 我知道我为什么见了莫菁华一眼,就觉得眼熟了,之前我绝对没有见过她。原来,她跟我有些像。不是样子,而是身上那种味道。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书香气息,还有眉间的那一抹清冷。 我手放到肚子上,下午十姐姐还笑说我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早一个月都会有不妥,因为老爷的孝期还未过。现在看来,他来得不是时候啊。 十七的头从门口冒出来,“母后,大皇兄下学去看父皇蹴鞠去了,儿臣也要去,我们一起去。”一边说一边就要拉着我起身。 翠侬赶紧把他拦下,我身体的情况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她。 “三皇子,娘娘身子不大舒服,奴婢找人带您去吧。” 十七挣脱翠侬的手,跑过来握着我的手,贴心的问:“母后,您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哪里不舒服啊?” “心口痛。” “儿臣帮您召太医。”说着就要叫人。 我拉着他,“不用了,现在好多了,咱们一起去看你父皇蹴鞠吧。”难得今日兴致这样的好啊。如果是往常我一定会欣慰,总算在劳形案牍之余还知道去活动活动。可是今日我心头只有不知所措。如果是真的,我能在人前和他做一对恩爱帝后么?做到一个皇后的本分。 我牵着十七去到蹴鞠场上,宫人看到纷纷行礼,我摆摆手示意免礼,上了正中的看台坐下。十七一坐下就到处找儿。 “母后,看,大皇兄穿着跟父皇一样的衣服。” 我顺着十七的手指看过去,只看到一个小人儿好像穿着黄色的小蹴鞠服就坐在场外,“他坐的什么?” “好像是蹴鞠。”十七嘿嘿的笑,“看,栩哥哥也下场了,还有兰王叔、代王叔。”他口里的兰王、代王都不是那两位两人家了,那老哥俩年前就不在了,是由当初的世子袭了爵位。而萧栩也正式成为了兰王世子。 “母后,您还不舒服么?”十七的心已经飞了场中去了,却还不忘贴心的问一句。 “去吧,让小顺子带着你,别乱跑,小心被球砸到。” “嗯。”他往台下跑去,小顺子忙跟上。 我其实看不清场中的情势,但看样子六哥表现不赖。也是,谁敢抢他出风头的机会。 十七跑了一小段,然后就慢慢的走,我正纳闷呢,就见他在最后一段冲刺起来,跑过去就给了儿身下的蹴鞠一脚。 估计儿还在看着场中的热闹,压根不知道我们来了,也不知道他三弟正瞄准他身下的蹴鞠一脚踹去。旁边的人要出声提醒已经来不及了,儿直接就摔到了地上。 这个混小子! 我看不清楚,只能听到儿‘哎哟’了一声,然后被人扶起来,叫了一声:“三弟,可恶!” 那边场中像是往这边望了一下,眼见没事就继续踢着。 十七嚷嚷,“大皇兄,你穿的这个衣服哪来的,我也要穿。” 据说下场了的萧栩过来,“三皇子,你惨了,你当着娘娘的面欺负大皇子。娘娘过来了!” 十七转头看到我真的往这边走来,拔腿就跑,“孤去换衣服,孤也要蹴鞠。” 你就跑吧,你还能不回来了。 我过去拉着儿的手问:“痛不痛?回头母后好好收拾他。”这死小子老是喜欢欺负他大皇兄。唯一的好处是不让别人欺负,上次二皇子也不是有意,就是在中秋晚宴上让背不来诗词的儿有点下不了台,第二日走路上被十七拿弹弓弹了个包挂在额头上。当然,那次他也被我摁腿上打了屁股然后罚站了,还去道歉。 董宝林当时摸着儿子头上的包,很是心疼,也只能说是小孩子间打闹不碍事。 六哥本来生了好大的气,结果看十七被我痛揍一顿又有些心痛,也说是小孩子间打闹,不要太较真。 我是教他要护着他大皇兄,可也没教他拿弹弓打他二皇兄啊。 儿揉揉屁股,“不太痛了。” 我问萧栩,“你不是下场了么?”还一身红色的蹴鞠服。 他耷拉着脑袋,“娘娘,皇上让臣负责捡蹴鞠。”说着看蹴鞠滚出了场,跑着过去捡去了。 场中自然还有备用的,丝毫不受影响。 六哥也看到我了,对我一笑,这时蹴鞠到了代王脚下,他也穿着黄色球服,看来和六哥是一队,另一对则是由兰王带队。 代王一个漂亮的鸳鸯拐就把蹴鞠送到了六哥脚下,给他制造射门机会。 六哥潇洒将球射入,然后下场,换别人顶上。 “你怎么气色不太好?”他就穿着那身衣服和我一起往看台上走。 我看一眼他,他的气色倒是好得不得了,“没什么。”我本来是满心欢喜的回来,想告诉他好消息。可是,迎接我的却是这样一个晴天霹雳。以后的日子,我该怎样面对他? 我手捏成拳,指甲直接掐断在手心里,不管怎样,人前我还得是那个端庄的皇后。皇帝在蹴鞠,我要是不过来看一下,会引发下面的人猜疑。我也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做到面上喜怒不露。原来在这件事上很难做得到。 翠侬也说了,只是他时常过去,我不能就凭这一条就定了罪。可是,没有什么怎么会时常过去。我心头两个小人在拉锯。 六哥坐下凝视了我一会儿,我凝目看着场中。皇帝走了,场中似乎更加热闹了,比分差距也逐渐减小。看来之前是因为皇帝在,红队放不开手脚。 不过,他的技术其实不错,而且年轻俊朗,就算剥去了皇帝的身份也是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也难怪!当初就是坤泰殿经过层层挑选的宫女还有被迷住的。 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脸,“你干嘛这么古里古怪的看着我?” 我笑笑,“看你好看啊!”如果是真的,我要怎么办? 他把头靠过来,“给我擦擦汗。” 我掏出手绢,“你自己擦吧。”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到底出什么事了?”看来就是要做到表面没有异常,我也不够格。我逃不过枕边人的利眼。看来,即使是我想在人前做一对看似恩爱的帝后,也得要他肯配合才行。 从我这里没有得到答案,他转眼看到儿正疑惑的看着我们,“来人,去把三皇子带回来。” 十七还在场边看蹴鞠,一来是暂时躲着我,二来是他刚来,兴致还很高又刚换了衣服跃跃欲试的样子。被太监奉命弄回来的时候,他很乖觉,一落地就跟儿说:“大皇兄,我错了。” 儿看他一眼,“是我错了,我就不该背向你坐。” 一向迟钝的儿能得出不能背着三弟坐这个结论,这该是经过数回才得出的教训。但现在,我没有什么心思管教十七。 我正要开口说我先回去了,六哥就虎着脸对十七说:“看你,把母后气成这样。” 十七看看我,摆手,“不是的,不是儿臣气的,母后本来就心口痛。她说好多了我们才来看蹴鞠的。” 六哥紧张的问,“怎么会心口痛的,太医怎么说?”儿也凑过来问候。 “母后说好多了不用召太医。”我不想说话,十七在旁边继续代言。 他瞪着我,“你还是懂医道的呢,怎么能讳疾忌医呢,走,回去召太医。” 我抽回自己的手,“不用了。” 他紧盯着我,然后说:“不舒服就早说嘛,走,我们回去了。”一边说一边朝两个儿子招手,然后在我耳边低声说:“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别当着臣下跟儿子的面。” “嗯。” 他把我塞进轿子里,自己随后进来。十七也牵着儿往里钻,这龙撵够大,坐我们一家四口都嫌空。可是我脸上已经快挂不住微笑了,只好说:“你们坐母后的凤撵回去,母后心口又痛了。” “哦。”儿拉着十七下去,我听到他还疑惑的说:“我们又不重。”然后被儿拉着坐了凤撵回去。 六哥把我牢牢圈着,“十一、十一,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段数真是太浅了,还以为自己能藏得住呢。 “你放开我!” 他抱得愈发的紧,笑着说:“今儿不是去老四府上了,怎么,他还敢给你气受不成?” 我挣扎不动,也只好由得他了,“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看子晟的样子,应该没什么事啊。是回宫以后遇上什么事?” 我扭头不语。 他拧眉思索。 这个时候,龙撵停了。他直接打横把我抱起来,快步下去,“去传太医正,要他马上到坤泰殿来。” “站住,都说不用了!” 六哥看着我,“真的没事?” “心病,太医医不了。” 他略作停顿,然后直接抱了我进去寝殿,“封门!谁都不许进来!” 十六扇大门立即齐齐关上,声音很大。 “你说,到底出什么事了,不要叫我猜谜。”他胸口起伏着,随手拉了根凳子坐在榻前。而榻上的我,曲腿抱着。 “好,我说,你跟那个莫菁华是怎么搞上的?” 他皱眉,“什么莫菁华,什么搞上?你不要胡乱给我安罪名。” “我知道你时常分不清那些宫女,或者是张冠李戴,要么就根本不知道名字。嘿嘿,其实你也不用知道的那么清楚。” 他瞪着我,“别拐弯抹角的。” “好,我说清楚些,就是那个在大内书库做女官的,去年进宫的莫菁华。我不在宫里那段时间,你时常去找的那个莫菁华。想起来没有,十五岁,长得很清新脱俗,是那个周才人的表妹。我好心想放她出宫去,结果她说她自愿留在宫里。她说是为了那些书,其实是和你搞上了。” 他面色一沉,“什么搞上,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 我看着他,冷冷一笑,“是,是臣妾话说得难听了。那是陛下的红颜知己,臣妾这话是玷辱了她了。既然喜欢,何不干脆过了明路,也省得还要偷偷摸摸的。”据翠侬打听来的消息,在我回宫后,人家两人还有过月下独处呢。 “不可理喻!你就为了这个心口痛?你能有一个二个的故人、青衫之交,我就连一个说说话的人也不能有?” 我闭眼,“你说的是姬少康和小柳吧,他们两个都是在我进宫之前就认得的,是生死之交。进宫后,我同他们见面的次数一只手的手指就可以数出来了。我和他们的过往你无不清楚。你要跟我翻旧账,你有多少旧账,我翻都不用去翻,子珏、儿、瑜儿就成日在我眼前活蹦乱跳呢。” 他一字一顿的说:“所以,跟着我,委屈你了?这些年你一直这样想吧,今天终于说出来了。你还要我怎样?十一,你有没有站在我的角度想过?古往今来,可还有一个皇帝如我这般纵容皇后的?你说走就走,把我一个人丢在宫里。我再厉害也会有疲惫的时候,也想要有你在身边温言抚慰,可是你不在,你躲出去了。” 是,是我给了别人可趁之机。可是,既然你已经找到了在你疲惫的时候能温言抚慰你的佳人,做什么还要逼我回宫来。大家各自如愿不就好了。 他强硬的抬起我的下巴,“我说过,我是绝不会放手的。” “今时今日,你拿什么留我?” 他一扯嘴角,“我说过我会守诺,十一,毁约的只是你而已。我可没有睡过那个莫菁华。” “那你们就在书房和月下谈心?各自坐着,一壶清茶,满室茶香?”我紧紧盯着他的眼,六哥他一向不屑于撒谎,只会回避。可是今天我也豁出去了,他说得这么直白,没睡过。那我也就问得直白一点。 他没有回答我,转身出去了。 看来,搂搂抱抱还是有的,只是没有真的突破最后一步而已。说起来,还是他当初赌气说的要我欠他的话让他停住了。 “是,我就是这么霸道跟小气的女人,我要就要全部。你既然找到了可以替代我的人,何不行行好就放手。”我几步追了上去,在他要拉开殿门的时候拉住了他。 他一把挥开我,转过身来,见我被挥退几步,撞上香炉,略一犹豫,站在原地说:“你要发烂好心,把这宫里的女人送出宫去。可是,这里头绝不包括林莳宜你自己。你只能陪我一起走下去,直到我们闭上眼,你还是要陪我进地宫,千秋万代!” 我反手握着香炉的一耳稳住身形,好在有这个香炉挡住我的去势,不然我岂不是要直直摔到地毯上去。这就是当年习武走捷径,不肯从马步练起的后果啊。 “你做不到承诺我的事,却要把我硬留在宫里。言而无信,你没品!” 他的脸有些扭曲,“我没品?那谁有品?柳相可又添了三房美妾了,就是姬少康家里也是五女连珠,我还要怎样才算有品?我应承你的事哪里没有做到。” 秦涌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皇上、娘娘,安乐王爷和三皇子为娘娘传了太医,人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叫他滚远点!皇后娘娘是心病,他治不了的。别以为我会一直哄着你,让着你,你也该懂事些了。”六哥拉开门,两个儿子还跟他一样,一身蹴鞠的衣服,就在门外站着,看他出来,十七冲上来捏起小拳头捶他,“你又欺负母后!”儿也站旁边拿眼瞪着他,只是不敢动手而已。 六哥推开他们,径自往外走。 翠侬见我手撑着腰,赶紧过来扶我,“娘娘,要不要把太医叫进来瞧瞧?” 我摇头,“不用,就是撞了一下而已,活动开就好了。” 翠侬扶我进去,两个儿子也随后跟进。 我躺在大迎枕上,看着他们俩,“子晟,今天你害大皇兄摔跤,母后很生气。你说怎么办?” 他听我叫的是大名,抿抿嘴,自己过去我放荆条的地方挑了根最细的过来。我也不想打孩子的,可我这个儿子他太皮实了,真正是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的。就是天天打他一顿,他过一会儿就又忘了,典型的记吃不记打。再说了,我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哪里舍得真的狠狠的打他。他也知道只有第一下是疼的,后面就越来越轻了。 “母后今天不打你,我没精神打你。你们出去吧,自己回去反省。”我有些有气无力的说。 子晟急了,拿着荆条就爬上床,“母后,儿臣错了,你还是打吧。不然,叫翠姨打也行。” 翠侬摆手,“三皇子,奴婢怎么敢打你。” 他又把荆条给儿,“大皇兄,你打吧,我害你摔了。” “我不打人,更不会打你。”儿认真的说。 “那,我坐在蹴鞠上,你来踢飞害我摔下去。” 我挥挥手,“好了好了,随便你们怎么了断,赶紧出去吧。” 他们俩都不肯出去,“母后,儿臣要陪着你。” 我闭上眼,“我睡觉,你们别吵我。” “嗯。” 我阖目躺了一会儿,睁开眼了就看到两个穿着一样衣服的小人儿在床头背向我坐着。儿的手放在子晟肩头,子晟靠在哥哥肩头,估计在打瞌睡。 方才我有些气血翻滚,应该是动到了一点胎气,现在感觉好些了。 用晚膳的时候,两个小家伙都不住的往门口望,可是六哥并没有如他们所愿的出现。 晚膳后,小哥俩不见了。我问过才知道他们到乾元殿找六哥去了。 “找着了没有?” 翠侬点头,“找着了,皇上还问是不是娘娘让他们去的。” “他们怎么说?” “说是。” 肯定不信,你们两个想骗过他还着实太嫩了。 “那怎么还没回来?” 正说着,乾元殿的太监把两个小家伙抱了回来。我看着他们,“夏嬷嬷、秦嬷嬷,给他们洗洗早些睡吧。告诉守宫门的,自去领二十棍;所有当值的随从人员,除了两个嬷嬷,也是各二十棍,如有下次,加倍!有第三次,本宫就不留人了。”敢暗地里放水让他们出去,此风不杜绝,以后很容易给人找到空子下手的。 “母后,为什么打他们?”十七问我。 “让你们两个就这么出门乱窜,出了事谁负责。还有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学会的出门都不告诉母后一声了?还敢骗你们父皇,是母后让你们去请他的。你们也一人十棍子。” 打完了,两个嬷嬷各自把人抱了下去。 子晟搓着屁股嘟囔:“好心没好报,不管他们大人的事了,反正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又转头对也在揉屁股的儿说:“大皇兄,我也算挨过打了,你得原谅我。” 儿无语的看着他,然后说:“好叫你下次再来?”这话是我教儿的,不然以他柔弱的性子肯定被子晟吃死了。 “不会了,下回绝不在你坐蹴鞠上的时候踢飞蹴鞠了。” “嗯。” 傻儿,他下回换一种方式就是了。这个刁钻小子,好在他也只是无伤大雅的闹着玩玩,不会真的伤到儿。 我回到床上趴下,翠侬替我轻轻揉搓腰后的淤青,“娘娘,您怎么不告诉皇上呢?” “他这样对我,我才不会告诉他。”跟美人月下谈心还说那么好听的话哄着我回宫来,又推我去撞香炉,“书库那边如何?” “不出娘娘所料,果然有人去警告了莫姑娘不得胡言乱语。”说是孤傲,结果还不是投怀送抱。 我吸吸鼻子,“看来我们这么容易就知道了,是这个莫姑娘有心让我们知道的。我们吵归吵,总是两口子,我才不会那么傻再给人可趁之机呢。去,把贤妃给我叫来,她留下看家,到底看的什么。” 贤妃很快就来了,看我趴在床上,震惊的问:“他跟你动手了?” “算是吧,他一挥手我撞香炉上去了。”看来我这坤泰殿里如果发生了大的动静要不惊动人是不可能的了。 贤妃点头,“我就说嘛,捧在手心都怕化了的宝贝,怎么舍得跟你动手。”她话里难免带着酸味。 “你没事弄三个小姑娘放宫里做什么?”我恼道。 贤妃摊手,“事先挑好九人在那里,万一到了日子遇上谁出疹子,或者在宫里出了什么意外的,我临时上哪找人补上。如果在现成的宫女里挑人,年纪偏大,那得了去的人难免心怀不满,到时候就不是笼络人了。我一贯是这样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不想事情砸在我手里。” “你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莫菁华的事你知不知道?我这算是前门拒狼,后门迎虎了。” 正文 112 冷淡 (1) 章节名:112 冷淡 (1) 贤妃看着我,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你干嘛不告诉我?” 她蹙眉,“你不觉得这是早早晚晚的事么?何况当时你并不在宫里。他又不到我们几个那里去,肯定要另找女人的。还有,我可不敢叫他知道我暗地里在打探他的行踪,也不敢告诉你,回头他舍不得动你,又怪我挑拨离间你们的关系。你们倒是过一阵就好了,我怎么办。这种事情避免不了的,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我还说是为了什么事大吵,原来是这事。” “你有什么看法?” “嗯,你闹一闹就过了吧,现在要紧的不是拈酸吃醋。唉,算了,你俩都不是以常理能推断的人,你们自己解决吧。我不多嘴,更不插手。来,我看看你的腰怎么样?”贤妃撩起我身上的云被,“淤青了一块,怎么也不召太医看看?要不就以此做台阶让皇帝过来看你。” “你既然说了不多嘴,不插手,就别管了。” “好好,我走了。那个莫菁华应该不足为惧,皇帝如果有心,就不会雪藏她了。如果他真的动心了,我肯定一早同你讲了。” “嗯。” 十七说我们过一阵自然就好了,姐姐也说过一阵肯定和好了。是不是六哥也做如是想? 等贤妃走远,翠侬才小心的说:“娘娘,你口口声声要离开,皇上许是让伤着了。他固然有不对,您也有不当之处啊。” 我瞟她一眼,“你叫我去道歉?我腰还在痛呢。”我有错也没他多。 “不是的,只是想劝娘娘召太医来看看。这样皇上不就知道他失手一挥,让您受伤了。也知道,您又怀了皇嗣了,那满天乌云不就都散尽了。” “满天乌云散尽,合着这事倒是我错得多了?我一想到他抱着莫菁华卿卿我我就觉得恶心,怎么你们都不觉得这是问题。” “当然是问题,贤妃娘娘心头肯定也是介意的。但是,男人不都是这样吗。何况当时是娘娘负气出走在先。” 我叹口气,“算了,你出去吧。”这两人还不知道六哥说的他没睡过人家呢。如果已经睡过了那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原谅的,他是知道自己没犯了我的底线,所以心中笃定吧。可是,难道没有真的到那一步,就不算是背叛了么? 莫菁华,哼! 入夜,我趴着睡得正好,感觉到腰上有些凉意,于是伸手去摸,一摸之下,发现被子没在我身上,衣服下摆也撩起。 我踢被子了?衣服是被风吹起来的?似乎也说得过去。 次日,太医正一早就过来了。 “本宫并未宣召,你来做什么?” 太医正躬身道:“昨日皇上曾经说过召微臣前来,安乐王爷和三皇子也替娘娘召了太医过来。想来娘娘确有不妥,臣身为太医正,虽然娘娘本人拒绝了,但这是臣职责所在。不然朝廷养臣是做什么呢?娘娘放心,微臣必会同章太医一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我看他一眼,“本宫伤在腰上,你虽是太医正,年纪足以做本宫的爷爷了,也不能不看伤处就出结论吧。可是看伤处确有不便啊。” “微臣不敢,还请翠姑娘描述与老臣知晓。” “翠侬你告诉他好了,然后让他开些外敷内用的药。”我起身进去,看来昨夜不是我踢被子,也不是衣服被风吹起来,而是有人掀了被子撩起我的衣服下摆来看。 哼,撂下狠话,半夜又偷偷前来做什么。我可不是要使苦肉计,所以不找太医不用药。我是不想那么早让你知道我怀孕了。我本来是满心欢喜要同你分享,然后软磨硬泡让你答应。现在,我懒得管你知道后是欢喜还是忧了。 这件事情,虽然不至于搞得要决裂,但是我也绝不会轻易就原谅你的。你没上她的床就算是信守承诺了?那我要是跟人险些乱性,你接受得了么?自己做不到就不要来要求我。 太医正开的药,我放了起来没用。孕妇有很多禁忌的药物,我可不敢乱用。 有人放了狠话不会再哄着我让着我,而我更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先低头,这一次冷战的时间便有些久了。久到我的淤青自动散去,久到子晟都挠着下巴说‘怎么还没有好呢’。 儿摇头,“不知道,只比去别苑那次时间短一些了。三弟你马上都要过生辰了。” 我一身宽大衣衫,在花丛后听到小哥俩如此议论。他们好像已经习惯父母闹了别扭过一阵就好了。这次的时间还没有上次去别苑来得长,所以他们不慌。除了第一晚担心我心口痛跑去乾元殿请六哥回来,如今他们安安心心的半日在坤泰殿,半日在乾元殿。 而我的肚子,也渐渐的要出怀了。这一个多月我都拒绝了太医来请平安脉,只是四哥进来过几次。 “怎么,还不说?” “嗯,不想告诉他。” “别呕了,既然没有要决裂,就是还肯原谅,又何必闹这么僵。” “他叫你来做和事佬?” 四哥点头,“十一你是求全责备,有时候男人是会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尤其在寂寞、委屈的时候。何况不是终究没有出事么。” “你告诉他了么?” “你怀孕的事?没有。估计回头非得骂我不可,真是不想被拉进你们两口子的怄气中来。还是贤妃说的对,不多嘴不插手是最好的。” 子晟要过生辰,做父母的自然是要出席的。宴席设在坤泰殿,他伸出小手向我们讨要礼物。 我拿出一早做好的一套衣服,“你什么也不缺,可是这是母后一针一线做的,你穿上试试。”小孩子长得快,而我因为眼神不好,做得很慢,所以特意做大了好些,现在穿上刚刚好。 “嗯,刚刚好,谢谢母后!父皇送儿臣什么?” “你想要什么?” 子晟既然开口问,肯定是想好要什么东西了,所以六哥这么问我一点都不意外。 “儿臣想今晚睡父皇母后的中间。” 小寿星心满意足的闭上眼,我睡在他里侧,六哥睡在靠床边的一侧。听到儿子的呼吸声很平稳,显然是睡着了。他的小手一边抓了我们的一只手。 “你怎么好像长胖了?”外头忽然响起声音。 “回皇上的话,臣妾吃得好、睡得香,自然就长胖了。” 我是睡着了让人捏醒的,睁开眼,儿子早没影了,六哥坐在我旁边,正低头打量我,手在我肉肉的腰上捏着。 “有你这种胖法?腰都没了。” 我推开他的手,拢好散开的衣襟,“你管我怎么个胖法。你不是答应陪儿子睡,又叫人把他抱出去。” “他是想我跟你睡到一块,小家伙觉得睡到一起就代表没事了。”他又撩开我衣襟,摸着我的腰。腰可是我最怕痒的地方,便合身往床内侧滚。 他跟着进来,“我只见过一回你腰上这么肉,就是怀子晟的时候,你该不是……” “猪!” 他捏我的脸,“你真的怀上了?” “对,你又要当父皇了。” 他腾的一下直起身子,“做什么不告诉我?” 我翻过身不理他。 他过了一会儿又凑过来,“你早点告诉了我,也不至于僵了这么久,还要孩子来打圆场。” 我要把他的爪子挪开,使了几次劲都动不了分毫。 “你都跟人月下谈心了,还跑到别苑哄我做什么。” “再是像,林十一毕竟只有一个。我当时也是气急了,你说走就走,头也不回。如果不是我留下儿子,如果不是老爷过世,你就真的跑得无影无踪了。我就那么不值得你留下。我就想着,我要证明你并不是无可替代的。万幸,没有真的踏出那一步去。十一,我错了,我对不住你。” “你也就只差踏出最后那一步了。这样也算是在守诺?” 他一时有些语结。 “算了,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你处在这个位置,觊觎你的女人太多了。就算你无心,旁人也有意。或是冲你这个人,或是冲你的身份地位。咱们既然注定是要绑在一起的了,那么以后我也不会再说什么要走的话来伤你。” 我这也算是低头了,毕竟这事情我也有错。可是他没有一点释然的样子,勉强笑着,“别啊,你别不防了啊。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我系好衣襟坐起身,他殷勤的给我垫个枕头在身后。 “我想说的是,你之前在别苑说的很有道理,我该做一个独一无二的林皇后。而不是在后宫拈酸吃醋的小女人。我常跟儿说人生最要紧的是找到自己该处的位置,可是我在这个位置上却是一而再的迷失。这样子下去我只能是草木皆兵。我们之间的爱与信任也经不起这样一次又一次的磨折。”我握着他的手,“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整日盯着你,动不动就跟你怄气。像个任性小孩儿一样,一有不顺心就嚷嚷要走的话。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回报你。”就像那些大臣骨子里的傲气,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君。你以专一待我,我以钟情回报。即使你真的有贤妃所说的早早晚晚的那一天,我能做的,就是拒你与心门之外,再不爱你。 皇后、皇后,就是皇帝身后的女人。我该呆的位置既然注定是皇帝身后,那么什么离开要走之类的想法就休要再提起。我想在宫中过得自在,就不能只做一个成天防备夫君出轨的小女人。我要做的,是一个既与他休戚与共,但是内心还是能够独立不是一味依附的女人。就是他所说的,独一无二的林皇后。 他手撑着头,“你不整天盯着防着了,我怎么没什么高兴的。” 我嗔他一眼,“你就巴不得我像菟丝花一样缠着你,可是那样我心底不安稳就会越缠越紧,这样你又会嫌弃。现在我如你所愿的懂事了,你又失落了。怎么这么难伺候?还是找人月下谈心去吧,我回宫后不是还见过么。” “那次我是跟她说清楚,她偷偷堵在了必经之路上。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处理好的。别这么坐,看曲着肚子里的孩子。”我要抱腿坐,他赶紧阻拦。 莫菁华的事我没有再提,这件事我也有错,他毕竟没有真的行差踏错,那我就不要揪着不放了。这件事他的确有些理亏,我既然没打算决裂,自然不会真的跟他翻脸,让别人趁虚而入,抚慰他寂寞的身心。我日后如果再这么猜疑下去,如果没有其事,一而再再而三的他肯定会受不了,我自己也会崩溃掉。 但态度我也给他了,你怎么待我我就怎么回报你。我的内心是自由的,虽然爱你但不能因此失了自我。而他,巴不得我不要提起。 话题转到肚子里的孩子身上,一切安全多了。 “老四怎么说?这回会不会……”他有点紧张的问,一边扶着我躺好。 “他说子晟那么大个的我都生了,这个其实倒不怕了。” “还有这种说法啊,唉,注定这个孩子不平安生出来我是睡不了安稳觉了。”他手放在我肚子上轻轻抚着,“肉肉的,摸着很舒服。可还是一块沉沉的石头压在心头啊。” “那我们就一起等着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生出来,让当爹的再不要还有阴影了。” “嗯。” 第二日因为昨晚是过端午节,又是三皇子生辰,宫内大摆了宴席,所以休朝一日。他一早醒来,也不急着起来。就搂着我效交颈鸳鸯一起躺着。 外头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估计是那小哥俩起来了。果然,听到他俩在外头问值夜的宫女,得知我们还没有起两个小家伙就笑,然后子晟还拍门:“太阳公公要晒屁屁了!” 用早膳的时候子晟抱怨,“回回答应人家一起睡,每次醒来都在自己床上。” 我和六哥的反应是各自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 六哥还说:“以后不许没事就往母后身上窜,子晟你要当哥哥了。” 子晟愣愣的看看我,“果然是要有小妹妹了,最近都不肯抱人家。说了不要小妹妹的。”他嘟囔。 儿抬起头,“有小妹妹很好啊,你不是之前一直想要。” “那是因为十四哥哥有我没有,可是十四哥哥说过有了小妹妹十姨就不爱他了。” 儿挠头,“可是三弟,有了你母后也爱我啊。” “这话说对了,你看十四现在不是很疼小妹妹么?”六哥对儿满意的点点头。我也觉得欣慰,以心换心,总算没有白疼他一场。 子晟想了想,低头扒饭,“那小妹妹得听我的话才行。” 我看着他,“也没见你听大皇兄的话,还敢拿弹弓弹二皇兄。对了,你前些日子还伸手拽大姐姐的辫子。以后我生个跟你一样的出来,专门治你。” “哼!我才不会被小弟弟小妹妹治住呢。” 六哥笑,“拭目以待。” 我看看子晟,对他说:“万一整天就知道跟在他身后捣蛋怎么办?” “厄,生个女儿吧,当哥哥的都听妹妹的话。”他笑得意有所指。 “为什么?”儿问。 “这个啊,因为妹妹漂亮啊,又可爱得不得了,当哥哥的喜欢嘛,舍不得她不高兴,不高兴可是要掉金豆豆的。” 两个小家伙一脸的不明所以,我在桌下踢六哥一脚,好意思说,小时候我可是时常被你耍得团团转的。你又几时听过我的话。 送了儿上学去,子晟跟我打商量,他要出去玩儿。 六哥正紧张兮兮的扶着我起身,闻言道:“你母后这一年都不能出去了,要在宫里养胎,你也收收心,不要成日惦着出去玩了。” “啊一年啊。”他耷拉下小脑袋。 我推开六哥的手,“不用扶,还没出怀呢。” 六哥对着子晟说:“你出去。” 子晟出去了,他陪着笑脸说:“我那天真不是有意的,实在是气你又把要走的话挂在嘴边,所以没控制好力度。晚上过来看到你腰上青了一块心疼死我了。” 我摸摸肚子,“我本来满心欢喜要告诉你的,结果就出了让人不愉快的事。你那么一挥,如果没有香炉挡着,我岂不是要摔到地上去,那我肚子里这个说不定就保不住了。”我想到这个后果,心头就气得不行,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如果因此没了,我瞪一眼六哥,他抓着我的手使劲打他的脸,“都是我的错,一时鬼迷心窍,差点铸成大错。” 我抽回自己的手,“你想不想要这个孩子?反正我是要定了。”不要你我也得要孩子。 “我当然是想,既然怀都怀上了,也没有叫你打掉的道理,打孩子也很伤身的。” “那我这个孩子是不会出什么意外咯?” 他捂住我的嘴,“赶快呸两声,说童言无忌,叫过往神明不要当真。” 我一想也是,赶紧照做。 “我走了,争取早点回来陪你和孩子。” “嗯,不要紧,国事为重。” 他回身刮一下我的鼻子,“不用这么善解人意,你还是跟从前一样跟我胡搅蛮缠的就好了。” “我几时在大事上跟你胡搅蛮缠过。不过,有一件事我不答应。” “什么?” “就是这一年都不许出门的事。难道旁人怀了孕就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么。有人随身保护,我自己也会更加的小心的。” 他蹙眉,“等坐稳了胎再说。” “嗯,我只是不答应,可是也不会总想出去的。带着个西瓜在肚子上总是不方便。” 他点头,叫过翠侬交代了几句,尤其是强调不能让子晟缠在我身上来。 “皇上放心,奴婢省得。” “你好像是要嫁出宫去了吧?” 翠侬看看我,我看她一脸的决然,“不要,你照旧嫁就是了,这坤泰殿这么多人难道还照顾不了我。你不是还带了个小锦出来么?” 六哥不再说什么,由秦涌服侍着出去了。 翠侬也没说什么,直接出去把秦嬷嬷也叫了进来。两个人一起跪在我面前,“娘娘,婚期就往后推一推无妨的,您用惯了翠侬,现在又是双身子的人,临时换人不习惯。” 我叹口气,知道六哥临走那么问,这事已经无可转圜了。其实,翠侬在之前就跟我说过她想等我第二个孩子出世再嫁。我当时说:“等第二个出世,那是不是接下来要等子晟娶媳妇,等不完的,你给我按期嫁。” “可是,奴婢以后就没这么容易进宫来了,想在娘娘身边再留一年。” “你都二十一了,再留一年就更成老姑娘了。” 就算我替她做主,她也会有所担心。好在秦嬷嬷也是宫里当差的,知道轻重不会怪她。 “那好,可怜秦仲又要再多做一年光棍了。” 秦嬷嬷抬头要说话,我摆摆手阻止,“本宫知道你们的好意,既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旁的也不必说,本宫心头都记着呢。”我知道秦嬷嬷是要表忠心,这个就不用听了。 我出到外面庭院去看,子晟正让小太监陪着在玩跷跷板,反正他就是整日停不下来。六哥曾经说过他从小就没有这样放松的时候,让子晟有了这么自在的几年,以后的日子更加难熬。 “就当给他留一个念想嘛。你小时候不是逮着机会就要出门去玩,尤其是爱上青楼走走。” 他被我堵得没话,只好作罢。 “母后!”子晟在小太监怀里朝我招手。 我笑笑,由得他自个玩。他玩了一会儿腻了,又去荡秋千,还让人抱到梅花桩上去试着迈腿就是够不着。 “儿臣想飞飞!” “还没开始习武呢,就想飞了。等以后你就知道要做到能飞飞得吃多少苦头了。” 他让人抱下来,“宫里不好玩儿。” 我揉揉他的头,“有得玩儿就知足吧,按你老子的想法,你现在该开始扎马步了。” 他闻言立马要贴到我身上来,被翠侬站我面前抢先把他抱起,“三皇子,娘娘现在不能抱你哦,抱你小妹妹就没有了,你也不想吧。” “嗯。”他点点头,就窝在翠侬怀里,“母后,儿臣不要跟着父皇,他就知道叫儿臣听话,不要乱翻东西。” “你翻他什么了?” “没有啊,我就看看桌上是什么,结果茶杯自己翻了。母后不在宫里的时候,儿臣就只好跟着父皇过日子,每天都好辛苦。” “辛苦的是你父皇还有秦涌他们吧。” 子晟嘿嘿笑,“父皇有一回还叫我‘小祖宗’,我还以为他骂我呢,秦公公说不是的,是他求我不要闹了。” 这小子,还好意思说。 回到屋里,御膳房送了补品过来,小厨房的管事收下了,核点后来告诉翠侬。 翠侬进来同我说了,然后压低声音道:“莫姑娘已经离宫了,据说她开始不肯走,秦公公就说不肯回家也行,但是要去别苑。” “然后呢?” “她眼看无望,最后只有收拾东西出宫去。听说皇上说的,会替她们三人都觅一段良缘,连着另两位姑娘一起送走的。” “嗯。翠侬,你记住,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上树。如果一味的只想靠着男人,那就是自掘坟墓、画地为牢。你的心始终得是自由的。你看得太紧了,他就会腻烦的。” 翠侬笑,“只要有娘娘在,奴婢就什么都不怕。” “你说得倒也是实话。”只有我这个皇后不倒,秦家就绝不敢对翠侬怎样。 “因为娘娘喜欢听实话嘛。” 我看着她,“哪里,我也喜欢听奉承话,譬如你刚说的这句。” “娘娘,我们要不要动点手脚,让莫菁华嫁得不好?”翠侬悄声说。 “不必了,本就目下无尘了,又丢了皇帝这么好的对象,什么人她还看的入眼,这辈子也只能是意难平了。我们插手只能令这件事没个了结,人都是偏向弱者的。怎么能让她有机会在皇帝眼里成一个特委屈的人呢。还是让她好好的嫁吧,到时候日子过得怎样,那是她自己的事。” 我再次怀孕的消息传出去,自然有不少道贺的人,我懒得接待,一概以害喜为名打发了去。 “娘娘,魏夫人有信来。” “哦,拿来我看看。”翠侬口里的魏夫人就是当初我们再随王起兵时投奔过的魏筱的夫人,这几年她时常有信给我,我也会回信。她的信都是寄到小胡同去的,我们也算是手帕交了。 不过这回她写信来倒不是例行问候和一些家长里短,而是告诉我,他们一家要上京城来做生意,希望能与我相聚。 六哥回来,笑着摸我的肚子,“听说你害喜啊,我瞅着挺好啊。” “懒得搭理,省得见一个不见一个的。除了娘家人我只好一概不见了。”连平常很谈得来的陈夫人和薛夫人我都没见,那些命妇该知道我的态度了。 我扬扬信纸,“魏筱一家要进京了。” 六哥看那信纸是闺中用的,还带了香气就没有拿过去看,“哦,他啊,来就来吧。说不定他还要跟你有生意上的往来呢。” “他家的二夫人不知道这些年消不消停,他夫人也从不提这个事儿。还有她的小姑娘,应该八九岁了,变化肯定很大。”我笑眯眯的看着他。 “我知道,你又想出宫会故人了,行,到时我陪你一道去。” “嗯。” 贤妃问我是怎么办到的,又让某人像当初追着我跑时候那样,成天多紧张我的。 我摸摸刚开始显怀的肚子,“喏,托肚子里这个的福。” 她白我一眼,“不讲算了。他哪是用孩子能绑住的人。我就是好奇你怎么有法子来个逆转的。” 哦,原来都看出来我们之间感情在转淡啊。 “我也不知道,也许之前我看得太紧了,他有点腻烦吧。” 贤妃眨眼,“那现在的情况是,你不看着他了,他又开始患得患失了。”她摇摇头,“算了,这也只有你能办到。旁人谁敢跟他耍花腔。” 我没耍花腔,对他,我是实实在在有点失望,据说人对最亲近的人总是要求非常高。 他那么敏锐,应该也感觉到我的失望了。这些时日一直小心翼翼的,抽出不少时间陪我跟儿子。常常陪着我在坤泰殿的后花园散步,不要紧的折子也搬过来看。 我在躺椅上阖目养神,觉得他在看我,就睁开眼,他果然手捧着折子,眼神却落在我脸上。 “有事?” 他幽幽的说:“从前我看折子,你常在旁边看我。可是,现在你很长时间都不会往我这里看上一眼了。” “我在打瞌睡嘛,孕妇都嗜睡。”我拿过纸笔,刷刷刷的在上头描摹,画好给他看,“你看,我们的女儿。” 他接过去看,那上头是我按我俩的五官拼出来的小女孩相貌。我又低头去画,既然是拼出来的,那就有很多很多种可能。 “你的画技有长进啊。” “嘿嘿,没事瞎琢磨。不过,我自个儿可没什么感觉。”我来了兴致,继续刷刷刷的画,直到子晟进来问,“这是谁呀?” “小妹妹。”我把画的几十张一起拢起来,“来,儿子,挑张最好看,你最喜欢的,然后贴到母后床头,小妹妹就会按这个长。” “真的?”我儿子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点头以后他就忙活开了,把几十张一起铺开在地毯上,仔仔细细的挑选。第一批先选出二十张,然后十张,五张,两张,最后犹豫不决的拿过来,“母后,这两张儿臣都喜欢,都好看。” 六哥过来看,指指其中一张,“贴这张,这张眼睛像你娘。”一边跟我还说:“还有儿子呢,你再画儿子什么样。” “好!”我笑开,好像很有意思呢。 画了几十张出来,他们父子并头在那里挑选着。 我甩甩手,站起来。 子晟拿着一张说:“这不是我么?” 是很像很像,接近度达到八成以上,看来我这么画挺靠谱的,愈发有了信心。于是干脆在给孩子留的房间里把这些画份两边统统贴上,微风过时,就听纸张哗啦啦的响。子晟跟儿就在里头跑来跑去,‘小弟弟小妹妹’的乱叫。 我穿一件单薄飘逸的长衫,手里的团扇不住扇着,虽然是殿外放了冰也解不了暑气,孕妇又禁食生冷的,真是热得难受。 子晟更是成天泡水里不起来了,连儿都抱着块浮板大着胆子下水去。 我怎么办,孕妇可是火体啊。可是冰块又不敢用得太多了。我就有些烦躁起来。 六哥的手横在我胸口,我一把给他摔了开去。 他迷糊睁眼,“怎么了?” “热!” 白日里坐着梁上有大扇子扇还好过些,可这睡觉总不能叫人扇风吧。那帐子总不能敞着吧,再说太监不是男人我也别扭。那大扇子宫女可扇不动。就是扇得动,我旁边还睡了个打赤膊的呢,叫人白看了去不成。 这宫里都知道我小气,皇帝近身的事都不用宫女的。 他顺手捞了我扔在一边的团扇给我扇风,“我估着你是不是最近补上火了,明儿叫老章来给你看看。唉,老五还没找着那个写治水册子的人呢。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我真怕银子是扔到水里去。” “这么大声势都没能找出来,那人肯定有什么怨气,或许是害怕。你让人往治水得了罪过的人身上去查查。说不定是那些人的后人呢。这倒好,鲧被天帝弄死了,现在要找大禹出来了。可人的脑袋就一个,人家或许真是怕了。” “这个说法有道理,我明儿就让人查去,兴许现在还是罪籍,所以不敢露头呢。”他说着凑过来亲我一下,我把他推开,“热着呢,腻在一起汗津津的,一边去。” 他又加紧扇了几下,然后还是狠命亲了两下,“这么下去不行啊,今年天儿是热了一点。这么一来,我得旱死啊。” “你旱不死,到处都有人等着你月下谈心呢,别让老百姓旱死就是了。洪涝刚过,又接着是旱灾。” 他躺平叹气,“地大物博,听起来好听,可是有的地儿旱,有的地儿涝,这是个什么事啊。” “寻常事,哪有你去祭祭天地就真的风调雨顺了。治理黄河倒真是刻不容缓的事儿了。黄河理顺了,什么旱啊涝啊的也减轻了。” “嗯,让他们加紧吧。哎,十一,你能不能别提那茬事了。” “行,反正谈心不一定非得月下才行。” 他叹口气,继续给我扇风,直到我睡着还听到耳边有呼呼的风声。 第二天我歇午晌,翠侬小心的进来,在耳边说:“娘娘,娘娘,安乐王爷溺水,幸好已经被侍卫救起来了。” 我睁开眼做起来,“他不是抱了块浮板么?” “叫三皇子抢过去给扔了。” 我赶紧过去看,儿已经换过衣服,老章正在给他把脉,见到我行礼说道:“王爷没事,就是喝了几口水,侍卫已经按压让他吐出来了。” “那就好。” 老章早上才来过,说我的确如六哥所说补上火了。因为这段时日御膳房跟御医局日日都送来不少汤水,我吃了的后果就是虚火上浮。 “章太医,你干脆还是到坤泰殿来当差,等本宫生产后再回太医局去。” 老章挑眉,“娘娘,可是皇上让老臣收拾收拾,准备跟圣驾去西苑避暑。” 厄,要去避暑么,“几时的事?” “三日前皇上吩咐微臣的。” “行了,那你准备吧。”三日前就吩咐了啊,怎么也不同我说一声。再看儿的样子,好像也知道。 “你也知道?” “嗯,父皇说到时候要给母后一个惊喜,叫儿臣跟三弟都不要说。” 三弟,这臭小子闯了祸哪去了。 “他人呢?” 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都不出声,老章走到一旁开方子。 “这么热的天儿,还要母后一处一处的去找么?万一闪着腰或者怎么了如何是好?”我在椅子上坐下来。 儿小声说:“母后,三弟不是故意的,他说不用浮板就可以很快学会游水,是儿臣笨。” “你别一味护着他,就是要拿开浮板也得慢慢来,哪有抢去扔掉的。”我凝神听声音,果然儿的床下有轻微的动静。 我把人都轰了出去,“出来吧,钻到床底下很好看么?” 子晟这才从床下爬了出来,“儿臣不是有心害大皇兄的。” 我看着他,脸上沾了些灰,招手叫他过来替他擦,“几时钻进去的,母后就这么吓人。叫你当着宫人的面就钻床底下去了。” “没当着,儿臣叫他们都背转身了。” 我忍不住笑出来了,“你这和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好了,知道你没有恶意,可是做事需要循序渐进。”说着又把循序渐进给他解释了一下,掩耳盗铃他是知道的。 我转向儿,“儿,西苑三面环水,绿树成荫,给你个任务,一定要在回宫前学会游水。” “可是,儿臣还是有些怕。” 我指着子晟的鼻子,“喏,你看。本来大皇兄前些天玩水玩得很开心的了。现在又被你搞的有些怕水。这就是没有循序渐进的后果了。” 儿低着头说:“母后,儿臣会尽全力去学。” 我点头,“对,不需要怕,身旁有侍卫守着呢,立刻就可以救援。母后怕的是日后你一个人万一遇上这样的危急情况怎么办,你只要能自己游不用顾忌姿势好看不好看,救命嘛,实用就好。” 在宫里住久了,能出去透透气自然是好的。 我与六哥一辆马车,后面是贤妃,再后面是董宝林。几个孩子都很开心,坐在一辆马车上又唱又笑的,连进来沉默许多的二皇子脸上也有了久违的笑颜。 大臣们就要辛苦一点,到西苑向皇帝禀告事情了。不过,这里比皇宫是凉爽多了。一些近臣也带着家眷跟过去住。西苑是皇家别苑里很大的一座。 宫人把行李一箱一箱的搬进去,我觉得一路坐车有些累,就先进去准备休息。 “娘娘,这里不是……”翠侬吃惊的道。 我也在震惊,原来六哥所谓的惊喜不是到西苑来避暑,而是这个。 正文 113 冷淡(2) 章节名:113 冷淡(2) 眼前同当初林府别苑一模一样的布置,让我怔怔立在当场。翠侬过去拉开抽屉,“娘娘,真的和您在莱阳别苑的房间一模一样呢,连这个风筝都在。” 我过去取下那个风筝,是当年旧物。派人从莱阳千里迢迢的取了来。还有许多当时的小玩意儿,除了小柳给我雕的那些木头娃娃全部都搬到这里来了。还有那些当年我嗜之如命的书也全都搬来了。 翠侬扶我在躺椅上坐下,子晟的头从外头冒出来,“咦,母后的房间怎么这么旧?” “这些都是当年母后曾经住过的屋子里的东西,你父皇命人搬了来这里。”可是又怎样,难道你我还能回到当初?我把风筝重又挂回去。这些日子,我愈发淡定,他眉间却愈加焦急。一向务实的皇帝陛下,居然也难得的做起这种事来。 “这个风筝好旧,好丑!”子晟伸手去够墙壁上挂着的风筝,“而且这个时候,谁还会放风筝。” “是啊,不合时宜嘛。有些东西,只能在当季,过了再做就变味了。”看子晟搭着凳子去取风筝,我让翠侬取下来交给他。 “好丑好丑。”他一副嫌弃的样子,“母后,你小时候就只能玩这个啊?” “不是啊,你姨丈先买了一个给母后,结果被人撕了,这个是他赔给我的,亲手做的呢。”我想起当日吊在六哥手腕上要他赔我风筝的情景,前尘往事好像已经太久远了。 “谁敢撕母后的风筝?” “你父皇。” 子晟拿着风筝愣愣的,看了半日说:“这是父皇亲手做的啊,赶紧挂回去,不能叫他知道我说他做的好丑。” “只是式样过时了,而且你一直看的都是第一流的能工巧匠做的东西,眼界自然高了。不过那时候对母后而言,这个风筝,还有你姨丈花一文钱给母后买的,都是很珍贵的。” 子晟叫翠侬把风筝挂好,拍拍手,“母后,你怎么好像很伤怀的样子。你是不是想父皇了,他在书房被几个老头子缠住了,叫儿臣过来替他说,让母后等着他一起用膳。” “哦,知道了。” 贤妃和董宝林的院子离我这边很远,大家各自过自己的日子。用膳的时候,我看到桌上尽是莱阳菜式,都是当日我在别苑经常叫吴妈做的。子晟跟儿吃不惯,六哥轰他们自己出去吃。 “不嘛,要和母后一起吃。”子晟不肯走。 “你又吃不惯,出去让御厨给你做你喜欢吃的。” “叫他们做好送过来就是,儿臣要陪母后用膳。母后喜欢吃的,儿臣也可以学着吃。”小家伙就是不走。 六哥撇下嘴角,“你也是要当兄长的人了,要给弟弟妹妹做个好榜样,别成日胡混了,明日开始,同你大皇兄一起去上学。” 子晟闻言哭丧着脸,“母后,儿臣不去,二皇兄还没去呢,儿臣还小。” 我也说:“是啊,瑜儿按说还要几个月才去呢,子晟不能越过他去。” “那就一起去,你二皇兄明日就要去了。” “好容易出来避暑,你这是干嘛呀。” 他看看我,我对子晟说:“你出去自个儿和大皇兄一起吃,母后不用你陪,有父皇呢。” 他嘟嘟嘴,和儿一起起身,“好嘛,父皇母后,儿臣告退。” 等他出去,六哥说:“总算可以清清静静和十一你吃顿饭了。成日就听他叽叽喳喳的,跟儿一样不出声也好哇。” 我笑,“他何尝看过人的脸色行事,怎么懂这些。” 他伸筷子给我夹菜,“来,这个,你最爱吃的。” 我看看碟子,“其实,我口味早改了。”看他面色一变,我叹道,“只是因为孕期口味淡,吃不得这些家乡风味。既寻了莱阳的厨子来,就先养着,待我产后再吃。” “好,那先把这席面撤了,让他们重上一席。” 肯定是有备好的席面的,不然让帝后饿着肚子等着么。宫人进进出出,很快换了一席。六哥抬头看到风筝像是被动过的样子,“这个东西让他们好好保存着,可惜还是褪色了。” “哦,子晟刚才看着新鲜取下来看了一下。” 六哥面上难掩失望,“是他啊。” “你要我住这里?” “是我们。” 我看看,随便吧,住哪不是住。 “你把这些东西全搬了来,是要从九岁开始重来过?”我夹起一朵香菇入嘴。 他失笑,“你觉着你还能缩水变回九岁那个样子。只是这些东西有时候老是想起来,莱阳去一趟太麻烦,但西苑离宫里还是很近的,想怀旧了可以随时过来住一阵。” 我抹了下额上的汗,“我觉得我还没到怀旧的岁数。你好像也还早吧?还是说你要借此怀念十年前的那个我。” “你就在我跟前,我有什么好怀念的。再说了,我怀念那个小孩子做什么。”他看着我,“本想着你也许会想这些陪你三年多的东西,所以让人不远千里搬了来,看来是白费功夫。” 我肚里好笑,“你要做什么啊?” “取悦你啊。” “你不用刻意取悦我啊,正如你所言,作为一个皇帝,你已经很纵容我了。” “我错了,真的。我要的不只是一个皇后,可是却只会从我的帝王身份来要求你。这二者是不对等的。” 我差点被汤呛到,你咋想明白的? 我放下汤碗,然后很认真的说:“六哥,我是真的觉得,人跟人相处,再是亲近,再是耳鬓厮磨,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不然,你会窒息我也会的。过日子嘛,还是平实些好,相敬如宾其实是很不错的相处模式。要携手走完一生,我觉得这样比较能够长久。” 他颓丧的说:“这就是这么轻易就原谅我的原因?不,你没原谅我,你压根就没有原谅,所以才要跟我相敬如宾。” 我摸摸肚子,“六哥,你到底要我怎样嘛。我要是不依不饶的闹腾,你一准说我恃宠生娇什么的。我怀着孩子呢,我不跟你闹,你又不满。那你说你觉得我们日后要怎么相处好?” “我就要你像以前那样就好。” “当你是夫,不当你是君?” “对。” “你这些年被人贡上了神坛,心里渐渐而也只当自己先是君再是夫了,却还要死抓着当年不放。” “人都是会慢慢改变的,一些想法跟从前不一样很平常的。”说完了,我放下筷箸起身。不变的只有我儿子永远是我儿子而已,旁的一切都会变。枕边人的心思,我对他而言的意义,都是不能亘古如一的。 晚间睡觉,他在我身后说:“你不能错一次就不给我机会了,咱们还有三五十年要过呢。” “我知道,我只是暂时还过不了自己这关。你得给我点时间。” “就怕给你时间任你去胡思乱想,到最后我在你心头就成了最熟悉的那个陌生人了。”他的手从我衣服下摆钻进去,轻轻捏我的腰,这是他最近很喜欢做的事。 我闭上眼睡觉,察觉他的手在往上移,伸手隔衣摁住,“我怀着孩子呢。” “我想过了,十一你这回看似不怒不怨,其实是对我失望了,想把我推到不能伤害你的安全距离以外。可是,我不想和你相敬如宾。如你所说,我心里的想法是慢慢在变化,甚至老四跟老五有一些话也不敢在我面前讲了,连魏先生都……我不想连你都这样。我之前的想法是大错特错了。我想你只当我为夫,单纯的只是爱我这个人,可是我自己却把自己摆上了神坛,只一味的要求你。我不要你跟我疏离,身心都不可以。放心把你自己交给我,我不会再令你失望了。” …… 我早晨是被一双小手在脸上搓面团一样搓醒的,“母后,太阳公公晒屁屁了。”子晟坐在我旁边说。 我低头看看,身上穿着寝衣,想来是昨晚六哥抱我去温泉清理后给我穿上的,那会儿我早已溃不成军了,意识都是涣散的。昨晚到最后,我已经是口不择言了,“萧淳岘,你禽兽啊,我是孕妇、孕妇。” “我只对你禽兽,放心,我有分寸的,不会伤到你跟孩子。” …… “母后,你发烧么?”小手伸到我脸上。 “没有,母后起得比你还晚,有点不好意思。”我摸摸脸,果然是滚烫的。 “嘻嘻,我们都起得比父皇晚。父皇说他自己好可怜,起得比鸡还早。” 我推开被子,小家伙爬开给我让道。 “你以后是一样的。大皇兄呢?” “上学去了。他本来以为出来避暑可以不用上学了,结果他的师傅们都被带来了。” 皇帝出行避暑,大学士随行是惯例,哪里就躲得掉了。当时可是浩浩荡荡的一大队车马出行啊。不过,是可以让儿放松一下了。 “回头母后帮他说说,看能不能争取一个月不用去学堂。” “嗯,他会乐坏的。勉勉姐姐也跟着章太医来了,她跟大姐姐在一处玩儿。” “你怎么不去呢?” 子晟撇撇嘴,“我才不玩那些女孩子的玩意儿。我等下去找栩哥哥和陈默蹴鞠,还有十四哥哥、清烨表哥。那天父皇很厉害哦。”小家伙脸上充满对父亲的仰慕。 我看他一脸的憧憬,实在不好泼他冷水。人家萧栩根本就不想带你玩儿,萧栩说带着三皇子玩儿心头压力很大,生怕他一个不小心磕着碰着。可是子晟偏偏很喜欢去找他玩儿。如果人家不带他玩儿,他就要发脾气。好在还算输得起,不会要非赢不可。 我用过早膳,也跟着子晟去看热闹,在遮阴的棚子下观战。六个大小不一的孩子,儿也过来了。连着萧栩都是把课挪了过来的。只有二皇子,还是一心念书。他是到了别苑才开始进学的,表现出浓厚的好学上进。才几岁的娃儿,他私下会跟我说叫我多叫他过来玩,想来并不是很情愿的。 六个孩子分成两队,在踢半场。他们都是那天看了大人蹴鞠,然后兴致勃勃跟着学的。 萧栩那日只能捡球,今日却俨然孩子王,都吵着要和他一队。 今天的蹴鞠自然是很小儿科的,还有子晟这样腿短跑不赢球的,也很高兴的满场乱跑。还有儿,躲避不及,被球撞倒在地,也难得的没有抽抽搭搭,反而很勇敢的爬起来。看来多和小伙伴一起玩,对人格形成还是有影响的。 散场后,勉勉站在旁边拿手绢帮儿擦着脸上的灰尘,子晟跑过去,仰着头,“还有我,还有我。” 子珏掏出自己的手绢,“三弟,你过来。大姐姐给你擦。” 我招手叫清烨过来,看他清秀的脸庞也满是汗。其实到后来,一群小子都是在乱跑乱踢,把萧栩气得不行,说下次不跟他们踢了。 “想不想爹爹?”五哥走了都快一年了。治理黄河的事,不能不有个朝廷大员在那里压场。 “想,姑姑,爹爹几时回来啊?” “姑姑也不知道,不然,送你跟你娘去看看他好了。” “好,谢谢姑姑。”他扭头看看,那边几个又凑在一块儿了,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过去吧。” 原来是要一起去游水。儿有点为难,但又不想失了面子,更不想在勉之面前没面子。见他犹豫,那几个就嘘他,说他一刻也离不了小媳妇儿。他立即挺挺小胸脯表示要去。 我有些不放心,要跟去看。结果萧栩就让子晟过来跟我说男人洗澡让女人都不要去。 我好笑,“你们算哪门子的男人。”看萧栩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好了,我不去。”叫过几个侍卫,让他们一人负责看着一个孩子,出了事追究到人头,别到时候都围着子晟,没人去照看别的孩子。 儿说了大话,可终究还是有些怕。我摸摸他的头,“怕是没用的,要想办法打败它。” 萧栩拍拍胸脯,“娘娘,臣会照看好王爷的。” “嗯,去吧。” 一帮小小子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我带着子珏和勉之往回走。 “嗯,我们去看看瑜儿吧。” 子珏高兴的说:“好。” 勉之自然没有异议。 坐着清凉的小轿过去,这西苑三面环水,而且到处绿树绿草,是很天然的避暑胜地,比宫中用冰块造出一隅清凉要舒服多了。 我摆手示意让人不要通传,瑜儿在听一个大学士讲课,不时还能对答几句,看来的确是基础很不错,至少在同龄人里是这样。 他扭头看到我,忙起身行礼,“儿臣不知母后前来,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大学士也赶紧行礼,眼睛低垂不敢直视我。 我让他们起身,瑜儿走到我身边站着,我便问起两个孩子在学堂的情况。 说起儿,大学士半日总算找到一个优点:勤奋!虽然常常劳而无功。说到今日才来的瑜儿,他倒是眉飞又色舞的,滔滔不绝起来。 这都是意料中的事,我点头,“课间有休息时间么?暂且休息一刻钟吧。” “是。”大学士退了下去。 我看看瑜儿,他对于师傅的称赞看来是已经习惯了。也是,他一直面对的都是这些赞誉。 我慢慢同他说起课本上的东西,他开始是守礼的回答,然后我越说越远,把书上的东西翻出很多新花样来,他渐渐目瞪口呆。 “书上的东西有很多,但你要学会怎么去看。不是会记诵就够了,得用脑子去想。” 他点头,“母后说的是,孟圣人也说,尽信书不如无书。” 我微笑,董宝林这个三元及第的女儿,才学是有的,就是不会教孩子活学活用。不过孩子还小,还没有定型,还可以慢慢教。 “跟你母妃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之处么?” 他摇摇头,“没有,多谢母后挂念。” 我摸摸他的头,“有的时候,不如意或者是磨难也是试炼人的。”我轻声跟他讲起我小时候的经历,还有那三年多被关在别苑的经历。 他听着,眼睛越瞪越大,“原来母后小时候这么辛苦啊。” “也不算辛苦,毕竟是跟自己的亲娘在一起,而且也没有被怎么错待,该有的我也有。你如果有什么不如意,可以跟管姑姑还有魏侍卫说。” “啊?他们、他们……他们平日就很照顾儿臣跟母妃的。” “嗯,你母妃心气高,母后有时候也不太好做。所以安排了人暗中照看,你就别让她知道了。” “嗯,儿臣记住了。” “还有啊,除了课业好,还要有强健的体魄。闲的时候可以多活动活动,整日坐着看书,就会跟母后一样,眼睛都看坏掉了。” 他眨眨眼,“母后的眼睛看坏掉了么?” 我笑,“你没看出来啊?呵呵,母后很会装蒜。还有,母后的耳力非常的好,也可以弥补一些不足。” “装蒜,呵呵!”瑜儿颇觉有趣的说。子珏跟勉之也在一旁偷偷的笑。 “母妃说母后其实骨子里就是个大孩子。”子珏笑过后说。 我看着她,“哦,她这样说啊,那她还说些什么?” “嗯,母妃还说父皇跟母后都是不能以常理判断的人。” “呵呵,她说的其实没错。” 我问瑜儿:“你热不热,要不要跟哥哥弟弟一起去玩水?让人送你过去,课业嘛,也不急在一时。” 瑜儿捏捏自己的手指,然后说:“既然先生已经上课了,儿臣今日还是不去了,改日同皇兄一起回去。” 也罢,他向来被教导要尊师重教,多读书做学问。 “好,注意劳逸结合。” 我教出来的儿让先生不屑,可是董宝林的瑜儿却是让大学士觉得孺子可教。不晓得将来子晟那个小魔怪会得到什么样的评价。 儿被我教得现在皮也比较厚实多了,等闲人的眼神是伤他不到了。我觉得他这样挺好,龙生九子各有所好嘛。只要他自己觉得过得好就行了。 我问他介不介意先生偏心二弟,他说不介意。如果是我偏心他才会介意,但是明显他和瑜儿我是偏心他比较多。就是和子晟比,也相差无几。主要还是因为我对他们俩的定位不一样,各行其道,不会有什么利益冲突。 董宝林是想争取文官的支持吧。文治国,武安邦。之前的两场大仗,一来伤了元气,二来嘛也足以让国家安定一二十年的。所以,文臣的支持就很重要了。 可是,董宝林你忘了,文臣是最重视孔孟之道、嫡庶之分的。先是子以母贵,然后才是母以子贵。 我肚子里这个如果从本心出发,我希望是个可爱的女孩儿。因为不想子晟会跟同父同母的弟弟去争夺储位。尤其年纪这么接近,只相差四岁。面对庶出的兄弟,他们最亲。但龙椅面前,就不好说了。 老天保佑,让我生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吧。 “临时抱什么佛脚呢?”六哥从外面进来,看我正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的就问。 “求佛菩萨保佑我生个女儿。咱们都俩小子了。”我睁眼看到儿跟子晟也在,“你们俩也过来一起求,替母后给菩萨磕头。” 儿直接过来跪下,子晟挠挠头,“为什么要求啊?母后你自己说的,求神不如求人,求人不如求己。” 六哥笑笑,“你母后想求个心安,你就过去替她拜一拜吧。求准了也记你们一功。”他想了想,“也替父皇求一个。” 子晟正跪倒蒲团上,“父皇要求什么?” “求菩萨保佑你母后这回生一个比你小个的,平安生产,快点磕头。”六哥站到旁边玩笑地摁着子晟的头往下磕。他磕了几个才挣脱开来,“儿臣生出来很大个吗?” 儿转头比给他看,“有这么大,母后的肚子都快胀破了。当时我以为母后要死掉了,哭昏倒了。” 子晟的脸当即吓得惨白,抬头望向我,我搂他入怀,“你们不要吓他啦,又不是他的过错。” “你母后为你吃了好大苦头,你小子日后得知道孝顺。父皇跟皇兄当时都被吓坏了。”六哥还不依不饶的说。 儿点头补充,“对,当时父皇都吓哭了。” 这下捅马蜂窝了,六哥的矛头立即转向,“臭小子,你听谁说的,父皇怎么可能会哭。” 子晟一脸疑惑,看看六哥,也觉得不可能,“大皇兄你听错了吧?” 儿挠头,“我听错了么?” “对,你听错了。”六哥斩钉截铁的说。 这回轮到儿疑惑了,因为他连是听谁说的也忘了。他最后也不敢确定,毕竟当时他太小了。而且一旦和人起争执,一向是他弄错的时候居多,他已经习惯不和人争了。更何况对方是他的父皇与三弟,于是默认是自己弄错了。 等他们出去,我挠六哥的手臂,“你好意思,糊弄儿子。难道我也记错了么,当时明明记得有水珠噼里啪啦砸到我脸上,你可别告诉我坤泰殿漏雨。” “叫儿子知道我也会哭,多没面子啊。哪个混蛋居然说给儿听?” “好像是我这个混蛋有一次说漏嘴告诉他的。”我白他一眼。 “你?我还以为是老四或者老五呢。我没骂你啊,我是骂他们。” 想想魏筱一家就要到京了,我正色问道:“宠妾灭妻好像是为人所不齿的?” 他点头,“是,所以很多人明面上还是会给正室应有的尊重。魏家嘛,那个妾太会钻营,魏夫人又太温懦。怎么,你要管这闲事?” “这事儿,身为皇后,我应该管得吧。” “管得,管得。”六哥现在一心一意的顺着我,根本不管多年老友。 “可是,我出言斥责,怕到时候反而是魏夫人来跟我求情啊。这也是我这些年听之任之的原因。哀其不幸,却也只能怒其不争。” “嗯、嗯,有道理。”六哥敷衍的哼哼。 “你也觉得我不该管啊?” “人家两口子的事,我一向不管的。不过,魏筱的确是过分了。当年魏夫人也弄过不少好酒好菜招待我。这样吧,你以皇后身份出面斥责一个商人人家会觉得你小题大作。以好友之妻的身份,说这话也不合适。我私下跟他说说。” 也是,我们当初落难跑去投奔人家,这几年不见我见面就摆架子斥责,是有点说不过去。而且,魏夫人未必希望我这么做。 六哥跟他毕竟是同窗好友,再说他吃了魏夫人那么多好酒好菜,抱两句不平还是可以的。而且,如果是酒桌上说也不会伤和气,还让魏筱不得不重视,又没有外人在场,不至于削他面子。 “其实,我说给你听,就是这个意思。”我笑着说。 他瞪我,“用得着这么迂回曲折的?” “我总不能直接使唤你吧,回头你还不照样不当回事,哼哼哈哈的就过了。还是你自己揽过去比较肯尽力。” 他捏捏我的鼻子,“滑头。” 六哥当初答谢魏家的是一个皇商的身份,谁知道魏筱此人不善经营,虽然有皇帝撑腰,不至于这个门路被人夺了去,但终究竞争不过人,让人有些微词。 他这次进京,只带了夫人,没有带二夫人,想通过夫人走走我的路子。算他聪明,没把二夫人也弄来。可是,于公我不想插手这件事;于私嘛,只要有微利可图,我不介意我的铺子同他做做生意,但一次一次的做,不签长期的合同。 这就是我告诉魏夫人的。她起身敛襟,“多谢娘娘!其实娘娘肯见妾身,妾身已经很感激了。”言谈间不卑不亢,并不仗恃曾经有恩于我们而提出什么。 我叫了莱阳厨子做菜招待她,找了贤妃作陪,我自己另吃清淡的菜肴。 魏夫人被马车送走后,我有点感慨,“这么蕙质兰心的女子,怎么魏筱不懂得珍惜呢。” 贤妃看我一眼,“你替人家抱什么不平啊,人家自己觉得过得好,过得满足就是了。反正一家子的后院,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端看男人的心事偏向哪边的。反正男人的心总是歪着长的。” 这么多年下来,贤妃心头也不能无怨吧。毕竟是她伴随六哥走过那么多年岁月在先。只是如今,不得不退让,为了自己的下半生,为了子珏的未来,也因为认识到争也无用。或许在她看来,这一切就是因为男人的心是歪着长的吧。这个,永远是我们两姐妹的心结,还是不要去碰触的好。 她扶我坐下,手放到我肚子上,“会动了么?” “昨晚动了两下,动得不是太频繁。”少了第一次的新奇,这一回怀孕我心头踏实了许多。只是,六哥虽然让两个儿子替他求菩萨,我的肚子还是跟上次一样的胀大起来,又比旁人同样月份的要来的大些。 六哥叫来四哥同老章一起诊断,那两人都说现在还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妥。 “老四,你说子晟那么大个的都生出来了,其他的也就不怕了的。可是现在这个,好像还要来得大一些吧。” 四哥摸摸鼻子,“是比较大。可是当时没有记录,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比三皇子来得大些。” 六哥怒目:“不知道!不知道你就敢怂恿她生。” 我瞠目,这也怪到人家头上。这个孩子是你弄出来的吧,怎么不怪你自己。唉,还是皇帝当久了,凡事都不会怪自己。更甭指望他每日三省吾身了。那副乐于纳谏的样子就是做给臣下看的。对熟识的人,根本是愈发的不讲道理了, 他看看我的表情,又看看四哥和老章,挥挥手,“算了,你们下去吧。” 我堵住耳朵,“你别聒噪我。” 他叹口气坐下,“我是心急啊。万一……” “贤妃昨天跟我说,她说听老爷无意中说起过,林家祖上就有生双胞胎的先例。像是清惠就是生的龙凤胎。” “就她一个,还有谁啊?” 当时贤妃说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然后就真的让我想到一个人。九哥当时看我的眼神有点古怪,而且老爷谁不交代,偏偏交代我。会不会九哥跟我是同父同母的。当时也没听说我娘生过两次,只听说她晕过去了,说不定我跟九哥是龙凤胎呢。 “也许以前还有嘛。昨天你拍我肚子,不是同时鼓起两个小包么?当时你还说也许一个是小屁屁,一个是腿。说不定真是两个,两个的话就不怕了,一个一个的出来怕什么。” 他蹲到我面前,又像昨晚那样轻轻拍我的肚子,“两个,两个,动一动给父皇看看你们。”这回肚子里的孩子没给他面子,等了半日浑然不理。 “再有个四个月,他们就出来了,你别急啊。” 他抬头瞪我,“我能不急么?” 我摸摸他的头,“我会平安的,孩子也会平安的。好六哥,你放宽些心。” 他猛地抬头,“你好多年没叫过我‘好六哥’了。往常只有闯祸了需要我替你收拾个烂摊子才会这么叫,还拉着我的手晃啊晃的。” 我拉着他的大手晃了晃,“是不是这样?” 他笑着坐起来,揽我入怀,“我该谢谢这个孩子。没有他,你不会这么快原谅我。或者当时事情一发生就跟我闹上了,到时候气怒之下,绝情的话出了口你也不会收回去,我们很难再有这样的日子。” “你知道就好!” 能这样平和的相拥,我也觉得实属难得。 六哥总算是答应了这最热的一个月不必上学堂,两小子不知跑哪去了。出门的时候跟我说了声,可是我正瞌睡,没听清。 “去,把几个皇子都叫回来。” 这回来就回来了一串,刚学会狗爬式的儿,文弱的瑜儿,还有玩得一头汗的子晟。连着子珏、勉之、萧栩等人全来了。理由是跟三皇子回来吃凉品的。 各式果露、冰水一律用琉璃玉碗盛着,被宫人端了出来,雪梨浆、椰子酒、木瓜汁、酸梅汤、莲子百合汤、乳糖真雪、绿豆水…… 看着下头大快朵颐的一群小家伙,我真是羡慕嫉妒恨。我其实也很喜欢玩水,但自从成年就没了随意下水的资格。我想吃凉品想吃的不得了,可是什么也不能吃。偏生小厨房每日准备无数让我待客,其实是让子晟待客,他每天招呼一大群人来我住的清幽小筑吃凉品。从来不考虑我这个吃不到的人的心情。 我看几个小姑娘都嘟着嘴,好像要向我告状的样子,我儿子今天也蔫蔫的,忙招手叫了子珏来问。 子珏告诉我,本来小男孩小女孩是分开泡水的,可是三弟半路跑到女孩子那边,把大家吓了一跳。好在都是穿了贴身的小衣服的。 “他过去干嘛?” “他找薛冰说话呢。” 我捏捏子晟的脸,你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小朋友们吃过凉品就散了,我让翠侬把子晟弄进去洗刷刷,然后饬了一番。我儿子不胡乱动的时候看着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乖乖儿的,不要动来动去,一会儿给你看个好可爱的小妹妹。” “谁啊?”我儿子问。 “嗯,就是大皇兄的表妹,母后让人邀她来做客。” 自从当年我搞出‘七夕赐婚’的事,七夕节放大龄宫女与军中大龄将领成婚便成了这一朝的惯例。今年暑热,半个朝廷都被搬到了西苑避暑。这个传统倒也没丢。今年主持这事的不是陈夫人,而是姬少康的夫人。 她今日要来向我禀报相关事宜,我就让她把没满周岁的小小姑娘带来让我瞧瞧。 其实,我是最不耐做细务的。我只喜欢圈出了大方向然后让别人去完成。就算是小的时候没人可以给我使唤,也常常是巧言骗了十姐姐去干活。这些年这些事原来一直是陈夫人在管,前两年开始带着姬夫人一起参与。 今儿一直听着姬夫人细说,是因为她的声音真的是很动听,山间清泉一般,沁人心脾。在这炎炎夏日给人注入一股清凉。 儿扶着摇摇车看襁褓中的表妹,子晟站旁边嘟囔,“就知道睡!”边说还边伸手用力去戳小姑娘肉嘟嘟白嫩嫩的两颊,儿阻止不及,只能看他把小表妹弄哭。 “你干什么?”我把他的小爪子抓过来。 “不喜欢小妹妹。”他继续嘟囔。 姬夫人抱过女儿拍哄,小姑娘慢慢止住哭声,又睡着了。 我准备好的见面礼只能以压惊的名义送了出去。等姬夫人带着女儿一出去,我对别扭的子晟不客气了,“你说这么可爱的小妹妹哪碍着你了?要故意把人家弄哭。” 儿也有点不满,他很喜欢小表妹的。 “就是不喜欢她,自己又有了小娃娃,还要抱一个进来,小妹妹小弟弟统统不喜欢。”子晟叫着跑开了。 跑到门口撞上进门的六哥,他把子晟抓住,“你做什么?跑这么快,也不看路。堂堂皇子,像什么样子?” “有了小妹妹,就都不爱我了,我讨厌小妹妹。”子晟从旁边钻了出去。几个跟着他的宫人忙急匆匆的追出去。 六哥看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叹气,这孩子,怕是跟没出世的弟妹吃上醋了。今天姬家小姑娘进来,正好触到他的霉头,遭了无妄之灾。唉,我可不是要抱进来养,我是让你见见你的小媳妇儿,你怎么就这么对人家呢。 儿搓搓鼻子,“今天三弟被几个姐姐教训了,可能正不舒服呢,所以往表妹身上撒气。” 哦,还有这个原因。子晟是只能哄,不能训的人。他全无男女的观念,要过去就过去,可能吓着同子珏一处玩儿的小姑娘们了,所以子珏和几个小堂姐就说了他几句。 然后我和六哥这段时日心思放在未出世的孩子身上更多些,尤其是担心孩子是不是个头又太大,难免忽略了他。所以他情绪才这么大。 “这孩子真是被你惯坏了。”六哥坐下说。 我让儿出去,转头对六哥说:“可不是我一个人惯坏的,你别都赖我。” “七夕的事儿商量妥了么?”六哥很关心这件事,这事也关系到军心的安稳。我知道皇帝陛下不但要文治,也要武功。过个几年内政清明了,难说不靠这支军队守土开疆。 “嗯。应该不会有问题,我让陈夫人帮忙看着。这样轮替着来,也不会让人觉得每每被陈将军的属下得了最大的好处去。” 正文 114 大结局 章节名:114 大结局 儿搓搓鼻子,“今天三弟被几个姐姐教训了,可能正不舒服呢,所以往表妹身上撒气。” 哦,还有这个原因。子晟是只能哄,不能训的人。他全无男女的观念,要过去就过去,可能吓着同子珏一处玩儿的小姑娘们了,所以子珏和几个小堂姐就说了他几句。 然后我和六哥这段时日心思放在未出世的孩子身上更多些,尤其是担心孩子是不是个头又太大,难免忽略了他。所以他情绪才这么大。 “这孩子真是被你惯坏了。”六哥坐下说。 我让儿出去,转头对六哥说:“可不是我一个人惯坏的,你别都赖我。” “七夕的事儿商量妥了么?”六哥很关心这件事,这事也关系到军心的安稳。我知道皇帝陛下不但要文治,也要武功。过个几年内政清明了,难说不靠这支军队守土开疆。 “嗯。应该不会有问题,我让陈夫人帮忙看着。这样轮替着来,也不会让人觉得每每被陈将军的属下得了最大的好处去。” “哦,那个治水的人找到了,果然如你所言,是刺配军前效力的,不过,他不肯出力。”六哥手里捏了些卷宗,“哪,这就是他家的案子。” “不能给他个说法么?” 六哥喝了口茶,“牵涉到前朝后宫之事。他的父亲和先皇的一个嫔妃有私。我打算去问问太后是怎么回事。如果实有其事,要翻案恐怕不容易。” “那你先去问吧,然后再想法子。” 跟着子晟出去的宫人回来禀报,说子晟跑到了四面环水的湖心亭上。 “他怎么上去的?”我急急问。 “三皇子大发脾气,命令人撑船送他过去的。” 我站起身,六哥拉住我,“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坐船。还是我去吧。” 六哥找子晟去了,我担心的走来走去。翠侬拉我坐下,“娘娘,三皇子不会出事的。” “你不知道,我怕他犯倔,万一六哥忍不住动手打他怎么办。” 过不多久,听说六哥牵着子晟回来了。我起身往子晟的房间而去,还没走到,就听到两父子低低的说话声。 “子晟,你是你母后的心头肉,是她当初舍命换来的,她又怎么会不爱你呢?再说父皇,父皇虽然有几个子女,但是只有你是母后给父皇生的,父皇心底对你自然也是不同的。”六哥的声音很温和,看来不像被子晟气到的样子。 “可是,那是从前,母后肚子里有了小妹妹以后,你们就不像从前那样爱儿臣了。儿臣对母后来说,就不是唯一的亲生孩子了。”小家伙的声音闷闷的。 嗯,这孩子心里一直都很有优越感,周围人的态度,我跟六哥对他的爱护,都让他一直拥有这份优越感。可是,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妹妹,把父母的关注都抢走了,小家伙心头别扭了。再加上一向在姐姐妹妹中不怎么得人缘的,那些堂姐个个都不大,但也个个都伶牙俐齿的,肯定把小家伙说恼了。被我叫回来,又刻意在他面前夸了一通姬家小姑娘如何的可爱,如何的乖巧,他心头就拗上了。对姐姐妹妹的不岔,对没出世小妹妹的嫉妒,搞得他戳姬家小姑娘的时候格外的用力,还叫出了‘讨厌小妹妹’的话。 “呵呵,那照你这么说,人人都不要当哥哥姐姐算了,谁都想当老幺。”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害怕……” “害怕小妹妹或者小弟弟分走了父皇母后的关注跟爱?” “嗯。” 我想得出来,小家伙现在肯定正拧着他的小胖手指在纠结。 “可是现在小妹妹就在母后肚子里呢,再几个月就出来了,我们怎么能不要她呢。而且,母后因为怀着孩子,身子会非常的不舒服,本来就倦怠嗜睡,你还能要她怎么分时间给你呢。再说母后不抱你,那是因为真的不能抱,你刚才也说了明白的。” “儿臣就是心理不舒服,刚才母后还在儿臣面前可劲儿的夸那个只会睡觉吐泡泡的小妹妹。” 六哥大笑出声,“那是你母后有心要替你找的小媳妇儿,你小子头回见人家就把人家弄得哇哇大哭的。” “啊?” “你不是吵着要么?就让她给你做小媳妇儿好不好?”六哥逗着儿子。 我轻轻推开门,看小家伙当真在思考要不要这个小媳妇儿。看到我进门,像是还在气恼,把头扭到一边。 “对母后来说,子晟是第一个孩子,就算以后会有很多孩子,但是第一个的含义是跟其他的不一样的。”我张开怀抱,示意他走过来,岂料他还是不肯。 六哥哄了这半日,他还是不肯亲近我么? “母后,你身子不舒服,儿臣怕让你更不舒服。”他看我面上失望,半晌忸怩的解释。 “没事,只要不是突然撞过来,就这么站着抱一抱没事的。” 他看看六哥,然后挪过来,张开双手抱我,“嗯,儿臣抱不过来了。母后的肚子好大。” 这话是六哥现在最听不得的,马上就变了脸色。 我摸摸子晟的头,“嗯,可能是两个娃娃在里头。” “真的么?跟小侄儿他们一样?”子晟兴奋的在我肚子上摸来摸去。 “有意思吧?” “嗯,一模一样的,好好玩儿。有一次我让宫女把他们的衣服换了,大表姐完全没发现。” “你这个坏表叔,上次把他们喂得吃多了积食,把你大表姐一家吓坏了,都不敢带进宫来了。” “他们说好吃所以我才喂的。”子晟辩解。 我摸摸肚子,“以后如果你还这样,我就把你跟弟弟妹妹隔开。” “不要嘛。” “那你会当个好哥哥么?” “好哥哥哪样?” 我想了一下,“你大皇兄那样,什么都让着你,什么都不跟你争。” 子晟回头看六哥,“父皇,你不是说儿臣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么?姐姐妹妹以后自然会喜欢我的。” 六哥点头,“嗯,做你自己就好。父皇小时候比你还皮,你母后还不是喜欢的不得了。”某人不脸红的说。 我也不好跟他在孩子面前争是谁先喜欢谁的,只好瞪了他两眼。 子晟纳闷的问,“都是跟一起长大的人成亲么?” “母后跟你父皇是特例。因为父皇小时候是在母后家里长大的。” “你还说不是要抱刚刚那个小鸡进来养。不抱进来,儿臣怎么跟她一起长大,她怎么给我做小媳妇儿。难道,母后要将儿臣送到小鸡家里去?” “儿臣不要去!”小家伙义正词严的表明立场。 我轻轻拧着他的耳朵,“不是告诉过你了,不许胡乱给人取绰号。母后不是要把你送到姬府去,姬寰也无须进宫让母后养。你看勉勉姐姐也是住在自己家里的。”想起当年儿要去找勉勉,我骗他到了章家他得不停的干活的事就忍不住好笑。 “儿臣时常在宫里看到她的。” “她是你大皇姐的伴读,当然时常在宫里。不过等到四年后她十二岁就会出宫待嫁,不再进宫伴读了。” “姬寰,姬寰”子晟口里念叨着,“母后,人家的小媳妇儿都可以一处玩儿,为什么儿臣的还在吃奶啊。换一个,换一个。” 我瞪六哥两眼,他说:“算了,就不该跟你个小屁孩说这事。” 我戳戳子晟的脸蛋,“你可别在外头嚷嚷说谁谁谁是你小媳妇儿的。” “哦,为什么?” “想被栩哥哥他们几个嘘你么?” “不想,儿臣不说。”小家伙自顾自跑出去玩了。 我问六哥,“我还怕你忍不住揍他呢,没想到这么耐心,居然循循善诱啊。” “一来,他自个儿生闷气的样子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我看着好笑,那手肯定打不下去。二来嘛,我还在被观察阶段呢,再动手打儿子,你还不跟我急啊。” 七夕当夜,我们一大家子登上高楼,目睹盛况。 子晟看到下头影影绰绰的,便问我:“他们要干嘛啊?” “找媳妇儿。” “哦,难怪窦侍卫他们几个一早就洗了澡,打扮得精神多了,嘻嘻。”儿小声说。 我笑,六哥身边那些捡来养大的侍卫都已经到了娶媳妇的年岁了,也终于达到了我当年定下的资格线。 当晚,六哥非得说人家叫‘皇后千岁’的声音比‘皇上万岁’的大。 “有么?”我拿扇子遮住半边脸问。 儿跟子晟坐在旁边直点头,六哥轰了他们出去:“早点回去睡了。” “过节呢,父皇!” “小孩子家家的,过什么七夕节,回去睡了。” 七夕节后,六哥去了太后那里问当年秘事。我曾经让人去接太后一同到西苑纳凉,可她说人多了杂乱得很,她现在就喜欢一个人呆着。所以六哥过去另一座小些的别苑看望她。 我在屋里等着,他一回来翠侬便赶紧把凉品送上。 他几口喝了,满脸懊恼的跟我说:“还真有这么回事。当年先帝有一个妃子跟这个程酮的父亲是青梅竹马,还差点私奔,后来被选送进宫来。程酮治水有功,被召进宫问话。结果不知两人怎么就遇上了,然后惹出一场风波。” 我也没说什么,径自洗洗睡了。事关公爹的后院,我不想掺和进去。可一觉醒来,见六哥还斜倚在床外侧,被子上摊着卷宗。还是忍不住说:“这么难以取舍啊?” 六哥叹道:“事关父皇声誉,我这做儿子的不得不慎重啊。” 我撑着腰坐起来,“你看这里,程酮获罪的原因是因为工程出了问题,又不是因为勾搭宫妃。你查这件事,查出来是怎样就是怎样,如果是被冤枉的,那就给他平这个反,他的后人自然也就没事了。如果当年真的有问题,那也不能因为他儿子有盖世之才就一笔抹去吧。” 他蹙眉,“是不是盖世之才还两说,我让人先弄进京来看看再说。有的人是赵括,只能纸上谈兵的。当年的事,我问了太后,也找了当年的几个老宫娥、老宫监问。当年程酮原本也是有功的,先帝越级擢升,引来了妒恨。他跟宫妃之事属实,但工程那事有人说可能是莫须有,是有人趁机陷害;有人又说的确是有其事,程酮颇有几分好大喜功。但是,当年那件事虽然有不少宫人被灭口,但现在我还能知道,就说明事情其实闹得很大,堵不住悠悠众口啊。我怕这事再翻出来,肯定引起朝野对当年事情的议论,有辱父皇的名声。” 我打个哈欠,“睡吧,等人来了看过再说。” 人来了,工部几堂会审,最后向皇帝进言,可用。 转任刑部尚书的李从简被召到西苑,六哥把卷宗给他,交代了一番,他领了差使下去了。如今的六部堂官,刑部李从简掌管,兵部陈将军掌管,户部是五哥,另外的工部、礼部、吏部也统统是六哥这几年换上来的人。而丞相,之前的左右二相也已致仕还乡,也是六哥后来擢升的人。可以说,他现在在朝堂上已经是真正做到一言九鼎了。而地方官吏,他从一执政,就大开恩科,还每年亲自考核县令的才具,如今那些新入仕的官员也都被按考评分任不同的官职,很有追随年富力强的皇帝开辟新的盛世的强烈欲望。边关如今没有大的战事,但是有小摩擦,所以军备一直不曾放松。而六哥要的不只文治武功,他还要河清海晏。不然,也不会下这么大的功夫治理黄河。 六哥又亲自去见了程酮之子两回,总算让他答应将一身本事卖与帝王家。 “你怎么说服他的?” “他老爹的事情查出来了,当年的确有缺失,罪不至死,但活罪也难逃。我肯定了他之前治水的功绩。他要洗刷父亲的名声,最好的办法就是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还有就是你说的,时势造英雄,如今风云际会,从龙从虎,他既然写了那本册子流行天下,肯定不甘浑浑噩噩一生。嗯,但愿这人真是比他老子还强。我让老五在边上看着点,银子不能白花。” “他都出去一年了,几时让他回来呢?” “再等等,等秋闱过了,等你生了孩子,我带你出去走走,沿黄河看一看,到时候如果治河的事有了起色,就把他叫回来。” “嗯。”听到可以出去走走,我有点开怀。虽然是可以出宫去走动,但总是不能离皇城远了,就只能在这个黄圈圈里转悠。当然不如到处走走看看来得好。 九月间,大队人马又回返皇宫,接下来就是三年一度的秋闱了。为国选才,这可是头等大事。 姬家小姑娘满周岁了,今儿进宫来,看着真是粉雕玉琢啊。 子晟这回颇感兴趣的说:“姬寰?” 小姑娘本来脸朝着我,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就转过头把子晟看着。她可不记得自己曾被这个人弄得大哭过。 姬夫人便抱着她行礼,“给三皇子见礼了。” 子晟摆摆手,“免礼!”挺像模像样的。教他礼仪的师傅可是六哥费心挑的,当父皇的说过几次这小子也就礼仪还看得。 一岁多的小姑娘同九个多月还是有差别的,而且她今天不是全程在睡觉,偶尔还能发出几个单音词。对于子晟毛手毛脚的伸手摸她,也不恼,咯咯的笑。 估计姬少康平日在家就时常对女儿又摸又捏,小姑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倒是儿有点看不过眼,拿着糕点问:“三弟,你吃不吃?” 子晟一看是平日最喜欢的芙蓉糕,就接过去,儿原本以为他嘴跟手都不空,就不会作弄小表妹了。哪知完全不是,也只好气恼的看着他眉开眼笑的诱哄:“来,张嘴,孤喂你吃。” 我小心看着,怕他又投食过量。 姬夫人则摸摸儿的肩头,“大皇子,无需担心,三皇子只是好意。” 儿嘟囔,“他是觉得有意思,上回……”我知道儿想起了子晟把清惠的龙凤胎喂得肚子疼的事,我也想起来了,可不敢像姬夫人那么乐观。 好在这一回子晟也吸取了教训,只喂了一小块,就没再喂了,还掀起小姑娘的围兜兜帮她擦嘴。子晟今天表现实在良好,以至于姬寰五岁前只要进宫,就跟他讨吃的,要他喂。 小姑娘回家了,儿纳闷的问子晟,“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啊?” “我一向这么好的。”子晟瞪着眼说,然后又笑开,“母后,姬寰的脸长得好像颗桃子,白里透红的,让人特别想咬一口。” 我拍拍儿的小肩膀,小小声的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对不对,他上次把侄儿侄女喂得肚子疼,这次就吸取教训了。我们得表扬为主。” “嗯。”儿也小小声的应了。 然后我们就夸了子晟一通,夸得他很高兴的帮儿磨墨,帮我端水。 看着几句夸奖就乐飞天的儿子,我叹口气,这是赤子心啊。以后肯定很难见到的。 儿得意的指点着子晟怎样磨墨,“夫子说磨墨如病夫,不是三弟你这样的。” 子晟心情好,一点也不介意,只是磨了两下就没耐心了,丢下松墨跑了出去玩。意料之中的事,儿又叫人另给他磨墨。我便在松墨香中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母后、母后救十七啊!”声音由远及近而来,还把撒娇时才会自称的‘十七’都搬了出来,我疑惑的起身正要出去看个究竟,就看到六哥把子晟夹在腋下大步走来。 “他、他怎么啦?” 六哥把他放在地上,“你自己说给你母后和大皇兄听。” 子晟抿抿嘴,“儿臣在外头玩,结果、结果尿急,看离茅厕还远,就钻进花园的大盆栽里……”说完就钻到我背后躲着。 儿把连转到一旁去笑,我也想笑。你怎么那么倒霉,遇到你老子了。六哥说他的礼仪学得好,这一点我不否认,但只是做个表面功夫,做给他老子看而已。 岂料今天被抓了个不守礼的现行。 六哥看看我,“看看你教成什么样!” “礼仪可不是我教的,是你请专人教的。” “你” “好了,我知道这样不妥,这小子是该收收心了。” 六哥点头,“好,交给你教训,如果你教不好,那以后就不要教了。”说完扭头出去。 “你听到了,如果你还干这种事,以后就归你父皇管了。” 子晟哭丧着脸,“来不及了嘛,那怎么办?” “就地解决……肯定是不行的,耳目众多,传出去你更惨。下次别尿急了才找茅厕。你到底怎么被逮到的?” “人家钻进去正尿呢,忽然有人扒开叶子,就看到秦涌那张老脸,然后是父皇气呼呼的脸,接着问了声‘完了没’就伸手把儿臣抓了出来。” 我想着都好笑,应该是听到动静,然后叫秦涌去扒开来看是谁那么大胆吧。没想到是他引以为傲礼仪连各位大学士都夸的儿子。 “儿子,你也该识字了。儿,过来教你弟弟背《三字经》。” “我、我教?”儿结结巴巴的说。 我点头,“你不是已经背下来了,就你教他背好了。”我看子晟挺不在意的,好像这小子听儿反反复复背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背下来了。 “背完了,让女官教你写字,写一遍就好,十天后的晚上交给母后。” 他这下露出个苦相来,“还要写啊?” “那当然,写字也是帮人静心的,省得你磨一会儿墨都不耐烦。还有,如果写得比”我找出儿刚开始习字时的册子,“比这个丑,就不算。” 说完了惩罚,我继续靠回贵妃榻打瞌睡。耳中听到两个儿子的童音在念着‘人之初,性本善……’ 子晟跟着儿念了一遍复习了一下就记住了,我便叫了女官过去一个字一个字教他认。 等到我快睡着的时候,听到他轻轻起身走到我跟前,拿小手在我面前晃晃,看我没反应就轻手轻脚的跑出去了。 “三皇子”女官着急的叫。 我睁开眼,“由得他去玩,你也不用催逼太急。总之十天后要他写好交给本宫,不然的话我一定好好的修理他一顿。” “是。” “字认得怎样?” “三皇子认字很快,一会儿已经记住十多个字了。” “嗯。” 我露出笑容,“那还不错。”见儿还坐在位置上看书,“儿,休息一下吧。” “不了,母后,儿臣要笨鸟先飞。” 算了,不勉强他。 第二日我照旧在贵妃榻上养神,耳中听我儿子先复习了昨日的,又开始认新字。当他又想故技重施从我面前溜出去的时候,我睁开眼,“今天得多认十个,还要学会写才能去玩。” 女官把他牵回去,小声的说:“三皇子,昨儿是娘娘同意您出去玩的。可是,十日后您得交功课,臣也要交差,咱们一起再认十个字,然后臣再教您写。” 子晟的字自然写的歪歪扭扭的,但是总算在女官手把手的教导下,依样画葫芦的完成了。他一个一个念给我听,我夸他:“不容易,这么不好认都认得出来,果然是自己写的。不会过一会儿母后再问,你就说你不记得或者认不出来了吧?” 我让女官给他统统剪开,一个字一个字的打乱顺序,让他再认。果然,就有一些念不出来了。 “是母后的错,这么丑的字,应该及时问,现在过了身再问,子晟自然是认不出来的。” “才不是。”小家伙气呼呼的,又自己跑回去认那些不认出来的字。 “娘娘,这样仿佛不是循序渐进的教学方法。”女官轻声跟我说。 “没事,只要接受得了,因材施教。”我当初也是仅凭一本《说文解字》通读所有书的。他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只要能哄了他学,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 那样一板一眼的教学,适合儿,却不适合子晟。那样教,对他一点挑战都没有。而且,以后繁多的学习,也容不得他在这个上头花太多时间。那些大学士给儿、瑜儿上课我去旁听过好几回,我不觉得天天教‘子曰诗云’‘礼义廉耻’就能教出个好的储君来。从六哥身上看,那些是得学好,可那些是说给别人听,做给别人看的。真正实用的,还得靠他老子以后手把手的传授。 等我被人推醒,就看到子晟笑容满面的站我跟前,“母后,你再考,儿臣全记住了。” 我又考了一遍,三十多个字这回怎么打乱顺序都认得了。 “不错,去写到认识的这里。” “嗯。” 字嘛,依旧是丑,张牙舞爪的,我过去看时,他有些不好意思,拿手蒙住不给我看。我笑,你蒙吧,墨迹还没干呢。 果然,没一会儿就看他手上脸上都抹上了墨迹。还浑然不觉,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边写边记诵。 等他把三十几个字画完,真的是依样在画葫芦,我过去,让女官去打水给他擦脸,然后站到他身后,“知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字很不好看,有大有小的?” 他拿手在鼻子上一抹,“不知道。” 我把着他的小手,“你先别画字,母后现在教你永字八法,你先练好了,才能把字写好。这个呢,就是磨刀不误砍柴工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他跟着念了一遍。 我解释给他听,他点头表示明白了。 我把着他的小手,让他跟我运劲,一遍一遍的教他永字八法。女官打来水,我让她先搁着,等小家伙练得差不多了再洗。 儿下学回来,看到子晟一手一脸到处是墨迹,噗嗤一声就笑出来。 “三弟,你肚子里有没有墨水?” 子晟莫名其妙的抬头,“没有啊,我干嘛吃墨水?” 我笑,“你怎么会开这个玩笑了?” 儿抿抿嘴,“夫子说二弟是文曲星下凡,生来肚子里就带了墨水来的。” “哦,你怎么看?” 儿大声说:“母后说过的,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嘛,儿臣自有儿臣的可贵之处。母后,儿臣出去练习笛子。” “嗯。” 儿拿了笛子出去,临走又瞅着子晟乐呵。他终于发现不对,凑到水盆前看了一眼,“啊!”然后泼水到自己脸上。 我抓住他的小爪子,“不是这么洗的。这样泼只会把衣服弄湿,墨迹洗不掉。跟写字一样,什么都要得法。” 女官拧了毛巾,我接过来,替子晟擦脸,一点一点把墨迹擦掉。 “母后,儿臣写得好看些了,不张牙舞爪了。”小家伙好像觉得挺来劲,又把那三十多个字写了一遍,我看看,的确稍好些。 “好的,咱们明儿再接着认字跟写字,这个永字八法还要多练。现在,去听大皇兄吹笛子去。” “嗯嗯,他终于能吹出首完整的曲子了。” 那是,学了这么久,而且这个是他喜欢的东西,又有那么好的师傅教。高戈现在每日都进宫来教儿吹奏。 可是在他学的开初,我耳朵真是受了不少的罪。那个时候,一到儿要练习了,子晟一准找借口躲出去,留我一个人听。六哥更是,老远听到‘呜呜’声就转道。 那会儿我正教他们小哥俩成语,说到‘高山流水’,儿就封我做他的知音。六哥听到就无声的笑,肩膀都笑得一耸一耸的。后来过生辰,他私下吹给姬少康听,据说姬少康听得满面微笑,于是被封作二号知音。 有了两个知音的鼓励,儿便坚信旁人都是不懂得欣赏的。 不过,他在这方面的确算是稍有天赋的,于他而言很了不得了。他自己又练习得很勤奋,所以天时地利人和都占齐了,如今倒也进益到比较悦耳的程度了。 我听了觉得如今儿吹的的确不错,便让他晚上拿出来吹给六哥听,六哥很惊喜的样子,“你都能吹成这样了?” “嗯。”儿大力点头,满脸堆笑的样子。 “不错,值得表扬。” 子晟听了,滑下凳子,走到一边拿出自己最后写的那副字,“父皇,这是儿臣写的。” 六哥低头去看,然后抬头望我,“不是说他还不识字么?” “上头是昨天跟今天认的字。” 子晟一脸的‘表扬我吧’,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等着。 六哥失笑,“还算机敏。”拍拍他的头,眼里却有着欣慰,一副‘不愧是我儿子’的样子。 虽然他说了还算,不过总算夸了句机敏,子晟乐颠颠的把字拿回去放着。这小子,早有准备啊,不然怎么会把字拿到这里来了。 六哥便问他们要什么奖励。 儿看着子晟,一副‘我听弟弟的’样子。 子晟挠挠头,“我们两个今晚要睡你们中间,还有明早醒的时候是挨着母后在。” 六哥在他们脑门上一人弹了一下,“你们俩小子,怎么这么喜欢挨着母后睡,都这么大人了。” “父皇你比我们都大。” 我忍住笑,听他们父子在那里说。 “你们的母后是父皇的媳妇儿,父皇当然和她一起睡。你们总想挨着母后睡,那以后娶了媳妇儿,媳妇儿咋办?” 媳妇儿,两小子想了一下。 儿没出声,子晟大声的说:“媳妇儿就让她跟父皇睡好了。” 六哥的茶直接喷了出来,我也呆滞了一下。 “你个活宝!”六哥拍子晟的后脑勺一下。 子晟委屈的揉着脑袋靠到我这边,嘟嘟囔囔的说:“本来嘛,那个姬寰自己还不会尿呢,儿臣跟她一起睡就得给她把尿,还是让父皇给她把好了。” 我哭笑不得,你不是想换人么,结果一说就把人家对号入座。 我摸他的头,“儿子,你会长大的,姬寰也会长大的,等你们都长大了才会成亲的。到时候她就不用你给她把尿了。” 子晟点头,“那还差不多。不然我亏大了。” 到了就寝的时辰,两个小家伙自动自发的爬到我们床上并排躺在中间。 我看六哥在一边闷笑,“你笑什么?” “我、我给你把过尿。” 我恼得伸手要拍他,被他一把抓住,“别乱动,小心动了胎气。” “不许讲给儿子听。” “放心,那些都是我跟你的回忆,怎么会讲给他们听。不过那个时候你真逗,急了又不会脱裤子,可是孙妈不知道哪去了,你就憋着,憋不住了就夹着腿,看到我就喊:‘六六,鸟鸟’” 我小的时候管他叫六六,五哥就是五五,四哥叫四四,这应该是发生在我很豪放邀他看我洗白白之前,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会叫‘六哥’了。孙妈当差的时候有时候酒瘾犯了,时常溜到一边小喝两口,多半是叫我站那里不动,自己走开了。 “你还说,你还说!”我不敢大动,只能抓起扇子拍打他。现在天儿不那么热了,不过扇子做装饰也可以拿在手上的。 “哈哈,我当时本来没反应过来什么‘鸟鸟’,看你脸色都变了,赶紧给你扒了裤子,让你蹲下。” “也就是说你教我就地解决咯,那你还说我不会教儿子。”我瞪他两眼。我儿子好歹还知道钻到盆栽里去,掩人耳目。 “父皇、母后,快点来啦。” “来了,来了。” 六哥掀开被子,“非得要睡中间?睡里头去吧,万一挤到母后的肚子怎么办?” 小哥俩对视一眼,都往里滚了一圈,然后六哥安置我躺在外侧,他自己挨着儿子睡里头。 他早晨起身的时候我迷糊睁眼,看他正把子晟的脚从肚子上拿开。这小子睡相越来越坏了。 “你睡好了么?”我问。 “还好。” 秋闱的结果出来了,小豆失利考场,听说有点沮丧。 我摸摸大肚子,问六哥,“去高昌的使团要出发了吧?” 他看我一眼,一脸的无奈,“孕妇忌多思多虑,你放心,只要不是什么原则问题,我都顺着你。” 我不再说话了,闭目养神,我晚上睡不安枕,总觉得呼吸困难,四哥跟老章都说下个月初孩子就该出来了。 嗯,可千万别跟子晟一样到了日子还不出来。十一月出来,坐月子比较凉爽。那就刚好比子晟小三岁半。 我的肚皮有时候会自己动,子晟头回看到的时候,直接吓到,“母后,你是不是要生了?” “不是,你弟弟妹妹在里头动呢。”我这回又是薄皮大馅,所以一有动静看得特别明显。 坤泰殿什么都准备好了,四哥跟老章都在宫里呆着,随时候命。 “三皇兄今天念《千字文》给你们听。”子晟站在我面前,开始朗诵。当然,只念了开始的一小段,他已经认得的。他现在很有兴致对着我的肚子念书,跟弟弟妹妹说话,还自称‘三皇兄’。 六哥对他突然好学起来,很欣慰。 “嗯,十一,这小子看起来很有潜质,又够狡猾。过完年,我就开始教他扎马步,然后再遍访名师教他文武之道。” 我当时白他一眼,“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他不过是记性比人好,脑子又会转点弯而已。你前几日不是还骂他活宝么?怎么今日就一副老怀堪慰,后继有人的样子了。” “老怀?我哪里老了?”六哥做出一副恶形恶状来,我双手捧着肚子笑看他,我有免死金牌的,你能怎样?他最后也只能哼哼两声,“等满了两个月,我让你知道我老了没有。” 我想到这里就笑了出来,我儿子的朗诵正好告一段落,翻回前页准备从头再来,“母后,你笑什么?” “你这么厉害,母后当然要笑了。” “嘿嘿!”他笑得露出颊边一个单的酒窝,“来,三皇兄继续念给你们听。” 童音朗朗,我把手放肚子上,微笑看着他念书。 “母后,你肚子又在动。” “嗯,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踢了母后一脚。” “不是说有两个么,会不会弟弟踢了,妹妹又踢?”他放下书本,趴在贵妃榻的扶手上。 “哎哟!果然叫你说中了,又是一脚。”我倒没觉得这次肚子大到离谱,六哥每晚趴在我身旁,跟念经一样的,“别长了,别长了,差不多了。” 那样子跟要收成的老农一样,只不过人家是担心庄稼长得不够大,他是担心西瓜长太大。 “母后,儿臣想摸一摸,可以么?” “嗯,当然可以了。” 他蹲下,学六哥的样子,把手放我肚子上,然后又把耳朵贴过来。 “还有半个月左右,你就真正能当三皇兄了。”我说完,忽然觉得身下凉凉的,看来这回这个比较心急要早点出来。四哥也说了早十来日晚十来日是正常范围。 “子晟,好了,弟弟妹妹听过你念书了,你回去休息吧。” 他看看我,“儿臣还想念几遍的。母后,你不舒服么?为什么要叫我先出去?” 翠侬在一边看着有点不对,赶紧过来,我冲她点点头。她反应过来,吩咐殿内的人各就各位,秦嬷嬷也被叫来把子晟带出去。 “等一下再去通知皇上,他在接见外邦使节呢。生孩子没有这么快的。” 贤妃坐床头握着我的手,“那是头胎,这一次不好说。对吧,四哥?” 四哥在屏风外‘嗯’一声,“不过,十一说的也有道理,皇上毕竟在见外邦使节呢。” “怕什么,反正谁不知道他爱妻如狂的。” 身边有几声憋不住的轻笑声,贤妃斥道:“笑什么?还不用心做事。” “是!” 贤妃跟我商量,“还是去说一声,如果走不开另说。不然事后还不把我们骂得满头包啊。” “嗯。”我轻声应了一声。我当然是希望他陪着的。这种时候我也不想太懂事了。 结果他果然很快就回来了,隔着窗子跟我喊话:“十一,你不要担心,两个嘛,一个一个的生就好了。”声音如常,听不出一点紧张。 不过事后听四哥说,一来就跟他说如果有个万一,先保大人。 这一次果然比上一次要快一些,把两个一起生完,都还没有当时生一个那么久。到傍晚就已经洗干净包裹好了。 当我扭头看到旁边两个一模一样的襁褓时,忍不住微笑,真是一次得啊。 儿跟子晟站在床边,“母后,两个妹妹。” “嗯。” “好了,你们赶紧去睡,不要吵到母后和妹妹休息。” “哦。” 六哥坐到床边,“十一,你觉得怎样?” “我刚刚大吃了一顿,好饱。” “谁问你这个”他瞪我,然后又笑开,“不过看你这么有精神,还大吃大嚼的,跟上一回真是天壤之别啊。唉,我这颗心,终于可以放回去了。你累了一天,休息吧。” 乳母上前把两个孩子抱开,我叫住要出去的六哥,“等一等,你取好名字没有?我之前看你起了那么多,男女都有。” 他点头,“嗯,拟了两个,你看行不行,姐姐呢叫子悦,妹妹叫子衿。” “子曰?” “悦,愉悦的悦。然后是青青子衿的子衿。” “嗯,不错,这两个好。” 三年后 我看到子晟轻手轻脚的进来,然后跟我打过招呼,就从侧门溜出去了。 “回来,你干嘛呢?有人追你不成。” “是啊,有一千只鸭子在追儿臣。” 一千只鸭子? 我正疑惑,外头传来宫女小心翼翼的声音,“二公主、三公主,你们慢一点,小心脚下。” 一千只鸭子! “萧子晟,你给我回来!” 早没影了,哪肯回来! “母后,三皇兄呢?”两个穿着一模一样嫩黄衣衫的小姑娘看着我。 “厄,皇兄他,上学堂去了吧。” 子悦撅着嘴说:“儿臣听到大皇兄说的,今天不用去学堂,夫子请假了。” “哦,那你们去找大皇兄玩儿吧。” 子悦指指子衿,“妹妹拿大皇兄的笛子出来玩,结果敲断了。” “大皇兄怪你们了?” “大皇兄还不知道。他一直都好喜欢的,子衿不想大皇兄难过。”子衿小声说。 “那你还拿出来乱敲乱弄。”子悦小声说。 “所以你们要找三皇兄帮忙想办法?” “对!” 儿现在用的那只笛子是我当年做给他的,所以一直看得很重。 “找三皇兄,你们觉得他靠得住么?” 虽然被扔掉了,但两个女儿还是毫不犹豫的点头。 “只要说了,三皇兄一定有办法的。就是我们刚看到他,还没来得及叫住他,他就不见了。” 厄,他眼睛比你们利,早看到你们了。既然不用去学堂,一早出去肯定是约了人玩不想带你们嘛。至于说只要跟他说了就一定有办法解决,那是。他很懂得指使人的,也很知道来找爹娘求助。所以在两个小妹妹眼底,三皇兄是无所不能的。 “小锦,找人去打听打听三皇子溜出去干嘛去了?” “是。” 翠侬走后升任掌班的小锦应声而去。 “不用急了,等把三皇兄找回来就好了。”子悦安慰子衿。 “嗯。” “小锦,儿呢?” “大皇子一早就来跟娘娘说出去了。” “哎呀,他也学会了,含含糊糊说出去了,我还以为他上学去呢。” 小锦笑着说:“娘娘放心,两位皇子身边都有人跟着的。” “算了,儿大不由娘,他们要偷偷出去玩,偶尔一次我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这下两个丫头生气了,“出去玩不带我们!三皇兄,可恶,大皇兄,也可恶!” “还陪不赔大皇兄笛子了?”我问她们。 “赔!”子衿耷拉着脑袋。 “那跟母后来吧。” 皇宫里有一处竹林,我慢慢走过去,两个小尾巴走了一段就讨抱,让两个宫人抱上跟着我走。 “母后,去哪里?” “小竹林。” “做什么?” “做一只笛子替子衿赔给大皇兄。” 两个丫头瞪大眼,“母后,你会做么?” “不然你们以为大皇兄之前用的是谁做的。” “哦,难怪大皇兄那么宝贝。” 到了地方,我就地凿竹,制成竹笛一把。其实是很粗糙的东西,当年兴之所至做了给儿,比他用的那些名贵笛子差劲多了,可是他一直用着,还每日擦拭的很干净。就算不是被子衿弄坏的,我也要再做一只给他。 试了试效果,还不错,低头就见到两个女儿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母后,你居然还会做竹笛。” “母后还会做竹蜻蜓呢,你们要不要?” “要!” 我给她们做了一天的竹制小玩意儿,结果回去就看到两个儿子没什么精神,蔫蔫的。 子衿赶紧把那只竹笛送到儿面前。 “大皇兄,子衿不小心,把你的笛子弄断了。这是母后做给你的。原谅子衿吧!” “弄断了?” “嗯。”小丫头低下头去,然后又抬起来,“不过这只也是母后做的。” 儿收下了,“好了,原谅你了。” “谢谢大皇兄。” “你们俩怎么了?蹴鞠输了?” “母后你知道啊?”子晟小声说。 “嘻嘻,母后说要这样。”两个小丫头并排站在一起,子衿睁左眼、闭右眼,子悦睁右眼、闭左眼,看着特别的搞怪。惹得我大笑,两个大儿子脸上的阴云也散开了。 “输了就输了嘛,也值得这样?” “不是啊,母后,栩哥哥要走了。” “去哪啊?” “去西北大营从军。” “哦,栩哥哥从小就想做大将军的嘛,不从军他怎么做大将军呢。”看不出兰王整天嘻嘻哈哈的,舍得把儿子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子晟告诉我,萧栩不是以本名去从军,就是以‘萧栩’这个没多少人知道的化名。换言之,没人会知道他是兰王世子。当然,暗中兰王肯定还是要托人在军中照料,但既然是化名前去,自然不会有什么特殊优待了。 “栩哥哥说没什么,吃苦不怕,就怕……” 看两个小丫头在缠着儿讲故事,我搂着子晟问他,萧栩怕什么。他是我在宫里认得的第一个小朋友,能力范围内帮帮他也是可以的。 “他说怕自己军中三年,看到母猪都赛过貂蝉。” “噗!”臭小子,果然还是这么玩世不恭。算了,懒得理他。 到了萧栩正式要出发前,他进宫来辞行。 六哥对这个看着长大的侄儿寄望很高,很是勉励了一番。我坐旁边看着,年过而立的他开始蓄起了胡子,倒感觉比前几年更有味道了。这些年他威势日重,愈发的高深莫测,但一直握紧了我的手不曾松开。 我再看看眼前身形单薄,但眼神坚毅的少年,八年前把他从喜床上抱起的一幕历历在目。时间像水一样淌过,他居然小小年纪就要去从军了。 正式的道别过后,他跑到坤泰殿来,子晟跟儿一左一右围着他说话。 我换了身轻便衣服,拎着擀面杖出来,“小子,来,我称称你的斤两。” “好男不跟女斗,你又是皇后,万一伤到你,臣可惨了。”他做模做样的不起来。 “少说废话,你不一定打得过我。” 子晟跟儿见过我练习,却没亲眼见过我跟人对打,而两个小丫头就更是惊讶了。 “打就打,大不了点到即止咯。相信这样皇上也不为怪罪臣的。” “好,来人,封门,不得外走消息,不然严惩不贷!” “是!”坤泰殿的宫人面面相觑,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可能出头去报讯,想想我只是跟萧栩对打,应该没有大碍。 我很开心的活动手脚,好多年没有机会动到筋骨了。 双胞胎很兴奋的围着我跑来跑去,我把她们安顿得远远坐下,“不许跑到场上来,拳脚无眼的。儿、子晟你们一人看着一个,出了事唯你们两个是问。” 他们两个伸手一人抓着一个,“知道了,母后。” 这一场打下来,我浑身都出汗了,萧栩嘛,虽然没能打得过我,但在同龄人里算是很不错了,应该可以不用太为他担心。 我伸手拉摔倒在地的他起来,“记得,强中更有强中手,千万别去好勇斗狠。好儿郎,自当赴沙场,可是要记得你现在去是为将来积蓄力量,你的责任很重大,可不只是在战场厮杀而已,家里人还等你回来呢。” “栩哥哥我们都等你回来。”我那四个儿女齐声说。看他们很兴奋的样子,也没想到我会赢吧。 “嗯。”萧栩的脸可能刚才运动量大,有一点红,低下头去。他现在只到我耳朵,我打赢他也没什么好光彩的。只是要告诉他别以为平常跟侍卫过招经常赢,那是人家让着他。实际上他连我都打不过。 子衿跟子悦朝我扑过来,“母后,你好厉害!母后威武!” “是栩哥哥怕伤了母后,手下留情了。”其实是我手下留情了,别当我这十来年真的是在混日子,除了怀孕和产后,我可一直在勤奋练习。 这宫里可以让我偷师的人实在太多了。在六哥手上我从只能走几招到现在二三十招都不会露败相了。 “母后,儿臣要跟你学这套棍法。”子晟也跑过来。 “好啊,你不嫌你的功课已经够多了么?” “可是母后你刚刚的样子好帅啊!儿臣简直崇拜你啊。”臭小子嘴上跟抹了蜜似的。 “我们也学,我们也学。”双胞胎嚷嚷。 “好,都学,都学。” 我看看萧栩,他回头冲我笑,眼神明亮,“娘娘,等臣回来,一定可以赢过你的。” “好,拭目以待!” 我跟四个子女把萧栩送出坤泰殿,他走了很远,儿和子晟还在挥手:“栩哥哥,记得要回来看我们!” “好了,回去了!” 六哥回来的时候,四个小家伙,儿跟子晟各拿了只棍子,双胞胎一人一只银筷箸正跟在我身后比划。 “啊,女英雄啊,听说你语重心长的给了兰王的小子一番临别赠言啊。”六哥俯身,一手一个抱起女儿,听她们唧唧咯咯描绘下午我有多英勇,面上带笑,眼里简直要飞出刀子来了。 子晟打个眼色给儿,两人上前拉起很兴奋的双胞胎,“走走,跟皇兄出去玩儿。” 等到门关上,有人就冲我发飙了,“很厉害嘛,关了殿门不让人给我送消息,跟人动刀兵,还让几个儿女在旁边给你加油。” “就是比划比划嘛,又没有伤筋动骨的。” “十一,你为人母了,你得给女儿做好表率。” “嗯嗯,我知道。说到这个啊,姐姐之前来跟我商量,子珏不小了,都要十二了,姐姐说想给她挑选驸马。” “十二了么?” “是啊,是啊,翻过年就算十二了。勉之也都不来宫里伴读了。子珏、儿的婚事要提上议程了,虽然不急着办,但有些章程该订的就要订下来了。我要讨你的示下才好办呢。” “不急,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先办。” “什么?” “立储。” “立储?子晟还太小吧。” “小什么,虚岁七岁了,也是时候了。” 是时候了么? 这几年董宝林都深居简出的,不是必须出席的场合都不露面,初一十五的点卯我早取消了。后宫统共就三个人而已,还点什么卯。这些年,二皇子的好学赢得众口赞誉,而儿的驽钝跟子晟的调皮捣蛋也是朝野皆知。隐隐就有说我不如董宝林会教儿子的声音传出来。 非得要把小小年纪的孩子逼成小学究做什么。儿我对他的要求就是自己开心就好,至于子晟,更加的没有问题,虽然顽劣,但他的功课并不比瑜儿差,武技更是令魏先生都背地里赞不绝口。说是有潜质,可惜又是……当时他对着我长叹一口气,我也知道他叹什么气了。 他一生最得意的弟子是当今皇帝,现在看好的徒孙又是将来的皇帝,都不是能替他传得了衣钵的人。 四哥一心向医,五哥更长于理财,而六哥主业是当皇帝。现在徒孙辈里,十四跟清烨也志不在此,他老先生就只有叹气了。 幸好我这个不被他待见的徒媳,这两年还时时去陪他下下棋,聊聊天的。他现在有事没事就拉着我说说话。看得出来,老人家其实很寂寞。 “立储是好事,你怎么还锁着双眉?”他拈起颗黑子放到棋盘上。 我一手托腮,“我总觉得时机还不成熟。”手里拿着颗白子举棋不定的。 “哪有储君被立时,会没有庶子存在的。” “还不是魏先生你搞出来的。”因为这事,我一直对他小有意见。 他盯着我,“我搞出来?你有没有说错。这件事一向就是这样,是你这位林皇后太过特立独行,跟众人唱反调。好在,林家还不至于成了祸乱朝政的外戚。” “如果林家有这个苗头,早叫灭了好不好?”我跟魏先生说话,从小到大都有点没大没小的。小时候他是我们家的账房先生,时常逗我,中间一度互相看不顺眼。现在,倒能像忘年交一样坐下来说话。 “所以当年我就觉得令尊不简单,也难怪先帝会选了他一个商人来托孤。不过先帝肯定也没料到,他的独子会迷上林家的小丫头。” “什么小丫头啊,人家已经是四个子女的母亲了。” “错!皇后娘娘始终没把大公主和二皇子当自己的孩子么?” “我…他们各自有自己的母亲嘛。” “你是嫡母、嫡母,你到底把自己摆什么位置上在?” 什么位置,我当自己是子珏的姨母,所以她的婚事我基本听凭贤妃发挥。至于瑜儿,我虽然不难为他,该做的会做到,甚至暗中安排人照顾,但心头始终觉得他会是我儿子的对手。 魏先生拈着颗棋子,“算了,这世上很多嫡母待庶子庶女都是面甜心苦,你怎么说也是表里如一,而且没有使坏,很难得了。” “就是嘛,非要我去扮慈母,我觉着别扭。” “你待安乐王很好啊。” 我挠挠头,“那是因为他无害嘛,而且养着养着他全心依赖我,自然就养出感情来了嘛。” 魏先生喝一口茶,“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出宫干嘛喜欢来找我喝喝茶、下下棋的?” “哦,听你一口一个小丫头的叫,我就觉得自己好小的感觉。”我嬉皮笑脸的说。这些年,六哥威势日重,我又何尝不是。在宫里,连翠侬都走了,私下可以放肆一点的人都没有了。人人只当我是皇后,毕恭毕敬的。也只有魏先生面前,我还能倚小卖小一下。 “对了,娘娘的外公身体还好么?” “好,我上个月见他的时候简直红光满面,气色好得很。他总算找到一个能传衣钵的人了。不过也跟我说,他那一脉以后同我没什么关系。也没告诉那些人他是我外公。” “他是为你好。” “亲人始终都是亲人嘛,好在他身边有派去的人照顾,我也比较放心。”我看魏先生陷入沉思,然后像是想明白了的样子,吓得扑到棋盘上,“魏先生,你不是要说你也想出去走走,找个人传衣钵吧?” 他温和的笑了,“果然聪明,老夫才一动念头,你就猜到了。” “不要啊。”我哀求的看着他。 “三十二年了,老夫从襁褓中的婴儿看着他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一点一点的成长,推翻安王夺回皇位,到如今他登基马上满十个年头了。老夫也该走了。” “我都好舍不得,别说六哥了。” “真正陪他一路要走下去的人,是你!” 四哥跟十姐姐带着孩子悬壶济世去了,现在魏先生又要走,唉! “人生就是这样的聚散无常,有缘相聚做师徒已经很好了。夫妻,只有夫妻才是真正携手一生的人,老夫对皇后你的感情可谓是很复杂,从刚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释然,还有现在觉得皇帝眼光果真不错。我以前觉得你不适合那张凤座,可是正如皇帝所说在规定之外,还是可以做得很有特色的。武将一直都很支持你,而自从三年前你在华禹各地办的善学里的那些学子纷纷走上仕途,文臣这边的声音也不再是一面倒的反对你了。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更加不会反对你。宗室里,有最得势的兰王跟代王奉你为国母。现在我可以说,这顶后冠,除了你再没人合适戴了。这一路走来,你其实也很不容易。至少,你赢得了我在内的大多数人的认同。” “这算什么啊,临走来个认同安慰人家?”我的泪水不争气的掉了下来,从我会说话走路就认得这个人了。 我回宫对六哥一说,他叹口气,“老四一走我就觉得他有些意兴阑珊的了,你想想办法留他过完年再出去吧。还有,虽然魏先生一身的本事,但还是安排个人跟着鞍前马后的跑跑腿,还有照会各地如有需要多行方便。” “我知道。” 六哥从书桌底下找出一壶私藏的好酒,“我出去一趟。” “知道了。” 他提着酒壶走了,临出门又回头看我一眼,“你这辈子,得陪我关在这里了。不后悔吧?” 我撇嘴,然后说:“不会,不过下辈子投胎前我得去贿赂下鬼差,好让我们生生世世不要投生在帝王家。” “那就是说要生生世世跟我在一起了,嗯,满足你!”他笑着走了。 两年前,拖儿带女跟他出巡,出去才发现根本就没有想像的那么好玩。每天坐在銮驾里,几个小毛头不停的吵。他又时时有事,最多每天抽点时间陪我在营地或者是船上走走而已,前呼后拥的,跟在宫里没什么两样,只沿途看了不少美景,吃了各地新鲜的美食而已。 我当初期望太高,失望肯定就大了。于是回来之后,软磨硬泡,泡到一个跟着五哥出去查各地库银的差使。结果才走一天,就想儿子女儿,还有他。外头什么事情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最后硬撑了十日就回来了,回到宫里的时候那人看到我眉开眼笑的说:“知道离不开我了吧?” “哪有,我还是想儿子闺女了。这辈子是被他们拴住了。以后不能再单独出去这么远了。” “想我了就说嘛,还拿儿女当借口,其实老夫老妻的了,有什么好想的。”把我气到不行,直到儿女一个个跟我倾述思念我心头才平衡一点。 子晟在我耳边偷偷说:“母后,你不在的日子,父皇每天都回坤泰殿看折子到很晚然后自己睡。还时常出神,他肯定在想你,儿臣在旁边都看到了。” “嗯嗯,了解了。” 我刚哄了几个小毛头去睡觉,人家就回来了,还沐浴更衣过了。 “皇上,折不压宿啊,您就批阅完了?”其实秦涌已经告诉我了,说是前两天收到我半路回来的消息,人家就在赶工批折子了,务求把今晚的时间空出来。而且,因为过去半个月他真的很勤奋,所以没有积压的折子,还真的能空出一晚来。 “这不是小别胜新婚么,怕你出去那么久旱着了。” 我在屋里绕着家具跑,“国事为重嘛,臣妾岂敢耽误陛下处理政务。” “想先活动开是吧,我不介意陪你过招啊,不过要先喂饱我才行。”他活动活动手腕,忽然就到了我跟前,“老鹰捉小鸡!” 没道理嘛,怎么练都逃不脱么。 我在他肩膀上扭动,他抬手拍我屁股一下,“再乱动就地办了你。” “我不服气啊,我练轻功练得那么辛苦,连云兮都夸我呢。” “她是不想被你缠着,这样她就没时间自己钻研,你还当真了你。” 他把我扔在床上,一副恶形恶状的样子,“投不投降?投降杀一半!” “坚决不降!” “那好,半路我可不接受投降的。” 结果半路救了我的是我小女儿做噩梦了要找母后。当时六哥的脸真是黑的可以,他可以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搅,连儿跟子晟也怕被加课不敢造次,但才一岁多的小娃娃是不会理会他的。 我正想得出神,穿着同款同色寝衣的小娃娃站在我跟前对手指,“母后,一起睡!” 想想六哥出去见魏先生去了,三十多年相伴,他们太多话要讲,还不知几时回来呢。 我笑着拉开被子,“上床!” 我和双胞胎女儿刚躺下,就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掀开帐子,果然是子晟抱了个枕头进来,“母后,父皇不在,儿臣来保护你跟妹妹。”边说边把枕头放下人往床上爬。 “好好,三皇兄来保护我们。”子衿跟子悦往里头挪挪,很欢快的样子。 我阻止子晟往上爬,“大皇兄呢?”意思你小子跟你大皇兄学学,都这么大人了,还尽想着跟娘睡。还能活宝的说出让他媳妇儿跟着六哥睡,六哥好半夜起来给他媳妇儿把尿的宝气话。 “我叫他了,他说自己大了有些不好意思。”说完挤到我身边睡下,把被子朝那边拉。也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咋的。 安静了一小会儿,又响起一阵脚步声,两个小丫头欢呼,“大皇兄也来保护我们了!” 儿的小脸在帐外露出来,“母后”有些羞答答不好意思的笑。 子晟拍拍旁边,“来来,给你留着地儿呢,母后刚还问你怎么没来。” 这几个小家伙,六哥不在就整的跟过节似的。想想六哥回头回来看到我们娘五个大被同眠会有的表情,我也忍不住愉悦起来,“上来,上来。” 六哥下半夜喝得半醉回来,拉开帐子的时候明显呆滞了一下,我冲他比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从被子里爬出来,披上衣服给他们兄妹四个拉好被子,然后牵着六哥的手出去。 一起趴在栏杆在,六哥比比里头,“这是干嘛呢?睡成一窝了都。” “儿跟子晟是来保护我跟两个丫头的。” “真是福气啊,这么大了还能挨着娘睡。”六哥酸溜溜的说。 我知道他是去送别了魏先生,心头正不舒坦呢。 “你带去的酒喝完了么?”我闻着他嘴里喷出的薄薄酒香,不像是带去的哪壶。 “刚打开就被魏先生拿去了,说是给他带走。然后他搬了另外的酒出来。”他从腰间摸了小酒壶出来给我,我接过小酌了一口,“好像不比你带去的差嘛。” “嘿嘿,老四喜欢收藏好酒,不过他藏酒的地方,十年如一日,我只是没想到魏先生也喜欢去摸他的酒喝。明明老四孝敬了一份的,他也喜欢去摸他藏的来喝。我还以为只有我跟老五会干这事呢。” “我说四哥根本就是真聪明,知道你们都好这口,干脆藏起来等你们自己去找。” “嗯,有可能,他不至于蠢到喝不出来兑过水的酒。” “我听他说过,做大夫的脑子不能被酒精给麻痹了,不然下针或是开方子,都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才安然的喝你们兑了水的酒。” “嘻嘻,不说他了。花前月下的说他干嘛。”六哥一把把我揽进怀里。 “谁跟你个醉鬼花前月下的,我要回去跟几个孩子大被同眠去了。” 他一把拽住我,“你要眠早眠了,没睡还不是在等我。难得躲开了几个小毛头,走走我们爬山去。” “你人来疯啊,明天不用上朝也不必如此啊。”看看黑漆漆的夜色,我拍打他的肩膀。 “叫上沿途打上灯笼就看得见了。” 他心头不舒服,要怎么疯我自然都只有陪着他。 走到万寿山脚下就发现,沿途灯火通明,宫人手执火把照明。一路上去,怕有一两百人,隔个一两米就有人手执火把站在路边。唉,皇帝要疯,旁人当然只能陪着,只希望记到《起居录》不要太过离谱。 他拉着我一路爬上了山顶,顶上有一个小亭子,三面用厚毡子围着,一面向着山下的皇宫。几个宫人上来,在石桌上放下桌布,摆了二三十个菜,然后是小炉温酒。 我看看漫天星斗笑笑,权当是秉烛夜游了。自从进宫,好像还没有过这样的日子。荒唐就荒唐一次吧,每日活得中规中矩的的确没有什么意思。 我拿起酒壶给彼此斟酒,他就手指着山下皇宫,“十一,你看,那里就是坤泰殿我们的家。我们的孩子们都在梦乡里。” “那是我的地方。你的乾元殿在那边。” “不,只有那里才是家,乾元殿只是批折子议政的地方。”他坚持说。 “嗯嗯,来,吃菜,别光顾着喝酒。” 他闻言张嘴,我只好自己夹了一筷子,手虚托在下头喂给他吃。天哪,原来他喝得半醉会退化成小孩子的样子么? “嗯,好吃!再来!”他又张嘴,我没办法只好坐到他身边去,拿了小碟子接着一口一口的喂他吃菜,然后看酒杯空了就再给他倒满。 今晚真跟个任性的孩子似的。 “回头我背你下山。”人家打算以行动来犒劳我的喂食。 我看看陡峭山路,口里应道:“好!”我怕被你一个不小心把我扔下山去啊。 他又喝了一阵,絮絮叨叨的跟我说他小时候的事。嗯,这人时常仗着比我大八岁讲述我小时候的丑事,现在喝高了自动自发的把自己从小到大干过的糗事说给我听。我当然是洗耳恭听了。 “嗯,然后呢?” “还有么?” “结果呢?” 我循循善诱着,他果真一会儿想起来了就告诉我一件,一会儿想起来了又告诉我另一件,我肚子里笑得都要打结了,不忘以眼神鼓励他再多讲一些。 终于,他彻底喝醉了,直接倒向我的肩膀。 哇,真沉,砸得我差点没坐稳。 “来人,抬个软榻来。”我伸手抱住他,省得这个醉鬼滚到地上去。 “是。” 看看天色,都要天光大白了,叫上人把这位难得喝醉的大爷弄了回去。还说背我下山呢,等你清醒了,我就找个机会让你兑现。 另找一间寝殿安置下,我打个哈欠,问秦涌,“午后要议政么?” “回娘娘,应该没什么必须明日议的大事。” “嗯,那吩咐下去,皇上微恙,明日议政免了,有事递折子。” “是。” 我过去哄着六哥,“来,手抬起来,我给你脱衣服。这么睡磕得慌。” 他刚才把正给他脱鞋的小太监一脚踹了。不过听了我说的,还算合作的抬起了手。不过,今晚是彻底大爷了。 “十一,起床倒水,我要喝水。”才躺下一会儿就推我,差点把我推到床下去。 我坐起来,把准备好的水端给他喝,“来,我端着,你喝吧。” “嗯。”他很乖的应声,然后就着我的手喝水。 “好喝,再来一杯。” 我把瓷盅递出去,“再来一杯。” 这回喝了一半,推开,“你喝!” 不喝了就给我喝,我又不渴。我偷偷瞪他两眼,“快点!”他不耐的说。 我只好几口喝了。 “乖!”他拍拍我的头顶,然后滑下去继续睡。 我刚放下水杯躺下,他又开始闹腾了。六哥一直是很有节制的人。据他说从没喝醉过,所以自己也不清楚酒量有多少。我当时问跟姬瑶那次也没喝醉?他说没完全醉,只是搞错了对象而已。 “好热啊,十一,我们去洗澡!” “明天起来再洗吧。” “不,就要现在洗,一起洗。”他边说边坐起来,就伸手来拉我,“快点,起来洗澡。” “是!”我叹口气,你就可劲儿折腾吧。 和着内侍把走得歪歪扭扭的他扶到浴室坐下,他指着内侍说,“都出去!” 内侍全退了出去,他开始扒拉寝衣。又不耐烦,几下解不开口子就开始用力拉扯。可是皇帝的衣料要是这么随便一扯就扯烂了那还行。那制衣局跟针线局的人都罪该万死了。 “我来。”我蹲在他面前替他解衣。他倒好,直接站起来,“不脱了!”然后用力一推把我推到温泉池子里去了,自己好得意的走下来。 我呛了两口水才拉着旁边出水的嘴浮起来站好。 “你混蛋你!喝醉了了不起啊!”我也火了,把你当大爷一样伺候,你还推我下水。 “哈哈,十一你成落汤鸡了。”他哈哈大笑的过来。 “你马上也要是了。” 我往上一跳,手挂到他脖子上,腿盘上他的腰,结果他居然稳稳站住了,我往下一看,扎着马步呢。顿时哭笑不得,我跟个醉鬼计较什么。于是放柔声音,“六哥,我们一起洗鸳鸯浴吧,洗了好睡了。” “鸳鸯浴?好好好!”他点头。 “你到白玉床上坐下。” “好的。”他带着我慢慢走过去,然后扶着床坐下。 “你坐着,我替你脱衣服。” “你先脱!” 我翻个白眼,然后把身上湿答答的衣服脱下来扔到池边,他眉开眼笑的看着,然后摊开双手,等我给他脱。 总算是裸裎相对了,“来来,咱们洗白白。”我浇水到他身上。这什么酒品啊! “好,洗白白了。” 我替他上香膏,搓背,他舒服的享受着。等到弄妥了,他终于快睡着了,我也快累摊了。这么大的孩子还真是难伺候。 “你干脆叫我娘得了。” “我干嘛要叫你娘,你是我老婆。”闭着眼还知道反驳。 我小声说:“你又不是没叫过。” “嗯?” “我说,既然我是你老婆,那咱们睡了吧。” “好!”他仰头倒在白玉床上,要拉我一起躺下。 “不睡这儿,睡外头。” “不想动了,累了。” “好,你不动,我给你把衣服穿上,叫人弄你出去。” 总算是哄上床睡觉了,你别再出什么幺蛾子啊。再闹我也管不了了,我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等到醒来,就看到有人瞅着我直乐呵。 我恨声道:“你还有脸笑,孩子们呢?” “过来讨伐过你一通了,我让人带下去用早膳了。现在应该被各自的嬷嬷带着吧。再睡一会儿吧,昨晚那么晚才睡的。” “嗯,托你的福!”既然醒了,要再睡着不太可能,我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魏先生几时走?” “他打算尽快,好说歹说同意留到年后。哼,出去就能找到人给他传衣钵啊。”他哼哼着。 “瞧你这样子,跟子晟说讨厌小妹妹简直一模一样。就想着占着老幺的位置,就不肯替魏先生想想,他这一辈子花在你身上的时间也太长了吧。” “我知道,就是有点不舍得跟不舒服。” “起了吧,我午间补一觉好了,等下子衿跟子悦肯定要找我了。你倒是可以再睡一会儿。” “嗯,辛苦你了。” “知道就好。” 不过六哥终究没能睡得成回笼觉,宫人来报,太后病重。 老人家年纪大了,之前又受了家族败亡这么大的打击,很快便衰老下去,这一次的病情更是来势汹汹。 我跟着六哥赶紧过去,再叫上贤妃董宝林一起过去侍疾,六个孙辈也被带过去。子悦子衿因为还太小,只有让嬷嬷照看着。而另外四个就跟着到了太后的病榻前。 六哥坐到太后床头,执起她的手,“母后,您感觉怎样?” 太后微微睁眼,“皇上来了,哀家还好。” 我在车里已经靠六哥身上补了一觉,现在精神还好,就上前轻声问太后想吃些什么。 “没胃口,哀家的几个乖孙呢?” “皇祖母”几个小家伙围上来。 我让了开去,把贤妃和董宝林都叫上到了外室。 “母后病了,身为儿媳,本宫同你们都该在床前侍疾。这便排出次序开始吧。今日本宫守在这里,明日贤妃,后日宝林,然后再从本宫开始。” “是。”她们两人躬身应是,这也都是分内之事。 太医同六哥说短则七八日,长则半个月,将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没法子可想了么?” “药力有时有限。”太医委婉的说。 “下去吧。” 六哥看看我,“到了这一步,有什么我们多顺着她就是了。” “我明白的。” “母后,来,咱们喝汤。”我尝了下冷热差不多,就轻轻勺了一勺喂给太后喝。既然药力已经有限,还喝什么药。不过是将死者受罪,身边人安心罢了。我便让人熬了些补气血的汤喂给太后喝。 太后喝了几口摇头示意不喝了。我便放下没有再劝。 “你这孩子身上有一股子豁达,这样你才能在这深宫活得好。” 我笑笑,“太后身上也有人所不及的坚韧,不然怎么能在北苑过了二十多年呢。” 太后眼神忽然一阵迷惘,半晌才说:“一见萧郎误终身哪!” 我给她身后垫了个软枕,“太后想讲讲么?” 她摇摇头,“还是带进土里去吧。” 我不再多说什么,知道太后信佛,我便轻声背诵佛经给她听。都是当年无聊,连佛经我都看了记下了。 太后轻声重复,“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她慢慢合上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样。 六哥要顾着朝上,这边就只能由我看着。就按之前排的次序,每人一日。但其余两日我也要过去看看情况,然后听太医的汇报。 今天已经是第三日,轮到董宝林看顾。 其实一应杂事都有宫人在做,我们三个也不过在场而已,但也要亲力亲为一些事。心里的压力还是挺大的,尤其是我。 几个孙辈的这两天也都留在别苑,但功课没有落下,只在下学后过来看看。 我走过去,远远听到老太太在说什么,便紧走几步。 “皇后,你是个好孩子,没有记恨哀家给你下药的事。” 怎么跟董宝林说上这个了,难道认错人了。听里头的声音十分微弱,我示意太监替我拢起帘子,走过去,我看到董宝林伏在被上听太后说话。 “你做什么?太后有话对本宫说,你就该差人来通知本宫才是。”我看着她,脸色严肃的说。 “是,回娘娘的话,臣妾是怕一来一去耽误时候,所以想自己先听了再转告娘娘。” “你不知道,有些话是你听不得的么?” 董宝林跪到地上,“是,臣妾知罪。” “娘娘,大公主和三位皇子来了。”宫人进来禀报。 我看眼董宝林,“嗯,你起来吧,叫他们进来。” 几个孩子鱼贯而入,过来看太后。 我看她嘴微微张开,又有话要说,便倾身过去,“皇后,哀家、哀家要回宫。” “好,儿臣带您回宫去。”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到了这一步,老人肯定是想回宫的,寿终正寝就是最后的追求了。我今天过来也是要说这个事的,我已经准备好了。来之前我问了太医,今天的状况还比较好,再加以汤药提神,让人用十六抬的轿子稳稳抬着慢慢走,前后派人清道应该不会颠簸到老太太。 于是一路很张扬的从北苑把太后带回了清宁殿。沿途有不少民众自发站在路旁,还有人发出呜呜的哭声。太后本人倒真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劣迹的,只是受家族所累比较多。她信佛,倒也劝着皇帝赦免了不少人,遇上灾年,便自己拿出体己银子来赈灾,就算是有对我下药的事,也算是白璧微瑕吧。这样的哭声,就是对她一生的肯定了。再过些时日,她就要变成奉先殿墙上的一幅画了。 范家已经败落了,但还是有和范家有联系的家族的。范家也还有一些女眷,旁支。之前众人顾忌着,所以太后在别苑是人前冷落车马稀。如今到了这步,我干脆让人去通知那些相关的人都进宫来见上一面,还有内外命妇,也让老太太能走得热闹些。清宁殿里便时时人来人往,压抑的哭声一阵一阵的。 只是,那日她到底把董宝林当成我都说了些什么呢?说到下药的事上头去了,那应该是说子嗣的事吧。这些年我专房专宠,但八年只怀孕两次,也有不少人揣测。因为之前我放出的风声是说我第一次生育的时候受损太过所以不易受孕,倒也没引来什么对六哥的说法。 “叩叩叩,叩叩”有人在敲我的窗,三短两长。我是在清宁殿聚香阁休息,听到这个声音就开了窗,“九哥?” “是我。”他从窗口进来。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师傅进宫来见太后最后一面,我顺道来看看你。” “师傅?”原来太后的那个天下第一剑客的倾慕者就是你师傅啊。太后说要把一切都带进土里去,唉,三十多年前,那一定也是一个传奇。各人有各人的选择,虽然太后说一见萧郎误终身,但直至今日,她仍然没有后悔过。只是不知道先帝是不是早就跟宁穆太后一起转世了。六哥已经派人去皇陵做准备了,等老太太驾鹤西去,钦天监看好了日子就要开启先帝陵寝,送安穆太后的棺椁进去。这座皇陵其实封土还没有多久,而且因为里头还有安穆太后一个位置,并没有封死。但这次,却是要彻底封死了,所有的前尘往事,都会入土。 “那些暗卫都被你摆平了?” “没有,被那个叫云兮的看到我了,不过她没拦,还给我制造了些方便。”我就说嘛,自从出了别苑差点走掉的事,我身边的武力防备又提高了,不是那么好闯的了。 “哦,你把面具取下来让我看看吧。” “有什么好看的。” “是没什么好看的,反正我每天照镜子都有看到的。我就想看看自己要是长成个男人,该是什么样子。对了,我记得老爷只说你在兄弟里面行九,可到底咱俩谁大啊?说不定你得叫我姐姐呢。” “你已经叫了九哥了,再说,除非找到当年那些人,否则这就是一个谜。” 他看我半晌,把面具取下。 我坐到他对面细细的看,满脸的新奇,“原来我要是长成男的,该是这个样子啊。九哥就九哥吧,当妹妹其实也不吃亏。” 他把面具戴上,“我过些日子可能要出海去,你真没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 我想了下,“眼下还真就有一件。”我便把心头的担忧告诉了他。说实在的,这些年,董宝林对我来说,一直是心头的隐忧。只是她一直没什么把柄能让我捉住,又顾虑到二皇子所以什么我都没做。 送走了九哥,我合眼假寐。老太太也就在这一两天了,我寐个半个时辰就要过去。 “娘娘、娘娘,快起来。”小锦推醒我,我是和衣而眠的,赶紧翻身起来,洗把冷水脸,就往太后的寝殿去。边走便问,“情况不好么?” “嗯,贤妃娘娘看着不对让赶紧来通知皇后的。” 之前虽然是三个人轮值,但是董宝林身边的人是我很早以前就安插下的,还有太后身边的宫人也是早靠向我了。所以就没有想到她有可能捣鬼。更没想到太后半昏迷中把人认错了,而她说话的声音又太小,那人根本没听到。我也是耳力过人才在外室听到了一句半句。她说没听到,是真的没听到,还是这几年被董宝林拉拢过去了? 到了这一步,我也得做回恶人,用这个细作的家人威胁一下她吐实了。还有,董家的人,我也不信真是铁板一块,找不到一个突破点。一个已经从内里腐朽的家族,用权势财帛,威势力逼是很容易挖到想要的东西的。 听到是贤妃差人来叫我的,我赶紧加快脚步,一边说:“去,通知皇上,然后把皇子、公主都叫起来。”看来老太太就是今晚了。 “是。” 眼下老太太的事要紧,生荣死哀,其他的都得退一步。接下来的七七,还有一百单八日的水陆大道场,公祭,还有率领内外命妇举哀,一件件一桩桩都得我操持。如果要出事估计就是这段时日了。 太后果然已在弥留之际了,因为回光返照反而精神很好。 她之前指了几样陪葬品,有封后之日先帝所赐,还有做姑娘时父母所赠,现下统统叫人找了出来,我点点头,“母后放心,皇上跟儿臣一定会按您的心意办的。” 六哥跟几个孩子过来见了太后最后一面,她走得很安详,前几日私下里她曾同我说过,生有何欢,死又何哀。她所牵挂的人都已经去往彼岸往生,所以她走得很放心。估计宁穆太后自尽的时候是没这么安心的,这就是有没有亲生血脉留在这世上的区别了。 清宁殿很快白幔低垂,六哥和大学士拟好谥号后六尺高的牌位也竖了起来。我领着内外命妇举哀,贤妃和董宝林跪在我身后,几个大一点的孩子也在,只有子悦跟子衿由嬷嬷带着。 可惜十姐姐不在京城,不然请她进宫来替我照看孩子我是最放心的。四哥没有官爵在身,她就不必像诰命们这样五更就来哭祭。同我交好的几人可都是有诰命在身的。 而小锦身为坤泰殿掌班女官,也有其职责所在,时时需要伴在我身旁。秦嬷嬷夏嬷嬷都年事已高,我怕她们精力不够。思来想去,找了一个人进宫替我照看双胞胎。那就是曾经的坤泰殿女官武芸,老章的媳妇,勉之的继母。她的身份够,而且对坤泰殿很熟悉。因为儿的关系,她也是算是铁杆的皇后党了,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我最挂心的还是子晟,毕竟他就是一个活靶子。 我可就这么一个亲儿子,皇帝就这么一个嫡皇子。四哥说我能怀孕两次已经是非常的不容易了,如果被人知道我们很可能这辈子就只得这一个儿子,那么,想取而代之的人很可能就会铤而走险。就算不知道,也很可能趁机搏上一搏的,国丧忙乱期间把我们母子一块儿端掉。我得未雨绸缪,这场国丧一定得办得忙而不乱不可。而且,子晟的安危得格外的留心。 每日数次举哀,大人都疲惫不堪,更别说几个孩子了,子珏、儿、瑜儿、子晟四个都面色有些不好。子晟今日跪着跪着更是一头栽倒在蒲团外。 “三皇子” 唬得我一下子起身把他抱在了怀里,掐人中,灌水,折腾了一阵才醒过来。众人也吓得不行,老章拎着药箱子上前诊断,说是年纪太小,太疲惫,再加上外感风寒,所以跪着跪着就倒了。 国丧,听起来好听,生荣死哀到极点。但是,折腾的却是我们这大活人。大人还好些,小孩子罪可遭大了。我便向皇帝请旨,免了几个孙辈每日跟着举哀吧。 他犹豫一阵,“子晟还小,既然病倒就免了他的,另外三个都九岁了,过几年就算是大人了,还是跟着一起送太后这最后一程。” “是,那臣妾先带子晟回去坤泰殿休息。” 他看我两眼,“去吧。” 我亲手抱了子晟坐上轿子,老章等人随行在后。 这小子,快七岁了,挺沉的。 我拍拍他屁股,小声说:“可以睁眼了。” 子晟睁开眼,一骨碌在我腿上坐起来,哭丧着脸,“母后,刚才那下你掐得好狠呐,差点就没忍住叫出声来了。” 我把他放在座位上,“自个儿坐着。不掐狠一点怎么逼真呢,我本来叫儿跟你一样装晕倒的,他居然回答我他不会装晕倒。”当时我简直无语了。算了,与其装得不像被发现引起大风波,你还是老老实实在那边哭跟跪吧。这孩子心眼实在,虽然开始太后不太喜爱他,但后来对他还算不错,他也想尽份心力。 子晟低下头,“母后,我们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皇祖母一直很疼儿臣的。”太后一直把他当萧氏皇朝的继承人,自然更厚待几分。 “正因为皇祖母很疼你们,所以才不会乐见你们遭这样的罪。要我说,在生不孝顺,死了枉悲伤。皇祖母在的时候,你们个个都是乖孙,还时常去别苑看她老人家,承欢膝下,这才是真孝顺。咱们不是说好了嘛,这么做是因为怕有人把掺了东西的水跟食物给你吃了,祭奠那么大,你又小,母后怕顾不周全。今日种种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外人尤其是那些御史会凭你的表现来评说你孝或者是不孝。他们哪,你日后也记得不要留把柄给他们抓到,然后喋喋不休的念你就是了。”儿子,你总不想天天吃水煮鸡蛋吧。插了银针的都可能有毒啊。 子晟‘嗯’了一声,“儿臣懂的,一定要把夫子哄好了,才不会在父皇面前告儿臣的状,一个道理。” 你小子,不过也是,那些大学士虽然对于子晟的顽劣很头痛,但对他的知礼善学也是很欣慰的。 “知道就好,算你孺子可教,文人是吃哄不吃打的。你以后也要善待那些文人,别让他们耍笔杆子骂你。如果得罪了全体文人,很难翻身的。” “哦,知道了。不过我怎么会得罪全体文人呢?” “你以后就知道了,现在先给母后记着。” 轿外小顺子重重咳了几声,示意我坤泰殿就要到了。我重又把子晟抱到怀里坐下,他也警觉的闭眼做出昏迷的样子。 “三皇兄、三皇兄,你怎么了?” 双胞胎看子晟被我抱了回来,紧张的在他耳边一直叫。儿现在还能守得住话,可这两小的告诉她们不保险,所以子晟在她们面前也继续装着昏迷。 我看他小拳头捏紧,知道他在忍着两个小丫头不时的吵嚷,还有时不时就捏捏他外加掐掐他。如果不是知道两个小丫头很崇拜他,我都以为她俩在趁机报仇呢。 “你们别掐哥哥啊。”我把她们俩的小手拿开,子衿泪汪汪的说:“儿臣看到过章太医都是这么救人的。”她们俩闲来无事跟着老章去过太医局那边玩耍。 “好了好了,你们这两个半吊子郎中,想学医以后有的是机会,想练习以后也有的是机会。别吵三皇兄了,让他休息会儿。乖乖跟着芸女官,母后等一下来看你们。” 武芸上前哄着两人出去洗脸,她们方才实在是哭得一塌糊涂的。 等双胞胎出去,子晟坐起来接过旁边人递上的毛巾擦脸,“眼泪鼻涕都擦在我身上,口水也喷到我身上,最要命是没轻没重的又掐又捏,当自己小神医啊,凭她们这样乱掐乱捏也可以救人的话,章伯伯的饭碗早丢了。” 老章本来是站在旁边一脸哭笑不得的看着子悦跟子衿‘救’子晟,现在听这么说也忍不住莞尔。 我对老章笑笑,“本来儿如果也能回来,勉之也不用在那里受罪的。” 老章摇头,“娘娘,臣懂得轻重的。如果安乐王也回来,就太容易引人怀疑了。” 我只放心子晟呆在我的地盘坤泰殿,这里经过我八年的经营,是真正的针扎不入、水泼不进。连六哥都说只有这里才是家了。 子晟擦完手脸,“唉,还要躺床上装病。”又摸摸头上刚摔出来的包,“好痛。”刚才可是直直的就砸在青石地板上了,连地毯都没有。他把毛巾递回,然后惊讶的说:“翠姨?” 翠侬对他微微一笑,“三皇子,好久不见了!” 已经做了母亲的翠侬微微发福,看得出小日子过得很不错。 “翠姨,人家好想你哦,你要那么久才进宫看我一次。” 秦仲这几年在军中打拼很有成绩,但是翠侬离进宫晋见还是有段距离,只能三五个月回来看看我跟子晟还有双胞胎。 双胞胎交给武芸照管,子晟就交到翠侬手里。不然我真的很难放心回去主持祭礼。 我本来想让云兮留在坤泰殿照顾子晟的,她说我其实也是人家的目标,她得跟着我。 一会儿,六哥也回来了,我们现在都是一身的孝衣,宫人个个戴孝,几个小孩子连子悦子衿也是,整个皇宫举目望过去也全是白惨惨的一片。他一见面就问我:“你搞什么鬼?” “没有啊。” “没有?那小子平时壮得跟头牛一样,我亲自教他功夫的,我会不清楚他的身体状况。会这个样子就晕倒,连儿那么弱的身体都还撑得住。体力不支,你只能骗骗外人而已。” 我搓搓手,“是啊,是我叫他装晕倒的。” 六哥蹙眉,“出什么事了?十一,我是子晟的父亲,你要做什么把我撇开是不是不对?” 说得也对啊,“我怕你手心手背都是肉嘛。” 身边没有旁人,他拉我入怀,“你是不是担心,有人趁着丧礼期间顾及不到那么周全对子晟下手,所以叫他装病躲在坤泰殿里?” “是啊。丧礼,很多执事的人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人,那些饮水、食物总之很多很多的小节都是可以杀人的。我不想事情发生了才失悔没有早些做点什么来防备。” 他抬起我下巴,“我真的很想喷火啊,我都说了我要立储,而且子晟是你生的自然不同,他对我来说就不是手心手背的肉了。” “那是什么啊?” “心头肉啊!他的人身安全我会不重视么。又自作主张,怎么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你又要主持丧仪,又要如常处理国事,太操劳了。” “所以就干脆瞒着我自己布置啊?真是的,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人家普通女人都知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了。你却不想靠我。” “不靠你我怎么能做到这些,咱们各自在一处地方祭奠,很难碰头的。你一躺下就睡着,第二日都必须要用冷水敷脸才能起得来,人家心疼嘛。而且,我力所能及的做一些,你就可以少操点心。如果我办不到,肯定会向你求助了。” 他看着我,“你就是能掰,黑的都说成白的。我本来很生气你瞒着我的,现在也让你说得心气平了。来,我尝尝,是不是嘴上抹蜜了?”说着一手固定我的后脑勺,脸就俯了下来。 我伸手推开他,“怎么说也是国丧期间嘛,你收敛点拉。” “唉,这几日忙乱得我好久都没亲过自己老婆了。算了,忍过头七再说。走,去看看孩子们。” 双胞胎洗了脸又过来守着三皇兄,子晟就只好在床上躺着。 她们一看到六哥就抽抽搭搭的跑过来,“父皇,三皇兄一动也不动,是不是要死掉了?” 我赶紧双手合十,“童言无忌,呸呸,菩萨当不得真的啊。” 六哥蹲下一手抱起一个,“怎么会呢?宝贝儿,你们也别太担心了,三皇兄那么本事怎么会出事呢。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们,赶紧去休息吧,不然父皇母后除了担心三皇兄,还要再担心你们。” “可是,儿臣听说如果昏过去了,有亲人在旁边陪着说说话儿是很好的。儿臣不会吵的。” “就是,就是,儿臣也要陪着三皇兄。” 我看到子晟的眉毛小小的皱了下,活该,谁叫你要说她们是一千只鸭子的。现在好了,我们统统不在,她们会好心的一直在你耳边聒噪的。说不定还会时不时就掐你的人中外带翻你的眼皮。 子悦下到地上,忽然想起,“三皇兄昏迷这么久了,会不会口渴啊?” 我跟六哥就看着小姑娘好心的要端着水去喂子晟。子衿呢,就爬到床上把子晟的头托起来,像模像样的放到自己腿上。我看着比较像是她们姐俩在合力摆弄一个大娃娃。 子晟果真被她们喂得呛到了,坐起来不住咳嗽,还拿控诉的眼光看着我跟六哥。 “醒了,醒了,三皇兄醒了。”双胞胎欢呼。 六哥把手放到唇边轻咳了两声,“宝贝儿,三皇兄是被你们灌醒的,喂水是不能这么喂的。” 方才,她们先是把水杯端到子晟唇边,见他不喝,就由子悦拿了小勺来喂,子晟还是不张嘴,他在昏迷嘛,当然不能张嘴。子衿就想了一个好办法,把他的鼻子捏住,这样自然就张嘴了。 然后子悦就把勺子塞进去。如是再三,喂得太快了,子晟就呛到了。 知足吧,儿子,她们方才还商量要塞一个漏斗到你嘴里帮你喝水呢。还想到了喂饭也可以这么喂。 我看我不能站旁边看着了,于是上前把被子衿子悦手上混没轻重乱帮他拍背的手拉开,把子晟揽到自己怀里,轻轻的帮他拍,然后让他靠在我怀里,慢慢的喂水给他喝。 “母后,不要让她们玩我啊。”子晟靠在我怀里,悄声说。 我安抚的拍拍他的肩膀,不会的、不会的,不然你受不了装不下去了,你娘我的心思不就白花了。 “子悦、子衿,你们也看到了,你们不会照顾人,更加不会照顾病人,这里有宫女、太监,还有翠姨在,你们两个呢,乖乖跟着章伯母,不要让自己生病,也不要让自己瘦了就是帮忙了,好不好?” 子衿挠挠头,“可是三皇兄被我们弄醒了啊。” 嗯,他再不醒你们就要拿漏斗灌水了。 我脸色严肃,“如果让你们这么灌水还灌不醒,那三皇兄的情况就真的很危急了。你们也看到,刚才他有多难受了。” 刚才子晟咳得简直是惊天动地的,务求要激起我跟六哥这对无良父母的同情心,动作就夸张了一点,声音呢也就大了一点,把双胞胎吓到了。 “你们想帮忙照顾三皇兄,母后很欣慰,可是你们不会嘛。你们还小,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了,好不好?” 她们看看闭着眼埋在我怀里还在嘟囔‘好难受,好痛苦’的子晟,然后对视一眼,乖乖点头,“我们其实是想帮忙的。” “知道、知道,宝贝儿你们当然是好心,可是好心有时候也会办坏事的。”六哥抱起她们,“那这样,每日早起和晚睡的时候你们可以过来看看三皇兄,其他时候就不要过来了。三皇兄呢,就会慢慢好起来了。” “那好吧,我们听话,不让父皇母后操心。” 六哥在她们颊边各亲了一下,然后又夸了一通,什么父皇母后的小帮手了,两个皇兄的好妹妹啦,夸得两人乐呵呵的拿嫩脸蛋蹭六哥的脸,蹭到胡茬子还咯咯的笑。 “总算是走了,差点被她们弄死,还要拿漏斗来喂水喂饭。”子晟从我怀里坐起来。 “你也知道了,这就是你小时候总是胡乱对小东西们喂食的报应。” “小东西,对了,姬寰来了么?” “没有,她才四岁,又不是皇祖母的直系亲属。” “勉勉姐姐也来了嘛。”子晟嘟囔。 我看着他,“勉勉是正式定亲的,而且宫里都派女官到她家去教导宫廷礼仪和日后要承担的责任了。她来是应该的,而且她来也是给你皇姐做个伴。叫姬寰来做什么?来跟子悦子衿一起玩你这个不能动的大娃娃么?” 子晟摇头,“那还是不要了。” “不知道谁说要换人的,现在就开始对人家上心了。”说来也奇怪,子晟对姬寰倒是很有耐心的样子,那日我还看着他牵着姬寰去逛御花园,一样一样告诉她这些是什么花,那些事什么草的。还说‘花花没有寰寰漂亮’哄得人家小姑娘可开心了。还好心的帮他在头上插了两朵花,让他也可以漂亮一点。 我问子晟为什么对姬寰这么好。 他说:“因为她是我的小媳妇儿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再想想,他对身边被认定的人其实都很好。我的父皇,我的母后,我的大皇兄,我的妹妹,我的衣服,我的床,我的翠姨,我的云姨,我的小顺子,我的秦嬷嬷…… 六哥说这是一种很好的情怀,有这样的想法,日后就能对我的子民好。 我吐槽,“我的敌人也是我的啊。” “十一,中场休息的时间到了,我们得出去主持了。” “嗯,好。” 我中途离开,是因为子晟昏倒,这个还算说得过去,如果那些言官要抓着不放也由得他们。六哥是中场休息跑回来的,现在我们要各自过去主持祭礼了。如果不能出现,那些人能说的话就多了。会喋喋不休的引经据典的,说太后本人并无什么过错,帝后缘何如此对待她的身后事云云……个个都是一副替天行道的样子,看了就烦。 我回到女眷的祭堂,贤妃赶紧问:“三皇子没有大碍吧?” “还好,现在叫章太医在坤泰殿照顾他。” 方才是贤妃暂代主持,现在我回来她就退回半步到自己的位置去跪下,她和我之间差了有一步的位置。 董宝林子珏瑜儿还有其他宗室命妇也纷纷询问,我一一答了,然后听到钟响,“好了,开始了,大家都不要再说话。” 主持了一天祭奠仪式回到坤泰殿,我人都要散了,先走去看看我儿子。他就好了,休息了一整天了。 结果过去一看,差点笑出来,子晟正躺在一堆鲜花还有玩偶中呼呼大睡。不消说,这些花和玩偶是我那两个宝贝女儿干的了。 “这是在干什么?”儿纳闷的说。 子晟听到说话的声音醒过来,先眼皮嘘开一条缝,然后看看都是自己人就坐起来,搓搓眼说:“母后、大皇兄你们回来了。” “嗯。” 他也纳闷的看着身边的花跟玩偶,那几个玩偶娃娃有几个是双胞胎很喜欢的,居然拿了来这里陪伴他,看得出来小家伙也有点感动。嘴里却还在说:“人家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喜欢这些娃娃。” 我笑笑,“翠侬,这些花……” “是两位公主在花园里采来的,说是三皇子病了,不能出去看花花,她们就采进来,让三皇子不用出去也可以看到。” “拿去供到瓶里吧。” “是。” 其实要确保子晟这一次不在饮水或者食物,甚至是其他小节上出什么意外,也不是没办法。最简单就是让他和二皇子同吃同喝。但是,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我不想以后有个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的。那么最好的就是把隐忧,把眼中钉肉中刺拔掉。在坤泰殿比在外头让我放心。 儿留下和子晟一起用晚膳,双胞胎今天担心了一天,早早就睡下了。我回到寝殿,六哥还没能回来,朝堂上有事,他回乾元殿和大臣议事去了。 “老章,怎么样?子晟穿的孝服那些有没有问题?” “臣暂时还没有发现。” 我想了很久,觉得孝服其实是最容易动到手脚的,饮水跟食物毕竟有人分享,如果万一一个不巧,真的是二皇子吃下去了,那可就是董宝林的悲剧了。 所以,个人穿的孝服其实是最容易动到手脚的。 也别说我太防董宝林,这些年她的反应给我的感觉就是这个女人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而已。我暗中安排照顾她们母子的人,其实也是监视董宝林的人。不过他们比较外围,一个是教养嬷嬷,一个呢只是园丁。所以,在董宝林身边我还安排了贴身宫女。不过,依照太后身边人的说法,还有她的家人始终已经失踪几个月了判断,这个人是反水了。所以,我当机立断,叫子晟立即装晕倒。 他今晚直嚷嚷无聊,而且还得一直躺着装病人很没有意思。特别是有人来看望他就得供人参观云云。 “怎么我们回来的时候发现有人在呼呼大睡来着?连妹妹把玩偶和花摆满他身旁都不知道。” “人家的确是有一点点的累嘛。”他嘟囔。 “好好,知道你辛苦了。” 天子守孝,以日代年,所以六哥要穿二十七日孝衣,整个皇宫也要白惨惨的二十七日。 而经过十数日哭祭我也是筋疲力竭了。 “叩叩叩,叩叩” “九哥” “嗯,我听到那个女人跟人说怎么那个小兔崽子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不知道是坤泰殿封锁了消息还是没有效果。还有那个女人也没事人一样的。” “她才是兔子呢。”骂我儿子是兔崽子,就是骂我是兔子。 “人家可不是兔子,人家可不是吃素的,是食肉的。你这里怎么样?” “我还没发现什么问题,她说的消息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到底她在哪个环节出的招呢?” “我估计她会派人来看个究竟的,你要小心,背后支持董宝林的人也不少。” 这个我知道,支持董宝林的人,其实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只要有人的地方一定会有争斗,何况是争那把椅子。一旦成功,那就是功臣元老。但是子晟毕竟是嫡出,所以大多数人不论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还是站在子晟这边的。 “嗯,反正子晟也在一直装病中,让他继续装,引鱼儿上钩好了。至于我,我还真没发现什么。” 我回到屋里躺下,忽然翠侬急匆匆的进来,“娘娘,三皇子喊难受。” 难受?再想起九哥说听到董宝林说的‘那小兔崽子的消息怎么还没有传出来’我脸色变了。难道防堵的这样厉害,还是让人得手了? “十七”我拔脚就朝偏殿跑,哐当一声推开们,老章正一脸肃然的搭着子晟的脉,他一脸恹恹的躺在床上。 其实这些天,背地里他也在偏殿里四处走动,只是不能出去而已。看着还是很活泼的,一脸小脸更是作养得圆润讨喜。可是现在这样病恹恹的,一脸卡白,我真的有些不能适应。 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把头转向我,“母后,儿臣难受。” “哪里难受,告诉母后。” “不知道,就是难受。”他虚弱的靠在我怀里。 我脑子里自动浮现他不满周岁时发生过的事,那一次如果没有老章冒死让勉之去拿那个娃娃,说不定我儿子就救不回来了。 “老章,你发现什么没有?”我满含希望的看着他。 他正在凝神思索,对我摆摆手,示意我不要打扰。半晌才说:“娘娘之前蹭让臣留意孝衣,臣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但也信服娘娘的分析,觉得孝衣是最可能动手脚的。毕竟三皇子是皇子,处于重重保护之下,想要明刀明枪的刺杀不太可能。臣方才想了一下,也许孝衣本身没问题,或者是问题太小没被发现。但有可能是利用了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 相生相克? “翠侬,子晟屋里的东西每一样都记录在这册子上,你坐下来慢慢回想,和它们各自相生相克的每一样东西。” “是。” 当初坤泰殿没添一样东西,我就要求翠侬把四哥开出的相生相克的单子记住备查,现在正好用上。 可是排查了一整个下午,还是没有发现。 “娘娘,臣有发现。”老章忽然出声。 “什么?” 原来,子晟的几件孝衣的确都被做了手脚。不是衣料本身,反而是线头。 因为皇家这个尺寸的只有子晟一人,所以不会弄混淆。老章查了好久才发现,线头是事前在药水里泡过的。会摩擦让人发痒,然后破皮,之后就很容易让药性借由破皮处慢慢渗进血液里。因为是线头,所以量很小,要慢慢慢慢才会出现症状。但是如果不是事先发现了线头浸过药水,原因很难查明的。 “好在娘娘觉得不妥,除了之前的一日半穿着公中发给的孝衣,让坤泰殿的宫女日夜赶做另外的出来,只穿了一日半而已。万幸万幸!”老章就差念阿弥陀佛了。 “来人,去给本宫查,这制作孝衣的经手人都有哪些?一个都不准放过。” “是。” 就从这条线索让谍报处往下深查,结果,还没等我们去查,就有一名针线局做了几十年的宫人无疾而终了。老章验尸,说查无痕迹。但此人正是经手最后缝合一道工序的,手艺在宫里是很有名的。只是其人和董家也没什么关联的样子。 “娘娘,臣知道此人,还曾起过交往之心。”老章如是说。 “哦?” “此人虽然不以药道闻名于宫中,但有一次臣发现她对药理很在行,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是在宫里的花房外听到她无意中对人说起几种花的药性。当时臣大喜之下上前攀谈,但是她推说只是懂花。臣想着人家无意结交,这宫里动辄得咎的,那就算了吧。那日验尸觉得眼熟,才想起来这段经历。如果臣没有料错,此人是用药高手。” 藏龙卧虎啊,“可是这人已经死了,我们也查不到她和董家有什么关联。这样就不能够扳倒董宝林了。让她留着,我睡觉都睡不好的。” “娘娘,您也说过董家不是铁板一块的,董家那些人现在都在掌控之中的。”翠侬在旁边说。 “嗯。”我刚才是急糊涂了,尽管老章说子晟虽然状况不严重,我还是有些焦心。翠侬的话却是令我如拨云见日一般。 “对了,告诉李从简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撬开他们的嘴,出了事本宫兜着就是。”我忽然也觉得浑身难受起来,赶紧几步走到子晟床边坐下,“儿子,母后也开始难受了。” 老章赶紧的给我把脉,然后叫人把现成的药水加大分量端来给我喝。 “娘娘,您回去躺着吧,大家都会尽心尽力去做的。”翠侬要扶我回房。 我摆手,“给本宫在这添一张床,本宫就住在三皇子房里,我们娘俩也可以做个伴。二七的哭祭已经过了,余下的事情都请贤妃代本宫去做。” 二七过了,剩下的事情就不多了。 正在议事的六哥匆匆回来,一看我也精神不好的躺床上,赶紧走过来看我们娘俩。我在子晟房间加了床,他就跑过来和我挤了,早知道就不用加床了。 “你怎么也躺下了?累着了?” 我让人去报讯,怕他着急,就把子晟并不严重,不会危及生命的事一并说了。只是没想到我自己也中招了。 “我也被暗算了。” 他眉间闪过厉色,然后伸手摸摸子晟,他是小孩子,比我严重一些,就靠在我臂弯里。 “到底怎么一回事?” 翠侬上前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章太医,如是十一跟子晟一直穿那套孝衣,到现在会是个什么后果?” 老章躬身道:“大罗金仙也难救。娘娘跟三皇子只穿了一日半,只是微痒痒,还没有破皮。因此喝上几服药就会没事。” 六哥的手握紧,“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事情如果发生,她是最大的嫌疑人,一直隐忍到现在,是什么令她孤注一掷?” “也许是太后迷糊中把你很难让女子再受孕的事说出来了。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子晟没了,就只剩下儿和瑜儿了。她就算身死,但自己的目的达成了。以后的历史轨迹都会按照她的心意运作,死亦无憾。” 六哥拧眉,“那就解释得过去了。十一,你好生养病,剩下的事都交给我吧。” 我气道:“都是你乱生孩子惹的祸,不交给你交给谁。” 他歉疚的摸摸我们母子的头,“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姑息。不管李从简那里找不找的出来实证,有她在,你们母子就不能安全。就算你说的,瑜儿对我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事到临头,壮士断腕是有的,却没有人能剜去心头肉的。”他说的不是要杀瑜儿,只是可能令他丧母而已。 我拉着他的袖子,他坐下来,“你还要说什么?” 子晟在我臂弯里哼哼两声,睡得极不安稳,一双酷似六哥的眉头紧皱着。我伸手给他抚平,“六哥,这件事我想过了,不如按之前说的引蛇出洞。你要配合我的计划。” “好,我都配合。” 然后我就把我的计划说给他听,他为难道:“十一,这太难为我了,也太难为……” “你答应就好,另一边我去说服。刚才还在对我表决心呢,现在就开始要打退堂鼓了不成?” “不是,旁的事都好说,可这事实在是……” “你同四哥、五哥睡过一张床没有?” “那从前当然是睡过的。可是,你叫我跟个不熟的人睡在一起,还要把人当成你搂搂抱抱的,这个、这个……” “所以,你不答应是吧?咳咳咳……” 他紧锁双眉看着我,“只此一次啊,下不为例。” “当然只此一次,你肯人家还不肯呢。” 果然,九哥听完我的话,怪叫一声,“不行!” “你答应帮我的。” “不包括这个陪睡啥的。” 出过‘十一娃娃’那回事之后,子晟的一切吃穿用度我都是格外小心的。但是这一次的孝衣事件真的是防不胜防,老章出尽百宝才终于弄明白怎么回事。而子晟平常的衣物都是很多道工序才能制成,往往也穿不了两三回。不是他又长个了,就是各种场合有不同的衣服。也只有孝衣,可以由三两个人分工就完成,特别还是赶制出来。而这件衣服的上身频率也着实频繁了些。这才有机会从这个渠道对他下手。 “人家应该不只这一招的。” 九哥也知道了孝衣的事,诧异的说:“男人算计就在金戈铁马,朝堂纵横之间,想不到你们女人的算计看起来小,其实很是歹毒啊。” “女人一样也能杀伐决断的。” 他看着我,“我估计把你逼急了,你也是能杀伐决断的那号人物。” 把我逼急只有一种情况,现在就是了。我经历过林府女眷那么多人一起走掉,经历过大哥的战死,经历过子晟差点被范婕妤的计划害得不明不白的死掉,现在又换董宝林来对我儿子下毒手了。 这种时刻,我是绝不会心慈手软的了。 以前一直顾念着二皇子,他如果小小年纪没有母亲在这寂寂深宫是很可怜的一件事,可是,人家不仁,我当然不义。也许后宫之中,只有鹿死谁手,没有网开一面的。 “九哥,我一时之间上哪去找一个这么合适的人选啊?”要找武功高的来易容,没问题,云兮现在的实力已经很强了。可是,叫她和六哥抱一块滚到床上去,她别扭我更接受不了。 要让我放心,那只有找个男的,可是男的也不一定就保险啊。虽然史书没有记载,可是华禹后宫曾经出现过男妃的传闻还是很多人偷偷在传的。 “所以,综上所述,九哥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来人,去把二皇子请过来,就说本宫找他。” “是。” 董宝林万一不敢派人过来看个究竟,这蛇可就出不了洞了。虽然六哥说了不管查得有没有实据,他都不会再让我们母子成活动靶子。但是终究是找出董宝林的罪证最稳妥,对二皇子也能有个交代。而且,也可以杜绝六哥突然又心生恻隐。把二皇子弄到坤泰殿来,那就是我手里的一个人质,也让他亲眼目睹乃母的行径。我始终觉得,二皇子的本性是好的。 我让李从简去查董家的人,但是又要他得想法子不能打草惊了蛇。所以,他一定会深思熟虑之后找到最佳的突破口才下手的。但我不能一味等着他的消息,还是要把董宝林手里的棋子都引出来才行。不然,谁知道她还会干出些什么来。 “娘娘,二皇子到了。” 就算董宝林不想儿子到坤泰殿来,我这个嫡母相召,她也无法阻拦。除非她当下便要撕破脸。 瑜儿被宫人引领进了子晟的房间,看我斜倚在床上,纳头拜倒,“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不舒服么?太医怎么说?” 我看他目光真诚,心头喟叹,董宝林用礼义仁智信教出了一个好儿子啊。 “瑜儿,不只母后,你三弟也……你过来看看吧。” 瑜儿几步过来,看子晟果然在里侧恹恹的躺着,看到他勉强抬头,“二皇兄,你来了。” “嗯,母后,您跟三弟这是怎么了?”他小脸上有一丝惊慌。二皇子得朝野称赞,脑子自然是转得很快的。马上联想到了我们母子一起病了,然后我把他叫了过来,这里头可能会有的关联。 “被人暗算了。翠侬,你把孝衣拿出来。” 翠侬把我同子晟的孝衣拿出来,讲给二皇子听是怎么一回事。 “这、这是何人所为?线头上的药药性如何?” “章太医说线头上的药性很烈,中者必死。好在母后与三弟命大,提前预防才侥幸逃得性命。不然这宫里的丧事就要接二连三了。饶是如此,你三弟年幼体弱,也伤了些元气。至于是何人所为,你就留在这坤泰殿跟母后一起拭目以待幕后主使落网吧。” 他摇头,“母后您说是……不会的,不会的,儿臣母妃不会做这种事的!” “是不是她,还不能下结论,所以让你一起等着看结果。” 翠侬出去端着两碗解毒的汤药过来,她一回来,我便把小锦派到外围,让翠侬来照顾我们母子一应需求。我们到底病得如何,也只有翠侬她们几个清楚。当日赶做的孝衣也是秦嬷嬷和夏嬷嬷亲自动手,没让其他宫人知晓。 子晟哭丧着脸,“母后,好苦哪!” “乖,良药苦口,小命要紧。捏着鼻子,就闻不到味道了。” “可是还有舌头啊。” 瑜儿还呆立一旁,怔怔的。 双胞胎摇摇摆摆的跑进来了,也没留意到他,“呜呜,三皇兄越来越严重了,连母后都病倒了。”我已经跟老章确认过,线头上的药并不会传染人。想来董宝林也不敢令皇宫传播一场瘟疫,那样,她们娘俩也危险。就算她存了必死之心,但是她的儿子可不能死。 子晟捂住耳朵,“你们不要再哭了好不好,吵死了。” 双胞胎抽抽搭搭的,“那你起来跟我们一起玩。” 子晟指着瑜儿,“二皇兄在这里,你们去找他玩儿。看,大皇兄也来了!” 正迈步进来的儿一愣,然后唤声‘母后’,过来给两个妹妹擦泪水。 子衿跟子悦就一左一右的抱着他的腿又开始哭,“大皇兄,不是说三皇兄很快就要好的么,怎么还不好,还连母后都病了?” 儿的眼扫过一旁的瑜儿,瑜儿摆手,“不是的,不是的,不关我的事,不是我母妃干的……” 我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响,受不了了,“来人,去请贤妃过来。” 贤妃不用请,自己来了,带着子珏跟勉之。 “你快把他们统统弄出去,吵死了。”我也把耳朵捂住。其实只有双胞胎在哭闹,而瑜儿在慌乱的解释,却又不知所云,儿没出声。 “好好,你赶紧躺下歇着。这屋里怎么跟一锅粥似的。你们都跟贤母妃出来,子珏,勉之过去带弟弟妹妹们出来。” 两个大姐姐过来,哄着双胞胎出去,又把儿跟瑜儿也叫走。 贤妃过来,“快喝药吧,不然又得重新熬了,你儿子可在旁边看着呢,再苦你也捏着鼻子喝了。” “嗯。” “放心,我会让人看好老二的。” 我没放二皇子回去,而且连一句解释都没有。董宝林一时可谓是求告无门。她去乾元殿,六哥根本就不见她。要找大臣出面理论,我也不理亏。说起来,这是我儿子,我要留他在身边,谁都管不了我。何况,也没人愿意跳出来干这得罪我的事,只是一个一个推脱掉。 坤泰殿病倒两个人,一直在用药。就算这里针插不入水泼不进,但总有蛛丝马迹可以让人闻出来。 我要的,就是董宝林在这样的情况下孤注一掷,把她的底牌全亮出来。 她怕我已然不支要抓她儿子同归于尽吧,那样她所有的谋划就都成空了。就算我跟子晟都死了,儿也不能即位。那么,还有宗室之子呢,甚至六哥还有可能有别的儿子呢。 六哥也说:“十一,用得着这样么?我直接……” “我不想做你儿子的杀母凶手,我只是让他知道,他的母妃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个时候不让他知道实情,多年后再讲出来根本无法令他信服。” 床很大,儿抱了棋盘上来,子晟说:“大皇兄,你要陪我下棋?” “不是,你跟母后下,我帮你们摆棋子。我下不过你,你会很没劲儿。” 子晟眼里闪过一道光,“嗯,这样就不无聊了。母后,今天儿臣要挑战你。” 我正在等着董宝林沉不住气,闻言笑道:“你还嫩了点,儿,不用你摆棋子,你跟勉之、子珏一起照看小妹妹就好,或者看看二弟有什么需要没有。” “那儿臣去陪着小妹妹,二弟整个人跟傻了似的。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送去的饭菜都不吃。” 子晟歪歪坐着,身后垫着垫子,就开始放棋子。 我把脑子里想的事情都放下,专心陪他下棋。下到一半,瑜儿推门进来,跪在脚踏上,面色灰败,“母后,如果真的是儿臣母妃,您会怎么对她?” “瑜儿,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就叫天经地义。如果证明的确是她意图杀害皇后与嫡皇子,是朝廷的律法要制裁她,不是母后要对付她。” 谋杀皇后或者嫡皇子,这都直接是造反,要灭三族的。二皇子这么问,无非是不肯死心,希望董宝林还能有一线生机。 我们母子这次是侥幸没有死,但是,我们难道就活该当靶子被人一次又一次的害么。 “瑜儿,你熟读律法,你该清楚做下这等事是什么后果。” 他头磕到底,“母后!” 六哥从外头进来,一把揪起二皇子,“你做什么?” “父皇,儿臣、儿臣……” “父皇,你放开二皇兄吧,又不是他要害人。”子晟忽然出声。我摸摸他的头,“六哥,可是有消息了?” 六哥放开瑜儿,坐到一边去,我对他说:“你也起来,你是皇子,不要这样无谓的哭泣求人。母后也不是能决定这一切的人,你父皇也不是。你先起来听听,你父皇带来的新消息。” 瑜儿起身站到一旁。 “李从简从董奎那里问明白了,那个针线局的老人是董宝林母亲从前的贴身侍女,后来被赶出董府,阴差阳措进了宫。她曾受董夫人大恩才得以保全性命。在太后弥留之际,曾有董宝林宫中的宫女去过针线局找她。” 这样深的关联,几十年前的事,如果不是董家人自己说了出来,要查还真的是非常的费劲。我也看过针线局那人的记档,上头什么记载都是假的,让人去她老家查,根本查无此人。 这个人是缘何进宫已经不重要了,要紧的是这么一个无根的人终于被挖出了底细来。 董奎是二皇子庶出的舅舅,他一听董宝林犯下的事这么严重又知道我跟子晟都无恙,董宝林确凿无疑这回输了,就把这个消息说出来了,以换取苟活。 这回二皇子再无话说,我知道让一个九岁的孩子参与进来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可是,我实在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二皇子肯定是要留下的,与其若干年后他理直气壮的认为是我害死他母亲,不如这个时候让他知道真相。 就算他还是要认定我是杀母仇人,那也只好由得他了。 二皇子两日不归,坤泰殿有人一直用药但具体消息没有走漏出来,这一切都足够促使董宝林铤而走险了。 瑜儿到坤泰殿的第三日,六哥晚间在乾元殿议政,有高手潜入寝殿,刺杀皇后。当然,凤床上睡的是九哥,我跟子晟也转移了地方,还有儿跟双胞胎也都一起躲进了密室。睡在子晟床上的是一个小太监,有刺面的高侍卫等在那里擒拿刺客。 来的刺客有数十人之多,云兮说个个都不容小觑,而且对宫里的防备很是清楚。如果不是坤泰殿又加强了防备,还有九哥这个超一流的高手在,坤泰殿肯定死的人比现在多得多。 我从密室出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双胞胎还在密室里安安稳稳的睡着,三个儿子跟我出来。侍卫已经在冲洗地上的血迹了。但是少了不少熟悉的面孔。怎么会弄成这样的,我以为董宝林只是想杀我跟子晟,把瑜儿抢回去而已。而六哥则坚持让我们统统躲到了密室里。 过了一会儿,六哥赶回来,知道我们母子都无恙,才松口气,“董宝林根本无法调动如此多的人手。她背后还有别人。这一回人家可没有下过下孩子不能杀的命令。” 那就是说,来人连二皇子都打算一起杀掉。 我颤着声音问:“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六哥看我一眼,“我只能确保你们母子无恙而已。来的个个都是死士,什么都没能问出来。看来有一个人可以告诉我们,到底是谁和她合谋的。” 一身素衣的董宝林被带来了,眼见我跟子晟无恙,她大吃一惊,“你没事?” “有,不过没你认为的那么严重。董宝林,人家这次可是连你的儿子都要杀,你还不肯说是谁么?” 董宝林看向二皇子,瑜儿说:“母妃,来人的确是不分老幼,一律斩杀,多亏母后让儿臣跟她一起躲到密室里才没事的。” “不是说扶我儿子登位么?”董宝林喃喃的说。 六哥上前揪住董宝林的衣襟,“说,你到底跟哪个宗室,还有朝中哪些人合谋的?” “是、是……”董宝林未及说出,忽然脖子一歪,六哥拍打她的脸也再无反应,二皇子扑了过去,“母妃!” 董宝林死了,终究没能把那个利用她的人到底是谁说出来。老章说她早就服了毒药而不自知,然后在她要说的时候就有人引发了毒药的引子。 这么说,我们身边还是有别人的细作的。 我一直以为是我在布局,原来六哥只是借此布了个更深的局引董宝林身后的人出来。 可惜功亏一篑。 “不要担心,虽然没能直接抓出来,可是我已经有锁定的人选了。你跟子晟死了,表面看起来得利的是董宝林和二皇子,而我会非常的消沉倦怠朝政好一阵子,这样就让人有了可趁之机。本来要害我不容易,所以人家才选择从后宫下手,又听董宝林说了我可能不能再让女子受孕的消息,所以想仿安王近支即位。你想想,你们母子死了,我这个皇帝不久再不明不白的死去,世人只会说我不爱江山爱美人,追随你而去。如果按他当初的谋划,就是掌控年幼的瑜儿,近而掌控朝政,最后再让瑜儿禅让。不过后来瑜儿被你弄到这里,董宝林急眼了,让他来救人,他索性打算把我这一脉一锅端了。” “那你是不是也遇到刺杀了?” “嗯,坤泰殿一出事就有人来给我报讯,我赶回来的半路就遇到截杀,是魏先生和我的一个替身把人引开的。” “你……你那晚出去见魏先生,不是纯然的去道别?” “嗯,我让他再帮我一次。这一股暗流我已经感觉到了,看来任何时候都不能认为这江山已经是坐稳了的。” 我叹气,“那把龙椅可真是布满荆棘啊。” “不然你以为上头开满鲜花么?”六哥笑,“你也说了,生在皇家就避免不了这些,你的敌人不只是有儿子的董宝林而已。” “我又不知道朝堂上的事,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当然只会把目光放在这后宫。”双胞胎出生以后,我就减少出宫的次数了,外头的情形没人对我说,我当然不清楚。 二皇子还在抱着董宝林的尸身痛哭,子晟跟儿上前去劝他。双胞胎太小了,我不敢让她们见这样的场面。 “瑜儿,你母妃是因为贪念太过,所以被人利用了。你要报仇,就跟父皇去审问被抓起来的那些人。还有子晟,你身体好些了么?” “好些了。” “那你也跟来看看。” “他才七岁!”我抓住六哥袖子。 “不小了,他已经入学了,归我管。皇家怎么可能有真正的小孩子,他没这权利天真烂漫。你先带孩子们到乾元殿去,这里就交给她们收拾,全拾掇好了再搬回来。” 我点头,“嗯,我会照顾好儿和几个女儿的。”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 国丧期间发生在皇宫里的刺杀震动朝野,最后却只以董宝林为主谋结案。 因为董宝林新丧,所以二皇子也留在了乾元殿,只是他一直回避着我。 那天他和子晟一起跟着六哥而去,我对儿说:“儿,只有你一个男子汉了,你要帮母后照顾好妹妹。” 小家伙本来挺失落的,父皇只带两个弟弟去。听我这么一说,又精神一振,“好!” 在这宫里,你就是一只无害的羊,你父皇怎么会带你去看那些血腥、残忍的场面。方才就光是目睹董宝林死,都把你吓得不行了。不过,儿很善良,这几天他本来挺不待见二皇子,但是看他死了生母还是忍着害怕上前安慰。而子晟,也表现的很友爱。 儿一手牵着一个小妹妹跟着我搬到了乾元殿。 等到很晚,子晟和瑜儿才被送回来,小脸都有些发白,我不知道六哥是怎么跟他们上这一课的。二皇子回避我,自然不会告诉我。连子晟都不说,只说自己长大了一定会保护好母后和妹妹的。 六哥更是不说,“有些事情,我不想你知道,你就别问了。子晟比你认为的要坚强许多,你别老当他是一个只能倒在你怀里撒娇的孩子。” 唉,我那肉嘟嘟、粉嫩嫩的儿子正式被他爹引领着往狼的路上发展了。 我除了一声长叹也不能做别的。就像当初他四岁被六哥亲手从我怀里抱走教他扎马步一样。小家伙当时也撑了下来,还逐渐产生了浓厚的性质。 这也是意料中的事,只是没想到六哥找了这个契机而已。 “别郁郁寡欢的了,你跟我还能帮他一辈子啊。你倒是想啊,把觊觎皇位的人统统清理掉,可是这个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 “我当然知道,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可是一想到他的童年就这样终结了,就不好过。” “我一记事就没童年了,你也是,一记事就开始尽力让自己活得好。只有这样活出来的人才能真的应对日后发生的种种。不然,就算我扶他坐上那把椅子,他也坐不稳。让他小时候吃点苦头,总比日后不得不吃更大的苦头来得好吧。” “道理我都懂,不说他了。二皇子怎么办?” “他?我接下来就要立储,到了年岁给他也封王,过个三四年,先给儿完婚,然后就是他。” “还有子珏呢,她是最大的,本来已经在暗地里挑选驸马了。她的事好办,儿的事也好办。就是瑜儿,他同我很难亲近,不如让贤妃一起留意着。” 董家因为这件事也灭了族,我不知道六哥是怎么考虑的,只让董宝林把事情顶了下来。而瑜儿,又能不能谅解。 还有,娶谁呢? 他这个皇子已经从嫡皇子唯一的竞争对手变成毫无前途的皇子了,现在六哥在位还好些。六哥不在了,就得看子晟的态度来决定他的日子如何了。世家大族肯定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但他怎么都是皇子,也不能往低了娶。 现在的情况其实比我预料的也要好多了。至少他母妃是被幕后主使害死的,他有其他的人可以去恨。跟我之间不至于到水火不容那一步。 “你烦恼什么,你是嫡母,他是庶子,得他上赶着巴结你才是。”贤妃轻声道。 “多个敌人多堵墙,虽然他才九岁,但过几年就大了,如果纠合起自己的势力,对子晟不好。” “反正年纪这么大了,心是捂不热的,该做什么做什么吧。” 我点头,“你说的没错。我做我该做的,管他旁人怎么说,怎么看呢。他若是纠合势力,他父皇也不能容他的。这个时候,董家也灭了,谁那么没脑子去跟着他呢。” 到第二十七日,宫里举行了除服仪式,正式脱下了丧服。 坤泰殿已然清理好了,损坏的家具已经全部换了,也补充了一些宫人,可是我不太想住回去。 “住哪都成啊,住这里我还省得跑回去。”六哥笑着说。 “这乾元殿应该也死过不少人吧?” 他摸摸鼻子,“这个,这世上哪天不在死人,又哪天没有小孩子出生呢。” 这倒是,何况,双胞胎整天问我怎么还不回去。她们认为住在坤泰殿可以四处乱跑,这里却只能在后殿。有一回,子衿跟子悦抱着娃娃跑到前殿去了,远远看到六哥就很高兴的跑过去,那些大臣面面相觑,立即便散了。 住在这里,短期是可以,但长期的话,始终于理不合,尤其还有两个逮着机会就到处乱跑的小家伙。她们还觉得在这里受了限制,有人拦着不让她们找父皇去很不舒服。 “算了,我是真命皇后,有百神庇护,我怕什么。明儿就搬回去。” “嗯,随你吧。那天半路被子衿拦住让我给她讲故事,给大臣看到,的确是不妥。” “好,睡吧。” 虽然是二十七天就除了孝服,但六哥下令这一年里都是国丧,严禁歌舞娱乐。连儿的笛子也暂时不能吹了。 我问六哥关于幕后主使,他问我觉得会是谁。 “嗯,在你这个嫡脉之外,最近的原本是随王那一支,可那一支已经不可能问鼎了。那么接下来,就是兰王跟代王这两支最近。兰王是郡王爵位,代王因为丹华的关系升了一等,是亲王。是他!” “我也认为是他,可是查无实据。” “这一次就这样让他逍遥法外?” “当然不是。我要先查清楚这事背后有没有高昌什么事儿。有的话又参与到了哪个地步。” “小柳那里有消息么?” “还没有,不过他肯定没参与。他怎么会杀你跟子晟。” “你、你怀疑丹华?” “她?不,她一个女人左右不了莫丹。她其实就是一个象征,远嫁的姑娘,不管娘家是谁当家她都只能依附当家的人。而且她该知道,后位上是你,比如今的代王妃来得好多了。” 六哥看着我,“十一,我当年为了报杀父杀母之仇,对安王下手难免狠了一些,接下来又是随王。民间对我杀叔杀弟多有微词,如果再加上代王,还不知被传成什么样子。” “你是皇帝,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有很多事情是你不得不做的,也有很多的东西是你不得不背负的。不管怎样,我都和你在一起。”听六哥这个话的意思,代王是不会被明正典刑的,应该是不明不白的死掉吧。民间不明事理的人,的确是会附会出很多惊悚悬疑的故事出来。 “嗯,我知道。总有一日,我也会这么告诉子晟:成大事者,如果至亲挡道,至亲亦可杀!” 我心头一跳。还好,他和儿是可以相亲相爱,做一辈子好兄弟的。希望瑜儿以后不要同他母妃一样,妄图以卵击石。 “对瑜儿,不管他母妃如何,他总是我的儿子,我也会给他公平的机会,机会和儿对等。但是,绝不会让他威胁到子晟。为了杜绝子晟不能成才的那个万一的状况,不让你们母子日后被人鱼肉,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我赶紧问。 “那就是争取再生一个儿子。子晟已经七岁,只要你我拎得清,小弟弟不会妨害到他什么。” 他说得一本正经,却是出来这么一句话。 “去你的,自己下旨要所有人为太后守孝,又说这种话。再说了,咱们的子悦子衿我都没抱希望的,有就当是捡到的。再生一个儿子,那可是不敢去想了。再说你刚才也说了,至亲可杀的话,我不要我自己的两个儿子去争。六哥,你想过没有,那日当着我们的面,有人引发董宝林体内的毒药,致使不能有证据扳倒代王。那说明我们身边最近的地方,有代王的人。” “这个人我也想过,但是章太医说引发毒药不必在当场,他可以隔些地方,只要时机掌握得好就行了。” “可是时机掌握的恰到好处,这就不是容易办到的了。我们还是得小心,别没拿到代王的把柄,反而被身边的人给害了。而且,代王他凭什么认为我跟子晟死了,你也活不了多久了呢?”我心里一个一个回放着当时一同在场的人。 “这事已经在查了。不过十一,你还是小心一点。” “嗯。” “好了,睡觉吧。” 双胞胎在指挥人给她们搬家,她们的东西比谁都多。很多是新添的,她们俩属于是看上了什么就要什么的。六哥御书房里那个藏龙现形的檀木雕刻她们都看上了,好说歹说才拿别的换了没吵着要搬回去。 现在还在四处瞄着乾元殿的好东西。 “小姑娘,太多了,咱们先回去,下次再来找父皇要。”我看得哭笑不得,搬那么多回去做什么啊。 子晟小声和儿说:“以后得给她们俩置办多少嫁妆啊?” 儿笑,瑜儿扫过来一眼,三兄弟就站在那里看两个妹妹比手画脚,“这个,搬,还有这个。” “那个我要。” …… 六哥倒是乐呵呵的任她们搬,指到什么,立刻让宫人搬。 瑜儿闷闷的过了几天,对我执礼愈发恭敬,也愈发疏离。这样也好。贤妃说他不小了,想明白了,得罪了我他日子没那么好过,他还要在我眼皮底下再呆起码五六年呢。而且万一我露出不喜来,自己都不必亲自动手,就会有人上赶着替我收拾他了。 关于他的婚事,我这几日都在想。他一向得大学士的欢心,到时候给他娶个大学士的孙女,这样就不会掉了身价,也比较符合他这个文人皇子的身份。 他的房间在儿的旁边,儿这个大哥很能容让弟弟,哥俩应该处得来。我跟他,不求有多亲近,就这么淡淡的就好。瑜儿也可怜,这几日瘦的眼睛都大了。 半个月里,又搬了一次家。轿子一落稳,双胞胎很兴奋的挣脱我的手,去看她们搬回来的那些东西了。 我没想到的是,她们没有全部搬回自己房间,反而每一处地方都让人放了东西。六哥的书房,我们的寝殿,三个哥哥的房间。 子晟点头,“这样还不算活土匪。” 子衿睁大眼问:“什么是活土匪?” “厄,你们长大了就明白了。”子晟糊弄她们。 “多大?” “跟三皇兄现在一样大。” 这下好了,坤泰殿本来有四个孩子就已经很热闹了,现在五个。每日清晨,瑜儿便同儿子晟一起去上学,下午再一起回来,他也敏感的发觉到身边人对他态度的变化了,从众口一词的夸赞,变得有点回避,却只是更加的用功读书。 我至少表面上是一碗水端平了的,什么东西有儿、子晟的,就有他的。 五日后,六哥择吉日祭告天地,在冗长的册封仪式之后,子晟头上多了一顶金光闪闪的太子冠,正式成为华禹皇朝的储君。 于是,所有人的称呼从‘三皇子’变成了‘太子殿下’。 子晟回来的时候,走路都比平日慢一些、端着一些。远远看着,还真有几分帝国太子的气派。跟平日的飞扬跳脱判若两人,难道六哥真的比我会教导孩子? 子衿仰头望望,“三皇兄跟平日有点不一样。” 我腿上坐着的子悦点头表示认同。 他走过来,“儿臣参见母后。” 儿跟瑜儿都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儿臣参见母后。” 册封太子的时候,瑜儿作为皇子也列席了,而儿也身着三爪王袍列席,所以哥仨一起回来。 “回来了,坐下歇歇。” 子晟走到我跟前坐下,“母后,累死儿臣了,也差点饿死儿臣了。” 我指着他,“所以,你比平日走得慢?”看着稳重了那么多,原来是假象啊。 “是啊,整个仪式持续好久,就靠一碗参汤吊着,又不敢喝多了怕上茅厕,哪里还有力气走快。小顺子,快点给孤上点心。” 双胞胎彼此对视一眼,“还是跟平日一样嘛。” 东西送上来,看得出来哥仨都饿了,开始瑜儿还斯文的吃,结果看子晟跟儿都一副狼吞虎咽的吃相,两个妹妹还热心的端水,他也就吃得快起来了。 “二皇兄,喝水。”子衿给他也端了杯温水。 “厄,谢谢三妹,正好需要。” 云兮把厚厚一叠资料拿过来,“娘娘,这是谍报处送过来的。是娘娘之前要的。” 我翻了一下,是本朝十到十六的小才俊们的身家资料。是帮贤妃找的,“去请贤妃过来吧,你们哥仨休息去吧,一大早就被折腾起来了。” “是,儿臣告退。” 贤妃笑眯眯的就来了,拿着资料在那里翻。 “你带回去慢慢看嘛。” “我就在你这儿看,边看咱们边商量。回头皇帝只会问你的意见,我就把我的意思说给你听。你帮我在皇帝面前说说。谢天谢地,皇上已经不必拿子珏去和亲什么的了。我要在京城给她挑驸马,可以常常回宫来。” “好啊,我没意见。” 贤妃慈爱地摸摸子衿跟子悦的头,“她们也快了。” “才三岁呢。”我的儿子才被六哥抢走了,这两个宝贝儿我可得留好了。 “没几年的事了。子珏那会儿跟你跳房子,你现在孩子都生三个了,她也要嫁了。” “过得慢一点,我还不想老。” 贤妃白我一眼,拿起资料,“你看这个陈家的孩子,十二岁……” 贤妃筛选了一个下午,终于圈出了四家比较中意的,心满意足的说:“我的女儿是大公主,嫁过去就是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我要跟她说,多跟母后学,千万不要学母妃。” “嗯?” “当然学你好些,守得住男人的心。以后子珏的驸马也不兴纳妾,也不准有通房,这样就不会有庶子庶女的烦恼。” “如果你相中了哪一个,最好让他们培养一下感情,这种事情男人心甘情愿比较重要。如果只是冲着驸马这个名头来的,多半会偷吃。” 贤妃到处看看,“你这里小孩真是多。” “你不是打算要把子珏塞过来吧,我没那么多精力,不过时常过来走动还是可以的。” “嗯,反正以后到了婆家有什么不妥,人家也是说你这个母后不会教育子女。” “那是你女儿,别赖给我。我倒觉得一切顺其自然比较好。你不要把你人生的缺失都加诸在她身上,要她给你找回来。” “你”贤妃的眼瞪圆,然后又泄气的垮下肩膀。 “你也别怪我话说的难听,是亲侄女我才肯多这个嘴的。你也别一味的要她学我,这个得因时因地因人而变化的。我看子珏不错,有傲骨却无傲气,正是天朝公主的气派。” 说到子珏,贤妃的腰又直了起来。 贤妃一生本来是目标明确的,就是给六哥做妾、做妃子,固林家的宠信。但半路里杀出我这个庶妹,以黑马之姿封后,她的心理就有一些歪曲跟偏差了。 这十来年,我无数次的庆幸子珏是个女孩儿。否则我们姐妹是无法在后宫和平共处的。如今宫里只剩下她跟我而已,她日日茹素,已是佛门带发修行的弟子。唯一的愿望就是子珏嫁得好、过得好。 六哥回来,我把贤妃圈出的四户人家给他看。 他看看那些资料,“亏你们想得出来,不过光看这个,肯定不够。我叫人去看看本人再说。” 之前贤妃圈出来的大范围,家世背景就都是挑过了的,这四家更是其中翘楚。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是本人更加的重要了。 “我的意思是,我领子珏出去瞅瞅。” 六哥看着我,“给人知道还得了。” “我说的是,领她出去走动走动,别只知道这宫墙里四角的天空。”急什么,十四岁再定亲,十五岁出嫁就是。 六哥把嘴一努,“这两个怎么办?肯定吵着要跟的。” 子悦跟子衿坐在旁边叮叮咚咚的乱弹琴。 “到时候来想办法,哄他们去贤妃那里玩。” 日前,宫里的内奸抓出来了,是乾元殿的副总管,曾经出使高昌的樊达,他还曾把我从高昌带回来呢。代王许他的除了财帛,便是秦涌的那个位置。 我当时说:“就这一个么?还有没有?” “目前只查到这一个,无论怎样的严刑加身都说不知道。这样的人能被人收买,就不是能扛得住酷刑的。再说,如果有肯定是要露马脚的。” 结果彻查下来,除了一些不甚重要的位置上代王安插了人,居然还有一个就在我的坤泰殿。还是我的掌班女官,小锦。 小锦是个孤儿,来历简单。在坤泰殿呆了六年,做掌班女官三年。太后的事一出来,我就让武芸和翠侬进宫了,小锦被安排到了外围,我私做孝衣的事她并不知道。我和她之间,没建立起跟翠侬一样同生共死的感情,有些事情我并没有让她知道。包括我跟子晟中了招却没有大碍的事。所以代王以为我们是做样子骗人,想要将计就计趁乱把我们母子杀了。他只是算漏了一个九哥而已。 我问六哥,“你怎么发现的?” “代王府的细作查出来的,小锦和代王关系暧昧。幸好她还没成为你所信赖的那个圈子里的人。” 我疑心比较重,是从秦嬷嬷给我下药开始的。从那个时候开始,就算是贴身的宫女我也只让她照顾生活,真正隐秘的事还是只有那几个人知道,要成为我的心腹谈何容易。 后来得知,小锦也不是没有奉命找过机会向子晟下手,只是苦于没有不暴露自己的机会。她想要的是代王事成之后,同享富贵。而不是董宝林那样牺牲自己也要为二皇子铺路。所以,她只肯通一些消息,而不肯自己下手。不然,子晟的危险就大了。想不到我儿子是这么跟死神擦肩而过的。 “本宫自问待你也算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被侍卫拿住的小锦说:“试问谁不想像娘娘一样,站在万人中央,拥有无上的荣光,还有皇上独一无二的爱呢。” 原来如此!可是,代王能给你这些么?到时代王妃能容得了你?傻女子啊! “这件事算是真的落幕了吧?”我靠在六哥怀里。 “嗯,代王还有一口气吊着,等他慢慢落气这一页才算翻过。我看你也别再找掌班女官了,好容易培养出一个,到了岁数就要放出去。还出了小锦这么个吃里扒外的。干脆找个不出宫又信得过的,云兮。”六哥曾经玩笑的说过,十一,我没办法一直跟着你,但是云兮可以。你叫天天可以不应,叫地地也许不灵,但你只要一叫云兮,她一准出来。 云兮点头,“属下遵命。娘娘,日后属下就化暗为明了。” “会耽误你研究武学么?” “属下经九爷点拨,已知武学真谛,只要是真的上了正途,呼吸之间皆是进益。” 于是,云兮便成为了坤泰殿终身不变的掌班女官,留在宫里陪伴我的一生。 “注定咱们要过这样的生活了,好吧,我得承认与人斗其乐无穷。可是总不能每次都这么好运,虚惊一场吧。” 六哥揉揉我的头,“什么好运,这背后不知花了你我多少心力。总之我答应你,一旦子晟能够应付一应的风吹雨打,我就退位带你游走四方去。圆了你入宫前的梦。” “信不得的,就跟大人跟小孩子许诺一样,以后怎样怎样,等你长大了如何如何……” “我答应过的事什么时候没有做到的?”六哥虎着脸说。 我勾勾手指,他附耳过来,“你说要背我下万寿山的。” 他眼里闪了闪,“那是醉话。” “看吧,看吧。我没说你的假话吧。我娘说,男人枕头上说的话信不得,可是你不只是枕头上的话信不得,是什么话都不能信。” 他把我拖到一边,“不能当着别人的面。” “行!” 到了晚上,我便催着六哥兑现诺言。 “走吧,走吧,这会儿小毛头们都睡着了。” “真的要去?” “肯定不是假的。小的那晚把大爷您伺候得还行吧?” “那是不是我背了你,你还能再来一次?” “想得美,动作快点!”我跳下床,把衣服丢给他。 没惊动太多人,他牵着我又爬上万寿山顶,蹲下身子,“上来吧。” “往石墩子那边去。” 他没好气的说:“你不是属猴的么,轻轻一跃就跃上来了嘛。” “有人,得顾忌形象。”怎么说也有宫人、暗卫的跟着嘛。多多少少还是要顾忌一点的。 他挪到石墩子那边,我站上去,趴到他背上,拍拍他的肩,“可以出发了,皇上!” “叫什么皇上,我现在根本就在给你当牛做马。舒服吧?”他直起身子,慢慢往下走。 “是安心,靠在你背上我安心。不管未来还有多少风风雨雨,只要靠着你,我就觉得安心。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说起来,还是当年北上逃难的时候你背过我呢,一眨眼就十一年了啊。那龙椅满是荆棘,我倒觉得你坐得挺舒服的。”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各人有各人该呆的地方。就像十一你,一直认为你最希望过的是四处游走的小日子,可是当这个皇后,一开始就面对各方的责难,然后很艰难的一步一步走上来,我觉得你过得也挺滋润的啊。咱们俩啊,是天生一对,合该坐在如今的位置上的人。不过,我最舒服还不是坐在龙椅上指点江山。” “那是什么?”我稀罕的问。 “在龙椅上哪有在你身上舒服。” 好好跟他说话,又胡说八道,我恼羞成怒,狠狠捏他,“好好当牛做马!” “是,皇后!” 翌日子珏过来看小妹妹,我问她,“想不想跟小姨出宫去玩?” 她瞪大眼,简洁明快的说:“想!” 我不敢带子晟出去晃悠了,但小姑娘还是可以的。代王从数日前就就染上了怪疾,告病不朝了。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弄稀奇古怪的药,老章那里其实有的是,他生平最大的爱好可就是研究这个。再神不知鬼不觉的下到代王身上去,叫他自食恶果。反正也不会有好话了,也就不必顾忌那么多,这个人本来就该死,现在是为了朝局的稳定和上天有好生之德才只诛首恶。也是为了给远嫁高昌的丹华留几分薄面。代王的儿子为绝后患,也不能留下,到时另找宗室之子过继继承王位就是。这样一来,代王府的虚壳子还在,但已经换了能掌控的人做了。 我问六哥怎么前几年我跟子晟在外头晃没人找我们麻烦。 他说这个嘛,一来是防备森严。但是最关键是太后没有稀里糊涂把那个秘密说出去,董宝林也好,代王也好,都还没起孤注一掷的心。毕竟谋反不是小事啊,不成功则成仁。 我跟子珏就没有六哥和子晟那么值钱了,现在宫里朝中都整肃了,可以安心出游。我们坐上马车往扮作富家的女眷往西山去上香。一路说说笑笑的,她挽着我的手问,“小姨,你为什么要带我出来呢?” “因为只知道呆在宫里有很多东西你不知道。” “我其实好羡慕小姨可以偷偷出宫的。” 子珏会知道我偷偷出宫去,是因为有一次她来坤泰殿找我,结果被百般阻拦不能进去。小姑娘假意走了,却躲在坤泰殿外的小径暗处偷看,终于等到我回宫。当时我就许诺以后有机会带她出宫,她便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子珏问我到底是凭什么能把六哥栓得这么紧的。 我笑,“哪有谁拴着谁的。人啊,如果和你一味的依附他,他就不会那么珍惜你。你娘教你的要以夫比天吧,这个当然是要尊敬夫婿,但是要知道,各人头上一片天。” 子珏有点疑惑,但还是点点头。 她从此就时时跟了我出去,眼界越来越开阔,也更加的有主见。 三年后,她的驸马是她自己选中的。不是什么世家子,反而是相中了文武双全的新科状元。她羞怯却勇敢的闯到坤泰殿对我和六哥说的时候,六哥哈哈一笑,“唉,从前说像你小姨嘛,那是你母妃刻意教的,今儿这事倒是像你小姨才干得出来的。” “我事先什么都不知道的。”我申明。 我问子珏:“你怎么看上这个人的?” “母后忘了,那日在市集有惊马,是他从楼上跃下制服的,后来儿臣偷了母后的马跟令牌出宫,又遇到了。” 她偷我马跟令牌的事我知道,睁只眼闭只眼只让暗卫好好保护,倒不想成就了小丫头的姻缘。我当时只关心了安全问题,却没想到小丫头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 “我跟你父皇还要再看看,看那人的人品如何,还有家中可有妻室。” “他人很好的,家中也没有娶妻纳妾。”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子珏低下头,“儿臣同他结拜了兄弟,那时他还没成状元呢。” 我笑开,女扮男装,义结金兰,嗯,小丫头的胆子不小啊。 “都是跟小姨你学的。” 经过考察,这人的确不差,虽然身份低了一些,但前途无量。既然子珏乐意,我跟六哥就成全了她。贤妃为这事气得不行,她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家,把什么都算计到了,却进不了子珏的眼。反而要挑个根基不那么牢靠的。但是六哥点头了,她也没有办法。 一年以后,宫中大公主出嫁,十里红妆不到头。当日出席送嫁的,还有新近立功还朝的兰王世子萧栩。这小子也渐渐闯出了一点局面,虽然不大,但他才十六,前途无量。大将军的梦也不是实现不了的。 送走了大姐姐,儿的婚事也提上日程了。 我摸摸脸颊,“唉,就看着他们一个个长大,我就老了。” 六哥从身后抱住我,“哪有,我看着跟当年冲我耍赖的小十一一样嘛。要不,我再背你走一段。” “老胳膊老腿的了,你还是多保重吧。” “老?呵呵,咱们小四知道父皇老不老。”他伸手摸我的肚子。 老章日前诊出,我又怀上了。这一个不管是男是女,都行四,我们便小四小四的叫上了。 “可别跟子珏的孩子差不了几个月啊。” “有什么关系,过个三四年,咱们再生。” “那就得跟子晟和姬寰的差不多大了。多半比儿和勉之的孩子还小。” “怕什么,生到不能再生的时候,我琢磨着,说不定咱们生五个十七的愿望还是有机会达成的。毕竟,我一直很专心在你身上努力嘛。” “去!过几日子珏就要回门了,你有点样子。” “在孩子们面前我肯定有样子嘛,在你面前就不必了吧。” 云兮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皇上,娘娘,太子殿下和两位王爷、两位公主来晨昏定省了。” 我整整衣服,“让他们进来。” 子晟打头,五个孩子鱼贯而入。 “母后,我们听说又要添小弟弟小妹妹了。” “是啊,所以你们少来吵母后,听到没有?”六哥板着脸说。 “是,儿臣遵命。” 儿跟瑜儿已经十三,很快就要成婚出宫自己开府建衙。子晟十一,早就搬到东宫自己起居,连最小的子悦子衿也七岁了。时间真是过得跟水一样啊。 宽袍大袖下,六哥握住我的手,轻轻捏着,面上还是那副严父的嘴脸。我回握住他的手,无论时光如何流转,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哪怕是跟你一起慢慢的变老。 明天还有一个番外《美男风波》 正文 115 番外之美男风波 章节名:115 番外之美男风波 安乐王妃午睡刚醒,贴身侍女匆匆进来,挽起了挂钩,“王妃快起来,皇后娘娘来了。” 章勉之一下子就坐起来了,母后来了?母后怎么会到王府来呢?她知道母后时常出宫走动,可是从来没到府里来过。要见他们也只需要叫太监来传召一声就是了的,不可能亲自过来。 章勉之成亲几个月了,小日子过得很是舒心。尤其王爷几乎是言听计从的,皇帝皇后对他们俩又格外的优容,各种赏赐不断,却不需要他们去立什么规矩。明眼人看了自然知道帝后是看重安乐王了,焉敢小视。再者府里基本上就是她说了算,下人也没有一个敢不尽心的。 急急穿妥衣物,快速挽了个发髻就到了正厅,林皇后正在王府长史等人的奉承下坐椅子上喝茶呢。喝得正是自己日前刚做得的玫瑰花茶,前日往宫里送了一些,不知道皇后有没有尝过。水用的自然是上午才从玉泉山采来的山泉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的身子大好了?”前些时日林皇后病了,连南越使臣来访都没有露面,自己进宫去想侍疾也被打发了回来,只能日日进宫去问候。可是林皇后嫌麻烦,直接让人告诉她小毛病,不要这样,搞得她好像病得多厉害似的。章勉之自己也是在宫里长大的,自然知道这位婆婆的性子,不敢再派人去。每月就初一十五的进宫去问安,因为皇后说,你若时时的进来请安,倒成了点我的卯了,不必。 林皇后点点头,“嗯,好多了,你起来吧。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府里,儿呢?” “王爷出去茶楼听说书去了。”章勉之站起来,冲林皇后身后笔直站立的兰王世子萧栩还有掌班女官云兮点点头打招呼。因为同萧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就没有多事避这个嫌。 林皇后放下茶,饶有兴致的问:“他倒好兴致,去听说什么呢?怎么也不带上你一起去?” “王爷每日回来就讲给儿臣听的,说的是皇上当年起兵的事。” 林皇后挑眉,“咦,有人把我的生意抢了,以前我还说过想等六哥事成以后我去说这个段子呢。” “皇后娘娘去说的话,一定会把那人的生意抢了。”萧栩笑着说。 “我写词,你去说就行了,我在下边听着。勉之,我是在宫里呆久了出来走走,然后听到一个故人的消息,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来的。这样吧,你带我去找儿,我有些事要跟他说。” 章勉之没有费事劝林皇后就在王府里等着,她派人去把安乐王找回来就是了。她不会这么没有眼力见,都说了叫她一道去,肯定是要她也参与,一定不是小事。而且方才说了说书的事,恐怕皇后也起心要去听听。于是干脆利落的答道:“是。” 林皇后手边还放着一个装腌梅子的小匣子,就手打开取了一个来吃,“嗯,你在吃这个?”眼里满是疑问。 章勉之的爹是太医,多少耳闻目染了一些,知道孕妇才喜欢吃酸的,怕皇后误会,赶紧摆手,“不是的,是王爷爱吃。” “是他喜欢吃啊,对,他就喜欢酸酸甜甜的小东西,难怪你爱做。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刚当了外祖母,我又要当祖母了呢。还好、还好,还是多给我一些时间适应吧。”刚生下四皇子不久的林皇后,现年二十九,眉目流转之间芳华绝代,有着安乐王妃十分羡慕的风情。而且前段时日病了一场,又添了几分弱不胜衣,端的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噗,娘娘,您再适应都还是适应不过来的。”萧栩在旁边笑道。十七岁的他已经往着小时候梦想的大将军的路上飞奔了。 章勉之觑他一眼,这位兰王世子少年英武,可是京城贵妇们心底的佳婿人选。奈何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兰王一向不讲什么规矩的人,由着他的性子慢慢挑,兰王妃是继室,这位世子又是从小在皇后娘娘跟前长大的,她没什么说话的份。可是章勉之今日看到他站在皇后身后,却隐隐觉得有一丝说不出的古怪。 应该不会吧?谁不知道皇帝对皇后那是十数年来恩爱有增无减,为了她连选秀都停了的。如今后宫中除了皇后也就一个吃斋念佛的贤妃,那是皇后亲姐。从皇后进宫,皇帝就没有留宿过别处的。萧栩他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打这个主意吧。 按捺下心头的一抹疑猜,章勉之跟在林皇后身后往府门处去。直接上了林皇后来时坐的那辆看不出身份的马车。外表不显眼,内里其实十分的舒服。 上车她才发现,云兮顺手把那盒腌梅子拿出来了,林皇后正拈起往嘴里送,“这个也是你做的?” “是,母后喜欢儿臣下次多做一些。” “嗯,我喜欢吃你做的这些小东西。” 安乐王妃笑开,皇后嘴多挑啊,能说这话不容易。当然,也不是跟她客气,她看到皇后正不停的往嘴里丢呢。惹得萧栩也伸手来拿去吃,“嗯,是挺不错的。王妃,回头我打发人到你府上来抄配方。” “好的、好的。”做这些是勉之的兴趣所在,平日无事就在家里做。不过说起一道来听书,她倒没什么兴趣。这酒楼里什么三教九流都有。她也不太赞同王爷去听,可是他难得对什么这么感兴趣。昨日回来给她讲眼前的皇后与他舅舅还有高昌权倾一时的柳相一同去诱敌那段的时候,那是何等的神采飞扬啊。她拦阻也是拦阻不了的吧。 还有,母后简直就是一则传奇嘛。从前只觉得她很厉害,把皇帝抓得牢牢的,对小孩子也很好很好。怪不得爹爹说要她一心一意听皇后的话就是了。 林皇后拍开萧栩又伸过去的爪子,拿手把小匣子掩住,“去去去,都是大人了,别跟我争。这是女人跟小孩吃的东西。” 萧栩扮个鬼脸,惹得林皇后发笑,她看勉之愣愣看着自己,“勉之,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儿臣听王爷回来说了母后同姬大将军、柳相一同诱敌的事,觉得母后真是厉害呢。” 林皇后一愣,然后笑笑,“往事如烟啊,一眨眼十多年的时间就从指间溜走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酒楼外,因为说当朝皇帝起兵之事而日日爆满的酒楼里现在却是杯盘狼藉,门前冷落。因为里头有人正在打架。 看着飞出来的盘子和掀帘子往里看的皇后,章勉之脸色一变,因为正在里头指使人打人正是她的夫婿安乐王萧子。 怎么回事,王爷怎么可能指使随从打人,还不解气的自己上前踹了两脚。 林皇后对萧栩说:“还看着干嘛,还不快去把人给我弄出来,像什么样子。他是想被他老子教训还是怎么着的。” 萧栩应了声‘是’,然后说:“把安乐王都惹毛了,肯定别有隐情。”然后直接从马车里窜出去,飞到二楼把萧子拎了下来。 安乐王府的随从一愣要追过来,就看到出手的是兰王世子。赶紧罢手,跟着从楼上跳了下来。 萧子正要跟萧栩说要好好的教训里头的人,就听到马车里头轻轻的一声‘进来!’ “母…母后?”萧子上车来,看着林皇后惊讶的喊,然后说:“母后,你身体好了?”脸上绽放大大的笑容。 林皇后看他由衷的喜悦,忍不住一笑,“好了,你这是干嘛呢?仗势欺人啊?”她一手带大的儿子,能不知道别有隐情。但是影响太坏,还是要先阻止。 萧子坐过来挽着林皇后的手,“才不是呢,那些人说父皇母后的坏话,儿臣听了气不过。” “咦,这个不是在给我们歌功颂德的么?”林皇后瞪大眼。她还以为在天子脚下就是干这个的呢,怎么竟然有人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还连她这个从不动气的大儿子都气到要跳脚了。这个要问清楚。 “你们都出去。” “是。” 连着章勉之,所有人走得干干净净,留下那对母子在车里。马车继续走着,其他人等都到了另外的车上。 “说吧,那个说书的说了什么把你气成这样?”林皇后继续往嘴里丢腌梅子并其他一些零嘴。因为生病,坤泰殿的吃食被严格控制,好久没吃过零嘴了。 “不是说书的,是旁边的一个家伙,他说……” “说什么?你不用避讳,照实说来就是。” “他说前几日来的南越使臣可谓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说父皇迷恋上男色了。所以才不让母后出席的。还说母后已经人老珠黄,却还是霸着父皇不放,不让后宫的美人接近父皇。所以父皇才会转而迷恋男色。” “咳咳”林皇后被梅子卡住了,安乐王赶紧替她拍背,然后喂水。 “够惊悚的啊,儿,下次说这么惊悚的事你先提醒母后一下,不要吃东西。”林十一拍着胸口说。她不就是不小心凤体违和了一下么,就传出这么惊悚的流言来了。 “留在那里处理事情的是谁?”这是问外头驾车的云兮。问安乐王那是一问三不知的。 “娘娘放心,是老方留下了。” 嗯,老方,她特意给安乐王府安排的长史,长于处理各种突发状况,这事交给他不用再操心了。 “好了,我们言归正传,我叫你进来主要不是为了问那个混账说来什么混账话。我是要问你,你就这么处理?当街打人?” 安乐王显然不觉得自己错了,有人当他面说他父母的坏话,他叫随从打他怎么啦。 “当街啊,你要打你也让人把他拖到后巷里狠揍吧。你当街打人家肯定要问这人谁啊,怎么如此大胆。还有,他为什么要打人啊。这样,一来是坏了你自己的名声。你不要说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你是便服什么的。这事肯定闹到官府去,怎么都会有风声传出来。你以后不要再到那里去了。” “是。”萧子耷拉着脑袋。 “还有,你听到了。旁边定然还有旁人也听到了,这事不管真假,因为打人的事就传开了,欲盖弥彰。” “不会的,他悄悄跟人说,儿臣就在旁边所以才听到的。”萧子害怕真的传开了,脸上有点慌张。 “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除非你老子真的改好那一口了。除非你娘我真的人老珠黄了。”说着摸摸脸,“不至于吧,我很注意保养的。” 儿再单纯,也知道现在该说什么了,“才不会呢,母后跟十年前一样的,父皇对母后的心也跟十年前一样的。” 林皇后放下手,“好,下次你再出门,你把老方带上,听他的话,知道了么?”这事能圆过去,不能让人知道打人的是安乐王。 “知道了。” “凡事三思而后行,你也老大不小了。回头叫老方替我弄一套那个说书人的底本。” “是。” 看大儿子蔫呢吧唧的,林皇后揉揉他的脸,“母后知道你是因为别人诋毁父皇母后所以才打人,这没错。可是要打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好了,我们来说另一件事,我来找你正是为了这件事。” “嗯?”萧子同他的王妃一样,很疑惑母后有什么事找他,需要特地出宫来找。林皇后让人把安乐王妃一起叫了过来。 “儿,我方才见过你舅舅,他告诉我,你的生母回来了。” 林皇后前段时日病了,在宫里闷得难受,决定出来走走。结果姬少康托人传话约她见面。她去了,然后姬少康告诉她,姬瑶回来了,想见见安乐王。 林皇后当时一愣,姬瑶回来了。 有些事情需要同儿事先说一说,总不能就告诉他一声,走,带你去见亲娘。 十三年了啊,跟着她的时候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呢,现在也娶了王妃,出宫分府单过了。 这个消息一说,不只安乐王,连章勉之都整个人呆滞了。 “母后,你说什么?我的生母不是早就死了么,所以我才会一直跟着您的。她从哪里回来?”萧子呆呆的。死了的人还能回来?从地府回来? “不,她没有死。她那个时候在宫里生不如死,所以我建议她诈死出宫了。这事你父皇、你舅舅都知道。可是,你生母不放心你,就把你托付给了我。” “托付给了您,不,母后,我只有你一位母亲,我的生母早就死了。”萧子固执的说,手上抱得更紧。 呃,这个消息谁一时之间都接受不了。生母没死,就丢下自己走了。尤其那个时候自己还是那个样子的。 “她不是不要你,真的是没有办法带你走。” “我才不跟谁走,我跟着母后跟父皇。”萧子难得的犯起倔来。 “好,不跟她走,就见一面吧。好歹是她十月怀胎生了你,你也知道母后生弟弟、妹妹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她生你也是一样啊。”林皇后抽出手来,抚着长子的背脊,令到他慢慢的软化下来。 萧子不语,脑中想起母后生三弟时候的情形,岳父说女子生第一胎最艰险,所以跟他说他跟勉之最好晚一点才要孩子。而母后生三弟的时候差点就没醒过来。他记得看到母后跟死了一样躺在床上,他吓得哇哇大哭觉都不敢睡。 那个人也是这么艰难才生下他么?那为什么不要他? “故事挺长,说书的也不会讲到这些,你们就听母后慢慢的说吧。”于是林皇后慢慢从莱阳林家她在柜中知道当今皇帝的身世讲起,一直说到姬瑶离宫。只是把那一晚的酒醉换成了成亲以后。 萧子显然还是不太能谅解,但是经由林皇后的讲述,还是明白了生母当年心死如灰的感受。而章勉之也听得两眼放光,这么荡气回肠啊。心头不由艳羡,转而看到安乐王又是一笑,我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王爷自有王爷的好处。那样的传奇是后人无法仿效的,是属于父皇跟母后的。 “在名分上她是已死之人,不能久留。要不要去见,你自己做决定吧。勉之,叫马车停下。”一下子说了太多话,林皇后觉得口有些干,旁边的章勉之适时递上蜜糖水。 马车停下了,林皇后下车去走动,云兮跟在身边。留下章勉之和萧子一起商量。马车现在已经出了城,林皇后饶有兴致的看着,指点给云兮看,“看,在那里转个弯,再往前走几里,有一个别苑,是当年我们藏身的地方。这一片变化不大。” 好男色,这寻常百姓家都喜欢听宫闱秘史啊,没有女人可以做话题,男人都能被当做话题。林皇后玩味的摸着下巴,“天下第一美男子啊,怪不得我无意问起的时候,六哥就说了一句‘就那样呗,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然后下头一张嘴’。咱们的皇帝陛下总不至于自卑了吧,哈哈!”还严禁宫里的人议论,所以她在宫中一点风声没听到。 “娘娘,您别乐了,您就打个招呼说出去走走,结果走到现在也没回去。皇上也好、太子也好,还有二位公主,回去肯定抱怨。” “抱怨去吧,画地为牢,还不兴我放风啊。就是有点想小四了。”出宫前,正好碰到子珏带孩子回宫来,林皇后对比了一下,这两舅甥摆在一起是挺像的。就让子珏把小四一起带到姐姐那边去了。小四取名叫子晏,在四个孩子里最像林皇后,自称抱孙不抱子的皇帝下朝回来就会抱起来一直看、一直看,等闲是不会放手的。 “母后,儿臣想清楚了,虽然生恩不及养恩大,但既然她回来了,儿臣就去见一面吧。” 林皇后点点头,知道这个善良的儿子最后会做这个决定。也知道勉之在其中起的作用,这个大儿媳没挑错。 “那走吧,天色也不早了。”不想回去被絮叨太久,林皇后还是准备早去早回的。 姬瑶现在住在城郊一处三面环水的宅子里,是姬家的地方。 马车徐徐从唯一的入口驶入,忽然有人跳出来,站在大道上,“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车里的人一听这个声音都乐了,童音袅袅,可不就是姬寰么,哪学来这个切口啊。 林皇后掀开帘子,看她手上还牵两只可爱的小狗狗,这是用来吓人的?笑着问:“你跟我要买路钱?” 姬寰看到她,拿小手捂住嘴巴,遭了,是皇后娘娘。她以为是刚才出去的叔叔回来了。 “娘……”才叫出一个字,姬寰又捂住嘴,娘娘说过,在宫外碰到她,不可以叫‘娘娘’。 林皇后更乐了,直接跳下车抱起八岁的姬寰,“不急啊,这声娘以后再叫。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又沉了啊,怪不得上回十七说她是小胖妞呢。 云兮把狗牵开,姬寰圈住林皇后的脖子,“刚才有个爹爹的朋友来过,说很快会再来,他起先吓我来着。” “所以你就出来收他的买路财,呵呵。”什么朋友啊,不是绿林好汉吧,居然叫她未来的儿媳妇学会这个切口。起先她跟姬少康见面,本来说一起去找儿的。结果他半道收到个消息,就先回来了。想来就是跟这个朋友有关的。 “他们说说了这个,别人就得给钱。”姬寰怪不好意思的,说完就把脸埋在林皇后的脖子里去了。 “那是他们骗小孩子的,你看,你说了,我们谁给你钱了。以后不说了啊。” “嗯。” “凭什么这么一说人就得给钱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了朝廷没人有资格收人银子的。他们呢,就叫做强盗。” 姬寰恍然,“哦,是坏人。”然后挠头,“可是爹爹怎么跟他称兄道弟呢?” “人的好坏不能一概而论的,这个你以后慢慢了解就是了。” 章勉之怕林皇后刚刚病愈手上无力,看一眼安乐王,还有点失魂落魄的,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了。紧走几步,“母后,还是儿臣来抱妹妹吧。” 姬寰也想起,前些日子皇后娘娘病了来着,赶紧说:“娘娘,我自己下来走。”既然王妃叫母后,那就可以叫娘娘了。 “好吧。”林皇后把她放到地上,就见到伸出被十七说成肥鸡爪的小胖手朝安乐王两口子挥挥,“表哥、表嫂”。又朝萧栩摇一摇,“栩哥哥。” 只有萧栩回她一个大大的笑脸,章勉之微笑应了她,而一贯喜欢把她抱起来抛到半空,在她被太子殿下欺负时还会替她出头的大表哥却只是点了下头。再加上家里气氛也很凝重,姬寰顿时知道有事情了。而且皇后娘娘亲自来了,肯定是大事情。她之前就是怪爹爹不重视她,所以赌气牵着狗狗跑出来的。结果这么久,还没人找出来。 “臣妇见过娘娘!”姬夫人迎了出来,当道就行礼。 “免了,勉之,去扶你舅母一把。” “是。” 姬夫人起身,问姬寰,“你给娘娘行礼没有?” “啊,忘了!”姬寰一拍脑门,可爱到不行。皇后娘娘太亲切了,直接就把呆住的她给抱了起来,她也就忘了行礼的事。 姬寰赶紧似模似样的给林皇后行了礼。 “好了,快起来。”林皇后用眼问姬夫人,然后就见姬少康和一个女子出来,正是脚步有些不稳的姬瑶。姬夫人本是出来找赌气的姬寰的,看她被皇后牵着一时也不好说她。 萧子看到舅舅旁边的妇人一直看着自己,心头也是剧烈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家进去说话吧。”林皇后看姬瑶很激动,儿也是,在场还有便衣的侍卫,有些话还是进去说的好。 姬夫人赶紧带路,“娘娘请!” 进去坐下,林皇后便对安乐王说:“儿,这个就是你生母了。” 十三年不见,姬瑶的面容变化不大,只是比从前沧桑了许多。这么一看,自己保养得的确不错。此刻下唇抖动着,好半天才叫出声‘儿’来。 林皇后问姬寰,“寰寰带我参观一下这个庄子好不好啊?” “好!”姬寰大声答应。眼前这个人爹爹让她叫姑姑,可她姑姑也就是大表哥的生母不是早死了么。知道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姬寰闭着小嘴。听到皇后说要她带路,便大声答应下来。 “林十一,等一等” 姬少康斥道:“姬瑶,不得无礼。” “没事。”林皇后摆摆手,回转身,“什么事?” 姬瑶几步过来,小声说:“我在海上遇到一个人,咋眼看去还以为是你,后来发觉不是的。” 九哥? “你在哪见到他的,什么时候?” “就回来的时候。不过,他可能有麻烦,南越人当时在找他。” 南越人? “知道了,多谢。” 姬瑶忽然红了眼眶,“我、我如果只是说一声‘谢’,太过轻飘飘了,可是又没有别的话好说。” 林皇后拍拍她的手,“那就什么也别说了,反正你走了我也有好处的。” “就是我不走,也碍不到你的。可是你什么都不缺,我今生实在是无以为报。” 林皇后摆手,“你别说下辈子结草衔环什么的,我下辈子不想再遇到你了。其实,儿这十多年也给了我很多温暖的。过去吧!难得见一回,好好说说话。走,寰寰,我们去转转。” “嗯,臣女带娘娘去转转。”姬寰把小胖手伸进林皇后的手里,手牵手的出去。 林皇后已经让人回去对皇帝说明情况了,想来不至于会让人来提醒该回家了云云。从前要是忘了时间,他总是让人来催。 姬寰领着林皇后在庄子里参观,到处指点着。林皇后挂心林九的事,出来就让云兮着人去打听去了。这会儿还没有回话,她决定先回宫了。 “寰寰跟我去宫里玩儿几天吧。子悦跟子衿都很想你呢。” 姬寰点头,“臣女也想皇上、娘娘跟公主,还有四皇子。” “不想太子?” “他总是嘲笑我胖。” “跟他老子一个德行,咱们不理他啊。” “嗯。”姬寰用力点头。 于是带着姬小姑娘一同回宫,坤泰殿热闹着呢,起先被哄着跟大姐姐一起到姨母那边玩儿的子悦子衿正气呼呼的在找自己,只有小四儿在乳母怀里安分的吃着奶。 “母后,你到哪里去了?也不带人家。”两个女儿一看到她回来,就扑了过来。 “你们不是想姬寰了么,母后去接她进宫来陪你们玩儿啊。” “才怪!” “不说算了。” 两个人拉着姬寰出去玩儿去了,姬寰在坤泰殿有自己的房间,时常进来,于是快快乐乐的跟她们牵手出去玩了。 看样子六哥还没有忙完回来。可怜的十七,被他老子拎去旁听去了。大了真是不好,萧栩大了都进不了后宫了。 林皇后过去抱起吃完奶的小四,香喷喷的。本来她跟六哥都想再接着叫他‘十七’这个小名。可是子晟坚持他才是十七,四弟只能叫‘十八’。 叫十八有什么意思啊,还不如叫小四呢。 九哥,他到底有什么麻烦,看姬瑶也不是太清楚的样子。 林皇后抱着吃饱喝足把过尿的小四出去,看三个小姑娘在花丛中穿梭着捉迷藏。 “寰寰,你知道么,那天咱们撞见的那个侍从,原来是南越公主呢。呃,不过她还没有南越使臣好看。” 林皇后心里一动,“子悦过来,你在说什么?” 三个小姑娘一起过来,叽叽喳喳的说起那天碰到扮作侍从前来的南越公主的事。三个人有志一同的认为她没有南越使臣好看。 “南越使臣很好看啊?” “嗯。”三颗小脑袋一起往下点。宫里大多是俊男美女啊,那个人居然得到小姑娘们一致的赞同。天下第一美男子,得有多美啊。 还有,是谁要跟九哥过不去呢。是南越使臣还是南越公主? “父皇” “臣女给皇上请安。” 从外面进来的萧醇岘拍拍两个女儿的头,又对姬寰笑道:“姬寰来了啊,你们玩儿去吧。” “三皇兄,一块儿玩去吧。” “好啊,好啊。”子晟现在是宫里最大的孩子,大皇姐出嫁了,大皇兄二皇兄成婚出宫开府了。自从被封了太子,他再没有从前的好日子过了。每天父皇下朝处理政事,他都得在旁边旁听。然后群臣走了,他还必须点评。事前得看奏折,然后分门别类给父皇整理好。他好怀念从前跟着母后混的日子啊。听说母后今天又出宫了呢,之前生病了,他跟父皇一样都好担心。 不过,既然能出宫了,身体应该没问题了。今天父皇的脸色一开始不是很好哦,后来才好一些的。他还是带着小丫头们有多远闪多远吧。 萧醇岘走过来,伸手逗弄依依呀呀的小四。他之前脸色不好是听说十一出宫去见姬少康去了,后来知道是为了姬瑶回来的事才没呕了。 “你想什么呢?” 林皇后还在走神的状态,诚实回答:“美男。” 眼前人的面孔扭曲了,咬牙切齿的说:“林十一,你再给我说一遍,你想什么?” 林皇后醒过神来了,“想我们小四长大了肯定是个美男子。”就五官而言,小四比哥哥秀气,更漂亮一些。可是,十七会更有气势一些,各有所长。 “哼!睁眼说瞎话。”萧醇岘哪能不知道,哼哼两声坐下来,“儿怎么回事啊?”听说大儿子对人大打出手,他实在是很好奇。不过,打听的人没打听清楚到底出什么事了。 林皇后因为方才一时不慎脱口而出,所以这次再问就长了个心眼,“你的人没打听到?” “说是没打听清楚,被我训了一顿。我想着你应该清楚就没再费事。”萧醇岘蹙眉,“怎么?他们是不敢说?” “不知道,可是,说出来你可得挺住。” “什么?”萧醇岘挑眉。 然后林皇后抱着儿子退开几步,三言两语把事儿说了。 “王八羔子,儿打得好。” “冷静!要吐血什么的走一边去,别吓着我们小四。”看他气成那样,林皇后自然不会捻虎须问他天下第一美男子是不是真的美绝人寰。她找别人问或者自己去看就是了。 过了半日,皇帝说:“我就是好这口,我也不能找一个那么老的娈童。” “很老么?”旁边林皇后抱着儿子问。 “当娈童是有点老了。” 旁边声音变了,不复温柔,凶巴巴的问:“挺了解嘛,是不是以前吃过?”小四被吓到,哭了两声。 “没有!你看你看,孩子都被你吓哭了。”皇帝回答的异常坚决肯定,他对这个才没有兴趣呢。不过还是很快转移了话题,当年爱上青楼走走,隔壁就是小倌馆,让老婆把这一事实挖掘出来,事实很容易就会被歪曲的。他其实有些不明白折辱一个原本该昂藏挺立的男儿有什么意思,而且真的很恶心。所以登基以后,很快就颁旨禁止豢养娈宠。 前段时间老婆病了,他很担心。现在老婆可以活蹦乱跳了,他更担心。于是,决定语重心长的劝她注意自己的行为要和身份相匹配。 “莳宜?” “嗯?”林皇后正哄着小四儿不要再哭了。 “你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母亲了,不是小孩儿了。” “我老了。”旁边闷声闷气的答道。听说那个南越使臣跟自己一样的年纪呢,已经被归入‘那么老’的行列了。 “哪有啊,没有的事。在我眼底,你还是当年的小十一嘛。” “那你要跟我说什么?”小四儿总算不哭了,对着自己甜甜的一笑。 “我要说的是,你不会做什么与身份不符的事吧?” 林十一的眼刀射过来,“我在家看孩子呢,我能做什么与身份不符的事。不过,身为皇后,既然身体恢复了,有些场合我也该出席吧。何况南越公主不是还来了么。” 光明正大的去,那当然没问题了。自己就在旁边,出不了啥事。方才看她说‘天下第一美男子’几个字的时候,一脸的好奇,眼睛滴溜溜的转,就怕她私下做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脸蛋好看一点而已。男人嘛,要那么要看一张脸蛋干什么。”萧醇岘撇嘴,一副不屑的样子。 林十一打量他,“你这是在掩饰什么还是你,自卑了?” “我自卑?我会自卑?”旁边的人就快跳脚了。 “那就是掩饰,你是不是真的想断了?” 那人看她一眼,“要断我也只断你这样的,不对,我看着老九完全没感觉的。” 林皇后的脸沉下来。 萧醇岘赶紧声明,“我没有拿老九取笑的意思。只是说明一下,我对你是颗心皎洁,堪比明月。就算长得一模一样的我都没兴趣,何况是旁人。” “六哥,姬瑶跟我说,九哥恐怕有点麻烦,跟南越人有关系。她从海上回来的时候撞见南越人追九哥。可是具体情况不清楚。” 萧醇岘听了心头一松,还以为方才哪句话让老婆不爽了呢,原来是在担心一母同胞的兄长啊。立即大包大揽道:“没事、没事啊,有什么事还有我呢。哪有什么是化解不开的。化解不开,硬掰也把他掰开。”他是皇帝,大舅子惹天大麻烦他也能帮他解决了,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害他刚刚还以为两个女儿不懂事跟十一乱说话,一直都小心翼翼的。 林皇后一想,是啊,九哥武功那么高,就算武力搞不定还有六哥在呢,我担什么心。于是和小儿子对视,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哎,你之前生病躺了那么多天,今天可以了吧?” “人家不是说快四十的男的不行了么?”林皇后憋着笑说。 萧醇岘眉目有几分扭曲,指着寝殿,“要不要进去试试?” “一边去!有你这么当爹的么,我们小四儿还在呢。” “他又听不懂,还没满百日呢。”萧醇岘也怕林皇后刚刚病愈手上无力,就把小儿子抱了过去,一边把左手食指放到小儿子掌心,任他握住,一边说:“我倒是担心你行不行?中途喊停的话太折磨人了。” 林皇后看他一眼,“你行我就行!”输人不输阵,这点气势是要有的。 青天白日的,又有几个小娃娃在这里玩儿,萧醇岘想试试的心思自然不可能马上达成。几个小娃儿看到他们有说有笑的,便都围拢了过来。 方才子晟在两个妹妹面前露了一手在梅花桩上健步如飞的功夫,惹得两人羡慕不已,过来缠着父皇也要学武。 “学武很辛苦的,你们还是做美美的小公主就好了。”萧醇岘的确不舍得两个女儿受罪。在他眼底,男孩子是要很严格的教养的,女孩儿嘛是要人疼爱的。 小四儿已经睡着被乳母抱进去了,所以她们理所当然的一人占据了父皇一条腿,然后再各抱着他的一只胳膊摇晃,缠着要他答应。 这一点林十一觉得无所谓,学不学由得她们,不鼓励不反对。 子晟则跑过来,“母后,你今日上哪里玩儿去了?”去不了听听也可以。 “你大皇兄府上。” “不会吧,他那里有什么好玩的。” 姬寰捧着一本书册进来,正是林十一起先要的说书人的底本,很简明扼要的,就一些提示语而已。宫人拿进来她便接过来了。 子晟拿过去,“某年某月某日,帝起兵于漠北。”然后再随意翻到后面,“后、镇远大将军、高昌柳相诱敌于……” 姬寰听到还有自己爹爹,感兴趣的和他坐到一起看。可是实在太简略了,不能满足。 萧醇岘侧头来问,“这什么?” “酒楼里说书人的底本,原来这么简单。难道他都是到时候自由发挥的么。”林十一答道。 几个小家伙恍然,“母后,你听说书的去了。” “没有,是你大皇兄跑去听,我知道了让人给我弄一本来看看而已。你们想听,改日带上你们一起去。” “好耶。”子悦跟子衿一起欢呼起来。姬寰看了不禁艳羡,她娘把她管得很严的。 “寰寰一起去好了。”林皇后说。 “谢谢皇后。”姬寰露出两个酒窝,子晟伸手去戳,被她拍开。 林皇后对这个老友的掌上明珠,那是相当的喜欢的。而且一早就暗定了是未来的儿媳妇太子妃,就更是关照的很了。见状立即说:“子晟,不许欺负寰寰。” 子悦跟子衿没忘了自己的目的,又抱着父皇软语央求起来,“我们要学嘛,寰寰都学了。”连寰寰都可以跟三皇兄拉着手在上头走,她们只能在下面看着,太不平衡了。 萧醇岘指着那边的花墙说:“比武需要毅力、耐力,好,考考你们,你们俩要是能在那里倒立一个下午,就让人教你们。” “好,拉钩钩。” 看两个女儿真的换了身衣裳就要过去倒立,林皇后微笑着问:“六哥,如果她们达到了要求,你是不是要亲自教她们五行拳?” 萧醇岘打个哈哈,“如果她们想学五行拳,你教就是了嘛,这个是你的强项。” 子晟看着他们,这样的对话他听不太明白,肯定又有典故。不过没人会说给他听,于是便要拉着姬寰一起去捉蛐蛐。 姬寰不去,过来挨着林皇后坐下,“皇后,臣女想跟您学擀面杖法。” 皇帝大笑,“你怎么就看上了她那套杖法,相当的有眼光啊。” 林十一也好奇的看着姬寰,见她一脸的诚挚,“对啊,你怎么喜欢那个?” “娘娘舞起来很帅气,而且别人都不会。” 萧醇岘道,那当然,好好一套棍法让她弄成了四不像,一般人耍不来。 “好,你想学就教你好了。”林十一看着被哄去倒立的两个女儿,想起她们路都还走不稳的时候,拿着玉筷箸跟在她身后比划的情景哑然失笑。 “好了,你俩先去玩儿吧,过些时日教你好了。” “嗯。” 夕阳西下,躺椅里的萧醇岘看着女儿,“耐力不错,跟你有得比啊。” “去你的,那个时候哄骗我,现在又哄骗女儿。你像个当爹的么?”林皇后把手伸进袖子掐他两把。 “当然要试一试,不然半途而废多打击她们。哎,轻点轻点!” 正说着,子悦经不得夸摔了下来,然后子衿很快也摔下来了。于是这一次要求被驳回。 萧醇岘说:“还是比你小时候差点啊。” “我那个时候听四哥话,每天锻炼的,她们终究还是被娇惯着长大的。不学就不学吧,也没啥,身体健康就行了。练武是挺辛苦的。” 当夜,皇帝皇后举行宫宴款待南越一行人,这是朝宴之后的家宴,为了表示对南越一行人尤其是刚发现身份的南越公主的重视。而林九同南越人的风波也搞清楚了。南越公主看上他了。 “嗯,子晟都十二了,九哥也该成亲了。不过,这南越公主合适么?”林十一想了想,“他没顶着国舅的名头,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人家一看到你还能不知道他是你哥?” “管他呢,这事儿得看九哥的心意,如果他不喜欢,九天仙女也休想强迫他。还有,老爷不希望他暴露在世人面前的。” “什么都依你,因为十一你一向的见识不凡嘛。” 林十一一眼扫过去,“突然给我戴高帽子,你是要提醒我看人要看内涵,不要太注重皮相是吧。”她更好奇了,到底什么人让这个人如此重视。 此时两人正在提前加餐,因为一贯的宫宴吃的东西都是摆个样子,而且主要不是为了吃,所以很难吃好。如果不垫一垫肚子,等会儿喝多了酒不好。几个小家伙也各自回自己的宫里去用餐去了,姬寰就跟着子悦和子衿一道。因为等下要梳晚妆,怕她们在一边儿捣蛋,就没带她们一块儿吃。 空腹喝了酒要闹肚子的是林十一,不过她硬拉着某人一道。虽然他不会闹肚子,但还是要知道保养才好。 林皇后的脸宜庄宜媚,挽了发髻,穿了宫装一向是很能压得住场子的。皇帝就在一旁闲闲看着宫人替她梳妆打扮。 举行家宴的揽月殿有一座高台,四四方方、极为轩敞,左有流觞,右临园圃。最宜登高赏月、临水听音。定在戌时一刻开宴,华禹的帝后自然是最后到场的。 众人俯首迎驾,皇帝携着皇后的手登上高阶,然后说了一句,“都起来吧!” 众人站起,还都不敢落座,皇帝皇后先落了座,然后皇帝说了一声,“公主请坐,方相请坐!” 南越的公主与使臣落座,然后众人再依尊卑坐下。 林皇后先打量了一下南越的公主,她之前扮作随从,后来被撞破了行藏,也就不再掩饰。此时一身南越公主的服饰落座左侧之首,林皇后看了两眼,嗯,肤色有点黑,但是黑得很俊俏,容貌也为上上之选。 南越公主也礼貌回视,听说了这位皇后很多传说呢,哪知一看之下,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法术一般。这、这不是那个冤家么?一时满脸的不可置信,呆呆的看着后座上的人。 对她的失态缘由皇后心知肚明,也不在意,又看向下首。这回被施了定身法的却是林皇后了。 下首之人自然便是南越的丞相方丹了,坐姿端正,一身的软袍玉带,衬出优美身形,虽然恭谨,却不露颓媚之态,自有一股华美风姿。就冲着这份风流体态,林皇后便不顾有人在宽袍大袖下大力捏自己的手腕,低头饮了一口果酒之后又借观赏歌舞拼命想看清楚那人的相貌。 “就凭你那不中用的眼睛,看得清么?”捏她那人见她不为所动竟然又看了过去,恶劣的点出她那双中看不中用的眼睛是根本看不清楚人家长相的。 林皇后连连叹息,怎么会忘了这一茬,自己根本看不清隔了两个座位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啊。南越公主还能看得见,可那南越使臣可就看着有些模糊了。再是美男,看得不清不楚也就知道个轮廓很优美而已。怪不得一说是要在宫宴上看看那人就放心了。 而萧醇岘也不动声色的,装作疑惑的样子看了一眼盯着自己皇后看的南越公主。 那方相留意到了,忙轻咳一声提醒自家公主,失态了,这里可是华禹皇宫。 公主这才把目光收了回去。 林皇后看不清楚,可是从周围人时不时就要偷窥两眼的举动也能知道那个方相是全场注目的焦点。心头懊恼,要怎么想个法子看清楚了才好。 于是全场下来,除了初时看过两眼,林皇后成了在场唯一没有看南越方相的人。只是她看不清人的秘密只有身旁之人和远游的四哥清楚。那被人看惯了的方相倒是觉得这个林皇后果然不是俗人。初时国主令他出使,他是听闻华禹禁养男宠又心心念念要找寻当年的恩人这才肯来的。可是这里的人也同其他地方的人一样,往往惊叹于他外在的容貌,继而无礼的目不转睛的盯视。虽然他自小已经习惯了,但是还是感到困扰不已。 如今出使就要结束,他来此还有一个私人目的却还未达成。 公主是私自前来,追寻一个华禹人的踪迹前来。那人武功极高明,脸上带一个面具遮住大半的,几次三番都从他们眼皮下溜走。看公主方才如此失态的盯视华禹皇后,莫不成和那个人有什么关联? 林皇后中途多喝了几杯,出去吹风,他见公主竟然也跟着出去,心头大急,生怕她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来不好收拾,便想跟出去叫她回来。可上方的皇帝同他说话,他也不能走开,更不能回答得不妥当。 “听说方相此来华禹,还要找人。可找着了?” “回陛下,不曾找到。年深日久,也不知名姓,恐很难找到。”顿了一下,遗憾的说:“二十一年前,外臣曾到过华禹,若非一个小公子相救,险遭不幸。可惜当时言语不通,未能问到他姓甚名谁。” “要不要朕派人去替你找找,你把事情经过说出来,说不定地方官员能找到。” 方丹心中一动,这或许是最后的办法了,“那就有劳陛下与地方官员们了。”于是把事情始末讲了一遍,那时他是随父出海捕猎遇到大风浪落水昏迷,后来被过路的行商捞起来。结果那行商无良,居然要把他当奴隶卖了。幸得一个小公子把他买下,后来又赠他金银返回故里。 萧醇岘听得大感兴趣,“什么?你说那个地方是莱阳,哈哈,二十一年前朕就在那个地方住着呢。”那时十六岁的皇帝陛下正是爱上青楼走走的年纪。 方丹赧然道:“外臣是听带我回返家乡的南越船只上的人说的。” “你说的那个小公子能够高价买下你,又送你金银返乡,想来也是莱阳城的富家公子。你说说看,他有什么特征,说不定朕还有可能认识呢。” “约莫六七岁的模样,样子长得非常好,可是年月太久,到底长什么样,外臣已经不记得了。而且从孩童到成人变化也甚大。就连他身边那个随从的样貌也模糊了。” “那就有点麻烦了,不知道姓名,不知道样貌,只能寄希望于当事人记得这件事了。朕会让莱阳的地方官帮你留意的。” “谢陛下。”方丹站起致意。 这些年他一直颠沛流离,前几年南越与华禹又断了往来,拖到现在就更不好找了。尤其莱阳为龙潜之地,之前有两场大的战事都波及到那里,许多人口外迁,也有不少人死于战乱。 对这事萧醇岘还是很上心的,能找到这个南越权相在华禹的恩人,那是有利无害的。于是交代秦永把这事记着。侧首看旁边空空的座位,再扫一眼南越公主的位置也空着。搞什么名堂? 林皇后由云兮跟着出去吹风,听到一个靠近的脚步声便遣了云兮去给她倒热茶。云兮知道暗地里还有暗卫跟着,也就去了。 南越公主走到林皇后跟前几步站住,见她眯着眼,小心的说:“皇后娘娘” “嗯?”林皇后睁眼,“哦,是南越公主啊。本宫多喝了两杯,有点上头,所以出来吹吹风。” “嗯,那个酒是南越的特产,后劲很大的。” 林皇后拍拍身边的凳子,“别站着,你坐吧。”华禹话说的还挺溜。 “谢娘娘赐座。”南越公主侧身坐了。她确定这是个女人,因为比他略矮一些,五官也秀美了许多。可是他怎么会跟华禹的皇后有关系呢。 “你方才为何一直盯着本宫看?现在又跟着本宫出来?” “娘娘,吉儿没有恶意的。” 林皇后不说话,吉儿公主站起来,咬咬牙说:“娘娘,吉尔认得一个人,跟娘娘长得很像。” “哦,那是本宫不为人知的双胞胎哥哥。” “啊?” “九哥长年戴着面具,你怎么会有机会见到?方才似乎也只有你对本宫的相貌震惊。” “嗯,他们都不知道。因为阿九叮嘱过吉儿不可以告诉别人。” “哦。”奇怪,那姬瑶怎么会看到。 过了一会儿,吉雅小声问,“娘娘,为什么会不为所知啊?” “这个,有机会你问他本人吧。” “他躲着我。”吉雅委屈的说。 林皇后手一摊,“要是没人告诉,本宫压根不知道他回来了。” 吉尔有点失望,可是看着林皇后又倍感亲切,便一直挨着她坐着。林皇后心头暗笑,这姑娘有点意思,居然看着自己想九哥。 于是林皇后便从这个有意思的姑娘口中把来龙去脉都探听出来了。原来是九哥受伤被她救了,取下面具看过。后来追到海上遇到风暴,九哥为了救她遗失了面具,这才被路过的姬瑶看到。 看小姑娘挺痴迷的样子,就不知九哥心底怎么想的了。听完了故事林皇后施施然站起,“公主,我们回去吧,不然你家方相要担心了。”眼看公主出来这么久了,那个美男丞相单独出来找她回席上的可能应该是没有了。她可不知道人被皇帝留在席上述说苦难过往,不然一早出来寻这让人伤脑筋的公主了。 回到席上,看公主还总往皇后那边看,方丹警告的看她一眼。这可不是南越,上头坐的不是你兄嫂,怎可如此忘形。回到馆邑,无论方丹如何问,吉儿公主牢记林九同林皇后的叮嘱不可告知旁人,坚决守口如瓶,只说自己跟皇后一见如故。 方丹想了一下,是看到她和皇后有说有笑的回来。 “就要回国了,你不要惹事。” “人家从来不惹事。阿丹哥哥,你不是要找恩人么,不如我们再停留一阵。” “希望渺茫,况且华禹的皇帝已经答应帮我找人了。” 吉儿缠上去抱住他的胳膊,信誓旦旦的说:“阿丹哥哥,你在京城继续你的事情,我去莱阳帮你找。” 方丹挑眉,“怎么,你的心上人也在莱阳?” 吉儿羞答答的说:“嗯。” “你之前不是除了他叫什么一无所知么?” “你就说让不让我去嘛。” “不让,回头你又四处乱跑,出了状况我懒得给你收拾烂摊子。” “那我就去求皇后娘娘。” “你跟皇后娘娘,有那么熟吗?”方丹问。也知道如果南越公主开口,华禹皇后定然是会答应的。真是伤脑筋!“好吧,我让人护送你去。半个月后,一同回国,你可别把日子耽误了。” “好!我明儿去宫里给皇后娘娘辞行!” 次日,吉儿公主进宫辞行,皇后娘娘还拥被高眠没有起来。这个不能怪林皇后,纯是因为她昨夜被欺负得太狠了。某人不知道是之前憋的,还是为了那句‘不行了’,也或许是因为昨晚林皇后执意想把南越美男看清楚,为此不惜耍了个小心机把南越公主留在外头半日,反正昨天是坚决不接受投降跟求饶,硬是把人折腾到了天将明之时才让她得以睡觉。 双胞胎听说母后又病了起不来床,也不敢进来吵她,听说召过御医了,说是多睡一阵就没事了才放心出去玩耍。 本来是一个很美好的补眠的早晨,可是南越公主来了。 林皇后呻吟一声,又来睹面思人啊,放过她吧。 该死的萧醇岘,简直是喂不饱的狼。 挣扎了一下,还是起不来,谁才睡下能起得来啊,而且还那么劳累。 “跟公主说一声,本宫昨晚吹了凉风生病了,请她有事进来说话。” 听说皇后病了,吉儿公主忙忙的进来探视,心头却觉得华禹女子未免过于娇弱了,昨晚她也吹了那么久的风,她就没事。 “多谢公主前来探视,你一大早找本宫有事么?”林皇后声音中不减困倦。这如果是华禹的公主,一定得吃她的闭门羹,可是来者是客啊。只得坐起,让人拢起帘帐,靠在大迎枕上和她说话。还让云兮看了一下,她有没有哪里露出来的地方被人种了草莓的。 吉儿公主听她声音这么虚弱,担忧得很,正所谓爱屋及乌。 “没事,本来是来向娘娘告别的,吉儿要去莱阳,帮阿丹哥哥找寻二十一年前的恩人。” “阿丹哥哥,哦,就是方相吧?”林皇后还浑身酸痛着,暗骂没有节制的某人,她看都没看清楚,他犯得着这么发狠么。 “是啊。” “方相的恩人,皇上不是让莱阳的地方官替他去找寻么,你人生地不熟的,去了也没什么用处啊。”顿了一下,“哦,你是想去找九哥啊。他不会在莱阳,他出生后就离开了,没有大事绝不会回去的。”昨日回到席上,听到了三言两语,也不是太清楚。 “那他会在哪啊?”吉儿公主嘟囔,然后想起皇后的身体状况歉然道:“可是吉儿来一趟华禹不容易,原本想着即使找不到他,也可以看一看他从小生长的地方的。我既然跟阿丹哥哥说了要去帮他找恩人,那我还是去一趟吧。” 林皇后点头,“那成,你去了可以到林家去落脚,本宫的大嫂跟侄儿在家,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好,谢谢皇后!”吉儿公主很高兴皇后邀请自己住到她家去,“那,皇后娘娘,您好好休养,吉儿就告退了。” “嗯,云兮,送送公主。” 南越公主走了,林皇后倒头再睡。睡了半天睡不着,皇帝下了朝步履轻快的刚迈进屋就听她说:“我也要回莱阳去。” 一把撩开帐子,“不准去!” 林十一看到他,简直是恶向胆边生,直接拎起个小抱枕就砸了过来,“就要去!离你远些!” 萧醇岘接过抱枕丢到一边,“等等,还有谁要去啊?” “南越公主,刚来跟我辞行呢。我也要回去!” “清裕成亲不才回去过么,这又回去干嘛?” “回去……回去喝侄孙子的满月酒。”林十一说动就动,在床上站起来就往下冲,路过某人的时候还踹他一下,可是浑身酸痛脚上自然无力,还被人抓住脚踝放倒在床上。 “不行,我昨儿才吃饱了,你又要饿着我。这饥一顿饱一顿的谁受得了。” 林十一悲愤地指着他,“那你也不能一回就要吃成个胖子啊。”把她翻来覆去的吃了一遍又一遍。 “那你不想想,去莱阳快马加鞭来回也要几日呢,你这一回去再耽搁些时候,下一次我岂不是更加变本加厉。” 是啊,言之有理。 萧醇岘在床边坐下来,摸着下巴,“真要去也不是不可以,我也想看看教了这么久有没有成效呢。咱们一起去吧,把南越人一起带上,省得他家公主出去乱跑,万一出了啥事也是个麻烦事。子悦子衿可以带去,嗯小四儿也带上。” 林皇后听出来了,这是要把她的十七留在京城做牛做马呢。可是,这个人显然不会放她独自出去。嗯,十七,你注定是要绑在龙椅上的,提前适应一下也好。 “好吧,南巡。也有三年没出去过了。”某人拍板。 于是,就此定下帝后南巡,太子监国。南越使团随行。 知道消息以后,吉儿公主很高兴,方相也觉得是个难得的就会。 十七的脸背着他老子拉了好长,可是也只能生闷气。不然,他老子又让太傅给他加课。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找来子悦子衿,告诉她们父皇走了三皇兄最大,可以答应她们学武的要求还有其他的一切要求,譬如学骑马等等,诱惑两个妹子留下来陪他。最后终于把两个小姑娘拿下,乖乖留在宫里陪他。 林皇后不放心,可是十七把胸口拍得很响,说是让她放心的去玩,回来保证他们全都好好儿的。林皇后又另外嘱咐了安乐王妃时时进宫照看两个妹妹,不可做出格的事情。然后才抱上襁褓中的小四儿一起上路了。 哼,这一路我还没有机会把那美男子看清楚才怪了。 皇太子率百官于朝阳门外跪送帝后南巡。 林十一上了御撵,不放心的问,“六哥,十七他行不行啊?”再怎么说也才十二啊。 “行,有什么不行的。文有兰王,武有姬少康,出不了大事。让他经历经历不是坏事。”皇帝陛下很放心。 可是,林十一道:“那瑜儿呢?他那里会不会有问题?” “不知道,正好看看嘛。我在京城里镇着,他不敢有什么举动。我不在,如果他朝十七发难,那就证明他的确包藏祸心。” 年前,皇帝赐婚江大学士的小女儿,让二皇子出宫建府完婚。 这几年一直被严密关注的二皇子十分的本分,但是有些事情不得不防。董宝林死了,董家也败亡了,但难保没有想借二皇子的身份地位谋取私利的人。 听萧醇岘这么一说,林十一知道他暗中定然有了安排,想想做父母的也不能替儿女把前路上的障碍全部清除掉,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一切还是得靠子晟自己。而他们能做的就是让他在自己面对一切困难之前有了能解决困难的能力。 “你就安心吧,有我呢。”萧醇岘拍拍她的脑袋。 “嗯,我不安心也不行,我们都已经离开了。”为母之心暂且放下,小四儿跟着乳母在后面的车上,她的心思又开始活泛起来。 “六哥,我要出去骑马,跟着大驾走又慢又没有意思。你要南巡,这样大摇大摆一路巡下去,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得到太平天下,听得到歌功颂德。” 萧醇岘白她一眼,“早就知道你不会满足于安安分分坐銮驾去的了。那个南越公主跟你一个德行,叫上他们我们另抄近路。” 林十一眉开言笑,“皇上英明!那这大驾怎么办呢?” “照旧这么走吧,难道还有人敢掀起来看看咱们在不在。”上一次南巡拖儿带女,坐着銮驾去,这个人回去抱怨了足有半年。 “嗯,那小四儿怎么办?带上他就要再带嬷嬷、乳母,还有摇摇车、尿片什么的一大堆。”林十一犯愁。 “嗯,是你非要带上的,现在嫌麻烦了?” “没有,我怎么会嫌自己儿子麻烦呢。带上吧,带上吧,反正有南越贵客,咱也不能太轻车简从了。” 于是在刚出京城后不久,有四辆轻便马车脱离了大驾改走山路往莱阳去。其实到莱阳最好是走水路,走大运河,可是比走陆路慢多了。 南越公主果然很兴奋,这样子有意思多了。 方丹纳闷的看着她,“听说华禹皇后大是大非是很清楚的,原来是这个意思。这么说来,吉儿,阿丹哥哥以前可能小看你了。没准你也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来的。”这位皇帝陛下也真是惯着皇后,就这么一些侍卫就够了么?而且还主要是保护他们这辆马车。 外头负责整个防卫工作的就是萧栩,他听到方丹向他询问便说:“方相放心,我家的皇上、皇后自身就都是高手,而且这些侍卫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久经考验的大内高手。”而且,暗中还有人跟着呢,你以为真的就这么一点人。 萧栩其实也担心有人胆敢刺杀,尤其是京中的那位,所以一路也是小心谨慎。骑着马前前后后的走着。这条山路极宽,可以并行两辆马车。 “月儿明、月儿清,树叶儿遮窗棂……”一阵清越的歌声从前面的马车传出来。 方丹听到摇篮曲,忍不住挑起好看的眉。 萧栩的嘴角抽抽了两下,“是皇后在哄四皇子睡觉。”呃,这个马车隔音效果自然没有銮驾好,于是充分体现了皇后娘娘亲和的一面。 方丹靠回软枕,这样子倒真不是在南巡,而是一家子出门游玩。夫妻两个带着幼儿,侍从、乳母,外加他们这几个客人。 “我都说皇后娘娘很平易近人的了。” “能在后位上坐得这么稳,怎么可能是一味的平易近人的人。”方丹直觉那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 吉儿看着方丹的面容,看了这么多年,她也是现在喜欢上了阿九才能这样淡定欣赏的。从前,她只敢把他供到神台上,当神祗一般看待。当年南越内乱,是他辅佐王兄荡平,然后予百姓以安定。她那个时候就认定他是守护南越的神。 他刚当上丞相的时候,也有许多声音反对,但经过几年铁和血的政治斗争,再无人敢小看这个美貌的丞相了。 有人扣响车窗,方丹转过头去,是兰王世子,“皇后问公主要不要一起骑马?” “要!”吉儿快速答道。 林十一在马车上换了一身男装,正骑在一匹白马上,吉儿一看,哇,阿九如此打扮肯定也是这般的英武。 林十一失笑,这个南越公主真是有意思。这会儿萧醇岘正在听着京城来的密保,叮嘱了几句自己小心也由得她出去玩耍。 嗯,小四儿睡着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醒。她可以好好松快一阵了。 方丹探头出去看,自家公主正一脸花痴样的把人家的皇后看着,立时有点欲哭无泪。她这是怎么了?为了防止吉儿太过失礼,他便也牵了一匹马出来在后面慢慢骑着。 林十一暗笑一声,正合我意。于是便成了她和萧栩并骑,方丹和吉儿并骑的局面。前前后后簇拥了不少侍卫。 “方相到华禹气候饮食还习惯吧?”林皇后问。出门在外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避开打头的那辆马车,她把风帽摘了下来。人家比她好看,她不戴也不吃亏的。而随行的人自然都是心腹,十多年下来哪有没见过林皇后私下里那副模样的。 看清楚了,终于看清楚了,真的是很美啊。原来真的有男人如《登徒子好色赋》里所言的那般美丽呢。林十一一直以为是宋玉太过自恋才写出来的。 淡衣如玉,长长的黑发以金冠束之,唇边一抹若隐若现的笑容勾魂夺魄。是天上的谪仙人下凡错投了魔胎才能生成这般既清且媚的长相吧。 好在林十一还记得自己是有内涵的人,是上邦皇后,不能随意流露花痴样,更知道如果露了出来老醋飘香的某人会何等残酷的折磨自己,这才硬生生的把目光移开了。 难怪六哥一提起这人就一副不爽的样子了,真的被人家给比下去了。就只有气势还足以自夸了。 方丹开始有一丝讶然,这个皇后的眼神好坦白,就好像在看一个稀世奇珍的样子。难得的并不惹人讨厌。她那天没看清自己长什么样子么? 而萧栩眼见林皇后硬生生的把脸转了过来,无声狂笑,被‘不小心’甩起来的马鞭挥到大腿上一时吃痛表情实在扭曲得可以。 中途队伍停下来休整,萧醇岘没好气的说:“看清楚了?” “嗯。”某人眼光游移。 “好看吧?” “好看。”眼见对面人的眼睛危险的眯起,林十一打哈哈,“要是我说人家不美丽那不明摆着是骗你,是欺君么?” “哼!” 这个时候明显需要灌迷汤了,“不过啊,情人眼底出西施,在我看来,还是只有六哥最好看。小四儿以后都比不过你。” “少哄我!”话说得不在意,嘴角却不再向下压了。 “皇上,京城急报。” 萧醇岘一愣,这才离开三天,什么事急急的又报来,于是走过去看。 萧栩凑过来,递给林皇后一条手绢。 “干什么啊?”林十一愣愣的接过。 “皇上一走,你又对着人家南越丞相看,口水就要流下来了,擦一擦吧。” “臭小子,找抽是吧?”林皇后看看手绢,苏绣呢,还是自己铺子里卖的。便低头看这一季的新花样,店里请了仙鹤针的主绣来教授手艺,看起来学得还不错。这里面有不少人还是林皇后当初收养的战争孤儿,如今不少已经是独挡一面的绣娘了。不知道有没有人比得上丹华的手艺。那远嫁的姑娘如今已经是高昌的王太后了。在小柳的辅佐下成了掌国的女主。人生的机遇真是不好言说啊。 “萧栩,去给我拿水。”林皇后还在低头打量那张手绢上的花样。 萧栩往回走了几步,突然听到土质松动的声音,回头一看,吓得大叫:“娘娘,快过来!” 林十一这才感觉到脚下有点异样,她脚踩的那方土地正在下陷,赶紧要施展轻功跳到安全的地方。可惜一使力,脚下垮得更快了。她叫了一声就直直坠落下去。 萧栩一愣之后,合身扑下,直直追了下去。还有另外一道白色身影,也追了下去,那是云兮。不同在于,萧栩是跟着跳下去的,而云兮是仗着高明轻功慢慢下去的。 萧醇岘听到萧栩的声音抬头,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十一”扔了手里的急报就跑过来,可是林十一已经掉下去了。 他跨前一步,就要跳下,腰上忽然缠来一双手臂,“皇上,不可以!” 秦涌死命把要跟着跳下去的皇帝拖住,反应过来的众侍卫也赶紧帮手,“皇上,属下下去找娘娘。”侍卫统领窦宽说。心头却实在是打鼓,这么高摔下去,除非又有人给娘娘当垫背的,就像柳哥当年那样。然后想起,兰王世子跳下去了,云兮也跳下去了。皇后福大命大造化大,也许真的还活着。 “给朕松手!”萧醇岘让好几双手抱得抱,拉得拉,完全动弹不得。 然后就从四处冲出来许多手持刀剑的黑衣人,萧醇岘说:“好得很,都给朕拿下,一个都不能少!” 窦宽一个呼哨,暗暗跟在车后的侍卫全都出来,人数多过那些黑衣人。现场一场混战,一旁的吉儿都傻了,方丹赶紧拉着她,“你在这里站着不要乱动,我过去看看。”交代几个随行的南越士兵看好公主, 方丹抽出长剑加入战团,几乎是一剑一个解决冲过来的黑衣人。旁边那些一看,南越美人挺能打的啊,不给输给他啊! “再说一声,给朕松手!”华禹皇帝威严的声音响在耳侧。那些近身侍卫包括秦涌都慢慢松开手,眼里担忧不已。 “窦宽,点十个轻功好手,跟朕下去。”萧醇岘一看场中的恶战,己方已经掌握了场面,而且,还有援兵赶到。这些人不足为惧。他往前一看,看到林十一摔下去那里,有个整齐切口,是早就被人弄松的了。这里景致甚好,停下歇息是很自然的事,十一喜欢站到突出的崖边上。这里恰好就是!该死,算到有人埋伏,却没想到会有这一招。 “皇上!” “无须多劝,耽搁不得,十一正等着救援呢。” 众人也知现在耽搁不得,赶紧分头准备。原本负责防卫的兰王世子跟着跳下去救皇后了,这上面便由秦涌暂时看着。 “皇上放心,这些人很快就会被拿下的。他们的援兵也到不了。” 萧醇岘取了秦涌捧过来的剑,对方丹说:“让公主跟方相受惊了,你们在此稍待,朕去把皇后救上来。” “是。”眼见那些心腹都不敢再劝,方丹一个外人怎么敢多嘴,现在的华禹皇帝面带煞气,那是神挡杀神,佛阻弑佛的。 萧醇岘直接脱去外袍率先下崖,此处悬崖岩石尖利突出要下去很不容易,饶是他们十一人艺高人胆大也下得异常缓慢艰难。 萧醇岘从来不信神佛只信自己,可此刻心头也忍不住念叨菩萨保佑。望诸天神佛再庇佑十一一次!朕定当大赦天下以作酬谢! 而此刻的林十一正被随后跃下的萧栩搂着站在半山突出的一颗不知什么树上。心头喟叹,他们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娘娘,您真的该减肥了!”萧栩说。 “减、减,回去就减。现在你总不能让我自己把胳膊卸吧。”她手里还拿着那块苏绣手绢,抬手去擦冷汗,就听到落脚处一声脆响。她擦汗的动作立时停住,手举在半空不敢动了。 萧栩往下看了一眼,这颗树枝承受不了他们两个人的重量。 他定定看了林皇后一眼,想笑她现在滑稽的姿势忽然两颗热泪滚落脸颊,“娘娘,抱着这块岩石,站稳了。”他把林十一的手摆到岩石上。 “臭小子,你别乱来,马上就会有人下来救我们的了。”林皇后察觉他的企图,阻止道。 “可是,树枝就要断了。”萧栩一笑,然后松开了手,他的声音从下方传来,“记得减肥啊” “减肥啊”山谷中传来回声,下落的萧栩穿一声红衣,那一片红在林皇后眼底越来越小,直至不见。 “萧栩”林皇后哭喊出来。脑子里飞速闪过十三年前那个坐在她婚床上的胖娃娃,然后一点一点的抽长,直至今日。 林皇后抱着岩石站稳,她刚才想到还在吃奶的小四儿,双生女儿还有十七,还有崖上的六哥,她犹豫了。然后,萧栩就松开手了。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一个庆幸的声音,“娘娘” 林皇后抬手,“云兮,萧栩他跳下去了。” 脚下又是一声脆响,林皇后知道树枝快支撑不住自己了。 云兮一手握剑直插入山体,只余剑柄,另一手解开自己腰上缠了好几圈的金鞭一甩缠住林皇后的腰。 “娘娘别怕,咱们再撑一会儿,皇上一定就快到了。” “嗯。”林十一不怕,只是后悔,方才贪生怕死,竟然让萧栩一个娃娃做出牺牲。他还没娶媳妇儿呢。 云兮吃力的撑着,以一把剑支撑一人半的重量,及至树枝完全断裂后两个人的重量。 皇上再不来,她就要撑不住了。她用力把金鞭往上拽,林皇后吊着半空跟打秋千似的,“呜呜萧栩,我一定会减肥的。” 云兮想笑,又不敢,怕一笑气力就泄了。她尽力把金鞭缠在了露出的一点剑身上打了两个死结,好在是不惧刀剑的金丝编的。这样缠了几圈,就算自己脱力掉下去了,皇后也可以凭插入山体的剑身再支撑到皇上的救援到达。 林皇后留意到她的动作,可不能再来一个了,拉着金鞭往上攀了两下。 “云兮,你把手给我,不然我就解了鞭子掉下去。”说完手就放到腰上去。 “别!”云兮知道她说得出就做得到,迫不得已把空出来的那只手伸给爬上来的林十一。然后就彻底没力了,这下子成了靠剑身支撑两个人了。 林十一盯着剑,鼻子又开始发酸,萧栩的剑方才追上她的时候不断拿来探旁边的岩石,也因此才挂住这棵树,然后拖了她一起站到上面。但是剑也折断了,只留下个剑柄。不然萧栩也不至于需要跳下去。跳下去又没有了剑,他能挂在哪里的几率大大减少。而且,这光秃秃的山岩,还有这样一颗可以落脚的树吗? 萧醇岘下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心神一松,还活着,他的小祸害是要留千年的。 “六哥,救萧栩,他跳下去了!”林十一一看到他来了,心头大石顿时放下,什么都可以交给他了。 萧醇岘看了下这里到崖底,他们大约下了三分之一的样子,沉稳的点头,“好!我先带你上去,让他们下去救萧栩。” 于是在身边人的帮助下,他解下林十一绑负到背上。另有人依样背起云兮。 萧醇岘手握两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往上爬,幸亏这些年武功从来就没有落下过。 林十一趴在他背上,出声道:“六哥,你可以把两把匕首绑起来,一把插进山体,另一把往上抛也插入山体,然后站在下一把上面用轻功往上跃。站到上面那把的把手上后,再扯出下面一把再往上抛。这样周而复始会省力很多。” “我没你那么多花式,这样取巧的法子留着……”想说留着你下次用顿觉不吉,改口道:“留着下次去爬哪家易守难攻的城墙的时候用。”不过也承认她的法子是比较省力,没准以后攻城真能用上。不过前提施展的人得是轻功好手才行。 “萧栩会不会有事?” “不会!他还要当大将军呢。”萧醇岘沉稳的回答,其实心底也没底。萧栩居然会跟着十一跳下去,还为了让她等到救援再跳了一次。这不是用忠心能解释得过去的。所以,他千万不能因此死了。上一次柳昱给十一当了回肉垫,他懊悔了十五年。这一次要是萧栩为此死了,他岂不是要抱恨终身。抢也要把那小子的命抢回来。 爬到一半的时候上面有扔下来的绳子,是用一条一条的长绳接起来的。显然上头的人也不敢干等着,到附近把能找到的绳子都找来了。 萧醇岘把绳子绑到身上,他的确有些乏力了。虽然咬着牙也能把十一背上去,但是还是省力些好。绑好后抓着绳子摇了几摇,上头立刻把他们往上拉。 上头的人都在出力,包括方相和吉儿公主。所以很快把他们两个拉了上去。看到皇后无恙,上头的人这才松了一口大气。万一皇后在这里出事,那后果真的是不敢想。 林皇后终于脚踏实地了,腿发软一下子就坐到地上,吉儿冲过去抱住她,半抱半扶把她弄起来,“皇后,您没事吧?” “没事。”差点就十六年后又是一个美女了。林皇后把大半的重量都靠到吉儿身上。 小四儿在乳母怀里,嚎啕大哭。 乳母抱到皇后面前,“娘娘,从您掉下去四殿下就一直哭。” “他知道什么,被大喊大叫吓着了吧。我手上没力气,你抱着好好哄哄。”再看到粉粉嫩嫩的小儿子,林皇后道声谢天谢地。萧栩你千万千万要活着啊。 “是。” 方才站在众人前头拉绳子的是一个彪形大汉,却不是跟随他们出行的。 “不二哥哥,你怎么来了?”林皇后认出来人。 萧醇岘也问,“孙淳,你为什么擅自离京?” 孙淳是镇西将军,也是孙妈的儿子,小名孙不二。林十一从小就叫他不二哥哥,平常倒也是称一声孙将军,现在刚经历生死,幼时的称呼便脱口而出。 孙淳先向皇帝道:“皇上,末将是向太子请旨然后出京的。”他刚从西边军营回来述职,结果赶上帝后出巡。 萧醇岘奇怪的看着他,有什么事需要特地追出来说。如果是西边有异族入侵,那也不应该啊。飞鸽传书或者驿马报讯都可以,用不着他一个将军追来。 “出什么事了?” “是这样的,末将到了京中,就听人提及这位南越丞相寻找恩人的事,听着耳熟,就急急赶来看个究竟。”边说边看了方丹几眼,然后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漂亮小子。比当年扮成小男孩的十一小姐还漂亮。 林十一一听不是军国大事,挥手,“现在先别说这个,去看看他们把萧栩救上来没有。” 方丹一听事情跟自己有关,正想问个究竟。听皇后这么一说,一想也是,救人要紧。于是众人又到了方才那边,等着山下的情形。 “你站这儿别动,孙淳你看着她,不准她再靠过来。”萧醇岘心有余悸,不让林十一再靠近崖边。而侍卫们也把云兮他们给拉了上来。 方丹看着文弱,其实身手相当不错,于是也到崖边去看有没有需要接应的。准备等一会儿再问那位赶来的孙将军。绳子还在不断的收集过来,也就不断的在加长。 那个孙将军提到他找寻恩人的事,再多看几眼,似乎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方才他冲到的时候,皇帝已经下崖去一阵了。他一听说皇后出事了就赶紧帮忙结绳,没顾上说话。 此刻,侍卫已经给林皇后搬了凳子过来坐,也端了水给她喝。孙淳就站在椅子旁边,后怕的说:“我的小姐,差点被你吓死。”皇上真是了不起,天天跟小姐一起还能那么稳得起。 “又不是我想掉下去的。哎,你刚要说什么啊?” 小四儿被乳母哄好了,侍卫把他的摇摇车搬下来放在皇后旁边。他躺在里头,把母亲盯着。林皇后伸手去摸他的嫩脸蛋,儿啊,娘差点就看不到你了。 “哦,我是赶来告诉皇上跟小姐,当年救了那南越人的就是小姐你啊。” 方丹一直在留意这边的情形,听这么一说,看这里人手足够也就走了过来。 而吉尔一直站在林皇后旁边,这时也惊讶的说:“皇后娘娘,你就是阿丹哥哥的恩人?” “我?”林皇后一愣。 萧醇岘也听到了,怎么是她?小时候不是只跟自己出过一会门么?正要说话,就见绳子动了几下,然后侍卫拉了拉,“皇上,下头有人。” “拉。”希望是萧栩这小子被找到了。而且是活着的,不然真是没办法跟兰王交代。 听说有人,林皇后也顾不得在说的事了,“不二哥哥,咱们一会儿再说这事,你过去帮忙,我腿发软,不会乱跑的。” 孙不二知道她此时不会乱跑,便答应着过去,方丹也一并过去,“娘娘,外臣也去帮忙。” “好,有劳方相。” 林十一提心吊胆的等着,生怕被拉上来的是萧栩的尸体,心跳得砰砰砰的,几乎要从心口跳出来的感觉。 总算等到人被拉了上来,萧醇岘知她担心,探了下鼻息,大声说:“放心,还有气儿呢。”然后随行的太医赶紧把脉,翻眼皮,然后喂下吊命的丸药。 “毁容了没有?”知道人还活着,林皇后担忧的问起第二关心的问题。 “脸上有几处擦伤,男人大丈夫,怕什么。又不靠脸蛋吃饭的。” “话虽这么说,他还没娶媳妇儿呢。哎哟!”林皇后说着说着呻吟一声。 “怎么了?” “背上痛。” “刚才怎么不说?” “刚才没觉得,一听说萧栩还活着,就痛起来了。” “进马车去,我替你看看。”眼见太医正忙着救萧栩的性命,萧醇岘交代人去拿了金疮药然后和林十一进到马车。 林十一的背是在下坠过程中擦伤了一大片。原本无暇的冰肌玉肤破了不少地方。 “伤得不轻,你居然现在才喊痛。”萧醇岘不可思议的人。平时被什么咬一下都要嚷嚷半天的人。 “忘了嘛。” “这也是能忘的?忍着点,给你上药。” “啊”药粉撒上去,林皇后的痛叫声同时响起。 那样凄惨的叫声,重伤的萧栩都硬是被吓得勉力睁了下眼。云兮蹲在他身边,“没事,没事,皇后得救了。” 小四儿也立马又开嚎,整个一团乱糟糟的。乳母抱起来边走边哄。 萧醇岘听她叫得那个惨,又是心痛又是好笑。塞了块干净毛巾到她嘴里,“咬着!”处理好了她的伤,把秦涌叫到车边,“兰王世子情形如何了?” “伤得极重,幸好不是摔到了底,而是掉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不然恐怕就没救了。” “那就好,把他放车里,到附近府衙落脚。” “山路颠簸,还是让人抬着走的好。” “好,你去安排。这些黑衣人能看出来历么?” “不能,脸都是毁了的。” “先去安置下来再说。” 萧醇岘坐在车里,扶只穿了胸衣的林十一趴在自己腿上,免得颠簸到她。 “我居然又摔了一次悬崖,居然还又没死。”林皇后感叹道。 “你这个祸害我收了的,阎王不敢收。” “呸,你肯定也吓死了。” “是啊,所以你少吓吓我。要是我短命,你怎么办。” “你这个祸害我收了的,阎王不敢收。” 萧醇岘失笑,经历这么大一件事,还能说笑的,也就是她了。 “对了,孙淳说的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事关南越美男,所以方丹在殿上说的话林十一并不清楚,没人敢详细说给她听。萧醇岘也没说。她只是听到只言片语,知道方美男要找恩人,而恩人正好在莱阳而已。 于是萧醇岘把事情再说了一遍给她听。 “嗯,早说嘛,是我。” “这么肯定?” “我统共就出了两回门,一回是跟着你走正门去吃了海味,还有一回就是不二哥哥垫在下头帮我翻的墙。记得再清楚没有。” 萧醇岘心道,果然还偷出过门,就说她那么向往出门的人怎么可能真的老老实实呆在后院。 “我怎么不知道十一小姐小时候有急人危难的高尚情怀,真是失敬啊失敬!” “不客气,我也不是急人危难。我开始以为他是鲛人,朱先生跟我说的鲛人是这天下最美的,哭出来的眼泪都是珍珠。我是以为我赚到了,买了个鲛人。结果他怎么都不哭,我还叫不二哥哥打他,然后哭出来的只是眼泪,压根不会变珍珠。后来回去找那个卖家想退货,他死活不退。我这才知道上当了,一个奴隶哪卖得到五两银子,是五两银子买一堆啊。尤其是他们这种异族,连良民都算不上。我也不能把他带回林府啊,那不就露馅了,于是就让不二哥哥设法送他回家。就这样了!”林十一有点不好意思,是以说得很小声。 萧醇岘啼笑皆非的听完,忍不住就大笑出声,半天都收不住。外头的人都不知怎么回事。可是能让皇上这个时候还笑出来,那也只有皇后有这个本事了。 到了驻地,再加上孙不二补充的收留了方丹两日,然后打听到有回南越的船,就送了他去。还给他一两多碎银子回家去。不然,他就得留在孙家做孙不三了。 银子当然是林十一给的,不过是给孙不二的,他觉得那小奴隶看起来也怪可怜的,就都给了他。 当然说给方丹听的,略去了林十一以为他是鲛人的部分,只说是心地善良,不忍见人受苦。 南越的丞相对着病榻上的华禹皇后拜了又拜,感激涕零,早没了先时的冷漠冰霜。说如果不是林皇后大义搭救,自己不知沦落到何等不堪的地步。所以说她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这一番言语说得林皇后拿手把脸捂住,十分的赧然。尤其还有两个知情人在场,太不好意思了。 身为一个优秀商人的女儿,她一直觉得自己人生的第一笔生意是折本了的。没想到会在二十一年后以这种方式得到回报。 五两啊,那个时候的五两对她来说是比如今的一百万两还多的数目啊。够普通人家一家子过两三个月了。要不是想着赚一笔,她哪舍得啊。那是每个月从娘给的二十文零花里攒出来的啊。(她每月一两银子月钱,两十文留着零花,九百八十文上交。) 还有老太太、太太偶尔给的一些赏赐。有时候打牌她站在旁边,就抓一把铜板给她让她买糖吃、买花戴。林十一一向机警,这个时候总是端茶倒水的,赢家有、输家也有,索性大家都抓点小钱给她。还有逢年过节嘴甜得来的。 她节约得很,连一文钱一个的风筝都不舍得让小厮出去给买。因为还得花两文钱打赏小厮。而且仗着自己小,家里不管谁过生日,都是一把素面绑上红绸条了事。只有比自己还小的小十二才能吃得到她的糖。 那个时候一下子五两银子没了,小小的十一不敢声张。因为声张的后果只是被娘拧着耳朵教训一顿,然后被骂败家子,又没有人会给她补上。而且如果被娘知道她攒私房钱这么厉害,那二十文也从此没有了。只敢对着月亮安慰自己:“十一,千金散尽还复来!你以后会有很多银子的。”然后又开始像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凑趣,从头攒起。 听了她的苦难史,萧醇岘再次失笑,“我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你会补五两银子给我么?” “呃,或许会吧。”如果她抱着自己哭求,应该会的。他可从来没缺过钱。 “哼,你从小就打压我,取笑我,还小气得很。每次只给糖,都不会给零花钱,一个子儿都没给过。我干嘛告诉你。” 萧醇岘没想到自己从前给她的印象居然是小气,他的银子从来不是自己打理,压根没有太多银钱的概念。只知道小丫头喜欢吃糖,所以每每揣在身上逗她。哪晓得,她最爱的是钱。 “那你从来都不说,我还以为你最喜欢糖果呢。” “哼,我又不是小叫花子,我干嘛跟人讨钱。都是别人自己给我的,这是不一样的。哼哼,没有钱,糖也好啊。” 小脑袋里都装些什么,跟自己亲人还说什么叫花子。不过转念想起,七姨娘势微,十一小时候是受过不少大小眼对待,后院只有老太太、太太待她好些,有些问题看得很重也就难免了。 “不过好歹你没把他转手卖给一些养娈童的,也算是解救了他。” 林十一吸吸鼻子,“他是外族人,又过于漂亮,好多人说他是妖怪呢,反而没什么人跟我争,不然我也买不到。你说的娈童那些事我当时也不懂,就觉得这么漂亮的人,还是让他回家好了。” “你倒是从小就会怜香惜玉!”某人哼哼。 “其实好心痛的。从小到大的积蓄啊。” 过了一会儿,萧醇岘问林十一,“你那个时候明明八岁了,他为什么说你六七岁?” “也许看我比较瘦小吧。”林十一把掩在脸上的手拿下来。虽然隔了一重帘帐别人看不到,她可是脸红了个通通透透。 “瘦小?你?”萧醇岘又笑起来,“谁从小欺负拾儿比她矮一点的,我要没记错你小时候可一点都不瘦。” 林十一想了一下,方丹个子很高,可能在他眼底自己是比较矮吧。 说了这件事,话题转到另一件上头去,“六哥,今天的事跟瑜儿有关么?” 萧醇岘脸上的笑容收起,“我不知道,我希望没有。如果真的跟他有关的话,意图杀你,那是弑母,还有那些黑衣人如果是他派来的,那就是意图行刺君父。该是怎样就是怎样。不过,他的王府一直在监视之中,就是怕他搅进这些事里,按说不该啊。最近我是料到要出事,所以故意轻车简行诱敌。只是没料到差点害死你,肠子都悔青了。” “我也希望和他没有关系。”林十一轻声道,“呃,我去看看萧栩。” “你背不痛了?” “好多了。”林十一从床上下来,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六哥,萧栩一直把我当母亲看待,我也当他自己亲儿子一样的。” “这话不假,不过他小子……算了,不说了。十一,你还跟我南巡么?”南巡自然不会因为这次刺杀事件就取消。刺杀的事让大理寺去查,皇帝准备行程依旧。 “去啊。我的伤不碍事,歇一天,还是趴你腿上,不会影响什么。不过萧栩就只有放在这里了。” “嗯。” 云兮之前脱力,现在已经恢复过来,就过来扶着林皇后,慢慢往兰王世子的房里去。 萧栩还在昏昏沉沉的睡着,林皇后详细问了情形,又在他床边坐了一会儿,把他的手放进被子里这才走回去。 萧醇岘正在让人给太子送信去,一个是把这件事告诉了他,让督促大理寺尽快查明真相。二个是大肆褒奖了兰王世子和坤泰殿掌班女官云兮一番,忠勇有加救了皇后的性命。 太子在宫中听说皇帝一行遇刺的事,担心不已,好在母后有惊无险。于是对云兮与萧栩也好生感激,当场便向兰王道谢,并告知他萧栩没有大碍,只是要多多的修养。 姬少康听说林皇后再一次掉下山崖有惊无险之后,面色有些古怪。 而兰王听说儿子没事,松口气之余却是决定让王妃赶紧的给萧栩定亲,最快的速度。臭小子,胆儿太肥了,他怕吓不死他老子啊。怪不得成日家的看这个也觉得不好,那个也不行的。还给他说什么要寻一个独一无二的女子为妻,哄得他不干涉。 哼,这回由不得他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不依也得依。 子晟坐镇乾元殿,找了大理寺卿来交代,限期找到幕后主使。 大理寺卿听说是帝后一行脱离大驾之后再山路上遇袭,又有事先弄松崖边,致使皇后掉落山崖的事。不敢大意,立时领命而去。 子晟揉揉额角,呃,好累。 姬少康看着他,太子初次处理事情,虽然私下里问了他一些应对之策,但面对群臣的时候还是很有范儿的,至少架子是端得不错的。凭良心说处理政事还太嫩,可是他只是太子而已。皇帝看起来至少还有二三十年好活的,会好好的调教他的,有的是时间让他去成熟。这个开头还是比较不错的。这些年自己也是看着他一步步从太傅口里顽劣却聪颖的学生渐渐转变成朝野期待的储君的。 如果没有什么变故,这个就是他女婿了呢。他是被绑在太子的战船上了的。被皇帝、皇后、还有姬家的人。寰寰倒是很喜欢进宫去玩的样子,说起太子,总是说太子是坏蛋欺负她,可是却也说太子待她很好云云。 方才听到萧栩跳下去救皇后,让姬少康想起多年前的往事。当年求而不得的遗憾早已淡去,化为心底不可触碰的一个角落。这一听还是忍不住想起当时的一时冲动来。他的寰寰以后不会求而不得,可是能不能像十一那样拥有美满的人生呢? 子晟浑然不知他想到那么遥远的将来去了,他现在也就是喜欢跟姬寰一起玩儿罢了,还有知道那是父皇母后给他暗地里订下的小媳妇儿,挺喜欢逗她。 回到坤泰殿,两个妹妹什么都不知道,欢欢喜喜在跟着大皇嫂练习扎马步。听说大皇嫂好容易才把她们的花架子纠正过来。 瞧他多聪明,答应了让她们学武,而母后让大皇嫂进宫来看着她们,他就干脆让子衿子悦拜托大皇嫂教。 大皇嫂进宫来,大皇兄干脆也进来每天在旁边看花逗鸟,还把茶楼里听来的说书说给两个妹妹听。因为安乐王和王妃进宫来,二皇子也就是洛王也是带着王妃进宫来了的。几个人就在旁边乐呵呵的看着子悦子衿扎马步。 子晟想了一下打算把父皇母后遇刺的事说给他们听了,免得在别处听到什么风声吓到。因为大驾一路向南,所以父皇母后脱离大驾的事还算是个秘密,遇刺的事并没有宣扬,只有少数几个重臣知道。只是,为什么她们的行踪会被刺客知道呢? 子晟坐过去,那三人赶紧站起来,“殿下” “自家兄弟,大皇兄二皇兄就不要多礼了,二皇嫂也请坐吧。” 章勉之看他有话要说的样子,便让子悦子衿停下走过来。这个太子给她找个什么差事,让她教两个公主练武,还美其名曰她们只肯听大嫂的话。太狡猾了,好人他拍着胸脯当了,差她当苦力。 她不是不愿意教两个妹妹,只是她们被嬷嬷、宫女带的未免娇气了一些,要她们下苦功夫那除非是母后在旁边盯着。但是父皇母后都不赞成让她们学武,只是她们看着别人可以飞来飞去的觉得有意思吵着要学而已。与其说她在教她们,不如说是陪她们玩儿。 大家便把子晟看着,子悦说:“三皇兄你有事就说嘛,我们还要听大皇兄说书呢。” 子晟点点头,三言两语的把事情说了,强调父皇母后都没事。 子悦跟子衿拍着胸口说:“还好,还好,栩哥哥跟云姨把母后救起来了。三皇兄,那父皇母后还在那里么?” “信上说不停留,继续南下,应该不在了。放心吧,母后既然能继续南下,那就证明没事啊。倒是栩哥哥被留在当地养伤了。” 儿跟二皇子同时说:“我要去看母后。” “我们也去。”双胞胎立时也说。 子晟心道我还想去呢。 “既然是继续南下,而且他们已经走了几天了,现在去,除非骑上好马,还得快马加鞭、星夜兼程才可能赶得上。子悦子衿就不要去了。大皇兄不会骑马你也不要去了。二皇兄倒是可以试一试。”子晟当着所有人说遇刺的事,也有看一看洛王反应的意思。见他立即表示要去,很是高兴。至少他是有心要去自证清白的。 儿想说自己会骑,可是一想,自己必须有人牵马才敢慢慢的遛马,既然要快马加鞭,他肯定是不行了。 子悦子衿还想说话,子晟道:“二皇兄一路不停歇还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呢,怎么能带上你们。” 他在两个妹妹面前比两个哥哥有威严,那两个小的瘪瘪嘴靠到章勉之身上不说话了。章勉之搂着她们,只好说一定好好教她们武功,让她们以后也成为高手云云。 “像云姨那样?” 章勉之摇头,她要能把两个娇生惯养的小公主教的跟自家师傅一样的厉害,那她不是人才,她是天才。 子晟对洛王说:“二皇兄要去,孤派二十个大内侍卫随行保护。” 洛王心道,那不就是监视我吗。需要人保护的话我王府又不是没有人。可是太子这么说了,他也只好谢过。尤其安乐王还在旁边说:“对、对、对,父皇母后都遇刺了,二弟你多带点人手。大内侍卫武功高强,有他们保护为兄也放心一些。” 子晟心头暗笑,怪不得母后要说大皇兄是一头绵羊了。他朝章勉之笑笑,章勉之瞪他一眼。 “那好,事不宜迟,二皇兄准备一下就赶紧上路。” 洛王带着王妃出宫去准备了。 子悦子衿嘟嘴,“我们也好想去啊。” “二皇兄去了就代表我们全体了。”子晟拍拍他们的头,然后对安乐王说:“大哥,你说到哪一段了,接着说吧。你们两个坐好,大皇兄要开始说书了。” 子悦跟子衿这才不吵,等着安乐王的下回分解。 安乐王清清嗓子,“上次说到母后提议七夕让宫中大龄宫女与军中将领自主婚配的事,今天我们接着说,话说母后接了旨意就同大表姐去了陈将军府上找陈夫人商议……” 章勉之听他给妹妹讲故事还一板一眼的,忍不住好笑。转头看子晟托着下巴也在旁边听,眉间一抹倦色。 “太子要不要去歇歇?” “不用,大嫂你不用管我,我也听听。一会儿打个盹就好了。一会儿下午还要去乾元殿听朝臣议事。” 于是章勉之让内侍把母后房里的紫檀木榻抬出来,让他靠在上头听。子晟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章勉之拿来薄毯替他盖上,又让安乐王小点声。 子悦跟子衿看他睡着了,也互相比了个“嘘’噤声的手势。 而二皇子一直追到莱阳城外才把帝后一行人追上。 林皇后听说他特地来看自己,微微一笑,掀起车帘,”瑜儿,快进来!“ 洛王一脸的风尘仆仆,进到马车行礼道:”儿给爹娘请安!原本都想来的,只是三弟走不开,大哥大嫂要照看妹妹们,儿就自告奋勇来了。娘没事吧?“ ”没事、没事,看到你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哥哥弟弟还有妹妹们都还好么?“林十一说的很真心,既然瑜儿来了,那多半就不是他了。最后一块心病都去了自然没事了。 瑜儿很敏锐的察觉到回到莱阳母后心情不错,而父皇则情绪略有不佳。没道理啊,这里也是父皇从小生长的地方。不过他很快就发现问题的症结了。 萧醇岘不高兴的理由很简单,自从方丹知道林十一就是当年的小公子,就同孙不二一起随侍在马车旁。孙不二也就罢了,孙妈五大三粗的,他也一样。可那个方丹,十一知道是故人之后也不再装有内涵了,没事就瞄人家几眼。到了晚上,萧醇岘就发现她趴桌上画了一幅美男图。 ”你这是画给我看的呢?“ 林十一摇头,”没有,我自己看。“ 萧醇岘瞪着她。 她才慢吞吞的把画收起来,”你爱看美人,我也可以爱看啊。再说了,我不当着你画,难道我背着你画。“ 萧醇岘拎起那张图纸,多年以前他就知道她很会抓人情态。果然,图上的人也是呼之欲出。 萧醇岘要抓狂了,”纤毫毕现,你是凑了有多近去看他啊?“ 那个,是比较近拉,不然怎么看清楚。说起当时的情形林十一就想笑,方丹坐在岩石上大大方方让她看,她当然看个够本啊。孙不二在旁边一脸的哭笑不得,”我的小姐,你怎么好像不拿人家当人啊。“ ”会说话不会?“林十一瞪一眼孙不二。 方丹拿手抹了一下脸,他肯定上辈子积德当年才遇到这两个人的。 ”对啊,皇后,你能不能就把外臣当个老朋友看待。“他也觉得皇后看到他很兴奋,就像在看名贵瓷器一样的。因为知道是当年的小公子,知道她没有什么恶意,所以他接受了。不过,还是用看待一个人眼光看他比较好。 ”好吧,你等我先适应一段时间。“ 回来以后林十一就画了这幅画,她好多年没画过了。所以某人才特别的愤怒。 ”男人看美女是天经地义,女人看美男就是十恶不赦,是吧?“她心气也不顺了。 ”你“ ”再说了,我看看怎么啦,我又没有什么龌龊想法。你还给我!“林十一扑过来抢她的图纸。 ”没收!“萧醇岘看着图纸,火大得很。她当年凑在他跟前,那副小模样儿又被旁人看去了。 林十一想了想,没收就没收吧,”成,那你拿去收藏吧。“犯不着为了一张纸跟他争,她如果想再画还是很容易的。 萧醇岘当然知道她要再画也很容易,所以他把这张撕了烧了浸水了都无济于事。他在意的根本就是林十一眯着眼凑到方丹跟前的那一幕。 ”你答应过我不再用那样的眼神去看旁人的。“萧醇岘把图纸拍在桌边。 原来是为这个啊。 ”以后不会了。“林十一想起是答应过这茬,爽快保证。 ”哼!“ 这就是皇帝陛下心气不顺的原因。 瑜儿此来的目的自然是向帝后自证清白,反正去查也的确不关他的事。父皇很厉害,太子也很不错,而且他们都根本不给他有非分之想的机会。再说了,就算这一次父皇不在了,朝中还有姬将军会扶太子登基。兰王等一干近臣自然也不会支持自己。 皇后有两个嫡子,他有什么问鼎的机会。有时候萧子瑜就想,如果自己像大皇兄一样就好了。那么,父皇跟母后都不会在心底戒备着自己。当然也不是没有朝臣私下里想和自己结交的。他都拒了,他犯不着自己找麻烦。 皇后这个人吧,他的感情很复杂。他当然爱自己的生母,当年的事皇后的做法其实很残忍,让他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直面那场阴谋。不过,如果不是直接面对,今日无论是什么人证物证他都不会信。只认为是她害死了母妃。那几年在坤泰殿吧,他也没被错待。当然是比不上大皇兄从小在坤泰殿长大得到的待遇,但是皇后没有害自己的心他还是能知道的。 两个人的相处一直是客气有礼的,她是嫡母尽到该尽的责任,不多做一分也不少做一分。说起来,父皇的三个不是皇后所出的子女,他跟皇后的关系是最远的。皇姐不用说了,是亲侄女。大皇兄是襁褓中就跟着她长大的。只有自己,是在母后阴谋败露后才跟着她的。而且那个时候已经很大了。 一朕嘹亮的哭嚎声响起,瑜儿微微一笑,是四弟。 他们此时落脚在林府的大宅子。昨夜比较低调的从后门进的。对外说是来走亲戚的。只不过,进门之后,母后要住从前的小院,父皇说他的旧宅比较宽敞。两个人就争了起来,最后母后抱着四弟住回她的旧屋。父皇也只好跟了过去。而他,一时不知道要不要跟进去。因为那个小院的确是挺小的。 大舅母好笑的看着父母拌嘴,笑着安置他住到了母后隔壁的院子。听说是十姨从前住的,他住在了客人的厢房里。四弟的哭声还真是大,他在旁边都听到了,于是过去看看。 四弟自然已经在乳母怀里了,现在正眼巴巴望着母亲,晶莹的泪珠还挂在脸颊。 看到母后穿的是男装,知道她今天要出门。母后是他见过最喜欢出门的女人,哪怕是宫门她都要时时出去。 萧醇岘看到二儿子过来,他的人已经查清了这件事与瑜儿没有关系。事情的主使是当年代王妃的母亲,自己杀了她的女儿女婿还有外孙,她一生只有一女,在别无指望的情况下想要孤注一掷的报复。而对方得知自己一行人会脱离大驾居然是从子悦子衿两个小丫头口里,因为十一答应到时候带她们骑马。于是有了一场针对她们的阴谋。不过,瑜儿这个千里追来的态度不错。 ”瑜儿,同你母后一道,陪远道而来的客人好好逛逛。就算你代父皇尽地主之谊了。“ ”是。“ 林十一过去摸摸小儿子的脸,”小四儿,等你再大一点就能跟着母后一道出门了。“乳母把小四儿抱到旁边的屋子吃奶,林十一对二皇子说,”快走!不然,又要开嚎了。“ 因为下一个月就是林皇后的芳诞,所以方丹觉得延迟回国,再停留一个月,吉儿公主大大的赞成。于是遣了副使回国禀告。自己一行人随同南巡然后再返还京城。 萧醇岘很忙,他毕竟是出来南巡的,不像林十一理直气壮的说:”我是出来玩的。“所以,陪客人的任务就落在二皇子身上。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不是代父皇陪客人的,因为他是初次南来。他其实是父皇遣出来提醒母后主意分寸的。父皇在莱阳呆了两日就继续南下,这次是走的水路,沿河岸视察堤岸修筑的情况去了。十日后再回来与他们汇合一同返京。而父皇不在的时候,其实母后倒是很有节制的,并没跟那南越人走得多亲近。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风波,只是父母之间的一个调剂而已,没事的时候耍耍花枪。 不过,在跟着林皇后到处吃喝玩乐后,二皇子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太子这么喜欢跟着出门了,是挺有意思的。 而华禹皇后二十九岁的芳诞,自然是各国都派遣使节来拜寿。林十一见到了多年不曾见面的丹华的儿子,如今的高昌王。他是同小柳一起来的。眼睛在他俩身上转来转去,然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小王忽达拜见皇后娘娘!“莫丹的英俊加上丹华的秀美,这个小子虽然才七岁,但相貌是相当不错的。当年客栈邂逅的人早早撒手西去,由小柳一手扶这个小孩儿登上了王位。丹华也变成了高昌人的王太后。这其中自然不乏血腥的过程。但是也算完成了莫丹的遗愿,要让高昌汉化,从落后的奴隶制过度到封建制。 不过林十一发现这小孩儿看自己的眼神还充满着探究。不过后来倒是很客气,”母后瞩小王一定要好好给皇后娘娘磕几个头的。“咚咚咚毫不含糊的磕了几个响头。 林十一赶紧把他拉起来,看到额头都红了,”你这么实诚干嘛,痛不痛?“ ”不痛,好男儿流血不流泪。小王出去玩儿,太傅和皇后娘娘好好叙旧吧。“说完转身就跑出去了。 ”他、他、他什么意思啊?“林十一愕然。 小柳摊摊手,”他以为王太后与我有苟且。结果王太后对他说你去了华禹皇宫就知道了。“ ”他才七八岁吧。“ 小柳叹息,”王很爱他的母后。“ 恋母情结啊,林十一一边交代请太子来陪着高昌王玩,一边笑,”你不会是怕他长大了朝你下黑手吧。“让宫人都出去,只留下云兮在旁。 ”只是不想他当我是仇人看待罢了。听说,你魅力不减当年啊,把皇帝气得跳脚没有?“ ”别胡说,我只是把他当儿子看待。“萧栩都定亲了,等伤好了就要成亲。兰王给他订的将门虎女,小两口挺登对的。 ”咳咳,我说南越丞相。“小柳好笑的咳嗽。 ”没有的事,只是小时候机缘巧合打过交道罢了。“ ”你肯定故意气皇帝陛下了。“小柳肯定的说。 ”那是,他下回再看美女的时候,就得给我小心点了。“林十一眉眼俱是笑意。 萧淳岘自然知道林十一这个时候在见故人,告诉自己表现的有风度一点,给他们一点叙旧的时间。只是耳中听着钟漏却有些看不进折子。 ”朕跟柳相也是多年不见啊,不如回去见见。“ 秦永早就在一旁看着皇帝暗自乐了,见忍到现在倒也觉得难得。其实就在宫里,说说话而已,多少年才得这一次见面啊。今天没说个尽兴,以皇后的脾性肯定是要再找机会说尽兴的。可是高昌那位柳相可是皇帝心头的一个结,当年为了这柳相,皇后可什么事情都做出来过。跳过崖,从宫中逃跑,还曾经假作中毒诈死过……啧啧!比话本还精彩! 可是,跟着皇帝走进坤泰殿,饶是久经风浪的秦永也吓了一跳,皇后娘娘正被一个白衣男子牢牢的抱在怀里在。皇帝的面色立时黑如锅底,拳头一下子捏紧,然后很快又松开,大步过去。 秦永一急,然后一想不对,这里是坤泰殿,虽然皇后遣了侍卫宫女,但到处都是暗卫。怎么可能容许皇后被人抱着,而且皇帝初时一愣之后那架势好像也不是去捉奸去的。最关键,皇后娘娘现在喜欢的皇帝啊。她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这么一想,皇帝已经直走到亭子那边去了,伸手想把人抓开,又忍了,把手背到身后,吼了一声:”你多大的人了?“ 那人这才松手,秦永也看清了,是安乐王。就说嘛,如果不是王爷,那还没靠近皇后呢,就被打个稀巴烂了。 林十一方才其实也是猝不及防被大步走过来的儿直接一把抱了个满怀。这个儿子小时候喜欢和她玩抱抱,可是七岁以后就很少这样的举动了啊。于是拍着他的背问:”怎么了,怎么了?跟母后说说,出什么事了?“林十一想着总不能是被老婆欺负了吧。 斗嘴,儿不是勉之的对手;打架,那更是不够看的。可是,勉之敢不敢是一回事,关键她不至于、不舍得啊。那就是被别人欺负了。 林十一立时怒了,她的儿子,如果是和媳妇吵嘴打架她睁只眼闭只眼的也就算了。不聋不哑不做翁姑嘛。可是,如果有别人敢欺负,那就一定要找回来的。 然后想到一个人,十七,可是不会啊。十七是喜欢跟大皇兄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但是绝不会过火。而且儿从来也是一笑置之的,断不会跑来抱着自己求安慰。 就这么抱了一会儿,儿把头放在林十一肩上,小声的说:”母后,她走了。“ 谁走了啊?林十一反应过来,姬瑶走了。 ”哦,舍不得啊?“心头有点微微发酸。还是得是亲的啊。 ”不知道。她让我叫她一声。“ ”你叫了么?“ ”没有。“ ”你、你干嘛不叫她啊?“林十一纳闷了。我不是告诉了你,那是你亲娘么。 ”我叫不出来,我跟她不熟。“ 林十一被这个回答整得差点让口水呛到。不过也是,姬瑶走的时候儿还不记事,一度以为自己是他亲娘。知道不是的时候还失落了好久。现在突然冒个人出来,自己告诉他这才是他亲娘,感情上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她就一直那么看着我,眼圈发红,然后流出泪来。“儿的声音闷闷的,”可是我喊不出来。“ 林十一拍着他的背,”没事没事啊,你心里喊了就行了。如果以后,呃,你跟她熟了再喊也行。“ ”我只要母后。“ ”母后知道你的心啊。这个,虽然养恩比生恩大,可是她毕竟十月怀胎生了你。以后有机会还是叫她一声吧。“正说着就听到脚步声靠近,可是儿的身材虽然瘦还是比较高的。所以挡着了。不过肯定是他老子回来了。小柳出去找小高昌王去了,也不知十七把人带哪里去玩了。 然后就听到一声吼:”你多大的人了?“ 儿松了手,站到林十一身后去,老老实实的说:”儿臣十五了。“ 这副样子倒是堵得萧淳岘不好发作,只得低头喝茶,他的这个长子啊。 林十一心头好笑,嘴上说:”十五怎么了,五十那也是我儿子。“ 看到儿站在十一身后点头,萧淳岘彻底无语。算了,我就当我多养了个闺女吧,这么软绵绵的。 ”高昌王呢?“萧淳岘左右看看,没看到那八岁的小娃儿。虽然是小,但好歹是个国主,所以他回来见见是应当的。虽然他们一来就来见皇后而不是他这个皇帝,瞧他多有度量。 ”今儿来的不过是个老朋友和另一个老朋友的儿子而已。所以,我让十七领着去玩了。“就算是高昌王,让华禹的太子领着玩儿,也没有失礼,而且是大大的礼遇了。而从私情上说,她的儿子带着丹华的儿子玩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不知道玩到哪里去了,所以小柳去看看。林十一倒是不着急,十七再贪玩,还是知道分寸的。 儿这会儿后知后觉的也开始有点不好意思了,刚才真是什么都没想,看到母后在这里坐着他就抱住了倾述。然后父皇问他多大了,他还憨憨的回答‘十五了’。现在想起来,的确是有点赧然,这会儿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父皇母后,儿臣回去了。“ 萧淳岘点头,”你下回再穿着布衣来宫里晃悠。“ 林十一捅他一下,没看到儿都臊得满脸通红了么,你还火上浇油。 ”快回去吧,别让勉之担心。下次进宫记得换衣服。“好在是坐在马车里一路进来,没几个人看到。 ”是。“儿一揖,然后抬腿往外走,越走越快跟有老虎在屁股后追他一样。 十七是带着小高昌王捉蛐蛐去了,两人玩得一身汗的回来。小柳便带着人告退了。 萧淳岘看了一眼,小柳这些年也很出老相,看来身居高位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么多年下来,也就十一只是添了成熟的风华丝毫不见沧桑而已。 十七看没人留意到自己,轻手轻脚的出去,他今天就当是休假了。希望这个小孩儿多来几次,他就可以少跟去乾元殿听几次政。 萧淳岘眼角余光瞟到他,轻声道:”嗯,子衿跟子悦说想你了,去见见她们吧。“ ”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他才不去找那两个麻烦呢。先去玩一阵然后再去看她们好了。 ”跟你一个德行,大事上还行,小事上一贯的阳奉阴违。“总算都走了个干净,萧淳岘挪到林十一身边坐下,细看她的脸。还真是跟水蜜桃一样,让人想咬上一口。正想付诸实施,外头报大公主求见皇后。 ”一个个阴魂不散的。“ 林十一扫他一眼,”谁叫你要生那么多。让大公主进来吧。“ 子珏进来了,却是一副抱着儿子回娘家的架势,还一脸的愤然。见到皇帝勉强笑着说:”父皇也在啊。“ 萧淳岘横她一眼,他不在这里要在哪里。早朝早散了,议事也议完了,不是为了表现风度他早回来了。 ”你这是干嘛?“ ”凛儿想外祖父外祖母了,儿臣带他回来见见。“ 行了礼林十一叫子珏过来坐,她就坐到林十一身边来。一看这架势,刚才的感觉没错,还真是抱着孩子回娘家来找支持的。 贤妃现在只管念经,所以子珏找支持的对象自然也是十一。 萧淳岘怒了,”你母后就是成天管你们几个鸡毛蒜皮的事的?一个二个这么大人了,就知道添乱子,没说什么事自己解决,成天就知道进宫来找母后。“ 子珏知道,父皇这分明就是嫌他们妨碍了他和母后的二人独处。 ”儿臣是来向母后取经的,就几句话说清楚了就走。父皇看看凛儿嘛。“子珏示意乳母把小世子抱到皇帝跟前,快一岁的小家伙,睁着明如清水的眼睛把外祖父望着。萧淳岘伸出手握握他的小手,上头四个肉窝窝。 ”咯咯“ 凛儿笑出声来,毕竟是第一个孙辈,萧淳岘抱到自己怀里逗着。 ”母后,驸马他上青楼。“子珏把十一拉到一边,小声在她耳边道。这个事情不能让父皇知道,不然肯定要训驸马的。 林十一刚吃了许多高昌干果,正抱着杯子喝水,闻言瞪大眼,”不会啊,那么质朴的人也会上青楼。我还以为只有某些好色重欲的家伙才有这种爱好呢。“驸马的胆也太大了,他老丈人绝对是只许自己放火不让别人点灯的典型。 见她误会了,子珏赶紧说:”不是的,是有人总是要在青楼里请客,有些应酬躲不过。可是儿臣怕他去得多了,人就变了。能不能让父皇煞一煞这股风气,不让那些官员去青楼。可是儿臣直接去说,又怕父皇误会驸马的品行。到时候父皇出面禁止官员总是到青楼宴请,驸马也就有了推脱的借口嘛。“ ”行,我委婉的说说。“ ”谢谢小姨。“ ”得了,抱凛儿去看看姐姐吧。也就你跟孩子还引得起她的注意。“ ”是。“ 等子珏走了,林十一道:”我也觉得我成天好像管的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那皇后,你还想管什么样的大事呢?“萧淳岘捞起她一缕头发放到鼻尖轻嗅。 ”皇上,臣妾去微服私访,替你整顿官员风纪吧。“ ”想上青楼走走,别说门,窗户都没有。“青楼哪是她去的地方,还整顿风纪呢。他倒是见过衙门整顿,有二十一二年了,那时候他十五六岁,同老四老五一起去的。正在和那个雅妓谈天说地,就听到风声于是闪身上了屋顶。正是要抓那些顶风作案宿娼的时任官员。 那个时辰抓人,务实的已经吹灯办事了,附庸风雅的还在吟诗作赋。都叫衙役们一起逮了出来,一根绳子串着,斯文扫地。吟诗作赋的还好,衣服虽不周正,倒还能遮羞。务实办事的,就被衙役直接拖到床下,拿床单把下身一裹,就抓了出来。然后一边是那些衣衫不整的青楼女子。 十一居然想去那种地方,她以为青楼女子个个都是红拂、绿珠、林四娘之流的么。风尘里是有奇女子,但那是多少年才一出的啊。 ”成了,这事我会交代刑部整顿风纪的,这股风也是得杀一杀了。不过,你不许去。“看林十一一副失去好玩的东西的样子,忍不住道:”这有什么,回头带你去关外走走,看看久违的漠北风光。“ 林十一白他一眼,”从小到大,你给我画的大饼还少了。“手托着腮道:”我明天就二十九了,老了。“ 萧淳岘望她一眼,哪里老了,口里道:”不然咱倒着过吧,明天过了二十九的生辰。明年就过二十八的。“ ”这事儿又不归你管。“ ”谁说不归我管啊,我说你二十八,谁敢说你三十了。“ 林十一撇嘴,”没见过倒着长的,那再过个几年我岂不是比十七的年岁还小了。我才不当这讳疾忌医的人呢。“ ”就是,怎样都有我在前头顶着嘛。再过三年,我可就四十了,还真是过得快啊。“说起这个,萧淳岘也是感慨得很。 ”对了,十七怎么样?“林十一关切的问起。 ”十二岁能这样还算过得去吧。“ 次日是皇后的千秋,宫中自然是热闹非凡,种种细处不必再表。 再次日,林皇后睁开眼,正式开始了二十九岁的第一天。身边早就空了,皇帝陛下干活去了。 又老了一岁,所以今天一定要出去去散散心。从子晟往下,子悦子衿通通都要上课,没人能跟她出去。所以,她吃过早饭去对小四儿亲亲抱抱了一番,就带着云兮出门了。三天后方丹他们就要离开,然后小柳也差不多要走了。所以,上街去逛逛,看有没有什么有特色的临别礼物。官面上送的是官面上的,私人的又是另一回事。 逛了一会儿无果,林皇后决定从自己的存货里找几件出来。便到上回那个酒楼去听说书了。今天正说到火烧十方馆。作为当事人听了一会儿觉得没趣,林皇后便出了酒楼。 ”母…母亲“下楼的时候遇上两眼放光的儿。他居然还做了一番乔装打扮。 林皇后倒只是戴了顶纱帽,没有易容改扮,云兮也做如是打扮。省得人家一认出她这个坤泰殿掌班女官,就知道旁边的是谁了。 ”你怎么把我认出来的?“林皇后蹙眉。连儿都可以认出来,她这顶纱帽岂不是白戴了。 ”儿…儿子能闻出你身上的味道。再一细看身形,自然就认出来了。“ 林皇后闻言抬手嗅嗅,她闻不出来。不过,她的耳朵好使,儿的鼻子自然也可以这么好使。 ”你不会谁的味道都能闻出来吧?“林皇后边说边往外走。 ”只有母亲和勉之的,我闻得出来。“ ”哦,你来听说书?“ ”嗯,实在是有趣。不过,母亲叮嘱我不要再来了,我就……“儿边说边摸摸自己的脸。 ”那你上去听吧,我要出去走走。“不能平白浪费一次出宫的机会,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我叫人去替我听,回头再讲给我听好了。母亲哪里去,我陪你。“ ”四处走走。“ 母子俩便一路走着,找着各种铺子再寻觅特色礼物。别说,上回还给林皇后在旧书摊上找到了王羲之真迹。所以,不可小看这样的淘货行为。 不过今日走了一上午,还是没找到什么。中午,儿请林皇后去大酒楼吃饭听戏。因为是包间,所以林皇后便悠悠哉的睡了个午觉。醒过来的时候乖儿子正在给她打扇。 一下子睡过去两个时辰,不怪自己贪睡,实在是昨晚就没怎么睡。问某人要礼物,他居然说礼物没有,要人倒有一个。被逼着要了几次,所以她方才才会一下子睡了这么久。 ”你手酸不酸?“问旁边的儿。 ”有点,母亲你睡了好久。“ 傻儿子,你怎么那么实诚。如今这样实诚的人难找了,瞧外边那个,从前也觉得他实诚才把子珏嫁他的。居然下了衙不回府。还同人商议着要去什么什么觅芳居。一听就是个寻花问柳的地方。 ”开窗子问你姐夫要去哪,就说你要跟他去。对了,别叫姐夫,叫驸马。“ ”哦。“ 儿依言而行,打开窗户一看,果然是姐夫跟两个人在楼下说话。 ”驸马爷,你上哪去啊?捎上小弟成不?“ 驸马本是在轿子里看到旁边摊上的捏的胖娃娃有趣,像他的胖儿子,所以下轿打算买个回去。结果就被两个同僚拉着要一道去喝花酒。他才被老丈人叫去训了,当然不想去。只是他们说的觅芳居浅语,机会的确难得,一时便有些踌躇。这会儿听到声音挺熟,便仰头来看,果然是小舅子安乐王。虽然面容遮遮掩掩,但是熟悉的人还是能一眼看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啊?“驸马问。这个小舅子名副其实安乐度日,怎么这个时候跑到酒楼里呆着。 ”我在这吃饭,呃,午睡。“ ”走吧,小兄弟,一起去就是了。他不带你,我们带你去。“旁边两个同僚显然没认出很少露面的安乐王。 儿转头看林皇后,却见她从屏风后出来,已经换了一身男装,脸也换了一张,”去么?母亲。“ ”去!“她倒要看看驸马到底上哪去。 施施然下楼来,驸马倒是认出来了这不是初见公主的时候她身边那个人么。自己还一度把他当成假想情敌。所以,这个人是谁他是心知肚明的。 偏生这人还走到他面前,”驸马爷,好久不见。在下姓石,和这位小兄弟俱是驸马爷的亲戚。“后一句是对那两人说的。 什么好久不见,昨晚我还举酒给您祝寿呢,驸马心道。然后想明白这位要做什么,冷汗立马就下来了,”您、您也要去?“带安乐王去烟花之地,他已经不敢了,何况这位。 林皇后看看天色,这会儿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你们就要去青楼了? ”驸马,走吧,这可是预约了半个月才排上的。“ 儿问:”很好吃么,还要预约?“ 那两人相视而笑,”驸马,你的这个小兄弟真是有意思。走吧,跟我们去开开眼界。找个姐姐好好教教你。“ 林皇后手里的折扇敲敲手心,对驸马说:”走啊。“ 驸马不挪步,”您怎么能去那种地方?“苍天啊,大地啊,青天白日来一道雷劈晕我吧。有女婿带丈母娘逛青楼的么。 ”你包场不就是了。“林皇后小声说。方才本来是想发作一下驸马的,现在却想起不如趁机去见识一下。 ”觅芳居包场一晚上没有个两千两拿不下来,没这个必要吧。而且人家还不一定肯。“官员甲道。 林皇后挑眉道:”驸马包场都不给面子?“ 驸马道:”我没带银子。“ 惹得那两人疑惑的看着他。 ”我有,我有。“儿拍拍荷包,里头有一卷银票。他不知道姐夫要去做什么,不过既然母后想去,那就去嘛,他揣了银子的。 林皇后笑着说:”既然是二位约的,再让你们破费就不好了。还是我们来请好了。到时候你们有什么要跟驸马爷说的,尽管说就是。我们就是乡下人进城开开眼界而已。“ 那两人这才注意到驸马脸色非常的不好,眼前这两个人是什么人啊。打秋风的,不像啊。一看就是富贵地方养大的。驸马是家道中落的世家子弟,他家的亲戚肯定不会是这样的。那就是公主的亲戚了。姓石,娘啊,不是吧,难道是石大少。这两人再细细的看看儿,这个年纪又这么单纯好像是传说中的安乐王啊,而且说到两千两银子根本是眼都不带眨一下啊。不管这个姓石的是不是他们认为的人,光是带安乐王去青楼的罪名就担不起了。 ”驸马,我二人还有事,今晚就不请您了。改日、改日。“ 苦命的驸马道:”你们就溜吧,今天被你们害死了。好吧,那个预约我就借花献佛了。至于这个事嘛……“皇帝丈人已有严令,要严查时任官员狎妓。这个预约是排了半个月排到的,所以那两人不愿意放弃,要拉自己一起去。他正想以此为借口拒绝,这可是公主进宫后才有的事,所以他觉得他只要一说肯定那两人就不会硬要拉他去共享了。谁知道小舅子在楼上喊那一嗓子,然后岳母大人也要跟着去。 ”下官什么都不知道,告辞告辞。“两人拱手离去。 林皇后问:”他们不去了?“ 驸马认命的说:”他们不敢去了,他们认出安乐王了。“ ”那咱们走吧。儿你别去了。“林皇后道。 儿一脸的委屈,”为什么?“ ”勉之有要紧事找你呢。“ 一旁的王府长史赶紧过来,”对,对,对,王爷咱们回去吧。“劝不住皇后,还是把自家王爷拉回去先。 ”走啊。“林皇后带点兴奋的说。 儿去而复返,把荷包解下来挂在林皇后腰上。嗯,真是个好儿子。 ”姐夫,那地方真的很好么?下次你再带我去啊。“ 驸马看着小舅子被长史请回马车,伸手摸了一下额头的汗,最后确认道:”母后,您真的要去?“ ”嗯。“林皇后不耐道。 ”您为什么要去啊?“驸马实在是忍不住就问了出来。 ”我早就想去了,去看看那里到底是怎么个吸引人法。“ ”您能不差遣小婿陪同么?“要不是在大街上,驸马都想哭了。这个差事,给皇帝丈人知道了还不扒了自己的皮啊。 ”谁叫你熟门熟路啊。“林皇后没好气的说,”快点走啊。“ 于是到了觅芳居出示预约的信物被请进去,觅芳居是每日排出去见花魁浅语的达官贵人,就以此物为凭。开始的确是不同意包场,无奈来的是驸马得罪不起。 一路上在林皇后的逼问下,驸马什么都招了,他从来都不敢吃野食的。只是有时候应酬实在不好太过与众不同而已。这个,也怪不得他,毕竟有人上梁不正,在乾元殿的大殿看艳舞,搞得那些官员也上行下效。现在某人再说要严查狎妓,就有人觉得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而已。皇帝反感的从来就只是亵玩娈童而已。 觅芳居的主楼可以不下马车直接抵达,这是为了方便不便露面的贵人。林皇后下了马车跟着驸马进去,不时的四处打量,亭台楼阁交错,流水潺潺,垂柳拂风,俨然一个世外桃源。布置得倒是很有丘壑,不无可以借鉴的地方。 因为是包场,所以没有其他客人。场中歌舞不输于宫中的,琳琅满目,林皇后欣赏了一曲。 驸马爷只点了浅语陪坐,而且死命把到处看到处瞅的林皇后劝进了包间。 浅语对驸马也有耳闻,近乎一步登天的成了天家贵婿。但是,驸马是从来不会宿妓的。所以,今天他强行要求包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浅语看向与驸马同来的客人。这个人很面生,她看过华禹朝那些达官贵人的画像,不曾见过。 林皇后方才见到浅语倒是瞪大了眼看,当时浅语正在沏茶。林皇后就站在门口眯眼看着,看她一身素衣盘腿坐在矮桌旁低头沏茶,这个距离不足以让林皇后看得太清楚,但是能看到浅语白皙的脖子因为低头而外露,因抬起衣袖而滑露出的手腕,看着十分的雅致。林皇后迈步进去,浅语抬起头,”贵客临门,浅语未及远迎,望祈恕罪。“ 林皇后微微一笑,你怕是从来不会出门迎客,男人都是不喜欢太轻易得到的东西的,吊着一些正好。 ”请喝茶!“ 浅语故意先奉于林皇后,看驸马并无不满,便知自己猜得不错,来人的地位高于驸马。 林皇后伸手接茶,看到浅语的手指如青葱般秀美修长,一双含笑的眸子熠熠生辉。从五官来说,比方丹略逊一筹,但胜在有一股挡不住的风情。而且她虽然是坐着,不像方才楼下那些跳舞的女子在故意的展示身体曲线,但身体曲线却被这身衣服勾勒的让人有几分目眩神迷。想到这里然后反省了一下,我怎么这个时候想起方丹了。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浅语诧异的看了林皇后一眼,然后奉茶给驸马。驸马哪敢心猿意马,接过茶品了一下,嗯,不错。 浅语觉得面前的人应当是女扮男装,没准就是大公主,不然不该对自己的媚术一点反应没有,而身旁的驸马却是下意识的紧张,正襟危坐。 正要说什么,就有人慌慌忙忙的跑上来,”姑娘,不好了,刑部临检,像是直奔咱们这儿来的。“ 浅语蹙眉,”不是已经打点好了么?“ 林皇后愤然,她才进来坐下喝一杯茶而已呢,除了楼下的歌舞和浅语的风情,什么都还没有见识到。都说青楼女子妙语连珠,她还没听到呢。这银子不是白花了么?这杯茶也太贵了吧。 驸马不知道她在想这个,见她一脸的不虞,心道,我的娘啊,这下你知道这个事情不好玩了吧。赶紧问浅语:”哪里还有门可以出去?“ ”姑娘,真的是奔咱们这儿来的,前门后门到处都堵上了人。“ 浅语疑惑的望今晚包场的两个人一眼,该不是你们惹来的吧。口里却道:”还有一处角门。“ ”前头带路。“驸马立即站起身来。 林皇后也只得懊恼的起身,这个时候不走被捉到刑部吃牢饭,然后被领回去,那就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角门也有人!“ 还给不给活路了。这里一整条街都是做这个营生的,好在现在时辰还早,都才开始营业。即便有时任官员被捉到也还是衣冠整齐的。心头都纳闷,这是怎么个回事啊。如果真要严查,就该晚些再来。可是看这架势,也不像是要放水,来了这么多人。难道皇帝觉得再晚些来,带人回去的路上有百姓围观会不雅,所以让刑部提早出发了。 候在一边的云兮当机立断,伸手揽住林皇后的腰窜上了房顶。驸马文武双全,立即如法炮制,紧跟其后。 结果那边的屋脊上也窜上来一个人,差点和云兮撞上。两人都是高手,立马分开。 林皇后听到云兮轻‘咦’了一声,便抬起头,顿时笑开,”哎呀,找你好久了,九哥!“ 林九自然是带着面具,听到这个声音再看一眼,顿时一脸的哭笑不得,”你、你、你,你怎么在这种地方?“ ”娘娘,这里不是叙话的地方,九爷,咱们赶紧走吧。“云兮索性将林皇后背到背上。 ”成!往哪里走?“ 驸马一脸疑惑的站在旁边,这个人是谁啊? 林皇后遂介绍道:”叫舅舅。这是子珏的驸马。“ ”舅舅。“驸马从善如流的叫了,心头还是嘀咕,这是哪门子的舅舅,难道是认的? ”大人,房顶上有人!“下头有人在喊。 ”走!“林九扯了一把驸马,他被捉到不要紧,他妹子可就糗大了。 ”那边、那边“林皇后指点着方向。 众人随着她指点的方向而去,到了地头,是个很堂皇的所在。 林九问:”这什么地方?“ 驸马答道:”南越使臣住的驿馆。“ 林九扭头要走,在云兮背上的林皇后早眼明手快的抓住了他的小辫子。 ”爪子放开,不然剁了!“ 驸马诧异的看着这一幕,就见林皇后对他说:”现在没你事了,回去吧。“ ”是。“驸马疑惑的打道回府,心知这回免不了被重重责罚。不过,还是先回去向公主说清楚,自己是被迫去的比较好。 听到驿馆中有人要出来,林九拔剑、挥出,一切都在一瞬间完成。一剑过后,林皇后的手里就只剩下了一根小辫子,但是她的另一只手已经早一步放到了林九的耳朵上一把拧住。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还是有区别的。头发你能不要了,耳朵难道割了还能再长。 ”信不信我真把你的手剁了?“ 云兮却是笑嘻嘻的说:”娘娘,您的反应比从前又敏捷了许多。“ ”还成,你跟人家说清楚嘛,哪有拔腿就跑的。还有,今晚上你去见谁啊?“林皇后发挥八卦精神追问,两眼亮闪闪的。 ”管好你男人就行了,管到我头上做什么。“林九没好气的说。 然后,驿馆的门就开了。 云兮扬声道:”吉儿公主,有友人到访。“ 南越人正在收拾行装,听到外头有声响,故而打开了门。见到戴银色面具的林九,当即把他围了起来。林皇后这时也从云兮背上下来。” 一会儿方丹听说林九来了,也走了出来,“林先生,请进!”他今日进宫求见想要拜别皇后却被告知皇后不见。 林皇后也取下薄如蝉翼的面具叠好放进袖中,“我也来讨一杯茶水喝。” “蓬荜生辉,请进,请进。”方丹一愣,然后做了个‘请’的姿势。 进去之后,方丹请林皇后上座,她摆摆手,“不用,吉儿公主呢?”她着实是怕了吉儿公主每每用一双含情目看着自己。 “在房里,三日后就要回国了,她很伤感。”方丹看着林九说。 林皇后在后头推他一下,“去道个别吧。”从九哥的反应已经知道他不喜欢吉儿公主,不过,也不能轻慢别人的真心不是。 林九读懂她眼里的意思,随从人下去。 林皇后想着自己这一回去,肯定是要被禁足的。这几日,方丹,小柳陆续要离开,那人早就想找借口把自己关起来了,不让她去送行。现在这么好的借口,焉有不用之理。 唉,很久都看不到方丹这个绝世美男了,这么养眼的人啊。 “你会煮茶么?”林皇后问。 “会。”于是方美男让人拿出工具,表演茶道给林皇后看。他的也是手纤长白皙,一举一动透着优雅。 林皇后心里对比着,嗯,还是方丹更有看头一点。 一旁的云兮暗暗叫苦,我的皇后,你这回玩过头了。回头皇上捧醋狂饮,遭殃的人可就太多了啊。已经可以预见自己作为从犯没有好果子吃了。 好在林皇后也知不能太过火,喝了茶就告辞了,“欢迎你和吉儿公主再来华禹做客。” 出得驿馆,外头已经有一辆马车等着了。 “云兮,你说今天刑部突然临检,是冲我去的么?” “属下不知。” 林皇后想着皇帝告诉她的,一般没有这么早去的。这么早去逮谁啊,人家完全可以说不是宿妓,只是做看看歌舞喝喝茶嘛。所以,肯定是冲自己去的。尤其还是直奔觅芳居而去。 “完了,我这回肯定会被关好久的。最亏的是,我就只喝了一杯茶。” “娘娘,您喝了两杯,在方相那里还喝了一杯。”后面那杯更严重。 林皇后挠挠下巴,“反正都要被关,你说我要不要再去小柳那边喝一杯?” 云兮叹口气,“娘娘……” “说笑的,我要和小柳说的话那天就说完了。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乾元殿没有夜宴歌舞很多年了。”云兮中肯的指出来。 回到坤泰殿,十七跑出来,“母后,哪去了?父皇的脸从下午黑到现在。子悦子衿都逗不笑他。” “和你大皇兄逛街呢。”林皇后解下荷包递过去,“替我还给他。” “哦。”子晟接过去,抽出来数数,“哇,真富裕。儿臣到如今还是一天只有几两银子。只发皇子月例,人家早都是太子了嘛。”儿已经分府单过,是要养家糊口的人,每年有二万两的俸禄银子。 “你有地儿花么?” “没有,儿臣又不像您,时时的可以出去溜达。” “我一个月只有三次放风机会,什么时时。” “还不进来!”里头一声断喝。 十七拿着荷包冲母亲挥手,多保重,儿先撤了!然后子悦跟子衿也麻利的从林皇后面前跑过,挥挥小手道再见。如果小四儿能跑了,兴许这个时候也跟在兄姐后头呢。 一步一捱的走进去,“皇上” 没人搭理,只有越喘越粗的气。 “六哥”端过一杯茶,这叫端茶认错,“喝杯茶,消消气。” “和儿逛街,你是跟着驸马逛窑子去了吧。” “也就喝了杯茶。”小小声的辩解,然后一想,我除了喝茶看看歌舞我还能做什么,最多就是被训一顿成何体统,所以症结还是在第二杯茶上。 “一杯不够,所以转道驿馆,又喝了一杯。”萧淳岘笑容有点扭曲。 “不就一杯茶么。”手里的茶端了半天,所以林皇后又喝了第三杯。 皇帝陛下看了一笑,过去亲自提了茶壶过来,“接好了!” 随着茶水倒进手里的茶杯,林皇后陡然明白了某人的企图,“不要啊,我都这么大人了,回头要是尿床多丢人啊。看在四个孩子的份上,要罚也别罚这个啊。” “喝!” 眼见不喝就要被灌,林皇后只有咕咚咕咚的把这四杯喝了下去,“六哥,我错了。我以后再不贪看美色了。” “喝!” “我已经撑得不行了。”看对面的人要放下茶壶来灌,含泪喝下第五杯。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六杯、七杯、八杯……这一晚林皇后在宫中又足足喝了六杯茶。连着先前的两杯,一共是八杯。然后就一直跑小房间,到最后已经没有那个意思了,可还是觉得自己想去,还想去。 最可恶的是她都这么惨了,有人还不解气,在她装满了水的肚子上练习一指禅,我戳我戳我再戳。 “不要戳了,万一真的漏水了怎么办?” “不会吧,你都这么大人了,还干这种事啊?”萧淳岘一脸促狭的笑,十一的肚子软软的戳起来很舒服。 “我喝了这么多水啊,万一呢!”林皇后哭丧着脸,“我已经认错了,你也罚过了,就算了吧。” “嗯,算了算了。”手指还在戳。 “呜呜”林皇后放声大哭起来,还拼命挤出了几滴眼泪。 “嗯,用这种方式放水,也是一个办法。”萧淳岘不为所动,点头道。 “我禁足,禁足,好了吧。是我自己不想出去的。”有言在先,一个月出去放风三次,如果少一次,某人十天不能上床。 “多久?”萧淳岘这才停了手。不说清楚,回头又赖账。期限嘛,当然是越久越好。成日家就惦记着出门。 “一个月。” “不行,一年。”一指禅又祭了出来。 “三个月。” “半年。” “十次,不能再多了。不然你就随便戳吧,我豁出去了。” “十次,好吧。”勉勉强强同意。要想这个家伙答应再不出宫是不可能的,逼过头她就会反弹得更厉害。 “你睡里边,我睡里边万一来不及就麻烦了。”林十一挪到外侧去睡。 萧淳岘和她换了,笑着把手枕在头下。 林十一一直睡不着,总担心自己睡着了发生夜漏事件,再加上喝多了水肚子难受。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但是睡了不多久就醒过来,跑去解决又没有。这一招太损了。 驸马自然被老丈人狠狠的收拾了,直到子珏把贤妃都给搬出来求情才免了他受苦受难。此后,终他一生,再不敢流连烟花之地了。 姊妹文《废后风华惊天下》已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