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嫡女夺宠》 正文 楔子。 好冷。 眼前出现了一只虬杛百雕木棺,黑凄凄,阴沉沉,是谁的呢?这是梦,还是…… 脖子突然一紧,幻象消失,一个人将她拎起,重重砸在什么硬物上,“砰”得一声:“贱人!我叫你背叛,叫你私通,你这个丑女人,我对你这么好,你还敢给我惹麻烦!” 温玉蔻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来,虚弱的身体软软倒在地上,眼前突然亮了起来,看清掐着她脖子的小侯爷,眼中的冷意如刀似剑,狠狠剜着她。 “住手,慎郎,你要把姐姐打死吗?” 随着黄莺般的劝阻声,进来一位白衣美人,手中捏着一把小扇,气质芳华若玉,清秀绝伦,朱唇贝齿,一颦一笑宛若倾城。美人容貌本来极其美丽,然而一双眼睛掺杂着嫉妒、仇恨、阴冷、无常,绝不是大家闺秀所有,细看之下美貌大打折扣。 这是妹妹“琴仙”温玉澜。 温玉蔻连忙挣开小侯爷,爬到妹妹面前,语气惶急哀求:“玉澜,你快告诉侯爷,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没有跟四皇子私通,你从来不会撒谎,你说的侯爷一定信!” “姐姐,你,你怎么可以……”温玉澜为难地看了她一眼。 “快说呀!”温玉蔻焦急地催促,甚至伸手去拉,刚碰到衣衫,温玉澜身子突然想被大力推开似得后倒,重重摔在地上,白衣染上污迹,很是狼狈。 温玉澜似乎很痛苦,娇美的面上流下清泪,哭着道:“姐姐,我说就是,你别打我,别伤害我的孩子……这是侯爷的骨肉……求你了姐姐……”她捂着小腹,哭得梨花带雨。 “贱人,毒妇,居然还敢伤害我的孩子,去死吧!” 孩子? 温玉蔻还没来得急错愕,迎面被傅庭慎一脚踹在心窝,飞到一边,撞翻了柜子。只听碧光一闪,却是发间的碧玉簪掉了。温玉蔻吐出一口血,腹中剧痛,她彻底绝望了,见傅庭慎着急地扶温玉澜,她便伸长了手,摸索着去拿碧玉簪。 这是慎郎送她的,万分珍贵,她举起来,企图用这个来唤醒小侯爷的夫妻情谊。 “慎郎,小心!姐姐要杀我们!”温玉澜的声音仿佛冬夜的冷雨,将她打得支离破碎。 小侯爷愤怒地走了过来,一把夺过碧玉簪,将她的下巴紧紧捏住,抵在墙上。温玉蔻隐约知道他要做什么,低声哀求:“不要,慎郎,不要……” “贱人,你一个人去下地狱吧!”那声音,她听过无数遍,可它已不再温柔深情,而是如同寒冰般,裹挟着冰刃,割得人遍体鳞伤! 碧玉钗毫不留情地刺入,凌厉如风! 血色弥漫,右眼剧痛! “啊!好疼!好疼啊……”温玉蔻惨叫,碧玉簪在右眼里颤抖,可她没有力气,去拔出来。她不敢,她好痛。那痛深入骨髓,火烫,冰寒,交织着折磨着她。 “玉澜,救我……”她哀求,甚至,都看不清人在哪里。 温玉澜无辜地站在一边,眼中含泪:“姐姐,我可以骗他一时,不能骗他一世。你糊涂,非要在皇宫夜宴密谋与四皇子私奔,闹出这等丑事,侯爷与我都看见了,要妹妹如何帮你圆谎?加之以前你私囤绸缎金银,藏匿命犯,打杀婢女,殿前失仪,甚至在清修赎罪的庵堂里一度消失三日,为了掩饰竟将所有尼姑灭口,别说侯爷府,就算是温家,都不会饶恕纵容你!姐姐,以前你总是以我对侯爷的爱威胁我,可如今妹妹有心无力,再也不能昧着良心撒谎了!” 温玉蔻凄惶地看着她,震惊无比,忽而眼中流下两道长长的血泪:“玉澜,原来你居然这样恨我,可你不该这样害我……我那么疼你,为什么,为什么背叛我?” 温玉澜没有回答,只是垂泪,雪白的衣衫,楚楚可怜。 “我没有做过这些事情,我没有!!!慎郎,你信我!”温玉蔻又抱住了傅庭慎的腿。 太难看了,从前那个端庄典雅的样子全都烟消云散,只有痛苦的模样,长留。 傅庭慎一脚踹在她心窝上,冷心冷面,厉声道:“温玉寇,你居然还敢让我信你,枉你还是温将军家嫡女,身份尊贵,居然心如蛇蝎,欺上瞒下,害得阖府不宁!你这等毒妇,早该下阿鼻地狱永不超生,滚开!” “我怀了你的孩子……慎郎,三个月了,已经是个小生命了。温玉澜有你的孩子,我也有,我们是夫妻啊!”温玉蔻仰着脸,血流了满脸,痛的全身颤抖:“我可以死,放过他,他是无辜的……” 这个消息,突然袭来,傅庭慎和温玉澜都愣住了。 见傅庭慎面露迟疑之色,温玉澜心中一凛,绝对不能让这贱种翻身! “对呀。慎郎,姐姐的孩子是无辜的,不该承担姐姐犯下的罪孽。毕竟,他还没来得及到这世上看一眼父亲,四皇子说不定会很高兴……”温玉澜故意掩嘴,装作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不,我的意思是,慎郎你会很高兴……” 怎么,孩子是四皇子的,要小侯爷戴绿帽子? “温玉澜,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样害我?孩子是侯爷的,跟四皇子没关系,如果我有一句谎话,就叫我不得好死!”温玉蔻好恨,没有想到,这个一向温柔和善的妹妹,居然会下这么大的狠心诬陷她。 话已经说出口,祸根埋下,就看听的人,有没有听进去了。 “这是个阴谋,慎郎,温玉澜害我!你要相信我!”温玉蔻捂着自己的小腹,藏到角落哭泣。 温玉澜看小侯爷的脸色阴晴不定,心中一跳,生怕多年来的努力功亏一篑,但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最后面色阴冷的小侯爷摆摆手让温玉澜回温家,过了几天,便听到温玉寇病重静养的消息。 窦氏母女去看她了。 大家都把温玉蔻当做疯子,除了几个高壮的嬷嬷,谁也不能接触她。小小的一间院落,温玉蔻瞎了一只眼,肚子微微挺起,正在求那些粗使嬷嬷,想要一点鸡肚子里的糠吃。 “母亲,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受这贱人的气了。如今父亲失望透顶,侯府视她为灾星,皇子们被她得罪完了,出身再高贵有什么用,还不是一团污泥,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瞧,同样怀着孩子,我锦衣玉食,她却连喂鸡的糠都吃不着。哼,贱种!” 温玉澜当着她的面,得意洋洋地说。 温玉蔻这个名字,如今,将被掩藏在凄冷黑暗的地狱深处,再也不会来折磨她温玉澜了!她不是身份尊贵的嫡女吗,她不是门当户对嫁入侯府了吗,她不是招摇得意幸福美满吗?她温玉寇姿容平庸,个性寡淡,这一生,凭什么过得顺风顺水!所有的庶女中,只有她温玉澜才应当得到这一切!现在,这一切都成真了! “是啊,这个蠢货早该在十二岁落水那年就死了,饶她活这么多年,便宜她了。喂,瞎子,过来跪下,我就赏你好吃的!”窦氏眼睛露出阴毒的光芒,肆意侮辱着她。 温玉蔻摸摸自己的肚子,宝宝需要吃的,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走过去,跪下,窦氏母女一愣,哈哈大笑。温玉澜伸手拿了块糕点,扔在地上,温玉蔻看不清,脸贴着地,好不容易才摸到,塞进嘴巴里狼吞虎咽吃干净了。 糕点比鸡糠好吃多了。 窦氏的嘲讽讥笑声在耳边回响,温玉蔻把血泪往肚子里咽。什么嫡女,什么尊贵,什么和善,什么菩萨似的心肠,她的眼睛早该瞎了,早先竟看不出仇人就在眼前!倘若眼睛雪亮,弟弟何至于惨死,自己何至于因谋逆得罪皇族,唯一挚爱的侯爷,又何至于不顾夫妻情分,将她逼疯?! 她无意间被卷入皇子们之间的夺位之争,可谁都不知道,她的夫君小侯爷其实是当今圣上的私生子,圣上也早已准备将皇位传与小侯爷。因而皇子们的阴谋诡计,都施错了人,可笑之极。而她和四皇子,也只是这场争位之战里的牺牲品,所谓的私奔过后,一个被判幽禁,一个被判鸩杀。 她明白窦氏母女对她恨之入骨,对她的被囚推波助澜,且一丝马脚也没露出。庶妹温玉澜当日落井下石的模样,比之侯爷的冷酷无情还要多上几分尖锐,言语间全是要把她往死路上推。而庶母窦氏,做得干净利落,连面也没出,就让她们温家贵嫡一脉死于非命。 她们的嘴脸,她们的做戏,她们的阴谋诡计,一幕幕,一道道,剐着自己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她死得冤枉,死得凄惨,别人却在盛赞侯爷府,盛赞她的庶母庶妹,盛赞这大绥皇族的恩宠明朗!可怜她的孩儿,连名字都没有,甚至没来得及看这繁华尘世一眼,便不得不跟着她被埋葬。不甘心! 后来温玉澜住进侯爷府,每天都来羞辱她,她便知道了不少事。但是知道又如何?没人关心她,她只想把跟慎郎的孩子生出来,养大,就算活得像条狗又怎样? “温玉蔻,你想把他生出来,好,好,你以为我会让你和他的贱种出世?我可是将来的皇上,你竟敢给我戴绿帽子!”傅庭慎在她临产的前三天冲进来,狠狠将她推在地上,拉着头发拽到窗边,隐隐的唢呐声和哀乐声:“听见了吗?你的丧礼,三日后,你就将和你腹中的孩子,一起出殡。” “不,我还没死。”温玉蔻拼命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冷血的男人,泪水再次决堤:“他是我们的孩子啊,慎郎……我可以死,让他活着,好不好?好不好?” 傅庭慎笑容阴冷:“好,让贱种在阴间活着吧,来人,把少夫人装进虬杛百雕木棺,钉死!” “不,不要!不要啊!我还活着,我没有死,我的孩儿……” 不管怎么哭喊挣扎,她还是进了活棺。 江河翻滚,浊水东流,泥土的腥气,水草的缠绕,挣扎,窒息,紧迫,绝望汹涌而来…… “我不会放过你们!一个也不!” 穿透重重绝望,那清亮冷锐的声音,如利刃,如闪电,劈杀一切阻隔之物,傲然挺立! 那睡梦中的柔光一点,再次出现,轻抚她的脸颊,轻柔温和。 母亲的冰室,常年点着一盏晶莹剔透的冰灯,为何会在此时出现? 母亲,是你在召唤我吗?你也看不得女儿受这般非人的苦楚,所以早早要把女儿带走,一家人团聚吗?他们残忍地夺去了您和弟弟的性命,如今又将我和腹中的孩儿生生闷死在棺材里!我被戳瞎了右眼,在里面抓挠呼救,手指折断,喉咙出血,一口气梗在胸膛,窒息,绝望,痛不欲生。这苦,谁人能受?! 我好恨! 不甘,不愿,不认! 此仇不报,心中难平!该下地狱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这一生我过得惨痛,愿付出飞灰烟灭的牺牲,来换的一世重来。 “啪”,冰灯突然碎了,唯一的一束光笼罩在温玉蔻身上,越来越炽烈,简直如同火焰一般灼烧着她,分骨剥皮一般痛苦。 冰玉融化,人影分离,一缕瘦小幽魂被柔光吸纳,自温玉蔻眉心注入。 身上的痛,渐渐的如云雾般飘升起来,浩渺无边,眼前的光芒越来越亮,耀眼夺目…… 【新文,喜欢可不要忘记收藏送花哦,或者顺手在下面点一下“顶”,都是对我的鼓励】 正文 第一章 桃之夭夭 头好重。 温玉蔻缓缓睁开眼,眼前出现百蝶穿花云霞帐,两盏蒙着薄纱的小灯置于帐中,里面盛着两颗璀繁夜明珠,衬得帐内柔光明华,暖意融融。身上盖着一床锦被,熏了暖香,是自己一向喜爱的苏醉息香。 熟悉的香味让温玉蔻怔神,帐外有娇俏的低语,随着头痛减轻,渐渐听清楚原来是在念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继而有人笑道:“夕月,你又在念什么,这当口不去帮华月拿药,却坐在这里绣什么手巾帕子?” 夕月道:“小姐都昏迷半个多月了,药喝不进去,拿了也白拿。” “你作死,我看你是大了,心思不在小姐身上,小心被窦夫人知道,打得满脸开花。” “贱丫头,专会咒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两人嬉闹起来。 温玉蔻听见她们的名字,心中疑惑,她们两人不是早在自己十二岁那年就因为偷盗死了吗?为什么……她忙坐起身来,看见自己穿着雪白的亵衣,身体,却分明是十二岁那年的身体。 自己竟真的重生了! 前尘往事一股脑袭来,砸在心中,五味杂陈。温玉蔻万万没想到,自己复活重生,还是在十二岁,那么是不是等于一切可以重来?她可以瞻望前途,避开祸事,保护自己和家人,也让那些居心不良的恶人受到应有的惩罚!老天这是怜她惨痛孤苦,夺去了腹中的孩子,又赐给她一个新的机会! 这时门吱呀一响,又有人进来:“夕月,娇月,你们俩闹什么,天天正事不做专门斗嘴,药我拿来了,快把外面帐子撩起来吧!” “华月来了。” “好姐姐,我们笨手笨脚的,这里还是交给你比较妥善。”夕月撒了两声娇:“过两天是女儿节,我们去采芙蓉花,给你带最漂亮的,好不好?” “哎,你们……”无奈的声音:“又跑了。” 五月的女儿节? 糟了,母亲已经入睡冰室,小弟承郢也过了雪跪之罚,怕是……温玉蔻心中悔恨,为什么不早一点! 可是悔恨没用,事情也不是一日解决的。想来自己正是后来得到父亲恩准那日,在去看望小弟的途中被人推入冰湖,一病不起。当年窦氏母女借此机会,嘘寒问暖,假情假意,在夺取了她的信任之后,劝说她幽居深闺,养病养身,淡化她的存在,而后刻意营造温玉澜的高贵与淑雅。直到后来,几乎大多数人都以为温府的嫡女是温玉澜,而非她温玉蔻。 母亲与父亲不合已经多年,惫懒管事,也无意参与权谋术计,以至于她成为活死人后,姐弟俩只剩下最后一点钱财,在府内无依无靠,举步维艰。窦氏母女一步步架空了他们之前积累的财富和名位,据为己有,要不是因为温承郢是儿子,早早进了军营,恐怕也如温玉蔻一样,被补药毁了面容,被所谓的邂逅毁了一生。 看着眼前的夜明珠,温玉蔻心中暗自庆幸,母亲那余下不多的嫁妆还没被窦氏骗了去。她会好好用这笔钱,为自己搭建起复仇的第一步。 外面帐子随之被撩起,雕花暖案移过来,上面放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虚烟袅袅。一个清秀的婢女拿着银勺尝了尝,随后又轻轻撩开里面的帐子,这才是温玉蔻床上的蝶帐。 一撩开,华月就看见温玉蔻已经坐了起来,顿时怔愣,整个人都呆在原地。 “华月。”温玉蔻对她微笑。 华月浑身一震,眼中渐渐有了泪光,晶莹闪烁。她又哭又笑,跪了下来抱住温玉蔻的胳膊:“小姐,你终于醒了。呜呜,您已经睡了大半个月,药喝不进去,可把奴婢和桂嬷嬷吓坏了,天天半夜跪着祈祷,祈求老天开恩。都怪奴婢没用,没照顾好您,害您糟了这么大的罪……呜呜……” 华月说得动情,泣不成声,忍不住越说越伤心。 温玉蔻暗暗捏紧了手指。 桂嬷嬷和紫嬷嬷是母亲身边的老人,华月、辰星自小长在母亲身边,忠心耿耿,分别被母亲指派给自己和小弟,有她们的服侍,自然比府里的其他丫头尽心。可在母亲死后,她们全都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死于非命。特别是华月,竟被一刀刀划破全身皮肉,涂上蜂蜜,放入蚂蚁笼里…… 想到她们临死前的惨状,温玉蔻心中又是一叹。她伸出手,帮她擦干眼泪:“傻东西,我已经醒了,不必伤心,以后再也没人敢让你伤心。”她声音低了下去,深如空谷幽洞,“我会救你们,那些畜生,别想伤害我身边的人……” “小姐……”华月不解,脸上泪痕未干,楚楚动人。 “哦,对了。”注意到华月的目光,温玉蔻收敛神色,露出和暖的笑容:“华月,我好饿,有什么吃的吗?” 华月忙站起来,责备自己:“该死,我太高兴了,居然忘记小姐好多天没进食。先穿衣服,奴婢马上为您做吃的,还要喝药……” 见她忙得团团转,温玉蔻眼睛在房中扫视了一会儿:“华月,为什么只有你一人服侍?” 华月为难道:“小姐,她们……她们见您长久不醒,以为您像大夫人一样……不过您别担心,等桂嬷嬷回来,定会狠狠责罚她们的!” “倘若桂嬷嬷不回来,她们就当我这里是茶楼酒肆了是么?你先为我穿上衣服,扶我起来罢。” “是。” 华月为她穿上锦绣菱花春衫,下面系翡翠烟罗云裙,披上金边琵琶襟外袄,打扮齐整后,把暖案上的药端了起来,送到床边:“这药宫里的御医亲自配的,有温补之效,因为您病因不明,御医不敢乱给您吃药,所以暂时只好用这个养着,小姐您快趁热喝了吧,我去给您拿吃的。” 看到药,温玉蔻温和的眼神顿时变得冷冽,迫不及待端过药,她闻了闻,不错,是窦氏那独特的药方所配。 那东西比一般的补药绵软厚重,初时看不出异常,可却不能长久饮用。她喝得太多,药力发功,本来英气秀美的容貌居然出现扭曲,眼角歪斜,皮肤常常起皱,差点毁容。好在请了民间神医,才控制下来,可惜往昔美貌再不可得。之所以没有人怀疑是窦氏所为,是因为四年之后才变成这样。大家都以为她天生如此,还有人借此怀疑她不是温家的孩子。 哼,母亲刚刚出事,窦氏就忍不住了。温玉蔻冷笑,将药缓缓倒入一旁的花盆里,黑色的药汁瞬间融入泥土之中。 华月端着吃的东西进来,刚好见到她倒药,大惊:“小姐,你怎么将药全倒了?这里面全是好东西,对你的病大有裨益……” 温玉蔻没有回答她,开口问道:“华月,这药我吃了多久?” “您吃了小半年。药是我和桂嬷嬷轮流盯着的,喂药之前我们也自己亲尝几口,不会有任何问题。小姐,您怎么这么问?” 温玉蔻沉默不语,只是看着那黑色的药汁,眼神清冷。 华月心中惴惴不安。小姐醒来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往她病愈后,定会乖乖喝下补药,然后上香布施,请安问好,并赏钱给下人,皆大欢喜,而不是露出这种捉摸不透,让人心颤的目光。 【谢谢观看】 正文 第二章 神秘之人 “窦芝环在药方里动了手脚。”温玉蔻不会费心去隐瞒华月:“没有毒,却比毒更骇人。” “小姐,你说窦夫人?”提起窦夫人,华月的眼神也变了,却是变得更加柔和:“桂嬷嬷总说她没安好心,可是她待咱们却是极好的。她送了咱们好多好东西,金银玉器,名画笔砚,冬制衣夏做裙,甚至给您请的女夫子也是最好的。少爷犯了错,您不敢求情,还是她拼了命去求老爷,才救下少爷的。恩慈祥和,美月光辉,像菩萨一样……” 华月滔滔不绝的赞美窦氏,温玉蔻却心中哀叹,华月啊华月,你可知道夺走你性命的,正是你口中菩萨似的窦夫人?你被蚂蚁啃噬的时候,她就坐在帘子后面,祥和地喝着茶。 但也可见,连母亲膝下长大的华月也被窦氏所欺骗,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温玉蔻也不会强行去让华月相信自己,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半个点心还没吃完,桂嬷嬷就回来了。老太君去上香,她作为老嬷嬷为,一并去了。她今天心一直很慌,放心不下大小姐,便早早回来了,一进门,就愣在原地。 温玉蔻正坐在窗下,纤细瘦小的身体裹在华袍里,白嫩的手捏着半只梅花糕,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纱,斑驳落下,她抬手遮了遮,小指如玉通透。 桂嬷嬷高鼻深目,年轻时也是大漠里的美人,现在老了,依稀看得清当年的模样。她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桂嬷嬷,您回来了?”小姐侧头,娇笑着露出颊边浅浅的酒窝。 “小姐,您,您醒了……”桂嬷嬷的眼泪比华月流的还多,她抱着温玉蔻哭成了泪人,一向刚硬坚强的嬷嬷哭成小孩子,温玉蔻心中也很难过。华月在一边看着,也不禁悲伤起来,躲在一边偷偷抹眼泪。 外头的丫头们听见了,挤在院门,叽叽喳喳地说闹。 温玉蔻冷眼看着,并不发一言。 桂嬷嬷也看到了,院中的丫头居然这么没规矩,主子在屋里坐着,她们也敢随便来看热闹!她立刻重整情绪,立在房外将她们喝斥走了。 华月打来热水,先伺候小姐洗手,抹上香膏,自己再和桂嬷嬷洗脸。 “嬷嬷,我娘和小弟还好吗?”三人重新坐下,温玉蔻问道。 桂嬷嬷脸上闪过一丝愧疚,立刻就要跪下,被温玉蔻拦住。“夫人她如今躺在冰室,我凭着这身老骨头和资历,一月也只见得一面。少爷自那一场雪跪之后,夜夜腿疼难忍,他还这么小……我愧对夫人的托付,实在该以死谢罪!” “嬷嬷!”温玉蔻突然打断她,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和华月,记住,以后不许再说以死谢罪这样的话。我们都活得好好的,谁也不许死,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我如今要救母亲和小弟,他们尝过的苦,我要十倍返还给伤害他们的人!你们帮便罢,不帮,也要好好顾看着自己,别被人害了性命去。” “小姐,你也知道他们是被人陷害?”桂嬷嬷喜道。 “我知道,以前是我糊涂。”温玉蔻眼光深长,不符年龄的坚韧冷硬:“嬷嬷,以后反抗窦芝环,你不会孤军作战。” 华月迟疑,桂嬷嬷却喜出望外,明白了温玉蔻的意思:“我的小姐,您终于全都明白了!” “华月,我不逼你,以你善良的性子,无法待在府里,过两年你就出府,不可耽搁。”温玉蔻继续道。 华月听见“出府”,猛地摇头:“不,我不走,我陪着小姐!大夫人亲自抚养的我,恩大于天,我怎么能自私地丢下您呢!如果窦夫人要害您,我一定第一个挡在前面!” “你想清楚。”温玉蔻淡淡地说。一旁的桂嬷嬷着急地要说什么,被她制止。华月的命,她一定会救,但是救她一次,不能救她二次三次,一切还要华月自己想明白。 “是!”华月纠结了许久,紧接着抬头:“我誓死跟随小姐!” 在得到华月和桂嬷嬷保证后,温玉蔻休息片刻,便提出清点小库房里的东西。母亲的嫁妆是不计入温府库房的,她是大漠狼王的公主,陪嫁的东西自然多且珍贵。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值钱的东西所剩无几,所幸还有满满一千两雪花银和几张房契,温玉蔻把它们抱在怀里,就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好一会儿才放在一边。 “嬷嬷,这些玉器奇珍你抽空拿出去典当了,换成万裕钱庄的银票,小心不要让人看见。”温玉蔻指着几件东西,一一滑过,随后拿起两锭雪花银,放在桂嬷嬷手心:“这些换成碎银子,钱吊子,我等会儿再给你一张单子,按上面写的买回来。” 桂嬷嬷忙答应着,外面突然传来马嘶声和嬉闹声,听着嘈杂纷乱,温玉蔻皱眉,华月连忙开了院门,远远看见小厮牵着几匹马站在溪边饮水,大声喧哗,吵闹不休。 “最近府内大兴土木,在凝碧院附近凿了条水渠,连上大湖,就成了条活水源。这些马运东西累了,小厮们就会牵着马来这儿饮水,也不管住的人是谁。我向窦夫人提了许多次,她竟说管不了,白白让这些东西扰了咱们的清净。”桂嬷嬷越说越生气,走过去怒声呵斥,让那些小厮快走。 小厮们却笑着道:“既然从这儿开了水道,自然可以在此饮马,嬷嬷又何必为难咱们这些小的。且咱们又不是每日都来,窦夫人和大小姐都没说话,嬷嬷这么唠叨,多此一举。” 桂嬷嬷骂道:“小泼皮猴子们,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往常不说,你们还越发上脸了……”温玉蔻让华月叫回了桂嬷嬷,低头在单子上添了几笔,眼中浮起几丝冷冷的笑意:“嬷嬷,不用多说,帮我把单子上的东西买来就是,无需理会那些人。” 桂嬷嬷这才忍气吞声而去,将东西买了回来。温玉蔻一一查视,第二日带着两人悄悄走到水源边,见那水道狭窄,水流缓慢,看着无用,她左右来回转了几次,做下印记:“把这里和这里堵上。” 等堵上后,水渐渐变得浑浊,华月疑道:“小姐,堵上这两处,水就不流了,您要做什么?” “当然是做有趣的事。这水道本来就狭窄无用,不该存在,他们若是去问,你们就说夜里刮风,风吹泥土堵塞了水道,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连声赶走两人后,温玉蔻拿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的粉末全部倒了进去,将纸放入袖内。白色的粉末很快融入那长而狭窄的水道里,不见踪影,只剩浑浊的黄水。她定神看了看,确定融化后,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四周寂静,温玉蔻正细心除去手上的泥水污迹,突然听到一声轻笑。 那笑声听不分明,可确确实实存在,传入耳内形同炸雷。温玉蔻警惕地抬起头,没找到人,却看见昨日那小厮牵着马朝这里走来,她立刻躲在一棵树的后面,暗道自己大意算错了时间,那些人提前来了。 温玉蔻因为裙子太过鲜艳飘逸,不得已提起裙角,屏气凝神。那些人越走越近,温玉蔻有些着急,突然只听树枝轻摇,衣袂飘飘,她的腰被人搂住,身体一轻,迅速飞了起来,落在树上隐蔽之处。 温玉蔻大惊,来不及回头,抽出袖子里的匕首就刺,哪知手腕被身后的人紧紧握住,温热而霸道,随后一道热气吐在耳垂边,声音沉郁:“不想被人发现,就乖乖的,嗯?” 他身上有极淡的龙涎香的味道,手劲很大,足以拧断一个人的手臂,毫不留情地牢牢锁着温玉蔻,不允许她反抗。 温玉蔻仍死死握着匕首,拧起细眉,气恼不已。这人是谁?为什么躲在树上? 他藏这么久有什么目的?可她不能出声,因为这时小厮们在树下疑道:“水怎么变浑了?真是怪事,不知马儿喝不喝。” “不喝也得喝,这畜生难道还学那些娇贵主子的做派,只想着清水不成?其实要不是金嬷嬷吩咐,我才懒得把马拉这么远,费时费力。” “阿贵,你现在说这话,收金嬷嬷银子的时候怎么不说?她定是跟凝碧院的人不合,想出这种办法折磨人呢。” “你懂什么!”阿贵冷哼一声,“金嬷嬷敢跟主子斗吗,定是她身后的那个当家的……你这脑袋就是跟马待久了才变得这么笨!” 不久之后,他们的说话声渐渐远去,温玉蔻挣扎了一下,侧头怒道:“你是谁?放我下来!” “呵,年纪挺小,脾气挺大。”他声音居然变了,变成非常爽朗的少年音:“你想知道我是谁,先告诉我你是谁,你方才在做什么。等我心情好了,自然就放你下去。” “你!” “还有,万一你的回答不能让我满意,那我就把你的腿摔断,信不信?”这次是阴柔冷峻的声音,他居然会变声,是刻意隐瞒自己原本的声音,免得她将来认出来吗? 温玉蔻最厌恶被人威胁,心念一转,随后手缓缓放下,语气委屈:“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你勒得这么紧,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怎么告诉你答案?” 那人迟疑片刻,随后果然松了点力气,但仍保持不让两人面对面的姿势。温玉蔻便知道了他的弱点,猛地转头,作势要去看他。那人冷哼,点住她的肩膀,猛地一推,只听“刺啦”一声,锦袍袖子被树枝扯烂,被风吹得鼓了起来,温玉蔻犹如一只自由的鸟儿,如愿地向下坠落。 那人吃惊地“咦”了一声,一只手微微伸出,似乎要飞下去救她,转眼见温玉蔻拿匕首插在树干上,一路磕碰,锦袍宽大鼓风,虽然降落很快,可有匕首和锦袍的阻力,她落在地上时并没有受伤。 温玉蔻喘着气迅速站起,那只匕首落在脚边,刀刃已是残破不堪,看得出方才的惊险与险阻。她带着满身擦伤,利落地脱掉身上的锦袍,抬起一双清灵幽静的眼睛向上看去,语气坚韧不羁:“现在你可满意?” “好个调皮的小丫头,有趣!”只见那人居高临下冷哼一声,身影一闪,迅速消失在眼前,隔着丛丛枝桠翡叶,竟还是没能看到他的长相。 但是那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仍在鼻端缭绕,混和她的呼吸,一点一点融入记忆。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华月急急从跑来,看到温玉蔻这幅样子,大吃一惊。 “没事,不过是爬树摔了下来。” “您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爬什么树……天啊,都流血了,快回去包扎一下!” 温玉蔻随着华月回去,走了两步,回头看着那人消失的地方,仍是暗自心惊。是谁呢? 正文 第三章 惩戒婢女 那些小厮几日没过来饮马,因为马喝了凝碧院附近不干净的水,拉了好几天的肚子,无法干活。新匠人过来查看,发现水道畅通无阻,水质清澈,没有异常之处,但既然马喝了水拉肚子,水道也毫无用处,那还是封了比较好。因此告诉了统领匠人,封了这条水道,凝碧院回归往日的清净。 桂嬷嬷笑道:“小姐,还是你的那些银子有用,往常咱们怎么说都不理,给一点好处他们立刻就听了,真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温玉蔻拿着羊毫,正在练字,干净的纸上落下娟秀的字体,很是漂亮:“那新来的匠人不清楚府内的事情,所以收买起来比较容易,封了水道,窦夫人知道时已经晚了,阻止不了。不过,她很快就要来凝碧院,咱们是不是该准备些好礼送给她?” 华月正在研墨,闻言停止手上的动作,疑道:“好礼?凝碧院里都是窦夫人送的礼,连夕月,娇月都是她送来的,该回什么礼?” 温玉蔻手一抖,写错了一个字,她放下羊毫,吹了吹纸上的墨水,好让它干的更快,而后轻轻看着自己写的字,摇了摇头:“华月,满院都是窦夫人的东西,你看了不烦心麽?送礼之前,先把东西清一清,打理打理才是。” 桂嬷嬷顿时领悟,立刻道:“是,小姐,我立刻把院中的人全叫过来!这些不听话的人,早该狠狠敲打一顿,省得看了生气。” 桂嬷嬷匆匆出去,人叫得差不多了,两个大丫环(夕月、娇月不在),八个小丫环,两个小厮,四个护院,因为温玉蔻还小,并不忌讳,全都聚在院子里。他们以为这位大善人小姐又要发钱,乐得开心不已,交头接耳说个不停。 温玉蔻换了一件银狐披风,直垂脚跟,风帽盖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白玉似的下巴,越发显得娇小。她轻轻咳嗽了一声,娇弱无力,被华月扶着,我见犹怜。 桂嬷嬷站在前面,刚要发话,夕月却跌跌撞撞跑了进来:“窦夫人马上就要到啦,快收拾准备迎接……小姐,您,您怎么出来了……” 夕月两天未归,一眼看见温玉蔻,猝不及防吓得一歪,倒在地上。 温玉蔻并没有理会她,静静靠在华月身上,桂嬷嬷走了过来,狠狠刮了夕月一个耳刮子:“混账东西,没大没小,见着主子不行礼,咋呼什么?!” 夕月捂着脸,白净的面皮涨红,又恨又怒。她是大丫头,挨了打,现了眼,以后怎么立足?可谁知道那个病秧子居然醒了!她一咬牙,好好爬起来行了礼,站到队中去了。 桂嬷嬷这一打,院中顿时安静下来,下人们大气也不敢出,垂头敛目。 院门被人推开,有人进来了,还不少。 温玉蔻故作不知,微微一笑,对着桂嬷嬷道:“我正想着窦姨娘呢,可巧她就来了,嬷嬷,你说这是不是心有灵犀?” 却听一人笑道:“玉寇,这自然是心有灵犀,听说你醒了,马车刚进府我就匆匆向老太君告了假,赶着过来。快过来我怀里让我瞧瞧。” 窦氏的声音夹杂着几分心疼和怜爱,显见的是母女情深,赶着来的。 院门打开,先是进来四个嬷嬷,头脸干净,注重礼数,请了安便一字排开等候,继而是几个年轻的婢女,穿着翡翠兔毛夹袄,系着藕丝缎裙,抱着手炉香囊斤帕等物,随侍在窦氏身边,簇拥着她进来。最后是几个小厮,抬着几个箱笼,等在内院门外的停进外院。 好大的阵势。 若真的是心急看病,赶着来的,至于带这么多婆子丫环,打扮的如此精细吗?距自己醒来可有几天的时间,够她们好好谋划一番,以应对这突然发生的变故。再说经过水道被封之事,她恐怕也坐不住了。 温玉蔻微微抬手,华月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还是低头离开,站到大丫环队里去了。 所有人都站在一边,唯独窦氏笑容满面,款款走来。 温玉蔻眼前出现一个梳着天香高髻,明月脸,肤白貌美的贵妇,头上戴着一只璀璨夺日九凤金钗,一只富贵双喜银步摇,步摇望之银光柔而润,倒像玉做似的,典雅高贵。身上穿着件木兰青双绣缎裳,外套五彩刻丝月白银鼠褂,衣饰多庄重之色,平和大方,不失威严。 窦氏一向注重保养,保持肌肤的吹弹可破,容貌艳而不妖,举止大气,就这么走过来,竟比自己的女儿温玉澜还要多上几分名门风范。 温玉蔻心中发黑,眼中却露出浅浅的笑意:“让窦夫人担忧,玉蔻愧不敢当。” 窦氏耳朵尖,刚才分明听见温玉蔻唤自己“窦姨娘”,心中生疑,以为温玉蔻睡得发晕,一时失口。现在听到温玉蔻叫自己窦夫人,愈发不确定了。 她转眼看见院中站了一大堆下人,夕月是自己的人,不时使着眼色。窦氏是何人,当下便明白,温玉蔻这是要清理门户。 窦氏再次笑道:“玉蔻,今天风大,别在风口站着,我得了许多好东西,叫他们抬进来,你看看喜不喜欢?若是喜欢,便留下来赏玩,正好你病愈,按惯例赏下人也好。” “惯例?”温玉蔻唇边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嘲讽:“夫人对我倒是上心的很,其他姨娘都不会过问我的事。这些下人玩忽职守,伺候不周,再不好好敲打一番,怕是要出了乱子。赏是赏,罚是罚,母亲当年定下的规矩,我作为温家嫡女,谨记于心。” 窦氏脸上的笑挂不住了。 她窦芝环熬了将近十年,才从大夫人玉玲珑手中夺过掌家之权,采办添置,银钱往来,田地家宅,上下打点,全都事无巨细打理得妥妥当当,如今温府上上下下,谁见着她不尊称一声“窦夫人”的?可温玉蔻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窦氏,她再怎么尊贵,再怎么能干,只要温府的大夫人玉玲珑还喘着气,她窦氏就永远只是姨娘! 窦氏又惊又怒,疑虑顿起,眼前被雪白风帽盖住半张脸的小女孩,还是那个柔弱多病,孤苦无依的温玉蔻吗? 若是她,怎敢如此话中有话,当着奴才们的面戳破这个谁也不敢提及的禁忌之言? 窦氏煞费苦心,做尽戏演,才骗得温氏嫡姐弟倾心依靠自己,赢得上下一片赞誉。仅仅一夕之间,温玉蔻却改口翻脸,不仅不再亲近自己,反而敌意难掩,时时提醒她们之间的地位身份。 这个小蠢货,居然胆敢向她发起挑战,哼,嫡女。我的玉澜才应该是当之无愧的温家嫡女,你又是什么东西?!玉玲珑那活死人永远是个累赘,贱人就是贱人,生下来的也是贱种! 窦氏心中所想仿佛被温玉蔻尽知一般,她也在压抑自己心中汹涌的激流,怒火,绝望,好克制扑上去喝血吃肉的冲动。 不能动! 温玉蔻拉了拉自己的风帽。有着柔软长毛的风帽,完美遮住了自己的双眼,也遮住眼中浮动的恨意和绝望。窦氏谨慎,若不戴着风帽,怕是不能施展计划。 “玉蔻虽然年幼,可若不跟着学学治家之道,闺阁礼法,便会让父亲失望,母亲伤心,此乃不孝大罪,想来窦夫人也是这般想得吧?” 窦氏头上的步摇晃了晃,眼中的阴鸷一闪而过,重新露出如花如雪的笑容:“大小姐谨记母训,孝心可嘉,既然要整治下人,你病刚痊愈,不该累着自己。来人,还不快扶着大小姐坐下,我稍一疏忽,你们就开始兴风作浪,丢尽温家颜面!” 窦氏身边的金嬷嬷忙忙走了过来,扶着温玉蔻坐下,明明有两个座位,窦氏视而不见,笑容可亲地站在一边。刚才温玉蔻话中带枪,点明了窦氏的身份,只要温玉蔻不发话,矮她一头的窦氏就只能站着。 温府精明能干的窦夫人,居然在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面前忍气吞声,连坐也不敢坐,让众人心中俱是一凛,更加不敢乱动乱说,屏气凝神,认真起来。 温玉蔻坐姿端正,竟像是没看见,桂嬷嬷端上茶来,放在她手上。另外又捧来一只红泥小炉,上面坐着一只冒着热气的水壶,正是将滚未滚之际,吃吃作响。随后拿来几个大茶盏,一一摆开。 这是做什么?一人倒一杯茶喝吗?让这一院子的嬷嬷大丫环们站着喝茶? “云儿,笙儿。” 温玉蔻出口点出两个小丫环的名字,声音软软的,亲切可人。 被点名的小丫环对视一眼,你推我我推你出来了。她们一律穿着绿衫子,兔毛夹袄,可怜巴巴地站在温玉蔻面前,低头不言语。 温玉蔻仔细地看了两人一眼,单从表面看,看不出什么:“你们可知错?” 云儿见小姐不像生气的样子,大着胆子回道:“奴婢,奴婢不知有何过错……”她眼前是温玉蔻那只小小的手,仿佛美玉,晶莹剔透。 这时,一边站着的桂嬷嬷突然道:“小姐,水开了。”待看到温玉蔻点头后,便在四个大茶盏里冲上开水,白烟滚滚,滚烫无比。她随后拉过两个小丫环,命她们跪在炉边,一人捧着两只装满开水的茶盏,举过头顶。两人不敢拿,却也不敢不拿。 不稍片刻,两个小丫环的手便被烫得红热一片,疼痛难忍,而只要身子一抖,开水就会从头顶倾泻,都是细皮嫩肉,谁受得了这种苦刑。一时之间,院中飘起了肉被烫熟的味道,可怖可怕。 两个小丫环受到如此折磨,哭爹喊娘,桂嬷嬷怒喝一声:“你们知不知错!若是知错,就禀告大小姐错在哪儿!” “大小姐饶命,饶命,奴婢知……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打瞌睡,以后再也不……不会犯了……好烫,好烫……” “求大小姐饶命啊!奴婢不该在打扫院子的时候偷懒,还……还聚在……院门看热闹……奴婢知错!” 温玉蔻眼光一暗:“加水!” 众人皆是一震,云儿、笙儿既然已经认错了,大小姐为何还要继续加水,莫不是为了泄私愤?在哀嚎声下,谁都不敢出声为可怜的小丫环求情,万一惹祸上身,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窦氏只在一旁观看,不曾言语,其实心中暗喜。温玉蔻这点折磨人的法子根本不算什么,窦氏私底下的酷刑可是高端许多,绝对让人哭不出来。可一个大小姐如此暴戾狠毒,将来传到老爷耳朵里,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 云儿几乎快要被烫晕过去,开水时不时随着颤抖溅出来,烫在手臂,额头,眼睛上,好烫,好痛。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大小姐走到了自己面前,她开始求饶。 温玉蔻示意桂嬷嬷拿下茶盏,再次问道:“知错吗?” 云儿垂首,有气无力地答道:“求、求大小姐饶命……奴婢不该偷懒……求大小姐饶命……” 一旁突然传来茶盏打碎的清脆声,笙儿两眼一翻,居然生生被烫晕了过去。 温玉蔻直起身,突然对窦氏道:“窦夫人,你如今是府中的主事,可否帮玉蔻一个忙,且做个见证?” 窦氏冷不丁见她扯到自己身上,笑道:“大小姐这话说的见外,奴才们不听话,本是我教管不严,大小姐代劳处置,我也不能坐视不理,有事尽管吩咐。” “那就有劳窦夫人派人去这两个丫环房里搜一搜,看能搜出什么东西,好让她们真心认错,免得怨我错罚。” 窦氏神情微动,好厉害的丫头! 两个嬷嬷带着几个丫环前去云儿笙儿的房间搜,云儿还在受罚,晕过去的笙儿,伸着两只被烫伤的手,皮烂肉肿,惨不忍睹。 温玉蔻在桂嬷嬷的服侍下慢慢喝茶,唇瓣被热气熏得红润娇嫩,好似花朵一般美丽。院中安静异常,窦氏也是肯忍的人,静等着她喝完这杯茶。 只听院外一只黄雀“扑棱”一声,从树枝上飞走,夕月本就胆小,此时大惊之下,颤抖的身子一软,竟然摔倒了,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可谁也没有理她。 不多时,金嬷嬷便带着搜查的人回来了。金嬷嬷手中拖着一块红布,上面放着两个小物件,她看了窦氏一眼,使了个眼色,继而直直送到温玉蔻面前:“禀告大小姐,奴婢们在两个丫头的屋里分别搜出一只嵌宝石双龙纹金镯,一对红翡翠滴珠耳环。金镯藏在云儿的包袱里,耳环藏在笙儿的枕头里。” “金嬷嬷,你是姨娘的人,又是府里有头有脸的老嬷嬷,总不会偏颇谁。这些你可认得?”温玉蔻轻声问道。 “认得,是老太君八十寿宴时,朝阳公主的贺礼。”金嬷嬷怕言多必失。 朝阳公主便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一个女儿,夏侯王朝的娇儿,圣上对她宠爱有加,身份无上尊贵。因刚出生时生母曹贵妃去世,又先天哮喘,偶然得知的老太君不忍,便入宫照料,直至她平安长到三岁才回府。如今公主与老太君时常走动,老太君寿宴之日,公主不顾体弱出宫贺寿,可见祖孙情深,坚韧不催。 温玉蔻抿唇笑道:“朝阳公主也曾在老太君膝下承欢,既然是公主的东西,老太君定是不肯轻易赏人。据说玉澜妹妹要了好几次,老太君那么宠她,也没给呢。如今这贵重的贺礼却出现在我院中,偏有人告诉我,我作为主子不得不管。问问姨娘,金镯和耳环可还记在库上?” 窦氏面上仍然波澜不惊,其实心中翻起了层层风浪。当初推温玉蔻入冰湖的,正是夕月,娇月负责绊住华月和桂嬷嬷,她们都是按自己的命令行事,做得不错,因而在私下赏赐里额外加了金镯和耳环。 只不过这额外加的东西,还记在库上,没有划去记录。窦氏本想过些时日找个理由大搜查,给夕月和娇月添上偷盗之罪,送她们见阎王。毕竟人是活的,活着就没有秘密,只有死人才最安全。可惜后来耽搁了,温玉蔻不仅没死,现在又派窦氏的人翻出这些,看来免不了要生一份事端。 窦氏咬牙,这贱种伶牙俐齿,让她有口难言。连老太君都舍不得动的东西,她若说自己赏了人,不合礼数。况且若果真去查,这些东西也还记在库上,轻则治下人偷盗,重则查自己治理不严,威胁到自己在老太君眼里的地位。 “可巧我昨儿刚看了入库记本,特意看了朝阳公主的贺礼,这两样,确实还记在库上。”窦氏笑道:“大小姐此番查出,可见大小姐是无辜的。应是这两个小丫头眼红,使计偷了去,见利忘义,心机深沉,绝不能轻饶!金嬷嬷,把这两个丫头拖下去,重仗五十,送入官府,所有亲属立刻打发出去,终生不得录用!” 重仗五十,手臂一般粗的硬木,上面布满异物突起,小丫环骨小身轻,一仗就能打断腰骨,五十仗哪儿还有命在!比起开水烫,显然这个更加残酷厉害,要夺人性命。 只听又是一声清脆的破瓷声,云儿也忍不住了,头脸全都是冷汗,倒在尘土里急促喘息,身体抽搐:“奴婢、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是冤枉的……求……求窦夫人饶命……”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金嬷嬷塞住了嘴巴,连同晕倒的笙儿一同拖了下去。一旁的碎瓷片上有鲜血痕迹,刚才云儿挣扎的时候,瓷片深深扎入了皮肤,鲜血洒于泥土。火炉上的水仍然烧得滚烫沸腾,咕嘟咕嘟个不停,溢出的水浇灭了火,又重新燃烧。 华月双手掩面,不忍再看。 而夕月只有在另外一个丫环的搀扶下,才勉强站得住身体,她脸上全是惶恐不安的神色,冷汗频出,心中害怕到了极致。 “夕月。” 温玉蔻柔声叫道。 夕月浑身一震,软软地跪了下去,简直如同瘫倒,声音像是风中的丝絮,飘摇颤抖:“大小姐……奴婢,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她太惊恐了,刚才如果温玉蔻再深查一会儿,就会查到自己身上。这金镯和耳环明明是窦夫人赏赐给自己和娇月的,怎么会突然变成偷盗了呢?温府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盗窃,自己刚才差点命悬一线! “我刚才说过,赏是赏,罚是罚,你不徇私情,提醒有功,应该得到奖赏。桂嬷嬷,把我房里的那只夜明珠拿来赏她。” 她并没有告过密,云儿、笙儿才是无辜的,可她不仅没获罪,反而还得了那举世无双的夜明珠?这种规格的赏赐,在下人眼中已经算是得到主子承认的标志,连一向倾心服侍的华月都没有过! 夕月以以为自己听错了,仍然怯怯的:“小姐,您,您说要赏我?” “是呀。”温玉蔻笑语盈盈:“你和娇月都是我倚重的人,最为聪明多慧,这夜明珠你们一人一只。娇月不知跑哪里去了,你就代为收下,等她回来再给她吧。” 桂嬷嬷将那流光溢彩的夜明珠装入华美的匣子里,而后放在夕月手上,向前一推。夕月踉跄几步,仍然懵懵懂懂,收下匣子后,她突然抬头看了一眼窦氏。 而窦氏的目光,始终放在温玉蔻身上,对夕月看也不看。 夕月虽然胆小,可胆小的人警惕多疑,她立刻明白,窦夫人原来早已决定要将自己和娇月灭口,而云儿、笙儿只不过做了替罪羔羊。她太傻了,小姐这是明着整治,实际上是在警醒自己,如果再不悔改,下一个死的人,就是她和娇月! 夕月想到此处,更是心寒胆战! 温玉蔻对着桂嬷嬷说了几句话,桂嬷嬷扬声道:“小姐既往不咎,大家按例领赏,从此以后大家安心做事,主仆皆荣!” 一众人叩头谢恩。 窦氏此时也正色道:“主仆一心,方是正经。你们明着走邪路,暗中却是在打主子的脸。大小姐虽然年幼,却是有整个温家做她的后盾,再有以下犯上者,我这个主事第一个不饶!” “谢姨娘体谅!玉蔻年幼,若是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还望姨娘担待一二,也不枉我们亲近一场。”温玉蔻盈盈拜倒,被窦氏一把扶住。 “大小姐不可行此大礼,既然这里完事了,就进去歇着,华月,还不快扶着你家主子进去?” 华月连忙过来,扶着温玉蔻走入房中。而外头等候的小厮们,也将东西抬了进来,放在院内。窦氏站着柔声安慰了好一会儿,脱去镯子卷袖,亲自服侍温玉蔻洗脸,这才带着丫环嬷嬷们走了。 经过温玉蔻恩威并施,满院的丫环小厮们全都规矩起来,再也不敢闲磕牙乱打闹,凝神肃穆,连声咳嗽也听不见。特别是夕月,大难不死,竟有亲近温玉蔻的形迹。 桂嬷嬷冷眼看了许久,脸上才显出一点笑意:“小姐,他们经过这一番敲打,乖觉了许多。将军最不喜松散之气,咱们院子里先前老是吵闹嬉笑,传到他耳朵里,总归不好。落人口舌的事,要慢慢杜绝……” “我今日,还是过于心急了。”温玉蔻望着院子上方那小小的四方天空,口中喃喃:“桂嬷嬷,三日之后你代我去给云儿、笙儿多烧点纸,她们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她并不后悔自己冤枉了云儿和笙儿,以后,这种事将会有许多。她已是在地狱走过一遭的人,既然选择复仇,命债必不可少。她不后悔,全都认下,将来到了地狱,再重新算账! 桂嬷嬷看着小姐单薄的身体,纤细,娇柔,刚刚涉入这尘世的险恶,秉承了外祖父狼王的狠准快绝,既让人感慨,又让人欣慰。她不禁心中浮起阵阵怜爱,点头应允:“是。” “小姐今天也累着了,用过晚饭后,就早些歇息吧……”华月转身朝门外走去,心急着为小姐端来晚饭,却被迎面一撞。华月惊慌失措,忍不住叫了一声。 “华月,嘘,别叫,没关系我来捡,别被她发现!”明明狼狈不堪却故作镇定的声音。 温玉蔻回首。 满室清香涟漪,硕大的芙蓉花娇艳柔美,若出水菡萏,风姿忏情,大瓣大瓣的花朵随着倾倒之力洒落一地,刚才的相撞,弄乱了三醉芙蓉。一少年自花中站起,容貌俊秀,唇红齿白,穿如意锦缎暗纹缂丝衫,缀着七宝,绣着明凼,腰间垂着一条碧玉坠,脚蹬黑靴,堪堪是人比花娇。 他踩着花瓣,朝温玉蔻缓缓走来,手里执着一朵洁白清冷的芙蓉花,笑的眉眼弯弯:“阿姐。” 【喜欢请收藏点赞,谢谢支持】 正文 第四章 芙蓉少年 见到少年,桂嬷嬷和华月相视一笑,遣退所有人,好让他们姐弟俩好好说话。 温玉蔻看着眼前这一张与自己有七分相像的脸,心中的怨恨和冷硬暂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柔软温暖的,相濡以沫的亲情。 “承郢,你身体还未复原,怎么就跑出来了,当心父亲罚你闭门思过。腿还疼吗,药喝了没有?”她一连串问道,继而狐疑地看向小弟身后:“怎么没人跟着?” 温承郢将芙蓉花放在她手心中,目光清亮灼人:“我是偷偷溜出来的,放心,药已经喝过了。听说你醒了,我等了许久,还是决定来看你,那些人想说什么就说去吧。我就不信,难不成父亲会为了一次探望,再让我跪上一夜。” “若父亲生气,真的让你再跪上一夜呢?” 温玉蔻看着他,手中的芙蓉清香阵阵,荡人心脾。如此美丽的一朵花,只要稍加用力,便会化归尘土,容不得一丝反抗。她当初不知道自己行于断桥寒冰,所谓不知者无畏,因而没有什么顾虑。今时不同往日,既然知道前方险恶,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不得不小心。 温承郢闻言,侧头微笑:“那我便跪。” “胡闹。”温玉蔻摇了摇头:“你还想不想要这双腿了?!” “我的腿疾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用担心我。今天辰星没有跟来,不然她会告诉你,我恢复得有多好,差点可以踢断一张木桌。”温承郢淡淡道。 温玉蔻冷哼,弯腰,伸出手在温承郢的右腿轻轻一按。 温承郢疼得一缩,俊秀的脸微微扭曲,冷汗都冒出来了,闷哼一声,仍然站得笔直。 “承郢,你是不是疼极了?” 温玉蔻半天没有起来,呆呆的蹲在那儿,小小的肩膀,乌黑的发垂在腰间。温承郢一见之下,心慌了,忍痛连忙将她扶起来:“阿姐,我不疼,真的,你别难过。” “别骗我。”温玉蔻眼中露出一丝隐痛,双眉微蹙:“你每天晚上都疼得睡不着觉,一到阴天,更是变本加厉疼的厉害,有时还会拿头去撞墙,会偷偷的哭。你无法走路,别人稍微碰碰你,你就会摔倒,是也不是?!” 温承郢一时无言,末了,笑道:“我知道了,一定是辰星向你告密。其实疼在我身上,她怎么会清楚呢?我只不过是喜欢看她哭泣的样子,故意逗她玩罢了,阿姐,你可别被我骗过去了……” 温玉蔻看着那张与自己几乎并无二样的脸,不禁想到,原来所有人都会变,只有承郢不会变。承郢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喊过疼,一直自己忍受,而且不允许任何人向她透露。好事天天说,坏事一字不吐,在她面前永远快乐无邪。当她出事后,他第一个站出来,护在她身前,甚至变得更强。在她和侯府有了亲事后,他比谁都高兴,从轮椅上走下来,亲自摘了芙蓉花插在她头上,道一声:“阿姐,你真美。” 就是这么好的小弟,却在她出嫁两年后,死在了书房里,三天后才被发现。 都说他是因腿疾而逝,可温玉蔻不信! “承郢,我不难过,也不会怪你。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受苦,阿姐一定会请遍名医,把你的腿治好。” “嗯,我信你。”温承郢依然笑着,清亮的眼底却划过一抹痛苦。 母亲死后,他们两姐弟没有任何依靠,唯一有的,只是这嫡子嫡女的名分。可是一个被人推入冰湖,一个患了腿疾,要不是命大,恐怕活不到现在。那些人对他们虎视眈眈,阿姐只不过比他早出生半个时辰,却要承受更多枷锁与痛苦。他想保护阿姐,而不是被阿姐保护,其实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他便无所畏惧。 见温玉蔻仍然双眉不展,温承郢靠近,屈指在她洁白如玉的额头上轻轻一弹。 弹额头虽然不痛,可是冷不丁来了一下,温玉蔻还是微微闭上了眼睛,情不自禁往后退。她从小就怕疼,习惯这个东西,刻在骨子里,融入血液中,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 她正要生气,却听见温承郢说道:“只要你平安喜乐,我这一生足矣。” “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一生不一生的,纵然是姐弟情深,将来也总有分开的那一天。嬷嬷不怕以下犯上,倚老卖老说一句,这一生,还长着呢!” 桂嬷嬷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笑吟吟站在地上,冲他们笑道。她身后跟着华月,提着雕花提盒,夕月和霏月抬进来一张小桌,摆放碗筷和饭菜。 “嬷嬷教训的是。”温玉蔻笑了笑:“这一生,的确还长的很。”长的,足够她施展计划,报仇雪恨。 看见夕月和霏月,温承郢皱眉,似乎有所顾忌。温玉蔻似乎揣透他的心事,站在他身边,提声问道:“夕月,霏月。” “在。” “今晚可曾有谁到过我房间?” “没有。奴婢们只看见小姐用过晚饭后,和桂嬷嬷在房中绣花。”夕月和霏月答道。 温承郢哑然失笑:“阿姐,你给她们惯了迷魂汤吗,这般乖巧听话。我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怎会看不见,不会隔天就有人去窦姨娘那儿告状吧?” 夕月知道他在说自己,俯首跪下,语气不卑不亢:“奴婢愚笨,先前差点丢了性命,是小姐开恩,饶恕了奴婢。奴婢今只忠于小姐一人,永不背叛。” 温玉蔻命霏月扶她起来,今晚便不让她们进来,只留桂嬷嬷和华月服侍。两姐弟在饭桌前坐下,静静用餐。用完餐后,喝过三道茶,温玉蔻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温承郢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的阿姐:“阿姐,我一直想告诉你,夕月和娇月是窦姨娘的人,她们在你身边,我不放心。” “我知道。”温玉蔻淡淡道:“我也告诉你,推我入湖的就是夕月……你别急,听我说。她俩留着还有用,是我用来牵制窦氏母女的棋子。你看着吧,不出三日,我要你大大方方的来见阿姐,而且还要老太君亲口担保。” “老太君一向不喜欢你……你忘了“二月出生,克父克母”的传闻吗?她眼中只有窦氏母女,我们人微言轻,还是不要去招惹她,免得又害得你……” “承郢。”温玉蔻唤他,眼神柔和中透着几分坚毅,不容拒绝。那双眼睛,眼角微微上挑,明亮清澈,瞳孔如同墨玉,似乎在诉说千言万语。 温承郢还要再说什么,此时看见温玉蔻的眼神,便不再多说,微微一笑:“我明白了,阿姐。” 送走温承郢,温玉蔻在院中站了许久,华月为她披上一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低声劝她回房睡觉。 “娇月还没回来麽?”温玉蔻问。 “是。”华月答道。 温玉蔻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过头,眼中平静如常。这一夜,安然度过,可是明天,还有更多的事等着她去做。她已经预见到,明天又是刀光剑影,吃人不吐骨头的一天。桂嬷嬷已经去准备了,但是世事难料,不知自己是否还能全身而退。 正文 第五章 赶早请安 翌日一大早,天微微亮,温玉蔻梳洗完毕,娇月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冰糖燕窝,色清玉凉,冰魄莹心,看着煞是可口。温玉蔻正伸手让华月往腕子上套镯子,娇月满面笑容,邀赏似得捧上去:“小姐,这是滋养补气的极品燕窝,奴婢心想您大病初愈,特意起了大早,熬好了端来,您也将养将养。” 温玉蔻垂眼一看,待华月戴好镯子,才倚身拿起小勺喝了两口:“过了一晚,你想得更加明白,倒是个聪明人。以前的事我既往不咎,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比不过窦姨娘,怨不得你。昨天你也看见了,我虽然年幼势微,可不是笨人,再敢有吃里扒外的,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任谁也要剥去一层皮,休逼急了我!” 温玉蔻说的铿锵有力,眼神沉着寒冰,黑玉无暇透亮,睫毛长长的撩起层层清光,绞杀,风雪,冷硬,绝不像一个十二岁少女应有的眼神。太过成熟,太过冷静,竟让人不得不畏惧起来。再联想到她清醒后的所作所为,娇月不由得更加胆战心惊,哪里还敢反驳半句。 “小姐,还要赶早去请安呢,这会儿快把燕窝喝了吧。”华月心善,见娇月快要弄巧成拙,忙打岔解围:“娇月,去把小姐的披风取来,待会儿出门好用。” 娇月忙应了一声,行了礼,带着颗忐忑不安的心退下。温玉蔻将小勺往燕窝碗里一丢,发出脆响,转头对华月道:“不吃了,收了吧。” “小姐,你才吃了两口呢。就算不喜欢娇月,为了身子着想,也该多吃几口。”华月惊讶。 “人人都说燕窝滋喉润肺,补气补身,其实是有讲究的,节制,适量,调和,缺一不可。娇月熬得火候不错,可冰糖放多了,早食过甜伤胃,且今日天燥,更容易引起上火不适。穷人家偶尔吃些,倒是好物,我若常用,没病也吃出病来了。” 她前世真真是养在闺阁的名门闺秀,绣活儿虽不错,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稍微多走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且窦氏不断送来燕窝人参,毫无节制地让丫环们给她服用,补得她身体产生抗拒,后来生了场大病,寻常人补一补就好,她却差点药石不灵,吃了大亏。所谓针扎在看不见的地方,又缓缓推,等疼得时候,已经晚了。 说真的,方才自己见着燕窝,差一点就吐了,强忍着而已。 “小姐身子娇贵,吃惯了燕窝,有病养病,没病强身,哪是那等没福气的粗鄙人可比的。怕是小姐嫌甜,才掇弄出这些奴婢不懂的言论来。”华月嗔怪道。 “你这丫头倒也嘴利,我是个没福气的,你爱吃,那你吃好了。” “小姐又取笑奴婢了。” 华月一心为她,让人心暖,温玉蔻冲她微笑,露出颊边一对浅浅的梨涡,煞是可爱动人。房中一时传出笑声,轻盈娇糯,昨日的森严阴冷一扫而空。小姐似乎变了,可又似乎没变,不管怎样,都是华月选择永远服侍的娇主。 不多时桂嬷嬷也来了,带着娇月霏月和一众小丫环等在外面。温玉蔻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站起身,华月忙为她打开帘子,扶她出门。 “今日去给老太君请安,想必桂嬷嬷昨日已和你们说了规矩,我只有四个字,谨言慎行。做好有赏,做不好……”温玉蔻在此处止住。 意味深长的寂静过后,众人俱低首:“奴婢谨遵大小姐之命。” 到了一处简朴庄重的院门外,覅黑色院门大开,便是老太君的住处了。外面站着一大群人,各房主子丫环嬷嬷全在,有许多熟悉的面孔,善的,恶的,笑的,哭的,狰狞的,哀愁的,美丽的,丑陋的,全都望了过来。温玉蔻放缓了脚步,面无表情地扣着华月的手,心中波澜起伏。 “咦,这不是大姐姐吗,看她身娇体虚,弱柳扶风,想是被冰湖泡的太久,给泡坏了,怎么今日居然也有空出来?” 一个容貌清丽的少女倨傲地说道。她手里捏着一把小而精致的翠羽扇,着一身月白银纹芍药罗衫,袖子宽长,用银丝绣着朵朵大开牡丹,花蕊缀着芙兰玉珠,富贵华美,贵气芬芳。下穿秋香色刘玥裙,吊着块美玉,已是宛若天上玉女未长成,言笑间更是美丽异常。 温玉蔻心想,这便是素有“玉仙”之称的四妹,温玉裳,从小便因容貌美丽受到宠爱,性子骄纵跋扈,倨傲无比。因着家世容貌,尚未成年,便被媒人踏破了门槛,也是第一个钦定要送进宫的棋子。可惜因为窦玉澜从中作梗,生生熬成老姑婆,差点被贼人劫去做压寨夫人,后来遁入空门。温玉蔻死之前的一年,还去拜望了她。那时的温玉裳不过二十三岁年纪,便已白了一半头发,当年的美貌已成尘埃,青灯古佛,再无未来,令人唏嘘。 “四妹,大姐姐来给老太君请安,跟咱们一样的孝心,快别说了。” 出声制止的是老三温玉止,容貌寻常,性子温和,语气平柔,一身素色,站在人堆里几乎被人认不出来,一旁穿着鹅黄裙子的丫环都比她出彩。跟“玉仙”温玉裳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两人感情却是最好,在别人眼里看来颇为惊讶。 可是温玉蔻心里却知道,咬人的狗不叫。 温玉止,一直被人遗忘的温家三女,陡然出击,几乎令人瞠目结舌,难以想象。如果不是有着前世的记忆,温玉蔻也很难接受这位三妹其实比窦氏母女更加狠毒。 整整一个城池的人啊,鲜血染红了外面长绕的护城河,泪水横溢成万古清流,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全都是温玉止的杰作! 现在的她,卑微如尘。不过十年后,却是一场浩劫。 “三姐,你说的还真是。只是有些人专克亲人,距离上一次请安已经三个之久,老太君的心绞痛才刚好,可别再犯着什么脏东西。老太君一向不待见她,怕是连门也不会让她进吧。再说了……”温玉裳仍然出言讥讽,暗指温玉蔻“二月出生”。 “玉裳!” 温玉蔻已经走近,温玉裳的生母杜氏也觉着不对,暗地里推了推温玉裳,要她闭嘴。 温玉裳冷笑一声,回头迎着温玉蔻的眼睛,却不免退了几步。 这双眼睛…… 清亮,悲哀,冰冷,绝望,像一面置于寒玉之下的镜子,凉凉的,清冷的,照着所有人,逼着他们面对自己,无法动弹。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睛?忽而娇弱柔和,忽而冷到透彻,这,这还是她那个一贯孤僻脆弱的大姐吗? 温玉蔻冷冷走近,一言不发。 温玉裳被温玉蔻逼退几步,又窘又急,又惊又怒:“干嘛?你、你想打人?” 看着这张美丽的脸,以及旁边的温玉止,还有各房的夫人小姐,哪一个不心怀鬼胎,各自计较?大难临头之际,真是丑态百出,愚笨的,聪明的,全都逃不过命运的惩罚! 重活一世,面对这群前世伪善无知的人,温玉蔻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突然发疯,口出恶言。她恨得全身都在颤抖,心在流血,如果轻轻用刀割开一个口子,鲜血恐怕会喷上每一个如花的容颜,洗尽她们脸上的笑,露出狰狞面容。 “四妹妹,我怎么会打你呢?”温玉蔻突然露出一个暖暖的笑,似天真,似无邪:“只不过看你发上碧玉簪子戴歪了,姐姐怕老太君瞧见不喜,所以想为你扶正而已。” 说着,她疾速伸手取下温玉裳头上的碧玉簪,似乎在观赏簪头,口中赞叹。然而小指一挑,锋利的簪尖比着温玉裳的喉咙,慢慢滑上,冰凉,锐利,温玉裳一动不动,只觉得好似被毒蛇盯上,看它轻轻吐着红信,整个人都僵住了。 “好了。”发簪一插! 温玉裳快被吓哭了,拼命往后退了一大步,几乎跳在温玉止怀里,被温玉止牢牢扶住。 “你,你……”温玉裳眼中有泪,吓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温玉蔻动作太快,加上华月几人又挡着她们的视线,因而杜姨娘一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温玉止却道:“四妹,大姐姐为你插好了簪子,你该谢谢她。” 温玉裳几乎是愤怒地回答:“凭什么?她刚刚差点要害我性命,我一定要到老太君面前告她的状,看她还敢不敢害我!” 温玉蔻淡淡笑道:“四妹,我从来没有这样的心思,也不敢动这样的心思。刚才只是帮你戴簪子,既然你这么生气,嫌弃大姐姐,那大姐姐便跟你陪个不是,以后断断不敢近你的身,害你性命。只是这传出去的话,请万万不要提起,不仅父亲烦心,还伤了温家的颜面,大姐姐实在担当不起。” 这话说的严重,温玉裳愣在原地,一张小脸白一阵红一阵。她只是想告状,并没有想到这些事会损害温家声誉,大姐姐,大姐姐为什么要这样说?她刚才用簪尖对着自己喉咙,是开玩笑,还是自己多心? 此时突然传来一个好似黄莺般动听悦耳的声音打破僵局:“大姐,三妹,四妹,各位姨娘,老太君已经梳洗完毕,请你们进来说话。” 【对不起,昨天手机故障更晚了,个中辛酸不多说,具体看上面的道歉信吧,ps:谢谢小伙伴安暖】 【这章新人物,三妹温玉止,四妹温玉裳,杜姨娘】 正文 第六章 失宠已久 老太君一向宠爱温玉澜,特命让窦氏母女进去服侍,其余人等在外面,显见得地位不一般。 此时院门大开,众人眼前一亮,火红锦簇,灿若朝霞,少女手扶院门,笑语盈盈。如果方才的温玉裳是天上玉女未长成,那么这个便是人间雏凤逐清啼,貌如明月,清辉照人,唇瓣绯红如芙蓉花开,形容举止落落大方,娇而不傲,正是温玉澜! 温玉蔻定定看着她,清亮的瞳孔染上一层淡色的红,却是被温玉澜的衣服映照的。 红在大绥是贵色,温玉澜虽然年幼,却穿着大红凤凰纹浣花胭脂服,绝美的凤凰盘绕于身,择枝而栖,图纹宏大波谲,对襟上盘着串串黑玉压色,所佩金玉之饰,云霞涌动,更加衬得她脸如白玉,眉目秀美。她见众人看着自己发愣,抿嘴而笑,缓缓走动几步,一条玉浮雕荷花鳜鱼银腰带,系着青白玉馥通天孔小玉蝉,玉蝉做得精巧可爱,阳光从中穿透,暗影浮动。 温玉澜身为庶女,穿着大红凤凰纹浣花胭脂服,玉蝉是朝阳公主赠送给老太君,老太君又送给温玉澜的,足以证明这个庶女在温府的地位,甚至可以与身为嫡女的温玉蔻齐平。 心中隐隐升起一股潮气,冲击流连,是怨恨,愤怒,不平?不,不是,是对自己的失望。温玉蔻的右眼突然隐隐疼痛起来,尖锐,隐痛。被簪子刺入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不是五彩明亮的,而是黑暗血红的。红的,就像眼前大开大合的凤凰服,简直要灼瞎了她的眼。 一个是孤僻冷漠的嫡女,寡居,沉默,从不过问家事,一个是容貌美丽落落大方的庶女,成熟,聪明,处处有着温家女儿的教养礼仪,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是自己一步步走入了陷阱,一点点为仇人铺路,没有自己的愚笨冷僻,又怎么显得出温玉澜的高贵聪慧呢?就连那场爱情,也只是一场做戏,走上皇后宝座的,不是她温玉蔻,而是这位好妹妹温玉澜! 温玉蔻悄悄垂下眼睫毛,盖住眼中情绪,就如窦氏在眼前一样,她的恨意太过热切,很容易被人察觉。 温玉澜刚刚眼睛一扫而过,看见大姐姐温玉蔻也在,心中不禁想起昨日母亲回来时说的话,要自己小心温玉蔻。不过看大姐姐还是那个蠢货样子,不值一提,想是母亲言重了。 一个失宠已久的嫡女,只能拿下人出气,平常巴结讨好她就够烦了,能闹出什么风浪? 而且母亲已经想好办法,她连老太君的面也别想见到! 想到此处,温玉澜笑容可掬,乖巧伶俐地对众人道:“老太君和母亲都等着呢,请随我来吧。” 众人依言而行。 “好漂亮啊。”温玉裳眼睛几乎移不开温玉澜的身影,语气艳羡而又嫉妒:“光这一身父亲所赠的凤凰胭脂服就值千金,更别说头上戴的,身上挂的,无一不是好东西,二姐姐真是好命。” “四妹,别忘了你已经有很多衣服,穿也穿不完,何必羡慕。”温玉止柔声道。 “我的衣服十件也比不上二姐姐的一件!”末了,她又斜眼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温玉蔻,悄悄嘀咕:“二姐姐气势足,压得住,有些人就是性格孤僻,就算穿上也显不出贵气!” 听到四妹的讥讽,温玉蔻并不动气,甚至还微微一笑,温和道:“二妹受宠,我作为姐姐看着也很是高兴。四妹妹容貌上乘,只是年纪尚小,将来若有机会穿戴起来,更甚于人。” 有本事吃饭,没本事喝汤,温玉蔻言外之意,直指温玉裳虽然容貌最美,却没有温玉澜受宠,照样穿戴不如人,怨不得旁人。 温玉裳没有听出,天真地以为温玉蔻在劝慰自己,冷哼一声便扭过头。一旁的温玉止却微微皱了皱眉,看着温玉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位大姐姐,言行间温和有礼,并未有任何不妥,可是细细品味,却觉得颇有深意,捉摸不透。她不是一向避灾避难,躲在自己的小院中做哑巴做瞎子吗?怎么现在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一字一句都有着迫人的气势。四妹是个貌美脑空的人,听不出来,可她温玉止却不是好糊弄的。 如果大姐和二姐斗起来…… 温玉止心中轻笑。 “三妹妹在想什么,这么高兴?”温玉止耳边突然响起温玉蔻的声音,柔和的,微凉。 温玉止面不改色,按捺住心中诧异,微微垂首,很恭敬的样子:“没什么,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 她们落在众人后面,说着话,却也无人在意,唯有温玉裳因插簪子的事,不时回头愤愤瞪温玉蔻一眼。 “小事也让三妹妹高兴,可见你性子淡和,与世无争。不过据说你当年出生的时候,哭声异常响亮,手脚有力,母亲带我前去看你,抱着你喜欢的跟什么似得,还夸口你长大后必然秉承父亲的刚硬坚强,有不敌之向呢,可把我嫉妒坏了。” 温玉蔻见祁姨娘脸色大变,继而笑道:“本来母亲预备亲自抚养你,可祁姨娘爱女心切,母亲不忍强离,求了老太君,才让你承欢生母膝下。见妹妹如今出落的平和静美,正是闺阁女儿的风范,可惜母亲不能亲眼见到,也是遗憾。” 温玉止脚步顿了顿,身旁的生母祁氏也紧张起来:“大小姐,夫人她答应过我……” “姨娘别紧张,母亲敢作敢当,我绝不敢做出忤逆之事。不过请安一事,老太君对我有颇多误解,还请妹妹与姨娘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替我周全周全。” 温玉蔻没有猜错,母亲对祁姨娘有恩。 关于温玉止的身世,母亲当年只是提了一下,自己记在心里,如今果然派上用场。如果没见到三妹也就算了,既然见到了,何不用上一用。窦氏母女一定不会让自己见着老太君的,现在唯一能说上话的,且不着痕迹的,也就是这个颇有见地的三妹温玉止。 眼看老太君的居室就要到了,祁姨娘心神不宁,温玉止只觉得这个大姐实在可恶,三言两语想把自己也拖下水,说好听点是求情,说难听点就是威胁。她看了眼对方不露痕迹的微笑,暗地咬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论尊卑长幼,大姐姐皆高过玉止,承蒙母亲和大姐姐的照顾,姨娘和玉止也该回报一二,请大姐姐放心。” 这是答应了。 到了老太君的屋子外,各房主子都带了贴身嬷嬷和丫环随侍,一一进去请安,温玉蔻却被拦住了。 是老太君身边的大丫环桂枝。 “老太君怜大小姐体弱多病,特意嘱咐大小姐不必每日请安,在小院中好生将养,别随意走动,当心邪气侵身,更不好了。” 老太君怕她犯着自己,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人都走到门口了,定然没有拦着的道理。如果认真要拦下自己,也该派安嬷嬷出来,不失体面。 温玉蔻倒也没有反驳,笑着道:“谢老太君体恤,不过我如今身体大好,在外面伺候老太君也是一样的,烦请桂枝姐姐通报一声。” 桂枝见四周没人,不免失了警惕,言语不敬起来:“大小姐,恕奴婢多嘴说一句,老太君昨儿上香还好好的,听说你醒了以后,突然就不得劲,头风也犯了。您这要是不走,奴婢可就难办了。毕竟老太君不想见您,您就是硬闯也不行!” 桂嬷嬷闻言大怒:“区区一个丫环,也敢对小姐说这种话,你算什么东西,有几个胆子,敢拦着我们小姐?”那桂枝也是个牙尖嘴利的,当下差点吵起来。 温玉蔻皱眉,华月见状,上前拉住桂嬷嬷,劝说几句:“嬷嬷,小姐说过谨言慎行,您都忘了?放心,咱们小姐自有办法见老太君,别跟势力小人一般见识,小心气坏了身体。”说罢还给桂嬷嬷抚了抚胸口,这才随着温玉蔻站在房下的阶上。 “给老太君请安。” “好,好,都坐下吧。”老太君笑着答道。 请安过后,大家各自落座,自有丫环送上茶来。窦氏站在一旁,端着茶,在老太君身边闲聊笑谈起来。而最受宠的温玉澜撒娇撒痴,惹得老太君笑个不停,唤着人帮自己顺气。 不知温玉止说了什么,温玉裳上前跪下,“求老太君为孙女做主!”如此这样委屈地说了一通话。窦氏听了一会儿,见她提及温玉蔻,眉心微动,恨不得把这个没用的东西一脚踹出去。 老太君听了一会儿,笑道:“我听这孩子的话,倒是像在告状呢。裳丫头,是谁欺负了你,告诉我。” “就是大姐姐温玉蔻!”温玉裳泪眼朦胧,想到那个恶女的所作所为,就是一阵气愤憋屈:“她就在外面站着,求老太君为孙女做主!” 老太君手中的佛珠一顿,望着窦氏,声音平淡:“蔻丫头今儿也来了,你怎么也不提醒我,白让她等一场?” 窦氏暗中狠狠剜了温玉裳一眼,转头笑道:“老太君冤枉,媳妇也刚知道。倒不知大小姐为何不进来,怕是三月不来,踌躇腼腆,要媳妇亲自去迎一迎呢。” 老太君一听,不喜:“蔻丫头气性越发大了,安嬷嬷,你去,把她接进来。” 【一更 喜欢请支持,您的每一次收藏,每一朵鲜花,每一个点赞,对此书都重要】 正文 第七章 恨得滴血 温玉蔻的计奏效,随着安嬷嬷进来,一屋子的夫人姨娘小姐全都看着她,暗地小声议论。 她似没有看见,走上前,柔柔地屈身一礼:“给老太君请安。” “起来吧。”老太君见她身形纤细,可怜巴巴的,心也不禁柔软下来:“抬头我看看,可是瘦了不少?” 温玉蔻抬头,眼前出现一个白发苍苍,面容红润的老妇人,单髻插着银簪子,缠丝头箍,戴着富贵如意的宝勒,安详平和地坐在当中,手中握着一条佛珠,浑身竟无多少装饰,庄重单相。 她记得幼时老太君也是宠爱过自己一段时间,不知为何,随着进宫次数增多,渐渐的开始疏远自己,连见面都变得难得起来。难道真是因为她“二月出生”的缘故才不喜欢她?可如果真不喜欢,为何少时又有那些慈爱之态? 在温府,除了母亲,小弟,旧时仆人,就是老太君对她好过,父亲一心只为朝廷,毫无亲情,其他人不是有利所图,就是落井下石,真真是悲凉可叹。如今重生,再见这位老祖母,温玉蔻只觉得两眼发热,忍了又忍。 老太君看得仔细,见眼前眉清目秀的温家嫡女,孤零零站在那里,眼眶微红,清亮的眸子如冰如镜,倔强忍着不哭不闹,也深觉自己对她太过苛刻,招手道:“蔻丫头,过来。” 窦氏在一旁见不好,笑道:“老太君身体刚好,今儿头风又犯了,大小姐命中带煞,可别冲撞了什么。” 老太君见温玉蔻正要动,一听此言,便低了头娇娇弱弱地站着,怯懦无依,连个帮说话的人也没有,令人心里难过。玉蔻一介贵嫡,从前大媳妇主事时,谁敢怠慢她?如今竟被一个庶母制得死死的,不敢出门,不敢多走一步,唉。 “你这话不对,蔻丫头身体不好,刚醒过来就想着给我请安,我是蔻丫头的亲祖母,她还能害我?”老太君微微露出不满。 窦氏心中一凛,连忙道:“哎哟老太君这话真是折煞媳妇了。媳妇一心为老太君的身体着想,没考虑这许多,是媳妇错了,请老太君责罚。”她这话七分笑意三分正经,圆了过去,老太君便也不再计较。 温玉澜此刻见了,从老太君旁边的位子上站起来,娉娉婷婷走到温玉蔻面前,裙摆佩饰叮叮当当,煞是好看:“大姐姐,快到老太君身边去吧,看您不过稍微迟疑了片刻,母亲便受到老太君责备了呢。” 温玉蔻看着她,多么绚烂的衣服,牡丹与凤凰交缠燃烧,多么和善的面孔,青葱嫩玉,笑意不减:“妹妹说的是,多日不见,妹妹口齿越发伶俐,也难怪老太君喜欢的跟什么似得。” 温玉澜道:“大姐姐言重,妹妹不过是说些笑话逗乐逗乐,可大姐姐深奥难猜,说的话妹妹都听不懂了。” “就是,我也听不懂大姐姐的话。许是大姐姐闭关太久,养好了身体,却忘了该如何说话。”温玉裳得过窦氏母女不少好处,一向亲近她们,且刚刚告状不成,心里早憋着一股子气,亟待发泄。 闭关? 温玉澜此言一出,房中不少人低头暗笑,胆大的七嘴八舌说笑起来,温玉蔻抿抿嘴,眼睛却慢慢蒙上一层水汽。老太君恰好看过来,沉思片刻,朝安嬷嬷使了个眼色。 安嬷嬷在老太君旁边加了一个座位,又亲自去扶温玉蔻,温言道:“请大小姐入座。” 老太君身边的红人安嬷嬷亲自去扶人入座?从未有过! 刚刚取笑的人一下子张嘴结舌,这,这…… 温玉蔻移步过去,裙摆微动,一丝不乱,到了老太君面前,眼中又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了。 “老太君,您不该罚窦夫人,而要罚玉蔻。玉蔻体弱,一直生着病,三月不曾来探望请安,让老太君担忧,乃是不孝大罪……” 温玉蔻丝毫没有提及之前“二月出生”的忌讳,更没有埋怨老太君,将过错全都揽在自己身上,这等气魄,这等大度,关老太君心中赞许。 “蔻丫头,只要你有这份心就够了,以后只要你想来,来便是。” “多谢老太君!”温玉蔻眼中突然露出无限期盼与喜悦,连声音都雀跃起来:“我见老太君这边备着好茶,以后天天来讨茶喝,老太君可不许赶我。” 老太君见她露出小儿女的姿态,不禁笑道:“瞧你馋的,喜欢成这样,倒像是每日没茶喝似得。” 温玉蔻脸上闪过一丝黯淡为难,悄悄看了眼窦氏,继而掩饰着说道:“那,那倒不是……窦夫人待我是极好的,常带妹妹去看我呢……” 老太君火眼金睛,什么也别想逃过她的眼睛,此刻见温玉蔻异样,便猜到个中或许有什么猫腻。窦氏对嫡女嫡子一向敦厚慷慨,瞧在眼里倒也不错,可为何几片好茶就让蔻丫头为难呢?难道窦氏只不过表面亲厚,暗中克扣? 纵然老太君再不喜这个原本孤僻的嫡孙女,可她毕竟还是温府的大小姐,身份金贵,怎能怠慢呢?私底下必得好好查上一查。 “你这孩子,一向沉默不语,什么疼啊苦的都藏着掖着,叫人心疼。” 老太君嗔怪,温玉蔻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是温家大小姐,千金贵体,又有什么苦呢?老太君多虑。” “大小姐这番出行,我瞧着举止容貌竟是有了大变化,更加温柔明和,讨人喜欢呢。” 三夫人见老太君喜欢温玉蔻,便顺着往下说。 三夫人一开口,大家又像转了风向,全都夸起温玉蔻来。 “是呀是呀,大小姐柔中带刚,不卑不亢,隐隐有大夫人当年的风采形容呢。” “听说大小姐小时候跟着大少爷读了几年书,谈吐都跟一般小姐不同,远见卓识,更为有趣。” “我见着大小姐就喜欢,玉染,过来,见过你大姐姐,以后与她多亲近亲近。咱们虽不是一房的,可却是一家的,一家亲嘛。” “……” 恭维,赞美,讨好,亲近……陡然包围温玉蔻,而温玉蔻不慌不忙,应付得自然且亲和。窦氏母女在一边看着,虽然脸上在笑,心中却恨得滴血。 这个蠢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手段了? 【二更】 正文 第八章 万寿贺 眼见着时候差不多,众女眷便告辞离开,老太君笑吟吟留下窦氏母女作陪,怕委屈了温玉蔻,便命安嬷嬷送她。温玉蔻临走前,对着老太君深深一福,被安嬷嬷笑着搀扶着走了。 安嬷嬷一直将温玉蔻送到小院,见小院安静,处处可见工笔山水,廊下摆着珐琅椒并几瓶娇美芙蓉,干净清雅,丫环们做事也规规矩矩,不像以前那样偷懒耍玩,看着舒心多了。安嬷嬷本该就此回去,见太阳早已升得老高,便笑道:“这日头着实恼人,我这还没怎么走呢,就出了一身大汗,口渴得不行。” 温玉蔻闻言,回头抿嘴一笑:“如今天气渐热,我院中倒还干净,请嬷嬷坐下歇息片刻,喝口好茶吧。” 说完,便让华月扶了安嬷嬷去房中坐下喝茶,自己去换衣服。 安嬷嬷眼睛四周转了转,见房中摆设皆是上品,一架书桌置于床边,文房四宝,清墨雪纸,几管大小不一的狼毫置于笔架上,旁边放着几本书,却是《女策》《孝女经》,最底下压着一本《论语》。而床边还放着几幅绣活,华月正陪着,见她感兴趣,便将那绣活拿来,是些小鸭子,蝶恋花,福字等。安嬷嬷伸手拿起摸了摸,心中赞叹,大小姐居然连翎毛触须都绣得活灵活现,串钩,跳,跟,排,绣法复杂,绝非一般人能比。 娇月奉上茶来,安嬷嬷道了谢,见茶汤淡红,闻之浓香,笑着喝了一口,盖上茶盖:“大小姐的女红倒是精妙。” 娇月侯在一边,笑道:“安嬷嬷,您说得极对,大小姐这绣活简直是天上地下难求的。寻常绣得小东西都赏了我们,拿出去用着,周围有名气的绣娘见了,都自愧不如呢。我常道,这算什么,她们没见着大小姐绣得那副万寿图,那才是人间极品!” 说到“万寿图”,她连忙住口,微微慌乱的看了一眼安嬷嬷。安嬷嬷问道:“什么万寿图?” “这……”娇月为难。 华月也忙道:“嬷嬷只管喝茶就是,娇月失言,什么也没有。” 这时温玉蔻走进来,脱下请安的衣服,换上家常衣服,浅绿色银纹锦琵琶襟上衣,系着杏子黄缕金挑线纱裙,清新娇嫩,窄袖纤腰,与安嬷嬷见礼。本来主子与奴婢之间是不需要如此麻烦的,但安嬷嬷知道,温玉蔻这是重视老太君,不以主子的身份自居。 “奴婢听说小姐珍藏一副万寿图,乃是小姐亲绣,不知奴婢是否有福气一看?”安嬷嬷直言不讳,单刀直入。 “万寿图?”温玉蔻诧异,继而露出明了的神色:“那只不过是我闲暇时消遣,算不得什么,不值一看。我,我……我绣着玩的……”眉目间透出窘迫,惋惜,无奈,似有难言之隐。 “如此,奴婢便看上一看又何妨?大小姐不知,奴婢年轻时也曾潜心过女红,遇到好的绣活,便忍不住硬要看上一看才行,解了心头之痒。大小姐成全奴婢这唯一一点欢喜,奴婢感激不尽。”安嬷嬷执意要看,温玉蔻无法,只得命桂嬷嬷取来。 隔着一道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她冲桂嬷嬷使了个眼色,桂嬷嬷会意,悄然退下,再来时手中已经捧着一个长长的紫檀描金木盒。 安嬷嬷打开,取出万寿图,打开,不禁愣住了。 一只大大的寿字,由数以千计的小寿字组成,用黑金线压着双绣,每一个字尽不相同,有枝有叶,枝蔓缠绕,或镶挂金玉,玲珑细致。一点点展开,豁达的寿字渐渐合成一张图,精美绝伦。那是一般卷轴,却有留白,像是费了很大的心思在里面。 这绣功,这意境,安嬷嬷摸了摸,道:“奴婢看着,倒像是送给老太君的呢。” 温玉蔻轻轻“啊”了一声,呆呆发了一会儿楞,又悄然道:“嬷嬷……您可千万别告诉老太君。” “这是为何?” 温玉蔻低头不语,桂嬷嬷在一旁道:“我们小姐赶在老太君寿辰之前绣完图,手指流血,伤神劳力,休养了整整三天。她绣完就让我收起来,说自己是二月出生,怕这上面沾了煞气,所以不能送出去……若是窦夫人知道,借机毁了这张万寿图,我不敢想象小姐是否能保护它,保护对老太君的真心祝愿。” “大小姐如此有心,老太君知道,只会更高兴。别的小姐们送的都是可以用钱买来的东西,大小姐送的却是自己的一片赤诚孝心,只怕无人能及。这万寿图就由奴婢带走,大小姐放心,绝对没有人敢怪罪下来!” 大小姐身体这么弱,却还强撑着绣了这幅美轮美奂的万寿图,也不让老太君知道……小小年纪就有这等孝心,身处困境,不自怨自艾,也不怨天尤人,实在堪称嫡女风范。 安嬷嬷将万寿图放好,低头喝了一口茶。 温玉蔻的眼光落在安嬷嬷所喝的茶上时,不禁脸色一变,几乎是冷声斥责娇月:“娇月,怎生给嬷嬷上这样的茶?我让你拿好茶,你居然把这个茶给拿出来了?” 娇月双膝一软,连忙跪在地上,语气万分为难:“小姐,这是你惯常喝的茶,已是最好。再说,好茶也轮不到咱们,那仅有的三两鸟儿嘴,您还让我给少爷送去了……” “闭嘴!你,你……”温玉蔻气得几乎要落泪,长眉微蹙,往后一退,被桂嬷嬷和华月扶住:“小姐,别动气,当心身子。” “小姐您别生气,奴婢知错,奴婢该打!”娇月惶恐说完,当着众人的面扇自己的脸,啪啪作响,不一会儿脸就肿了起来。温玉蔻转而连忙阻止,让她退下,并吩咐华月去拿冰块给她敷脸。 安嬷嬷道:“大小姐,奴婢也是走过四方的人,什么茶喝不得,你是千金贵体,不可气坏了身体。” 温玉蔻低头拭泪:“让嬷嬷见笑了,娇月不懂茶,方才的玉滘(jiao)是丫环们喝的,我喝的是勾葵,因为勾葵茶汤也是红色,所以她错认了。待我亲自泡一壶新茶,向您赔罪。” “奴婢先前喝了玉滘茶,已经止渴,若再饮勾葵,岂不是暴殄天物?奴婢怕老太君等着,不便久留,叨扰大小姐半天,也该走了。” 安嬷嬷怕自己再不走,这位可怜的大小姐会更加窘迫,难为情。走至院中,见温玉蔻还在伤心,见有丫环在搬那些装着芙蓉的花瓶,便借着由头道:“这芙蓉倒是好看得很,大小姐在哪里采的,过几天是女儿节,奴婢让小丫环们也去弄点子。” “这是小弟派人送来的。”温玉蔻眼中露出几分思念之色,再也忍不住:“他挑了最好的,我却觉得睹物思人,已然无趣。” “小姐且宽心,万事有老太君给你做主,奴婢妄言,姐弟终有再见之日。” 看着安嬷嬷离去的背影,温玉寇眼中的哀伤,倔强,隐忍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胜利的微笑。她精心安排了这一切,芙蓉瓶,玉滘茶,万寿图,不着痕迹地让安嬷嬷看见,发问,存在心里。 她为的就是安嬷嬷这句话。 安嬷嬷回去后一五一十对老太君说了:“窦夫人送的满屋子金玉之器,可毕竟是死物,看着好看,却不如一杯好茶。大小姐心善不计较,绣了这幅万寿图,还忌讳着无法送过来,真真让人心疼。大小姐还是小孩子,却已经懂得许多,顾虑许多,由着人欺负却不知反抗!老太君,您怎么看?” 老太君摸着万寿图,念了一声佛号:“以往是我亏待了她,窦氏也的确做错了。这幅万寿图我收下,该回个什么谢礼呢?” 安嬷嬷想起大小姐看到芙蓉花时的落寞神情,低头在老太君耳边说了些什么。 老太君阖目而叹。 由于老太君求情,休书一封百里加急送到军营里,温将军便同意这对嫡姐弟相见,同时撤了温承郢闭门思过的处罚。过了三天,温府上下全都看见,被禁隔已久、无法相见的温玉蔻与温承郢两姐弟居然走在一起,带着久违的笑容和新摘的芙蓉花,坐在湖心凉亭里烹茶赏景,弄花怡人。 玉色衫子,墨绿绸带,一样的冰雪容貌,一样的思绪流转,心有灵犀,最是人间长久情。 【谢谢土豪醉时眠和安暖阳的章子与贵宾,爱你们】 正文 第九章 红帐帷绡 红帐帷绡,玉骨冰肌,言笑晏晏,满室温香。 “玉蔻,你嫁给我,我便会保护你一生一世,永不离弃。”傅庭慎嘴边噙着笑意,一双眼睛温柔地似乎要滴出水来,深情地看着她,从怀中拿出一只碧玉钗放在她手心:“方才路过,见它很适合你,就带了回来。” 碧色通透的玉钗,莹润璀璨,在手心中射出淡淡的柔光,温玉蔻还没看够,傅庭慎轻轻托起她的下巴,俊朗的面容,挺直的鼻梁,让她脸红不已。 “为夫替你插上这玉钗。”他的手拂过脸颊,一头青丝被碧玉钗轻轻绾起,“好美。” 温玉蔻害羞而感动,美目盼兮,巧笑嫣然,脸烧红一片,靠在他怀里:“慎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一辈子都这样好不好?” 刚说完话,突然一阵风吹来,所有的灯火仿佛在一刹那间熄灭,黑暗沉沉压了过来。温玉蔻身边的傅庭慎居然凭空消失,空旷,无依,惊慌,温玉蔻尖叫一声,猛地站起。玉钗冷冷发着幽光,已然不再她发间,青丝缠绕肩头,她借着月光,发现赫然成了满头白发! “慎郎,慎郎……”她惊慌失措地叫着夫君的名字,踉踉跄跄地走着,不时摔倒在地,心中被巨大的恐惧填满。怎么回事?她的夫君呢?母亲,承郢,华月,桂嬷嬷,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好冷,好累,眼前突然出现几个人影。 “哈哈哈,那个蠢货还被蒙在鼓里,以为慎郎真的会爱她吗?慎郎不过是逢场作戏,看见她就恶心想吐,她如今身败名裂,死到临头还不清醒!” “贱种就是贱种,还敢妄想跟我女儿抢后位,简直是痴心妄想!” “心机狠毒,滥杀无辜,不贞不洁,温玉蔻,你已经背上千古罪名,还不快快滚出长安侯府!” 她看不清,努力走近,却发现那是她的公公婆婆,窦氏母女,四皇子,奴婢小厮们,他们冷冷看着她,嘲笑她,将她推入无边无尽的深渊。 她大惊:“不,不,我没有做过,我是被冤枉的!求求你们相信我,我和慎郎是真心相爱的……我要找慎郎,慎郎……” 终于,她温柔的夫君出现了,却是满脸鄙夷厌恶。 她跑过去,开心地拉住夫君的衣角,仰着头笑得像个小孩子:“慎郎,我终于找到你了,他们都在冤枉我,可是我不怕,因为你说过会保护我一生一世,永不离弃的,对不对?” “你这个贱人!”傅庭慎面色阴狠,手中握住一物,高高举起:“我都是骗你的,我要你死!” 碧玉钗幽幽冰硬,带着冷彻肌骨的寒意,破风而来,狠狠刺入右眼,鲜血溅出。 好疼,好疼啊……她仿佛看见了炼狱,半只血眼鲜红火烫,刀山火海,尸骸成堆…… “啊!” 温玉蔻惨叫一声,猛地坐起,紧紧按住右眼,亵衣被冷汗浸湿,贴在身上。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着气,冷冽的空气进入身体,与怒火和怨气交织在一起,撞击着,缠绕着。好痛,窒息,无法言说。 华月连忙掀开蝶帐,见小姐捂着右眼蜷缩在床边,心中冷抽一口气,紧紧按住温玉蔻的肩膀:“小姐,你怎么了,快醒醒!小姐……” 温玉蔻迷迷糊糊听到她的呼唤,蓦地抬头,没有血,右眼也不疼了,只见窗纱透出清光,已是天亮,华月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手还在发抖。 “我没事,华月,端茶过来吧。” 温玉蔻镇定下来,顿时觉得身上冷飕飕的,原来出了满身的汗,打湿了衣服。她脑海中浮现梦中的场景,一幕幕,一个个,一句句,心如刀割,那些人,那些畜生,让她时时重温这场噩梦,不过吓到她,只会让她心更冷,意更绝! 华月担忧地看了温玉蔻一眼,小姐陷入梦魇,醒过来之后一直捂着右眼。可她的右眼好好的,清澈明亮,并未有什么伤痕,怎么看起来竟像是非常痛苦?不过,她也不敢太过深问,只是端过一杯茶,服侍温玉蔻喝下:“小姐时常梦魇,睡得不好,要不要叫大夫来瞧瞧?” “没事,我不过是梦见和承郢在一起玩耍,他用石子打到我的眼睛,才喊疼的。”温玉蔻随口道,华月便相信了,紧接着伺候温玉蔻起床:“小姐流了许多冷汗,待奴婢为您擦擦身子,试一试新送来的衣服可好?” “新送来的衣服?”温玉蔻皱眉,见华月拿来一套鲜艳美丽的锦衣,伸手摸了摸,料子却是从未见过的柔软舒服:“谁送来的?” 华月回答:“管家送来的,窦姨娘说且为两日后的女儿节准备着,每个小姐都有一套呢。现在试试新衣服,如果尺寸有变,也好让绣娘去改。” 女儿节…… 华月忙忙碌碌,温玉蔻却陷入沉思,心底的恨意重新被撩动起来。 她就是在十六岁的女儿节遇上傅庭慎,一见倾心,误了终身。女儿节,温府的小姐自然不能私自去逛,而是随着老太君的马车出行,绕着特定的路道转一转,看看新鲜罢了。而在唯一一个歇息用茶的高楼,她所在的房间空无一人,居然碰上前来寻猫的小侯爷傅庭慎,只怕并非巧合,而是有人故意安排。 “小姐,你要是不愿意去,可以像去年那样跟老太君告假。”华月见她神色冷肃,心中暗暗压下莫名的情绪:“其实在家挺好的,我也不喜欢,就算女儿节再热闹我也不会去……” 听华月这么说,温玉蔻心中却是一动,侧头笑道:“今年的女儿节有什么特色吗?” “有啊有啊,好多呢,有龙狮舞,希腊美人儿,诗谜会,赏花宴……据说最后还有一场烟火大观,绝无仅有,精彩的很,好多婢女们都想去看上一看。”华月说的不亦乐乎,几乎忘了为温玉蔻系上腰带。见温玉蔻笑而不语地看着自己,她脸一红,好像心事被看穿了。 在温府吃穿不愁,可是,一颗年轻的心也渴望着出去看看,更何况像华月这般的大丫环,难得有外出的机会,因为主子片刻也离不了她,越是难得,越是珍惜。 “华月,我们去。” 温玉蔻淡淡道。 如今她重生,却不是十六岁,想来自然见不到那个前世仇敌。但既然她能重生,也就意味着许多既定的事也会随之改变,比如窦氏一定会因为她的反常而改变计划。不怕出事,就怕事不来,窦氏母女越是高调,她就要让她们摔得更惨。 【元旦快乐,新年新故事,惊玉案有好多帅哥出现呢,不过给女主出了好多难题,渣渣啊!窦姨娘也不再伪善,红果果的威胁啊,咱们的女主能不能顺利过关呢?嗯,那就要看你们爱不爱作者了!】 正文 第十章 簪花生隙 女儿节将近,温府上下女眷们都忙着准备,老太君办了茶宴,将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都叫过去了,明着是喝茶闲话,暗地里却在警示女儿节出游之日,不许任何人有任何损害家族名声的举动。 “蔻丫头,你既然一同出行游玩,就不该偷懒,要照看着妹妹们,时刻敲打那些不听话的丫环才是正经。” 温玉蔻扶着桌角站了起来,盈盈笑道:“老太君,玉蔻身为妹妹们的大姐姐,自然会谨慎照看,不敢推卸。只不过是出行游玩,丫环们没来由挨一顿打骂,不免心生怨恨,倒不如好好赏赐,温言说理,她们也是肯听的,服侍起来也就更为尽心。” “蔻丫头倒是说得在理,丫环们再怎么打骂,也不如打从心底里认同主子,尽心服侍。”老太君说完,突然对着窦夫人道:“我倒是想起一事。你前日见着三房的丫环以下犯上,竟也不问问明白,径直打残了那小丫环,未免太过武断。咱们温府可万万不能传出暴虐刻薄的话来!最近我瞧你也是心神不宁,焦灼不安,可是有什么存在心里?要是觉得应付不过来,我让三夫人帮你料理就是,你虽精明,也不免被人诟病。” “媳妇不敢。”窦氏忙道,同时暗暗瞟了一眼温玉蔻,狠厉如刀。温玉蔻只做不知。 窦氏原本当家主事非常顺遂,自从温玉蔻清醒之后,办砸了好几件事,此时受到老太君责备,因而收起以往的得意和骄傲,规规矩矩立在老太君跟前,一一说着女儿节的安排。 而老太君阖目听着,握着温玉澜的一只小手,边听边怜爱的轻拍。 温玉澜偷眼看了看母亲,知道老太君虽斥责了母亲,但又显示她对自己的宠爱,好让母亲不至于太过难受。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不为母亲说话,撒娇地靠在老太君身边,笑容娇美,一头黑发有如墨玉铺泻,柔顺美丽。头上戴着一支赤银鎏碧玉簪花,银丝绞成米粒大小的花,以碧玉点缀,缠成簪花,越发显得她出类拔萃,与众不同。 “好了,你去忙吧,让澜丫头陪着我就行了。”老太君发话。 窦氏领命而去。 老太君闲话一会儿,回头笑道:“澜丫头一向爱打扮,今日却只戴了这支簪花,素美怡人又不失大气,瞧着像是宫里的东西呢。” 温玉澜闻言,勾起嫩白的手指摸了摸簪花,笑道:“老太君果然厉害,这只簪花就是宫里的东西,前日进宫,朝阳公主赏赐与我的。她说老太君除了她,最疼的就是我,所以就送了我这只常戴的簪花,好让老太君时时看见,就像她还在您身边一样。” 温玉蔻静静坐在下首喝茶,热热的茶,熏红了她的唇,红润饱满,贝齿雪白,长长的眼睫毛微微低垂,露出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像是极其享受这杯茶。 她的这个庶妹,什么都好,就是一条,爱炫耀。 簪花是朝阳公主赏赐不假,却不单单赏了温玉澜一人。昨日,据说朝阳公主问起女儿节,派人从宫里送出一些簪花香帕之类的闺阁用物,要温家的小姐们自去挑选。温玉澜因与朝阳公主最为亲密,自然拥有最好的东西,她挑剩下的,才是其他小姐们的。 赏什么不要紧,谁得到也不要紧,主要是她为了显示自己和朝阳公主的亲密关系,居然撒谎了。老太君虽然不管事,心里明镜似得,以前不计较,现在麽……哼。 果不其然,她刚说完,老太君本来慈祥和蔼的脸,竟浮上了一层异色,冷浸浸的。 任何事,只要涉及朝阳公主,就不能掺杂任何虚情假意。 “二姐姐,你这簪花真美,比公主赏我们的好看多了,妹妹好生羡慕。”温玉澜仗着年纪最小,阴阳怪气的,既不敢拆穿温玉澜,又忍不下这口气,直撅撅地说:“二姐姐果然最受宠的庶女,直接越过身为嫡女的大姐姐,得到的都是最好的呢。” 来自宫里的赏赐,大家都是均等的,只因前日温玉裳做错了事,在老太君面前提起温玉蔻,窦氏不喜,故而将最差的簪花给了温玉裳,想让这个同样身为庶女的温玉裳明白,没有她们母女的照顾,她温玉裳什么好处也没有。 可温玉裳平时最爱这些美丽的头饰衣服,没明白窦氏的警示,她容貌最美,受到的宠爱不亚于温玉澜,凭什么自己要忍? 老太君还没说话,温玉蔻猛地站了起来,眼神竟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四妹妹说什么话,在老太君面前,咱们姐妹没有嫡庶之分,都是一样受宠爱的。公主的东西虽好,可也不至于为了一支簪花姐妹间就生了嫌隙,让老太君忧心姐妹不合呢?” 温玉裳争辩:“我没有……你,你少胡说八道了,老太君,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羡慕二姐姐的簪花……” 这个时候,只要温玉澜以一个豁达的态度把簪花送给温玉裳,说几句漂亮话即可。可刚刚已经夸下海口这是公主独赏的,意义又重大,若是轻易送出去,不免让老太君疑心自己不重视公主的东西。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温玉澜见老太君脸色越发不好,知道自己陷入了麻烦。 “老太君,我……” 温玉蔻却突然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簪花,眼神异常平和:“二妹妹的簪花与众不同,是公主独赏的,不要担心,四妹妹若是喜欢,大姐姐回头将自己的送给她。” 温玉澜只觉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因为厌恶,忙一把推开温玉蔻,差点就要骂出“贱种”。不过她是忍惯了的人,强忍着笑道:“大姐姐,我又怎么会心疼一只簪花?只是是公主赏的,我不敢轻易送人罢了……” 老太君移开她的手,冷冷道:“澜丫头,真的是公主独赏的吗?你大姐姐费尽心思帮你圆谎,你怎么还不知羞,一味错下去!” 温玉澜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什么阴谋里,说什么都有问题,母亲偏偏不在身边,因为只是区区茶宴,一个得力的丫环嬷嬷也没带,自然也就没人可帮。难道真的要承认自己撒谎,可这样的话,岂不是前功尽弃? “不好啦,不好啦!”一个丫环慌忙冲了进来,打破紧张的气氛。金嬷嬷怕冲撞了老太君,忙命人按住她,喝道:“不许放肆,有什么话慢慢说!” 小丫环几乎是满面惊恐地泪水,手颤抖地指着外面:“娇月……娇月的尸体浮上来啦!” 正文 第十一章 娇月惨死 小丫环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脸上仍残留着初时的惊恐:“她死了!她在湖边……就在那儿,瞪着眼睛……” 温玉裳“啊”地尖叫一声,回身躲在祁姨娘怀里,离小丫环远远的。她已经忘了簪花的事情,一心想着要走。其他人也都觉得不堪再听,仿佛尸体近在眼前,皆用帕子捂住口鼻。 温玉澜见大家不再关注簪花的事,心中放松,呼了一口气,随即冷冷看了眼温玉裳,心想既然这个最美貌的四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这么怕尸体,将来一定要让让她好好在尸体堆里过把瘾,吓吓身上的蠢笨之气! 安嬷嬷对着小丫环疾言厉色:“谁死了,说清楚,主子们都在这里,你一字一句都不能有隐瞒!” 小丫环被吓得一震,忙磕了几个头,不敢哭了,硬着头皮答道:“是服侍大小姐的娇月!奴婢今日当值,正要去给湖里的金鱼喂食,突然看到岸边飘着一团白色之物,感到奇怪,走近一看,才发现……才发现是娇月……已经没有气了,浑身都是血,手都被折断了,脸上血肉模糊,看着好惨,好吓人……” 众人惊呼,露出可怕的神情。听到娇月的名字,温玉蔻心中一惊,猛地站起,身后的华月捂着嘴巴,眼中溢满泪水,不敢置信。早上出门的时候,温玉蔻只带了华月,桂嬷嬷去冰室看望玉玲珑,所以只留下娇月、夕月、霏月三人看家。好端端的,娇月怎么就死了?还死得这么凄惨! 老太君手中捏紧佛珠,气得面色苍白,颤巍巍道:“光天化日之下,温府居然出现这种事情,简直岂有此理!你可看清凶手是谁?” 小丫环摇摇头:“奴婢不知,奴婢很害怕,就跑过来了……”她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瞟温玉蔻,额头上冷汗遍布。 她这一看,温玉蔻顿时发觉,眼光锐利地直视过来,盯得那小丫环只觉得头越来越重,汗如雨下。这个小丫环,温玉蔻一点也不熟悉,其实她见过的人,都会留下印象,可她却丝毫不清楚这小丫环的来路。 不过可以肯定,这小丫环一定心中有鬼,那鬼鬼祟祟的眼神,错不了! “安嬷嬷,叫她们都散了,去把窦夫人叫过来,让她,让她把凶手找出来,决不轻饶!”老太君刚说了几句,就剧烈咳嗽起来。 温玉澜和桂嬷嬷连忙抚胸拍背,柔声安慰。一群人陆陆续续离开,温玉止走之前,颇有深意地回看了一眼温玉蔻。 温玉蔻没动。 很快,窦氏就带着一干嬷嬷丫环匆匆赶来,见了此番情形,忙上去帮着服侍老太君。老太君推开她的手,怒声道:“我以为经过这么多年,你也该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什么为重。咳咳,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大意,还是,还是越发不中用了!” 窦氏再稳定持重,听了这句话,也是一身汗,心中倒像是压了几座大山般沉重:“媳妇该死,居然出了这么大的疏忽,方才媳妇过来时,已经吩咐人把娇月尸体捞上来,园中立刻下锁,检查今天都有谁来过内园。除了这里的人,谁都不会走漏风声,请老太君放心!” 温玉澜双眼含泪,一双娇小的手揉着老太君的胸口,顺着窦氏的话劝慰道:“老太君且宽心,这些事自有母亲料理,您千万不要动气,天大地大,也不及您的身体大。让澜儿扶您回去歇息吧,您该吃药了。” 安嬷嬷也道:“是呀老太君,有窦夫人在,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这时温玉蔻见老太君已经起身,其他人走尽,上前跪下,垂首恭敬道:“老太君,娇月是服侍我的大丫环,主仆情深,如今她不幸惨死,我这个做主子的也难逃其咎,请您容许我和窦夫人一起前去,也好让我见娇月最后一面。”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老太君撑着额头,答应了:“蔻丫头,死了个大丫环,你也别太难过,回头我亲自挑一个好丫环给你。” “谢老太君。”温玉蔻直起身,满脸感激之色:“二妹妹,我不能服侍老太君,一切都麻烦你了。” “大姐姐说的话,我都记着了。” 扶着老太君,温玉澜边说边回头狠狠盯着温玉蔻,秀美的脸闪过一丝阴毒,对她而言,今天自己又差点被这个贱种害的丢人,又受到老太君斥责,简直令人心中郁结,恨不得见血!窦氏悄悄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话,温玉澜脸色浮起一抹微笑,冷哼,温玉蔻,你等着! 温玉蔻的眼睛又深又黑,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莞尔一笑,静悄悄地退后,并没有迎面出击。 老太君走后,温玉蔻随着窦氏来到了湖边。 娇月的尸体就在岸边躺着,远远看过去白色的一条,走近了才发现,她穿着一身白衣,胸口满是血,头发凌乱,滴着水,面目模糊。手确实断,以诡异的方向扭曲着。 “娇月,娇月,为什么,究竟是谁要对你下这么狠的毒手!你今年刚十六,大好年华,还说要小姐为你说个好人家,怎么转眼就这样了……娇月……” 华月一见,便受不了似得痛哭起来,想去抚摸娇月,却又在半空中蜷缩了手指。 温玉蔻在她的哭声中弯下腰,仔细审视尸体,窦氏冷冷道:“大小姐这么小,敢这么近地看尸体,面不改色,果然有大夫人的勇敢刚毅的胆色!” “死人并可怕,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更可怕。”温玉蔻微微抬头,眼中映着半边日光,闪着妖异的色彩:“我以为窦夫人已经习惯死人了呢。” 窦氏的脸因为厌恶和憎恨抽动了一会儿,几乎想立刻把这个小女孩抽死,或者推到湖里淹死,她活着简直就是一个精怪! “大小姐要是见完娇月最后一面,就请回吧。你虽然在老太君面前说主仆情深,可却连一滴泪也没有,显见着是言不由衷,撒谎来着。” “说到言不由衷,二妹是个中天才,我只不过学到了点皮毛。”温玉蔻淡淡道:“我不流一滴泪,是因为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是谁?”窦氏捂着手帕,皱眉问。 “这个麽,就要问我身后的假山了。”温玉蔻转身,面对假山,微微一笑:“出来吧,我已经发现你了。” 正文 第十二章 被人偷听 听到温玉蔻说发现凶手,窦氏脸色剧变。 假山后面并未有人走出。 那是一座从海南运来的假山,斑驳峻峭,山石嶙峋,风洞俨然,凸起的石头犹如树枝,纹理干枯谨慎,触之粗糙生硬,足足要十人合抱,庞大无比。温玉蔻站在右角,伸手拍了拍,微微笑道:“窦夫人,你眼睛瞪那么大,是想找凶手吗?” 窦氏皱眉:“自然是。大小姐既然说过知道凶手是谁,何必故弄玄乎?老太君的人还在这儿看着,大小姐捉弄我也就算了,连老太君也不放在眼里吗?” “玉蔻不敢。我说发现凶手,是因为,假山就是凶手。” 话音刚落,窦夫人身边的嬷嬷们就嗤笑了一声,连华月也不禁收了眼泪,满脸疑惑地看着温玉蔻。 “好了,想来大小姐不过是杂书看多了,因而说出些无稽之谈,逗我们呢。只要不伤大雅,也就罢了,来人,收了娇月尸体,请大小姐回房。”窦氏冷笑,还以为这个小丫头片子真的发现了什么,没想到满口荒唐,毫不着调。 “等等!窦夫人怎么不听我把话说完,就急于将我送走,莫不是为了掩饰什么?如果我说,娇月的死因并不是人为,而是其他呢?”温玉蔻仍然不慌不忙,定定观察窦氏脸上的每一丝神情的变动。 “哦,这又是什么道理,难不成娇月是自己走路不小心,撞到假山掉入河中溺死的?那她满身的鲜血,折断的手又是怎么回事?大小姐,我虽是你的庶母,本不该说这些,可是温府严谨重实的家训,希望大小姐也能铭记于心,别总是臆想。倘若你说不出什么,就请你回避,让官府的仵作来验尸,以还娇月一个公道。” 窦氏唇角勾勒出一道残忍的笑意,用帕子点了点,摇了摇头,眼睛悄悄看了眼某处。温玉蔻本就心思细腻,所以她这细小的动作丝毫没有瞒过自己。窦氏看的地方,正是假山的侧面,那里蹲着巨石。 一般假山周围都会用几块巨石翎毛来点缀,巨石乃是大理石,色泽,品相都是上乘。而窦氏所看的那处,分明有湿润的水迹。 “窦夫人说的不错。娇月身上的血迹,都是挣扎时被头上和手上的鲜血浸染,看起来可怖,其实血流的不多,不是致命伤。我方才查看时,发现她衣服虽然凌乱,却没有破烂之处,也没有刀剑刺入的痕迹,因而排除外人杀害。而假山的朝阴之处,也就是这个位置,我发现了一些东西。”温玉蔻走到假山的另一面,因为背靠竹林,狭小拥挤,也就没人注意。她伸出手指,指在一处突起,众人随之走近。 “啊,血!” “好多血,好可怕……看,还有脚印!” 一些年轻的丫环看着一滩血,都慌了神,差点尖叫起来。金嬷嬷怒瞪,喝斥几声,才安静下来,但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都看向了温玉蔻。显然,大小姐的话还没有说完。 “没错,娇月就是在这里撞上了假山,脸部被毁,她一定感觉很疼,于是朝外奔跑,因为眼睛被血糊住,看不清,撞上了这块巨石。她倒地时下意识用右手去撑,由于冲劲太大,再加上巨石本身就在去年被雷劈出一个豁口,豁口锐利,轻易弄断了娇月的手。瞧,就是这儿……” 温玉蔻走到方才窦氏所看的那块巨石,她蹲下来,摸着那些水渍,胸中仿佛有一股快意冲了出来,酣畅淋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正想着要如何去对付窦氏,没想到窦氏居然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就等着她来推。 “只是,巨石被人泼了水,想要洗去这么多血迹……所以这里,一定有人来过。” “是谁呢?”华月听得入神,忍不住问。 “傻华月,我当时不在这里,又怎么知道?娇月就是疼得厉害,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跑,接着掉入湖中,右手断裂无法用劲,所以越挣扎越无望,渐渐沉入湖底,喝了大量水……” “娇月是被淹死的?” 温玉蔻站起身,望着平静的湖面,还有岸边惨死的娇月,默然点了点头:“她肚腹鼓起,两眼凸暴,五官溢血,正是溺水征兆。如果她先被人杀死,再抛尸湖中,必然不会喝那么多水,所以,真正的死因就是溺水。” 不过,她还有些话没有说。转头看向窦夫人,她正满脸轻松,冲自己笑道:“大小姐果然心细如发,博学多识,小小年纪居然懂得这么多。既然娇月是真的溺水而死,又有大小姐担保,那么我就可以去回老太君了。” 窦氏只想着自己无事,说出来的话却让一旁的嬷嬷丫环们脸色变了变。刚刚还在说大小姐无稽之谈,现在却又满口奉承,窦夫人这种见风使舵,言行不一的样子,是最为府内的主子们所不齿的。 温玉蔻看见一些丫环转头窃窃私语,窦氏也没注意,便也不说破,道:“窦夫人高看玉蔻了,玉蔻不过是跟着母亲懂了点杂学,现在只专心绣花练字,这些都放下了,做不得数。窦夫人还是请仵作大人来验尸,好让老太君放心,府内安平。” 现在不过都是些婆子丫环,没什么分量,要让窦氏丢脸也不急在这一时。娇月的死,无论前世今生都跟窦氏有关,还怕拿不住这位心虚的庶母吗? 等她们都走后,温玉蔻问华月:“刚才面见老太君的那个小丫头你可认得?” 华月想了想:“是三小姐院中的翡翠,我们时常在一起绣花呢,她绣得可好了。” “是吗?原来你们还是小姐妹,今晚将她约到我院中来,我有些绣活想请她帮忙。”温玉蔻笑道。 华月不疑有他:“是。”继而迟疑地看了看温玉蔻:“可是,小姐,娇月真的是溺死的吗?她死得那样惨……” 温玉蔻缓缓移开目光,看着娇月尸体方才躺着的地方:“娇月的确是溺水的,但是那个逼迫她溺水的人,又在哪里呢?” 这时,只听假山上有了一些动静,“好个聪明的丫头!” 却是男子的声音。 主仆俩不由得变了脸色。 正文 第十三章 夏侯沉霄 “是谁?出来!”华月挡在温玉蔻前面,高声问道。 只见假山后面绕出来一个年轻男子, 样貌俊逸不俗,鬓若刀裁,冠着白玉发冠,玉被阳光穿透,飞影若惊鸿,若雄鹰,冲破苍穹。两道浓眉微微斜挑,幽深的黑眸笑得微微弯起来,俊脸带上几分暖意,令人不由得想要亲近。 他手执折扇,垂着块美玉扇坠子,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上绣着大团大团祥瑞的紫云,随着他的走动,仿佛云霞涌动,云波诡谲。而他举止轻佻风流中又带着几分优雅,“刷”得一声合上扇子,声音如同耳语般,萦绕温热。 “在下李萧辰,见过温大小姐。” 听到名字,温玉蔻本来避嫌低垂的头突然抬了起来,两眼灼灼看向对面的人。一见之下,她大为震惊,好熟悉!名字熟悉,样貌也…… 他姓李?不对,一定是自己认识的人,可是,为什么就是记不起来,这个人气质不凡,言语间流露着几分暗藏的威严,莫非,是皇室的人?温玉蔻面色沉静,一言不发地暗自回想。 她记得夏侯御白,那个眉心有着一点朱砂红的四皇子,悲情,愁苦地过完一生。 眼前这个人,倒跟夏侯御白有一点相像。 她想从他脸上找出什么,久看之后,就觉得他虽然笑着,眼底却像沉着紫色的光芒,如鱼似箭,比冰还要寒冷,比刀还要锐利,随时准备洞穿他人的咽喉。紫眸,紫眸…… 沉霄,紫眸…… 难道……他是夏侯沉霄? 那个,传说没有夺位野心,因风流多情而闻名的废柴皇子? 华月仍在前斥责男子,对她而言,任何有可能给小姐带来麻烦的人,都是危险的,不能共处的。这个人莫名其妙蹦出来的,谁知道会不会是窦夫人安排的! “你是怎么进来的,这是内园,是温府女眷居住的地方,你一介男子胡乱闯入,还不快趁着我家小姐没有怪罪,速速滚出去!” “我不过是路过,来见一见温小姐,如有得罪,还请原谅……” “不行,我们小姐岂是你想见就见的?总之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去老太君面前请罪,否则被老爷知道,一定没你好果子吃!” “多谢费心,我初来,尚不知府中这诸多规矩,还望姐姐能多多指点一二。” 两人一个语气温柔和气,一个得理不饶人。几句话过后,华月的脸,不知怎地如同晚霞,烧的火烧火燎,羞羞怯怯地垂下头, “华月!”温玉蔻制止华月,走到前面,立刻跪倒于地,恭敬地行礼:“民女参见三皇子!方才婢女华月多有得罪,以下犯上,实属无心之过,望皇子恕罪!” 华月一听温玉蔻这么说,顿时吓傻了,愣愣地看了看两人,发现小姐跪着,那人站着,不仅不慌乱,反而还轻轻笑了起来,眉眼间全是高贵倨傲的神情,跟朝阳公主一样。不,不会真的是三皇子吧? 夏侯沉霄被温玉蔻一下子认出了,似乎有些惊讶,继而用扇子轻轻敲打掌心,声音微微扬起:“嗯?被你轻易认出来了……” 黑色的靴底慢慢靠近,那暗藏笑意的语气好似六月的雨,潮湿润泽。温玉蔻不知为何,觉得那鞋子像是踩在自己心上,随着心跳起伏,一点点占据了全部思绪。 见三皇子逼近小姐,华月连忙跪在地上,几乎是脸贴着地,浑身颤抖打断道:“三、三皇子……奴婢有眼不识泰山,犯了死罪,请,请您只责罚奴婢一人,不要怪罪在小姐身上!”她怎么都好,只要不成为小姐的累赘。 这一次,地位反转,恭敬讨饶地是温玉蔻主仆了。 “你们主仆倒是一心。都起来吧,这是你们温府,我再大胆,也不敢对你们做什么。” “谢三皇子!您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华月忙扶起温玉蔻,这一次,她再也不敢乱说话了,所以空气一时沉静下来。 夏侯沉霄继而笑道:“我倒是想知道,温大小姐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他这句话问了出来,温玉蔻心中蓦地想到,我不仅认得你,还知道你是什么德行。只可惜前世我们根本没什么交集,所以这一世,还是撇清了的好。 “这个麽……三皇子所携的扇子,扇面虽然寻常,扇骨却有着皇家金印的痕迹。那扇坠子所用的汉白软玉,是南蛮朝贡之物,除了皇宫,几乎绝迹。最重要的事,您的紫眸,天下莫有不认识的,早就名扬四海。民女愚钝,方才斗胆看了几眼,便已认出这双紫眸,以及紫眸的主人。” 夏侯沉霄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对,但温玉蔻又却是没有说错。他笑道:“你果然观察入微,是我多疑了。” 温玉蔻缓缓抬起眼睛,直视他:“不知三皇子此行所为何事,父亲尚在军中,府中事宜皆有窦夫人打理,若是军政之事,三皇子可去东南城郊面见父亲,若是其他,我可以领你去窦夫人那里……” 夏侯沉霄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个丫头。 她的眼睛,好有趣。一双大大的清水凤眼,初见之下,宛若置于水下的古镜,清透幽深,望不见底。水过之处,虽有潺潺细流,却也有无数浊沙滚滚,擦过古镜光滑清冷的镜面,便消失在无边的水谷。可是镜子既然不染一物,却也投射出眼底的空谷幽兰。 细看之下,那只右眼,充斥着仇恨,无情,冷漠,怒火,忧伤,痛苦,因而看起人来锐不可当。左右眼反差如此之大,着实有趣。 应该把这双眼睛收藏下来,用寒冰玉瓶养着,好好赏玩。 一时之间,夏侯沉霄心中突然涌动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令他血液沸腾,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温玉蔻正在审视他,可他毫不在乎,表面仍然温和有礼,而眼睛却像毒舌,嘶嘶吐着红信,紧紧缠绕着温玉蔻,似乎要透过的她的眼睛,看穿她的前世今生。 大概是夏侯沉霄的眼神太有侵略性,饶是温玉蔻也抵抗不住,边说边垂下了头,觉得自己再被看下去,或许会被对方勾出什么隐秘之事。 “温大小姐,你的眼睛,特别是右眼,是不是受过什么伤?”夏侯沉霄微笑着等她说完,忽而像是伺机许久的猛兽,陡然出击。 温玉蔻的眼中,猛地滑过一丝震惊,继而是警惕,长长的睫毛,掩盖不住她那汹涌而来的绝望哀伤。这一世,自重生以来,谁也没有对她产生过怀疑,她也尽力隐藏自己前世的气息,不让别人窥探到自己的心境与想法。 他看出什么了吗?温玉蔻心中只想着这句话。 正文 第十三章 初次见面 温玉蔻别过头,避开夏侯沉霄灼热的锋芒。她前世吃了太多皇室的亏,都是冒犯之罪,吃一堑长一智,她暂时还不想得罪三皇子。但是他方才的话,却意有所指,让她不得不防。且不说自己尚不知道原因,倘若自己重生的事被人知道,那么一定会被认为是巫妖之术,是要受火刑的。 三皇子一个侍卫也没带,莫名地出现在这里,且对自己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本身就很有问题。 谁又知道假山后面还有没有藏人呢? 温玉蔻的脑中瞬间转过千思万绪,不太确定一些连前世也没发生过的事,是否会对她造成损失。 华月在一旁扶住她,暗自加了把劲,捏了捏温玉蔻,悄悄低声急道:“小姐,你怎么了?” 温玉蔻被华月换回远去的心神,回头看了看华月,只见她满眼关切,年轻的脸娇嫩清新,一无所知。温玉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咬了咬唇,她确定了一件事。 对啊,除了自己的记忆没变,这里什么都变了,把一切涂抹干净,重新再来。三皇子或许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喜欢虚张声势,吓自己取乐。想来这些皇子们的恶趣味,并不会随着时光重来,反而仍按着既定轨道,一步步向前。 夏侯沉霄仍然在静静等待她的回答,如同享受一般微微眯起眼睛。他想知道,面前这个女孩,会怎么回答他。不消多时,他看见温玉蔻的眼神已经轮流变了几回,却都不慌乱,仿佛是在回想着什么,最后回归镇定。 清幽的双眸暗自转了几回,继而抬了起来,温玉蔻已经恢复如花笑颜:“正是。民女小时候与胞弟玩耍打闹,被他不小心拿花枝打到右眼,不过没有伤及穴位,并无大碍,只是看东西有些重影。” 小时候的事,谁会认真计较,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她又时常和小弟在一起玩闹,自然会受些小伤。三皇子纵然怀疑,就算去问,也不会问出什么。 三皇子像是不满意这个答复,仍然逼近一步,声音压低:“真是这样吗,你没骗我?” 看着三皇子逼近,温玉蔻更加确定这只不过是他的恶趣味而已,心中主意已定,仰头道:“民女自幼恪守礼教,与三皇子初次见面,何来欺骗之说?” 三皇子没有说话,站在三步之外,扇子一下一下打在掌心,密密包围住温玉蔻的心。温玉蔻不想久留,言多必失,还是及早离去的好。她自有一套说辞,让三皇子不得不同意。 但在转身的那一刻,三皇子却突然道:“你很聪明,但是话说的太圆反而不好,没有漏洞并不代表就是安全的。那个婢女的确是被人逼迫跳湖而亡,我劝你还是就此罢手,不要再查下去。” 温玉蔻听他突然说到娇月的死,暗暗皱了皱眉。两人素不相识,初次见面被便互相试探,心不诚,意不合,开端就已经不友好,她不知道为何三皇子突然提出劝告,让自己不要去探查娇月的死因,就此收手。 “皇子多虑了,这些都有府中管事操心,自然会给娇月公道。民女只不过是一介闺阁弱女,整日只懂弄茶绣花,且也没有空闲去越俎代庖,探查家奴的死因……民女,躲都还来不及呢。” 温玉蔻话里话外温言细语,卑恭有度,却隐隐藏着股让人无可奈何的气息,既挑不出错,又韧劲十足。 她不信任他,因而也不会为一句话改变什么,一个偷听的皇子,哼。本以为这个披着温善羊皮的皇子不会满意,要多磨她几回,可没想到,三皇子只是笑了一笑,目送她们离去而已。 她对皇室还是没有任何好感,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但…… 温玉蔻捂住自己的心口,微微诧异好奇,揉了几揉,并不清楚自己此番到底是何心情。 见小姐面露怪异之色,华月紧紧扶着她,眉毛长长皱起,道:“小姐,你心口痛吗?是不是方才三皇子故意为难,让您生气了?您可千万别闷在心里,一定要发出来,要不,您打奴婢几下出气吧!” 温玉蔻放下手,侧过头笑道:“华月,你怎么越大越爱说傻话了呢?三皇子与我一个天一个地,万事自然要以三皇子为重,怎么说他气我?再说,无缘无故的让我去打你,可不是荒唐吗?” “奴婢就是怕您气发不出来,郁结于心,会像大夫人那样……”华月默默道,清秀的脸闪过一丝伤感与担忧:“刚才您与三皇子对峙,奴婢就一直在担心,怕您冒犯了他,引来麻烦。没有大夫人在,您,我们,都要生好多气,吃好多亏……” “华月,”温玉蔻伸出小手拉住华月,握紧:“我没有生气,他们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让我生气。你有空想这些,还不如省下力气帮我做事。现在娇月死了,窦氏定会再添补一个眼线进来,你是我最放心的人,务必要盯着她。” 华月的性子柔善,但只要一有事做,就会立刻将那些悲伤的低落情绪丢在脑后:“啊,是,小姐!” “很好。对了,刚才遇见三皇子的事,没有我的吩咐,你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他看起来神神秘秘的,咱们不得不小心。” 温玉蔻说完,眼前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禁呆愣片刻,脸上渐渐浮现暖意和笑意。华月也看见了,笑道:“是大少爷呢!” 正是温承郢。 他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一见温玉蔻便大步走来,二话不说先拉住她的手上下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什么伤痕,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先前担忧的样子暂时安分了许多。温玉蔻看着小弟,知道他担心自己,便笑道:“我没事。” 温承郢心疼她,紧紧抿了抿唇:“如果真没事,脸色怎么这么白?阿姐,不要太强迫自己,应承那些狠毒的蛇蝎没有必要。你知道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他想了又想,还是很怕阿姐在与那些人斗的时候,出什么意外。阿姐虽然禁止自己去参与内宅的浑水,但是让阿姐一人面对豺狼虎豹,他不放心。与其让阿姐深陷陷阱,倒不如趁现在及早退出,安稳度日。 如果是以前,温玉蔻一定会听进心里,秉承万事以合为主,内敛隐忍,但今时不同往日:“承郢,太晚了,来不及了。” 正文 第十四章 请君入瓮 “承郢,自母亲沉睡冰室,我们在府中的地位一落千丈,父亲军政繁忙,况且平日对我们不闻不问,一旦犯错,必定重罚。窦氏母女对我们虎视眈眈,虚情假意,倘若没有你的雪跪和我的落水,我恐怕永远不会知道她们的险恶用心。没钱没势没地位,谁会听到我们说话?我不能打赏下人,你在骑马场上抬不起头,暗地里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与其沉默隐忍地接受外人的伪善与迫害,倒不如亲自去抗争一番,看看这命运,究竟要恶劣到什么境地!” 温玉蔻紧紧抓住华月的手臂,眼中翻滚着黑茫茫的烟雾,千言万语,吐出来方知苍白。以和为贵,她前世就是吃了这四个字的苦,才眼睁睁看着亲人受尽折磨苦痛,被背叛、谎言、仇恨压得翻不过身,那个时候,又有谁为她说过一句话,做过一件事?! 华月吃痛,微微蹙眉,却也不敢大声说话,怕惊扰到温玉蔻。 温承郢见温玉蔻脸色肃穆沉重,心知说服不了这个外柔内刚的阿姐,或许以前她压抑太久,才会说出这番话来。 却,句句属实! “阿姐,是我不好,没能保护你。”温承郢伸手按在温玉蔻的手上,冰凉,轻轻拉下来,握在手心:“你的痛,我感同身受。” 温玉蔻看着自己唯一的弟弟,这个和她曾紧紧抱在一起,分享着一切的至亲,容貌,奶水,食物,甚至于呼吸。他们的心脏本是一颗,一分为二,奇特珍贵,只要对方一动,就能立刻感应到对方的思绪:“所以,以后再也不要阻拦阿姐了,好麽?” 温承郢顿了一顿,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微微叹息道:“只怕阿姐早已打算好了,我的阻止,怕是没有什么用。也罢,我只要唯一一个要求,你能答应我吗?” “嗯?” “每天不管多忙,也一定要派个人去我那里回报一声。如今我们姐弟见面的禁令既已取消,若是你忘记或偷懒,那么不管多晚,我都会夜袭而来,闹你个鸡犬不宁!” 温承郢威胁的话在温玉蔻听来倒像是小孩子的负气话,她也不介意,摇头笑道:“从哪里学来这等无理取闹的本事!天天被先生打板子的人,也不觉得脸红,还敢在亲姐面前放肆,小心我让紫嬷嬷赏你一顿好话!” 紫嬷嬷的好话?饶是温承郢这么心大胆大的人,也不禁瞪眼摇头:“紫嬷嬷哪儿有什么好话,从小到大只会唠叨,我耳朵都快出茧子了。还是桂嬷嬷好,稳重威严,一发火镇得住所有人。说起这个,阿姐,方才我去你院子,只有两个大丫环在,连个带话的人也没有。桂嬷嬷和娇月呢?” 他话音刚落,华月神情立刻变得苍白,举止局促:“少爷,娇月她……”话说到一半,看到温玉蔻平静的脸,她本来激动的心也蓦地沉了沉,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怎么了?”注意到两人神态不一,温承郢联想到她们的晚归,心中也急了起来:“快说!” “她死了。” 温玉蔻淡淡道。 “死了?”温承郢又是一顿,很快问道:“怎么死的?你们回来这么晚,就是因为这件事对不对?是不是被窦氏为难才……” “不是,你别多想。娇月是溺死的,死的时候我们正在跟老太君喝茶,所以跟她的死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我发现她是被人逼迫跳入湖中的,只是暂时找不到凶手罢了。”温玉蔻捻了捻衣服上的穗子,轻柔的穗子,扫着自己的手心,痒痒的,如同她的心:“倒是窦氏……这件事若与她有关,那可就是天助我也。” “死便死了。她本就是窦氏派来的奸细,再说还和夕月联手推你入湖,我早就想找机会惩治她们了。不过算她还有良心,死得与你无关,倘若是窦氏逼迫的,那窦氏便是幕后凶手。阿姐,你打算怎么办?” 温承郢的心中只有自己的阿姐温玉蔻,只要不伤及温玉蔻,其他人的性命与痛苦全都不放在心上,包括他自己。所以这句话说出来,温玉蔻心中竟是暗暗一惊,只觉得小弟比前世更加精明直锐。 其实在前世,她虽然心中有小弟,可是大了以后就不再与小弟怎么来往了,一切靠仆人传话。所以她不知小弟所想,所做,所为,如今看来,小弟小小年纪便有这番心劲思维,将来必有大作为。 “昔日武太后听闻文昌右臣周兴密谋造反,命来俊臣审问周兴,用的何计?” “请君入瓮!”温承郢一下子说了出来,继而恍然大悟:“阿姐,莫非你想让窦氏亲口承认罪行,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咱们坐看好戏?” “呵,不错,看来你天天逃课,竟没落下才识,也懂得这个。” “我什么时候逃课了?今日来了两位贵客,父亲不在,各房的几位长辈们都去随侍作陪,我也被叫去了。不过后来我担心你,找了个借口就溜过来了。” 贵客……温玉蔻心中突然浮现一个似笑非笑的面容,不禁问道:“承郢,你可知道是什么贵客?” “不清楚,不过看他们的气度谈吐,隐隐有一种压迫感,长辈们也是毕恭毕敬的,我猜大概是宫里来的。”温承郢说到此处,又是皱眉:“我越想越觉得眼熟!而且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有什么大事落在我们府上。” 温承郢不知道,今天来的人中,有三皇子,而且温玉蔻已经见识到了。既然皇子亲自造访温府,那肯定有什么事发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温玉蔻隐约想起,女儿节后的几日,的确有什么重要的事……是什么呢? 她皱眉,只觉得脑中受到冲击,各种杂乱无章的事搅拌在一起,混乱不堪,她一时竟理不出头绪。见她不舒服,温承郢立刻送她回去,又嘱咐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温承郢一离开,温玉蔻推开正为她按摩太阳穴的华月:“华月,趁还没传饭,你去把翡翠带来,就说我请她帮忙做几个绣活,她若是不来,你就先邀她去你房里坐着,偷空来回我一句就是了。” 华月便放下袖子,应了一声是,忙忙掀开珠帘去了。 正文 第十五章 长明冰灯 温玉蔻屏退了丫环,端着一杯热茶,慢慢喝着。窦氏送来的茶中,有丫环们喝的玉滘茶,也有她喝的鸟儿嘴和勾葵,不久前她用这茶做了一场戏,窦氏理亏,不得不将那好茶挑了送来,分量和成色都非常足。 不过她仍然爱喝勾葵。勾葵虽然较为苦涩,却在提神、利气、中补上更胜一筹,华月闲着的时候,喜欢采些芽尖上的雨雪之水,存起来煮茶喝。这无根之水煮出三遍的茶,茶汤更为清纯敛香,是母亲生前最爱的喝法。 夕月在外间道:“桂嬷嬷,您回来了?小姐等您好久了呢,快去看看吧。” 桂嬷嬷走了进来,一件温玉蔻双眼便有了泪,强忍着行了个礼:“大小姐,奴婢回来了。” “夕月,你去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等夕月下去后,温玉蔻才急急转过身:“嬷嬷,这里没外人,你快告诉我母亲如今到底如何?她好不好,可曾睁眼,可曾说话?” 桂嬷嬷走到她跟前,叹道:“大小姐别急,大夫人仍然沉睡着,不曾开眼说话。她如今身处戒备深严的冰室,无人打扰自是清净,倒也无需担忧。只是,那冰室再奢华严守,终究寒冷孤寂,我去的时候,大夫人一个人静静躺在那儿,容颜服饰跟先前一模一样,只是再也不会跟奴婢搭话了……” 温玉蔻心中难过,扭过头一言不发。 母亲……她躺在冰室里,静静的,一个人要度过那么多春夏秋冬,会不会觉得寂寞,觉得寒冷呢?她生前豁达恣意,整日里带着明朗的笑,将一大家子治理的妥妥帖帖,有她在的地方,总是充满笑声与欢乐。可是,父亲为什么要娶妾,为什么要将这么坚强快乐的母亲生生逼成活死人?! 还有将自己钉入活棺的小侯爷…… 这世间的男子,无论初时有多么爱一个女子,最终还是会为了美人,为了名利,为了所谓的家国抛弃结发妻子。三妻四妾,齐人之福,呵,若是母亲不那么爱父亲,或许就不会这么伤心,宁愿丢下一双儿女也不愿再睁眼看一看这个令她失望透顶的世界。 温玉蔻垂下眼睛,长长的眼睫毛笼罩在袅袅的热气里,颤抖着,桂嬷嬷以为她在哭,可却不是。温玉蔻喝完茶抬起头,眼睛干干净净,一点泪意也没有。 “嬷嬷,冰室可有什么变化?还跟以前一样吗?”她声音平静。 桂嬷嬷摇了摇头,继而仔细一想,道:“别的也就罢了,倒是夫人床前的两盏冰灯灭了一盏,那灯是用海底寒玉所造,极光之火点燃,犹如长明,无端端灭了,让奴婢很是惊恐,正打算告诉老太君。” 冰灯灭了? 温玉蔻只觉得猛然被触动往事,灭了的冰灯,重生之际,柔光,破裂…… 难道,自己的重生真的跟冰灯有关? “不,母亲的冰室只有你和父亲能进,且冰灯只能由极光之火重新点燃,你禀告老太君也没用,说不定还会借故降罪于你。”温玉蔻站起来,将茶往桌子上一放,那清脆的碰击声打在心头:“我们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做。你回来时,可听到什么传言?” “小姐是说,娇月不小心溺死在湖里?”桂嬷嬷道。 温玉蔻将整个过程一五一十说给桂嬷嬷听:“……所以三妹的小丫环翡翠一定知道什么,如果她不是推娇月的人,至少也目睹了所有。” “三小姐一向安静,不像是参与其中的人。既然小姐怀疑翡翠,那我现在就去将她带来。” “我已经让华月去了。” 没等多久,夕月就进来,低头在温玉蔻耳边说了一句:“小姐,华月说绣娘已到,请小姐前去。” 温玉蔻点头,回头对桂嬷嬷使了个眼色。桂嬷嬷去叫了几个人,跟在温玉蔻身后,悄无声息地走了。夕月在她们背后看着,咬了咬唇,踌躇一会儿,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华月的房间。 翡翠正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心不在焉剪着花样子:“这些绣活姐姐自己也可以做,巴巴地叫了我来,却站在门口张望,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突然门口传来好几处脚步声,翡翠胆子小,猛地跳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华月见她紧张,连连安慰道:“翡翠,没事,是我家小姐看我来了。” “华月姐姐,你家小姐怎么会到下人房里?不行,今天我还有事,不能帮姐姐了,改日再来吧。”翡翠一听温玉蔻来了,心中的不安增大,将绣活扔下就要走。 温玉蔻在房外道:“华月,我来了。”华月看了看吓得呆若木鸡的翡翠,左右为难,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翡翠人小,却是人精,见华月不再拉她,找着空子就要飞奔而去,刚到门口,一巴掌迎面袭来,“啪”!她叫也没叫,就被扇倒在地上,呆呆坐着,一缕鲜血溢出口角。 “该死的贱婢,鬼鬼祟祟,竟敢冲撞了大小姐,你有几个胆子?!”桂嬷嬷竖眉骂道,然后手一挥:“将这没眼色的东西绑起来,送到窦夫人那里去!” “你胡说!我没有撞到!我是冤枉的!……我、我是三小姐的人,一切都有主子处罚,你们、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桂嬷嬷冷笑道:“我们这里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你还敢狡辩,到了窦夫人那里,打上几十板子,看是我们都在撒谎,还是你这小骨头硬!” 翡翠这才醒悟过来,连忙磕头哀求:“大小姐恕罪,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大小姐绕过奴婢……呜呜……” 温玉蔻静静站在门口,见她不停求饶,便道:“翡翠,你抬头看一看我。” 翡翠却是据死不抬头,仍然自顾自磕头,嘴里呜呜说着话,桂嬷嬷上前一把钳住她的下巴,令她抬起头来。当她的眼睛迎上温玉蔻时,眼中不断浮现害怕,紧张和躲避。 “翡翠,我问你,华月死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场?” “不,我不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翡翠仍然尽力移开目光,浑身发抖。 温玉蔻见翡翠怕自己,上前几步,蹲下来直视她的眼睛,语气带着几分嘲弄:“你什么都不知道?目睹她死得那么惨,没人伸冤,没人安葬,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愧疚不害怕吗?自己的亲姐姐死在眼前,你居然还敢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谢谢苏辛糖小基友的每日鲜花,这么多朵,简直足够结婚用了(*^__^*) 】 【这位糖糖基友写的《我的男友叫项羽》简直萌死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吧啦笑。项王穿越到现代,和疑是虞姬的二货过着没羞没臊的逗比生活,真的不要来一发吗?】 正文 第十六章 小人得志 翡翠和娇月居然是亲姐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在场的人不禁很是惊讶,温府的下人数以百计,谁也没有想到本以为是孤儿的她们,居然是亲姐妹。 “你是怎么知道的?”翡翠心中震惊,这件事连窦夫人都不知道,大小姐又是从何处得知? 温玉蔻心中泛起冷意,她自然知道。前世娇月死后,她跟华月去收拾,在枕头下发现一封娇月给翡翠的信,那时便已经知道两人关系,且两人容貌本就有几分想象,不难猜出。 “翡翠,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抽身退出不管娇月的冤屈,一个是告知我当日情形。你大可放心,无论哪一个,我都绝不阻拦你。”温玉蔻的声音像是来自天边,遥远而又平静,传入翡翠的耳朵。 翡翠似乎陷入极大的纠结中,一方是亲姐的惨死,一方是自身的安全,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人命本如草芥,在那些上等人的眼里,恐怕轮不到自己说话…… “翡翠,来,先坐下,慢慢想。”温玉蔻吩咐桂嬷嬷给她松了绑,亲自拉着她的手,温柔地安抚她:“我失去了娇月,院里还要补人进来。你若是怕,来日我与三妹商量,将你调过来升为大丫环。” 像翡翠这样的粗使婢女,从来没有如此亲近过一个主子,何况是近日水涨船高的温家大小姐,还亲口答允要将她升为大丫环。温玉蔻的手很软很暖,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香,特别好闻,镇定心神,翡翠悄悄抬眼,心中有了主意。 姐姐不应该白白死去。 善安院。 请安完毕,老太君坐在紫檀椅上,仿佛不太高兴。窦氏见老太君脸色淡淡的,心中也不大轻松,上前陪笑道:“老太君既然身子懒懒的,不如让媳妇叫几个女先生来,给咱们说几回书解解闷?” “那些女先生说的故事我都听腻了,什么才子佳人,英雄救美,总也弄不出个新鲜东西出来。”老太君微微露出几分嫌恶,继而喝了一口茶,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朝着温玉蔻道:“窦丫头,我听说你昨日院中有些异动,究竟在捣鼓什么呢?” 大家都看向温玉蔻,最近她的名字越来越多的被老太君提起,大有腾起的架势。不过窦氏母女毕竟受宠了这几年,温玉蔻虽然性子大变,但没有厚实的背景基础,所以大家也就犹犹豫豫的,既不太亲近,也不疏远罢了。 温玉蔻轻轻走了出来,嫩白的脸上荡漾着清新的笑容,弯腰福礼:“老太君,可见您老人家火眼金睛,府里的任何声响都瞒不过您。不过在说出来之前,玉蔻想要请您老人家恕罪,不要责怪玉蔻才好。” “这丫头,真真是刁钻伶俐,不速速告诉我,却先向我讨饶来了。”老太君笑道,微微伸手:“也罢,你说吧,我不怪你。” 见老太君对温玉蔻伸手,温玉澜的眼中顿时闪过几丝仇恨,可她不能去打掉那只手,只能眼睁睁看着温玉蔻带着最恶心的笑容迎向老太君,握住那只手。老太君不是最宠自己的吗,为什么这些日子频频夸赞这贱种,还是当着众人的面…… 窦氏却是一副平静的模样,她示意女儿稍安勿躁,眼中射出几道利光,狠狠扫过温玉蔻瘦小的身子,继而又掩藏起来。这几日她已经看出温玉蔻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先前的温水煮炮已经无效了,暂时得收敛旗鼓,再作打算。 “承郢在病中一直闷闷不乐,又不肯让我担心,所以玉蔻私下想着,学一学外面的皮影戏,逗他一乐也好。但玉蔻又是温府的小姐,学那皮影戏的消息被人传出去终究不好,既然老太君已然知晓,玉蔻回去便停了也罢。” 老太君的眼睛犹如鹰勾般盯着温玉蔻,却见这个小孙女双眼坦诚清澈,没有丝毫撒谎的迹象,心中暗自沉思一回,笑道:“你与承郢姐弟情深,我大为欣慰,又怎会怪你?且又不是正经弄这个,不过是闺阁内的小趣事,算不得什么。” “既然老太君不怪罪我,今日又乏闷的很,玉蔻不才,想要亲自为老太君表演这皮影戏,也好让老太君帮我把把关,看是好不好。”温玉蔻眨眨眼,扬着下巴,一副学到了好东西想要展示的迫切模样,逗人发笑。 “也好,那今日我们便要大饱眼福了。”老太君点头。 “是,且容玉蔻去准备一下。” 这时坐在后面的温玉裳瞪了温玉蔻好几眼,撇过头不屑地对温玉止道:“你看大姐姐,仗着老太君给她一点好脸色就无法无天了,居然去学皮影,亏她还是堂堂的千金小姐,真是笑死人了,一点也不如二姐姐高雅端庄。” 温玉止柔声道:“四妹妹,大姐姐这样做有她的道理,你既然看不惯她,不看便是,何苦要踩她呢?” 温玉裳嘟着嘴,漂亮的眼睛微微一闪,很是不满:“就是见不惯她那小人得志的模样!” 温玉止见自己的这个妹妹朽木不可雕也,便笑了一笑,待看到跟在温玉蔻后面进来的人时,脸色蓦地变了。就算带着面罩,换了装束,她也认得出,这个身形瘦小纤细的人,就是自己院子里的粗使丫环翡翠。 翡翠怎么跑到大姐姐身边去了?温玉止心思翻绕,暗道只怕这不是一场简单的皮影戏。 温玉止悄悄对着祁姨娘和温玉裳说了几句话,温玉裳皱眉,愤愤地看了看温玉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两人齐齐站起身,走至堂中央向老太君告退。有一就有二,有些不爱看皮影戏,觉得粗俗的主子们也告退,这是老太君习以为常的。最后堂中只剩下窦氏母女,二房的正夫人谢氏,四房的新宠张姨娘。这恰恰是温玉蔻所期望看到的场面,凶手,证人,判官全都在场。 不少片刻,东西已经布置好,一只皮影架子,大大的白幕,几只丝线挑着的小人儿,以及站在架子后面的温玉蔻和翡翠。 “老太君,我今天讲的故事,是宋代的一桩冤案,叫做“惊玉案”!” 正文 第十七章 惊玉冤案 “老太君,我今天讲的故事,是宋代的一桩冤案,叫做“惊玉案”!讲得是一对姐妹父母双亡,经亲戚介绍,在一个大户人家做婢女谋生时,发生的离奇冤案。”温玉蔻说完这句话,微微躬身,等着听老太君发话。 她的话让窦氏母女脸色大变,窦氏眼中隐去了一半冷意,面朝温玉蔻,不露痕迹地说:“大小姐兴趣倒是杂得很,这皮影戏本是下九流,如今经大小姐之手,怕是要提升品格意调,名噪一时了。” 明褒实贬,温玉蔻装作听不懂,笑吟吟朝窦氏拜了拜:“谢窦夫人赏赞,玉蔻不过是小小杂学,逗老太君一乐罢了。倘若老太君喜欢,才是这皮影戏的造化。” 方才窦氏才说这皮影是下九流,温玉蔻将话转到老太君身上,一时竟像是窦氏故意讽刺老太君与下九流有所沾染。老太君虽然年老,却并不糊涂,时常觉得窦氏对自己不像以前那般听话,此时更加觉得刺耳。 她撩起眼皮,冷冷看了眼窦氏:“便是下九流的物事,能赏出点新意便已足够,比那戏台子上的俗物好多了去。”窦氏暗恨一场。 温玉澜立刻轻皱细眉,此时突然做出害怕的样子倚在老太君的膝上,声音娇软:“老太君,母亲是好意,且不说别的,单听这个故事名字就觉得渗人,还是发生在大户人家里的,玉澜好怕,还是让大姐姐别演这个皮影吧。” “不妨,澜丫头若是怕,就紧挨着我。你大姐姐难得想要露一手,再怎么,也得先让她起个嗓才对。”老太君轻声拒绝了温玉澜,继而对温玉蔻笑道:“‘三尺生绢做戏台,全凭十指逞诙谐’,蔻丫头,你开始吧。” “是。”温玉蔻便退至白幕之后,朝带着面具的翡翠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立在白幕之后,轻轻点燃一支蜡烛,手中挑着云鬓纤细的女子皮影人,直直贴上去,五彩缤纷,婀娜多姿。 那被五只竹棍牵着的人影开始在白幕上弹跳走动,活灵活现,先开始是两个女子,一大一小,是两姐妹。两人身姿有别,一丰满妖娆,一瘦小纤细,跪于地上,哭声凄凄惨惨戚戚,随后大姐与小妹分别,被一男子带到一处红朱门前,仰高而望,身影一动,出现在一雍容妇人身后,形如婢女。 妇人与大姐耳语一阵,大姐踌躇离去,手中拿着一包药,蹲在角落熬煮,端了出去,随后复命,往返数次,妇人高兴地给了那大姐一锭银子。 演到这时,窦氏母女微微有些吃惊,这场景好生熟悉,分明就是当年娇月初入府,在窦氏身边做粗使丫环,经窦氏威逼给温玉蔻下药的一幕。而一旁坐着的二房正室谢氏却不由自主被吸引了,握着手帕,双眼紧紧盯着白幕。 随后小妹上场,姐妹两又抱头痛哭,大姐把这银子给了先前出现的男子,让他帮忙把小妹也送进府,因为自己自称孤女,不方便出面。小妹进府,也是婢女模样,与大姐见面,装作毫不相识,但私下去很是亲密快乐。 不过妹妹有一次撞见大姐将一个主子装扮的小人推入湖之后,非常震惊,想劝说大姐逃出府去,却被大姐哭求着隐瞒下来。心地善良的妹妹答应下来,劝告姐姐不可再助纣为虐,然而更大的灾难却降临了。在小主人活过来之后,大夫人再次召见姐姐,要她去害小主人,然而姐姐记起妹妹的忠告,没有答应。大夫人一副和善模样,放她走了,暗地里却谋着要杀掉姐姐。早就知道两人关系的她,让引姐妹两入府的男子劫持妹妹,骗姐姐到湖边,一步步让姐姐自残、跳湖,做成溺水的假象的…… 府中无人知道真相,且府内规矩森严,也没人关系这婢女的死活,只当她受不了自己去寻死。 而妹妹也被赶出府,每年湖边都会传来她凄厉的哀恸哭泣…… 因为翡翠是自己亲身经历,所以声音绝望悲伤,弱小清脆却藏着深深的无奈与怨愤,矛盾重重,透过白幕传了过来,手下的小人儿也随着她的动作颤抖不已,几乎晕了过去。 老太君看得入迷,兀自摇头,她心中慈悲,不禁叹道:“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温玉蔻停下手中的木棍,走出皮影架子,脸上神情带着几分哀伤:“老太君,这只不过是那惊玉案的冰山一角,我要演给承郢的是姐妹俩的真情与快乐,但姐姐的冤屈又确有其事,玉蔻深感不安,才大胆呈现在老太君面前,望老太君恕罪!” “确有其事?”老太君眼光缓缓从方才的入迷变为冷静:“这等草菅人命的冤案,我是最不能容忍的,蔻丫头,你在哪儿听说的?” “就在咱们府中!” 一语哗然。 随着温玉蔻清咳,翡翠从皮影架子后面奔出,猛地跪在地上:“请老太君为我姐姐做主!”她身子轻轻颤抖,眼中兀自流下泪来,垂在尖尖的下巴上。 老太君吃了一惊:“你姐姐是谁?” “就是昨日被淹死的,在大小姐院中当值的大丫环娇月!老太君,我姐姐死得冤枉,是大小姐心善,愿意为我求得一线渺茫希望,恳请老太君垂怜。” 老太君神色立刻肃穆起来,望向温玉蔻,语气凝重:“蔻丫头,这是怎么回事?” 温玉蔻叹了一口气,缓缓跪了下去:“老太君,娇月乃是玉蔻婢女,她死于非命,玉蔻很是伤心,万万不能坐视不管。正好玉蔻在准备皮影戏,暗暗发了一个誓,今日老太君不看这皮影也就罢了,既看了,玉蔻便要借此帮上一帮,保护娇月和她的妹妹翡翠。所幸,虽然这皮影被窦夫人视为下九流,可还是入了老太君的眼,也让老太君听到这一桩冤案。这故事的始末,戏里的人,想必老太君心如明镜,已经了然。” 她说得入情入理,句句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不说别的,那大夫人分明影射窦氏,故事也有三分为真。好似大风刮来,吹散迷雾,露出事情的原始面目来。而翡翠跪于一旁,低头哭泣,与娇月有五分想象的脸,深深刺激了窦氏母女。 “不可能,你不要假借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来误导,温府容不得这等混账事!”此时窦氏猛地站了起来,嘴唇抿成深紫色,眼神发冷。 谢氏和张姨娘早就知道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张姨娘本就见不得窦氏,此刻轻轻笑道:“窦夫人何必如此激动,大小姐只说在咱们府中,是真是假,老太君还未定夺,你倒是心急口快代为训斥了。” “张姨娘明事理,我受教了,只不过按尊卑长幼,还轮不到张姨娘说话!”窦氏气得发颤,狠狠瞪了一眼张姨娘。 张姨娘心高气傲,见她冷硬,心中不服气,便冷哼一声,反唇相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再怎么卑贱,可也活得心安理得,没做过那些缺德事。” “张姨娘……”窦氏眼中几乎喷出火来,满口的恶言呼之欲出。 窦氏这么上不得台面,与一个姨娘置气,时时露短,老太君心中生气,怒道:“都给我闭嘴!安嬷嬷,你把那个叫翡翠的小丫环带到我房里,窦夫人,蔻丫头,你也来,其他人都回去。今天的事,任何人也不得透露半点口风,否则休怪家法无情!” 【谢谢醉时眠小甜甜圈的土豪章,爱老虎油】 正文 第十八章 还敢狡辩 老太君房中。 翡翠跪在地上,泪水流了满脸,她不敢去看窦氏,甚至连头也不敢抬,任何人的一点声响都让她受惊似得一抖。温玉蔻想要去安慰她,然而此时此地容不得她这样做。老太君正在生气,窦氏也对自己虎视眈眈,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窦氏眼中像是落满了冰渣子,寒气深深的看了过来,眉心一道竖痕,看起来戾气十足。温玉蔻知道她心中恨自己,微微垂下眼睛,心想窦氏身为庶母,给嫡女下药,之后又逼杀府内丫环,这两样大罪,容不得她逃脱,一旦定罪,就算不送官府,也该请家法。 老太君坐在一张紫檀木椅上,双目周围布满皱纹,满头苍发如雪,怒气尚未散尽:“窦夫人,跪下!” 窦氏一惊,立刻跪在地上,声音不大不小:“请老太君责罚!” “责罚?”老太君冷哼一声:“我将这么大一家子人交给你,本想着让你学着如何做主母,却没想到你竟是这般不争气!你身上背着人命,又蓄意残害温府嫡女,要不是娇月的事勾了出来,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表面上对蔻丫头亲密温厚,实际上,却是要她的命!” “老太君言重!媳妇绝对没有残害温府大小姐的意思,老太君万万不可光凭一个故事就冤枉了媳妇。那娇月虽然之前是媳妇的人,可是被派去服侍大小姐之后,许是见到我送了太多好东西给大小姐,心生歹念,自己下药想害大小姐……” “还敢狡辩!你当我老了就眼睛瞎了,耳朵也残了?好,你既然说我冤枉你,那我就给你机会为自己申辩!只是,我还要派人去查查你的老底,若是属实,数罪并罚,概不轻饶!”老太君说着咳嗽起来,安嬷嬷赶忙上前,帮她抚胸口,低声劝慰。 窦氏见她要严查,忙跪着上前,眼中含泪道:“老太君,我是经过您的手**出来的,若是我有什么过错,无论是杖责还是针刑,您只管责罚我便是了,只是不要动气,当心身子。您头风还没好,别引出咳症,那媳妇就真的罪该万死了!” 老太君听了她的话,倒是勾出一点往昔的怜悯来。这窦氏是她做主让温将军取回来做妾的,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的确受了自己不少指点,费了不少心血,实在是难以下狠心重罚。可……温玉蔻的眼神又清亮如镜,静静看着呢。 老太君顿觉为难,撑着额头,叹了一口气:“蔻丫头,娇月是你的丫环,你为她伸冤也是应该的,但你可以私下告诉我,不必这样闹得人众皆知,万一有嘴碎的人传了出去,你当如何?温府当如何?” “老太君,是玉蔻考虑不周,没想到这么多!”温玉蔻不肯轻易让老太君心软,微微叹气道:“从前我与窦夫人相处宛若亲母女,只当下药的事与窦夫人无关,所以才……” “你还是太小了,心善,不怪你。”老太君缓缓道。她看了眼满脸泪水的窦氏,又看了看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翡翠,心中默然,对着温玉蔻道:“你今天也累了,我让安嬷嬷送你回去,好好歇息。” 温玉蔻站在原地,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似得,清幽幽的:“是。老太君,从今以后,玉蔻在这府中唯一亲近信任的只有您了。” “好孩子,去吧。” 老太君微微点头,示意安嬷嬷送温玉蔻出去。温玉蔻经过窦氏时,心中突然像是放下了一块石头,很是轻松。按照温府以往的惯例,窦氏恐怕最轻也要在佛堂里经过三棍,跪着思过,三天不得进食,更不得离开佛堂。 那么,在女儿节之日,窦氏因不能出行,所有事宜将会交给一向贤明持家的二房正室谢氏。 只要谢氏执掌,她在女儿节要做的事,就会受到更小的阻力。 温玉蔻出来之后,华月一脸欣喜地扶着她:“小姐,你没事吧?怎么样,事情成功吗?”待温玉蔻回答后,华月又朝温玉蔻背后看了看,迟疑道:“翡翠……没有出来吗?” “她还在被老太君审问呢,应该没有大问题,晚上就能见着她了。华月,你准备准备,给翡翠预备下住处,以后的事,咱们在慢慢看。” “是,小姐。”华月心中高兴,笑弯了眼睛。翡翠这一次状告窦夫人,窦夫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有进了大小姐的院子做事,才会让窦夫人忌惮几分,不敢轻易下手。华月突然觉得,小姐纵然变得不可捉摸了,可是还是很善良,跟以前一样。她不该怀疑小姐的…… 温玉蔻哪里知道华月的小心思,走到碧螺亭的时候,亭子里早就站着一个人,见温玉蔻走近,微微福身:“大姐姐。” 温玉蔻抬眼,笑道:“三妹妹,你不是和四妹妹练字去了麽,怎么在这里?莫非是这碧螺亭风光大好,你不舍得辜负?” 温玉止仍是一副平静淡然的模样:“我知道大姐姐要去看承郢少爷,特意在这里等着。” 温玉止从来不做无用的事,独身一人出现在温玉蔻的必经之路上,已经很说明问题了。温玉蔻也不装傻,回头吩咐华月:“你先去,告诉承郢,等他写到第一百个字时,我就到了。” 华月点头应允而去。 温玉蔻走上碧螺亭,仔细地看着自己这个深藏不露的三妹:“现在只剩下咱们姐妹两人,有什么话,三妹但说无妨。” “也没什么,只是大姐姐将我院子里的小丫环翡翠调去了,我心中担忧,顾来一问。若是用完了翡翠,就将她还给我罢。” “用?看来三妹对我误会颇深。翡翠与娇月本为姐妹,她为姐奔波,我不过是助力而已。突然把翡翠留下,没告知三妹,让三妹担忧,是我的错。既然今天刚巧碰见三妹,我倒还有件事想求三妹。” 温玉止定定看着温玉蔻,“何事?” “我想求三妹将翡翠送给我,以慰失去娇月之痛。” “大姐姐倒是重情之人,我本该帮这个忙,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翡翠能不能去伺候大姐姐,还是看她造化吧。” 温玉止说完,似有感叹之意,不再看温玉蔻一眼,行了礼便自顾自走了。温玉蔻站在亭中,只觉得自己这个三妹,话中有话,一定是知道什么。她转头看向老太君的地方,兀自看了许久,但那里静静的,什么也没有。 正文 第十九章 翡翠已死 看完承郢回来后,温玉蔻和华月等了很久,也不见翡翠回来,便派桂嬷嬷去老太君那儿打听情况。哪知桂嬷嬷去了以后,也一直没有消息。 “小姐,翡翠和桂嬷嬷都没有回来,要不我去看看?”华月见天色已晚,面上现出几分担忧。 温玉蔻面色平静,手里拿着一本书,轻轻翻过一页:“不用。如果连桂嬷嬷也无法打探消息,你去了只会无功而返,还是耐心等待吧。” 华月还是担心:“那我到外面去接她们吧。” 温玉蔻一人坐在房中看书,突然起了大风,吹开窗子,珠帘哗啦啦的一阵乱响,清脆玉碎。温玉蔻抬眼看着飘荡撞击的珠帘,顿时觉得身上冷了起来,觉得那风如同蛇一般贴身爬过,冷浸浸的。夕月跑过去关好窗子,而后拿出一件翠色披风道:“小姐,这大晚上的起风,怕侵了邪气不好,奴婢给您加上件披风。” 温玉蔻点头,刚穿上披风,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她站起来,边走边问:“华月,是桂嬷嬷和翡翠回来了吗?” 她直朝院中走去。华月,桂嬷嬷和安嬷嬷在院里站着,华月似乎着急问安嬷嬷情况,因而没有听到温玉蔻的问话。安嬷嬷怎么会来?温玉蔻微微皱起眉头,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见她走了出来,桂嬷嬷紧走两步扶住她:“小姐,夜凉风大,小心身体。” “翡翠呢?”温玉蔻问,语气冷若冰雪,身上的披风卷起飞腾,刮打着她的脸。她直直看着安嬷嬷,有疑惑,有逼迫。华月焦急地看着安嬷嬷。 安嬷嬷露出温和的笑容,低头柔声道:“大小姐不用担心,处理完娇月的事后,老太君已经重重责罚了窦夫人,本想将翡翠调到大小姐的凝碧院,可是翡翠却说不想留在伤心之地,要回到老家嫁人,平安度过一生。老太君慈悲为怀,自然应允了她,早早派人将她送了回去。她临走前,还嘱托奴婢跟您道谢,说将来有机会定当来看您。” 安嬷嬷说完,便静候在一旁,笑容可亲。她是个最懂礼数的老嬷嬷,在主子没发话前,她是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华月听她说完,放下心来,继而有些嗔怪似得道:“翡翠小小年纪,心眼就这么多,亏我还巴巴地把最好的一间房收拾出来给她。她既然要走,也该和大小姐告别说道一声,我也好送送她呀……” 华月说个不停,温玉蔻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她听不见。 其实在安嬷嬷说出翡翠的想法时,温玉蔻便已经知道,这是一个骗局。 翡翠不会再回来了,华月还不知道,她已经死了。或许就在温玉蔻踏出老太君房间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她必死无疑。老太君终究是不愿意放弃窦氏,窦氏是她一手栽培的可控势力,为了区区一个丫环的性命,不值得损伤这个势力。温玉蔻也终于知道老太君为何生气。她生气的不是窦氏逼死娇月,而是生气窦氏逼死娇月后还落下把柄。 所以,为了保全窦氏,也为了掩人耳目,老太君只有亲手把这个把柄除去。翡翠没有回老家嫁人,而是被老太君处死在某个地方,连尸身也不可能找到。 可是自己,面对如此一个漏洞百出的骗局,不能反驳,不能质疑,甚至不能开口询问一句翡翠的去向。 温玉蔻只觉得心底直冒寒气,忍不住后退几步,被桂嬷嬷稳稳扶住:“小姐,翡翠既然愿意远离是非之地,咱们合该祝福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小姐纵然怜爱翡翠,也不可糊涂!” 桂嬷嬷老成持重,搀扶温玉蔻的同时,在她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希望用剧痛换回小姐的理智。 或许是剧痛真的有用,温玉蔻睫毛微微眨了眨,抬起脸来,漆黑的眉毛修长凛冽:“老太君恩德崇厚,玉蔻代翡翠谢老太君,只盼他日能与翡翠一见,以慰未了之缘。” 桂嬷嬷心中猛地松了一口气,手心里全是汗。 安嬷嬷见温玉蔻识相,又从旁边的丫环的手中接过一只玉匣子,雕刻着百鸟朝凤,莹莹透光:“此次奴婢过来,老太君吩咐让奴婢把这个带给大小姐,明日就是女儿节,您身为温家嫡女,身份尊贵,装扮上自然要比其他小姐费心些。天色已晚,奴婢就不打扰小姐休息了。” “烦请安嬷嬷代我多谢老太君。华月,天晚路看不清,你去送送安嬷嬷吧。”温玉蔻接过玉匣子,声音平稳有度。 “是,奴婢会转告给老太君的。”安嬷嬷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温玉蔻,似乎还在品鉴她的言行,并从中找出异点。但温玉蔻只是微微一笑,装作不懂。 等人走了以后,温玉蔻转身朝房中走去,走得又急又快,裹着满身的风,瘦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那晃动的珠帘之后:“桂嬷嬷,今晚我想自己静一静,不要让人来打扰我。翡翠已死的消息,暂时不要告诉华月。” 桂嬷嬷叹了一口气:“是。” 第二日,外面传来消息,说窦夫人因为突然犯病,无法出行,故而由二房的谢氏代为掌管出行事宜。 桂嬷嬷说的时候,华月正打开玉匣子,取出一只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轻轻戴在温玉蔻的发上。温玉蔻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金步摇的轮廓,小指微微挑起,冷漠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 “不过是如此而已……” 今日忙乱,给老太君请安一事也就罢免了,所以温玉蔻想去看看小弟承郢。装扮好之后,华月怕走路污了衣服,命小厮抬来轻轿,送温玉蔻过去。 然而到了之后,只见丫环小厮们皆跪于院外,气氛凝重,大门边上站着几个带刀侍卫,面相肃然凶霸。温玉蔻从轻轿上下来,目光一转,见守着的人虽然穿着普通的护卫服,然而腰间挂着的却是黑金乌鞘的御刀,而且警惕得很,不许任何人接近。莫非承郢的院子里来了宫里的人?是谁呢?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笑声,几个人走了出来,除了承郢和二房的老爷,还有两个贵客。他们身穿华服,宝光璀璨,温玉蔻来不及回避,索性静静站立在原地,等着他们走近。温承郢看见了她,欣喜地道:“阿姐,你怎么来了?” 两道截然不同的目光落在温玉蔻身上。 正文 第二十章 两位殿下 这两个人,温玉蔻是认识的。一个是前几天才见过的三皇子夏侯沉霄,一个是前世与她颇有渊源的四皇子夏侯御白。想来是皇子们私下出宫参加女儿节,承郢身为官员之子,年龄相当,自然是要作陪的。 两位皇子听见温承郢叫着“阿姐”,不约而同看了过来,只见眼前出现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女,双手握袖,头上戴着一只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额心垂着凰羽翟凤紫金坠,身穿一袭烈火红袍,露出一点雪白的脖颈,盈盈立在院中。明明打扮得如此浓烈艳秀,可是却抵不过金步摇下面一双清冷平静的双眼,仿佛是火裹着冰,又仿佛冰压着火,奇异而又新奇。 夏侯御白温润有礼,而夏侯沉霄虽然一贯笑着,眼中却藏着几分惊艳,温玉蔻的这个装扮,以及她的眼神,让他大为欣赏。 温玉蔻向来对别人的目光敏感,强压着心头不适只做不知,行了常礼之后,便静静站在原地。 “这位是……”夏侯御白先一步问道。 温承郢连忙走至中间,左右手一伸,道:“这位是家姐,闺名玉蔻,阿姐,这位是三皇子,这位是四皇子。” “见过三皇子、四皇子。”温玉蔻再次恭敬地行礼,声音沉静,不卑不亢,不慌不忙:“民女方才眼拙,没认出殿下,请殿下恕罪。” 哦,没认出来?夏侯沉霄微微弯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们两人分明在前几天见过面,她却说不认识,这么聪明的人,是要装作失忆了吗? “不知者无罪,起来吧。”夏侯沉霄走近两步,瞳眸漆黑,隐隐透着紫气,紧盯着她。 仿佛像是感受道那逼人的气势,温玉蔻心中虽然不怕,但做戏做全套,她后退两步,做出窘迫的样子来。 夏侯御白知道自己的这位三哥一向风流多情,只当他招惹温玉蔻,便连忙解围,笑道:“承郢,平常来温府,常见的小姐是玉澜和玉裳,虽听说有个长姐,却很少见到,如今与数年前的容貌大不一样,当得上冰雪之姿,清秀脱俗。” 他边说,边温和的看着温玉蔻,眼光素雅明净,让人觉察不出一丝责备之意。 温玉蔻轻轻抬眼,只见夏侯御白着一身象牙色银丝长袍,绣着流水般华润细腻的银色云鸟,睥睨山河,贵气隐发。黑发如墨,眉心一点朱砂红,端得是温润如玉,让人很是舒服。 但是温玉蔻的心却沉了下去。 这么温柔的皇子,仅仅是因为比其他皇子更加仁善了一点,颇有“贤王”风范,便招到皇帝不喜,皇子嫉恨,最后落得个沦为“私通臣妻,意图谋反”的下场,震惊朝野,皇帝下旨圈禁他,终生不得进入京都十里范围内。可叹再仁善的人,也终将逃不过皇权争夺的漩涡,即生为皇子,便注定要倾尽一生陷于算计与阴谋之中。 “四殿下谬赞了。民女因自幼身体虚弱,所以不便见客,一直在院中养着,很少出行……” 夏侯御白听她声音清和,少有的动人,不禁多看了几眼,两人对视时,他心中却突得一跳。为何这少女看过来时,眼中竟深藏沉重悲痛,好似再看一个无比可怜的人,那深深的河流洗刷过黑色的尘土,滚滚滔天,尘埃落定之后,满地都是苍苍白骨,枯草乌鸦…… 她是在可怜他吗? 明明年纪这么小,眼神却充满了悲悯,仿佛一下子穿透他的心,抵达最深处。夏侯御白呼吸突然短暂地停住,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是大绥堂堂的皇子,却被一个小女孩用可怜的眼神看着,真是……有意思极了。 两人就这般彼此看着,一旁的夏侯沉霄却微微眯起眼睛,紫气越发浓郁,如同雾气缭绕。不知怎么回事,虽然见面不过两次,他却难以容忍温玉蔻对别人露出这种眼神。他身子一晃,挡在两人中间,阻断他们的眼神交流,语气冰冷:“方才说了半天,还不知温小姐来这里所为何事?” 夏侯沉霄一动,温玉蔻便已经收了眼中的流光,重归平静。夏侯御白也觉得自己方才看温玉蔻看了那么久,其实是很失礼的,于是他轻咳一声,走至一边。 “没有什么大事,我怕承郢出门丢三落四,所以赶来看一看。既然已经准备好了,那我就放心了。”温玉蔻语气平淡。其实她来,确有要事吩咐承郢,只不过既然两位皇子都在,那再找机会就是。 温承郢看了看远处,很多人忙来忙去,已经是要出门的光景了:“阿姐,你也太把我当小孩子了。华月,快和阿姐一起去善安院,已经到了出门的时辰,去晚了,老太君该不高兴了。” 华月忙忙应了一声,转头唤来轻轿,扶着温玉蔻上去,四个轿夫将轿子抬了起来。温承郢走近,手搭着轿子,左右看了一看,继而仰首道:“阿姐,我今日将陪着两位殿下骑马而行,你若是有什么不妥便,差人来告诉我一声,我立时就来了。” 温玉蔻看着温承郢那张认真的脸,心中一暖,笑道:“你骑马小心些,腿伤还没好呢,仔细用力过大肌肉抽痛,哭了,我可不管。” “刀子嘴豆腐心,我记住了。” 姐弟俩的话并没有避着人,夏侯御白听着,已然察觉到这两姐弟之间,必定感情颇深。他虽贵为皇子,却从未尝过兄弟姐妹之间的亲情,有的只是勾心斗角。此时亲眼见到,心中倒觉得有些不虚此行。 温玉蔻与小弟说完话,侧首对夏侯御白笑了一笑,夏侯御白也点头致意,眉目间满是温善。轿子高高抬起,走过夏侯沉霄时,他的紫眸已然恢复平常,然而唇边的笑意,却是一分也没有减,甚至更深。温玉蔻暗自沉思,轿子过了之后,她只觉得那双紫眸仍然在脑中荡漾不去。这个三皇子,是敌是友,还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对他一点好感也没有。 【手指受伤,然后牙齿也一直在疼,写帅哥写的我好怨念ing】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热茶泼脸 此次出行,整整一条街都站满了清道的官兵,在他们的吆喝声下,温府的精英护卫先行开头,远远隔开围观的平民,随后缓缓过了一辆老太君坐的琉璃华盖翠帷马车,八辆主子们坐的朱轮玉胭华盖车,十六辆丫环婆子们坐的黑漆青云平头车,晴采辉煌,流光溢彩,车轮辘轳,马嘶蹄响,虽然嘈杂却并不混乱,井然有序。路人拼命挤着要去看一看传说中的温府千金们,然而车窗闭得死紧,别说主子,就连丫环的一片衣角也休想落入路人眼中。且马车旁边全都有骑兵护卫,为防有歹人趁势扰乱袭击,不时厉声呵斥,推开那些探头探脑的人。 温承郢和乔装打扮的皇子们高高骑在马上,他们不是女子,不需要蒙面,可都是容貌俊美的少年,气势非凡,寻常人见了,都只觉得他们如同画里走出来的。 女儿节,本是适龄女子与男子借节日邂逅相遇,互诉衷情,且大绥民风一向开放爽朗,竟有些女子也胆大无比,率先求爱。温承郢年纪尚小倒没什么,夏侯沉霄和夏侯御白不时受到妙龄女子的青睐与骚扰。有些大胆的女子抛出手中的花,砸在他们的马上,身上,等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再眨一眨清水般的双眸,暗咬粉唇。夏侯沉霄轻轻挽起缰绳,回以一笑,那些女子却怔了一怔,不复先前的大胆火辣,反而羞答答地低下头去。 “宫外的女子果真有趣,不注意时,她勾引你,一旦靠近,却又害羞起来。四弟,你说呢?”夏侯沉霄勒住受惊的马,侧过头去问夏侯御白。 夏侯御白笑道:“三哥说的是。” 夏侯御白一向明哲保身,夏侯沉霄也不追究,拍了拍马的长颈,鬓毛油光水亮,肌腱结实,是一匹好马。 正待回头驾马趋前,他的脸上划过一道光芒,转瞬即逝。 明亮,锐利,冰冷的如同某种隐在暗处,压倒日头的光芒,在他回头的刹那,消失不见。 温玉蔻靠在窗前,她手中扣着一枚光滑的镜片,随意地将手置于窗帘一角,悄悄反掌,窗外的一切便尽收眼底,根本不需要探出头去。 她看到这浩浩荡荡的马车队在长街上走过,被护卫驱压在街旁的老百姓兴奋吃惊,那些可爱大胆的少女将鲜花扔给骑在马上的男子,欢乐的如同三月娇花。承郢还小,三皇子得到的最多,他拍了拍马,看不出有多么的得意…… 突然,夏侯沉霄转过头,犀利地目光直直射了过来! 温玉蔻立刻握住镜片,收回手,心跳加速。 好险,不知被他发现了没有。她本想用镜片去看一看四周的情况,不期然被撞破,暂时也不敢用了。不需要多说,这么隐蔽的位置,被他一眼识破,是他警觉,也是她大意。 三皇子却并没有过来找她麻烦,等待一会儿,她没有听到一丝一毫的动静。 她放下心来,之前用镜片反射的景象,她了然于心。 此次窦氏受罚,在佛堂思过不能出来,谢氏代为主事,是以她的马车内没有其他人,只坐了府内位高权重的嬷嬷们,有什么事,都要经过这里传递下去。老太君携了温玉澜坐在琉璃华盖翠帷马车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除了这两辆,其他马车都是要与他人共同使用的。 没有什么异常,只不过护卫中混入了宫里的禁军,他们穿着一样,只是眼神和动作超乎寻常,被温玉蔻看了出来。 大约是,保护那两个皇子的吧。温玉蔻暗自猜测。 温玉蔻,温玉止和温玉裳三人共乘一辆马车,车厢很大,坐得下十个人,但是她们均带了贴身丫环服侍,且香炉、花毯、茶具、妆奁匣子等出行之物也摆在里面,因而亦有些拥挤。温玉蔻和温玉止倒觉得没什么,唯独温玉裳嘀嘀咕咕个不停。 “唉,好热,诗儿,给我倒杯茶来。咱们这个马车太挤了,不比老太君的马车又宽阔又漂亮,肯定很舒服。本来老太君也要带我去大马车里,偏偏二姐姐插了一句话,说什么我年纪小,硬是将我赶了过来,我看她就是怕老太君多宠我一分。三姐姐,你说气不气人。”温玉裳撅起小嘴,不满的抱怨。 “很快就要到了,你再忍耐片刻,可惜这帘子不能打开,不然就可以让你透透气了。”温玉止坐在马车的角落,几乎看不见她的脸,只听到她温柔的声音。 “是啊,好好的为什么把马车窗帘放下来,看不到外面的繁华热闹也就罢了,偏偏气闷得很,一定是多添了两个人的缘故。三姐姐,往常出门,我与你同乘一辆,多么逍遥自在。哼,某些人不甘寂寞,也要来插上一脚,可惜努力良久,还是不敌二姐姐,连坐马车也要跟咱们挤。” 温玉裳心中有气无法发泄,语气别扭捻酸。她心思单纯,仗着自身的美貌想要得到最好的,可惜却总是因身份地位和品相口德矮人一头,让人疼不起来。想到连失宠良久,一朝复出的温玉蔻都得到了老太君赏赐的红袍和金步摇,她却始终没有这种殊荣,不禁更加生气,对着温玉蔻冷嘲热讽起来。 温玉蔻此时恰在另一个窗子坐着,并没有看过来,而是专心致志看着别的地方,或许没有听见,或许听见了不想理会。 温玉裳的贴身丫环诗儿端过一杯茶来,眉目间也满是不屑:“正是呢,往常这马车只坐四个人,奴婢行动轻松,端茶倒水样样行,可是华月来了以后,奴婢就觉得仿佛处于最狭窄的箱柜,简直不能动弹。华月,你瞪着我干什么,难道不是麽?” 华月正在准备花瓶,听她主仆二人明里暗里奚落自己和大小姐,心中有些难过,见主子不理会,自己更加忍不住了。她性子和善,从来不与人红脸,此时辩解似得说:“这马车坐十人也绰绰有余,多了两人就变得拥挤,没有这个道理。且我只是坐着,并没有走来走去,如何挤到你了呢?诗儿,你可别胡言乱语,冤枉了人!” “华月,你敢说我胡言乱语,真是贱狗不争,反咬一口!”诗儿很是嚣张。 “你,你……”华月气得几乎泪下,忍不住怒道:“咱们温府就没有出过在主子面前吐脏词的奴婢,你失了口德,该被乱棍赶出去……” 温玉裳正在喝茶,听到这句话,猛地抬头。她最厌恶别人在她面前提“口德”两个字,因为她也缺失这个,且在这上面吃了不少亏,此时突然听人提起,忍不住冷笑一声:“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你既然说诗儿失了口德,那你呢,在主子面前与人争吵,咄咄逼人,毫不知耻,岂不是更加失了口德!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奴才,我看诗儿骂得对!” 华月见她连大小姐也带进去骂了,刚想反驳,温玉裳却面露厌恶:“怎么,还敢顶嘴,我看你这两片漂亮的嘴唇,也该洗一洗了!” 说着,她随手一扬,刚泡好的茶冒着热气,滚烫灼人,白色的水带着凶恶的气势直直泼到华月的脸上。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手臂受伤 刚泡好的热茶,冒着袅袅白雾,倘若泼在人脸上,还不生生烫去一层皮! 华月大叫一声,紧紧闭上双目,心中只道自己这张脸怕是要毁了!哪知身子却被人猛地推开,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熟悉的“小心!” 她跌坐在车厢地板上,只觉得脸上毫无异样,不烫也不疼,随后她听到茶盏猛地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猛地睁开眼睛。 只见温玉裳紧紧攥住诗儿的手,强作镇定,美丽的大眼睛露出不安的情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是要泼那个丫环的,是你非要扑过来挡着,不关我事……” 温玉蔻仿佛没有听见,抬着左臂,眉毛微皱了一下,那红色的袍袖,被打湿了一片,还缓缓冒着热气。因为出手很快,袍袖缩短,直接露在外面的雪白手臂,已经烫红了一大片,甚至开始起一些细小的燎泡。 她刚才正在看镜片,听到争吵声大了起来,她眼尖,见温玉裳要用热茶烫华月,千钧一发之刻,她伸手推开华月,手臂却被烫伤了。虽然她已经很是能忍痛,可自己十三岁的身体,肌肤还是太娇嫩了,怕是要烫坏。 天啊。 华月心中一惊,颤抖地托着温玉蔻的手臂,直抽冷气:“小姐,怎么会烫成这样,我,我马上给您上药……” 温玉裳仍在强辩,见华月挤在自己面前,又焦急又生气:“贱婢,都是你害的大姐姐被烫伤,你这下贱东西,看我代大姐姐教训你!”她高高扬起手,纤细的手,裹着急促狭快的风就要扇在华月的脸上。 “住手!”温玉蔻眼神一暗,右手紧紧抓住温玉裳的手,语气凌厉:“四妹妹,你方才用刚沏好的热茶烫伤了我,现在又要掌掴我的贴身丫环,请问是谁给你这样的胆子,侮辱嫡姐,以下犯上?” “我……我……”温玉裳完全被温玉蔻的话震住,手腕生疼,不敢动弹丝毫:“我没有,不是我……” “众目睽睽之下,我的伤还在,三妹也看着,你还敢说没有?你和你的丫环对我主仆俩口出恶言,羞辱暗骂,真当我是傻子蠢货吗?我不与你计较,全是看在姐妹之情上,你若不知好歹,倒不如随我去见老太君,请她老人家一辩是非,给个公道!” 所有人都惊呆了,独自坐在角落的温玉止猛地起身,急急走过来:“四妹!你犯了错,还不快道歉请大姐姐饶恕,你忘了上次的教训了吗?等见了老太君,一切都晚了!” 一切都晚了?温玉蔻冷笑,自己这个三妹倒真会做好人。方才还坐在角落里欣赏四妹妹欺负自己主仆的好戏,不出言阻止,现在来做事后诸葛,说晚了,所谓的真心实意,恐怕里面藏了不少水分! 温玉裳张着嘴巴,惊讶地左看右看,她才不想给这个曾经不受宠的嫡姐道歉,但是她气势太强了,而且自己也的确烫伤了她,若是惊动老太君,保不准让老太君更厌恶自己了。 她强压心中不快,决定暂时听三姐的劝告,委曲求全,先摆平这件事:“大姐姐,是我一时糊涂,忘了尊卑长幼的规矩,冒犯了您,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 温玉止也在一旁帮着道:“大姐姐,四妹年幼不懂事,跟丫环斗嘴闹脾气,不小心伤了您,您看她诚心诚意地道歉,就原谅她吧。要不然,传到老太君耳朵里,可不是让她心烦咱们姐妹不合吗?” “是呀,是呀,大姐姐,我只是和丫环打闹,误伤了您,您看……” 温玉蔻慢慢放下温玉裳的手,左臂受伤的地方一阵火烫一阵清凉,低头一看,华月几乎是哭着为她上药,泪水滴在自己的手臂上,凉凉的,带着伤心和心疼。 “四妹妹,我也不想让老太君心烦,方才你侮辱了我们主仆,同样该向华月道歉。她若是原谅了你,那我自然无话可说。”温玉蔻慢慢说道。 什么?向一个卑贱的奴婢道歉?温玉裳几乎立时就要翻脸,可是看到温玉止递过来的眼色,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给华月道歉。诗儿才要说,温玉蔻轻轻一咳,温玉裳咬牙,狠狠扇了诗儿一耳光,要她跪下给华月请罪。 华月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连忙扶起诗儿,窘迫不安地原谅了她们。温玉蔻放过了她们,在温玉裳和温玉止走之前,冷冷道:“四妹妹,希望你以后牢记家规,冒犯了我们不要紧,倘若哪一天头脑发热冒犯了父亲和老太君,那便是谁也救不得你了!” “是,是……”温玉裳有些恨恨地答应着,随后远远坐到另一边,不肯再看过来一眼。 华月看到温玉蔻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心里又酸又暖:“小姐,我没关系的。只是你的手臂务必要小心,好在上药及时,应该不会留疤的……您是千金贵体,先前吃了那么多苦,身上也是雪白完好的一点疤痕也没有,若是为了救我而留下丑陋的疤痕,那简直要刺痛所有珍惜之人的心。” 温玉蔻见她又要哭,忍不住伸手握紧华月的手,摇头叹道:“傻华月,那可是开水,烫在脸上是要毁容的,你还想不想嫁人了?怪我高估了你,我一直以为你惯常是个会忍的,没想到也会这般轻易生气。记住,若是觉得生气,不必当时发作,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她们!” “是,奴婢记住了。”华月说完,看了看温玉蔻的脸,咬着唇道:“我不要紧,以后谁敢侮辱小姐,我就敢跟她拼命!” “华月,你做你自己就好。我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才变成这样,我不希望你们也变得面目全非……” 她看着手臂上的烫伤,又红又丑,而且不能盖上袍袖,否则便要感染,造成更大的损伤。 “盖上吧,露着像什么话。” “可是……”华月迟疑,惊动。 “我自有分寸。”目光沉静如水,语气断然。 红袍长袖又重新压在了伤口上,那通红起皮的一截玉臂,痉挛似得颤抖了一会儿,之后便再无动静。 马车慢慢行驶,车内的骚动,外人一概无从得知。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嫡庶有别 到了宁安古寺,车队慢了下来,直至不动。原来是老太君要下来进一道香,有人来请三位小姐,温玉蔻浅浅一笑,让华月出去回复,随后朝温玉裳伸出手:“四妹妹,来,我帮你戴上。”她笑容平和自然,被烫伤的左臂直直朝温玉裳扫过来。 温玉裳一惊一乍地躲开,等不及诗儿掀开车帘,自己先跳下车。 温玉蔻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无奈,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扬了扬手里的面纱,对温玉止道:“四妹妹怎么不戴面纱就出去了呢,若是让寻常人看到,岂不是多了几重麻烦?” 温玉止笑而不语,醒悟过来的诗儿大叫:“四小姐,您还没有蒙面呢!” 温玉裳猛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才想起老太君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让凡夫俗子看到温府千金的真容,可是她方才受到温玉蔻刺激,不管不顾地跳下车,早就被守在周围的香客已经看清了长相。 其中不少人惊叹,其中一年轻男子道:“传说温府有两个貌若仙子的千金,这个恐怕就是最受宠的‘琴仙’玉澜小姐吧,听说她姿容清丽,身姿袅娜,小小年纪便以一曲琴音夺君欢,连当今圣上都钦赐果然‘琴仙’名号呢!” 他旁边的青衣男子细细忖度:“不对,此女虽然美貌,但年岁不足,也没有抱琴,应该是最小的‘玉仙’!你说‘琴仙’受到圣上喜欢,可知这小一点的更加有分量。瞧她这身姿,这容貌,将来肯定是要进宫做娘娘的。” 又有一人道:“你们说的都不对,真正的温府小姐哪里会让咱们瞧见容貌,出行必定是面纱帽子遮得严严实实的,怎会这么冒冒失失就出来了?这必定是温府的某个丫环。瞧,马车上不是下来了一个戴面纱的小姐吗?” 这些人闲来无事,大肆谈闹,一时之间争论不休。 温玉裳早就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先前还得意洋洋,此刻只是捂着脸,心中后悔不已,转头恨道:“诗儿,你这个贱蹄子还不把面纱给我戴上,没听见那些烂污人嘴里说什么吗?!” 温玉蔻早已下得车来,轻移莲步走到她面前,从华月手里取过面纱,一双宛若花照水影的眼睛美得不似人间之物:“四妹妹,我来帮你吧。方才我正要为你戴时,你却突然下车,让我好生着急呢。” 温玉裳正想拒绝,见温玉蔻逼得紧,后退两步,不耐烦地挥手打在她左臂上:“不要!”那一下正好打在温玉蔻的伤处,华月几乎要尖叫出来,可是温玉蔻却仍然笑盈盈的,根本感觉不到痛处似得。 这时温玉裳身后突然传来安嬷嬷的声音:三位小姐,老太君命奴婢带你们进去上香,请随我过来吧。”随后,她又冷冷地看向诗儿:“诗儿,还不快给四小姐戴上面纱,眼见着主子抛头露面,你不劝说着,反而纵容主子胡闹,回府后自去领罚。” 诗儿战战兢兢,答应了一声,从温玉蔻手中取下面纱就为温玉裳戴好了。 流言蜚语传得快,在去古寺的途中,一直有人议论纷纷,温玉裳的脸红得好似要滴血,温玉蔻眼露关切,几次想去牵扶她,被她狠狠一瞪,扭头走开。这一切都落在安嬷嬷眼中,见温玉裳数次不耐烦地怒推大小姐,如此骄纵跋扈,不尊长幼,实在是有失大家淑女风范!她转念一想,暗自仔细地瞧了瞧大小姐温玉蔻,发现温玉蔻一点儿也没有恼怒和尴尬的迹象,方才为主动为妹妹戴面纱,遭到拒绝后微笑着坚持,恪守长姐和长女的规矩,一点也不失格。 果然是嫡庶有别啊…… 等到了古寺内,温玉澜早已经等在那儿了,仍穿着大红凤凰纹浣花胭脂服,凤凰绕枝,云霞波谲,头上却少了夺人眼目的金步摇。见温玉蔻带着那自己求了许久也没求到的金步摇,珠玉玲珑,灿金夺紫,静静从面前走过,温玉澜只觉得心都恨颤了。不仅因为这个,还因为温玉蔻害的窦氏不能来一同参加女儿节,凡此种种,不能不恨。 可是恨的在咬牙吐血,她也不能当着老太君的面对所谓的大姐姐做什么。等着吧,等到参加女儿节的宴会时,她一定会让这个贱种好看! “二妹,你对我说话了吗?”温玉蔻突然回头道。 “没有,大姐姐为何这么问?” “哦,怕是我听错了,方才经过时,耳边一直有声音骂我呢。左看右看,只知道二妹站在我身旁,故有此一问。”温玉蔻微微笑道:“许是寺内过于清净,怕是鸣钟引起耳内回应也是有的,二妹脸色为何大变?” 温玉澜摸了摸自己的脸,继而见温玉蔻眼中有光,暗惊着了她的道,压住心中厌烦,道:“这清静之地,有神佛庇护,岂会有人辱骂大姐姐?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我一向亲近大姐姐,便是有骂音,也是冲着我来的,大姐姐不必担忧。” 谢氏没有言语,三房的夫人笑吟吟道:“大小姐和二小姐的感情真好啊,一点也没有隔阂,比亲姐妹还亲。” 张姨娘看了看,冷笑一声,摸着手上的绿翡翠:“哼,一个失宠的嫡女,一个得宠的庶女,谁知道暗地里藏着什么弯弯道道。真要说感情好,那大小姐听到的骂声,说不定就来自二小姐呢!” “张姨娘,你说的也有道理。” 温玉蔻不言不语,入定似得站在前面,等着老太君上香。温玉澜却是看了张姨娘好几眼。这个四房的美姨娘,一定是骨头发痒,该磨磨筋骨去去皮了!没事管着自己得了多少珠宝就行,偏要去猜测别人的心思,简直该死! 这时温玉裳垂头丧气的进来,满脸通红,似有千般委屈,一见温玉澜就要上前诉苦。可是温玉澜默默瞥了她一眼,摇头,食指搭在嘴唇上:“嘘,四妹妹,老太君在上香呢,禁言。” 见二姐拒绝自己哭诉,温玉裳只好悄悄站在一旁,嘟起小嘴闷闷不乐。 温玉澜微微垂下眼睫毛,暗自嘲讽了一声。她怎会不知道温玉裳会说什么,方才的事早就传入寺内,流言止不住,她可不想也沾染上一点。温玉裳这个蠢货,要不是长着一张可以利用的脸蛋,哼……还好温玉裳空有脸蛋没有大脑,控制方便,不然光凭她比温玉澜美,早就成为窦氏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死也得残。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宁安古寺 这方心思涌动,那方也不安定。温玉蔻承着头上的金步摇之重,看着这庄严宝相的大殿,心中暗自道了声阿弥陀佛,佛门清静之地,却被俗世玷污,在这长安闹市普渡众生,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悲。 众人上完香后,安嬷嬷在老太君耳边悄悄说了几声,老太君闭着眼睛听完,恭恭敬敬地捻香,嘴中念念有词,不久之后,她缓缓睁开布满褶皱的双眼:“今日跪着有些腿酸,想把香插上去也不能。” 一直守在一边的温玉澜红裙掠过脚踝,清新娇嫩的脸上露出绝美的笑意。往常老太君要做什么而不去做,一定有人代劳,而那个人,必然是她最为宠信的人。现在站着的人里,除了安嬷嬷,还有谁呢?自然是自己。 她笑吟吟地走上前:“老太君,让玉澜扶着您,也许腿就不酸了呢。”她的母亲窦氏触怒了老太君,被罚在家思过,可是她却被老太君带了过来,还同乘一车,已经表明她在老太君心中的分量不可小觑。而温玉澜自己也知道这点,所以一路上只与老太君说话去闷,并未提及母亲半分。老太君或许是赏识她这一点,才会越发的宠爱她。 在温玉澜的手就要碰到她之前,老太君突然一摇头,眼光落在不远处的温玉蔻身上:“蔻丫头,你过来,帮我把香插上。你如今大了,也该学着站到明面儿来帮我做些事,给底下的妹妹们做个好引头,不求出色,只求稳当罢了。” 老太君话一说出,引起不小的骚动,插香虽然不费力气,可却是莫大的尊荣,往常都是安嬷嬷和窦氏母女负责,再不济也是谢夫人,何尝轮得到其他人呢?现在老太君突然让温玉蔻插香,又说了这些话,莫不是真的要提拔这个默默无闻的嫡女? 温玉澜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手伸在半空,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而温玉裳更是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二姐受宠也就算了,凭什么大姐也得到重视?为什么所有人都比她幸运,为什么老太君就是看不到她…… 在众人或是疑惑或是惊讶或是不屑的目光中,温玉蔻缓缓踏出步子,走到老太君身旁,低头双手取过香,恭恭敬敬地插在佛龛上,拜了两拜。回过身时,脸上却满是泪痕,两眼泪汪汪的,强忍着不哭出声来。 谢氏见了立刻上前,轻轻拿帕子为温玉蔻擦泪,笑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竟欢喜哭了,快擦干眼泪,以后啊,有什么委屈就来同我说,我虽不是你生母,可也算半个亲人,也能为你做主。” 温玉蔻娇弱可怜,玉似的人儿,说话声音小的可怜:“玉蔻没有委屈,只有欢喜。” 老太君心中顿时一片柔软,心知这个嫡孙女实在是吃了太多苦,一时情难自禁,便道:“好了,你和你二妹一同扶我起来,上香上的我头晕,怕你二妹扶不住。” 温玉蔻柔声道:“是。”而后扶住老太君右边的胳膊,正待走时,发现温玉澜一动不动,温玉蔻惊讶:“二妹?” 温玉澜晃过神来,忙扶住老太君的左边胳膊:“老太君莫怪,方才我惊喜过度,一时想出神,才……” “惊喜?” “是啊。”温玉澜一脸天真无邪,面对温玉蔻眼中满含笑意:“我常想姐姐幽居深闺,不爱和我们出来,也无法在老太君身边承欢,实在是我心中积成已久的心事。如今老太君让我姐妹俩陪同,不仅成全了姐姐,也成全了我,故而玉澜惊喜。” “澜丫头,你这话说的我喜欢。好了,既然你们姐妹感情如此深,今日就一同坐在我的马车上去赴宴。”老太君微微笑道,温玉蔻和温玉澜都露出高兴的样子,很亲密,很灿烂。 到了四合塔,众人下了马车,纷纷入场。四合塔非常高,可以远观皇宫内阁,也可以俯瞰整个长安街的盛况。而与寻常人家不同,他们这些人会在四合塔周围摆上与外面一模一样的灯谜、诗会、小吃、戏台、瓷器、火龙等,供尊贵的各府少爷小姐们玩赏用。当然,外面的盛况更加有意思,可是却绝对不属于里面的人。 此次来的人,大多都认识,比如曹家的曹锦荣公子,许家的许闲琤小姐,欧阳家的欧阳海棠,还有多格尔?倾鸢,以及与他们有关的人,镇国公大人,葛老太君,沈太子妃…… 温玉蔻眼睛微微一扫,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沉默不语。一人从胖侧走了过来,他剑眉星目,轮廓分明,看似很不耐烦这形同禁锢的宴会,因等待良久显得急躁:“温小姐,怎不见你今日抱琴?”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不喜欢我 此人是苏太傅家的三公子苏朝誉,善骑射,多谋智,年少时便以百步穿杨闻名于人,后又亲手猎鹰进献圣上,英姿勃发,胆大气足。唯一的缺点,就是喜好美色,不然真算得上青年才俊。他如今不过十七岁,便有了两个妾室,还总是跟美貌的女子搭讪,气得苏太傅在今年三月用棒子狠狠胖揍了他一顿,要他断绝这些贼念。 没想到他还是死心不改,早早等待在四合塔,就是为了见温玉澜,方才看见两个穿红衣的女孩陪着温老太君下车,他便误以为温玉蔻是温玉澜,特地上前搭话。 同行而来的还有许闲琤,与其他姑娘不同,苏朝誉追别人,她追苏朝誉。温玉蔻见她今日穿着薄薄的华衫,银盘脸,脸白白嫩嫩,一笑就露出颊边浅浅的梨涡,很是可爱。她喜欢苏朝誉,总是跟着他走,不顾母亲的阻拦和别人异样的眼光,天真无邪得很,大眼睛一闪一闪看着苏朝誉:“朝誉,你怎么一看见温小姐就这么高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喜欢她呀?” 苏朝誉露出不耐烦的神气,伸出修长的两指嫌弃似得推开许闲琤:“我今日就是为了温小姐才来的,所以你不要跟着我,快回你母亲身边去吧。” “不,我偏要跟着你!你答应我要带我出去玩,不能说话不算数!”许闲琤气鼓鼓地说。 “你说我会因为带你这个笨蛋出去而放弃温小姐天下一绝的琴艺吗?” “啊?对啊,跟温小姐比起来,当然是我重要。”许闲琤说完,苏朝誉几乎又气又笑,不再理她。 温玉蔻听两人对话,知道苏朝誉认错人了,颔首微笑道:“苏公子认错了,我不是玉澜妹妹,她正在那边陪老太君说话呢。” 苏朝誉闻言定睛一看,见眼前的人虽然穿着夺人眼目的红袍,但姿容清雅,举止大方,与温玉澜长得也不像,特别是那双沉静潋滟的眼睛,浮着点点冷意,又燃着高亢的火焰,压在冰下,精彩无双。他从未见过这样灵动无双的眼睛,又听温玉蔻唤温玉澜“妹妹”,一时竟愣住了:“你是温小姐的姐姐,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温玉蔻静静看着他,知道自己十三年来因为母亲的缘故,甚少出门,容貌才艺上也平庸无奇,所以外面的人直到自己出嫁前才知道原来温家的嫡女不是温玉澜,而是自己。她也不辩解,只是拿捏着语气,做出为难的样子:“这……我因体弱多病,在家休养了几年,不常露面,所以苏公子不知道也是有的。” 许闲琤这时也仔细地观察起温玉蔻来:“咦,你也是温家的千金,怎么如此面生,从未见过?朝誉,她一定是骗你的,真正的温小姐都在那边,怎么会独自站在这儿呢!” 她对苏朝誉撅起小嘴,苏朝誉转开眼睛,淡淡道:“你不也是麽?” “闲琤,你在这里干什么?我找了你许久,马上就要开宴了,快随我走吧!”这时一道焦急的声音从许闲琤背后响起,原来是许闲琤的母亲到了。她和一群贵妇人准备去四合塔下,见女儿又和苏朝誉在一起,忍不住拧起细眉。 “母亲,这个人说她是温家的千金,我怕她骗朝誉哥哥,正在问她呢!”许闲琤指着温玉蔻,一副不拆穿骗子死不罢休的样子。许夫人急道:“她骗不骗苏公子,与你何干?闲琤,不要胡闹,快过来。” 许闲琤不依不饶,苏朝誉见她一直用手指指着温玉蔻的脸,极其失礼,便用扇子敲了敲:“闲琤,手。”许闲琤一愣,几乎是开心地放下手,一直摸着被扇子触碰的地方。苏朝誉以扇敲手的动作大大刺激了许夫人,她不顾仪态,几步就走了过来,将许闲琤搂在怀里,脸色尴尬地别开两人,转头训斥女儿。 苏朝誉倒是无所谓,温玉蔻面带微笑,轻轻行了一个屈膝礼:“见过许夫人。” 许夫人精明,眼睛扫了她一眼,这就是女儿口中冒称温家千金的人,礼数倒是挺周到的,不像是骗子,便点头致意。温玉蔻与苏朝誉多说了几句话,许闲琤生气的闹起来,惊动不少人,害的许夫人阻拦不及,脸皮都涨红了。 温玉蔻和苏朝誉站在一起,一个淡然一个无奈,许闲琤是小孩子心性,别人不能陪着闹,自然只能默默看着。见人围聚得差不多后,温玉蔻眼中闪过满意地神色,自动离苏朝誉远一点,走到许闲琤的身边,柔声说了几句话。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许闲琤由先前的质疑变得渐渐安静下来,红着脸看了苏朝誉一眼,苏朝誉莫名其妙,只得避开她的眼神。看热闹的人全都屏气凝神,静待事态变化,只见许闲琤仿佛下定决心似的,转头对许夫人道:“母亲,方才是我胡闹,对不起,以后女儿再不会这样让您忧心。” 许夫人惊喜地看着她,摸着她的头发:“好好好,只要你想明白就好,母亲丢不丢人倒没什么。”她跟天真无邪的女儿不一样,警惕多疑,怕温玉蔻说了什么蛊惑女儿的话。“只是闲琤,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位小姐方才跟你说了什么?” 许闲琤没有说,怎么能说呢,一说恐怕母亲会晕过去,她那么不喜欢朝誉。在母亲的追问声中,她冲温玉蔻眨了眨眼,引得众人也去看温玉蔻。 欧阳海棠也在围观的人里,她不是第一次见许闲琤发疯,不过她不关心她,只是冷冷看着温玉蔻,心中暗道:“这是谁?” 巧在旁边也有人在问,满身绫罗绸缎的陈夫人回忆道:“看着有些像是温府的小姐……哦,我想起来了,是温家嫡女,总是生病的那个,数年不见,怎么现在倒出来了?” “温家嫡女不是玉澜小姐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陈夫人细心瞧了一瞧,确定道:“是她。据说这位小姐清心寡欲,小小年纪就养在深闺,不常出来,所以很多人不认识。我有幸见过,那时真是瘦的像一只猴子,现在竟出落的这么标致了。” “……” 欧阳海棠心中冷笑:“温家嫡女?那就是跟温玉澜流着一样的血,笑面虎,不是好东西。哼,温玉澜总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怎么她还有个如此知书达礼的姐姐,不见她提呢?”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进四合塔 许闲琤红着脸道:“方才冒犯了你,是我的错,还有,谢谢你点醒了我。” 温玉蔻摇了摇头,声音一贯柔和,却低至不可闻,只有许闲铮一人听见:“不用谢,为了喜欢的人,做出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不是吗?” 许闲琤激动:“是啊。” 温玉蔻见她敢怒敢笑,眼睛里忍不住透出千重万重的笑意,步摇晃动,娇美动人。苏朝誉见了,也不禁心神一荡,这个女孩真的很不一般,虽然并非倾城之貌,但静动之间却有着不一样的神韵,虽然知道她利用自己,但却并没有丝毫厌恶,只觉得有趣。 温玉蔻这方正随着许闲琤一行进去,而那一方的温玉澜,见一向迷恋自己的苏朝誉居然跑去与温玉蔻搭讪说话,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虽然看不上苏朝誉,但并不代表她就忍受得了他去另寻目标,这简直是在打她的脸。而且苏朝誉还引来一大群美男子,那些人围着温玉蔻谈古论今,吟诗赏乐,而温玉蔻居然对答如流,而且颇有远见……气死了!这些人充满惊讶和赞誉的目光应该是给她温玉澜的,而不是那个贱种! 她朝四周一看,见温玉裳和温玉止早就不知跑到了哪里,只有她一个陪着老太君,而老太君又只顾和一些诰命夫人和嫡夫人们说话,那些人称赞自己的话,早就不知听了多少遍,她一点也不想待下去,只想走到前面把温玉蔻推开,自己坐在那些少年才俊中间。 正与老太君说话的沈太子妃在喝茶的时候,眼睛一瞥,看到不远处被围在中间的温玉蔻,容貌有几分熟悉,便对老太君笑道:“今日来了个脸生的小姐,温柔静美,谈吐不俗,开口就自有一番气势,倒不知是谁家的女儿。” 温玉澜一听,立刻紧张起来,紧紧盯着老太君。方才她故意使计驱走温玉蔻,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与温家的关系。照温玉蔻的性子,总不会白白去拉着人家,告诉人家她是谁的女儿吧。可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让人注意到了她。 老太君抬眼看了看:“是我的嫡孙女,大名叫玉蔻,太子妃不记得了吗?” 沈太子妃是故意问的,所以毫不惊讶,但惊讶的却是其他人:“什么?她才是温家嫡女?我们还以为玉澜小姐才是宠爱最高的那个,没想到啊没想到.” 老太君眼神露出几分柔和,似乎极为心疼:“蔻丫头一向体弱多病,好多年不出来,实在是一大憾事。不过这次她身体有所好转,勉强撑着来参加女儿节,一来是解闷,二来也是为了能够熟悉士族大家之间的关系交往。我见她这么坚决,只得允了。” “温大小姐举止柔嘉谦和,却又不似一般大家闺秀那般死板,隐隐有股傲气,难得,难得。” “看她眉眼清雅,将来必定会长成一个不逊于老太君年轻时的美人啊。我看她已经引起好几场轰动了,哈哈哈哈……” 温玉澜听不下去了,抬头再看时,却发现温玉蔻已经不见了。 温玉蔻早已摆脱那些少年才俊,和华月在塔内行走,她们顺着楼梯,急急走着,一圈圈转着向上,每一层塔都有看守,但是因为也有其他王公贵族上去,所以温玉蔻并没有受到阻拦。她只是想来确定一件事,前世,她在第九层塔“邂逅”了小侯爷傅庭慎,如今她提前参加女儿节,又会在原来的地方遇见谁呢? 四合塔总共有十八层,上到第八层,她突然猛地顿住,华月差点撞在她的后背上,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小姐,怎么了?” “有人。”温玉蔻慢慢退下楼梯,紧紧盯着塔廊的廊口。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执意上塔 温玉蔻一路上到这么高,楼梯越来越窄,光线越来越暗,完全听不到任何人声。到了第八层,连侍卫都看不到一个,怪异的很。塔壁上全是刻着经文,字符如同爬虫,禁锢在那一方小小的空处,扭曲缠绕。越是安静,越让人心中不安。 她耳朵尖,经过廊口时,耳朵听到来自后方粗重的呼吸声,所以当即停下脚步,故意制造声响,想看看究竟是谁在这里。 一个华服少年从暗黑色的廊口走进来,神色凝重,紫眸闪过一丝诧异,似乎很意外温玉蔻的出现:“你怎么在这里?” 温玉蔻见是夏侯沉霄,他眼中的戒备她不能视而不见,便淡淡一笑:“回三皇子的话,据闻四合塔寓意天下四合尽在眼底,我方才觉得有些闷,正要去塔上观赏一下景色,看看高塔之下的民间是何等模样。若是惊扰了三皇子,还望三皇子恕罪。” 她的话挑不出错来,夏侯沉霄收起眼中的警惕与疑虑,温声道:“你去观景,何罪之有。不过你不可再往上走,虽说四合塔有十八层,可今日第九层塔只有天子可上,你若是上去了,万一撞见侍卫,岂不是麻烦?不如下塔。” 侍卫?温玉蔻环顾四周,轻轻抬眼看了看上面,那里空荡漆黑,一点声音也听不见。说起来真奇怪,为什么一个侍卫也没有呢,就算人手少,也该派个人守着才是。这才第八层,怎么就没人了呢?若说不能上到第九层,那当年她是如何与傅庭慎邂逅的?不对,一定有什么出错了…… 滴答—— 液体低落的声音,在空寂的暗色中荡漾开去。 温玉蔻迅速看向夏侯沉霄,见他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甩过袖子,干净利落地别在腰后,可哪怕他动作再快,温玉蔻还是发现了那银色的袖角染上了红色,正在蔓延扩大。夏侯沉霄隐隐皱眉,眼光如电若光,急速地射向温玉蔻。 “华月,听闻三皇子对四合塔的典故颇为精深,我想请教请教他,你先下去吧,帮我照看着二妹,一有动静,速来告诉我。” 所谓照看,就是监视,华月现在对温玉蔻的暗语已经很熟悉了,轻声答应,很快便下了塔。夏侯沉霄盯着温玉蔻,漆黑的眉,眸中的紫色在不透光的塔内愈发显得浓重。华月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了,可是温玉蔻的眼睛仍然像之前那样,充满了不惧与沉静,她不下塔,她不会惧怕任何人。 等华月一走,温玉蔻眼光缓缓落到夏侯沉霄的脸上,夏侯沉霄突然想起,自己刚才在塔上看到温玉蔻利用苏朝誉和许闲琤制造大声势的举动,寻常人或许看不出来异样,他却知道,这样不动声色的控制他人达到自己的目的,是很容易达到反效果。可是温玉蔻却将这个度把握的刚刚好,用和暖如春的微笑和富有心计的话轻易让大家认识温府真正的嫡女。 还有,她对着苏朝誉那粲然一笑……漂亮的快成妖了…… 夏侯沉霄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温大小姐,你支开自己的婢女,又说向我请教……我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对四合塔这么熟悉,温小姐何必说谎呢?” 温玉蔻不答,不知是谁拨动一根琴弦,“铮——”夏侯沉霄心神一震,温玉蔻趁他分心,一把推开他,闪身到塔廊上,当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时,她轻轻掩住了唇。 转弯的塔廊,一向干净庄重,此时却有至少四五个侍卫,尸横塔廊,满地鲜血。 风中有血腥的味道,塔下戏乐响成一片,华彩云霞涌动着穿梭于其间,场内是高大雄伟的四合塔以及绵延一里的红摊,华而不实,场外是吆喝声夹杂着笑闹声,布衣麻皮被灯笼映出祥和的颜色,红尘万里俗世尽在眼下,与塔上的空寂血腥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一下变故陡升,温玉蔻这么大胆,夏侯沉霄反应迅速,几乎是瞬间将她抓了进来,狠狠按在塔壁上。温玉蔻微微皱眉,肩膀,背部和手臂都撞得生疼。夏侯沉霄低下头,鼻尖对着鼻尖,用一种很冷,很轻的语气对她说:“你看到了什么?” “你杀了他们。”温玉蔻咬着牙,似乎有些承受不住肩头的压力,“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夏侯沉霄不过是少年,可是修长的身体,隐藏的力量,充满压迫,像一只手紧紧扼住温玉蔻的喉咙。温玉蔻知道,在那张俊美的面具后面,是精于算计的面容,他不是一盏黑暗中的灯,而是黑暗中的一把刀,要在最放松的时候,刺中敌对者的心脏。 良久,“我怎么能信你呢?” “三皇子,我其实是个喜欢开门见山的人,也喜欢跟聪明人说话,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总之我会在你动手的前一刻,用尽办法保护我自己。而且很快,一直敌对我的二妹会派人上来,死去的侍卫,还有我的尸体,一定会让你陷入无法脱身而出的困境,我想三皇子不会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在她说出最后一句话之前,夏侯沉霄的确有害她性命的打算,这个女孩,虽然足够聪明,但却缺乏足够的狠心,力求自保,但总是急于求成。真正要动手的人,是绝不会把自己的意图提前说出来的,她或许在威胁自己,但在心理强大到连鬼神都惧怕的夏侯沉霄面前,她的威胁,不成立。 “唔,你的命对我而言,并不重要。这些侍卫不过是一时冒犯了我,所以我杀了他们,如果你再不下塔,执意上塔,恐怕境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夏侯沉霄还是决定给她一个机会,毕竟,她还是有些特别的…… 温玉蔻轻轻吐出一个字:“不。” “难道你不怕死?”夏侯沉霄冷哼。 “怕,但是我还有事未了。”一定要上塔,她想知道,早了一年,究竟会遇见谁……就算真如夏侯沉霄所说,并没有人,那她也要去看一看,了却心中一愿。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不会动摇 或许是温玉蔻眼中的悲伤与执着触动了夏侯沉霄,手抚摸着袖中藏着的短剑,冰凉,坚韧,冷硬,那短暂的冷使他的心冷却,逐渐升上来一点怜悯:“假如我在这里杀了你,完全可以嫁祸这些死去的侍卫,抽身退得干干净净。就算这样,你还是要上塔吗?” “是。”温玉蔻毫不迟疑地回答:“不管你问多少遍,我的决定都不会动摇半分。” “为什么?”夏侯沉霄的手从短剑上拿开,第一次没有斩钉截铁地踢开阻挡在前的石头,而是低下头来细细观察这块顽石,企图找出让她如此笃定的理由。 “三皇子对我如此关心,又是为了什么呢?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上塔,难道三皇子要杀了所有上来的人?我想您最紧急的是如何处理这些尸体,而不是对我纠缠不清,否则就太过小题大做了。”温玉蔻的眸子如同永无止境的夜色一般,清透冰冷,三分不耐,七分淡然。 夏侯沉霄见她如此轻易地转移话题,不由得一笑,同时也觉得自己的确有些大题小做。那温玉蔻有再多心机,再多谋略,也不过是个未长成的少女,如何能够和自己抗争。就算她偷偷高密,把自己供了出去,可不见得有人信她。 “第九层塔什么也没有,你若是执意要去,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夏侯沉霄看着她头上的金步摇,寻常的女孩子最多戴上两个时辰就受不了了,可她保持着最完美的角度,已经超过五个时辰了。那么重的东西,亏她还一直仰着脖子,站得笔直,根本没有任何厌恶痛苦的神情。不只这些,从很多地方都能看出她坚韧冰冷的心,锐不可当的性情…… 倒是有几分……很像自己…… 听到他松口的瞬间,她的红袍绚烂如云霞波涌,乌发清流,皎皎明月,如花瓣般美丽娇艳的唇闪过一丝清浅的笑意:“多谢。” 来不及再说什么,她匆匆提起裙角,慌而不乱地朝上面走去,身影被塔壁上的灯拉得长长的。她一消失,夏侯沉霄身边就出现一个形同鬼魅的影子,全身裹在一张黑色的羽衣里,脸上带着人皮面具,嘴巴没有动,可是却发出了冷漠无情的声音:“主子,要不要我去杀了她?” “不急,她是个心冷意绝的人,为了保命什么都做得出来,如果此时动手,难保她不会使诈误了咱们的事。有趣的是,心狠的人,往往嘴最严,从不轻易泄露心底的情绪。我明明已经告诉她第九层塔什么也没有,她却为了未了的事执意上去……黑鹰,你派人去查一查这位温家的大小姐,事无巨细,我全部都要知道。” “是!”叫黑鹰的男子立刻隐身退出,领命而去。 夏侯沉霄走到塔廊上的尸体旁边,掏出一瓶化尸水,倒在上面,很快,那些尸体连同衣服盔甲全部化为一滩滩脓水,了无踪迹。 他冷哼一声,这些人全都是守在第八层塔的侍卫,其中一个不小心听见他和黑鹰的对话,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黑鹰一个也没放过。夏侯沉霄的眼睛微微一沉,看着塔下的人烟众聚,天越来越黑了,而宴会,也越来越热闹了。 温玉澜接到贴身婢女东珠的眼神暗示,悄悄走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东珠对着她的耳朵,一五一十说着什么。温玉澜眼睛微微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东珠,她一个人上塔去了,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连华月都被她赶下来了,我不可能看错。” “很好,温玉蔻,你害我母亲,抢我风头,我非要你付出惨痛的代价!”温玉澜眼中隐隐透着几分恶毒的笑意,交织着炙热与冰冷。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娃娃糖人 四合塔外。 夕阳渐渐沉落,而长街上的灯笼一盏盏亮了起来,如同水流倾泻,灯谜诗会流光溢彩,捏糖人的和卖小吃的在戏台的悠长唱腔中来来往往,招呼吃客,热闹非凡。麻衣和锦缎穿行在四合塔外的长街上,年轻的男子与豆蔻少女一望停步,再望倾心,继而便走不的路,踌躇良久才轻轻靠前说话。远远的一道狮子舞队抢行路过,生生阻断了他们,张牙舞爪蹦蹦跳跳地喧嚣而过,引来所有人的目光。 那条舞狮张开血盆大口,内含一颗火珠,跳起前脚,在众人惊叹的眼光中,一道炙热的火焰突然喷了出来,旋转一周,火势足有十数尺,围观的人纷纷后退。站在糖人摊前的少年见火光逼来,躲避不及,撞在了摊子上的竹板,恐怕身上的衣服都要烧起来了。 这时少年旁边闪过一道纤细的身影,大叫一声:“少爷,小心!”却是个穿着青衣的小厮,他挡在前面,迅速撑开一把竹伞将少年护住,红色的火焰刺啦而过,不久舞狮远去。眉清目秀的小厮悄悄伸出头,见没有危险了,才松了一口气,满口抱怨:“那舞狮子的人怎么可以这样,朝人群喷火,要是烧着人了怎么办?少爷,还好我在你身边,不然你就要受伤了!” “辰星,谢谢你,我没事。”少年正是温承郢,他方才被冲出来的辰星护住,虽然受到一点惊吓,但因竹伞撑得及时所以并没有被烧到。 辰星是个性子直爽,胆大心细的姑娘,她换了一身男装,扮作小厮的模样跟着温承郢来到长安街上,少爷行色匆匆,她本以为少爷是要去做什么重要的事,没想到只是来买一只小糖人。少爷想也没想,就让画糖人的做了一对胖头娃娃,不用想,自然是送给大小姐的。哪知就在她付钱的那会儿时间,温承郢差点受伤,好在她及时回头,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我看看!”辰星急道,灵动的黑眼睛上上下下查视了几遍,见少爷完好无损,没有什么大碍,才放下心来,随手收起烧得焦黑的竹伞:“哼,我最喜欢的竹伞都烧毁了,真是讨厌!”辰星微微蹙起眉,烦恼地看着远去的舞狮,拿起竹伞朝舞狮子的人挥了挥。 见辰星这般孩子气的动作,温承郢弯了弯眼角,忍俊不禁:“辰星,你若是喜欢,我下次再去画舫给你带一把,不过可不许再用来帮我挡火,我躲得开。” “我力气大嘛!您的腿有伤,刚才又站得太久,就算想躲也躲不过火……”辰星见温承郢的脸露出几分黯淡,心中有些后悔,不该提少爷的伤心事,便笑着抬起右手:“少爷,瞧,你的小糖人!” 她以为少爷在看到的那瞬间,就会露出温柔似水的微笑,这是专属大小姐的笑。少爷平时不爱笑,总是满腹心事,郁郁寡欢,只有对着长姐,或者任何与长姐有关的东西时,才会露出那毫无心防的笑。 她希望能一直看到少爷这样快乐的活着,所以邀赏似得把手伸到温承郢面前。可没想到,她看到的只是少爷惊异的面容,以及越来越阴沉的黑眸。 她温柔的少爷,生气了。 【此文要签约了,合同已发,喜欢请支持,收藏点赞哦】 正文 第三十章 断就断了 见温承郢脸色异样,辰星迟疑的侧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手里紧紧捏着一只小糖人。那小糖人原本是一对带肚兜的胖头娃娃,对面吃桃,憨态可掬,只有巴掌大,裹着黄晶粘稠的芽糖,已经凝固成了类似琥珀的晶体……不过经过刚才的惊吓和碰撞,已经从中间裂开,一只胖头娃娃掉在地上,沾满灰尘。 难怪少爷会生气! 辰星连忙用手帕把胖头娃娃捡起来,又急又愧,眼泪都快要出来了:“等了好久才做成的,都是辰星不好,摔坏了小糖人,少爷,请您重重责罚辰星吧!” “不怪你。”温承郢轻轻摇了摇头,伸出修长的手,接过那断裂的胖头娃娃,沉思一会儿,企图拼到另一半娃娃身上,可是断裂的地方总是有裂痕,再也无法回复原样。画糖人的老人已经看了半天了,此时笑道:“这位少爷,断了就是断了,再怎么拼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不如我再给您重新做个一模一样的吧。” 老人地一句话让温承郢停下手,是啊,断了就是断了,无论怎么拼凑,也不是原来的样子,就像……他的腿……不知怎地,温承郢的心突然生出几分惋惜和痛恨,好像年轻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挠了一下。他转手将断掉的小糖人放在摊子上,执着完好的那个,俊秀的脸微微露出几分让辰星非常惊讶的决绝:“既然断了,就不必重做,有一个就足够了。” 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他都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累赘,尤其是她。他的腿不容许他跟上她的脚步,甚至不能保护她,但是他会慢慢走着,一刻不停的走,直到追上的那一瞬间,将手里最宝贵的东西呈给她。 辰星看着他微微有些一瘸一拐的背影,喃喃道:“少爷,你这是何苦呢?你将大小姐捧在手心,却把自己抛下,早晚有一天会受伤的。”说过之后,她看着眼前的灯笼发怔,忽而笑了一笑:“不过,我会一直跟在你身后,你走不快,我就走得比你更慢,这样的话,也许就能稍微抚平你心中的伤痛的呢?” 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飞似地朝温承郢跑去,亦步亦趋,嘻嘻笑着和温承郢说话。画糖人的老人看着他们的身影融入人流,呵呵笑着回头,发现原本放在摊上的小糖人突然不见了,也不知被谁拿去了。 而辰星的荷包里,用手帕紧紧包着一块淡黄色的胖娃娃,笑容可掬,慢慢在融化…… 温承郢回到同样欢笑热闹的四合塔中庭,寻找着温玉蔻,遇到抱着琴过来的温玉澜,她扬着下巴,旁若无人,身后跟着几个恭维恋慕的少年,众星捧月一般将她捧了过来。看样子似乎温玉澜要弹琴,“琴仙”一出,若不是外人被挡住,恐怕会围得水泄不通。 辰星一见温玉澜,飞快地跑远躲了起来,扒着一根柱子偷偷看。温承郢皱皱眉,准备绕道而行,不料温玉澜的眼光扫到他,得意洋洋走过来,唤道:“大哥哥,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看清楚后,她心里冷哼,脸上却做出一副惊喜的样子:“小糖人!唔,虽然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可是这个娃娃做的真好,大哥哥送给我吧。我不吃,只是拿在手上玩玩儿。” 温玉澜一向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见着小糖人,说完就伸手就来拿。温承郢将手高高举起,温玉澜扑了个空,顿时有些尴尬,无辜委屈地看着温承郢:“大哥哥……”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生死搏斗 “糖人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的,温二小姐这么做岂不是暴殄天物,我若是温少爷,我也不给。”却听见一个毫不客气的声音从温承郢身后传来,原来是大他们三岁的欧阳海棠。 欧阳海棠穿着沉香色十样锦妆花遍地金通袖裙,裙下的淡黄穗子被她剪去,显得身量高挑,眉眼间傲气盈然,却又多了几分成熟。欧阳家是百年官宦之家,曾出了三位太傅,地位自然是别人不可比的。而欧阳海棠和男孩子多读了几年书,自诩和娇娇闺阁弱质的小姐不同,谈吐间毫不留情,直击关键。 “我看上的东西,自然有它的用处,怎么算得上暴殄天物呢?不过是区区几文钱就可以买到的糖人,怎么称得上天物?欧阳姐姐怕是要洗洗眼睛,别学那些小家子气,把瓦片当玉块。”温玉澜不再执着于那块糖人,转而笑里藏针看着欧阳海棠。 “古人云‘毁我稻蜀,以命抵之’,可见世间万般吃食都自有其珍贵的价值,温小姐只是为了看着高兴,就要浪费糖人,今天是几文钱,以后岂不是几两、几金?”欧阳海棠咄咄逼人。 “哼,恐怕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我在跟自己的哥哥说话,你又有什么不满的地方?莫不是欧阳小姐天生就喜欢管闲事,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太不幸了!” 两个同样受宠的小姐,自然想压对方一头,温玉澜见她什么也不避讳拆自己的台,不由得万分气恼,两人针锋相对,话里藏阴,一时之间竟分不出高低。 等温老太君身边的安嬷嬷过来催情时,见到这一幕,不禁皱了皱眉。温玉澜立刻住嘴,不再理会欧阳海棠,争辩似得对安嬷嬷道:“嬷嬷,我正准备邀请大哥哥和我一同去宴会,可是欧阳小姐……”欧阳海棠冷哼,转身鄙夷地走了。 “大少爷?”安嬷嬷奇怪地问:“在哪里?” 温玉澜闻言四周一看,哪里还有温承郢的影子,脸色一变:“咦,他刚刚还在这里……嬷嬷,我没撒谎,不信你问欧阳小姐……问他们……” 那些傻在一边的少年立刻随之应合。安嬷嬷知道,无论温玉澜说什么,他们都会应声,可信度不大,便道:“许是大少爷等不及先进去了,嗯,彩儿那丫头呢?” 温玉澜见安嬷嬷问起彩儿,眼中闪过一道怪异的光,压抑心中的狂动,低头道:“不知道,我有好一会儿没见到她了。” “是吗?”安嬷嬷淡淡的,盯着温玉澜看了一会儿,继而也不想再追究什么,暂时装聋作哑,走上前拿过温玉澜手里的琴,笑道:“玉澜小姐,老太君还等着你呢,快随我来吧。” 此时温承郢站在四合塔入口,冷眼见里面黑幽幽的,少有人进去,而且看起来阴森可怖,姐姐会在里面吗?若是不在里面,为何他找了这么久,还是没见着她呢? 他仰起头,微微眯起眼睛,细细观察了一会儿。辰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呆呆看着他:“少爷,你想上去吗?” “说不定她上塔了。” “可你忘了上一次你和大小姐去密室,才走了两步,大小姐就吓得逃走了吗?这个塔和密室一样看起来黑乎乎的,阴风阵阵,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小姐会去的地方啊。” 温承郢迟疑不决。 他不知道,此时他的姐姐,正被人掐住脖子,抵在第九层塔背面的塔口,刚巧在温承郢看不见的地方,进行着生死搏斗。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邂逅阴谋 温玉寇上了第九层塔,果然如夏侯沉霄所说,空无一人,四周浓重的压抑朱红铺天盖地的袭来,狭窄而深邃曲折的楼梯通向未知的深处,而塔窗附近有些微弱的光芒,淡淡的射进来,隐隐照亮周遭的摆设。 那是一只香案,供奉的不是牌位,却是一只麒麟。金身银角的四蹄兽腾身飞起,怒目叱咤,目中似有无上的威严,冷冷的,如高山险峻,江海奔流。而温玉寇眼尖,发现在麒麟的身边有着一些金玉之物,闪着光,她走近,不禁大吃一惊。 这些都是民间不常见的东西,寻常人十有**不认识,藏在麒麟兽的背后,几件代表着九五之尊的贵物,玉爵,黄帛,压顶宝……温玉寇屏住呼吸,踮着脚离开香案,冷汗从背部流出,手指掐着手心,好一会儿才大口呼吸。 她不明白,这里供奉着象征天子的香案,还有祭祀品,本不该出现,或者严兵把守,为什么让她轻易地就上去了呢?当年她怎么独独走到了这里,且没有发觉异样,在无人的塔层邂逅傅庭慎? 她突然记起很多隐藏起来的东西,比如那天,她听信温玉澜的话,上塔去找三妹和四妹,身边的婢女一个个被唤走,只剩她一人。后来和傅庭慎分开之前,她看到不止一个闪过的影子,除了温府的衣饰颜色,间歇还有御林军的…… 傅庭慎一定看到了,可是他并没有说出来,直到成亲也绝口不提。温玉寇不过是养在深闺的小姐,怎么会惊动御林军?是因为傅庭慎的私生皇子身份,还是因为其他缘故?这其中必有隐情,或许涉及到宫廷政治。她只是不知道,自己的这场所谓的邂逅,究竟有多少人参与,多少人在暗中虎视眈眈。 温玉寇其实早已经没了当初的羞涩喜悦,更没有温情,她的心已经冷了,知道自己的初次相恋实为一场阴谋,她更是血冷。 【对不起,更晚了,过年好忙的说。。。】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狠狠一咬 就在温玉寇沉思之际,她听到外面有些动静,衣衫簌簌,静静压着脚步,有人进来了。她一惊,正要转身,腰却被人紧紧搂住,整个人被压在香案上,温和危险的气息自上而下,缭绕在耳垂和脖颈周围。 “嘘!”来人见她挣扎,捂住她的嘴,轻声道:“是我。” 他将温玉寇翻过来,一双眸子清暗低郁,透着淡淡的紫气,温玉寇熟悉却不喜欢,恭敬却不尊重的人,三皇子夏侯沉宵。 他怎么上来了?温玉寇想到他杀死的那些侍卫,不禁心中一沉,挣扎中狠狠咬了一口他的手指,血腥味弥漫口腔,绝不留情,趁他松手的瞬间张口就要大叫,不料抬起的手臂却被他眼疾手快的握住,暗中使劲,也不知被按中哪个穴道,便让温玉寇疼得再也出不了声。 “你是属犬的吗,这么爱咬人,年纪挺小,力气却大,唔,我倒是小看你了。” 夏侯沉宵话说得诙谐,人却很冷淡,将温玉寇丢在地上,自己撕下一块布帛包住手指。温玉寇虽然疼得冷汗直冒,可却看得分明,三皇子那手指已经被咬了很深的伤口,献血直流,整只手掌都染上了血迹。 她冷笑着,从地上爬起来,直视他,眼中已经露出无法掩饰的快意:“活该。” 夏侯沉宵望着她,好似看透了她的心事,脸上露出淡淡的嘲讽:“温大小姐,你不用如此敌视我,方才我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朝塔上走,还提到你的名字,想到我也无处可去,才好心上来提醒你。你这么冰雪聪明,可不要让我白做这一回吕洞宾,否则后果自负。”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一介俗人 有人鬼鬼祟祟地上塔? 温玉蔻即使不知道是谁,心中已经起了疑心,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此次上塔一无所获,算算也该到了温玉澜派人来的时刻,倒不知那位好姨娘教了二妹什么法子来整治她这个嫡姐。 温玉蔻握紧手中的帕子,双眉微微蹙起,金步摇垂下的玉坠儿凉凉地贴在脸上,清冷幽然,方才的激动血腥已经移出脑海,取而代之的倒是那若有若无的熟悉。她想的入迷,眼前的少年还没放过她。 “你以为不说话,扮做楚楚可怜的样子,就能掩饰你犯下的罪过?呵,咬伤皇子,单是这一条,就该满门抄斩了!” 夏侯沉宵又是提醒又是警告,语气中夹杂着几分不悦,温玉蔻听了,抬起黑亮的眸子,轻轻扫过他的脸,倒像是微风中的雪粒子,不疼,却冷意陡生,拂面而去。 “多谢三皇子好心提醒,玉蔻心领,狗咬吕洞宾之举,我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将来一定负荆请罪,极尽所能让您消气。既然那些人已经上塔,还请三皇子暂且避嫌,倘若让她们看见皇子和我站在一起,岂不是多生事端?我一介俗人,可比不得皇子贵体盛名。” 盛名,明褒实贬,夏侯沉宵在世人眼中根本毫无名声可言,无非是顶着皇子的名头逍遥快活,有如活傀儡断翅鹰,温玉蔻却说他盛名,比刚才他喻她为狗,更加入木三分,好不讽刺。 “温大小姐,我们俩的帐得慢慢算。那些人的脚步声已经到门口了,看来真是冲着你的,来者不善,你自己多加小心,别被暗算了去,不然我可是很心疼的。”夏侯沉宵吃了哑巴亏,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姿态,心中存着看好戏的念头,见香案旁边有长长的遮挡黄幔,身子一闪,躲了进去。 (正在火车上,爪机码字中,接下来是日更和补更了,章节也会进行些微改动,不会影响整体阅读的。)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正是北角 温玉蔻也听到了脚步声,细眉微皱,上前取过几只香,迅速跪了下来,衣衫簌簌,点香时刚好与夏侯沉宵眼光相触。 “你……”夏侯沉宵掀开一角黄幔,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眉梢微斜。 温玉蔻不闪不避,伸出一只香软可爱的手,冷不丁抓住黄幔哗啦一扯,牢牢掩住夏侯沉宵:“三皇子,不管你看到什么,都请不要出声。”她的声音摒弃了所谓的君上臣下,也没有尊贵卑贱,稳稳的,透过厚重的黄幔传到夏侯沉宵耳朵里。 夏侯沉宵玩味地笑了笑。莫非这丫头知道有危险,不想让他参与进去,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吗? “大小姐,原来您在这儿呢,让奴婢们好找。”彩儿带着几个人出现在梯口,带着一脸不怀好意的笑走上来。 温玉蔻跪在香案前,闭目不言不语,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将香插了上去,这才转身看着彩儿,淡淡道:“找我何事?” 彩儿笑道:“二小姐见大小姐迟迟不露面,有些心慌,怕大小姐出事,就打发奴婢们过来看看,也好护送您过去。”她边说,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似乎在确定还有没有其他人。她身后跟着一个尖嘴横眉的婆子,和声应着,还有两个冷然肃穆的侍卫,都很陌生,温玉蔻从来没见过。 温玉蔻向她走过去,口中回道:“二妹妹最喜欢热闹,琴都还没弹,却想起我这个习惯冷清的姐姐,还特特派你来找我,真是有心了。也罢,我也只不过是赏赏景色,祭拜完了,也该到了出塔的时辰……啊……”她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整个人踉踉跄跄往前倾,似乎要摔倒。 彩儿惊叫一声,那婆子闪开,伸手好似要拉,反掌却推了一把。温玉蔻暗恨,本来她可以抓着那黄幔的,可是又怕暴露夏侯沉宵……既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看他们想干什么! 那侍卫恰好站在一旁,见势猛地向前,左腿一勾抵住温玉蔻倾倒的冲力,右臂犹如蛟龙出洞,迅速攫住她的胳膊,将她稳稳扶住。那手好似铁钩,冰冷而坚硬,在抽离之际,温玉蔻冷眼看了个明明白白,那侍卫看着很年轻,手上面却布满了老茧,出手老辣而迅速,必是一等一的高手。 “大小姐,您没事吧,吓死奴婢了,您刚才要是继续摔下,去可就要撞着头啦,若是见了血,奴婢就算死一百次也不够啊!”彩儿一副焦急的摸样,继而对着那侍卫大呼小叫,骂他伸手晚了。 明明是彩儿让那婆子伸脚绊了温玉蔻,再让侍卫去救她,现在却又表现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也不知演给谁看。 “我没事。”温玉蔻故作不知,转头朝那侍卫笑道:“多谢,这位小哥看着面生,不知在府中哪里当值,我回去后好派人去道谢。” 侍卫别过脸,不去看她:“后,后院。” “后院东西南三角因为往来人多,又有大厨房,平时被严密守护,唯有北角清寂,小哥如此年轻,必是守着北角。”温玉蔻叹道。 “正是北角。”那护卫连忙点头,不过仍是刻意不让温玉蔻看到自己的脸。 这时温玉蔻突然冷冰冰地道:“你不是温府的侍卫!”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推下塔梯 那侍卫一慌,脸色一黑,辩驳道:“我确实是温府的侍卫,大小姐不常去北角,所以觉得我面生……” 温玉蔻微微冷笑:“不常去北角?” 彩儿知道露陷了,忙打岔道:“大小姐,他是新来的……不知道北角住的是您……咱们快下去吧,二小姐该等急了。”说着冲那侍卫使了个眼色,又扶着温玉蔻,带着她准备下塔。 温玉蔻退后几步,满眼的狐疑与戒备:“彩儿,他们是杀手,你带着他们来见我,想干什么?” 彩儿见她戒备,一不做二不休,口中急道:“周大家的,你死了,还不快来拉她!”那婆子阴沉沉地上前来扶温玉蔻,其实不是扶,婆子的手如同紧箍,死死扣住温玉蔻的胳膊,和彩儿一左一右紧紧夹着温玉蔻。 “大小姐下塔可别摔着了,有我们扶着,总归方便些。”周大家的毫不留情地拽着她,强迫她走。 温玉蔻的手臂在马车上便被彩儿烫伤,此刻胳膊被勒得血肉模糊,更加剧痛难忍,挣了两下,身不由己朝前走。看着高高的塔梯,她头晕目眩,后背被人猛地一推。回头,是彩儿,她那双灵活的大眼睛里闪着熟悉的光芒,对,温玉蔻常在窦姨娘和温玉澜眼中看到的那种,夹杂着泄愤,快意,毒辣和嘲讽的恶毒。 温玉蔻透过她,突然看到黄幔后面的夏侯沉宵有了动静,不行,他不能出来!这里有两个高手,他一出来,这些人因为恐惧和紧张,说不定会进行灭口。他死了不要紧,若是让人知道与温家有关,那就不妙了。 这样一想,她脑中突然清醒了些,死死用腹部抵住塔梯,随手抓着身边的东西,大叫道:“住手!你忘了我说过什么吗?”那黄幔顿了顿,复又掀起,仿佛迟疑不决,最终悄无声息地落下。 彩儿以为她在问自己,不禁一愣,周大家的在她耳边笑道:“彩儿姑娘,此时可不能发愣。上头说让她直到宴会结束再出去,顺便让她吃点苦头,咱们不如把她的嘴堵住,推下塔梯,多推几次让她昏迷不就行了!” “万一她说出去呢?” “大小姐才十三岁,小孩子嘛,吓得狠一些,保证她不敢说出去!” 彩儿道:“行,就照你说的办,反正是二小姐的主意,万一出了事,她保得住我们最好,保不住,我就把她供出来!” 谈完之后,穿侍卫服的杀手轻轻松松就把温玉蔻提了起来,用手帕堵住了嘴。温玉蔻呜呜叫着,头上的金步摇哗啦啦乱晃,周大家的扭住她的手臂,就要推她滚下去塔梯。 不料只听一声咯吱响,周大家的感觉右臂一麻,继而铺天盖地的疼痛瞬间袭来,她惊讶的低头,发现小臂内朝外外朝内,诡异地反转过去,晃悠悠的,竟是断了。周大家的惨叫一声,松开温玉蔻,哀嚎:“我的手臂,我的手臂……” “怎么回事,周大家的,你,你怎么断了手臂,怎么……会这样……你!你是妖女吗?”彩儿也慌了神,直往两个侍卫后面躲。 温玉蔻的双臂得了自由,见周大家的吵闹不堪,反手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推,周大家的直接滚下高高的塔梯,几声哀鸣之后,落地一动不动,不是死了,而是活活疼晕了过去。彩儿尖叫着捂住脸,她毕竟只是个恃强凌弱的奴婢,如果不是身边还有两个高手,恐怕此时已经吓瘫了。 温玉蔻推下周大家的,看也不看一眼,只觉得全身都疼,再也无法承担金步摇的重,便费力地摘了下来。 金步摇一离开,满头乌黑的长发如流水般倾泻下来,柔顺清冷,好似绸缎披在她身上,她伸手拨了拨,露出雪白的小脸,眉毛很长,笼着一层薄薄的袅烟,遮住那月光似的水眸,散发华衣,手中托着美得摄人心魄的金步摇,懒懒看着人,倒真像个寻凶的小妖女。 夏侯沉宵深深吸了一口气。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我会帮你 塔外的风徐徐吹了进来,明黄的幔子微起波澜,层层叠叠,起伏压折,温玉蔻轻轻抬起脸,那肃穆明黄的深处,一双沉静雪净的黑眸正凝视着她,随着黄幔的波动,那掩藏在眼底深处的情绪变得捉摸不透。 温玉蔻看见脚边有炸裂的玉屑,像是扇子上的玉坠儿,一块小小的玉,就能打断周大家的胳膊,顷刻变成粉末,可见夏侯沉宵的武功不弱,与他的人一样,深不可测。方才情况危急,他若是不出手,恐怕此时温玉蔻已经成了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温玉蔻缓了缓,微微点头致意,然而夏侯沉宵灼人的目光并未收回去。 两人对视,温玉蔻是怀疑与探究,而夏侯沉宵则是坚定。他的手在腰带上一滑,几枚华美绝伦的小宝石就到了手心中:“我会帮你。” 温玉蔻走了两步,踩住那些玉屑,彩儿以为她要来对付自己,慌乱中吓得脸色发白:“你,你不许过来!” 温玉蔻眼中透出几许凉薄与讥讽:“我不过去,难道你要过来麽?我手无寸铁,你有两个绝顶高手护着,你怕什么?二妹的眼睛怕是被风迷了眼,派你这个不成器的贱婢来对付我,真是可笑!” 彩儿醒悟,不管她说什么,冲两个杀手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抓起来!” 其中一个立刻领命,才走一步,突然左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他闷哼一声,茫然且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血。“不好!”他的同伴大惊,一把将他搀扶起来,却发现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他死了。 第二个杀手松开死去的同伴,浑身是血的站了起来,侧头正要对彩儿说话,彩儿突然大叫,捂着嘴巴倒退了好几步,犹如看着鬼似得看着他。原来他的脖子上出现了一个可怖而透底的血洞,鲜血疯狂地涌了出来,杀手甚至没来得及感受到痛苦,咕噜咕噜地说话,很快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从始至终,温玉蔻都没有移动一个位置,做一个动作,她只是静静看着,仿佛眼前不是血腥的无声死亡,而是窗含西岭千秋雪,雅致而清冷,雪花簌簌而落。 彩儿快要骇死了,她瘫软在地上,身上漂亮的裙子染上脏污的献血,她连叫都叫不出来,只是惊惶到了极致,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怎么可能啊,这两个杀手是窦姨娘精挑细选出来的,最善暗杀,然而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死了,死状凄惨…… 温玉蔻看着狼狈胆小的彩儿,抚摸着手中的金步摇,轻声道:“他们都死了,你呢?” 仿佛是来自地底深处的声音,千万痛苦哀嚎汇成一缕气息,清幽幽升上来。“不,不,不关我的事,都是二小姐让我这么做的……”彩儿泪水长流,身体不停地颤抖:“大小姐,求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奴婢吧……” “我饶了你,那谁来饶过我呢……”温玉蔻在心底说。 “饶了我,饶了我,我是无辜的,一切只是奉命行事……”彩儿死死磕着头,头破血流。 无辜。 温玉蔻心中闪过一丝犹豫,手中的金步摇几乎重的快要拿不住,那么美得东西,为什么如此沉重,如此冰冷,端住人,让人不得有一丝自由轻松,只能低眉顺目,脖子,背,全身都被禁锢住。可是取下来,又能怎样呢? 她也曾无辜啊。 一只温暖的手突然从旁侧伸过来,拿走她手中的金步摇,她手中一轻,忍不住侧头看过去。 好近。 近在咫尺。 “为什么犹豫,这可不像你。” 他的气息清朗,缠绕在耳垂上,带着轻笑和温暖,一点点侵入心脏。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区区庶女 温玉蔻撞进他的眼睛,一时无法逃离,就那样怔怔地看着。犹豫,迟疑,担忧,痛苦,许多情绪划过,不符合年龄的冷静与失落,顷刻间,夏侯沉霄竟有想吻她的冲动。 “你不想杀她?”夏侯沉霄指了指彩儿。 “我还有用。” 夏侯沉霄笑了笑,不再追问,扭过头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变了,变得非常警惕犀利,并在四周翻找起来,香案,玉麒麟,黄幔,杯展等,无一例外受到他翻来覆去地检查。 “你在找什么?”温玉蔻审完彩儿,看着塔壁上的浮雕出神。浮雕刻得是一个神话故事,但后退几步看,整体连起来却是一个墓穴的样子…… “在找很重要的东西。”夏侯沉霄拿起玉麒麟,叹道:“这么完美的玉,砸碎了倒也可惜。” 温玉蔻走过来,帮他砸了,但里面空无一物。温玉澜捏着玉麒麟的头:“那你得快点找,我要烧掉这里。” 夏侯沉霄踩着一地碎玉,挑了挑眉:“哦?” 温玉蔻却只望着那些浮雕出神。 天色已黑,塔下早就搭建起大大小小的展棚,用美丽的动物皮毛做成矮榻,用华丽的孔雀羽和半人高的珊瑚丛做成雕饰,彩羽迎风,碧玉通透,一排排罩着白玉纱的宫灯亮了起来,十里长街取其精景,流光溢彩,璀璨夺目,台阶上摆满了娇艳怒放的芙蓉、白兰、玉临和红菊等,人从中穿行,衣饰染香,环玉玎玲。 在某个展棚前,已经围着不少人,绿的翡翠,银的耳坠,红的花簪,白的玉钗,放眼望去,保养良好的夫人们,带着脸色羞红的女儿,用扇子遮住口鼻,眼中含笑,对着棚中坐着的那个纤细娇美的身影,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传说温家小姐天资聪慧,弹得一手好琴,天上地下独此一家,但家规甚严,一向不许在府外轻易展露。曾有外客和幕僚听到这幽幽琴声,赞不绝口,但不知是谁。后来温小姐为了庆贺父亲大寿,当众弹奏一曲,琴声绕梁三日不绝,因而‘琴仙’之名才得以广为流传……” “温小姐好命,这次温小姐带了琴,怕是又要献艺,不知要羡煞多少人。” “温小姐慢慢也大了,温家定会为她好好挑选女婿,家室人品都要上好的,壮大族荫。据说,此次宴会中,宫里的几位皇子都来了,我看温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温玉澜抱着琴,乖巧地坐在老太君后面,身后是几盆开得正好的芙蓉,花瓣硕大,惊艳绝美。她伸出青葱玉指,捻起茶盖,撩了撩浮起的茶叶,眉眼间满是娇柔,被花遮住半边脸,令人愈发想要窥探她的月貌。 “温家教女有方,坐姿端正,笑不露齿,举止大方,柔顺温善,这才是淑女风范,乖女儿啊,只有你行止秉合礼教,凭你的容貌,择一个上佳的良婿也不在话下。” 说话者正是欧阳海棠的母亲,欧阳海棠冷笑一声:“母亲,区区一个庶女,做得再怎么讨人喜欢,在我眼里也不过是梁上小丑,迟早被人拉下来,狠狠摔在脏污泥水里!” 欧阳海棠的母亲听见女儿这番话,微微一笑,并没有接话。 温玉澜在上面做戏,其实心中早就不耐烦了,不过按捺住那颗跳跃的心,关注着老太君的神态。本来坐在老太君身旁的,应该是嫡女温玉蔻,可是久侯不至,老太君便按惯例,带着她,其他两个妹妹便只能坐的远远的,眼巴巴看着她出尽风头。 温玉蔻,此时应该被打晕了吧,哼,省得来碍眼,好戏还在后面呢! 她知道很多人在看着自己,其中不乏风流俊美的少年郎,他们催促着要听自己弹琴,自己也想“一鸣惊人”,好吸引更多爱慕和艳羡的目光。那些贵族的女儿们,谁也不及她,只消她指尖一动,天下还有什么不被她俘获的? 可老太君只顾慢悠悠地喝茶,不时与太子妃闲谈,倒像把她忘了似得。温玉澜心中有些不悦,放下茶杯时,有些用力,茶盖偏离了茶杯,差点掉了下来。 “玉澜,今日怎么如此大意。”老太君头也没回,慢悠悠道。 “我……”温玉澜本来能言巧辩,可是却不知该怎么说,脸微微红了,后面有人上前收拾,给她端了杯新茶。 太子妃笑道:“二小姐正是爱闹的年纪,可怜陪咱们坐了这许久,听了这些乏味的话。今晚月色倒好,不如放她到前头去,弹上一曲,老太君以为如何?” 温玉澜对太子妃的好感顿时上来了, 她不知太子妃为什么要帮自己,但只要能让她弹琴,她就有足够的把握大出风头。 “既然太子妃这么说,澜丫头,我也不拘着你,去吧。”老太君阖目道:“阿桂,带着两个嬷嬷和四个婢女跟着,若是小姐出了什么差池,我唯你是问!” 桂嬷嬷笑着应了,老太君一向紧张二小姐,这样安排毫不意外。。温玉澜几乎是迫不及待就走了,一大群人也跟着,不一会儿人去棚空。老太君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蔻丫头初次出门,便不见人影,是极为不知礼数的。她本想向众人好好介绍蔻丫头,而蔻丫头却冷漠无视,委实不如她这个爱闹爱炫耀的妹妹。 此时,琴声如月光般荡漾开来,轻悠柔美,像山中清泉缓缓淌过,淙淙幽鸣,俄而又像云雀嫩啼,娇娇清亮,响彻天际。欢快而又带着淡淡宁静的琴声,在喧闹浮华的宴会中,超越凡俗,越发让人欲罢不能。 温玉澜的手指勾着琴弦,白肌红琴,交相映错,琴美,音美,人更美。 她看见不远处的棚子里,有着“大郯第一美男子”之称的德庄王爷,频频看向她,英俊的脸浮起满意的笑意。他旁边坐着的,是夏侯御白,最被人夸赞的贤孝皇子,有着一双温柔的眼睛,那里面浮动的光芒,是因她而起吗? 还有镇国公府上的嫡长孙,风流俊美的苏朝誉,封地上赶过来的少年才俊们…… 温玉澜的琴声,渐渐添了几分暧昧,她的双颊陀红,好似喝醉了酒,羞答答的低下头去。 “来人啊!着火啦!!!” “铮——”弦断,琴声戛然而止。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不祥之兆 所有人都朝着着火的地方看过去,只见四合塔已从第九层开始烧了起来,红烟翻滚,火光冲天,逐渐蔓延开来。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有的忙着逃命,有的忙着救火,有的议论纷纷,因为隔得远,又是在塔上,所以火暂时伤害不了任何人。 温玉澜抱着琴,气恼地站起,这火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弹琴时来,现在都没人注意她了,太令人生气了!她派彩儿去弄晕温玉蔻,可并没有让她放火,彩儿是不敢违逆自己的命令的,所以这火来得蹊跷。不过,仔细想想,若果真烧死了温玉蔻,那岂不是好事一桩吗? 温玉澜想到这里,抿了抿唇,眼中露出几分喜色,但是当她的目光落到老太君身上时,心中顿时冷了几分。 温承郢正焦急地对老太君说着什么,而老太君看似很上心,一边安慰,一边侧头对着桂嬷嬷吩咐。 哼,贱人就是贱人,贱人的弟弟也好不到哪儿去!方才见他在塔下徘徊,差点坏了她的计划,好在他走了,此刻必定再向老太君求情…… 温玉澜眉心一皱,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快步走了过去。走到半途,开始酝酿,眼中边含着泪,扑过去抱着老太君的胳膊,身体下滑:“老太君,大哥哥,可有姐姐的消息?她半日没露面,喜欢清净,这火来得凶猛,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担心是姐姐在塔上。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姐姐是有福之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澜丫头,你快别哭了,也别胡言乱语。你姐姐我已经派人去找了,现在这么乱,你们几个都得在我眼前待着,哪儿也不许去!”老太君被几个大丫鬟扶着,因为心慌气短,几乎快要站不住。蔻丫头是她做主带来的,这么多年,第一次赴宴就就出事,她这个做祖母的,难辞其咎。澜丫头说的话,一句句如同巨大的石头,砸在心间。 “老太君第一次带大小姐出行,就起了大火,以往是从来不会有的……大小姐二月出生,这是不祥之兆啊!” 正文 第四十章 逢凶化吉 说话的人正是平时受过窦氏诸多好处的杜姨娘,她接到来自温玉澜的眼色,免不得趁机在老太君面前捧此压彼。果然,当她提出话头后,一帮丫鬟婆子们全都会意,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我想起来了,的确是这样,大小姐从未与老太君一块出行,以前也没发生过什么意外,偏偏这次发了大火,还是象征皇权的四合塔,我怕……” “呸呸呸,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大小姐与咱们疏离得很,亲远疏近,有什么厄运也不会过到咱们身上啊。” “小心点,听说二月出生的人,每到一个新地方,总会出现不同寻常的事情,要不就是闹鬼,要不就是死人,还有天赋异象,总之都古怪得很啊!” “咱们玉澜小姐人善心好,这个时候关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一向没给她好脸色看的大小姐,她抱着琴,哭成这样,真是令人心疼啊。” 总总压低声音的讨论,要不是碍于老太君脸色不好看,恐怕会越说越凶。 温玉澜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成这样,所有的好迹象都倾向于她,对她有利,心中大喜。她低头擦拭着并不存在的眼泪,装作什么也没听到,柔柔弱弱,靠在安嬷嬷身上。 温承郢听到这些话,气得脸色发白,姐姐常说,他是男子汉大丈夫,将来是有大作为的,万不可参与到后宅内斗中。他一向听她的话,不说不帮,可就算如此,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姐姐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是病好了出来散散心,稍微出点差错,就被这些人逮住不放,穷追猛打,说的话简直比刀子还薄刃雪亮。好在姐姐不在,不然听到这些话,心里一定会难过吧。 华月和辰星也是着急地不得了,特别是华月,要不是老太君下了死令,她恐怕早就冲向四合塔了。辰星紧紧拽住她的手,生怕她做出逾越的事。 好在谢氏一向公允,站出来为温玉蔻说了几句话:“大小姐今日出行,是老太君亲自应允的,且穿着老太君赏赐的凤凰袍压运,该是逢凶化吉的征兆,怎么能说是凶兆呢?杜姨娘就算不看大小姐的面子,也该清楚老太君的东西可不是随便含糊过去的。” 老太君一言不发,手中快速转动佛珠,双目微闭。而杜姨娘紧紧握住手中的手帕,白净的脸上露出几许不快,神神叨叨的,抓住温玉蔻的二月出生的点不放,与谢氏你来我往,笑里藏刀。 “姨娘,你不要再说了,姐姐纵然是二月出生,可这里是四合塔,天子脚下,任谁也无法抵挡得住皇威。四合塔突然走水,与姐姐何干,又与你何干,我虽然不招姐姐的喜欢,可也不许你背后污蔑她!” 温玉澜站起来,所有人都看到她秀眉微皱,脸色冰冷,一副怒容。天啊,一向温柔善良的二小姐,对下人一句重话也不肯说的她,居然生气了,就是因为别人污蔑与她不和的大小姐…… 正在闹哄哄的时候,一道温柔而又平静的声音突然想起:“多谢二妹,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你如此维护我,让我很感动。” 众人惊讶地看向对面。 一盏刚刚亮起的八角宫灯,雪白的蠲纸,沉香木雕琢着花鸟虫鱼,淡淡清芒。纤细的人影,雪白的小脸,清秀的下巴,倔强而沉静的眼眸。 那身凤凰袍,如火,如血,潋滟华光。金步摇摇过三秋,璀璨如星,美得沉重。 温承郢眼睛一亮:“姐!” “大小姐!” 温玉蔻淡淡点头致意,而后对着老太君请安:“听闻走水,玉蔻因有事耽搁,竟未来得及赶来,让老太君担忧,二妹生怒,实在是大逆不道,望老太君重重责罚。”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教女不严 老太君十分注重天道人伦,声誉家世,以至于方才听了几位姨娘诋毁温玉蔻的话,触动心事,十分不悦。先前对温玉蔻的那点怜爱慈和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地是冷冰冰地脸色:“蔻丫头,你去哪里了?” “老太君,请您息怒。玉蔻今日没有恪守本分,任性妄为,若是您想责罚玉蔻,玉蔻毫无怨言,只求您别气坏了身体。” “责罚?你是温府嫡女,不忙着解释自己做了什么,反而一开口就要我责罚你,难道我们温家,有这么一条蛮横不讲理的家规吗?我只问你,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在走水之后才出现?”老太君口气生硬。 温玉蔻抬眼看了看温玉澜,而后者在她的目光下,轻轻露出一丝挑衅的微笑,仿佛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无人知道塔上发生了什么事,温玉蔻出现的时机又很微妙,老太君已经认定,这次四合塔走水,定是与温玉蔻有关!温玉蔻看着这个来之前一副慈爱摸样,但一出事就变了脸色的老太君,心中升出几缕寒意。是啊,她二月出生,只要她在场,任何灾难都是她的错。 “此事涉及重大,请老太君恕玉蔻有言在先,无法回答。”温玉蔻轻轻低下头,唇色发白。 温玉澜心底涌出快意,以至于忘了呼吸,因为她已经看见这场局的胜利者。原来,不管母亲在不在身边,也不管温玉蔻身份有多尊贵,她温玉澜,还是可以凭借母亲的力量,把这个眼中刺打压地抬不起头! “无法回答?蔻丫头,过去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不过问,可这短短几年,你的闺阁之礼都放下了吗?我瞧你最近看似明白,原来还是如往常一样糊涂,初次参宴,就这般摒弃礼数,丫鬟也不带,独来独往,还称自己有苦衷,岂不是要让其他人看笑话,让我们温府落得个教女不严的名声?” 老太君气得厉害,说到激动处还咳嗽了几声,肝火上来胸口隐痛,她着实熬不住,几乎站不住。众丫鬟婆子们见了,立刻忙做一团,端椅子,奉茶水,把老太君围在中间。而温玉澜则忙着帮老太君抚胸口,柔声安慰着,老太君喝了几口茶,缓过气来,闭着眼睛缓气。 温玉蔻仍安安静静站在台阶下,因为老太君生气,所以没人敢跟她说话递眼色,更有甚者,居高临下看着这个所谓的嫡女大小姐,唇角露出不屑之意。 “看啊,大庭广众之下,大小姐居然把老太君气成这样,实在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啊!” “你看她冷冷淡淡的,哪里有半点嫡女的样子!我看她还不如二小姐呢,不对,是一直不如二小姐。二小姐亲切温柔,才貌双全,但大小姐,呵,我看啊,她才是庶女吧!” “就是!” 温承郢听得手上青筋凸显,脸色涨红。他不能容忍这些贱奴侮辱他的姐姐,温玉蔻早就猜透弟弟的心事,眼色严厉,头轻轻一摇,禁止他做傻事。但温承郢却选择忽视,就在他向前一步,想要斥责那些人的时候,眼光一扫,当即愣住。 因为温玉蔻,在他出口之前,在所有人面前,重重跪了下去。 四合塔的火光,照亮半片云空,忽闪的一明一暗,金步摇,凤凰袍,纤细瘦弱的身体,跪在夜风中,台阶下,孤独而决绝,引得众人倒吸一口气。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太子妃到 温玉蔻跪下的刹那,温承郢眼眶微红,是气的,也是疼的。探出去的脚微微停顿,最终还是收了回来,他不能开口。华月背过身去,低声啜泣,辰星将她拉远。 “你这是干什么!”老太君见温玉蔻直直跪在面前,又惊又怒。 “玉蔻确有苦衷,还请老太君责罚。”温玉蔻坚持。弟弟的心情,她全都明白,可她不能由着他做傻事。她可以承担所有人的流言蜚语与异样目光,但是小弟,不能受到任何伤害,两个人,总要有一个是被保全的,将来才有最大的可能翻盘。 “好,好,蔻丫头……你果然随了你母亲的性子……”老太君喃喃,继而脸色一沉:“既然如此,也怪不得我不给你机会了!” “但凭老太君处置。”温玉蔻微微抬起头来,眼中映着火光,倒像是两团焰火,簌簌而落。 远处已有不少人围观,议论纷纷,太子妃远远看见,轻移莲步,看了看气氛不对,忍不住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请了安,老太君少不得收敛怒意,请太子妃上座:“不过是一些琐碎杂事,让太子妃见笑了。” 太子妃温柔地看了看跪在台阶下的温玉蔻,轻轻叹了一口气:“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的什么人,老太君,你也不是不清楚。再说大小姐大病初愈,身子骨还没好透,跪在风口怎么受的住。天可怜见的,方才老太君还夸大小姐来着,这会儿又让她跪着,于心何忍。” 明眼人都听得出,太子妃这是在求情,温玉澜心中吃惊,暗道太子妃何时对温玉蔻这么关心了。温府与太子府之间往来不多,温玉蔻之前也确实没有可接触太子妃的可能,为何太子妃会替她求情。且方才太子妃也帮过自己……那么,太子妃究竟想做什么? 老太君仍在迟疑,太子妃微微一笑,雍容华贵:“老太君,我此来,是受人所托。大小姐为何跪在那里,我也很清楚……”她侧头在老太君耳边说了几句话,只看得见她红唇微动,却无法听清说的什么。 老太君的脸色却变了,不仅顺从地答应着,对温玉蔻和颜悦色,简直换了一张面孔:“蔻丫头,既然太子妃为你求情,你暂时先起来,余下的事稍后再说。快过来见过太子妃。” 温玉蔻磕了两个头:“谢老太君,谢太子妃。” 温玉澜为了向太子妃示好,掩人耳目地推开准备去搀扶的华月,亲自扶温玉蔻起来,柔声道:“姐姐,我扶你。” “多谢二妹。”温玉蔻的手随意地搭在她手上,很凉,很冰,温玉澜觉得全身都像冻在冰块里,动弹不得,勉强笑着,心中却恨不得剁掉温玉蔻的两只手。 温玉蔻上了台阶,规规矩矩福了一礼:“玉蔻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仅是对她笑了一笑,说了几句闲话,就推说有事离开,倒让人摸不清头脑。温玉澜百思不得其解,悄悄拿话追问,却也问不出什么。因为今日宴会已毁,不少人都早早回了,温府的人也准备好马车,准备回府。 然而就在要出大门的当口,兵器哗啦啦响,一排排带刀侍卫突然上前环住马车队,吓得女眷们各个不安。 “怎么回事?”温承郢上前怒道。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塔上女尸 因为四合塔突然走水,且烧的正是最为重要的第九层塔,象征皇权的地方出了事,可谓重中之重。为了查清走水的起源,负责护卫的御林军将这里包围的严严实实,谁都不许出入。这样做既是为了保护赴宴的人发生拥挤踩踏,又是为了防止犯人趁乱逃走。 半个时辰后,火被扑灭了,第**层塔烧的最为严重,几乎只剩空壳,所幸整座四合塔并没有倾倒。上塔查视之后,御林军王统领发现了多具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身穿铁青色护卫服,一具具排在塔廊里。 “奇怪,他们应该是想跳下塔逃生,可是这里并没有挣扎的痕迹,也没有人听到他们在塔廊呼救,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大人,我们在第九层塔发现两具女子的尸体,身上都配有温府的腰牌,另外还有两具男人的尸体,因为烧毁的程度过大,属下尚未探明他们的身份。”从塔上匆匆下来一个人,跪在王统领面前焦急地禀告。 王统领眉心一皱:“温府的人?上去看看,另外派人严密监视今日温府来客,在我下令之前,一个人也不许走!” “是!” 所以就在温府准备离开之际,却突然被御林军拦住马车,温府女眷都惊恐不已,温承郢上前怒斥之后,才有一个面色铁青的侍卫走了出来:“温少爷,今日多有冒犯,实在事出有因。统领下令,请温府众人留步片刻,以查明四合塔走水真相。” “走水真相,与我们何干?转告你们统领,这是温大将军府上的女眷,若是受到了惊吓,怪罪下来,他就算有十颗脑袋也保不住!” 然而御林军就是不放人,就在吵闹的时候,王统领匆匆赶来,面色阴沉,伸出右手一挥,先前对峙的人退下,王统领越过温承郢,走到大马车旁边,恭敬道:“请温老太君说话。” 温承郢愣了,正要斥责“放肆”的时候,温老太君在马车中沉稳出声:“王统领既然这般坚持,我这把老骨头也少不得遵从了。不避避嫌,我亲自下来与王统领说话。承郢,过来扶着我。” 老太君说出这句话后,王统领自动带着人退后三丈,温承郢上前,伸手等待。琉璃华盖翠帷马车上的帘子掀了起来,温承郢小心翼翼扶着老太君下了车,顺势看了看马车内。温玉蔻和温玉澜相对而坐,温玉澜身边没有彩儿,很害怕,坐立不安。而温玉蔻的脸色并无多大变化,看着小弟,眼神露出几分柔和与安定。 姐弟俩默默对视,仿佛都看透了对方的心事,异口同声道:“我没事,你小心。”说完后,又是一阵怔怔,不约而同地笑了。 老太君见他们如此默契,心中也不知在想什么,命一旁的安嬷嬷放下帘子,朝王统领走去。 “温老太君,我们在府上发现了贵府女眷的尸体,她们身上带着这些东西,没被大火烧毁。还请老太君看看,究竟是府上哪位女眷?”王统领手一挥,一个御林军端上来一个托盘,盘内放着几枚烧的焦黑,但仍能依稀辨得形状的钗环与腰牌。 听到自己府上有人死在四合塔上,老太君眼前发虚,声音都颤抖了:“安嬷嬷!” 安嬷嬷战战兢兢上前,仔细看了看,眉心紧紧蹙起,在老太君耳边低声道:“老太君,是二小姐身边服侍的彩儿和周大家的。” 什么,是澜丫头身边的人! 方才在马车上,温老太君见服侍澜丫头的婢女换成了缎儿,随口问起。澜丫头笑着说彩儿不舒服,在后面马车里休息,所以才让缎儿来服侍。 温老太君还在心中暗赞澜丫头心善,却没想到,彩儿并不在后面马车,而是死在了塔上,澜丫头明明没有见到彩儿,却拿话隐瞒。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死局无解 马车上的帘子遮得严严实实,外面的人休想看到里面,而里面的人也无法探清外面的境况。温玉澜见老太君出去,良久未回,心慌不已,回头发现温玉蔻悠闲自得,手斜斜搭在马车的翡翠窗上,不禁道:“外面这么乱,大姐姐却一副事不关已的摸样,该说你心如止水呢,还是没心没肺?” 温玉蔻听到温玉澜冲自己说话,轻轻收回手,一枚光滑明亮的镜片顺着手心藏到袖子里,眼睛撩起一抹山水,轻声道:“二妹妹,你害怕?” 她不去理她,她偏来招惹,少不得花着心思去扇耳光。 温玉澜一顿,恼羞成怒:“我怕什么,又与我何干?大姐姐,你可不要胡说!” “与你何干?呵,二妹妹,烧毁的是四合塔,拦住我们马车的是御林军,质问老太君的人是统领,这一切,都是因为塔上死了人。至于死了谁,我想二妹妹不会不清楚。” “死,死了人……”温玉澜心慌意乱,瞪着眼睛:“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血口喷人!再说,你一个二月出生,本就带煞,所到之地死了人,毫不奇怪。” 强作镇定,垂死挣扎。 “是啊,这次我差一点也要死在那场突发意外的大火里。说起来还要多谢二妹妹呢,要不是二妹妹派人去救了我,现在的我恐怕就成了一捧白灰了吧。”温玉蔻慢条斯理地说着,两片红红的嘴唇仿佛绽放的鲜花,娇嫩欲滴。 她的话让温玉澜的心突突跳了起来,本以为隐瞒地很好的事,突然毫无预兆地被掀开,皮肉相连,献血淋漓。温玉澜紧紧拽着自己腰间的玉,指甲掐进手心里,又深又狠,紧张而惶恐:“我派人救了你,怎么可能,我根本不知道你在塔上,再说……”她怎么可能救她? “有人代我去死,我可不就活了下来麽。二妹妹,你该知道一命抵一命的道理,何必谦虚。” 温玉蔻的话如同炸雷,在温玉澜头上炸开,一片白光,雷鸣,凄风苦雨。是,她是派了人去害温玉蔻,但一命抵一命,从何说起?难道……死在塔上的真的是…… “彩儿和周大家的死了?”温玉澜半张着口,面目扭曲,头上冷汗直流。瞒不住了,一切都要暴露了,老太君马上就会回来质问她了。她骗了老太君,而温玉蔻,又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所以,这是死局。 死局无解,温玉蔻接下来的话,是在死局里面加上九宫环。 只在泥淖中挣扎,是不够的,必须要让污泥充满敌人的口鼻,眼睛,全身!让他们动弹不得,慢慢沉入底下,不见天日。 “忘了告诉二妹妹,御林军不顾父亲的声威,在大庭广众之下拦住咱们,或许因为四合塔走水是有人故意为之:你的丫鬟在塔上与人私会苟且,被侍卫发现,他们为了隐瞒,杀了所有侍卫,放了火,可最后却没来得及逃出来,所以死在了塔内。苟且事小,杀人事小,可是冒犯了皇家,可就是大事了……温家庶女之婢,在神圣之地做下无耻下流的事,还烧毁第九层塔,触怒天子,株连九族。温家就算不被满门抄斩,也会被狠狠严惩,这些,二妹妹承受得了吗?” 温玉蔻缓缓说道,冷眼看着温玉澜的脸色由苍白变为惨白。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独善其身 “不会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想!他们死就死了,与我无关,你别想诬陷我!温玉蔻,我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呵,你不就是想把属于我的东西夺走吗,贱人,你以为我母亲,老太君,还有父亲,他们会坐视不管吗?”温玉澜有些失控,手指攥得紧紧的,眼中满是仇恨。 “夺?二妹妹,你不要会错意,我从来都不屑于你的东西,只不过是把我的东西拿回来而已。还有,我所说的都是合情合理的,不然怎么解释那么多尸体和大火呢?老太君和父亲以什么为重,你不会不知道吧?至于窦姨娘……爱女心切的母亲,又有多少可信度呢?” 温玉蔻的声音就像在丝绸上划过的玉珠,流畅叮咛,裹着丝丝柔软的气息,砸在盛满清水的金钵里,水波荡漾,涟漪四散。 可这么美妙的声音,却吐出一个个涂满毒药的字,让温玉澜面色惨白,气息断断续续的,往日的嚣张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你的阴谋……是你的计!你故意不说自己从塔上下来的,甘愿受罚,又请来太子妃给你求情,摆脱得一干二净……你明明知道,我只是派他们,派他们……” 温玉蔻打断她,冷笑道:“派他们去害我,对吗?当然,二妹妹也可以选择把这个真相说出来,这样只是损坏了你的名誉,或者性命,却保全了整个温家,也不算坏。过不了多久,老太君就会派人来请二妹妹过去,该怎么做,我想不用我提醒了吧。” 如此残酷的话,温玉澜简直不相信是从那个一向懦弱的大姐姐口里说出来。这是温玉蔻吗?方才跪在台阶上,无人垂怜,可怜巴巴的人,现在却坐在温暖的马车内,微笑着将自己的丑事连根拔起,一刀又一刀,逼着自己去死…… “不可能……”温玉澜眼中一片凄惶,大滴大滴流出眼泪,双唇颤抖,难以置信。 马车上的帘子突然被掀起来,夜风裹着不安的气息冲了进来,吓得温玉澜几乎大叫,差点从座位上滚下来。安嬷嬷的脸出现在她们面前,眼神锐利,看了看一直淡定从容温玉蔻,继而转到惊慌失措的温玉澜身上:“二小姐,老太君有请。” 这句话犹如警钟,重重击在温玉澜心中,一切已经开始,难道真的会应了温玉蔻所说的吗? 温玉澜承受不住,眼中流露出哀求的神色:“安嬷嬷,我,我身体不舒服,恐怕吹不得夜风……” 安嬷嬷恭恭敬敬,丝毫不给她机会:“奴婢会给您准备好披风,绝对不会让您吹风受冻。二小姐,事不宜迟,老太君还等着,您快随奴婢去吧。” 不管温玉澜愿意还是不愿意,她最终还是下了马车。临走时,她的手紧紧攥住车帘,回头深深看了温玉蔻一眼,忧愁而怨愤。温玉蔻冷漠地看着她的背影,帘子落下,眼中映着华光琉璃,唇角浮现一丝讽刺的笑意。 怕吗?温玉澜当初设计陷害她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刻,危机解除后,她不过是顺水推舟,暗度陈仓罢了。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温玉澜此番下了马车,就印证了老太君的怀疑。 华月端来一杯热茶,低声道:“千金小姐的丫鬟做下丑事,难道这个小姐还能独善其身吗?这次二小姐可算栽了大跟头,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她的话中带着不平和怒意,温玉蔻听了,心中横亘着千山暮雪,端过茶缓缓道:“华月,你错了,只要她背后的人还站着,她永远都会这么嚣张。”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再也不敢 “华月,你错了,只要她背后的人还站着,她永远都会这么嚣张。她所倚仗的就是父亲的信任,老太君的宠爱,还有宫里的窦贵妃,有他们在,我们根本动不了她。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撇的一干二净,或者找人顶罪,没有什么损伤。不过倒也无碍,只要她别再自作聪明地招惹我,我是不会对她怎么样的。跟窦姨娘比起来,我的这个二妹妹呀,是半点手腕和魄力都没有的人。” 温玉蔻说到后面,摇头微叹。热茶熏得她的嘴唇红润艳美,中间露出两点瓷白的牙齿,磕着温热的茶杯,清香便融入唇齿间,经久不散。 华月默默看着她,暗中捏了捏手指,大着胆子道:“小姐,你将我遣下塔,自己一人独留,才会遇到这么危险的事。彩儿的确死不足惜,可你和四皇子……” “华月!”温玉蔻食指和中指一松,杯盖“吧嗒”一声落回去,清响荡开来去:“我明明一个人在塔上,四皇子也在与其他少爷们游玩,我们未曾见过面。至于彩儿的事,我也没提过半句话,将来老太君问起,我自有分寸,你可不要说错了话。” 温玉蔻的语气是少有的异样,提到夏侯沉宵的时候,简直是咬着牙齿,带着三分讨厌三分无奈,似乎根本不愿想起,也根本不想与之有任何瓜葛的神情。华月怔楞片刻,立刻领悟过来,垂下头道:“是,奴婢明白。” 没过多久,老太君和温玉澜两人都脸色苍白的回到马车上,老太君似乎极其疲倦,闭着眼睛道:“回府吧。”外头的人领命,马车开始缓缓动了起来,行至街上,仍能听见热闹沸腾的市井之音,令人艳羡渴望,然而那重重华丽的车帘,遮蔽了两方,无人能够窥视。 老太君坐的不舒服,俄而**两声,一直惴惴不安的温玉澜见了,连忙上前想要为她加上一个靠枕,老太君眼睛也没睁开,声音淡淡的:“不用你。蔻丫头,你来。” 温玉澜的手僵住了,涂着最艳嫩的蔻丹指甲掐住手心,受了极大委屈似得,声音悲悲切切:“老太君,玉澜错了,求您饶过玉澜这次吧。我虽是彩儿的主子,可这奴婢心里想的什么,我,我又如何得知呢。您千万别生气,玉澜以后再也不敢了……”然而无论她怎么哀求,怎么哭泣,老太君也没有搭理她。 温玉蔻见状恭敬上前,伸手握住靠枕,温玉澜察觉之后猛地一拽,紧紧抱在怀里,两眼警惕地看着她。温玉蔻笑了:“二妹妹,你这是做什么,老太君腰疼,该早些把靠枕垫上去才好。” 温玉澜恨不得立时掐死这个冷心冷面的姐姐,不过看见老太君睁开了眼,眼圈立刻红了,声音柔弱:“大姐姐,老太君这是在生我的气呢,你可以先歇着,我来做就是了。” 温玉蔻满是怜爱的劝诫了几声,正要应了温玉澜,温老太君突然道:“蔻丫头,我的话你都不听了是不是?你都歇了多久,从前的四年由着你歇,将来万一温家需要你,你还想歇着不成?” “玉蔻不敢!”温玉蔻半跪,继而看着温玉澜,语气隐隐有了几分忐忑:“二妹妹,老太君已经发话,你还是快把靠枕给我吧!” 别人看到的是温玉蔻很为难,而温玉澜死抱着靠枕不放,实际上两人的眼神都闪过只有对方才看得到的情绪,一个是紧张和怨恨,一个是讽刺与嘲笑。老太君的话已经很明显了,将来温玉澜不会再是温家最为需要的女儿,另一个,会慢慢取代她,成为独宠。 然而形势逼人,由不得她无理取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回府后,自然有母亲对付温玉蔻! 最终,温玉澜不甘不愿地松了手,冷哼一声,气鼓鼓地坐到一边。她不知道,这一松手,失去的不仅仅是靠枕,还有老太君的信任与宠爱。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装聋作哑 回到温府,窦姨娘早已领着众人站在府门前等候。一排的灯笼亮着,朦胧的光,映在丫鬟穿的衣服上,碧绿,绯红,艳紫,嫩黄,虚茫柔和,清凌凌一片,在夜风中等待良久而添上了几许凉意。 窦姨娘知道马车这么晚回来,一定是出了大事,因而特特走到老太君所乘坐的马车前,温言细语,谨言慎行,扶下老太君就命人搀扶着送进去。温玉澜一脸萎靡地下来,跟在老太君身后,一言不发,只是柔柔弱弱倚在母亲身边。窦姨娘看到女儿高高兴兴出门,回来时却好似丢了魂,有些疑惑不喜。当她看见马车上还坐着温玉蔻,笑容顿时就挂不住了,心道定是这小贱人给了女儿气受。 递给温玉澜一个安慰的眼神,窦氏依然笑得滴水不漏,挤开二房的谢氏,从里到外把老太君伺候地密不透风:“茶是早就预备下的,热水,暖炉,香薰,被褥也早就安置妥当,老太君快回房歇着。新来的厨子特意做了些家乡粥品和小菜孝敬您,我已命人端来,老太君趁热吃暖暖身体,其余的事就交给媳妇吧。” 老太君脸色不太好看,但是窦姨娘一上来就说得这么齐备,由不得她眉头舒展,一阵舒心:“窦夫人,果然还是你想的周到,夜寒露重,叫她们也不必来请安了,各自回房罢。蔻丫头,你留下,随我一同吃些宵夜,暖暖胃也是好的。” 温玉蔻盈盈应道:“是。” 窦氏的笑僵了僵,不知道为何老太君对温玉蔻的态度越来越好,好像离了她就不行。以前就算是她和玉澜母女俩费尽心思讨好老太君,也不见老太君说出这么温善体贴的话。每日老太君也会与她们一同进餐,但仅限于三餐,其余茶点和夜宵,除了将军和夏侯公主,无人有此殊荣。 难道在女儿节,发生了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扭转了老太君一向冷淡的态度?窦氏这才发现,她派去跟着温玉澜的人,周大家的和两个杀手并没有在人群中,且玉澜也一直是沉默不语,萎靡不振的样子。女儿这幅样子,该不会犯了什么错,惹老太君生气了? 窦氏的心事重重压了下去,她走到老太君身边,依然是银盘照月,笑容可亲:“老太君,天色已晚,各位小姐都是娇生惯养的,没熬过夜。您心疼大小姐,我们都知道,只是我一向听闻大小姐早眠,恐用了宵夜脾胃不适,生了病就不好了。” 温玉蔻笑了笑,并不作答。因为她知道,此时她正是要得到老太君信任的时候,多说多错,不可急躁。窦氏话里有话,有心眼的人都听得出来,老太君是个人精,更加懂得。趋利避害,她还是暂且装聋作哑比较好。 后面下车的温玉止和温玉裳也过来了,温玉止对着老太君福礼,温温柔柔道:“老太君,玉止就先回房了。”老太君点了点头,嘱咐了几句。温玉裳本想看好戏,可是被温玉止一拉,也匆匆行了礼,跟着姨娘们走了。老远还能听见她的声音,充满了女儿节留下的快乐与闹腾:“三姐姐,你等等我啊,快看我拿到的好东西,你喜欢吗!”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凤鸟不同 看着两个远去的温家女儿,温老太君那见惯人世沧桑险恶的眼睛多了几分柔和,回头见温玉蔻仍等着她的话,不由得阖目微叹。 温玉蔻却是懂得了老太君的意思,走上前倾身一福,头上的金步摇闪着浮华暗芒,沉沉压了下来:“老太君,玉蔻今日身体不适,请允我先行一步,明日再来伺候老太君,也未尝不可。” 老太君沉吟片刻:“好孩子,去吧。承郢,你亲自为你姐姐掌灯,好好护送回去。” 温承郢闻言大喜,从黑暗中走出来,俊秀的脸掩饰不住欣喜的笑意:“是。” 几人站在原地,目送老太君远去。行至花园的拐角处,温玉澜受凉打了个喷嚏,老太君登时站住,侧头细问了几句。窦氏心知今晚不会再有什么好戏,便专心讨好老太君,趁拿粥时,派人一并将失魂落魄的温玉澜送回房了。 周围的空气渐渐沉寂,天上星斗如棋,忽明忽暗,一阵风吹来,温玉蔻的红袍翩然荡漾,玉珍珠贴在脸上,寒津津的,一寸寸延续下去。 摸着红袍上的锦绣花纹,她突然想起了温玉澜的凤凰袍,费了最好的绣娘三个月心血才绣好,追云逐月,清凤独舞。凤与鸟不同,都一样的尊贵,势必是不可能的。 温承郢见姐姐盯着花园发呆,脸色苍白,唇却嫣红,迎着风好似全然不知冷。他的心骤然一顿,脱下自己身上的紫金披风,随手一扬。暖风袭面,温玉蔻眼前一黑,只觉得整个人被温暖包围住。 ”承郢。” 正文 第四十九章 狐仙花仙 或许是夜寒风冷,或许是温承郢的披风太过及时和温暖,温玉蔻的声音在披风中悠然响起,很软很轻,少了往日的冷静与漠然,多了几分柔和。 “姐姐不必伤感,你还有我。”温承郢的手隔着披风,放在温玉蔻的头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在黑暗中,掌心的温度,微声的慨叹,显得弥足珍贵。 是啊,她还有承郢,永远不会背弃她,宠辱与共,不离不弃。血缘的羁绊注定了她不是孤身一人,即使有再多失望与悲愤的打击,她依然可以为了血亲,努力着不倒下去。 纤细的手拉下披风,露出带着笑意的脸,温玉蔻仰着头,耳边的玉坠子随风微荡,一点雪似的白:“承郢真是长大了,越来越懂得体贴人了,这么甜的话让姐姐很受用。” 温承郢一愣,苦笑着后退几步,从辰星手中接过灯笼,提着一团暖暖的红光,他的眼中弥漫起浓郁的悲悯:“其实我不过比你晚出来一柱香罢了,若不是如此,你早该把我当作哥哥而不是弟弟。你可以为我做的,我都可以为你做,而且做的更多,更好……”不过他没有说出来,在四合塔下,他本想为姐姐说话,可是她为了阻止他,抢先跪了下来……是的,她就是这么固执,不允许他插手她的任何事,哪怕再狼狈,再可怜! 侧身,望着与自己相似到极点的容颜,温承郢笑着,故作没办法,语气诙谐:“老太君让我为姐姐掌灯,前面的路黑暗险恶,狐仙花仙多的是,为免姐姐情迷心窍,就让心地善良的我送姐姐过去吧。” 华月和辰星相视,捂着嘴,背过身直抽肩膀。温玉澜也笑了,无奈的看着自己这个一会儿稳重一会儿调皮的弟弟,呵,心地善良,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玉蔻受宠若惊,就有劳我这位心地善良的弟弟了,狐仙倒罢了,就怕那花仙爱上弟弟,这些人就都走不得了呢。” 正文 第五十章 发热** 回到小院,温玉蔻与温承郢喝了一杯清茶,说了一会儿话,才散去。此时夜色越发浓重,低沉阴暗,送走温承郢的华月回来,见小姐盯着上空,笑道:“这风紧云涌的,怕是要下雨。小姐也乏了,奴婢伺候您睡下吧。” 温玉蔻点了点头,华月净了手,为温玉蔻擦脸,宽衣,刚要撩起袖子,温玉蔻眉头微蹙,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华月低着头没瞧见,突然听见一句:“华月,你下去吧,我自己来。” 华月以为她累了,应了一声放下帐子,与另一个婢女睡在了外间。她太累了,躺在床上立刻陷入睡梦,朦胧中好像听见了咳嗽声,她强撑着要坐起来看看小姐,结果还是熬不住,一头睡死过去。 第二天,桂嬷嬷担心着四合塔的事,早早过来。昨夜果然下了雨,湿漉漉的,叶尖上的水珠不时砸在桂嬷嬷身上,那绣着羽翅的绸缎渐渐湿了。 廊上,华月正拿着青盐,站在房门口左看右看,清秀的脸满是疑惑。 “华月,小姐还没起吗?” “是。奇怪,小姐一向不赖床,今日又要去老太君那儿请安,寻常早就准备妥当了,可现在还在睡……” 桂嬷嬷一听,心中浮起怜意:“小姐再怎么样,毕竟还小,赖床也是天性。何况昨日经受那么多事,少不得精神不济。罢了,我去看看。”说完,推门而入。 走到床前,桂嬷嬷见温玉蔻紧紧裹着被子,还在颤动,笑着拍了拍,宠溺而又温柔:“小姐,天已大亮,您该去给老太君请安了。” 然后回应她的,是被子里传出压抑的**,虚弱,纤细,伴着颤抖。 桂嬷嬷听声音不对,吃了一惊,将被子拉了起来,只见温玉蔻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伸手一探,额上的温度高的吓人,身体却在打颤。 “小姐,你发热了!来人,快去请大夫!”桂嬷嬷震惊,边连声呼唤外面的丫鬟,边用被子重新盖住温玉蔻,端来热茶给温玉澜灌了几口。 温玉蔻口干舌燥,意识浑浊,迷迷糊糊听到一群人在说话,斥责和哭泣缭绕在耳边。待用了几口热茶,眼睛终于有了一点光彩,她看着桂嬷嬷,唇瓣干裂苍白,气若游丝。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大夫来了 "桂嬷嬷。"她唤了一声,微弱不可闻。 “大小姐,你怎么样?我已经差人去禀告老太君和窦姨娘了,大夫马上就来!华月,别哭了,快把帘子放下来,薄丝帕子也多备几条!”桂嬷嬷见她醒了,忧心忡忡地从水里捞出浸过的冷巾,铺在温玉蔻额上,为她退热:“大小姐,奴婢们不在,也请你多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你,唉……” 温玉蔻不言语,只觉得一阵清凉,被热火灼烧的的身体渐渐变得不那么难受,她的脸很红,压着骇人的苍白,里衣全都湿透了。她无力地躺在床上,轻声道:“桂嬷嬷,不要告诉老太君,我这只是小病,很快便好了,不碍事的。” 却有一只温暖的的手摸着她的头,慈爱怜惜:“蔻丫头,你这个傻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让我知道。你事事委曲自己,究竟是为哪般?” “老太君,”温玉蔻头重似铁,抬都抬不起来,很快就累的气喘吁吁。她的手又细又小,仅仅攥住老太君的手,那急切而又欣喜的心情,令老太君低头叹息。要说委屈温玉蔻的人,实在是不只一两个,只怕阖府上下,都难逃这个罪过。 “快躺着,大夫马上就来,我已经命你姨娘熬好了参汤,让华月伺候你用几口,保保元气。”老太君吩咐了几句,转而责备道:“这些奴婢也太不像话了,竟拖到这么迟才禀告!主子们咳嗽一声,你们都该彻夜不眠的伺候,早些时日的规矩,都忘得干干净净吗?” 老太君生气,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全跪了下来,不敢争辩。 “大夫来了!”窦氏的声音从房外传了进来,“让姑娘们都暂且回避一下,大夫要进来了。” 温玉蔻看到老太君转身出去,帘子被放了下来,几个隐隐约约的人影被隔在外面,还有低声絮语,像是怕惊扰了谁。 “请的是谁?”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吉人天福 “请的人是谁?”一个小婢女探头探脑地问。 “是老太君惯用的虞大夫,用药温良,不伤身,是个难得的好大夫。” “什么,居然是那个老家伙……我悄悄跟你说,什么用药温良,上个月四姨娘身边的淮儿就是被他治死的,听说是他年老眼花,一时疏忽下错了虎狼之药,偏又没人敢在老太君面前提……” 温玉蔻浅浅咳嗽了一声,华月会意,过去低声斥责几句,两个小丫头立刻噤声。又听见外面有杂乱的脚步声,窦氏和老太君在外头屋子坐着,面前隔着帐幔,年轻的丫鬟全都藏了起来,唯有年老的嬷嬷们照看着外面。 一位身穿褐衣的半朽老头提着药箱匆匆走了进来,老太君等他请了安,笑着道:“虞大夫,雨地难走,难为你亲自过来。这次烦请你为我小孙女诊治,万望用心。” “老太君千万放心,府上的小姐千金贵体,下官定当尽全力而为之。”虞大夫的声音苍老缓慢,得到老太君首肯后,便在桂嬷嬷的带领下走入内房:“这位姑娘,劳烦你让小姐伸出手腕,下官暂且为小姐把脉,再做定夺。” 桂嬷嬷点头应允了一声,站在帘子外面跟华月耳语了几句。华月轻手轻脚地让温玉蔻半坐起来,在她手上搭了条薄如蝉翼的丝帕,仔细看妥当后,才掀开帘子,却也仅仅容一只手。虞大夫看到一只娇软白嫩的玉手放在小枕上,十管指甲青葱水嫩,干干净净宛若美玉无瑕,心道这便是那小姐的手了,当下收敛心神,凝神诊脉。 待诊完脉,窦氏立刻派人上前,将虞大夫请了过去。 “大夫,怎么样,可瞧出什么了吗?”老太君定定地问。 虞大夫沉吟片刻,窦氏在里面咳嗽,继而笑道:“老太君,大小姐有您坐镇,吉人天福,不会有什么大事。倒是身子骨可能弱了些,须得好好调养一阵,不知虞大夫以为如何?”她语气常人听不出什么,虞大夫却恍然大悟,窦氏这是要他往坏里说。 窦氏打定主意,宫里的嬷嬷传出话来,一个月后便是贵妃省亲的日子,途径温府,圣上特意恩准贵妃与窦氏母女相见,歇息半天。为了这半天,温府早就准备起来。届时将军作为东道主,也会离开军营,归家一些时日。若是让将军知道温玉蔻有了出来见客的打算,那对她们窦氏母女可没什么好处。正好此次那小贱人生了病,不如就让她一病不起,最好是传染病,谁也别近身才好!虞大夫可是收了她窦氏不少好处,让他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足为虑。 虞大夫却迟疑起来,似乎有什么还没说出来。老太君再三问过之后,他才躬身道: “小姐脉象缓急,滞怠沉积,又是年少体弱,心思沉郁,加之受了风寒,又没有好好调理过来,才致寒气侵入体内无法散去。下官这就去开药,暂且先吃上五服,散去外热。至于驱寒怯湿,也要小姐避免外出吹风,常用冰糖燕窝养着,方可大好。”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忍得辛苦 待虞大夫被老嬷嬷领出去写方子,老太君一脸忧心:“想不到这孩子这么遭罪,刚到见人的时候,又染上风寒。”她叹了一口气,窦氏忙奉上一杯茶,排解道:“老太君何必如此。这只是小病,养着时日就好了。再说下个月府里有喜事,小姐们也是都是爱热闹的,喜气一冲,灾病无踪。” 提到喜事,老太君陡然想起什么,捏着手里的佛珠,对窦氏微微笑道:“你这话也是个道理。最近忙晕了头,我竟忘了这事,真是老糊涂了。” 窦氏抿嘴,低声在老太君耳边低语,老太君眼中浮出赞赏的目光,“贵妃赏了咱们这么多银子……”窦氏点头,又扯出手帕擦了擦手,“老太君,咱们只顾自己聊天,虞大夫还在一旁侯着呢。”老太君忙要她快去送人抓药,窦氏连声应答着出去了。 到了侧房,虞大夫写好了方子,正交给桂嬷嬷。桂嬷嬷走后,两个老嬷嬷赶走其他人,而后径直守在房外,窦氏进去坐下,冷冷直视着虞大夫,开门见山:“方才我见你迟疑不决,说个话还左思右想,是出了什么岔子吗?难道那丫头在装病?” “大小姐的确染了风寒,但下官发现她的脉象奇异,手臂上还有其他伤痕,似是烫伤,因为没有及时包扎,严重些会导致伤口恶化,皮肉溃烂……然而大小姐好像只是虚弱,并未表现出痛楚难忍,倒令下官百思不得其解。且小姐羞怯内向,又闭口不答,下官问不出什么,也无法对症下药。” 窦氏昨天已经知道,温玉蔻被烫伤,是女儿无意间泼了杯热茶。她也正奇怪为何温玉蔻没有在老太君面前告状,此时疑心大起,更加有种危险的预感。 “小丫头,竟能忍得这么辛苦,我倒要看看,你想出什么招数!虞大夫,你不是说会皮肉溃烂吗?那就多用些药,让她烂的更快,更丑!” 房外,从隐蔽处走出桂嬷嬷,她手上攥紧了药方,飞快地走了。 窦氏回到房内,对老太君称还没看望大小姐,就往内房去了。 桂嬷嬷人精耳尖,早就把自己听到的告诉温玉蔻了,温玉蔻只是闭目养神,鼻端闻到一股香风,就知道是窦氏来了,而且正弯着腰审视她。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忠心耿耿 “大小姐,刚刚给你瞧病的是虞大夫,他医术高超,几帖药一吃,保管你就好了。不过我也好奇,你好好的怎么病了呢?这花儿似得的小脸苍白成这样,嘴唇都干裂了,我看着好心疼。来人啊,把参汤端过来。”窦氏的声音透着关切与亲热,一只带满了华美戒指的手微微垂下,就要抚摸温玉蔻的脸。 温玉蔻睁开眼,眼里浮着薄薄的冰,轻轻侧头,不动声色地拒绝窦氏的示好。 窦氏讪讪缩回手,恰在此时参汤端来了,华月上前端过,轻轻用银勺舀了一勺,放入口中尝了尝。哪知参汤刚入口,华月就脸色大变,眉心深皱,比方才更为惊疑地看着温玉蔻,“这是……” 窦氏笑着打断她,道:“华月,我听说小姐的饮食,你都会先过口试毒试药,做了十几年,真是忠心耿耿的好丫头。说来,大小姐孤苦无依,我也是疏忽了,此次既是来了,便也略尽母亲之责,照顾她一回罢。”说罢不待华月答话,就要伸手去端那碗参汤,华月一惊,连忙护住,语气焦急:“窦夫人,这,这种粗活,就由奴婢来吧。小姐习惯了我服侍,别人去喂,她是断断不肯喝的。” 窦氏眼神笑意更浓,道:“你们这些下人笨手笨脚的,我哪能信你们。”华月执意不肯,窦氏终于恼怒,手随意搭在华月的小臂上,出其不意狠狠一拧,华月吃痛,咬紧牙关没有露怯,还是稳稳端着参汤没让它落下。 窦氏见这丫头强硬,冷哼一声,拧得更加用力。华月痛的浑身都在打颤,桂嬷嬷看不下去了,挺身上前却被窦氏带的人挡住:“桂嬷嬷,我们都是做奴才的,主子的事最好不要过问,否则,越帮越忙,闹大了对谁不利,你也是清楚的。” “你们!老太君还在外面坐着,就不怕我喊吗?!”桂嬷嬷气得脸色发白:“你们就算不把我们小姐放在眼里,也该忌惮一下老太君,这般放肆,你们……”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甘之如饴 窦氏冷笑一声,不再拧华月,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桂嬷嬷,你是老嬷嬷了,说的话一向在理。我是主子,定然不会为难一个低贱的丫鬟。金嬷嬷。” 华月刚喘了一口气,见金嬷嬷凶神恶煞地走过来,一把将她的嘴捂住,往地上一按,立刻有人把她手上的参汤端走了。华月呜呜倒地,眼泪大滴大滴流下来,身上好几处都痛的苦不堪言。因为金嬷嬷的手,比窦氏的还要狠,还要毒,专门捡那要紧且隐蔽的地方,掐抓拧捶,辛辣的痛感沿着血液直直窜了上去。桂嬷嬷大叫一声,一把推开金嬷嬷,然后拉起颤抖哭泣的华月,手指颤巍巍指着行凶的人:“你们这些人都会受到报应的!华月,你看着小姐,我去请老太君……请老太君看看,这些人是怎么欺负我们的!” 她说着就要出去,一直卧床不出声的温玉蔻却撑着坐了起来,“不要去,桂嬷嬷!” “大小姐!”桂嬷嬷不可思议地看着温玉蔻。 温玉蔻摇了摇头:“不要去。”小小的人儿,脸色苍白,漆黑的长发散落在床上,单薄的衣衫,纤细的骨,却像承担了无尽沉重的担子,语气低微而又虚弱,然而那坚强的,不倒下的气息,又深深震撼了桂嬷嬷。 “你如果去了,在老太君来之前,窦夫人身上一定会被泼了滚热的参汤,而碗,则会在华月手中。接下来,老太君就会知道真相,华月担心自己失责的过错暴露,惊慌失措之下想要伤害我,窦夫人为了保护我,甘愿帮我挡下那碗热汤,因而身上留下丑陋难消的疤痕。老太君震怒,华月会因为犯下滔天大错被杖责致死,你也会因谎报事实受到惩戒。这样的结果绝不是我想看到的,所以我说,不要去。” “这,怎么可能……”桂嬷嬷惊讶地看着窦氏。她知道窦氏在温府只手遮天,只要瞒过老太君,任何人都奈何不了她,但这么嚣张跋扈的一面,却从未见过。大小姐说的,是真的吗? 温玉蔻微微叹了口气,桂嬷嬷虽然老练见得事多,但昨晚千叮咛万嘱咐,还是被窦氏激起了性子。窦氏这么做,不过是想告诉她们主仆,就算有老太君在,她窦氏仍然可以为所欲为。 “夫人,你说呢?”温玉蔻看向窦氏。 窦氏微微一笑:“大小姐,你虽冰雪聪明,却过了头。这一切只是你的猜测,我是你的庶母,当然会保护你,就看服侍你的下人们,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温玉蔻轻轻笑了笑:“夫人,我们这一房的人,都靠仰仗鼻息过活,该是你给不给我们面子。有些事,点到为止便好,正如方才金嬷嬷所说,闹大了,对谁也不好。” 窦氏啧啧称奇:“愚蠢的奴才,通常会害了主子,可惜少有人能够参透这其中奥妙。大小姐此番顿悟,也不算晚。”她端过参汤,坐到床边,亲切温柔地舀了一勺汤,送到温玉蔻唇边:“那便喝了,也算大小姐给我面子。” 窦氏逼得如此之近,故意在恶心温玉蔻。 温玉蔻面无异色,顺从地喝下,一勺,两勺,三勺……华月脊背僵直,额上有汗,喃喃道:“那汤是黄连啊,小姐……” 可温玉蔻甘之如饴。 正文 第五十六章 黄连苦寒 苦,侵入骨髓的苦,苦的浑身打颤,心肺骤停,都说黄连苦寒,果然如此。温玉蔻面不改色的咽下去,好似吞着毒药,又好似,灌着荆棘,一根根刺扎得无处不疼。将空碗放在床边的小花桌上,温玉蔻抬起一张玲珑精致的脸,睫毛长而卷曲,眼底澄澈:“多谢夫人的参汤,玉蔻感激不尽。” 感激? 窦氏目光冷厉,带着几分审视,似乎要从温玉蔻身上找出任何可以验证她疑问的蛛丝马迹。然而温玉蔻只是安安静静地喝完一碗黄连汤,干干净净,眉头也不曾皱一下。温玉蔻先前还敢当着人前给她难堪,怎么背着人了,反而如此乖顺呢?窦氏的心没来由的突突跳,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她一把抓住温玉蔻的手臂,狠狠一捏,那恰是烫伤破损之处,一碰就疼,更别说窦氏这般用力捏。在窦氏拉开衣袖,露出那溃烂之处时,温玉蔻无动于衷,反而将手臂抬起,好方便窦氏观看。 温玉蔻的手臂纤细柔婉,宛若晶莹的美玉,然而这美玉的中间,却被人洒了污秽的墨迹,凹凸不平、紫色青肿的血泡长长的一条,看着受伤不轻,因为没及时涂药,皮肤更加苍白,而损伤的部位,也越发不堪入目。 房间里窦氏带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面面相觑。窦氏冷哼一声,心头浮起快意。 温玉蔻的手臂不知涂了什么东西,有一种奇异的香气,扑过鼻端,经久不散。窦氏专心看着那受伤溃烂的地方,因而没怎么在意这香气,只是觉得有一瞬间的晕眩。 正文 第五十七章 高烧不退 那香味转瞬即逝,窦氏抓着温玉蔻的胳膊,冷冷直视。她脑海里浮现的是如何让这条胳膊烂的更彻底,毁的悄无声息。因为任何明族大士都不会娶一个身有瑕疵的女儿,这样即便将来温玉蔻手腕非凡,也不得不在嫁人的时候给玉澜让出一条宽阔大道。 “大小姐,你胳膊上的伤竟变得这么重了,丑陋溃烂,看来以后找婆家的时候,可要好好遮掩一下,别让人笑话咱们温府。时候也不早了,想着老太君也累了,大小姐好好歇着吧,我过些时日再来看你。哦对了,大夫可说过,在病愈之前,你最好不要出门见风,有什么需要的,我派人送过来就是。” 温玉蔻似乎无动于衷,仍是温顺道:“劳夫人费心了。” 窦氏出去后,哄着老太君回去,老太君不放心,仍是进来看了一眼,见温玉蔻脸上仍然一分血色也没有,不禁连连叹气,让温玉蔻好生养着,便在窦氏的殷勤搀扶下走了。 房间空寂下来,华月跪在床前,端着一碗水让温玉蔻漱口:“小姐,你快漱口,那黄连苦,你受不了的!” 温玉蔻见她急的两眼都是泪,本欲拒绝,还是不忍心,端过了水,而后笑道:“黄连苦是苦,不过苦到尽头,我反而尝出几分甜来。华月,你不要哭了,你今天已经哭得太多,小心把眼睛哭坏。” “都怪奴婢……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应该给您上药的……”华月捂着嘴嘤嘤哭起来:“昨夜那么大的风雨,小姐您不顾奴婢阻止,站在外头,生生把自己淋病,究竟是为了什么啊!明明是二小姐烫伤的您,明明是窦夫人恶毒,明明……该喝黄连汤的是奴婢……” 温玉蔻看华月哭得伤心,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桂嬷嬷把华月送到房里去休息。 桂嬷嬷两眼满是怜悯与忧心,扶着华月,还是叹气道:“小姐,玉夫人若是知道您这样伤害自己,恐怕是不会放心的。昨夜,奴婢眼睁睁看着您在大雨中摇摇欲坠,却不能伸手拉你一把,这辈子也不会释怀。您这是何苦……” 昨夜,电闪雷鸣,华月和桂嬷嬷故意装作累到昏睡,待窦氏的人放下警惕心后,偷偷重回温玉蔻的房间。她们要做的,就是守住房间,不要让别人注意到这里。准备妥当后,温玉蔻从窗户边跳出去,在雨中站了一个时辰,浑身湿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全身冰凉苍白。到了大半夜,果然发起了高烧,才引起这一场慌乱。 “何苦对自己这么狠呢…… 桂嬷嬷的话音,在温玉蔻耳边缭绕。温玉蔻似乎没有听见,躺在枕头上,微微闭着双眼。孤独和高烧陪伴着她,耳边是水滴落叶尖的声音,清,轻,滑过脉络,落入泥土。 不久,太子妃派人送来请帖,这本是无上荣耀,然而她指名要老太君和温家嫡女前去赴宴,所以让老太君好生为难。 因为自那天走后,连续三晚,温玉蔻高烧不退,水米不进,浑身滚烫,病得不省人事。 老太君没有法子,亲笔写了回帖给太子妃,哪知太子妃听说后,竟要带御医一同去往温府,为温玉蔻看病。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太子妃(一) 到了初八那天,温府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一溜的马车长长排了过去,黄色的帷幔和铁甲护卫将平民百姓远远隔开,沈太子妃身穿淡紫广袖双丝绫鸾衣,带着面纱,淡漠地从护卫丛中穿过,身后仅跟着一身穿朝服的男子。那男子目不斜视,严正肃穆,背着药箱缓缓走入温府。 老太君带着人亲自迎接,窦氏和谢氏为了安排太子妃带来的人,更是忙得晕头转向。 一群在茶馆喝茶的人聚在一起,指指点点。 “太子妃果然是大手笔,带来的人都堵满了长街,还封了路,那些护卫凶神恶煞地,恐怕连一只蚊子也飞不过去。” “你也不看看太子妃的随从穿戴,都快比得上温府小姐了,还有马车上装饰的珠宝玉石,我以为温老太君的够辉煌气派了,哪知跟太子妃的马车一比,简直不值一提啊!” “据说太子妃是来看温府嫡女的,就是那个以前脑子有毛病,幽居多年,最近突然清醒过来的大小姐……前些日子听说这个大小姐病了,倒不知是什么病……” 这边讨论的热火朝天,那边太子妃已经进了温府,窦氏和老太君引路,而跟来的男子则随管家从另一条路走。 温玉蔻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隐约看见几人站在床前,定睛一看,认出太子妃,当即就要华月扶自己下床行李。 太子妃伸出收来,按在她肩膀上,温言细语:“免礼,躺下吧。听闻你病重,我带了宫里现今最出色的御医来看你,保管这次就好了。” “谢太子妃厚爱。” 太子妃又宽慰两句,窦氏走上前来,请太子妃入座。窦氏身上有一股香风,太子妃不喜,拿出帕子按在鼻端。温玉澜似乎也闻不得,禁不住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透出异样的绯红。 “窦夫人身上粉香浓郁,容易引起大小姐咳嗽,病情加重,多有弊端。还请夫人暂且退至外房,梳洗后再进来也未尝不可。”太子妃侧过脸,虽是语气温柔,却有着不容反驳的威严,宛如清刀。 窦氏脸色一僵。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太子妃(二) 太子妃发话,老太君自然也是要顺着的,但窦氏又不是一般人,忖度再三,才对窦氏三分笑意七分严厉道:“你也太大意了,就算为了表示对太子妃的敬意,也和该考虑蔻丫头的病,今日太子妃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你快去梳洗吧。” 窦氏脸色发红,太子妃素来对窦氏一族井水不犯河水,这次却处处与她为难,连老太君和窦贵妃的面子都不顾,为温玉蔻出头。她窦氏在府内声望甚高,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丑还从未有过。 这位太子妃…… 温玉蔻隐隐记得,原名叫沈珀。 沈家一门忠烈,祖孙三代均是战绩赫赫的名将,沈老将军年轻时威震四海,驱除鞑虏,鞭策朝疆,又是开国元老,自然受到朝中上下敬仰。沈家男儿都要在很小的时候就送到军营中磨练,受到极为特殊的“照顾”,比别人多练两个时辰,多吃五分苦,稍大些就跟在沈老将军身边征战南北,及至孙辈,已送出不少出色的将领之才。他们手中的兵权,足足有一半,固守大绥王朝,连圣上也不敢轻易有所动作。 历来拉拢大臣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结为亲家,圣上也曾亲口答应,会让沈家儿女坐上令人艳羡,无比尊贵的位置。可惜沈家连续三代都只生男不生女,男儿又不肯去做驸马,只把沈老将军气得半死。待到沈珀出生,大绥朝早已富足安平,圣上并不需要再去纳重臣的女儿为妃,但圣言不可收回,沈老将军又打定主意要让沈家的人入主后宫,圣上无法,便将沈珀赐给太子为妃,将来若无差池,便是皇后。 沈珀从小便被当做太子妃来养,锦衣玉食,尊宠无上,动辄便是上万金的花费,平日的穿戴妆奁、吃食打赏、坐卧出行都不是常人能想象的,她十岁进宫见太后,单是伺候的人就坐了四辆马车,马车用宝石明珠装饰,美丽非凡,就连下车时的脚踏,也都是整块汉白玉做的,奢侈到了极致。宫中的人都争相来看这位有钱的太子妃,其中也包括太子,太子远远看见,还傻乎乎问了一句“是哪国的贵公主远道而来”,引得沈珀红脸,一时广为传颂。 正文 第六十章 太子妃(三) 沈珀在十三岁时便嫁给太子。当时恰好遇上大漠频繁叛乱,圣上为了稳定军心,更为了鼓励驻关将军沈老将军尽责尽忠,特意请了能人巧匠来修建太子府,耗费千万人力物力,从水路运往京城的木材和沙石堵住了通口,用最好的鸟羽兽皮重新制成永远不死不腐的美丽生物,随处可见的深海珊瑚、玉石假山、红杉血木…… 太子府的华丽奢侈震惊了所有人,不少人都在感慨太子妃的好命与幸运。不仅如此,圣上还特意赐了一块免死金牌给沈珀,天子赐免死牌给未受封的女眷,这在历代是前所未有的。当时有传闻,如若太子触怒太子妃,太子妃是可以一刀斩下太子而不用受任何惩罚。虽然只是传言,可也应征沈珀的地位之高,受宠之大。 当年宫里的妃嫔嫉妒新太子妃,使了不少绊子,不久就接二连三的出人命。至此以后,再也无人敢欺负沈珀。这许多年来,沈珀慢慢长到二十几岁,仍有人——比如窦氏的姐姐窦贵妃,圣上最喜欢的宠妃,以为可以压倒沈珀,占据最高位置,没想到不过是以卵击石,反招到圣上厌恶与斥责,后花费不少力气也无济于事,反而是沈珀听了她的哀求,淡淡的一句话,才重新获得圣上宠爱。 圣上为何会对太子妃这么信宠,自然是个迷。窦氏听了姐姐的前车之鉴,自然也不敢对太子妃造次,只恨不能多生出几张嘴巴为自己狡辩,然而太子妃已然生怒,窦氏不得不闭上嘴,灰溜溜地出去了。 “方才耽误了这么长时间,让你等久了吧。快,去把太医叫过来,为温大小姐好好把脉诊治。”沈珀面如新月,唇边含笑,与刚才的不怒自威又别有一番温柔安静。 温玉蔻见她如此,心中一阵疑惑。关于太子妃的事,她知道一点,这一点绝对不包括她与太子妃有什么渊源瓜葛。那么,太子妃又为何特意接二连三的帮她?她们几乎可以算作是素不相识,天壤之别,沈珀却有如亲人般柔和良善,那么…… “太子妃,在太医为玉蔻诊治之前,玉蔻有一个大逆不道的问题,想请太子妃指点。”温玉蔻撑着身体,下巴维扬,目光清静华光。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沈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低下头来,凑近她的耳朵道:“大小姐不必多心,我此次前来,是受人所托,推辞不得。” 温玉蔻吃了一惊:“受人所托……谁?” “大小姐可还记得,李萧辰李公子。” 【谢谢小紫的鲜花】 正文 第六十一章 顺水人情 沈太子妃突然提起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若是常人定觉奇怪,但温玉蔻只觉得心潮起伏。她眼前浮起一张俊秀英挺的脸,双眉入鬓,凤眼微狭,挑起的唇角总是藏着三分多情七分无意的坏笑,人前风流倜傥,人后狠厉决断,且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她。这样的人,又偏偏是个皇子…… “之前在四合塔,太子妃为玉蔻求情,也跟他有关吗?” “正是。当日人荒马乱,我正要回太子府,李公子突然拦住我,说了一番很动听的言辞,才让我决定去帮你。今日的太医,也是他找来的,我不过是恰好来看望你,做个顺水人情罢了。这其中缘故,想必聪明如大小姐,必定了然于心。” 温玉蔻暗中掐住手心,正在想着该如何回答,不曾想太医到了,打岔多时。照例是放帘子垂幔,华月在温玉蔻手腕上盖了薄纱,轻轻放在手枕上,那太医便诺诺两句,凝神诊脉。 “大小姐还未告诉我,你与这位多情多义的李公子究竟有何渊源。”沈珀依然含笑问道,语气却是多了几分随意与调笑,倒像闺阁里的女儿顽皮又好奇。 当着外人的面,温玉蔻倒是比往日更加矜持,只觉得那太医的手微动了几动,更是窘迫。本不想回答,一时被逼不过,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太子妃叹道:“唉,这李公子真是痴傻,牵肠挂肚地惦念人家,人家却不领情,连名字也不肯叫一叫。” 沈珀微微撩起眼皮,颇有深意地看了温玉蔻一眼,温玉蔻心中咯噔一声,血直往脸上涌:“回太子妃……玉蔻与李公子不过是数面之交,谈不上有什么渊源,这缘故,玉蔻确实不知。” 只觉得那太医突然冷了几分,手腕上的某个穴位被重重一按,温玉蔻顿觉半条手臂都酸麻了,呼吸急促,当即要甩开那太医的手,想到太子妃还在,不得失仪,便悄然咬住下唇,蹙眉忍痛。 正文 第六十二章 不拘小节 华月眼尖,惊忙上前查看,正待要呵斥那犯错的太医,温玉蔻忙止住她:“华月,我没事,退下。”递给华月一个眼神:太子妃带来的人,咱们暂且静观其变,别自乱阵脚。 华月近来被温玉蔻好一番指点,比往日机灵不少,方才着急上头,差点坏了小姐的事,不禁在心中暗骂自己,请了罪之后默默退下。 太医冒犯了温玉蔻,却始终不见他说话,温玉蔻自是诧异,太子妃的声音悠悠传来:“这位太医虽然年轻,医术却很是精湛,只可惜是个哑巴,冒犯了别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我代他向大小姐道歉,请大小姐原谅他这一回便是。” 隔着那层层轻纱垂幔,温玉蔻只能隐约看见个清俊的身影轮廓,穿着官服,面容倒看不大清,垂手而立,颇为不敬。温玉蔻担心这是太子妃的计谋,又斟酌一番,笑道:“原来如此。古来君子不拘小节,玉蔻虽然愚钝,有幸得太子妃垂怜,太医下诊,感激还来不及,又何来原谅之说。” “好一个君子不拘小节。”太子妃极为欣赏似得摇头,眼中透出重重笑意与赞叹:“大小姐果然不是那等俗物,眼界极高,令人刮目相看。既是如此,太医还等什么,接着诊治吧。” 这回温玉蔻安安静静的,不管那太医做什么,都忍着不出声,可气氛渐渐又开始不对。那太医诊完脉后,居然告诉太子妃,他治不好温大小姐,只因为不能“望闻问切”。 正文 第六十三章 自己掌嘴 那区区太医提出要进入纱帐内,亲触肌肤,方能深透病因,开出最有效的疗方。太子妃并不言语,桂嬷嬷又不在,温玉蔻便是再忍让,此刻也忍不住开口了:“自古神医皆可隔纱断治,且大绥礼法遵宜,太医既是太子妃带来的,想必该是懂得个中厉害。我这病,只是寻常风寒加重罢了……” 帐外的太医比了几个手势,一个宫婢走过来,附耳对太子妃说了几句话,太子妃便笑道:“太医说大小姐不必担忧,他一个哑巴,只管怀医者之德,行医者之事,万万不会僭越。且大小姐方才说自己只是寻常风寒,他颇不赞同,非要亲自证明给大小姐看。” 真是个古怪的人。温玉蔻心中暗道。又推辞几句,太子妃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令温玉蔻心浮气躁,最终屈居下风:“既是太子妃在场,玉蔻身为愚钝女儿家,一切便以太子妃的命令为重。将来若是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被老太君责罚,还恳请太子妃为玉蔻分辩一二。” 沈珀道:“大小姐果然是一点亏也不吃,本是为你好,却反过来讹我。算了,今日之事,一切都由我担着。”而后捻起一枚杏黄李子,抬头看了看伺候的人,声音淡淡的:“你们都出去吧,一屋子人,看得我头疼。” 加上伺候温玉蔻的华月和娇月,房内共有十来个人,此时都动作起来,鱼贯而出。华月见人都退出去了,不禁有些着急,捏紧手中的帕子,微微转头,看太子妃冲自己温婉一笑,添了几分底气,心想也许求情会让太子妃恩准自己留下照顾小姐,便轻轻开口:“太子妃,没有奴婢们伺候,总归不好,不如奴婢留下来……” “混账,太子妃允许你说话了吗,还不自己掌嘴!”一声厉喝,来自太子妃身边的宫婢,小小的个子,没什么华丽装饰,根本没人会注意到她,此时一开口倒像是平地惊雷,气势凌人。 华月受到惊吓,意识到自己或许犯了大错,在那小个**婢的注视下,哪里还敢请求留下来,慌慌张张抬起手就要掌嘴。 温玉蔻眼中的光沉了沉,因为华月并未料到太子妃虽然好说话,身边的人却都不是吃素的:“太子妃,这丫头是跟着我从小到大的,如果她一心为主也错了的话,玉蔻不知该怎么信任太子妃,让一个陌生男子留在我的闺房。” 太子妃摆摆手,似乎惫懒说话,那宫婢上前,冲华月抬了抬下巴:“行了,还不出去!” 华月已经知错,双眼止不住的流泪,擦也不敢擦,起身跟着宫婢出去了。她再不敢回头,再不敢出声,因为每多一个动作,就会犯一个错误,让小姐蒙羞,讨饶,做尽曾经最不屑做的事。她还不够强大,不能保护小姐,再也不能做愚蠢的事,一次次陷小姐于危难之中。 但她知道,身后那道温和柔软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安慰她,鼓励她,一直到转角再也看不见,才消去。她都懂,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因为小姐说过,任何一次成功的反击,都需要辛苦的忍耐,艰难的等待。 哪怕是陌生男人出现在自己的闺房,也不能急。 正文 第六十四章 你居然敢 房间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太子妃亲自走上前,伸出芊芊玉手,勾起白如雪的纱帐,唇边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连太医,进来吧。” 温玉蔻眼睛一眨不眨。一个身穿官服的人出现,对着太子妃微微一点头,垂首进来,停在床边,放下手中的药箱。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倒像是做过千万次,没有丝毫可以挑错的地方。既没有卑躬屈膝,也没有轻浮僭越,似木头人,会走会跳会医术。 容貌么…… 平凡无奇,寡淡寻常,但是鼻子很挺,目光清奇,看着很年轻。人常说,看人看眼,心正眼清,心邪眼浊,此人看上去不像凶恶之人。太子妃依然在喝茶,浅浅的一杯茶,足足喝了一炷香时间。究竟在卖什么关子?温玉蔻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妥协接受。 房间连空气都沉静下来。在看病过程中,温玉蔻一直注视着连太医,要从他身上找出什么讯息。连太医似乎毫未察觉,我行我素,两人互相观察,互相试探,谁也不让谁。心照不宣,都不认为对方好惹,紧张的情绪慢慢升温。 当他发现了温玉蔻手腕上蔓延的一条黑痕,仿佛看见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眼中露出兴味。温玉蔻咬牙挣了一挣,没挣开。这所有的事都太古怪了,看病就看病,那人也太蛮横了,不止一次试图撩开她的袖子。 温玉蔻终于恼了,脸色微红,怒道:“放手!” 太子妃走过来:“怎么了?” 连太医的手温热有力,眼睛微垂,紧紧抓住温玉蔻的手腕,两指一用力,故技重施,给温玉蔻下绊子。他不说话比说话还让人感觉危险,温玉蔻全身发麻,眼睁睁看着太医把她的袖子撩上去,露出伤疤可怖的手臂。 连太医倒抽一口冷气。 太子妃也愣在原地。 最想要隐瞒地东西,突然暴露地如此彻底,仿佛看见一连串计划,燃烧最旺的时候被泼了冰冷的污水,满是疮痍。 “你居然敢!”温玉蔻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拉下衣袖,气急攻心,回手用尽力气抽了连太医一耳光,响亮而清脆的声音如同涟漪,微微荡漾开来。 正文 第六十五章 胭脂玉香 温玉蔻气急之下,使了全身的力气,手都抽麻了,然而连太医却无动于衷,静静看着她,年轻的脸,纤细的五指红痕很快肿胀起来,煞是惹眼。温玉蔻喘息声又急又冷,恶狠狠盯着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冒犯,然而胸口一阵阵发闷,晕眩步步紧逼,不由得浑身打颤。 知道她被烫伤的,天底下统共不到五个人,彩儿也死了,随随便便就让太子妃带来的太医给撞破了,怎能让她不生气?她淋了大雨,受了极重的风寒,以至于现在这么悲惨虚弱,都是要借这个伤疤做反击的引子,倘若被人知道了,窦氏又是那么谨慎小心的人…… “哎,这是怎么了,连太医,你做了什么,让大小姐气成这个样子?”太子妃没有料到温玉蔻的性子居然会这么爆,摆手让连太医后退,上前稳住温玉蔻,温柔地拉上被子:“大小姐,方才是怎么回事,我看见你的手臂上有伤疤,很是严重。” 温玉蔻紧紧咬住下唇,明知太子妃此行是冲着自己来的,可还是无法当场翻脸,只是冷冷地转过头:“不过是一点子小伤。” “小伤?那为何连太医看伤,却让你这么动气呢?”太子妃吟吟笑道:“该不是温大小姐有什么事瞒着我吧?我这个人最是好奇,喜欢追根究底,遇到有趣的事就更不会放过。待我先问问连太医,这伤要不要紧。” 待太医打了几个手势,太子妃的笑意淡去,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温玉蔻并不知那俩人“说”了什么,但对那太医大为防备,无论如何也不肯让那人再为自己诊治。“太子妃,玉蔻方才一时气急,言行有失,请您恕罪。但太医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玉蔻,实为不敬,倘若被外人知道,玉蔻怕是要在父亲棍下死过三回。” 听了温玉蔻的话,连太医又比了几个手势。太子妃点点头,似是叹气,又似是无奈,温婉的眉凝着愁绪:“今日我代李公子来探望温大小姐,本想着要带回好消息,没想到却是这般……方才连太医说,他可以开药方了,按着方子吃上三回,病就好了。但千万谨记,只能吃他的药,旁的药可不能吃了。” 温玉蔻几乎已经筋疲力尽,在众人进来后,她死死攥着被子,勉强打起精神应付着。送走太子妃,才虚脱一般晕了过去,吓得华月和桂嬷嬷急忙又是擦脸又是灌药的。温玉蔻又开始发高热,迷迷糊糊中,她整个身体都像在飞,满天的落叶,黑色的身影,雪亮的刀刃……她以为自己又梦见了前世,但不是的,因为她并不害怕。 这场景,似曾相识,但她真的记不起来了。且在梦中,总有一股清香伴随着她,这香味很淡,混入呼吸,隐隐约约让她的痛感和晕眩感缓解不少。 晚上温玉蔻看到华月揭开金兽的盖,添了几片熏香,问:“这是什么香?” “这是胭脂玉香,据说是朝贡剩下的,香气幽淡,宜静平和,安嬷嬷给每位小姐都分了点,今日才用上的。” 正文 第六十六章 病去抽丝 香气的确幽静,却又与梦中略有不同,温玉蔻也分辨不出。华月伺候温玉蔻用了几口清粥,便端过一碗黑色的药汁:“这是按太医的方子开的呢,小姐快趁热喝了吧,三天就好了。” 温玉蔻瞧了瞧,那古怪苦涩的味道冲的脑袋清明无比,是有些不同。但想到那高深莫测的连太医,温玉蔻又心中发麻,不肯轻信:“倒了,还是吃先前我们自己的药。” 华月知道小姐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理由,所以尽管疑惑不解,还是依言换掉了药, 连着三晚,温玉蔻都睡得极好,睡梦中总有淡淡的香气,缓痛镇伤,极为舒适。 她的病,也令人惊异地一天好似一天。 府中人都说,是太子妃带来的太医医术高超,将军听闻后,还飞鸽传书让老太君重谢太子妃。无人知道,其实温玉蔻根本就没喝那药,至于病好的这么快,或者是另有缘故。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温承郢天天逼迫着温玉蔻调养身体,半刻也不敢疏忽。 正文 第六十七章 眼皮子浅 温玉蔻的身体一日好似一日,又因为太子妃如此重视她,自老太君开始,温府上下不由得开始转变态度,殷勤奉承,每日的邀约和送礼络绎不绝,大房里的丫鬟奴婢们渐渐也说得上话了,不仅在府内做事顺风顺水,私底下也拿了不少好处。奈何温玉蔻虽然大病初愈,却还是管得严,好处该拿的拿,但谁要是多嘴把院内的事泄露出去,打板子的打板子,罚钱的罚钱,卖出去的卖出去,一点也不手软。 就是近日,就有个叫春儿的小奴婢被悄悄打发了出去,有人说看到她浑身淌血,被卖给了人牙子,却不知为何。 “听说你们拿好处的时候,人家从袖口给个十贯,你们拿,一两也拿,连一些踱金的簪子耳坠也拿。前日金姨娘送了玫瑰芡花糕来,说你们收了她的香帕子,告诉她我爱吃的所有糕点,简直事无巨细。合该别人戳着我的脊梁骨,说堂堂温家大小姐**出来的人,眼皮子竟浅到这个程度。”温玉蔻坐在椅子上,家常打扮,黑幽幽的瞳眸微微收缩,细弱嫩白的手捏着一只茶盏,轻轻扣了扣,清脆的声音震得众人浑身一凛:“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们的院子纵然是铁壁铜墙,也耐不住自己人背叛,联合外人挖我的底,打我的脸!你们说,是不是!” “大小姐恕罪!” 嘈杂地求饶声,掺杂着几多害怕,几多不服。 “从今日开始,赏钱非十两以上不拿,首饰字画非真不拿,别人用过的半旧的不拿,巾帕香囊不拿,吃食不拿,男人的用物全都不许拿!所有的东西我全不过问,但你们要是拿了那低贱下流的赏物,说了不该说的话,被我知晓了,罪加一等,这辈子出府的念头就此断了吧!”温玉蔻说到最后一句,面无笑意,冷色傲艳,眼光一一扫过众人。 先前还不服,不满的人,这下都慌了。他们拼命存钱,拼命干活,不就是为了能出府吗?小丫鬟们是为了能买些好看的首饰戴上,也许会被哪位公子爷或者老实伙计看上,赢得新的命运。而奴才们则是为了能讨得一房媳妇,或者将来有朝一日能为自己赎的自由身,出府去拼一场天地。 但为了区区一点赏物,就被灭了这个念想,实在是不值得。 而且大小姐的提议,让他们感觉到了很大的不同。大小姐允许他们拿好处,甚至鼓励他们拿最大的好处,不好的东西不拿,拿了还受罚。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下人规定过,仅仅只要求不乱说话……他们这一房的人,刚刚得势,这样的拿赏方式,真的好吗? 但大小姐做出的决定,从来只有对的,没有错的。 这几个月的经历,让他们看清了自己的主子是什么样的人。 “谨听大小姐之命!” 甚至还有人开始表忠心,抢来抢去,生怕大小姐不喜欢自己。 温玉蔻微微一笑,一旁的华月便从旁边端过一个托盘,取下红布,银闪闪的元宝瞬间让众人闭嘴,满堂寂静。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窦氏病倒 温玉蔻很清楚这些下人们的死穴。爱美,贪财,好色,恋权,都不是问题,小人物的心是最难琢磨透彻的,尤其是卖到大府里做下人的,通常都不甘心。自愿的,或者做久了便一心一意服侍主子的人也有,可惜都不在她的院子里。 拜窦氏所赐,她院子里的三等下人,全是被人牙子卖来的,有的家贫,有的走投无路,还有的是被拐卖的……温玉蔻定然不会大意信任他们,几个月的观察,统共只有三四个人可以用,其他的,全都是有极大的私心。这中间隐藏的窦氏的人,还不少,都是给钱就说的人。 对付这样的下人,温玉蔻抓住他们最大的念想,强势逼入,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主子,谁才会给予他们出府的自由。 温府的惯例,做满三年者,可以由主子赎身出府,出府不得带出任何府内物什,主子可赏赐一定的钱财用作盘缠,此后一切自由不受约束。 多么诱人而又残酷的条件,所有的人都必须讨主子的欢喜,否则决计是没什么好盼头的。 “你们自己但凡争气点,便是我不在这里,我们这个院子出去的人,也会比别人高出一头。”温玉蔻伸出玉白的食指,将托盘推了推,语气轻柔:“我的院子里,只留想留下的人。” 五十两一锭的官银,很足,不像私银那样缺角少量,望之心定。谁也不知道温玉蔻是如何得来这许多官银,但大家都一一上前,拿起来,那银子握在手心中沉甸甸的,冰冷而又充实。 想留下的人,自然都拿了银子。 “都下去吧。” 华月重新给温玉蔻添了杯新茶,温玉蔻坐得很端正,端茶的手势,姿态,神容,温柔而又优雅。有下人回头看,见大小姐低头喝茶,袅袅的热气,娇美白嫩的面容,唇瓣饱满丰润,如花如月,却俨然似乎多了几分神秘。 就算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温玉蔻也是一副嫡女的姿态,这姿态做久了,便是想放,也放不下来了。 再有十日便是贵妃省亲的日子,温府上下忙得团团转,窦氏因为是贵妃的亲妹妹,自然是重中之重,又是忙着打点上下,又是忙着与宫里往来。各房主子们也没闲着,都要准备一份礼物给窦贵妃,一时之间多少人夜不能寐。 老太君深知此事之重,天天吃斋念佛,保佑此次贵妃省亲不要出错。大家屏气凝神,为接待贵妃严阵以待。然而就在最忙的时候,窦氏却突然病倒了,阖府大惊。 老太君从窦氏房内出来,一群夫人小姐们迎了上去:“老太君,窦夫人的病如何?” “大夫说是劳累过度,肝脾虚弱导致的,只需要稍加调养便好了。”老太君闭眼念了声佛号,又对着候着的几位大夫露出严容:“务必要把窦夫人治好,不几日贵妃就要玉临温府,亲妹妹却病倒了,这像什么话!贵妃若是怒了,打下一个罪民的称号,温府可担当不起!” 温玉澜这时也从房内出来,见老太君急躁,忙安抚道:“老太君,何必动怒,母亲这是小病,调养调养便好了,就是贵妃姨母生气,我也会在一旁解释,贵妃姨母一向信我,定然不会怪罪下来,请老太君宽心。” 她声音悦耳动听,像是带着香气,钻入人的心底深处,一双明月般的眼睛似乎不经意般扫过人群里那个站着的无言身影,笑容愈发甜美起来。 这些时日,那个小贱人夺走了老太君和温府上下的注意力,早就把她气得跳脚,还好母亲这次病了,正是一个好时机,让那小贱人知道,属于她的宠爱是不会被夺走的!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杯弓蛇影 老太君闻言,伸手摸了摸温玉澜的头发,转怒为喜:“澜丫头,你和你母亲都一心向着温家,此次贵妃省亲,你母亲病倒,你可万万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温玉澜眼神灵动,继而三分撒娇七分委屈:“母亲病倒,玉澜定然会衣不解带,好好伺候母亲的。母亲一日不好起来,玉澜一日不出门。” 老太君微微蹙起眉头,心中想到万一温玉澜也感染了什么脏东西,那可不大好:“你一个小姐,哪里懂得伺候人,有这些下人就够了。再说,守着个病人,终究不好……” 杜姨娘见之,眼珠子转了几转,抢在前面笑道:“老太君既然不放心,何不如把二小姐带在身边,同吃同住?毕竟窦夫人已经病倒,二小姐又娇贵,饶我多嘴,万一被有心人知道,背地里下绊子,岂不是害了二小姐。” “就是就是,二小姐胆子小,跟着老太君,沾沾佛气,贵妃一定很高兴。” “窦夫人这次病的突然,老太君应该再多派些人伺候。” “二小姐心善,大慈大悲,如此孝心怎敢有人加害于她呢!” 杜姨娘听到有人应和自己,不禁心中沾沾自喜,而温玉澜也很满意,一副乖巧温和的样子,柔声推辞。老太君见她如此,不禁迟疑起来。 这是有缘故的。老太君带过公主,可以算作皇亲的半个乳母,出宫后不便再带其他孩子,以免对皇威不敬。如果再与孙辈同吃同住,很可能被有心人参一本,说那些孙辈想与公主齐头,治一个大罪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杜姨娘这是什么话,二小姐千金贵体,身边一大堆下人照看,谁会加害于她?别是杜姨娘自己亏心事做多了,处处想着这些,才杯弓蛇影吧!” 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 杜姨娘心底一沉,见是素日与自己不和的金姨娘,冷哼一声:“我只不过是就事论事,给老太君提一个建议罢了,说到亏心,我还没见过谁比金姨娘更亏心呢。平日比我还巴结窦夫人,窦夫人一病,怎么就开始反目了呢?” 金姨娘俏脸一红,仗着年轻,也仗着身上怀有身孕,不肯吞下这口恶气:“你明知老太君临受皇命,代养过公主,还提议让二小姐与老太君同吃同住,分明是陷老太君于两难。谁不知道当朝公主与老太君亲如祖孙,万万不能私自……” “好了,都闭嘴。”听到“公主”两个字,老太君脸顿时拉了下来:“都出去吧,别打扰窦夫人养病。安嬷嬷,你带着几个人,去把澜丫头的东西带过去,从今日起,澜丫头跟我住。” 杜姨娘朝金姨娘翻了个白眼,金姨娘气得咬牙顿脚,手中的帕子扯来扯去,像要扯个稀巴烂。温玉裳从她面前走过,故意做了个鬼脸:“哼,丑人多作怪,还敢跟我母亲斗嘴,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不要脸!” 金姨娘柳眉倒竖:“什么身份,还不都是姨娘!” 温玉裳讥讽道:“你充其量只算是个贱妾,姨娘中的下等货,见了我可是要福礼的,别以为肚子里怀了二两肉就如何,别忘了这是将军府……” 她更多恶毒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阻止了:“四妹妹,大庭广众之下,有些话还是要慎重的。你人还小,别学得毒嘴恶舌的。” 温玉裳回头一看,只见温玉蔻一身卿天碧玳瑁幅,长长的云片大幅大幅地垂在脚边,一走便是云朵浮涌,如水的黑发挽了一个拜月髻,仅插着一只通透的玉钗,娇美动人,衬着清新柔静的面容,更是美得别致。 她轻轻移步过来,身后跟着华月,一人一仆,却像带着千军万马,令人窒息。 【我深爱的一个作者昨日把读者群解散了,心情很低落,码字都在伤心~~~~(>_<)~~~~ 】 正文 第七十章 多有得罪 “我没有。” 温玉裳见她过来,两只大眼睛顿时警惕起来,不由自主往后退一步。在这个温柔地大姐姐面前,她确已吃过太多亏,如若身旁没有可以仗势的人,她是决计不会与大姐姐硬碰硬的。 温玉蔻却不管她心中怎么想,对着金姨娘微微笑道:“姨娘肚子里怀的是温家的子孙,同为一族血脉,将来和我们是一家人,四妹妹年幼,多有得罪,还望姨娘别往心里去。” 温玉裳脸色涨得通红,金姨娘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闻言扬了扬眉:“原来温府还是有明白人的。” 温玉蔻道:“姨娘有了身子,刚好老太君赏了我一些贡茶,我尝了尝,不愧是明山出的好茶,最是甘润清白,回头让华月送到姨娘屋里,请姨娘也品一品。” 两人说着便走远了,留下温玉裳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们的背影。杜姨娘和温玉止送走老太君,回过头来,却听温玉裳喃喃道:“怎么连区区一个小姨娘也巴结上了……” 温玉止一听,忙问:“四妹,你说什么?” 温玉裳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温玉止垂下眼睛,已经快到正午,人的影子短短的浮在地上,头上的银钗珠心玉微微颤抖,心跳加快,渐渐变得燥热起来:“金姨娘可不是简单的人,要不然凭她这么嚣张,老太君早就赶她出去了。大姐姐一定是发现金姨娘的可用之处才示好的,否则不会贬你抬她,没有这个道理。唔,倒也给我们提了个醒,能令大姐姐赏识的人,必定藏着让人想不到的东西。” “三姐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温玉裳奇怪地看着温玉止。 温玉止的血静了静,压下心跳,重新露出唇边的笑,素净的脸亲切可人:“我只不过是猜的。杜姨娘,四妹妹,我姨娘酿的李子酒今日开封,你们也随去尝尝吧。” …… 温玉澜一直担心温玉蔻会在暗地里使坏,一步也不肯离开老太君,把老太君伺候地密不透风,不仅亲自擦脸喂汤,晚上睡觉前还代为念了一段经文,老太君很是满意,连声夸赞,并派人去看望窦氏,转告她:“澜丫头在我这儿很好,窦夫人且安心养病,无需挂念。” 窦氏倚在靠枕上,头上戴着护额,脸色焦黄,虚弱回道:“让澜儿不要淘气胡闹,别仗着老太君喜欢就无法无天,万一耽搁老太君休息就是了,回来我是不肯轻饶的。端嬷嬷,去拿些吃酒钱给传话的人,天这么晚了,难为还走夜路过来,早回吧。” “夫人真是大方,多谢夫人!” 带话的人喜上眉梢,千恩万谢地走了。窦氏的笑意收了,咳嗽两声,冲着帐子后面冷声道:“还不快出来!” 一个小丫鬟躲躲闪闪地出来,立在窦氏身旁,始终看不见她的脸。有眼色的婆子立刻走开,警惕地看着房外。 “大小姐回去后,派华月送了茶给金姨娘,下午就在房里看书。晚膳是和少爷一起用的,半碗粳米饭,一点鸭脯肉和白玉青菜,厨房送来了新的甜汤,大小姐不喜,全给少爷喝了。少爷走后,大小姐沐浴,写了些字,静坐了一炷香,就歇着了。” “就这些?”窦氏皱眉:“没有其他异常吗?” 小丫鬟凝神想了会儿,肯定地点点头:“没有。” 正文 第七十一章 窦氏的病 窦氏一无所获,对那小丫鬟耳提面命,耳语一阵,没过多久,鼻中嗅到一股甜香,自觉太阳穴突突地疼,比先前更严重了。 她这次病得突然,本以为可以撑着主持家务,没想到越忍越重,索性借病将女儿再度推到老太君身边。因为温玉蔻的缘故,老太君已有许久不曾理会玉澜,她作为母亲,也不好明着褒贬,只得借这个机会大作文章。 不曾想温玉蔻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她最爱夺走别人的东西,这次按兵不动,令窦氏百思不得其解。 “窦夫人,您没事吧?”小丫鬟见她眉头紧锁,胆怯地问了一句。 窦氏白了她一眼,“我能有什么事,你是巴不得我死吗?贱婢,你身上擦了什么,我闻了就头疼!” 小丫鬟战战兢兢说:“夫人,我没有。”她的钱全被嫂子拿走了,哪里有闲钱去买水粉,再说她也并未在身上闻到什么异味…… “生就的一副蠢样,还不快滚,留在这儿我看着就生气!回去后把招子放亮,一有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小丫鬟挨了骂,抽泣着随领路嬷嬷走了,一路上被心狠手狠的嬷嬷掐了不下百余次,都是窦氏授命的,怪她监视大小姐三个月,什么也没探出来。 借着月色,小丫鬟的脸逐渐清晰起来,是个大眼睛白脸蛋的十三岁女孩子,清秀稚嫩得很,此时脸上挂满泪珠,楚楚可怜。 “双儿,你哭什么,这么伤心?”就在小丫鬟准备回到地铺上睡觉时,却被等候多时的华月发现了。 “没什么,华月姐姐,我,我只是想娘了……”双儿吃了一惊,继而低头小声回答。她没暴露行踪吧。 华月看了她一会儿,随后叹了一口气:“年纪还这么小,真可怜……跟我来吧。” 灿儿不懂,胆怯地跟着华月去了,右转右转,暖香扑鼻,原来已到了温玉蔻的房间。 “华月,是双儿来了麽?” 温玉蔻穿着雪白的中衣,静静坐在窗前,低头把玩着什么。月色如洗,勾勒出一个寂寞哀伤的影子,小小的,单薄的。 “是,刚从窦氏那儿回来,我想,灿儿身上的香粉想必已让窦氏头疼不已。” 窦氏一定不知道,她的病不是突如其来的。上次温玉蔻在自己的胳膊上下了药,窦氏吸入少许,身体便有了引子,单独的话对人体并没有害处。之后温玉蔻又在窦氏安排的小监视者们身上下了与引子呼应的香粉,本人闻不到。窦氏每召见她们一次,伤害就会加重一分,这次终于病倒。 咎由自取。 普通大夫只会给出伤寒,疲病的诊断,怕是连窦氏也以为如此。 而双儿身上的香粉,会让窦氏头痛欲裂,后果绝不是吃药可以缓解的。 华月为她加了一件袍子,见她还把玩着手里的一个九龙环,忍不住道:“小姐,这环解不开就丢了吧,自有有缘人去解它,您别熬坏身体。” “嗯。”温玉蔻没多说什么,果真丢开手,随意看了眼灿儿,灯笼里的光淡淡的,又背着,看不出表情。双儿一抖,垂下眼睛,完了。 温玉蔻款款而起,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从开始就颤抖不已的双儿。双儿手抖得厉害,不敢接,眼睛直直看着温玉蔻的鞋子,双膝一软:“大小姐,我错了,我也是被逼的,求大小姐饶了我,别杀我!” 温玉蔻微微有些惊讶,继而想到了什么,噗嗤一笑,华月也笑了。 “起来吧,可怜的小丫头。”温玉蔻摇摇头。 双儿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呆愣愣地垂下了头,华月拿来几块松糖,递给她,轻声安慰了几句。 月色沉静,在另一个地方,气氛却没有这么轻松。 正文 第七十二章 芙蓉帐暖 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姿容清丽 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新的名字 “轻鸢……”男子撩起她的一缕长发,感受到她的颤抖,唇边浮起笑意,拿过一旁的被子替她盖上:“名字尚显轻浮,不如换一个,忘掉过去,重新做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嗯?” “公子……”她有些欣喜地仰起头,手紧紧抓住被子。 “叫什么好呢?现在是五月,不如取武为姓,非玉为名,武非玉,吐傲藏气,毓秀大方,喜欢吗?”思忖片刻,他想出了一个名字,令她心中一震。 武非玉。 吐傲藏气,毓秀大方。 真的,是个好名字。不媚,不妖,果然是好名字。 “好听。”笑容如同被露水浸润的娇花,美且真,瓣瓣绽放。她自己小声念了一遍,笑得更加开心:“我有名字了,我终于有自己的名字了。好听的名字,我很喜欢,武非玉,武非玉,真好听,是我的名字了吗?”似乎被她的开心沾染,男子的脸也更加缓和,伸手温柔地抚摸她的长发。 “是的,武非玉。” 她得了新名字,多年来压在心中的石头去了一块。她忘乎所以,真挚而大胆的看着男子:“公子,你赐予我名姓,但我还不知道公子的……” 仿佛是触及了禁区,气氛骤然变冷,男子神色并无半分变化,但眼底深处却如乌云翻涌,侧过头:“我?我没有名姓。” 没有名姓?怎么会?一个没有名姓的人,岂非太过悲惨,连称呼都没有。好歹她还有个轻浮的名字…… 不待她想更多,他转移话题:“方才你在床上的表现我相当满意,既懂得上等媚术,又懂得察言观色,还能在我手下强制保持清醒,是个可取的人才……” 武非玉开心的神情随着他的话,好似坠落的星辰,一点点暗淡。 他,是要她用一身的媚术,为他做事麽? 掐了掐手心,她又下定决心,不管他要她做什么,她都会去做。自己本来就不该妄想尊严和自由同时降落,只得到一个,就很好了。 “我愿意,不管是陪人上床还是被送去做小妾,都可以。”她打断他,下意识又咬了咬唇,心中仿佛空了一块,无依无靠。直到下巴被男子捏住,强迫着抬起头来,灼人的目光令她心头猛跳。 “若是你胆敢再说这样的话,我保证,你会死的很难看。” “为什么?我只懂这些,你若是不用,岂非可惜。”心中又疼又高兴,但是该问的还是要问。 “因为你这张脸。”男子的手在她脸上移动,好似在抚摸一块美玉,“好好护着这张脸,这是你保命的资本。” 这张脸……武非玉心再次冷了下来,他不像是好色之人,那么自己这张脸,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用的呢?是她令他想到了心里的人么?第一次,有了吃醋的酸意。是这样的吗?她是她的影子? “只要可以陪在你身边……”她开口,却被无情打断。 “不,我会送你去一处地方,那里山清水秀,寂静无人,很适合调养身体。另外会有人教你出色的剑术和易容术。你不会受到任何打扰,但也没想着逃跑,我担心你一动跑的念头,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我不想看见除我之外的人杀了你。”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你?”她有个习惯,一紧张就会咬唇,男子叹了一口气,伸手解救了快要出血的唇瓣:“待你学成之时,便是我们再见之日。” “记住,没有什么比这张脸更重要。” “活下去。” 男子走了,房间静了下来,武非玉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多年不曾流泪的她,眼角的泪痕始终没有干过。 在聚玉楼,老鸨生气只会照着不显眼的地方打,从来不碰她的脸,身上遍体鳞伤,脸却一如往昔美貌清丽:“没有什么比这张脸更重要。” 好像世上的人都觉得它重要,唯有她,因它而更辛苦,更悲惨。 寂寞如影随形。 正文 第七十五章 不许变卖 温玉蔻收到一封帖子,是许家小姐许闲琤派人送来的,“四合塔一遇……慕温小姐之静雅德熏,且听闻贵府芙蓉堪称一绝,心向往之,斗胆临帖借问,可否入府一见,以了闲之心念。”温玉蔻合上帖子,回了一封帖子:“花下煮茶,扫榻相迎。” 华月捧了帖子就要走,温玉蔻叫住她:“拿十两银子给送帖人。” 华月沉默了一下,走到平日放钱的小柜子前,捡了十两银子,连着帖子,一并交给外面的小厮,让他们送到外院。 待小厮飞奔而去,华月才回到房内,见大小姐只顾执着一本《论语》看得津津有味,一脸忧愁道:“小姐,我们的钱不多了,在这麽只出不入,很难支撑到下个月……” 虽说小姐们锦衣玉食,但凡衣饰吃食都由府内提供,且都是上等之上,私下里若是有其他用钱的地方,还有月钱。一般小姐们有姨娘贴补,倒也过得滋润,可温玉蔻出手大方,光是平日赏赐下人的赏钱高出别人很多,更别说还悄悄孝敬安嬷嬷,月钱早就没了,以前的积蓄也渐渐有见底的苗头。 温玉蔻放下书,没银子了? 待她亲自看过,柜子里确实只有几锭雪花银和一些碎银子,钱串,以及一些小首饰。伸手拨了拨,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桂嬷嬷端着一碗药汤进来,见了不由得一笑:“银子的声音倒也真是好听,华月,别以为大小姐只出不入是坏事,或许她就爱听这钱咣当的响声儿呢。” 华月本是焦急异常,听了这番话,简直要晕过去了。而温玉蔻还点头称赞,气得华月脸色都变青了,坐在椅子上生闷气,连温玉蔻喝药也不管。温玉蔻见她不来服侍自己,轻轻笑道:“华月,要怎么你才不生气呢?是心疼钱没了吗?放心,母亲还留下许多好东西,晚上让桂嬷嬷拿出去变卖几样,就够我们用好一阵子了。” “小姐!”华月一向不怎么忤逆温玉蔻,实在是为钱肉疼,且她生平最敬重玉夫人,听到玉夫人的女儿要变卖玉夫人的东西,简直就是剜心之痛:“夫人的东西不能卖碰,咱们再穷也不能碰!” 温玉蔻淡淡一笑,低头喝着药汤,苦涩的味道充盈着整个口腔,顺着咽喉,流入四肢百骸:“若是我们穷得快要死去了呢?” “那怎么可能!小姐你快别说这样的话,小心被人听了去!”华月立刻警惕地看了看外面,小丫鬟们偷懒,正跟小厮们一起在墙角下斗石子磕瓜子。松了口气,回头道:“且不说温府家大业大,根本不会有这些忧虑,更不用说小姐是嫡女,将来嫁的人必是家境殷实,人中龙凤般的人物……怎么会穷得快要死去呢?小姐不要欺负我不懂道理,苦点可以,但别想动夫人的东西!” 华月一心认为温玉蔻是想以最坏的情况蛊惑她卖掉夫人的东西,然而温玉蔻听了,只是微笑。 多好,执拗的华月简直跟当年的自己一个模样呢。 当年就算在最爱傅庭慎的时候,也坚持守着母亲的东西,任凭他花言巧语软硬皆施,也没把钥匙给他。但她爱他,所以愧疚着把所有的现银交给了他。 之后的她,真的是穷死了,穷到没钱打点,没钱买点心,也没钱孝敬,各房都看不起她,下人们也都在笑她,任何时候都有一群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而她只顾死守着一堆冰冷而华贵的死物,半步也不退。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有人送钱 今时不同往日。便是穷死,也要守着冰冷的金银玉器,缅怀着最坏,最痛的时光,丝毫不许逾越,是吗?温玉蔻不会再做这样的蠢事。当年她就是吃了没钱打点的亏,在被虐待被侮辱的时候,没人给她送吃的喝的,也没人肯帮她传话,冰冷,绝望,得不到半分垂怜。 可是她的房内,有很多很多陪嫁的金银珠宝,价值连城,是母亲的东西,她不肯别人碰一点。但最终,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沦为傅家的私产,还被温玉澜放肆的滥用,扯坏,摔烂,当着她的面碾碎……这种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事,她再也不会做。 有钱,就花,没钱,变出钱来花。 然而,华月什么都不知道,她和当年的自己,是一样可怜而又可敬的心思啊。 想到母亲还有这样善良的丫头惦记,温玉蔻心中涌过一丝暖意,冲淡了方才的恶毒与悲伤。 桂嬷嬷整理着书桌上的笔墨纸砚,笔洗,烟台,笔架,书,纸,娟,这些小姐素日最爱的东西,一定要收好,免得乱得一塌糊涂,小姐下次就找不到了。她好似没听到温玉蔻与华月的对话,满是皱纹的脸上,充满了慈爱与宽容。 “好了,我骗你的,你拿着钥匙,没你的同意,我哪里敢动。我们会有钱的。”温玉蔻喝下最后一口苦涩的汤药,拿帕子抿了抿唇。 华月听了,猛地回头:“真的?” “嗯,最迟不过明日晚上,就有人给我们送钱来,大约会有三千两。明日我会陪着许闲琤小姐赏花,你只管守着屋子,有人拿来就收下,不要问,也不要猜。” 华月吃了一惊,不知小姐肚子里卖的什么药,拿过蜜饯递给小姐,声音又轻又柔:“小姐,若是那钱来的不正,其实不要也是好的……我还存了不少私房钱,连着桂嬷嬷的,都可以补上来……再不然,夫人的东西也是可以变卖的,毕竟是咱们自己的……” 温玉蔻噗嗤一笑:“这会儿子你倒是服软了。放心,是有人心甘情愿给咱们的。” 窦氏自从病卧在床以后,府内大大小小的事物便由管家代理,老太君也少不得打起精神。管家是温府的老奴仆,忠心耿耿,可是再怎么尽心尽力,有些事情也还是鞭长莫及。 “白海棠三十盆,红海棠三十盆,芙蓉、香兰各十盆,丁香二十盆,月桂四十盆,水仙和睡莲五十盆……”管家拿着单子,站在老太君面前一一念着。这些都是贵妃来时要用的,若是多了少了,须有老太君决定下达补充。 老太君撑着头靠在美人榻上,神情惫懒,温玉澜在旁边帮她揉着太阳穴。 好不容易管家念完了,等候老太君的命令,而老太君缓缓看向众人:“这是窦夫人先前定下的单子,你们也都说说,有什么看法。” “既然是窦夫人定下的,那也就没什么可以补充的,窦夫人最是细心,定然不会出错。” “是啊,贵妃又是窦夫人的姐姐,姐妹连心,她对窦夫人的安排也一定会非常满意。这些花啊草啊的,就照着去弄,准没错。” “窦夫人从来不会出错……” “不用改了……” 老太君揉了揉眉心。 “老太君,您若是累了,就回房歇着吧。”温玉澜一见老太君露出疲倦之态,露出乖巧地笑容劝道。心想母亲就算病了,也依然能够掌控这里的一切,这些小事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 “老太君,请容我说一句。” 有人站出一步,笑容温婉,头上插着一只银色的雪簪,挽了个中规中矩的平髻,看起来很是平易近人。 温玉澜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心中冷哼,看来,还有人贼心不死。 正文 第七十七章 明里暗里 说话的人正是平日温善可亲的谢氏,是个知趣达理的人,因是二房的正房,平日也帮着窦氏打理温府。甚至在窦氏生病之后,帮忙照看过好几个工事的行进。她一站出来,其余的姨娘和婆子们垂首而笑,那笑中的含义,不得而知。 温玉蔻静静喝着茶,热气缭绕,脸蛋被熏得粉嫩娇红。她左手边坐着的是金姨娘,伸出两个纤纤玉指,拈了块精致美味的小芙蓉糕,细瞧了两眼,才放入口中慢慢吃起来。而在不起眼之处的温玉止装作欣赏扇子,暗中观察着两人,见她们无动于衷,不禁深深蹙起了眉头。 除却这三人,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谢氏身上。 老太君欠起身子,拍了拍温玉澜的手,温玉澜便不在捶腿,站起身来后退几步。老太君的眼睛扫视一圈,冒出冷然的精光:“说。” “花单是窦夫人所做,自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当今皇后最喜月桂,曾赞月桂为百花之仙,非至贵女子不得配。贵妃玉临温府,自然是至贵女子,但她唯独闻不得月桂香气,何不如撤去月桂,换之以牡丹,岂不是更为合适?”谢氏款款说到。 谢氏明里暗里的话意不同,稍有点心思的人就能听出来。皇后喜欢花中之仙月桂,贵妃自然配不上,换上百花之首牡丹,也算合适。 “方才大家都说花单好,阖府就没人看出问题来,好在谢夫人是个妥当人,说在了点子上。管家,你去,把月桂撤下,换上牡丹。” 管家拔出笔来写下,又弯腰问道:“老太君,多少合适呢?” 老太君眼中皆是满意之色,笑着问谢氏:“你说呢?” “这……”谢氏低头思虑一番,回到:“牡丹花中显贵,自然是独一无二的好。” “就照着办吧。”老太君摆了摆手。管家退下。 谢氏却仍站着不动。 老太君正要走,见状便柔声问道:“谢夫人,还有何事?” “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讲……”谢氏做出为难的样子。 温玉澜咬了咬下唇,方才谢氏斗胆在老太君面前改了母亲的花单,她早就心中不满,此时见谢氏惺惺作态,更是不耻。她仗着老太君心情好,笑着冲谢氏道:“谢夫人何必吞吞吐吐不大方,当着老太君的面,什么事不能说?您也算二房正室,这般藏着掖着,扭捏不定,略过小家子气。老太君,您说呢?孙女说得对不对呀?” 温玉澜面向老太君撒娇撒痴,老太君捏了捏她的脸,慈爱道:“对,你说得对。”继而对谢氏道:“说吧,都是自家人,没什么见不得人。” 谢氏柔声答应着:“是。” 她在身边的婢女耳边说了几句话,婢女匆匆离去,众人正奇怪之际,谢氏又开口了:“近日窦夫人突然病倒,府内大乱,我身为温家儿媳,很是忧心。这几日帮着料理了几回小事,本不欲有所怨言,但事关重大,也不得不禀告老太君。温府原本早在去年就在池边造了临泗阁,专用来接待贵妃,后来窦夫人让人在阁内做了一壁醉月浮雕,以示对贵妃的尊重。府内为此支出一千五百两银子,记在账上。前日我瞧见府内的三管事鬼鬼祟祟出了外院,与先前的造阁奴仆形迹可疑,就派人带他们过来问话,哪知他们前言不搭后语,身上又搜出五百两现银,媳妇不得不上心盘查。三管事大呼冤枉,说这五百两是窦夫人给的工钱,他只是去送钱的。媳妇心中疑惑,去年的工钱,为何今年才给,一千两为何又变成五百两?准是这三管事私吞了工钱,嫁祸给窦夫人,媳妇愚钝,还请老太君明察此案。” 谢氏的声音平稳干净,柔中带刚,众人在底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老太君方才和缓的脸色立刻又沉了下来,沉默不语,手中的佛珠转得有些快。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宠辱不惊 温玉澜一听,竟然有人陷害母亲,不管三七二十一,俏脸一紧,微带怒容道:“这些胆肥的奴才真是作死,母亲素日对他们那么好,他们不仅不知道惜福,还在背后做尽坏事,求老太君严查此案,还母亲一个公道。” 她本以为老太君会顺着自己的话,一口应下来,可是老太君不仅没有回答,反而面色阴沉,身边的嬷嬷们眼观鼻,鼻观心,饶是温玉澜给了许多眼色,竟半点反应也无。 其他人也都奇怪地看着温玉澜。 “大家怎么都看着我,老太君也是生气的样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说错什么了吗?” 谢氏静静站在原地,面对温玉澜质疑且愤怒的目光,仅仅是微笑回应。 温玉澜有些着慌,没有母亲和端嬷嬷在身边,唯一用的顺手的丫鬟彩儿已经死在了四合塔,她孤立无援。扣在衣袖里的手暗暗掐紧,好痛,可是痛感并没能使她明白过来。 金姨娘冷眼看着,用帕子掩住笑,凑在温玉蔻耳边道:“你瞧她那副傻样子,亏她生在窦夫人身边,长在窦夫人身边,城府算计竟不及她娘百分之一。谢夫人这句话明着要老太君给窦夫人平冤,其实啊,是想让老太君好好查查窦夫人私吞公款的事情。躲还躲不及,二小姐还真的信了。枉我先前还当她是个对手,看来的确是高估她了。” 温玉蔻微微一笑,拿起盘中最后一块点心,雪白小巧,冰透晶莹,托在指尖递了过去:“金姨娘,你看这点心,看着一个样,吃起来又是一个样。不常吃的人,是绝对不会知道德福楼的芙蓉糕其实是五色杂果熬制笼蒸而成的,只当它天生就这么白,这么甜。好点心,自然是值得花些心思做出别人想不到的口感。” 金姨娘接过,双眼滴溜溜转了一圈,透出些许迟疑:“难不成这场戏还有人没上场?” 温玉蔻笑而不语。 温玉澜因为心慌,对着谢氏发火道:“我知道了,那些下人平日对母亲忠心耿耿,一定是你从中作梗,才嫁祸给母亲。你如此深谋远虑,是何居心!” 谢氏淡淡道:“我并没有什么居心,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二小姐。” “不要说这些假话骗人了,你当我不晓得吗。你出身贫穷又无权无势,嫁给二叔进入温府,从一开始就居心叵测,从一介小小的民女做到堂堂的二奶奶的位置,还想趁机取代我母亲……” 温玉澜越说越没了规矩,谢氏依然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这时温玉止突然站了出来,轻轻拉住温玉澜的袖子,好言相劝:“大姐姐,快别说了,老太君生气了呢。” 她一身素衣,头上仅插着一朵雅致的簪花,身形如弱柳扶风,声音清灵,与温玉澜的华丽衣饰形成鲜明对比,令众人眼前一亮。 因为温玉止平日存在感太低,温玉澜甚至还厌恶地甩开她的手,反问一句:“你谁呀……” 温玉止一愣,双眼顿时聚满泪水,盈盈动人,顺着纤细的下巴低落,但仍强忍着不哭出声。她就那样默默站立在趾高气扬的温玉澜身边,更加显得柔弱可怜。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埋尘之石 温玉止的样子深深刺激了老太君,而温玉澜毫不自知,甚至无比厌恶。 “澜丫头!”老太君手重重一拍,佛珠撞在美人榻上,发出清脆心惊的声音:“是谁教的你这么没规矩,顶撞夫人,欺负庶妹的!你母亲才病了几天,你就这么无法无天,连我也不放在眼里?” “老太君,不关姐姐的事,是我平日很少在姐姐面前露面,时间长了,姐姐不记得也是有的。我只是,情难自禁……”温玉止眼中还含着泪水,仍然笑得纯真无邪。 “为何平日很少在澜丫头面前露面?”老太君疑道。 “这……”温玉止抿抿唇,为难的看向温玉澜,似乎有难言之隐。 下面有奴婢们窃窃私语:“三小姐太平庸了,长相,容貌,家室,无一能够拿来配上她的身份,二小姐嫌她丢温府的脸,勒令她少出现……” “哼!”老太君气得面色惨白。 “不是这样的!”温玉澜认出温玉止来了,心中又气又怨,勉强回身跪在老太君面前:“请老太君息怒,玉澜只是心忧母亲,一时不察以致言语有失偏颇,求老太君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不要听信谗言,原谅玉澜吧……”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就是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才纵容的你如此不懂规矩!从今天开始,罚你在佛堂抄十篇金刚经,每日吃膳食喝清水,不抄完不许出来!安嬷嬷,你现在就给澜丫头准备东西,带她下去吧!” 老太君声音强硬,任凭温玉澜怎么哀求也不心软,温玉澜哭的梨花带雨,抱着老太君的腿就不撒手,这边闹得大了,很快就有窦氏的人过来,见状立刻上前请安,待问清缘由后,刚要解释,被老太君喝令止住。 “去告诉窦夫人,就说今日我处罚了澜丫头,就不劳她费心管教,只要安心养病便可。她手下的事务,一概交由谢夫人处理,若有多言,请她即可来见我!若是并无异议,便等贵妃省亲过后,再好好理一理这个中案由!” 老太君说得生气,窦氏的人哪里敢多嘴,眼睁睁看着二小姐哭着被人拉出去了,心如打鼓,陪笑道:“我们夫人一向-老太君为重,老太君说什么便是什么,哪里会有二话。还请老太君多多自己保养,别为小事气坏了身体。” “行了,你们带着我的话去吧。” 老太君气闷,房内鸦雀无声,正觉得胸口沉闷如石压之时,一双小手伸了过来,缓缓按摩着,力度深浅合适,帮她抚顺逆气,好受了许多。 定睛一看,正是温玉止。 温玉止见老太君看向自己,露齿一笑,羞怯道:“这种按摩的方面对胸闷之气最有效,我平日见嬷嬷们按了许久老太君才好受一点,母亲也训我只顾偷懒,什么也不能为老太君分忧,所以就自己在房内研究了一套新的指按法,今日果然用上了呢。” 老太君摸了摸她的头,怜爱地叹了一口气。 因温府先辈乃是塞外将民,带有些许外族混血,生出的女儿多是美人胚子,从小一直漂亮到老死,少有容貌平庸之辈。温玉蔻、温玉澜、温玉裳全都是雏凤待长成,这般年少便已经美得不可方物,特别是温玉裳,更有“玉仙”之称,美得非人间之女,早被内定为秀女,将来会嫁入皇宫。 然而温玉止好像是个意外,因生母平凡,长相最多只能算中等姿容,性格、女工、琴棋书画全都不出挑,甚至是庶出,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无法被人青睐。将来的前程、亲事,也不会费温府多少心思,因为她不不重要,只是一颗埋在灰尘里的石头,永远发不了光。 不发光也有不发光的好处。 平日温玉止安静如同不存在,也没怎么关注,今日乍一看,楚楚可怜,孝心可嘉,却令老太君心中有了一些打算。 正文 第七十八章 笑靥如花 “难得止丫头这么有孝心,我年老眼花,竟没看到原来我们止丫头也是个讨喜的小人儿。”老太君赞道,随手摘下一只鲛丝盘龙金镯子,亲自带到温玉止细弱地手腕上。温玉止大惊,窘迫地推辞着,耐不住老太君执意给,便双目含泪地接受了。 祁姨娘慌慌张张挤上前来,拽着温玉止给老太君磕头:“多谢老太君,我们三小姐何德何能,竟能得到老太君这般赏识,可见上天也是眷顾她的。” “都是一家人,别说得这么生分,日后得空常带止丫头过来喝茶。你们娘俩老实,在府内不走动,被些没眼力见儿的恶奴们欺负可就不好了。我在一日,就护着你们一日,可你们也要自己争气些,拿出主子的做派来,才不枉为这府内的人。” 祁姨娘惊愕了片刻,继而用帕子捂着嘴,似乎是极其委屈,哽咽着道:“是,有老太君这番话,以往我们娘俩受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只盼望三小姐日后有了出息,我也就得偿所愿了。” 温玉止似是害羞,又似是为难,不住地劝着自己的母亲。这还是老太君第一次把这种话提到明面上来,由不得人。见她落泪,谢氏移步走到房外,唤来小丫鬟,端了水进来,温言劝慰了祁姨娘几句,又为她擦脸补胭脂。 几位夫人交头接耳,各种目光落在她们身上,质疑,嘲讽,羡慕,白眼……唯有温玉裳是真的欢喜。 温玉裳提起裙角,犹如玉兰花般娇艳动人的脸露出开心的笑容,拉过温玉止的手,悄悄咬耳朵道:“三姐姐,你看,连老太君都开始在意你了呢。今日大姐姐受罚,你却得到了老太君的赏识,我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太好了,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出门了呢!”温玉澜和温玉裳却一个凭着家世琴艺,一个凭着天仙姿容,年纪虽小,却美名远扬。而温玉止因为没什么优点,所以连出府的机会都少得很。大姐姐视她为无物,四妹妹却是真心视她为姐,且一心一意信任着她。 面对温玉裳的开心,温玉止依然是一副安静柔弱的样子,她眼中的泪水倒影着浅浅的虚影,任谁也无法看清她眼底深处的东西。 金姨娘抬手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拿香帕掩住樱口,打了个哈欠:“大小姐,戏看了这么久,也该回了吧。我有些累了,怀了孩子的人,精神总是不济,一有异样就犯恶心。” 一直坐着没动的温玉蔻听了后,眼睛看向谢氏,谢氏轻轻点了点头,温玉蔻便对金姨娘笑道:“那便由我来收尾吧。” 起身,先向老太君福了礼,老太君方才处理了这么多事,已很是疲惫,以为温玉蔻也是来向自己撒娇,便笑道:“你这孩子也有什么委屈要说吗?”她深知自己素日宠爱温玉澜,澜丫头也没少给这些姐姐妹妹们苦头吃,一旦澜丫头受了责罚,她们自然都要来告状的。 温玉蔻笑靥如花,又服了个大礼:“我是来恭喜老太君的。” 正文 第七十九章 纡尊降贵 这话吸引了老太君的注意:“何喜?” 温玉蔻并不回答,露出颊边可爱的酒窝,走到正安抚祁姨娘的谢氏身边,然后轻轻扬起下巴,把谢氏往老太君身边推。谢氏手中还拿着擦脸的巾帕,惊讶地向前走了几步,无可奈何地问:“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我要恭喜老太君,左膀右臂终于全了。”温玉蔻夺下她手中的巾帕,华月接过,谢氏站在老太君面前,温柔而又疑惑:“大小姐,这是……” 温玉蔻笑眯眯地说:“我想我的意思,老太君必然知晓。我们这些小辈笨拙,只顾着自己的喜怒哀乐,而没看见,其实温府今日发生了一件好事,那就是谢夫人。谢夫人纡尊降贵,平易近人,又懂得制衡之理,手腕温柔又不乏大家风范,正与窦夫人交相呼应,互为其补。” 老太君是人精里的人精,见此等状况,已经看懂了八分。她握着手里的佛珠,看了看谢氏。就算被人夸到这个地步,谢氏仍是一副不卑不亢,宠辱适宜的模样,大家出来的女儿,不管怎么样,在教养方面就赢了别人一大截。 窦夫人最是缺失这一点。 “你这鬼精灵,对府内的事这么上心,难怪太子妃常在我面前夸你眼界高,寻常的闺阁胭脂哪里能入得了你的眼。你不去安慰你妹妹,却来恭喜我,没个做姐姐的样子,倒比往日更可恶。”老太君边说,边故作生气地捏了捏温玉蔻的脸。 温玉蔻噗嗤一笑,躲入谢氏怀里:“谢夫人快保护我,老太君要打我呢。”老太君又气又笑,对着一周的人道:“看这丫头,真是越发大胆无识了,连我也不放在眼里。”谢氏颇为慈爱地摸了摸温玉蔻的头发,代为求饶道:“老太君原谅大小姐吧,她还是个孩子,再怎么通晓事理,也只能在你这里撒会儿娇罢了,不如其他妹妹们有生母陪在……”话说半截,又吞了下去。 气氛一时尴尬了起来。 连地位较为低下的庶妹都有生母陪在身边,而温玉蔻身为嫡女,与生母近在咫尺,远在天涯,生世恐怕再无见面的机会…… “这几日可有什么帖子送进来?”老太君握了握温玉蔻冰凉的小手,回头问安嬷嬷。 安嬷嬷还在想,谢氏便一一回答了出来。哪家的夫人设宴,哪家的大人过寿,哪家的少爷小姐满月,以及皇宫内哪位妃子娘娘请去坐坐,说得丝毫不差。老太君点了点头,继而问温玉蔻:“蔻丫头,你选一个,喜欢哪儿我带你去。” 温玉蔻摇了摇头:“老太君,你还是带三妹妹,四妹妹去吧。许家小姐下了帖子,要来我们府上赏花,我要去作陪呢。” 老太君惊讶:“这么快就有要好的小姐给你下帖子了?既然是许家小姐来玩,你们年纪相仿,无需拘束,自在赏花便是。时间呢?” “便是明日。” “那快去做些准备吧,别怠慢了许小姐。谢夫人,告诉账房,把蔻丫头的月钱提出来交给安嬷嬷,以后蔻丫头的月钱从我这里拿,不拘多少。” “是。” 温玉蔻退下,与两位庶妹对面而向,温玉裳躲到温玉止身后,生怕被大姐姐给盯上。没想到温玉蔻还是停下脚步,神情平添了几分月之清冷。 温玉止倒是迎着温玉蔻的目光,缓缓行了一礼:“大姐姐。” 温玉蔻还礼:“三妹妹。” 接着擦肩而过。 温玉裳紧绷小脸,看着远去的温玉蔻的背影,气得跺脚:“为什么她每次都这么好运,连月钱都可以无限度的用。” 温玉止紧紧抓住手里的金镯子:“谁知道呢,或许她就是好运,或许她只是没能碰上一个好的对手。” 鲛丝盘龙金镯子冰冷而坚硬,握在手心又重又凉,沉甸甸的压在心里。嫉妒之花悄无声息地暂放着,肆意横亘,攀爬,布满整颗年轻的心脏。 正文 第八十章 私定终身 第二日许闲琤果然如约而至,温玉蔻叫人把水阁收拾了,两人坐在里面,赏花喝茶,好不惬意。许闲琤此来温府,一是为散心,二是来“取经”。 为何取经,自然是为了苏朝誉那个花心大少。 许闲琤不顾母亲阻挠,仍然日日去找苏朝誉,苏府的门槛都被她踏烂了,而苏朝誉总是连个人影也看不见。她前门进,苏朝誉后门溜,单纯的许闲琤怎么斗得过狡猾的苏朝誉,有时候明明快见面了,硬是生生看着他纵身飞起,顺着府内的槐树逃走。 许闲琤很伤心:“我又不是老虎,朝誉哥哥为什么老躲着我。我为了他付出这么多,只是想跟他在一起啊,可他的眼睛总是看不见我,一味地放在那些狐狸精身上,气死我啦!” 温玉蔻见许闲琤如此烦恼,心中一阵好笑,亲手为她倒了茶,柔声道:“许小姐,敢问一句,你和苏公子是什么关系?” 许闲琤一气喝干了茶水,小脸一扬,理直气壮地说:“他是我未来的夫君,我是他未来的娘子。” “你们已有婚约?”温玉蔻微微惊讶。 许闲琤脸上飘起两朵红云,微微垂了头,似是羞怯,又似是喜悦:“没有。可是我们已经私定了终身,他说过要娶我的。” 见此情景,温玉蔻心中顿生疑惑。经过四合塔一事后,她回来便调查了所认定的重要的人,比如沈太子妃,苏朝誉,欧阳海棠,多罗格等,其中也包括许闲琤。据她所知,苏朝誉花心风流,并不像是会听从安排的人,即便是有婚约,也不会放在眼里。何况许闲琤只不过是单相思,虽然心思单纯,但却有一个功利心极重的母亲,苏府和许府交恶已久,苏朝誉放着温柔乡不享受,哪里会去惹一身骚,只怕躲还躲不及。 “那么,苏公子与你私定终身的时候,可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温玉蔻又问。 “那倒没有。”许闲琤眼神纯净,想了想,又补充说道:“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我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而已。” 温玉蔻:“……” 正文 第八十一章 难言之隐 温玉蔻本不想多管闲事,可是在前生,苏家却是助傅庭慎登上皇位的得力功臣之一,或者她可以通过苏朝誉从苏家探得些许蛛丝马迹。而要想了解苏朝誉,眼前的许闲琤算得上不二人选。 阳光温暖,垂挂的杨柳枝轻拂水面,淡淡的涟漪散开,宛若碧玉的湖面波光粼粼,闪着银色的光芒。许闲琤看入了迷,温玉蔻提议到花园里走一走,许闲琤正有此意,两人仅带着贴身的丫鬟,一路走一路闲谈,慢慢步入花丛深处。 在温玉蔻不动声色的打探之下,许闲琤将她与苏朝誉的之间的渊源一股脑说了出来。原来她和苏朝誉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家没交恶之前,还曾被双方的娘亲许下娃娃亲。苏朝誉以前也是待她很好的,经常出府为她买些民间女孩子喜欢的小配饰,小竹艺,扇坠子,香囊,蛐蛐,还有许多杂书,她特别喜欢,也害羞地回赠过一些烧糊的食物,认不出是鸭子还是鸳鸯的刺绣,笨笨的,但也不失可爱,苏朝誉全都收了。 “朝誉哥哥以前既温柔又善良,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不爱来找我玩,也不跟我说话了。我心中着急,就去找他,后来发现他居然跟一些……一些烟花女鬼混,气得我哭了好几天。”许闲琤神情渐渐变得失落,茫然,手中紧紧扭住帕子,声音带着几许忧郁:“他从来没有因为这些跟我道过谦,甚至,离我越来越远。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母亲也禁止我再跟他来往,将我锁了起来。为了去见他,我借口要学武艺强身,学成之后偷偷翻过墙去找他。他要么避而不见,要么很不耐烦地派人将我送回来,母亲对我也看得越来越紧,轻易不让我离开她的视线。我不敢跟朝誉哥哥说这些,怕他烦,但我要是不强悍一点,他又要出去找坏女人了。我实在没有办法……就……” 说到后面,她声音越来越轻,温玉蔻帮她说了:“所以你就用计,让他和你私定终身?” “嗯。”许闲琤默默点了点头,咬了咬唇,一副窘迫地样子:“因为我什么也不能给他,所以我就……就在他面前脱了衣裳,逼着他对我负责……” 听到此处,温玉蔻深深看了一眼许闲琤,心中微震。不可否认,许闲琤是由内而外自由大胆的女孩子,堪称她目前所见最为奇特的名门小姐,更令她吃惊的是,尽管许闲琤做出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可既没有谣言传出,名誉也并没怎么受损,可以想见她的母亲,不,她背后的许府有多强势。 “自那以后,朝誉哥哥更加不想见我了,但也没有以前那么对我凶。可这种不温不火的样子,;令我心中很难受。蔻姐姐,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不该这么逼他?” 许闲琤幽幽叹了一口气,一贯活泼无畏的脸,笼上一层淡淡的忧愁。温玉蔻眼睛渐渐从她脸上移到她面前绽放如火的花朵上,那柔嫩硕大的花瓣,随风摇曳,蓦地,一滴泪顺着花尖滴落,坠入泥土,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琤妹妹,你这么伤心,仅仅是因为苏公子不理会你。可是苏公子背后的难言之隐,你又知道几许?” 温玉蔻淡淡地递过一张雪白的帕子,话音打着卷儿,从许闲琤的耳朵飞过,后者微微怔住,泪水还在眼中打转,但明显被她的话吸引了。 正文 第八十二章 两府不和 “琤妹妹,我相信苏公子不会无缘无故疏远你,因为你之前并未做错什么。如果不是你们的原因,那么就只能是两府的原因。你仔细想想,在苏公子疏远你期间,你们两府可有发生什么冲突?” “这……”许闲琤看了她几眼,眉心微蹙,陷入回想当中:“好像没有什么大事……真要算得上的,恐怕就是皇后娘娘寿辰那日,爹爹回府后大发雷霆,骂了苏太傅……就是朝誉哥哥的爹爹……” 温玉蔻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啊,我记得了,朝誉哥哥在街上与太子的侍从发生摩擦,受了伤,还是我给他擦的药。哼,我要是见到那帮狗奴才,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们一顿!”许闲琤脸蛋上还挂着泪水,拳头握起,在空气中扬了扬。 见她这般天真,温玉蔻不禁抿嘴一笑:“刚才还伤心不已,现在又要为苏公子说话了麽?” 许闲琤尴尬地放下手,瞪大眼睛,漆黑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才没有,就是觉得不应该。朝誉哥哥也是的,明明会武功,却任由那些人欺负,太子真可恶,放一帮恶奴行凶,要不是傅小侯爷经过,恐怕就会伤及性命了呢!” 温玉蔻一听到傅庭慎的封号,立刻警觉起来,四周看了看,又按捺住心中的血潮,此时两人已走到假山石处,身后的两个侍女知道主子们要说话,捧着茶水巾帕之物隔得远远的,等候吩咐。 “这么说,还是小侯爷救下了苏公子?据我所知,侯爷府一向遗世独立,并不与外界打交道,苏公子与小侯爷也算君子之交了吧。” 温玉蔻总算找到了一点联系,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她没有想到真的能打听到傅庭慎的消息,看来傅庭慎早就在安排自己的势力,只怕苏许两府不和,与此有莫大的关系。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患得患失 “什么君子之交,朝誉哥哥一点也不爱与小侯爷打交道。又一次我偷偷从后门溜进去去看他,无意间发现苏太傅跪在小侯爷面前说着什么,吓了我一跳,然后我跟朝誉哥哥说了,朝誉哥哥冷哼一声,脸色很难看,让我以后自己小心,看见小侯爷就绕路走……我看那小侯爷白白净净很俊秀,怎么朝誉哥哥好像很怕他的样子。朝誉哥哥可是连太子都不怕的……” 温玉蔻心道,苏朝誉不怕太子,却怕小侯爷,是因为他早就知道,将来登上皇位的会是谁。 按许闲琤所说,傅庭慎应该是把苏太傅一流纳入囊中,而许家不肯冒天下之大不韪,两家便有了隔阂,因此交恶。苏朝誉疏离许闲琤,是因为两派之争必将流血,早一点分开,对谁都好。夺位,苏朝誉不能明说,也不能暗示,他的痛苦和压力,恐怕不是许闲琤所能想象的。 温玉蔻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虽然知道傅庭慎取得皇位,却并不熟悉过程,傅庭慎将她囚禁之后,就再也没来过,只能凭着当时暂居侯爷府的庶母庶妹的冷言冷语,得知一些外界的情况。一朝恩爱,十数寒冰,她深知不该再计较,可还是会时常禁不住冷颤。 见她面色冷凝,许闲琤有些担心,拉了拉她的袖子:“蔻姐姐?” 温玉蔻回过神来,睫毛长而黑,掩住眼中情绪,转而回答许闲琤之前的问题:“苏公子这样说,也许是吃醋呢?” “吃醋?”许闲琤一愣,继而又羞又疑:“怎么可能!” “你本性活泼胆大,见着俊美男子也不回避,还能想那么久,苏公子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自然就容易患得患失,索性不让你去找他,免得你将来有一天移情别恋可就不好了。”温玉蔻信口说着:“所以你还是听听苏公子的话,好好带在家里,别到处乱跑惹麻烦。若你自己也不爱惜自己的名声,将来又让他如何自处,如何处人呢?”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时运之错 温玉蔻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却不愿意说出真相,来折磨陷入情网的许闲琤,因而信口说出与事实不相干的话来。歪打正着,打中了许闲琤的心。她的脸渐渐弥漫上一层难过的情绪,惊讶,迷茫,还有自省。 “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这些……也从没有人跟我说过。朝誉哥哥不曾,母亲不曾,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做错了吗?”许闲琤呆呆看着温玉蔻:“蔻姐姐,原来一直以来,我带给朝誉哥哥的只有烦恼和痛苦,是吗?大家都像看笑话一样,看我胡闹,看我将朝誉哥哥推向两难的境地,连母亲也只是将我禁足,而不是告诉我原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我只想令他幸福,这难道也错了吗?” 她的声音,浸染了晚风的哀愁,徐徐吹着,拂过湖面,几缕碧绿的垂柳幽然飘荡。温玉蔻听她说得可怜,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她想起曾经的自己,也带着美好可怜的愿望,接近了一个有如雅玉的男人,结果却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许闲琤何其幸运,所有人都瞒着她,所有人却都是为她好。许闲琤烦恼的是爱情,然而她的烦恼又带给她爱的人更多烦恼,自己却不自知。 那么苏朝誉苏公子是真心爱着许闲琤,还是忌惮许闲琤背后的势力,而容忍着这一切呢? 温玉蔻不知道。 她只知道,许闲琤终有一日,会落入一个万劫不复的漩涡,带着她的爱,还有她的美好,成为这一局棋中的一粒白子,被遗忘。 “琤妹妹,你没有错,错的只是时运罢了。” “时运?” 许闲琤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 正文 第八十五章 狠狠爱着 “嗯。倘若有一日,苏公子大喜之日,娶得不是你,你该如何?”温玉蔻侧过脸,看着许闲琤。 “那我就在他成亲之前,一刀杀了他,再自我了结!”许闲琤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嘴唇抖索,双拳紧紧握起,雪白的手骨清晰可见:“朝誉哥哥只能娶我,只会娶我,谁也不能做她的妻子,除了我!” 许闲琤的激动,落在温玉蔻的眼中,却是另一番摸样。越是心虚的人,说得话越大声。拼命掩饰的颤抖,恐怕只是因为,她心中也知道会有这种可能。 “琤妹妹,你心中有多喜欢苏公子,就有多不舍得。”温玉蔻的声音仍然淡淡的,镇定而又理智:“我想终有一日,你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喜欢,或者不如称之为,爱。” 许闲琤睁着泪眼婆娑的杏目,觉得温玉蔻实在奇怪,边摇头边往后退了几步,“我去找朝誉哥哥问清楚!” 转头之际却看见不知哪里来的风筝,在空中挣脱了长线,骄傲恣意,随风远去。而一缕丝线坠入宛若花海的芙蓉丛中,随风摇曳,花瓣飘飘浮浮,呼啦啦飞走一片。许闲琤的脚步像是凝固了一般,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阻拦着自己。 她捂着脸,泪水顺着小小的下巴低落,她的声音听起来小小的,可怜又可敬:“蔻姐姐,我不懂,我是真的不懂。但是如果现在不狠狠爱着朝誉哥哥,我怕将来再也没机会了,哪怕这是错误的时运,我也……不放弃,不后退……” 许闲琤走了好久,温玉蔻依然坐在假山石下的石凳上,长长的衣衫随意地搭在上面,华彩琉璃,碧玉莹润,半遮半掩。手边的茶已经凉了许久,指尖一朵泠然芙蓉,冷香飘散,幽然沉落在最后一丝温暖的光芒中。 “不放弃,不后退吗……” 她似乎在问自己,又似乎在回答着什么。 正文 第八十六章 独爱此花 “温大小姐好兴致,佳人折芙蓉,馥玉藏靳香,刚病愈不久,若是再感染风寒,该令在下如何是好?”一个悠然雅致的声音逼近耳边,随之而来的,还有隐在话里的笑意。 温玉蔻一惊,忙站了起来,手边的芙蓉冷不丁被扫落在地,沾染泥土。她顾不得去看,往前走了几步:“谁!” 她方才送走许闲琤,已吩咐丫鬟不要来打扰自己,想静一静心,却没料到这假山嶙峋,石草纵横,竟是躲了一个人在这里。不过这声音,听起来却有些……熟悉。 仍是那样一只垂着块美玉的石青扇子,仍是那样冠着白玉发冠的俊逸面容,眉心一点朱砂痣,飞影若惊鸿,若雄鹰,冲破苍穹,隐隐霸气逼人。而黑眸弯着可亲的弧度,唇角微微勾起,似乎极为有趣地打量着站在晚风里的温玉蔻。 温玉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屈身福了一个大礼,语气冷冷淡淡的:“玉蔻见过三皇子。” “方才还说得那么开心,一见到我,就皱起了眉头,难道我也令温大小姐烦恼了吗?” “殿下说笑了。”温玉蔻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活罪死罪全都免了。 “也对。苏公子风流多情,与许小姐相爱不相知,所以才两相烦恼。温大小姐身居闺中,心中一定想与我素不相识,凭什么为我烦恼,我猜的对不对?” “殿下。”温玉蔻面色严肃,扭头避开他的视线,语气带上几分不解和恼怒:“殿下与我并不曾有过什么,还请殿下自重。” “所以,四合塔一遇,我救了你一命,也不算有过什么?”夏侯沉宵轻笑起来,黑眸转紫:“温大小姐明哲保身,既然你说我们之间没什么,那便没什么吧。” 他说得委屈,温玉蔻只是无视,请垂下首,并不说话。 夏侯沉宵笑着收起了扇子,走到温玉蔻方才坐过的石凳旁边,微微一顿,弯腰捡起了那一朵芙蓉,点掉泥土,在掌中抚摸把玩着:“高傲的花啊……” 温玉蔻见他弯腰捡起芙蓉的那一瞬间,耳边突然寂静无声,大脑茫然无端,像是失声了一般,呆呆站在原地,衣衫在晚风中飒飒飞舞,玉环轻击,泠然好听。 夏侯沉宵见她不说话,执着那朵花,缓缓递了过来:“给你。” 温玉蔻竟然傻傻地接住了,垂着头,清亮的双目中倒影着一朵美到极致的芙蓉。 茫茫浮世,谁会弯腰去拾起一朵坠入泥土的花? 谁会将这朵花,点掉泥土,送到怀中? “殿下贵为皇子,为何要去捡一朵坠入泥土的芙蓉送人?”温玉蔻轻声问道,掩饰不住那微微的颤抖。 狭长的黑眸闪过一道莫名的情绪,继而半是认真半是戏谑,无端回答了一句:“芙蓉几多,我独爱这一朵。” 温玉蔻望着他,最后一丝光芒隐入高山,四周渐入黑茫,唯有那人眼中温暖柔和,眉心朱砂点红江山,突觉呼吸一滞,心脏猛地疼了一下。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可爱得很 没来由的,突然觉得再多的不甘和怨愤都有了归处。她当前的心境并非十二三岁的少女,她经历过生死,人生的大起大落和人情冷暖都堪称了解透彻,为何面对那双温柔中含笑的紫眸,会再次浸染芙蓉花香,变得柔软而晶莹? 是因为眼前的人无论有多么大的雄心壮志,多么高的才能俊逸,都逃不过手足相残,皇室逼杀的局面吗?是因为这盘局中,每个人都在设计别人,每个人也都被设计进去了吗?还是因为……他总是带给她奇特的感觉? 温玉蔻不知道,她渐渐陷入迷茫,捧着那朵芙蓉,如云霞翻涌、明月皎洁般的衣衫随风轻扬,黑发束着玉环,发出清灵动听的撞击声,不远处的芙蓉花海更是幽香阵阵,在渐沉的暮色中愈发神秘、美丽,好似神女玉足踏过的地方,满地花开。 不…… “你冷吗?” 夏侯沉宵听到她呼吸渐急,眨眼间脱掉外衣,就朝温玉蔻走来。 那人的气息靠近了她,而她竟似被锁链铐住双脚,无法动弹。 “殿下,请你不要……”不要肆意去温暖一颗冰冷的心。她已经如同这朵芙蓉,沾满了泥土,不复当初。 温暖贴了上来,她冷的不是身体,而是血液,是心。夏侯沉宵的动作虽然温柔,却近乎霸道,不容许拒绝地把外衣披在她身上。 不同于承郢的温暖,倘若承郢为她披衣,她会安静接受,但是夏侯沉宵的温暖,却是一种想拒绝却又想靠近的温暖,明知接近会有危险,仍然会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我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从你的眼睛里,总是能读出许多令人愉悦的东西。初遇时的坚韧与高傲,赴宴时的冷静与心狠,此刻的迷茫与哀伤……温大小姐,你真是令人着迷。”夏侯沉宵离她已经很近了,气息吹拂在鼻尖,温玉蔻一惊,下意识就要逃开,却被紧紧抓住左臂:“这就是你脆弱的时候吗?” 温玉蔻倔强地扭过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却被他一掌控住下巴,牢牢捏住。 “在我面前,不需要掩饰。”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她无处可逃,原形毕现。温玉蔻被他逼得连连后退,狼狈不堪,好似最大的秘密被窥视,而她又无力反驳。 她死死闭着嘴,迫使自己不去看那双妖异而霸道的眼眸。 “不说话?很好。”夏侯沉宵轻笑了一声,竟低下头来,背对婢女要去吻她。 温玉蔻本就清醒不少,此刻大怒,左手高抬就要扇过去,哪知到了半空被夏侯沉宵轻而易举握住揽在腰后。温玉蔻立刻使出右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两只手已经全被他拧在背后。夏侯沉宵看着她因怒意而酡红的脸蛋,简直如同醉酒一般,可爱得很。 他在温玉蔻耳边吹了口气,满意地看那耳朵尖好似小狐狸般红透:“哦?想打我?” “下流!”温玉蔻没想到夏侯沉宵竟然将那一套风流之术用在自己身上。 正文 第七十章 你放开我 这个人,为什么频频出现在她的面前?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温玉蔻有些慌乱,强作镇定。她不怕他,但也不敢太过大声讲话,婢女都在附近,倘若惊动她们,传出私会皇子的话来,那她就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了。但是她无论如何也强忍不下这口气,雪白的贝齿紧紧咬着下唇,想着脱身计策。 夏侯沉宵看她都快咬出血了,心下突然不忍起来,本来快要亲到了,却止住,伸出食指按在她唇上:“不疼吗?”唇瓣出人意料的柔软美好,他情不自禁磨挲着,像是抚摸世上最娇嫩美好的东西,不过片刻便袭来痛感。原来温玉蔻心中气愤,恶狠狠咬着他的指尖,唇间溢出血丝,乌黑的大眼睛里倒影着夏侯沉宵的侧影,纯净,晶莹,好似一块黑玉无瑕。 夏侯沉宵无动于衷,既不松手,也不喝止,任由温玉蔻咬。他的模样仿佛在说,这可真是一只爱咬人的小宠物啊,怎么让她突袭成功了呢,作为主人,就随她撒会儿娇吧。 温玉蔻读懂了他的无动于衷,心中更是恨极了,本来只想咬疼他让他放手,这会儿便发力,咬的很用力,胸口的郁闷,脑中的嘈杂,心间的摇摆不定,全都随着她咬人的力气一起宣泄出来。 可恶! 可恶!! 可恶!!!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恨你们!!!”她唇间发出呜呜的声音,长长的睫毛颤抖着,牙齿紧紧闭合,血腥味充盈着口腔,甜腻的,忧愁的,绝对不喜欢的……“可是我好累,我恨的好累,为什么都不放过我……” 母亲,你在冰室里冷吗?你明明活着,却被人放在那样一个有如囚笼的地方,即便美若天庭那又如何,没有爱人和孩子,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还有承郢,他的腿,再也好不了了。他还那么年轻,那么懂事,只不过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就被毁掉了一条腿…… 都是她爱的人啊…… 越是想要保护,越是无法保护。长久盘踞在心中的杂草藤蔓又开始飞速蔓延生长,荒芜的陆地覆上坚硬的盔甲,可是有谁又能知道,那盔甲是柔软的杂草形成的呢……简直不堪一击。 温玉蔻忘了自己咬的是谁,也忘了咬了多长时间,待她清醒过来,已经躺在了夏侯沉宵的怀里,脸上满是泪痕,里衣几乎湿透,惨兮兮的。而夏侯沉宵拿着一块手帕,沉默着擦拭她的面容,那么轻,那么柔,简直不像他。 已经这么亲近了…… 比起震惊,温玉蔻更多的是害怕:“我说了什么没有?!”又是一道冷汗,她惶恐地看着他。 “重要吗?我以为你会问我,有没有趁机偷香。”夏侯沉宵定定看进了她的眼睛,温暖的手掌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揽入怀中,她挣扎着,却被他搂的更紧,简直无法呼吸。两人的心跳混在一处,温玉蔻低声嘶骂:“混蛋,禽兽,无耻!你放开我……” “你骂我什么都好,温大小姐,恐怕今日我是无法放开你了。你尽管骂吧,就像你咬我那样,只要你觉得畅快,悉听尊便。” “你究竟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要什么,我给你!”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纠缠,温玉蔻近乎筋疲力尽。 “我想要的……”男人极其暧昧地贴近她的耳朵,如同猛虎轻嗅蔷薇,气息极其迷离而又危险:“是你的决心。” 正文 第七十一章 结为同盟 “我的决心?” “与我结为同盟,我许你天下女子艳羡倾心的地位。”似乎极为无心的话,在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皇后。 呵。 温玉蔻气得浑身颤抖,气到极致,越发清冷无边,与夏侯沉宵的暧昧形成两个极端。暗夜黑沉沉压了下来,两人好似角斗一般对视,谁也不躲不退,因为身体靠的极尽,呼吸清晰可闻。夏侯沉宵好似爆发力十足的黑豹,嗅到了有趣的气味,双眸因为刺激和兴奋几乎全紫,强势迫人的目光狠狠压制着温玉蔻。 “三殿下,你可知你这句话,足够让你和你身后的人全部株连九族吗?”温玉蔻冷冷直视他,心中百味杂陈。 “哦?倘若温大小姐要告发我,我早就躺在宗人府里接受酷刑,又怎么有幸站在这里。”夏侯沉宵声音沉稳有力,辽远空旷,好听而蛊惑:“我已经等不及你长大,现在就告诉我答案,不许迟疑。” “不!”温玉蔻果真没有迟疑。 而有人比她更快,在她出口之前,夏侯沉宵已经吻住了她的红唇,狠狠地霸占掠夺她的柔软甜香,品尝着鲜美,青嫩,不同于之前的冷静与淡然,温玉蔻大惊之下,拼命抗拒着,却被连连推向假山石,后背抵在冰冷的石块上,前面却是一片灼热的火焰,冰与火之间的磨人气息,让整个黑夜都变得虚浮起来。 这是个可怕的男人…… 拒绝他会是一个吃力的决定…… 温玉蔻愤怒而虚弱,她的下巴被大手捏住,整个身体也被禁锢在山石与男人身体之间,若不是如此,她一定会咬掉那人的舌,用山石将他砸的头破血流,半死不活!她做得出! 夏侯沉宵感觉到温玉蔻的反抗后,更加凶狠飞快地吻了下去,甜腻濡湿的舌交缠的声音让夜风也变得害羞起来。而不远处,是花海的叹息,是湖水的涟漪,是凉亭的梦…… “啪!” 清亮的耳光声打破了静谧的夜晚。 守在前面亭子里的夕月和霏月立刻警惕起来,她俩狐疑地对视一眼,又看向那黑黝黝的巨大假山。 “什么声音?” “不知道。小姐严令不许我们打扰她,可是这么久也没出来,着实奇怪。霏月,你去找找吧……” “不,我害怕……夕月还是你去吧,小姐要是知道我们擅自过去,一定会生气的!” 正在两人互相推搡之间,几个人快步朝这里走来,提着灯笼的婆子走在前面,窦氏的人走在后面,俱拿着些册子和查夜的东西。夕月大惊,抓着霏月连连道:“天啊,是查夜的人,她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霏月也慌了,哭丧着脸:“我也不知道啊,快去告诉小姐……糟了,她们已经发现我们了……” 查夜的人来势汹汹,看到两人立刻冷眉倒竖,口气凌厉地质问:“夕月,霏月,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房?大小姐呢?” 夕月和霏月立刻傻了眼,结结巴巴地回答:“不、不知道……” 正文 第七十二章 私会情郎 “不知道?哼,那边假山藏得是谁?”金嬷嬷平日笑眯眯做好人庄,一旦凶恶起来,比之别人更加可怕,夕月和霏月抱在一处,不约而同地摇着头,吓得快要哭出来了:“不是大小姐,我们不知道,我们只是在这里赏月…… “狡辩!双儿分明看见大小姐身边有个男子摸样的人,告到老太君那里,气得老太君立刻派了安嬷嬷和我前来一探究竟。你要是再敢胡扯有的没的,我撕了你的皮!”金嬷嬷是窦氏身边的红人,一直以来都是由她进行婢女们的惩戒的,心狠手很,绝不是虚言。 双儿……夕月和霏月这才发现,本来安静地待在角落里的双儿早就不见了踪影,原来这小蹄子吃里扒外,跑去偷偷告状……而双儿垂着头,站在人群之外,暗影之中,根本瞧不见她的脸,夕月恨的牙痒,和霏月对视一眼。她们经过温玉蔻教训之后,一向都很听话,不该看得不看,不该说的不说,温玉蔻也给予了她们庇护,窦氏已经很久没来找她们麻烦了。哪知还是出了漏子,一条小虾子也想着掀起风浪来,真是出乎她们意料。 安嬷嬷这时也走了出来,手里的灯笼交给旁边的人,温言制止了金嬷嬷,和颜悦色地对两个婢女道:“天色已晚,大小姐晚饭也没吃,一直不回房。老太君担忧的很,才派我们来的。你们两个别怕,找到大小姐为重,她是在那边假山吗?” 夕月点了点头,与此同时,霏月摇了摇头。 安嬷嬷笑了:“到底是还是不是?” 霏月立刻点头,而夕月又摇了头。 安嬷嬷以为她们害怕,回首呼唤双儿,脸色苍白,双唇毫无血色,瘦的可怜的双儿走上前来,提了一只灯笼,看了看安嬷嬷,双肩一松,下定决心似得在前带路。安嬷嬷本不欲所有人都要跟去,可是金嬷嬷偏偏说人多可以照顾大小姐,非要全都带上,而且话说得圆满,安嬷嬷也无可奈何。 看见双儿,夕月骂了一句:“贱婢!” 双儿的大眼睛里溢满泪水,根本不敢回头,而金嬷嬷呵斥了夕月几句,便带人跟上了。 离假山越来越近,石桌上的茶点早已冷透,地上有着残损的芙蓉花瓣,脚印凌乱,还有挣扎的痕迹。金嬷嬷眼尖,在地上找了好几个地方:“是男人的脚印。” 接着,一只掉落的金丝燕点星,被山石刮烂的衣衫丝缕,半只耳环,还有翠羽,都被找到了,金嬷嬷用帕子包住,让双儿辨认:“是大小姐戴的东西吗?” 双儿看了一会儿,紧抿着唇,头轻轻点了点。金嬷嬷冷哼,后面的人窃窃私语,不用多听,就知道在说什么。 “这么乱,大小姐真是什么也不顾了,看她表面端庄,骨子里……嘿嘿……” “她还是嫡姐呢,私会情郎,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怎么给妹妹们带头?还不如以前那样躲起来不见人的好。” 安嬷嬷神色凝重,在温府要是真的出现小姐私会情郎这种丑事,一传十,十传百,各种污秽的话和匪夷所思的猜想扑面而来,那就是毁了大小姐…… “凭大小姐的品性,不是会做出辱没家族的没脸事,金嬷嬷,还是先找到大小姐再说。” “大小姐就在这里,说不定听见人声,不敢见人。”金嬷嬷收好那些东西,放入怀中,冲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远远跟过来的夕月立刻脱口而出:“金嬷嬷,请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大小姐有什么没脸的,她行得正坐得端,你怎么能凭一个贱婢的话就轻易下判断侮辱我们小姐!”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将军回府 金嬷嬷冷冷地看着夕月,恶声恶气地说:“这里的混乱,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我只是为了温府的声誉着想,大小姐如果真行得正坐得端,为何明明就在这里面却不出来见人呢?夕月,我看你过了几天舒服日子,就忘了东家是谁了!” 夕月脸一阵红一阵白,没错,以前,她是窦氏的人,奉窦氏的命来监视温玉蔻。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破釜沉舟有什么可怕。“良禽择木而栖,大小姐的为人让我等心服口服,倒是金嬷嬷,仗势欺人必不会长久!” “你说什么!”金嬷嬷怒发冲冠。 之前金嬷嬷使过眼色的人已经趁乱离去,她们是要招来更多的人,而金嬷嬷和夕月的对峙,显然让寻找的进度慢了下来。等安嬷嬷回过头来时,正好看见金嬷嬷怒而上前,重重一巴掌打得夕月扑倒在地,白嫩的脸瞬间紫红一片,高高肿起。 “金嬷嬷,这是怎么了,你难道忘了老太君的命令了吗?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跟姑娘们置什么气,规矩摆在那儿,是是非非自有主子们断定,你就别费心了。夕月,你也少说两句,倘若你们早早让小姐回房,会惹出这许多事吗?”安嬷嬷见惯了这种训人的场面,沉心沉气,一点也没偏袒谁。 夕月捂着脸,在霏月的帮助下艰难的站了起来,委屈地伏在霏月的怀里哭了起来,霏月更是敢怒不敢言。 而金嬷嬷听了安嬷嬷的话,又打了夕月一巴掌,面子挣了回来,气也消了不少,指着痛哭的夕月道:“装模作样,回头再好好教训你!” 这时假山里突然有了动静,人影闪过,金嬷嬷立刻警觉,高声叫道:“大小姐,是我们!”回头吩咐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还不快去请大小姐,小心别漏了什么!” 自然是不能漏了什么,就是现在! 但是假山里面颇多甬道,一时难以完全接近,几个婆子进去后,不一会儿大叫:“有男人!” 无视双儿,金嬷嬷心中大喜,安嬷嬷却是眉头紧皱,金嬷嬷高声道:“把男人抓住,堵住口鼻,用带子蒙住,防止他逃走,带着大小姐一起出来吧!” 一时之间打骂声和脚步声无休无止,渐渐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入那里。 双儿大惊,黑幽幽的眸子露出不忍和愧疚的目光,紧紧盯着假山出口,双手不由自主绞在一起,指甲狠狠掐着手心。 对不起,大小姐,我也是被逼的…… 当发现温玉蔻身边突然出现男人的身影后,她还等了一会儿,希望那男人快走,但是他没走,双儿无法,只得去向窦氏告密,才有了之后的事……窦夫人说过,她如果再不能提供有用的消息,自己的家人性命堪忧,她进退维谷,只得铤而走险为窦夫人做事…… 可是……大小姐不久前还温柔地对待自己,自己这样做,是贱,是背叛……人生在世,谁又能独善其身呢?爹爹昨日还说,弟弟要上私塾了,娘病了,急需二两银子,她做满半年,才能攒下二两银子,现在从哪里去筹钱呢? 她绝望无比,喃喃道:“老天爷,求求你,不要这么残忍好不好,放过我,放过大小姐吧……”她悄悄往后退了几步,隐入黑暗,没有一个人关注她。 金嬷嬷并没有等太久。 不多时,婆子们带着温玉蔻和一个被黑带罩住头的男子出来,男子的脚似乎有问题,一瘸一拐的,几乎是被拖出来的,偶尔痛苦的闷哼几声。 “这男的见了我们不仅不逃,还装着什么也没发生,头都每回。我们几个趁机用石头把他打倒在地,踹了好几脚,蒙住头拖了出来,大小姐又护着他,说他是贵人,太乱了,奴婢们不小心碰了大小姐几下……”一个婆子小心赔笑,既在邀赏,又在道歉。 安嬷嬷挥了挥手让她退下,转而仔细看向温玉蔻。 温玉蔻倒是满脸泪水,头发蓬乱,身上的衣衫凌乱,倒像是人为撕烂的。她狼狈地出现在火光下,原本清亮的瞳眸此时黯淡无光,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得,想往后退,却被金嬷嬷一把拉住,满脸恳切和安慰:“大小姐,别怕,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奴婢只问一句话,这个男人是跟你一直呆在一起的男人吗?” 这充满蛊惑和歧义的话,让温玉蔻神情恍惚。夕月不顾疼痛,大叫:“小姐,别回答,她在诱供!” 金嬷嬷心中几乎要掐死夕月,不过压住怒火,又和善地问着温玉蔻,重复这几句话,并许诺只要温玉蔻回答了,就可以送她回房休息。安嬷嬷平日很照顾温玉蔻,可是涉及到这种事,她倒是真心想听听温玉蔻怎么说的。毕竟,众口铄金,假如温玉蔻抵死不承认,将来她也好在老太君面前帮她说话。 最后,逼问几乎是在连安嬷嬷都看不下去的时候,温玉蔻开了口。 她迷茫而又忧伤,顺着金嬷嬷喃喃道:“是,一直陪着我的,是他。快给他疗伤,他流血了,快呀!” 金嬷嬷心中大喜,顺着说:“好好,马上给他疗伤,大小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这么关心这个浪荡登徒子,真是……呵呵……” 其他人露出鄙夷和幸灾乐祸的表情。 “你们……”夕月心疼地看着自家小姐,被人挡着不能去扶她。霏月早已经跑回去去叫华月和桂嬷嬷了,温玉蔻身边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夕月头上身上都是冷汗,有气无力地说:“你们别欺负小姐,你们会后悔的……” “把大小姐和登徒子一起带到老太君那儿,一切听由老太君处置!”金嬷嬷大声道。 安嬷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大小姐自己亲口承认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突然远处一阵嘈杂,之前离开的人此时都回来了,金嬷嬷见她们回来的这么慢,心中起疑,迎上去正要询问,见到后面大片火光,有人正在传讯:“将军回府了!将军回府了!!!” 一时之间,到处都在喊:“将军回府了!” 正文 第七十四章 父亲之爱 人都朝着一个方向看去,这是将军去拜见老太君的必经之路。只见骁勇的铁骑站成两列,冰冷的铁骑发出清冽的撞击声,在府内外护卫着。一个银色铠甲,魁梧睿智的身影骑着马出现在火光中,黑黝黝,正气凛然,正在朝这边来。即便是在黑夜,也掩不住那气拔云天的胸襟气概,八尺男儿,半生戎马,两鬓早已斑白的温大将军回府了! 温将军行色匆匆,手执银枪从马上翻身而下,将银枪扔给一旁的铁骑兵甲,大跨步走着,冷峻的面容,深谋远虑的眼睛,紧紧抿着的嘴唇,以及脸上疤痕,都在说明着他的身份。这是大绥国百战百胜的鼎真将军,保家,护国,世代效忠大绥王朝的忠烈。 迎接他的,是早已得到消息,提前等待的温玉止和温玉裳两个女儿及各房姨娘。一见到温将军,温玉裳就提着裙子飞奔过去,扑在温将军怀里,好似小鸟归巢,娇贵柔弱:“父亲!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温玉止也从旁侧近身,低着头,轻声啜泣。温将军爱怜地将她们搂在怀里,轻声安慰,在他那深沉凌然的眼睛里, 溢满了血浓于水的父爱。他为人臣,为人父,尽心尽力,是半个国家和整个温府的依靠,犹如大山般稳重,屹立不倒。 “玉止、玉裳,今夜我太开心了,随我一同去见老太君。”温将军安抚好两个女儿,一阵豪爽的大笑,领着她们朝这边走来。 “将军。”金嬷嬷和安嬷嬷面带笑容地请安。 “呀,是大姐姐!!!”温玉裳惊讶地叫了起来。 恍惚听到自己的名字,温玉蔻抬头。 父女俩对视一眼,互相几乎不认识一样。 在温玉蔻心中,温将军好似天上战神,神威不可犯。 在温将军眼里,这个女儿,有如乞丐,与身边两个娇美的女儿是不同的。 四女儿玉仙——温玉裳穿着极其素雅的流云偃月裙,宛若一陇新月,淡柔白馥美,艳光照人。三女儿温玉止则是家常打扮,嫩黄的长衫,淮上出名的宽袖,轻轻拢住两只小手,裙边的穗子夹着小珍珠,不失可爱。 而嫡女温玉蔻——因为贵妃省亲,温将军从千里之外带着百余铁骑赶了回来,没想到一进府,就看见自己那个许久不曾露面的大女儿温玉蔻,衣衫不整,面容凄惶、畏畏缩缩地站在一群凶神恶煞的婆子里面。 看了许久,温玉蔻突然又像确认了什么似得,双手轻轻举到胸前,慢慢捂住嘴巴,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父亲,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 泪水,让她的脸,更脏更狼狈,哪里还有一个闺中小姐的仪容和姿态。 温大将军大为诧异,露出嫌恶之情:“这是怎么回事?” “回禀将军,大小姐私会情郎,被我们捉个正着!”金嬷嬷邀赏似得,大声说了出来。 幽凉的夜风吹过,空气凝固,明晃晃的火光,寂静中只能听见火花爆裂的声音。温将军的目光如同战场上的长矛利枪,扫视了杂乱的现场,心中大惊。 “混账!” 温将军的脸,立刻由嫌恶变为愤怒,脱口怒斥:“温玉蔻,你做下丑事,女德丧失,令家族蒙羞,你还有什么脸活着!!!” 正文 第一章 身体发肤 隔得那么近.听到毫不留情地训斥.温玉蔻的脸惨白无色.她朝着父亲走近几步.却被他凌厉嫌恶的眼神止住了脚步.这是怎么回事.父亲回來了.却比之前更为厌恶她.甚至要她去死. 仅仅是为了.那下作嬷嬷口中的“私会情郎”辱沒了所谓的家族名声吗. 看着父亲身边干净美丽的两个妹妹.她们就那样望着自己.一个幸灾乐祸.一个若有所思.而其他姨娘和奴婢们也都在窃窃私语.她们的目光.跟温将军一样.是冰冷的.甚至还增添了几分讥讽与耻笑. 温玉蔻全身凉透:“父亲.我沒有.”她不信命.她固执地想要挣扎.前世今生.一定可以改变的. 然而穿着银色铠甲的父亲还未洗去一路风尘.当着众人的更为严厉地训斥:“孽障.丑事已成事实.你还想撒谎狡辩.不贞不信不孝.罪加一等.” 当头棒喝令她从无尽的折磨里清醒.茫然的目光洗尽.重归清冷.苍白的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冷笑.身体仍在微微颤抖:“在父亲眼里.我作为您的女儿.难道连为自己申辩的机会都沒有吗.您宁愿相信一个奴婢信口雌黄.也不愿相信我.甚至不愿听我哪怕一句解释……还是.您心中从來沒有我这个女儿.所以任谁都可以污蔑我.” 温玉蔻无望的质问令温大将军愣了一愣.他这才发现.自己这个女儿已经变了很多.之前的沉默寡言变成了伶牙俐齿.即便这么狼狈.她还能很快抓住最有利的东西.引着人站在她的位置想……若是一般人.早就哭闹不休.哪里还顾得上理智冷静. “你是我的女儿.更是温府嫡女.你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又被人当场拿住.还想多说什么.”温将军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无意再和温玉蔻多说.大手一指伏在地上出气比进气多的男子.怒道:“把登徒子给我立刻打死.” 真是个冷硬的男人啊…… 温玉蔻在众人动手之前.跪了下來.猛地抱住那个男子.将他牢牢护住.夹杂着绝望和痛苦的眼神看向父亲.口气异常决然:“谁敢动手.” 此言一出.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一众人难以置信看着这个被揭穿丑事还护着情郎的大小姐.温玉裳跺着脚.小脸涨红:“大姐姐.你太不要脸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护着登徒子.便是父亲想救你也救不了了哇.” “大小姐被灌了迷魂汤.一味护着情郎.这可是温家百年來的头一遭.啧啧.从她病愈见人后.行事与以往大为不同.我就说要坏事.结果果然……” “哼.看这架势.府里看來要办喜事了.” 冷嘲热讽.话里藏刀.温玉蔻置若罔闻.犹如一只受伤的小兽抱着那个男子.温将军怒极.他本是极为注重名誉的人.这个不受宠的女儿还一再拂他的面子.死不悔改:“温玉蔻.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是放开他.还是被逐出温家族谱.” “父亲.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不然我保证.你会后悔.”温玉蔻毫不退让.在这一点.父女俩的性子是完全一样的.不回头.不退缩.死钻牛角尖. “好.你好.温玉蔻.我本想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饶你不死.沒想到你不稀罕.既然这样.我今日便肃清内乱.整顿家规.先处死你这个不孝女.” 他好似怒到极致的虎豹.取了自己的银枪.提枪而來.女眷们一见闹大了.跺着脚让人去请老太君.安嬷嬷则带着人着急地拦在两人中间.将父杀女.无论如何也不能发生在温府内.“快拦住将军.”“将军请三思.不要怒极生事.否则就是亲者痛.仇者快啊.”“让大小姐快离开.有什么事等冷静后再说.” 杂乱.吵闹.火光冲天.温玉蔻抱着男子的身影很是孤单.绝望.她冷冷观看这场闹剧.好像自己才是局外人.温将军见了更为生气.他力大如牛.一口气推开拦在身边的所有的女眷.长枪指着温玉蔻的心口.父女俩好似仇人般对视. “为什么要我死.”温玉蔻仰望着这个战神一般的男人. “你活着.只会令温府蒙羞.” “仅仅因为这样.” “不错.” 沉默.寂静.温玉蔻怀里的男子动了一动.她平静的面容起了一丝涟漪.低声凑在男子耳边道:“很快就结束了.” 温将军见她跟男子说话.姿态亲昵.而那男子头上始终罩着头罩.看不到面容.心中稍稍疑惑了片刻.待要上前扯掉面罩.长枪随着身体一动.朝着温玉蔻刺去. 电光火石间.温玉蔻眼光凌厉.细白的手指握住长枪.狠狠地握住.鲜红的血立刻汹涌地蔓延在银白锋利的枪尖上.触目惊心.女眷们吓得都叫了起來.唯有温玉蔻黑幽幽的眸子闪着异样的光:“父亲.很多事都让我后悔.唯有活着这件事.是我唯一做出的正确选择.我不许任何人夺走我的生命.即便是你.” 温将军知道这是个误会.但也不屑解释.这个女儿果然出乎他的意料.处处妖异得很.之前在军营就听过她做过的不少好事.此番亲自面对.果不其然:“你二月出生.克父克母.所有人都劝我将你送出府去.我却和你母亲留下了你这条命.如今你行事诡异.出口不遵常理.在家不能从父.将來也必是不详.我留你不得.这就送你去了.” 他长枪一抖.力度极大.温玉蔻握不住.手划了一大道口子.血喷涌浸入泥土.而枪尖就要送入温玉蔻的心口.刹那间.风卷起温玉蔻的长发.缠绕在枪尖.锋利的枪尖将长发寸寸割断.落在地上. 自古以來便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说法.若是头发、血液、骨肉都由父母所断.那这世缘分就就尽了.温玉蔻看着落地的头发.闭上了眼睛. 两个妹妹大叫着捂住脸.血的腥气弥漫在空气里.然而意料中的剧痛却沒來临.等待一会儿.温玉蔻睁开眼.发现所有人都哑口无言.震惊无比地看着温将军的身后. 那里站了一个人. 温将军的银枪在那人手中. 身影无比熟悉. 正文 第二章 心如死灰 温将军见长枪脱手.大为震惊.因为他一身武艺.少有人能够从他手中生生夺去自己的兵器.更何况还是在自己的府内.猛地转过身去.待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一个面如冠玉.眉眼深邃的年轻人站在眼前.手中执着自己的长枪.白衣劲装.英姿飒爽. “温将军.”年轻人颔首而笑.姿态不高不低.既不让人觉得压迫.又不至于失了身份.温将军认出他來.“三殿下.”后退几步.正要恭恭敬敬姓李.却被他拦住:“不必多礼.”他怕温将军拿走银枪又要伤人.将银枪往身旁一立.笑容更是温柔.俊美不可言:“劳烦谁帮忙拿着.” 年轻人正是夏侯沉宵.至于他是如何与温玉蔻所谓的“情郎”偷梁换柱的.待看后话. 温玉止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看戏.见夏侯沉宵说话.不由自主红了脸.多年來第一次心如小鹿乱撞.羞答答接过银枪.可是银枪太重.一下子沒拿住.砸向她的身体.温玉止轻呼一声.夏侯沉宵眼快手疾.伸手稳稳扶住她的身体.脚尖一掂勾住银枪.温玉止抬头时.两人靠得极近.时间在那一瞬静止.这才发现.这位三殿下他的眉眼如星辰闪耀.笑容若春风荡至心间.看一眼便浑身温暖.笑一笑便世间美好.奇异而又特殊的感觉.可惜时间太短.还未來得及品味便已结束.旁人也只觉得是一瞬间发生的事.一点误会也沒有. “小姐沒事吧.这枪太重.还是由别人拿着为好.”夏侯沉宵放开了她.将长枪交给另外一个仆人.便离开脸羞红的温玉止. 有意无意的.他的目光飘向温将军前面的温玉蔻.慢慢下移.目光停留在温玉蔻流血的手上.黑色的眸子猛地缩了一缩.唇边虽然笑意不减.眼神却渐渐变得冰冷.温将军火眼金睛.看出了他的怒意. “三殿下深夜到访.有何贵干.”温将军老辣.先发制人. 夏侯沉宵将长枪还给温将军. 顺势抽出腰间的扇子.“刷”地一声打开.摇了摇.面容恢复平静优雅:“我可不是深夜到访.是为了贵妃省亲而來.陛下下令.贵妃在温府落榻期间.由我负责礼仪事宜.而为了更方便处理事情.今日起我暂住温府.这件事温老太君和管家都很清楚.温将军不妨去问问便知.” 安嬷嬷这时站了出來.躬身福了一礼:“将军.确有此事.三殿下奉陛下之令.今日下午到府.” 温将军听了安嬷嬷的话.点了点头.冲夏侯沉宵拱手道:“温某今夜才刚回府.很多事尚不可知.有得罪之处.还望三殿下恕罪.” “不妨事.我只是见温府夜景美丽.赏行到此处.一來就见温将军要伤人.情急之下夺了温将军的长枪.也请温将军海涵.这……是怎么回事.”夏侯沉宵皱眉.用扇子指着温玉蔻和“情郎”.温玉蔻抬眼.冷冷看了他一眼. 温将军一听到这话.重重叹了一口气:“家门不幸.出了不孝女.让三殿下见笑了.” “哦.愿闻其详.” “这……”温将军看了看周围.大手一挥:“你们都退下.”待屏退闲杂人等后.一五一十说了.末了.又痛心不已. 夏侯沉宵听完.用扇子拍打着手心.目光露出几分漠然和锐利:“这么说.温将军根本沒有给温小姐解释的机会.就要因怒杀人.” 温将军再次语塞:“……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夏侯沉宵心中叹息.难怪她总是愤世嫉俗.不愿相信任何人.既坚强到所向披靡.又脆弱到连纸都不如.是因为有这样心冷无情的父亲逼着她练就这样的心志……温玉蔻啊温玉蔻.你的心防有多重.就有多可怜.因为你最在乎的人.根本不在乎你. “温将军.便是打入宗人府的罪人.也还有最后一次诉罪的机会.你连温小姐的解释都不听.就这样妄下判断.不觉得太过无情了吗.” 夏侯沉宵语气中已是不悦.温将军不知道是何处得罪了他.但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他还是决定按着三殿下所说.给自己的女儿一次机会. “玉蔻.既然三殿下都开口了.那我就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温将军不耐烦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最初的愤怒和震惊过后.他对这个女儿更是心如死灰.甚至连对她说话.都不看着她. 温玉蔻的眼睛微微抬起.长长的眼睫毛下.是清冷幽黑的眸子.深不可测.似乎要把人吸进去.她与夏侯沉宵对视片刻.便转向温将军.似笑非笑.同样的心如死灰.父亲.我已经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后悔的不会是我.而是你. “父亲.在此之前.女儿有一句话问你:在你心中.我和承郢算什么.”温玉蔻淡淡开口.尽量控制身体不颤抖. 温将军沉吟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回答了一句很简短的话:“承郢是温府的未來.” 温玉蔻等待了一会儿.沒有等到第二句话. 承郢是男儿.是温府大房唯一的承嗣血脉.所以他是温府的未來.但她温玉蔻.虽然同为嫡女.却连个最不受宠的庶女也不如.即便是三妹温玉止.也可以得到父亲片刻的温柔和宠爱.这个中理由.聪明如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但再怎么追问.恐怕父亲也不会回答吧.他那么厌恶自己.像是世上最卑微丑陋的东西随着出生降落在她身上.他不承认那东西是她的女儿. “若是有人意图伤害承郢.父亲该当如何.”摒弃一切杂念.温玉蔻掐住手心.继续问道. “倾尽阖府之力.讨回公道.”他对承郢虽然一直很严苛.但是外人伤害了儿子.是绝不能容忍的. “好.父亲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就了无遗憾.”温玉蔻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泥土.露出一张干干净净出水芙蓉般的脸蛋.整理好衣服.伸手扶起身边的“情郎”.她的话和行为都很古怪.温将军狐疑地紧盯着她.一旁的两个女儿也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温玉蔻乃是温府嫡女.恪守闺礼.三从四德.永不会做出有损家威的蠢事.唯一的不孝.就是沒有及早说出真相.害亲人不和.” 温玉蔻语气清冷.一把拉下身边“情郎”的面罩.随手一扬.面罩幽幽落下.在场的人待面罩落下后.除了夏侯沉宵.都大为惊异. 这被婆子们打得鼻青脸肿.气息微弱的人居然是温玉蔻的双胞胎弟弟.温将军口中“温府的未來”.温承郢. 正文 第三章 真相大白 温承郢身穿一身暗金色朝云服.清瘦的身体比一年前温将军见到他时拔高很多.然而总是害疼似得弯着腰.左手扶着温玉蔻.右手捂着腹部.干净白皙的脸上满是掌痕.嘴角裂开.眼角肿胀.额头和脸都有血迹.多处擦伤瘀伤.一看就知道是在地上拖拽造成的. 与姐姐的清冷不同.温承郢温和许多.满身的伤似乎感觉不到.微微对温将军颔首. “承郢.怎么是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方才为什么不说话.”温将军大为心疼.但是还是站在原地.口气生硬地质问. “父亲.承郢说不了话.他的喉咙受伤了.”温玉蔻代为回答.声音似乎是从深幽的山洞里传來.凄清寒冷:“金嬷嬷诬告我私会情郎.现在情郎就在这里.父亲.你快快命人杀了他吧.” 安嬷嬷这时回头.看了一眼金嬷嬷.金嬷嬷双目圆睁.心中懊悔不已.站在一旁瑟瑟发抖.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是少爷……”她惊恐地拉住安嬷嬷.安嬷嬷却摇了摇头.面容平静.心中却重重叹了一口气. 错了.全都错了. “玉蔻.”温将军冷冷斥道:“你最好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亲难道还不明白吗.那么我便说出真相.我和承郢在这里为贵妃点取夜露.将來贵妃省亲的时候.可以喝到最为甘美的露茶.但是在收集过程中.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冲了进來.将承郢狠狠打了一顿.用罩子罩住头拖了出來.我怎么哀求她们都不肯住手……”温玉蔻清亮的眸子倒映着火光.隐隐迫人.唇边浮起嘲讽的笑意:“倘若父亲从一开始就听我解释.那么承郢不用受这些委屈.我也可以沉冤昭雪.但是父亲听信谗言.连问都不问.险些杀了我们.我们的命.果真这样轻贱吗.”说至后面.温承郢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姐.”似有不忍之意. 温玉蔻还要说什么.生生忍住了.整个事情最受委屈地.其实是承郢……想到这里.温玉蔻抬头.看向夏侯沉宵.哪知夏侯沉宵一直紧盯着她.见她看了过來.立刻攫住她的目光.目光中有担忧、安慰.深如黑夜.茫茫之光. “承郢.是这样吗.”温将军看向儿子. 温承郢轻轻点了点头:“姐姐所言.句句属实.父亲若是不信.可派人去里面搜查.那里还有点取夜露的工具.” 温将军看着他们.心中生出淡淡的悔意.但他从來都是说一不二的人.冲下人道:“进去看看.” 仆人立刻进去.沒过多久便出來了.将手里的东西呈了上來:“禀告将军.在假山后面的花厅里发现了点取夜露的玉瓶、玉珠和花管.玉瓶被人踩碎.奴才取了一点瓶渣來.请将军查看.” 温将军眉心皱起.伸手取了一些.青瓷红颈.细口宽腰.正是温府专用的露瓶.他看着自己深爱的妻子生下的一双儿女.互相搀扶着站在跟前.越是冷静.越是可怜.而他.方才竟真的差点下令杀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这么说.大姐姐和大哥哥其实是被冤枉的了.”温玉裳已经猜到事情经过.她虽然心中很讨厌温玉蔻.但是却并不愿看到与自己同一血脉的人遭受冤屈.这时温玉止看了看夏侯沉宵.见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看温玉蔻.心中暗气.想了想.凑到温玉裳耳边悄悄道:“四妹妹.现在父亲不好说话.你去帮帮大姐姐吧.一來可以解父亲之忧.二來要让大姐姐承了你的人情.” 温玉裳心思单纯.忙问:“怎么帮.” 温玉止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温玉裳点了点头.理了理衣服.几步走到原本很是嚣张的金嬷嬷面前.不待金嬷嬷说话.扬手一挥.清脆的耳光声让金嬷嬷呆若木鸡. “四小姐……”金嬷嬷捂着脸又怒又气. “闭嘴.都是你们这些不长眼的奴才闹得.大姐姐原本是在为贵妃做事.偏你们也不知从哪里听來的风言风语.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污蔑大姐姐.真相真相大白父亲就是被你们这些蠢才蒙蔽了双眼.险些误会大姐姐和大哥哥.亲者不和简直令人心痛.”温玉裳咬了咬牙.指着金嬷嬷对温将军道:“父亲.为了惩戒这些无法无天的老奴.还大姐姐一个公道.女儿恳求您下重刑.以正视听.” 金嬷嬷早已呆若木鸡.听到这里.后面一排的哭声.她颤巍巍跪下.声音瞬间衰老如垂朽之人:“将军饶命啊……” 温将军本來也要重重责罚这些肆无忌惮的老奴才.只是方才他听信了她们的谗言.若是自己提出.岂不是打自己的脸.好在四女温玉裳给足了台阶.他也便说顺势而下. “将金嬷嬷送到刑房.除以鞭刑.非认罪不得停.其余人等重打二十大板.关进柴房.不许给吃喝.明日早起再來计较.” “是.将军.” 一时之间又开始争闹起來.安嬷嬷是老太君的人.且并无过错.便免于这些刑罚.她站在一边.袖子都快被金嬷嬷挣烂了:“安姐姐.我求你.去找窦夫人.只有窦夫人能救我……” 很快.金嬷嬷的嘴被堵住了.呜呜叫着被人拖着拉着带了下去. 待清静后.温将军抚慰几句.命人送温玉蔻姐弟回房.而后对温玉裳笑了笑.颇有些赞赏地摸了摸她的头:“今日你的表现让为父很是欣慰.” “玉裳只是做分内之事.父亲.” 温玉蔻沒有看温玉裳.而是看向隐藏起來的三妹温玉止.凭温玉裳这种无脑的人是绝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唆使. 温玉止为什么要让温玉裳帮她说话. 比起恃宠而娇的温玉澜和有脸无脑的温玉裳.温玉蔻更加在意这个到目前为止也沒有什么动静的三妹温玉止. 始终注视着温玉蔻的夏侯沉霄见她沉思.也随她的目光看向温玉止. 温玉止感觉到夏侯沉霄的目光.回以甜甜一笑.刹那间好似有个美人站在通透的玉里执花回眸.惊艳无比. 见这个方才四号不起眼的女孩竟笑得这么美.饶他定力高强.心神不觉为止一荡. 这人……夏侯沉霄避开温玉止的眼睛.心道奇怪.继而沉了下來.温玉蔻也发现了他的异样.抿抿唇.垂下眼睫毛不语. 闹事已毕.各人回房. 温将军连夜请了大夫.给温家姐弟治伤.但人却只在温承郢那儿停留.并沒來看温玉蔻.温玉蔻心中发苦.故作若无其事. 华月和桂嬷嬷被人恶意耽搁.所以沒能赶去.此时心疼不已.流着泪为她上好了药. “小姐.以后定要多加小心.府里有太多人在暗地里虎视眈眈.防不胜防.身边的人也信不得了.” 温玉蔻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心神不宁.听到华月这番哭诉.才突然想到. 告密的双儿.哪儿去了呢. 正文 第四章 见钱眼开 翌日一早.温玉蔻尚在房中梳洗.就有婢女隔着帘子传达了两件重要的事情:一是老太君为她请了上次太子妃带來的太医.正在赶來的路上;二是谢夫人遣人送來了一套琉璃打的取露器具.希望能补偿之前被下人打碎的那套. “是上次那个用了一次药就把大小姐治好的太医吗.看來老太君已经知道昨夜发生的事了.正在补偿咱们小姐呢.” “夕月.就你话多.还不快去把谢夫人的东西接进來.”华月嗔道.回头用小剪子剪下开得正美的小百合.别在温玉蔻下摆上. 温玉蔻正将手放入牛奶中.白浓的液体水**融.手完全浸入其中.青葱玉指.调皮地轻点水面.白色的涟漪荡开. 她仍是心事重重.在想双儿的行踪.一大早已经让桂嬷嬷出去找人了.如果找得到.最好.找不到.那也只能让幕后人继续笑在一时. 夕月捧了托盘进來.仍是喋喋不休. “这琉璃彩烧瓶比之前那玉瓶更为美丽璀璨.可保存露水新鲜清美长达两年.是个好东西.谢夫人可真大方.刚上任.就迫不及待把东西朝咱们院子里送.还生怕小姐不喜似的.”夕月将托盘放到温玉蔻面前.托着下巴凝视着那琉璃瓶.眸子染上五彩光芒. 自她昨日真诚维护温玉蔻后.温玉蔻大大赏赐了她和霏月.又将她们提了上來做贴身婢女.与华月一样伺候自己. 华月正弯着腰为温玉蔻整理腰间的玉环配饰.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仰着头道:“说起谢夫人.昨日她遣人送來了一个礼盒.我照小姐嘱咐的那样.沒有多言.來人连口水都沒喝.匆匆走了.也不等我拿赏钱.” 温玉蔻低低嗯了两声.用青盐漱过口.喝了一口红枣莲子羹.含了颗香子龙.待全部梳洗完成后.才对华月道:“拿來瞧瞧.” 华月将一只四四方方很重的礼盒拿了过來.上一层是几只造型可爱的菱角.青花色的皮.形态各异.几位婢女喜欢的不得了.温玉蔻将它们赏了.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在盒子中间有隔层和机关.很小.伸手一按.只听“咔哒”一声.隔层下陷.露出镂空的底部. 几个婢女瞪大了眼睛. “哇..” 银子. 很多很多的银子. 一锭一锭码得整整齐齐.光泽细腻干净.宝气十足.银光闪闪.铺了五十个.下面还压着几大张银票.数了数.银子五百.银票五百.总共是一千两. 一千两.她们十几年也沒见过这么多钱…… 霏月和夕月又想捂住眼睛又不敢捂.生怕错过那一道绚烂永恒的光.不可置信.可它确确实实发生了.就在眼前. “我的心快承受不住了.霏月.你快扶着我点.我这辈子都沒见过这么多银子.快幸福死了……”夕月做出晕倒的样子.霏月瓷实.果然扶住她.又恨又气:“见钱眼开的家伙.这是小姐的钱.跟你有什么关系.” “见……见者有……”夕月正要强辩时.见温玉蔻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吞掉了最后一个“份”字.默默低下头. “见者有份.喜欢多少就拿多少吧.”温玉蔻将盒子朝她们推了推.除了华月.都又惊又喜.不过沒人敢动.除了夕月..她拿了二十两. 温玉蔻赏了其他人二两. “你们呐.喜欢钱.又不敢出头.所以得的赏钱远不如夕月.”温玉蔻说着.又赏了华月五十两:“不过加上夕月.也抵不过华月.你们要的是赏钱.她却什么都不要.但因为她是管钱的.给她的也就无所谓赏钱.而是份额.” 霏月还不大懂.夕月双眼发亮:“大小姐.我懂了.能者拿大头.废者驱小利.” 温玉蔻露出“孺子可教也”的笑容.吩咐收了盒子.备了份回礼:“你既然懂.这次回礼就由你去送.至于说什么就自己掂量着吧.” “是.” 温玉蔻在太医來之前去看望温承郢.弟弟所受的伤看起來吓人.其实大多数是皮肉伤.再加上是男儿.恢复起來倒也快.温玉蔻撩开他的袖子和衣领细细看了一回.见抹了药.淤青也快要散去了.这才放下一半的心. “姐何必担心.我皮实.挨打根本不在话下.已经都习惯了.”温承郢少年意趣.凡事都以温玉蔻为重.自己倒什么都不在乎. “挨打哪有习惯的.”温玉蔻望着他.想笑.却笑不出來:“承郢.昨天要不是你.恐怕姐姐难逃一劫.或许还会连累三殿下……可是只许这次.下回再不能做这样的傻事了.我只要你好好的读书成材.护你周全.其他一切你不必理会.” 温承郢仍是笑得天青水阔:“我自愿的.姐.” “你……”温玉蔻总是被这唯一的弟弟气得哭笑不得. 昨日.早在查房之前.温承郢已经去找过温玉蔻.担心她这么晚沒回房有危险.便一路寻來.恰好看到温玉蔻被三皇子夏侯沉霄按在山石上非礼.当场火冒三丈.上去就是一通猛揍.然而他不是夏侯沉霄对手.几招过后高低立现.他败下阵來.就是这段对峙的时间.沉默中听到那边亭子的动静.温玉蔻索性将计就计.才有了后來的事. “谁也沒想到父亲会突然回府.不然早把幕后黑手揪出來了.姐.窦夫人一直沒放松过监视我们.吃了这么多亏.我们要不要做出一点反击.” 看着弟弟兴奋的眼睛.温玉蔻顾左右而言他.道:“再说吧.你先养伤.对了.辰星呢.怎麽一直沒见到她.” 辰星是温承郢唯一愿意留在身边的婢女.两人自幼就是主仆.感情非同一般. “她啊.从我昨天回來开始哭.眼睛都肿成桃子了.刚知道你要來.我就让她别伺候了.免得惊着你……” 温玉蔻轻咳两声.喝了口雨前龙井.润润喉.这才半是无奈半是埋怨道:“承郢.你这榆木疙瘩……算了.让人把辰星带过來.我要跟她说说话.” 正文 第五章 长廊风过 温承郢本來想拒绝.被姐姐数落了一通.只好派人将辰星叫了过來.说话间扯痛了脸上的伤处.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头.想揉又不怕痛的样子.温玉蔻看了看温承郢脸上还有些淤青很严重.对华月耳语几句.华月含笑点头下去.过了一会儿端着一盘熟鸡蛋进來.放在姐弟俩面前的桌子上. 温承郢疑惑:“这是做什么.姐.你知道我不爱吃鸡蛋……” “谁说让你吃了.”温玉蔻抿唇而笑.伸手剥了一个鸡蛋.白白滑滑嫩嫩.还有些烫手.拿干净的软布包了.做成蛋形的揉淤包给温承郢看:“这是民间的方子.用它來按摩淤青的地方.可以有效地活血化瘀.比汤药更快消去淤肿.而且不会疼.來.我给你揉揉你就知道了.”说罢.将蛋包放在温承郢脸上的淤青之处.猛然感觉到热度.温承郢退缩了一下.“嘶.烫..” “不烫.我轻轻地给你揉.乖.”温玉蔻柔声哄着弟弟.好像小时候那样.温承郢一愣.一股熟悉的热潮涌向心间.便不再抵触.乖乖躺在椅子上.睁着清亮有神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温玉蔻. 温玉蔻见他安静下來.试了试腕力.轻轻地按揉起來.温承郢只觉得触感温热柔软.按在伤处果然不痛.酥酥麻麻的.正要说话.温玉蔻担心影响效果.摇了摇头.“嘘..” 温承郢便不再开口.闭上眼.安安静静享受起鸡蛋揉脸來. 窗外的栀子花洁白娇嫩.阳光通透.扉窗格子清润温光.姐姐微微弓着腰.眼睛凝视着弟弟的脸.细心地用蛋包为他按摩.消去那可怖疼痛的淤青.裙摆垂至脚面.风微微吹过.簌簌有声.好似花开花落.在这静谧美好的时光中.温承郢能感觉到姐姐的目光.那是爱怜的.心痛的.又是无可比拟的亲情自在. 真安静啊…… 温承郢心中很快乐.姐姐平和的心境由她的指尖传给了他.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什么也不能打倒他们.一个人伤了.痛了.自然会有另一个人为他治疗.抚慰.因为他们打从胎中时便共用血液和食物.一龙一凤.世上任何人也无法斩断他们之间的羁绊. “奴婢给大小姐.少爷请安.”正在温承郢想事的时候.辰星黄莺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同时脸上一凉.温玉蔻不再为他按摩.转而对辰星笑道:“小辰星來了.刚好我揉的有些手酸.你來给他揉吧.” 辰星欣然答应.温承郢推辞不及.只得无奈地继续躺在椅子上.辰星一边按摩.一边轻声问道:“少爷.我的手重不重.有沒有按痛你呀.”温承郢看着自家姐姐喝茶的侧影.沒有听清辰星问的什么.搪塞了一句:“不错.” 辰星高兴地心花怒放.更加细心地按摩起來.温玉蔻见她眼睛果然如同桃子一般.想是昨天哭了一宿的结果.又与她浅谈几句.只觉得这丫头一心向着温承郢.跟华月一样.是难得的可以托付的人.而且辰星比华月更加天真阔达.心怀坦荡.粗中有细.只要稍加指点.将來亦会是承郢身边的得力助手. 喝过一道茶.桂嬷嬷派人來请温玉蔻回去.说太医已经到了.温承郢要送温玉蔻.温玉蔻却把他按住:“你还有伤.就别乱动了.若是不放心.就让辰星送我一段路吧.” 温承郢对姐姐的话从來都是言听计从:“也好.” 走在路上.温玉蔻特意将辰星招到身边.“母亲留下的人中.也就只有桂嬷嬷、紫嬷嬷、华月和你四个人可以用.辰星.跟着承郢吃了这许多苦.你后悔吗.” 辰星大眼睛乌黑发亮:“大小姐.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奴婢照顾少爷.是天经地义的.而且少爷对奴婢很好.从來沒有呵斥责备过奴婢.比其他主子们好过千倍万倍.沒有什么可后悔的……奴婢和华月情同姐妹.又是在玉夫人膝下长大的.对大小姐和少爷绝无二心.请大小姐放心吧.” “你的性子我很喜欢.假如我让你和华月对调.你來伺候我.让华月去伺候承郢.你愿意吗.” 虽是热天.辰星遍体生寒.眼中闪过慌乱.脸上的血色渐渐失却了.勉强道:“若、若是大小姐觉得这样好.奴婢、奴婢……沒有二话……”简直如同晴天霹雳.她结结巴巴.几乎快要哭出來了.仅仅只是为了一句话. 已经不用再试探什么了.温玉蔻心中叹了一口气. “我看得出.你很不愿意离开承郢.”温玉蔻直截了当地说.戳破了辰星的心事.辰星脸上的血又刷的一下回來了.烧着两片红云:“大小姐……” “去吧.承郢需要你.我想他终有一日会明白你的心意.”温玉蔻沒有说更多.但是辰星已然知道了她的意思.峰回路转.先前如擂鼓似得心跳和紧张情绪慢慢平复.有的.只是明媚的阳光和想见到少爷的心. “是.”她如一只蹦跶的小兔子般.穿过花阴.一路去了. 华月走上前.掩不住的笑:“辰星这小蹄子.什么都写在了脸上.回去一定会被少爷严加拷问.指不定说着说着就唱起歌來.” 温玉蔻心中温暖.笑道:“这样.最好了.” 她心情蓦地轻松起來.步调不紧不慢.在花径小路徜徉.一行人走过鹅卵石小路.柳条飘绿.花枝摇曳.湖水涟漪悠悠.宛若一块明镜.照的天青水碧.如黛如玉.而芍药、玫瑰、芙蓉、金翠子、点碧、曼陀罗、雪玳形成的花海处处可见.争娇夺艳.美景无边. 长廊风來.惬意之境.温玉蔻一时兴起.扬起手帕在风中扫了扫.看阳光透过手帕落在廊壁.镂空的鸟凤枝桠美不可言.走得累了.看看四周无人.按住厚实宽阔的红木栏杆就坐了上去.吓得华月忍不住轻呼:“小姐.这.这成何体统……” “沒关系.我只坐一会儿.”温玉蔻说着.两只脚顺着栏杆垂了下來.被长长的裙摆裹住.露出小小的鞋尖.白软缎.桃花荡. 她小时候最喜欢和承郢坐在无人的长廊栏杆上.荡着脚.吹着风.一同吃着好不容易买來的甜甜的小糖人.你一口.我一口.经常弄得满脸都是糖浆. 正文 第六章 不要这样 “温大小姐.” 温玉蔻正自回想幼时趣事.忽闻有人唤着自己.抬头看去.正是之前给自己瞧过病的年轻太医.而他旁边唇边含笑的熟悉面容.不是夏侯沉霄是谁. 他们现在长廊下不远处的一处斜坡.遥遥看过來.皆是玉树临风.丰神俊朗的人物.一个冷峻沉默.一个风流俊美.可惜都是温玉蔻捉摸不透的人. 他们俩怎在一块. 俩人身边也并无随从仆人.位置也很开阔.一看到人便能中止谈话.温玉蔻疑心.突然想起之前太子妃明里暗里提醒过自己.这位太医和夏侯沉霄有些莫大的关系. 夏侯沉霄手里挂着扇子.与那太医对话几句.太医便顺着小路下坡而去.夏侯沉霄独身往这边过來了.华月急道:“小姐快站起來吧.让男子看见这不雅的一面可怎生是好.” 温玉蔻这才想起自己还坐在栏杆上垂着双腿沐浴阳光呢.刚准备回身.腿却冷不丁袭來一股又麻又痛的无力感.当即差点摔倒.饶是自己机灵.牢牢抓住栏杆才沒栽下去.但也吓出一身冷汗. “怎么了.”华月见温玉蔻异样.忙问:“是不是腿麻.” “嗯.坐太久了.”温玉蔻想等那酸麻感过去.但夏侯沉霄已然到了跟前. “三殿下.我们小姐暂时说话不方便.可否请您移驾小院.小姐稍后就到……” 华月正自说着.只觉眼前一花.唇上一点温热.面前那个俊美如斯的男人伸出修长的食指.压在她唇上.眼神深邃覆紫.笑容深深:“姑娘.我与你家小姐尚有余事未了.能请你暂且回避吗.” 华月被他一看.浑身也不知怎的.说不出的舒服.似乎被他摄去了心神.麻木地点这头.身体僵直.竟真的乖乖听话走开了去. “华月.”温玉蔻皱眉.见华月理也不理.就这么走掉了.转头冷冷直视夏侯沉霄:“三殿下.我的婢女并未得罪你.何苦要这般捉弄她.” “腿麻了.”夏侯沉霄置若罔闻.收起扇子别在腰后.问也不问.搂住温玉蔻的腰身.将她拦腰抱起.不顾她的挣扎放在廊内的竹木椅上. 温玉蔻虽然早知道他是个我行我素的人.还是忍不住轻骂:“无耻.” 夏侯沉霄果然无耻.靠近了她.两人鼻息交错.目光交织.直看得温玉蔻面红耳赤.终于败在他貌似痴情的凝视下. 好在华月之前早就遣退下人.要不然.她若是一耳光甩过去.恐怕又是欺君之罪. “你看到我.总是气呼呼的.我真有这么不讨你喜吗.” 夏侯沉霄似是委屈.温玉蔻见他做出苦恼的模样來.哑口无言.实在不知该怎麽对付这个脸皮如此之厚的男人. 一怒之下.起身就走.哪知腿麻劲儿还未过.双膝一软.轻呼一声身体却沒有倒地.而是落入早已张开的温暖臂膀里. “傻瓜.明明知道有我在你就走不了.偏偏还要一试再试.”软玉温香抱满怀.低头看看那张小脸.果不其然.因狼狈和挣扎已经红如月桃.倔强的可爱.夏侯沉霄心中大喜.托住她的下巴香了一口.差点把温玉蔻气晕过去. “三殿下.放手.你再不放手.我保证你会后悔的.”虽然狼狈.可是温玉蔻仍然勉强保持着语气的镇定. 夏侯沉霄笑眯眯的:“我若执意不放手.你当如何.” 话音刚落.他突然迅速抓起温玉蔻的右手.从她嫩白的指间夹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长针.针尖闪亮.无毒. “这就是你想让我后悔的法子吗.”夏侯沉霄眯起了眼睛.紫色氤氲:“我自十三岁以后.天下再无人可用暗器伤我.虽然你勇气可嘉.但我不得不说.你的小把戏还真是可爱.温大小姐.” 温玉蔻被拿住现场.不羞不急.丢掉了针.微微抬眸:“殿下既然有恃无恐.大可以一直抱着我.而我也会坚持这样做下去.直到殿下放手.” “真是个心狠的女人啊……”夏侯沉霄似是赞叹.又似是可惜.深深看着温玉蔻:“我只是想问你.昨夜受伤重不重.” 温玉蔻本來准备了一肚皮话反驳.猛然听到这句.哑然. 夏侯沉霄将她放在竹木椅上.单膝下跪.温热的大手握住她发麻的小腿.轻轻按摩起來.好让血液尽快畅通. 点点酸麻渐渐得到舒缓.腿也沒那么难受了.而那个男人认真的神情.刚柔并济的力度.又化成涓涓溪流.流入干涸坚硬的心间. 不要这样对我.温玉蔻只觉得喉头仿佛被什么堵住似的.比那噬骨的酸麻更难受.她怕自己会迷恋这种感觉.慢慢陷进去.一点点沦陷. 这个男人很可怕. 夏侯沉霄的手指灵活有力.薄薄锦缎有如无物.两人几乎是肌肤相触.就算在前世.温玉蔻与小侯爷结为夫妻.小侯爷表面那么宠她也从未这样亲近过她.更别说为她屈身按摩.因为小侯爷心里根本只把她当做棋子.而不是妻子…… “三殿下.我的腿已经不麻了.”温玉蔻道.心中的溪流化为晶莹的滴露. 夏侯沉霄住了手.望着她.突然笑了.薄唇弯起更大的弧度.眼中有光.他只有此时.才像是发现了真正值得笑得东西.更加令人动容. 温玉蔻忍不住问道:“殿下笑什么.” “难道你沒发现.刚刚你对我说话的声音.比之前温柔了许多吗.” “……是吗.” 温玉蔻垂下了长如蝶翼的眼睫毛.盖住眸子里的情绪. 她自以为自己已经很聪明.不会再为这些莫名其妙的感觉而迷惑.但是事到如今.人算果然不如天算.谁会在乎她的一言一行呢.谁会因为她声音的变化而动容呢.起身朝前走去.那个俊美的男人摇着折扇.懒洋洋地跟在后面.令她一路心思复杂. 回到小院.太医早已等候多时.见夏侯沉霄也跟着进來了.眉心微蹙.转身搬起药箱放在外屋的桌子上.示意温玉蔻坐下. 手才刚搭上去.就听夏侯沉霄在一旁与华月说话.俱是上一次太医为温玉蔻看脉时的事情.华月全盘托出.夏侯沉霄听到某处.比如太医要求“望闻问切”直接亲触温玉蔻时.眼光移到太医脸上.笑得阴测测的.太医年轻的脸立刻冷了下來.仔细看还有些发红. “三殿下.太医诊脉需要静心.而且你不是要为省亲司礼做准备吗.要不要让华月送客呢.” 温玉蔻一说话.夏侯沉霄便住了口.默默坐在一边喝茶.那太医的脸才稍见缓和.等诊脉完毕后.温玉蔻再次道谢.太医冷冷清清回了礼.夏侯沉霄却是似笑非笑. 温玉蔻不理他.对太医笑得极为恳切:“上一次时间仓促.还未请教太医尊姓大名.他日也好备厚礼.派人登门道谢才是.” “李.”太医回了一个字.温玉蔻温言讨教全名.才不情不愿从口中挤出两个字:“李闲.” 正文 第七章 调戏华月 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太医果然人如其名.闲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不为俗尘所累.让我好生羡慕.”温玉蔻似乎忘了之前两人之间的不愉快.显得很是大方热情.倒让李闲愣怔起來.在他的记忆里.温玉蔻并不是会随便与人亲热的人.相反会恨在乎身家礼法.能让她今日一反常态的人.必然不会是自己.那么.只能是…… 李闲看向坐在一旁喝茶不语的夏侯沉霄.不禁又皱了皱眉.脸上闪过片刻不快.不一会儿就铺开雪白的纸.写起药方來.华月连忙上前研墨. “你身上都是外伤.开一些镇痛补血的药吃着调养.养些时日便可无碍.但是我看你根基并不强壮.颇多病根残留体内.倘若不一一拔出.将來颐养天年时是要吃大苦头的.所以除了这张药方.我又额外给你开了张.药引难找.你派个人跟我回去一趟.我先配齐一副.之后的你就自己想法子吧.” 李闲边说边笔走蛇龙.话音刚落.两张药方已然写好.墨迹未干.他吹了吹.折起递给温玉蔻.夏侯沉霄见两人手就要碰到.将扇子一挥.李闲手痛.药方飘然而落.正好被扇子带到夏侯沉霄手中. 夏侯沉霄迅速浏览了一下药方.见有千秋子.白术、沉香、天仙藤、龙眼肉等.都是补气慰虚的良药.无甚大碍.唯有黄连、竹搫让他皱起了眉头.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李闲冷笑一声:“良药苦口利于病.三殿下莫非不懂这个中道理.” 夏侯沉霄折起药方.还给了温玉蔻.对李闲道:“李太医看來对我误会很深.我对李太医的为人和医德还是略知一二的.知道李太医不会乱开虎狼药折磨佳人.况且我私心下.也希望温小姐能快点好起來.她一身的伤.不治不行……”最后几句话是单独说给温玉蔻听的. 而后夏侯沉霄道声天色不早.果然走了.温玉蔻只当自己什么都沒看见.把药方紧紧攥在手心中.快要捏成细条了.直到李太医向她告辞时.才稍微冷静下來:“李太医.且住.我方才在长廊看见你和三殿下似乎在谈话……” “不过是偶遇相逢罢了.”李闲淡漠地回了一句.而后背起药箱.也不等仆人带路.径自走了. “这个李太医.怎地如此面冷心冷.小姐都这么偏向他了.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真是讨厌极了.”华月派了个人跟着李闲去了.回头见温玉蔻笑容不明的看着自己.摸了摸脸.疑惑的询问:“小姐.怎么啦.” “李太医面冷心冷.那三殿下就玉树临风.令人仰慕了麽.” “哎呀.小姐……你.你说什么呀……”华月的脸一下子烧了起來.窘迫尴尬地站在一旁.拧着手帕:“我只是觉得三殿下……有些与众不同而已……” “只是与众不同吗.我怎么瞧着.你好似倾心相许了呢.”温玉蔻调笑着平日心重、愁眉不展的华月.难得看她也有这么粉红少女的一面.格外有趣. 华月的脸红得更厉害了.一旁的夕月和霏月也捂着嘴上前.一人一边抱住她的手臂.取笑道:“素日骂我们不好好做事.春心泛滥.原來华月姐姐只是沒遇上心动的那个人而已.今日遇上了.也沒比我们好到哪里.瞧这魂不守舍.面犯桃花的小模样.三殿下要多停留一会儿.指不定就迷上华月姐姐了呢.” “是呀.是呀.华月姐姐.你就别害羞了.求小姐把你放出去.将來兴许能做三殿下身边的妃子.也不是不可能啊.” 华月又气又窘.拿手帕遮住半面脸.连连道:“你们都在说什么啊.三殿下怎么可能看上我……讨厌.不跟你们说了.我去看看燕窝熬好了沒有……”她一扭身.推开夕月和霏月.低着头碎步走出了房间. 夕月和霏月相视一笑.温玉蔻也是难得这么开心.站起身來推开窗子.见阳光明媚.暖洋洋的.小婢女捧着几瓶玉兰走上台阶.隔着帘子叫了几声姐姐.夕月和霏月便出去接了玉兰.摆在房内.温玉蔻见那几瓶玉兰.洁白的花瓣优雅微卷.落落大方.好似天上的仙子.正应了那句“羽衣仙女纷纷下.齐戴华阳玉道冠”.忍不住赞了一句.问道:“玉兰是谁送來的.” 夕月早就在接花的时候问清楚了.回到:“是大少爷遣人送來的.” 是承郢. 温玉蔻心中浮起一丝暖意.伸手摸了摸那玉兰花瓣.柔软的花坚硬的枝.刚与柔融合缠绕.无休无止.她心中喜欢.忍不住抽出一支.放在鼻尖嗅着.小弟果然知道她的喜好.那香味比芙蓉淡雅.幽然浩渺.淡淡飘散开去. 这时桂嬷嬷踏进屋子.她身上穿着黑色的圆滚簪云服.显得有些肥大.她提着下摆.面色涨红.许是外面天气炎热.脸上出了不少汗.看见温玉蔻就急忙叫了一声.喘着气走过去.差点累的摔倒.温玉蔻放下玉兰.转身惊讶地扶住她.霏月把一张椅子搬过來.与温玉蔻一同将桂嬷嬷扶着坐下. “夕月霏月出去.把门关上.留神守着.”桂嬷嬷指着门外.一叠声吩咐.两个婢女忙忙答应着出去了.将门关好.桂嬷嬷喝了几口凉茶.缓过气來道:“大小姐.双儿死了.” 温玉蔻一惊:“死了.怎么死的.” 早上她让桂嬷嬷出去找寻双儿的下落.结果等來的却是这样的消息.由不得她不多心:昨夜的事.果然是有人预谋的. “自缢.可怜的孩子.被人拉下來时.才发现她七窍流血.原來自缢前还服了毒.好像生怕自己死的不彻底.” “她太傻了.被人利用而已.要知道只要活着.总归是有希望的.”温玉蔻不禁也叹了一口气.桂嬷嬷怕她伤心.又道:“这孩子做下错事.背叛了你.即便咱们不责罚她.她也会被赶出温府.让人牙子转卖.她还要养活一大家子人.早就不堪重负.人世艰辛.谁又能想到呢.大小姐.我要说的不只是这个.” “嗯.” 桂嬷嬷神色肃穆:“金嬷嬷昨晚也死了.死在刑房.”

作者有话说

V章居然开始要两千字以上才能发,人世艰辛,有拖延症和强迫症的作者伤不起T.T。 正文 第八章 将军求情 “金嬷嬷是怎么死的.”温玉蔻听到金嬷嬷的死讯.并不惊讶.桂嬷嬷道:“好像是受不了刑罚.又不愿认罪.咬舌自尽了.因为谢夫人也在刑房.所以告诉了我一些.我听说窦夫人为了不惊动老太君.暗地准备把金嬷嬷和双儿的尸体悄悄运出去.她们家里的人打发一笔银子.就此了了.” “双儿一心求死.但金嬷嬷十有**是被逼死的.只是她到死也沒想到.不用我动手.她自己也会落个如此悲惨的下场.还是自己的主子设计的.” “小姐.人证沒了.但咱们还是不能忍这口气.既然窦夫人想悄悄息事宁人.那咱们就给她來个敲锣打鼓.闹她个措手不及.” “不可.父亲才刚回來.若是府中就此事大闹不休.我担心父亲会头疼.”温玉蔻想到了父亲.父亲神威勇猛.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保家卫国.但回到府内.这些勾心斗角的东西还是不要拿去烦他了吧. “大小姐……”虽然温玉蔻之说了一句话.可是桂嬷嬷完全懂得她的心情.一时间眼神温柔起來.慈祥而又悲哀.大小姐再怎么坚强心硬.其实她的内心并沒有变.从以前到现在.一提起父亲就会露出骄傲的神情……可惜.大将军不喜她.她做再多.也得不到大将军的青睐啊……求而不得.世间七大苦之一.也是最折磨大小姐的. “好了.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还有.我会另外出一分钱给双儿.但是不是给她的赌鬼父亲.你悄悄给她的母亲和她的妹妹.她母亲虽然懦弱.但是为了保全剩下的一双儿女.也该做出反抗了.倘若她还是耳根子软.被那赌鬼骗去了钱.还有那小姑娘呢.双儿曾跟我说.她的小妹是家里最明白懂事的人.总会在一家子饿得嗷嗷叫的时候.想办法弄到粥水……有心的人.钱在她手上.我放心.” “大小姐.难为你想的这么周全.” “双儿本性不坏.只是和我一样.身不由己.沒有她的家人拖累.她又怎么会一死了之呢.再说聪明的人.上天也会眷顾的.双儿死得惨.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妹妹也进入火坑.”温玉蔻低头逗弄着玉兰花瓣.嗅着那淡香.心似静海之舟. 晚上家宴.温玉蔻见到了父亲.带着妹妹们请安.温将军的目光却直接越过了她.落在三女四女身上.温言笑着让她们坐到身边來.温玉裳最小.也最爱撒娇.一下子就飞过去了.温玉止走过温玉蔻身边的时候.脚步顿了顿.什么也沒说.坐到了温将军的身侧. 下人们看着孤零零站在那儿的温玉蔻.窃窃私语.夏侯沉霄也在席中.知道温玉蔻遭受不公.可是温将军毕竟是块老姜.一句话就将他堵了回去.还是老太君看着不对.将温玉蔻唤到身边.加了个座. 一餐饭勉强吃得顺利.喝茶的时候.温将军借口贵妃省亲的事将夏侯沉霄支走.然后在老太君身边低头说话.温承郢见沒人注意自己.悄悄抬手冲姐姐招了招:“姐.过來.” 温玉蔻心中难受.走了过去.被他一把拉住坐在身边.然后笑眯眯在她手里塞了块东西.温玉蔻惊讶.伸手一看.是两粒散发甜香的黑色吃食.做成可爱的小丸子.正好能一口一个.温承郢笑着示意她吃:“刚才你只吃了两口桂花鱼喝了一点羹汤.一定沒吃饱.这是我从同窗那里得來的好东西.叫什么荞恪栗.听说吃一点就能止饿.更妙的是入口苦涩.回味生甘.极为有趣.” “承郢.姐姐不饿.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温玉蔻将东西塞回温承郢手中.温承郢拿着.双眼望着姐姐.可怜兮兮的:“那你饿了一定要告诉我.” “嗯.”温玉蔻摸了摸他的头.姐弟相视一笑. 温将军正好抬头.正好看见这一幕.脸色立刻沉了下來.吩咐承郢回去.温承郢很痛快地答应了:“是.”然后回头:“姐.我送你回去.” “她留下.你先走.”温将军面色威严.冷冷道. 姐弟俩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说不行一起走.一个说你先走我可以应付.最终温承郢还是败给了温玉蔻.闷闷不乐满怀心事的走了. 遣走温承郢.温玉蔻便知道.有事临近. 温玉裳与温玉止咬耳朵:“父亲跟我说了.大姐姐设计陷害窦夫人和二姐姐.心肠歹毒.还敢故作镇定一起上桌吃饭.他很生气.” 温玉止最近耳朵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題.听话总是听不清.拿手拍拍耳朵.柔声道:“四妹.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大声些.” 温玉裳又说了一遍.温玉止还是听不到.温玉裳本是个直率的性子.这下说得更大声了.周围的人.包括温玉蔻.全都听见了.等温玉裳发现不对时.已经來不及收回. “三姐姐.都怪你.害我说这么大声.大家都听到了.大姐姐不会放过我.父亲也会责备我的.”温玉裳心中紧张.忍不住埋怨温玉止. 温玉止低着头.温和而又耐心地道歉:“对不起.四妹妹.都是我的错.” 边说.边抬头观察着温玉蔻和温将军.眼中闪过一道不怀好意的笑意.温玉蔻察觉.目光急如闪电射了过來.温玉止也不躲避.两人直视.温玉止眨眨眼.眼睛又变得温柔沉静.重归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她. 温玉蔻知道自己这个三妹多智近妖.最会借刀杀人.既然她不准备直面迎战.拿自己最好也按兵不动. 老太君不知听温将军说了什么.脸色也颇为不好看.但还是勉强能维持表面的平静.道:“这一切与蔻丫头无关.都是我吩咐的.你难道连我也不信了.” “儿子不敢.窦氏母女惹您生气.受到惩戒也是应该的.但是老太君也该想一想.儿子是为了什么回府.为了窦氏一族早已荣升贵妃娘娘的人回府.贵妃若是知道自己的姐姐和侄女一个病重卸权.一个在佛堂思过.恐怕会愤然大怒.”温将军:“倘若这次省亲.贵妃一怒出了什么差池.后果如何恐怕连儿子也无法预测.” “说來说去.你还是再为她们母女俩求情.”老太君一语中的. 温将军顿了顿.脸上浮现一点迟疑.稍纵便逝.也直截了当道:“是.” “她们犯了大错.”老太君手里的佛珠重重一荡. “那是遭人陷害.”温将军的眼睛阴沉地看向温玉蔻.越看越厌恶.不用说.所有人都知道他指的谁. 温玉蔻面色苍白.浑身的血液仿佛急速从身上抽退.指甲狠狠掐住原本就血痂层层的手心.只有这样.她才能忍住满腔悲愤.站起为自己争辩.她要强迫自己坐着.哪怕是刀尖满布.也要好好坐着. 直到.再一次心痛欲死. 正文 第九章 杀人无形 温玉蔻一言不发.苍白的脸色更让温将军确信.她就是那个兴风作浪的人. 他不喜这个嫡女.并且也信二月出生的女儿克父克母.因而一直不大亲近温玉蔻.玉夫人在世时还能勉强对着温玉蔻说几句父女之间的话.玉夫人出事后.他就完全将这个女儿遗弃在心门之外.甚至还会明令禁止她接近温承郢. “这个丫头从病愈之后.一直在闯祸.闹得阖府不宁.都传到军营里去了.且不说对庶母出言不逊.掌掴妹妹.虐杀两个丫鬟的恶行.只说四合塔走水之际.她从塔内跑出來.就已经引得圣上对温家的怀疑.四合塔象征天子龙威.若是天火降临.便是神示.若是人为纵火.那便是犯上作乱.欺君之罪.”温将军越说越气.在他眼中.温玉蔻果真就像二月之女带來厄运.生而不详. 这时杜姨娘也在一旁添油加醋.火上浇油:“老爷.您说得这些.还不止呢.某人自己仗着是嫡女.贵妃省亲的时日临近.竟胆大妄为.气得窦夫人病倒在床.二小姐也被送入佛堂思过.老太君.玉澜这孩子我们看着她长大的.冰雪聪明.心思纯净.一直娇养到现在.根本不懂人世险恶.背地轻信了他人的蛊惑也不可知.” “不孝女.”温将军始终无法咒骂自己的女儿.但是却有着浓浓的失望. 听到这里.温玉蔻抬起头.目光清冷地看了温将军一眼.似怒火.似无奈.似心寒.随即便低下头去.此后再未抬起.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温玉裳见自己的娘亲也跑去参一脚.心中紧张.忙过去拉住杜姨娘.暗中皱眉:“姨娘.父亲正在生气.你就别添乱了.”杜姨娘斜着眼睛扫了眼沉默地温玉蔻.冷哼一声:“添乱.某人添的乱还少吗.自从她拿起身份.玉裳你吃了多少苦头.姨娘看着心里着急.少不得趁着将军在.好好说上一说.” 杜姨娘摆明了是要在温将军算账的时候.再为温玉蔻添上一笔罪仗.洋洋得意说完.看着温将军黑沉的脸.心中有些忐忑.加上温玉裳不停拉着她走.也就一摆手帕.坐到一旁去了. “杜姨娘说的要不是沒有道理.”老太君微微沉吟:“玉澜这孩子倒还是很懂事的.唯独心思单纯.我也很是担心她会招來麻烦……” 老太君已经有松动的迹象了.温将军对着安嬷嬷使了个眼色.安嬷嬷会意.微笑着走到老太君旁边.为她按摩起肩膀來:“老太君.温家的孩子哪里会有害人之心.都是觉得新奇便去做了.也是素日宠溺造成的.昨日佛堂的人來回我.说大小姐日夜不眠.不吃不喝.一边流泪一边抄经.怎么劝也不肯止下.问她.说是惹老太君生气.她心中更加难受.一定要虔诚地抄完十遍佛经.唯有如此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这孩子.抄经算的什么大事.怎么能不吃不喝呢.你怎么不早些來回我.”老太君一听.心疼不已.责备安嬷嬷.安嬷嬷道:“奴婢怕您担心.想着过一夜就放出來了.沒想到您气这么久.奴婢忙來忙去.就把这事给忘了.” “什么.”温将军浓眉一皱.将茶碗重重一扣:“还不快把她带出來.” 老太君也正要忙着吩咐去把人带出來.余光一扫.突然看见了站在那儿的温玉蔻.温玉蔻一句话都不曾说.脸上平静的过分.老太君怕温将军的偏爱让温玉蔻心中生怨.顿了片刻.不等温将军催促先开了口: “黔儿.你糊涂.我知你心疼窦夫人和澜丫头.但是她们毕竟犯了错.不可不罚.” “罚而有度.”温将军冷冷道:“玉澜身子娇贵.受不了佛堂的冰冷阴气.感染风寒就是大事.”他今日是铁了心要帮窦氏母女.不可逆转. 厅内一度沉寂. “父亲言之有理.二妹妹身子娇贵.跪的时间长了.怕是要湿气侵身.双腿受寒.万一和承郢那样落下腿疾就危险了.”温玉蔻站了起來.头依然微微垂着.谁都看不到她的眼睛:“求情人这么多.玉蔻大为感动.在此恳请老太君今夜就让妹妹出來.结束这场刑罚.” 她的声音又清又亮.不卑不亢.跟方才沉默寡言截然不同.她仿佛什么也沒听到.对之前的谈话不置一词.或者说.不屑于分辩.但是她说的话.又将人往另一条路上带. 温将军听到“腿疾”两个字.全身像是过电一般.什么愤慨、什么急躁、什么玉澜.全都抛在脑后.眼睛直直盯着温玉蔻.脸上又惊又怒.又悔又愧.顶天立地的将军.竟是被自己的女儿堵得哑口无言.张了几次嘴也说不出话來. 懂门道的人自然不敢出声.心中却是暗道.好厉害的招数. 温玉蔻这是按兵不动.一击必中. 温玉澜区区一个庶女.稍微受宠些.一朝受挫便由这么多人为她说情.只是在佛堂跪着.十有**还是跪在绵软的蒲团上.再怎么说也不会落下腿疾.但是温承郢.温府唯一的长房长孙.当年为了母亲和嫡姐.在冰天雪地跪晕了过去.也沒人为他求情扫雪.就因为这个小小年纪便落下跟随一辈子的腿疾.以后无论入朝为官还是上场杀敌.都将遭到巨大的压力和痛苦. 温玉蔻的讽刺.杀人于无形. 嫡子.庶女.孰轻孰重. 都是自己的骨肉.心疼时.是疼到骨子里.还是疼到心里. 温将军是不是后悔.温玉蔻不想知道.因为大错已经铸成.以她的个性.既然父亲让她如此难堪.索性就一起难堪.揭开他隐藏最深的伤疤.血淋淋地撕下來.让他那坚硬不公的心也尝尝.什么叫永恒的伤害. “妹妹受苦了.抄了这么多天的佛经.也该累坏了.事不宜迟.老太君.父亲.我们一起去佛堂请妹妹出來.”温玉蔻背着他们.面向厅门.语气平静如水:“见到我们亲自去请.妹妹一定会很高兴.” 正文 第十章 佛经情诗 到了佛堂.果然一阵庄重阴沉之气迎面而來.堂内一尊大佛盘腿拈指.长眉阔耳.身披金装.不怒自威端坐在莲台上.旁边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大士.面容美丽.玉瓶在手.微微含笑着望着人世间的悲酸苦痛.仿佛再说着宽慰人心的慈悲之语.底下拂尘果盘蒲团香火一应俱全.全是老太君亲手置办的.佛案之侧还有一张檀木香桌.摆着笔墨纸砚和佛经.摊开的纸.研好的墨.香炉里冉冉升起平心静气的抄经香.什么都有.唯独沒有人. 温玉裳年纪小.里里外外叫了几声“二姐姐”也沒有人应.老太君道:“许是更衣去了.无碍.我们在这里等她.” 老太君先跪下进了一炷香.随后对着温将军道:“黔儿.你离家数年.此次回來.正好可以拜一拜列祖列宗.他们的牌位就在这里.你去吧.” 温将军赶忙应允了一声.随后就取了香.恭恭敬敬拜了列祖列宗. 温玉蔻和温玉止扶着老太君坐下.杜姨娘有心奉承温玉澜.见桌子上放着抄好的经书.便走过去笑道:“老太君既然來了.也看看二小姐抄的经书.抄了这么多.我都快拿不动了……”她拿着厚厚的一沓纸过來.温玉止知道她不识字.对温玉裳耳语道:“你娘她不识字.你快去看看.检查好了再拿到老太君面前.” 温玉裳一惊.几步走到杜姨娘面前.作势感兴趣道:“姨娘.我也想看看二姐姐写了什么.给我拿着吧……”伸手去拿.杜姨娘冷不丁伸出右手轻拍下去.嗔怪道:“小孩子家家的.老太君还沒看.你不可抢先.再说你二姐姐的真迹.又是随便谁都能看得的.” 说罢不再理会温玉裳.献宝似得将纸送到老太君面前.笑得极为热切:“老太君请看.” 她瞟了眼温玉蔻.才发现后者的目光一直放在温将军身上. 老太君点了点头.接过來一张张翻看起來.才看了几眼.本來和蔼的面容就变了色.三个孙女也看得清清楚楚.白纸黑字.柳永藏情.秦观闻香.且颇多红楼春句.哪里写的是佛经.分明是一些不入流的情诗.配上温玉澜那极为漂亮的淑女小楷.语气含羞带怯.极为不堪. “这是哪里的诗.简直污秽.”老太君连看了好几张.每一张都是这些内容.气得一把揉成团摔在杜姨娘胸口:“立刻去把澜丫头给我叫过來.” 杜姨娘吓得倒退几步想.不曾想踩住裙角.一下子仰面摔倒.手里的纸全部脱手而去.撒的遍地都是.还有几张悠悠飘在佛像身上.老太君一见亵渎了菩萨.立刻捂住胸口.疼的面色发青.温玉蔻忙给她抚胸口:“老太君.千万别动气.您身体刚修养好.气不得.” 老太君指着佛像:“快.快.菩萨要生气了……”她疼得厉害.话说不清楚.别人还沒明白过來.温玉蔻已经疾步过去.挽起袖子拉起裙角.爬到香案上将那些纸一一取下.待她跳下來时.刚好温将军出來.见她刚跳下來站立不稳.皱眉道:“你在做什么.” 温玉蔻举了举手中的纸:“这个……”温将军一把夺过去.看了几张.登时大怒:“谁写的..”见温玉蔻哑口无言.一叠纸朝温玉蔻劈头盖脸地打來.“是你.” 温玉蔻的脸和额头被打得火辣辣的疼.迅速红了一片.她揉也不揉.冲父亲冷冰冰笑道:“父亲何必大怒.若果真是我写的.现在我还能活着站在这儿麽.” 就算是愚笨如温玉裳.也看不下去了:“父亲.你错怪大姐姐了.跟大姐姐无关.方才姨娘摔倒.这些纸飞到佛像身上去了.老太君担心亵渎菩萨.大姐姐才自告奋勇将纸拿了下來……这些诗.都是二姐姐写的啊……” “什么.是玉澜写的.”温将军本就急躁.一而再.再而三的错怪温玉蔻.一点悔意也沒有.冷冷推开温玉蔻:“不是你写的最好.若是你写的.立时打死.你二妹写这些东西.你一点也沒察觉.沒有尽到嫡姐的本分.也该打.” 温玉蔻目光也冷彻入骨.看着父亲的背影.竟然萌生出点点的恨意.她按压着胸中的猛兽.不停地回想小时候父亲对她的好.才能不拆穿父亲的谎言.才能不打得他落花流水.她一定要忍耐下去. 至少.在求他网开一面.允许她见母亲一面之前.忍耐下去…… 几个守夜的婆子被带了进來.跪了一地.温将军问温玉澜去了哪里.她们竟一个也不知道.老太君见其中一个脸上还有猪油和黄酒的印记.便知道她们刚才在大吃大喝.气得手颤巍巍指着她们.一句话也说不出來. “你们快说.二姐姐究竟去哪里了..再不说.父亲就要用刑了.到时候怕你们这老身子老骨头的受不住.一命呜呼.”温玉裳唬吓她们. 婆子们立刻骚动起來.其中一个吓得声音都变了.果然如实招來:“求将军、老太君饶命.二小姐说太闷了.非要出去透气.给了我们赏钱和黄酒.答应半个时辰之后一定回來.奴婢们不答应.二小姐就说要到窦夫人面前告我们状.将來少不了吃苦.奴婢们也是沒法子啊.求老太君明鉴.” 正在这时.一个打扮娇俏富贵的少女边轻声吟歌边跨入佛堂.地上满是白纸.她捡起一张.本來红润粉嫩的脸蛋登时刷的一下白了.歌声立止.而眼前的景象显然让她大吃一惊:“老太君.你们怎么來了.父亲.父亲……” 她知道父亲会在近日回府.之前听母亲的话准备了很久.昨夜终于确认.心想父亲一定回來救她脱离苦海.惩戒那个小贱人.替她母女出气.现在父亲总算來了.但是.却在一个尴尬地时间.尴尬的地方. 跪了一地的守夜婆子.还有神色各异的众人.手上原本该抄写佛经的纸却写着情诗.任是见惯大场面的温玉澜.也不禁手足无措. “玉澜.这么晚了.你去了哪里.”老太君冷冷问道. 正文 第十一章 一荣俱荣 “老太君.我.我去……”温玉澜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纸.目光深深移到温玉蔻身上.似乎要飞出刀子來.温玉蔻冷冷回视.良久.莞尔一笑.超出温玉澜所料.对着老太君道:“妹妹能去哪儿.老太君明令禁止她离开佛堂.除了更衣.妹妹还有别的地方可去吗.妹妹胆小.老太君还是不要吓唬妹妹了.” “哼.”老太君心中有气.温玉澜的所作所为.一旦传出去就玷辱了温家的名声.亏她平日费心费力教了她那么多东西.竟一点用也沒有.遇上心中所爱.连身誉也不在乎了:“澜丫头.你说.你是不是贿赂了守夜的婆子.偷偷跑出去了.本來念在你日夜抄经.心中虔诚.你大姐姐为了让你高兴.提出让我们來佛堂请你出去.我还不知道有这事.你今天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我沒有.老太君.”心猛地提起來.温玉澜咬着牙.心中想果然是那贱蹄子背后搞鬼.带着众人來看她笑话.可恶.其实她今日确实是私会了一个人.还是个男人.若是让老太君知晓.她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只怕是要被温玉蔻那小贱人死死抓住小辫子.借此生事.以后难有出头之日. 不能承认. 温玉澜毕竟还是窦氏的女儿.在她娘的耳濡目染之下.深知转移注意力的重要性.娇娇怯怯地走了两步.大而黑的眸子里.渐渐溢满了泪水.声音里满是委屈:“老太君.请恕玉澜不孝.父亲离家已近两年.长久不归.玉澜心中思念不已.昨日偶然得知父亲已经回府.玉澜知道母亲挂念.且玉澜心中也急切盼望与父亲见上一面.今日就斗胆悄悄出了佛堂.老太君.原谅玉澜思父过甚.您要罚就罚我一个人.不要连累这些守夜人.她们也是迫不得已……” 几个婆子也忙道:“二小姐孝心可嘉.奴婢们怎忍心不让放她去见将军呢.求老太君明鉴.饶了奴婢们吧……” “拿这些诗呢.” “这些诗.都是女先生私底下念给我听得.玉澜只觉得与别的诗不同.一时想起.顺手就抄下來了……至于写的什么.玉澜都还一知半解.不能全懂……玉澜知道不是好诗.下回再也不敢了.请老太君息怒.……”她嘤嘤哭泣.极为可怜. “看來是那女先生的错.与二小姐无关呢.”杜姨娘又碎碎道. 老太君听了这番说辞.又斥责了两句.眉心深深皱起.温玉澜见她有不追究的趋势.眼泪还挂在脸上.双膝一软跪了下來.双手平摊在地上.重重低下头去.三跪九叩.这是大礼.她一跪三扣.做得极为标准庄重:“求老太君息怒.”再抬头时.额头已然红了.她皮肉白嫩.乍看上去竟是要流出血來. 温将军虽然对这些女儿们严苛.但是在心中.她们都是温家将來可以依靠的重要之人.尤其是温玉澜……低下头.再老太君耳旁恭恭敬敬道:“孩子还小.犯了错.总要有改正的机会.再说.玉澜的将來与温府密切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最后八个字提醒了老太君.她抬头.看见儿子脸上的刀疤.如乌黑的蜈蚣深深嵌入眉毛旁边的皮肉里.古铜色的肌肤.孔武有力的臂膀.渐至花白的头发……就算再怎么为国效力.百战不殆.也终究还是要培养隐形势力啊. “澜丫头.你真是糊涂.念你年幼.这次就算了.起來吧.你父亲还在跟前.怎么做出这副样子.你父亲素日宠爱你.你掉根头发都舍不得.何况你现在额头都磕肿了.岂不是让他心堵吗.安嬷嬷.去把澜丫头扶起來.收拾一下.我们回去吧.” “谢老太君.谢父亲.”温玉澜在安嬷嬷的搀扶下站了起來.而后眼泪簌簌落下.拎起裙角.垂首猛地扑入朝她走來的温将军怀抱:“父亲.你终于來救玉澜了……” 温将军大手抚摸着女儿的黑发.连连点头.叹息一阵:“玉澜.你受苦了.” 温玉澜伏在他的手臂上.声音哽咽.眼睛却放在站在温将军身后的人脸上.她的眼睛的确漂亮.即便是嘲讽.是讥笑.是炫耀.夹着那份得意.更傲更亮.她露出甜甜地笑容.只有温玉蔻看得到.只有温玉蔻知道她在笑什么. 温玉澜是在笑她.无论她怎么努力.怎么作对.都是白费心机.她温玉澜才是温府最有资格获得宠爱的女儿.所谓嫡庶.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背后是否有人撑腰.窦氏哭了这么多天的日子.只待贵妃一來.就可以彻底击垮温玉蔻. 华月在外面接到温玉蔻.只觉得小姐的手冰凉.不由吃惊.“我沒事.”温玉蔻知道华月要为她暖手.摇摇头.笑着抽了出來.华月见她笑得勉强.心中也难过起來:“大小姐这次肯定又受了不少委屈……” “大姐姐.你好像特别不高兴.是不是父亲只顾与我说话.冷落了你.让你心里不舒服了是吗.”回去的小路上.温玉澜故意在温将军面前问了这句话.温将军斜视了一眼走在旁边的温玉蔻.不说话.而温玉蔻浅浅一笑:“怎么会.我心中正高兴呢.只是在替父亲担忧.” “你为父亲担忧.担忧什么.以父亲的能力.府内的事情全在他掌控之内.贵妃姨母省亲时只会办得漂漂亮亮.你却说为父亲担忧.”温玉澜嘟起小嘴.靠着温将军.抬头撒娇道:“父亲.你听大姐姐的话.分明是想有事发生.” “嗯.”温将军冷冷看了眼温玉蔻. 温玉蔻道:“妹妹.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并沒有指贵妃省亲.而是指今夜你的事情.恐怕会让父亲感到棘手.” “什么意思.”温玉澜做贼心虚.只盼这件事无人提起.温玉蔻偏偏提了.恼人得很. “佛堂进去的都是我们自己的人.知道了妹妹的一些不雅事倒也沒什么.自家人不说出去也罢了.但是那些婆子和奴仆就……”温玉蔻故意顿了一顿.仔细看温将军脸色.果然见他顺着她的话思虑. 温玉澜急道:“这有什么.多给一些银子封口.温家家大势大.饶她们也不敢乱说.” “非也.妹妹不知.活人的嘴是封不住的.” 在拐角处.温玉蔻站住了.一边是花园.一边是幽径.一边灯火繁华人语软侬.一边幽静凄清风卷蝉鸣.截然不同的两条路.静的那条是通往她自己小院的一条路.与其他姐妹不同.她和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是分开來住的.所以常常会在他人的闲谈笑语中冷漠退场:“父亲.妹妹.玉蔻就此退下了.” 温将军似乎有话问她.但又拂不下面子.只得应允了.一句多余的话也沒有.只是看着温玉蔻的背影.陷入沉思. 温玉澜急着要带温将军去母亲那里商量对策.连连催促.父女俩便走了.温玉蔻走到长廊的小亭子.站住.悄悄转过身來.两眼追逐着什么.她的双眸又清又亮.被远处的灯火一照.灿烂生辉. 华月见她停住.道:“小姐.你看什么.” 温玉蔻目光追随着远去的人们.缓缓道:“沒什么.父亲帮玉裳摘了朵花呢……” 华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温将军和三位小姐.威严.亲密.浓浓的亲情即便是交错的影子也可以感受到.大小姐她看的.永远是别人不在意的地方.一朵花就足以让平日冷静漠然的她露出艳羡的目光.恐怕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吧. 唉. 正文 第十二章 影卫之墨 夏侯沉宵自进入温府后.只与温玉蔻见了屈指可数的几面.好几次温玉蔻见了他都从旁边偷偷溜走了.而他也不能光明正大去逮她.只有在晚上用完晚膳后.在温玉蔻回去的路上等待.才能看上几眼.有一次被温承郢发现.护姐心切的温承郢立刻叫了他的名字.并拦住他地聊起天來.等夏侯沉宵摆脱了温承郢.才发现温玉蔻早就芳踪难匿. “三殿下还是不要枉费心机了.我姐姐不会被你骗的.她的聪明你根本无法想象.与其在她身上下苦功夫.不如另寻佳人吧.”温承郢的语气也隐隐有嘲讽之意. “你又怎知我在骗你姐姐呢.何况我确实有要事相商.温大小姐躲得了我一时.难躲一世.她虽聪明.却也未必懂得逃避乃是下下之策.”夏侯沉宵也毫不客气.两人不欢而散. 是夜. “小姐.别看书了.仔细伤神.先把补药喝了吧.”华月端來药碗.混合着人参的苦香弥漫. 温玉蔻放下书.揉揉肩膀.接着待华月藏过药后.便接过來喝了下去.近日她喝这药.积累在体内的寒气渐渐被拔出.身体的确好了不少.比以往轻松很多.李闲果然是有点意思的人.虽然人冷冷地不爱说话.但是对症下药极为高明.改日还是亲自谢上一谢. 华月又端來蜜饯和香茶.让温玉蔻冲冲苦味.温玉蔻拈了一粒.看着空药碗.突然道:“华月.李太医不是说这药引极为难弄.就算有钱也买不到麽.怎么我见你日日都端來.毫不间隔.你是从哪里弄來的这些珍贵东西.” “这……”华月低了头.脸蓦地白了白.支吾两句.温玉蔻本來只是随口问的.但是见华月如此.敏锐地捕捉到不寻常的气息:“说.” 被温玉蔻逼迫的华月.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很快就松了口:“是三殿下送來的.这些药引奴婢都拿给李太医瞧过.全都是上好的药材.之后奴婢才敢放心熬药给您……三殿下说.您疑心重.如果知道是他送的.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喝的.所以除非您问起.否则奴婢就不能说……” 温玉蔻摸着空药碗.嘴里突然开始回甘.甜蜜蜜的.明明沒吃蜜饯却…… 隔了一日.夏侯沉宵得到温玉蔻的传信:“省亲毕后.再与殿下一聚.此前人多嘴杂.望殿下慎之.慎之.” 那是一张随手从练字的纸上撕下來的.还残留着点点余香.清冷.幽静.若有若无.夏侯沉宵看了良久.靠近一点.默默闭上眼睛嗅了嗅.英俊的侧脸忽而变得沉静.再次睁开双眸.漆黑无边.深邃无度.冷冷的近乎漠然. 他打开香炉盖子.将那张纸扔了进去.星星之火很快就轰的燃烧起來.白纸黑字变成灰烬:“温玉蔻……”他默念着她的名字.手中一片冰凉.凉夜飞逝. 省亲日益迫近.温府忙得人仰马翻.尽管如此.时间还是不够.再加上府内出了不少事.尽是显得处处仓促.打理不当.老太君斟酌再三.有意让四个孙女分别担任小职.减轻些许负担.问谢氏.谢氏莞尔一笑.道:“大小姐对花卉茶水别有见解.可司奉语一职;二小姐琴声宛若天上仙音.可司抚琴一职;三小姐生性柔静.不好露面.但对礼法熟稔无比.可助三殿下司礼;四小姐美貌活泼.舞姿美妙绝伦.不如就与二小姐一起.舞乐合一.以助雅兴.” 老太君见谢氏分析地不错.眉头舒展.举起佛珠念了一句佛.道:“就这么办吧.” 窦氏正在喝药.听安排在老太君身边的下人禀报之后.也不言语.随后一口喝干黑乎乎苦兮兮的药.细长的眉毛竟皱也不皱.温玉澜见母亲喝得这么猛.连忙取了一枚甜杏干.上前递到母亲面前让她吃下缓缓.窦氏推开.温玉澜随手一挥让下人都下去.凑到窦氏耳边道:“母亲.老太君如此信任谢氏.你当真不做点什么吗.” “做是要做的.但是不是现在.老东西卸了我的职.谢氏虎视眈眈一把夺去.哼.谁不知道她觊觎我的位置很久了.现在得了权就开始卖弄.当我不知道她有几两重.还不是温玉蔻那小贱人给她出的主意.狼狈为奸.蛇鼠一窝.我心里早就恨毒了她们.……谢氏与温玉蔻联合.她们以为做的隐蔽.殊不知我早就看透了.她们还当自己都捡到便宜.能够联合在一起对抗我.简直是做梦.只等你姨母省亲之日.就是她们梦醒之时.” “母亲.你说得对.府里的那些狗奴才看到我们落势.平日阿谀奉承.现在又一副爱答不理的贱样.真让人想一刀戳瞎他们的狗眼.要不是父亲回府.我早就让姨母送來的大内侍卫砍了他们.” 窦贵妃在年前悄悄给她们送來了一个大内侍卫.据说是暗里保护圣上的.武功了得.杀人如光如电.却从未让人见过他的容貌.也称为“影卫”.因为犯了错.差点丢了小命.被窦贵妃救下了.送到温府.专门保护温玉澜的人身安全.而他也确实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么长的时间了.温玉澜从未见过他.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做:墨. 墨这个人.需要的时候他在.不需要的时候他也在. 他是一个影子.无处不在.跟随在身后.但永远不会被发现. 之前温玉澜一直被保护的很好.只要不出温府.谁也伤不了她.可是自从温玉蔻苏醒后.她就连连受挫.墨出现的次数便多了起來.所有关于墨的事情.温玉澜都不知道.但是墨却知道她的一切. 窦氏知道墨的存在.因她一直给女儿灌输的就是“贱奴不可近”的思想.所以即便墨这么保护着温玉澜.温玉澜也还是从心里看不起他.更不可能去刻意让他现身说话什么的.所以暂且还是各不搭理.各不干扰. “玉澜.你在佛堂吃得苦.还有我病倒之后的痛.不出三日.就返还给她们十倍.对了.你父亲呢.” “明日贵妃姨母就要來了.宫里來了人.父亲和管家前去迎接.商讨明日的诸多事宜.”温玉澜答道. 窦氏想了一想.写了一张纸条塞到女儿手中:“你也去.悄悄把这张纸条交给宫人.让他们带给贵妃.” “母亲.这是什么.”温玉澜疑惑地看着手里的纸条.问道.“不用问.你明日就知道了.”窦氏眼中藏着莫名的笑意.连连催促女儿快走. 正文 第十三章 贵妃省亲 那边忙着送信.这边也忙得不可开交.温玉蔻虽是执掌奉语.却受谢氏所托.为老太君出谋划策.因她有前世的记忆.对当时贵妃入府后的形状喜好均有了解.悄悄吩咐了谢氏.这里该如何.那里该如何.让谢氏颇为感激. 到了第二日.天光明媚.日上三竿.长街人头攒动.贩夫走卒.妇人垂髫全都被禁在外头.温府大门前.石狮高阶.深重大门敞开.老太君身为诏命夫人.身穿一品品服.头戴玳瑁钮蔷帽.庄重沉凝.双手执于胸前.领着众女眷侯在那里.众人皆是屏气凝神.不敢妄发一语,过了一会儿.只见几个青衣小子飞快跑了來.脱下帽子连连道:“來了.來了.” 老太君心中一喜.着人连忙打起精神.互相端看头发、衣服、钗环有沒有出错.而后掸衣执手.俱看向那铺着红锦的长街.很快.一座金黄的珠玉华鸾出现在眼前.珠帘紧闭.香风袭來.宫女们井然有序地跟在两旁.全都是二八年华.身姿曼妙的少女.蒙着面纱.令人浮想联翩.不知华鸾中坐着的贵妃.该是何等花容月貌.妖娆妩媚. 温将军领着温承郢一行下马随行.只听马车碌碌.华鸾片刻便到了跟前.老太君带着女眷皆是跪下行礼.面皮白净的太监捧着圣旨.拉长了音调.尖锐地划过廊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行唱诵.后感昭明.华鸾中皆是安静无声.待老太君领了旨之后.笑道:“请贵妃娘娘入房歇息.” 华鸾一路抬了进去.温将军等男人全都在外院候着.媳妇和女孩们随着老太君过去.多方打点完毕.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温老太君.不必多礼.我的玉澜呢.过來让我瞧瞧.” 众人朝温玉澜看去.温玉澜脸上带着微笑.上前行了礼.隔着那银鸽宝窗道:“贵妃姨母.玉澜在此.” 窦贵妃伸出一只手挑起珠帘.众人看不到她的样子.单看那只手.宛如白净骨瓷.雨润西湖.更别提指上戴的都是犀兰通玉戒.指上套着凤凰金展翅护甲.金玉成碧.富贵而美丽.管中窥豹已让温玉裳等人心羡不已. 直到宫人端过白玉脚凳.请旨让窦贵妃下來的时候.窦贵妃突然道:“听闻温家嫡女也在此处.唤她过來伺候吧.” 被贵妃提名的温玉蔻.缓缓起身.谢氏忧心忡忡看着她.温玉蔻摇头笑了笑.示意无事.垂首走上前.软声道:“臣女听旨.”隐隐听见温玉澜不怀好意地笑声.但还是伸出手來.掀开了门帘.那流光溢彩的珠帘闪烁着阳光.直直射进温玉蔻的眼睛.温玉蔻不闪不避.连笑容也不曾退色.黑玉眼眸如同清潭净水.看向坐在华鸾内的.那个将要成为她新敌人的贵妃娘娘. 只见一个身穿淡金妆蟒缂金丝提花纹服、脚登宝相花纹云头锦鞋.黑发如泼墨高高盘起.用金丝缠绕贵妃髻.眉心点着血红色的梅花印.长眉凤眼.唇若红樱.漂亮而妖娆的女人斜斜歪着身子.看见温玉蔻那张脸.轻轻一笑:“你就是温玉蔻.” 温玉蔻只觉得这个女人的穿着打扮已然跟寻常妃嫔不同.高调而张扬.恐怕是不会遵循常礼.唯有另辟蹊径才能对付. “回贵妃娘娘.臣女正是温玉蔻..” “哼.”窦贵妃突然冷哼了一句.兴许是温玉蔻听错了.因为就在那一瞬间.窦贵妃突然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臂.与方才的慵懒不同.此时的窦贵妃好似一条蛇.嘶嘶缠了上來.甩也甩不掉.温玉蔻只觉得手臂被抓得隐隐作痛.只得硬着头皮忍住.扶她下來. 窦贵妃出來的时候.除了温玉澜.周围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窦贵妃那种艳光照人的美实在太危险.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难怪在宫里.除了太子妃.圣上就只宠她.因为她的眼睛.任是谁看上一眼.都要被抓住魂魄.任她赏玩. 就算温玉澜每隔几个月都要去她的寝宫请安.但还是无法直视她的眼睛.看上一次心都快要跳出來了.这次母亲让她交给贵妃姨母的纸条.也不知收到了沒有.心思杂乱的温玉澜和老太君跟在贵妃身后进入大堂.就在进门的那一瞬间.她好似听见了温玉蔻的痛苦的喘息声. 但也只是那一瞬间. 看见贵妃搭在温玉蔻手臂上的长而锐利的护甲.温玉澜恍然大悟.继而感到很痛快. 戳的温玉蔻皮肉烂掉才好. 温玉蔻始终沒有什么动静.窦贵妃感到无趣.就随口斥责了几句.让她退下了. “玉澜.怎么沒见到你母亲.”窦贵妃坐定之后.环视一圈.看着温玉澜道.此次省亲.她中途拐到温府.也是为了窦氏母女. 温玉澜抬起眼睛.娇娇怯怯道:“回贵妃姨母.母亲她……她病得甚是严重.无法起身.拖我向贵妃姨母致歉.” “她都病得这么重.我都來了.她难道也不见麽.我姐姐一向身体康健.病得这样重闻所未闻.温老太君.我姐姐自从嫁入温府.可是吃了不少苦.一日轻松也沒享过.我看她根本就是累病的.”窦贵妃明显有了怒气:“玉澜.我看你也瘦了这么多.听说是有人害你入佛堂罚跪.是也不是.” “这……”温玉澜故意咬唇不语. “贵妃娘娘明鉴.实在沒有此事.”老太君垂首.深知这位宠妃一向爱护短.此刻不得不出言:“温府家规甚严.绝无手足相残的事情发生.” “我也相信有老太君在.绝对无人可以伤害我的家人.我自入了宫.很多事也就沒那么多精神去管了.但凡让我知道谁背后弄鬼.我定不轻饶.”窦贵妃冷冷道.她本就冷艳.这番话说得老太君禁不住一身冷汗. 待吃过茶.窦贵妃让温玉澜陪着在府内转了一圈.有太监请第一道示下.窦贵妃道无事.让他们都退下.女眷全都跟在身后.只有说话幽默风趣的金姨娘和张姨娘稍稍入了窦贵妃的眼.其余人都被她唤住“木愣子”:“沒一点人趣儿.” 温玉裳年幼胆小.又生的美貌.这位窦贵妃最嫉妒比她美貌的女孩子.却偏偏又爱在身边放些美貌的宫女.时时责骂打罚.弄残了好几个.都传到宫外來了.老太君也有所耳闻.故意不让温玉裳到贵妃跟前招眼. 可千算万算.还是让贵妃看到了温玉裳. 正文 第十四章 蒲团燕舞 窦贵妃正是闲着无事.浑身慵懒不得劲.偏巧温玉裳打哈欠的时候.被她看见了.当下心中不悦.差点摔了茶碗.偏此时夏侯沉霄带着人入园來查看.窦贵妃看到这个一派风流的三殿下.凤眼一眯.担心老皇帝会听了他的三言两语.那可就不妙了. 待夏侯沉霄离去.她缓缓放下茶碗.冲温玉裳道:“夏日烦闷.听闻别人赞你是‘玉仙’.舞跳得极好.刚好玉澜是‘琴仙’.你俩个就暂且同做一曲舞给我吧.” 温玉澜善琴.并沒有什么.但是温玉裳因为之前偷懒.也沒好好跳舞.只得选了平日拿手的小动作舞.被窦贵妃拂了.要看最新的“红拂夜奔”.温玉裳苦着小脸.向老太君求救.老太君心疼.便恳求窦贵妃换一曲. “既然老太君开口.我也不是那不通情理的人.顺便给你准备舞台.來人.把我行坐的蒲团拿三个來.今日就看看温四小姐如何托陈出新.跳出曼妙的舞姿來.哄得我高兴了.有赏.若是敷衍了事.那就是要罚的.” 老太君还要说什么.窦贵妃伸手制止了她:“温老太君.我已经给足了面子.今日姐姐不能陪我.我就算白來.总要享受一点省亲的乐趣.况且宫里的舞娘在一个蒲团上便可跳出飞燕之姿.我给了四小姐三个.若是这也无法驾驭.哼……” 窦贵妃一向嚣张跋扈.沒了窦氏在身边.更加沒有遮拦.温玉澜只是侄亲.沒有发言权.而老太君又被窦贵妃拿话堵死.万般无奈之下.温玉裳只得凭己之力.在三个蒲团上跳出“红拂夜奔”. 温玉澜坐在一边抚琴.琴声如咽如泣.如风似玉.忽而春光明媚山涧奔流.忽而狂云怒卷悲哀喘息.闻者无不被牵动心事.随着琴音而动.窦贵妃不时点头称赞.她一称赞.大家都跟着称赞. 温玉裳就沒那么风光了.她平日偷懒.这时让她在三个蒲团上跳高难度的“红拂夜奔”.说不是故意惩罚恐怕谁也不信.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窦贵妃.殊不知.她的天真和美貌对于窦贵妃來说.就是一种得罪. 温玉裳的双脚上还系着铃铛.脚步一动.铃铛声便如散开的歌声一般响了起來.雪白的足踝.金色的铃铛.在华贵的蒲团上跳舞.衣衫时垂时落.隐约可见那白嫩的肌肤.随着琴声越來越快.几乎快要达到一个gaochao.温玉裳终于跟不上.脚步一乱.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几个婢女连忙将她扶了起來.温玉裳委屈地快要哭了出來.可是她脸上的肮脏的泥土反而取悦了窦贵妃:“继续跳下去.这一曲还未完.” 温玉裳的眼泪在眼中打滚.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泥土.沒有抹净.脏兮兮的.重新站在蒲团上.伸展双袖.她平日因美貌受到诸多宠爱.脸是她最为看重的.露在众人面前一定是又干净又漂亮的.现在却脏成这样.浑身如同针扎.她最后一次恳求了老太君.老太君摇摇头.而母亲也是焦急无比.却什么都做不了. 温玉蔻冷眼看着.眼见琴音想起.温玉裳如同站在针尖.又开始跳了起來.温玉蔻悄悄走了出去.从婢女手中接过装着茶水的托盘.正要回到亭子.却听见有人在轻声叫她.回头一看.却是“夏侯沉霄.” “三殿下.你怎么來了.”温玉蔻看了看周围.发下沒人看到他们说话才放下心來. “窦贵妃在宫里就是个泼妇.最爱折磨别人.我担心你被她盯上.特意进來看一看.”夏侯沉霄用了泼妇两字.温玉蔻感觉很贴切.噗嗤一笑.继而忽觉不妥.忙收敛了笑容. “多笑笑.很好看.”夏侯沉霄看着她.眼中笑意弥漫:“我喜欢看你笑.” “沒人喜欢哭.三殿下.”温玉蔻直视他的眼睛.阳光透过花枝落在她身上.气息甜美而又动人.夏侯沉霄有一种想吻她的冲动.但是他克制着.关住胸中的那头猛兽.尽量做出平静的样子:“听说老太君命你为奉语.怎么.现在你就要去伺候了吗.” “……”温玉蔻心想.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夏侯沉霄身后却窸窣一阵.一个人从竹林深处穿身而出.青衣奴仆的装扮.笨手笨脚差点撞到温玉蔻.被夏侯沉霄一把护住.顺手稳住那人. “抱歉抱歉.差点冒犯了温大小姐.”來人笑着.对温玉蔻连连道歉.又看着夏侯沉霄道:“怪不得久等你不來.原來在此私会佳人.”虽是调侃.声音却很舒服.绝对沒有任何恶意揣测. 夏侯沉霄道:“即便我不在.全局也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还需要担心什么.” 听着两人奇怪的对话.温玉蔻皱了皱眉.仔细打量來人.一看之下.差点叫起來.原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长久沒见面的夏侯御白.四皇子. 单看他眉心一点朱砂红.就令温玉蔻心跳不已.两眼直看着他.不管何时、何地.只要看见他.温玉蔻心中总是会有别样的感觉.看着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如何在漩涡中挣扎.最后被洪水吞沒…… 两个男人都注意到温玉蔻的异样.夏侯沉霄尤为不悦.一把掌住温玉蔻的下巴.语气隐隐变得低沉危险:“在我面前紧盯着别的男人看.温玉蔻.你究竟在想什么.” 想什么.你又懂什么呢. 一个霸道又风流的废柴皇子而已…… 温玉蔻拂开他的手.唇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被夏侯沉霄敏锐地捕捉到了.气压越來越低.越來越重.而搅起这一汪浑水的人..夏侯御白.却好似沒事人一样.走到另一边.目光渐渐被场中跳舞的人所吸引. 看着少女在蒲团上跳舞.拼命地掩饰自己的泪水和窘态.那花容月貌染上了脏兮兮的灰尘.却仍不减少女与生俱來的骄傲与美丽.她的舞姿是曼妙的.脚上的铃铛清脆悦耳.长袖善舞.唯独在三个蒲团上时不时要摔倒.在别人眼里是狼狈.在夏侯御白眼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这少女真美.怎么有人甘心让她受这种酷刑呢.” 夏侯御白温润如玉的笑容渐渐凝固.眉毛微微皱起.目光紧盯着温玉裳的脸.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感觉袭击了他. 与此同时.温玉蔻与夏侯沉霄也陷入了僵持. 正文 第十五章 长跪不起 “为什么那样看着他.” “三殿下多心了.任谁看到四殿下出现在这里.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 “你可以试着再撒一次谎.”夏侯沉霄冷冷打断了她. 温玉蔻觉得很费解.仅仅因为自己看了别的男人一眼.就陷入了一种奇怪而又危险的境况.那个如同被撩拨到全身都散发着怒气的男人.阴沉着脸.瞳孔微微收缩.如同寒冬的雪风.又如同热夏的火焰.全部轰然炸裂.迎面扑來.惊得温玉蔻心中一跳. 她什么时候被这个男人影响了心志. “我还有事.先走了.” 才刚挪动脚步.夏侯沉霄逼迫过來.脸色很难看.仅仅只是停在面前.已经让温玉蔻呼吸困难.总觉得下一刻他会如同掠食者将她扑杀.她又沒有做错什么.只是看了别人一眼.他……至于这么生气吗.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夏侯沉霄声音凉凉的:“我远比你想的要了解你.温大小姐.你藏得东西太多.聪明狡猾.如果这时候放你走了.下次你肯定不会承认.所以你最好告诉我.为什么看见我四弟.你会觉得愧疚.” 温玉蔻怎么走都被他拦着.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平举在身前的手臂因为端了太久的茶盘很累.还是因为生气:“三殿下.你不要欺人太甚.” 温玉蔻的声音微微过大.夏侯御白本來正注视着跳舞的温玉裳.听见后面的动静便回过身來.他平静而温柔地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片刻后.对着夏侯沉霄道:“三哥.你放了温大小姐.她不愿意.”他以为自己这个风流的三哥正强逼着温玉蔻做什么事. 夏侯沉霄的大手紧紧攥住温玉蔻的手腕.狠狠一收.温玉蔻忙护住茶盘.但是人却到了夏侯沉霄的怀里.只听头顶上那个男人邪气的声音道:“四弟.你不是她.你又怎知她不愿意.难道你对她也上心得很.” “也.”夏侯御白琢磨了一下这个字.又看着温玉蔻.温玉蔻果然躲避了他的目光. “这.我与温小姐素不相识.要说上心.实在是算不上.” 远处有婢女在寻找温玉蔻.三人都听见了.温玉蔻趁这空当挣脱了出來.狠狠一瞪夏侯沉霄.夏侯沉霄看见她眼中的委屈和愤怒.心中一软.心道莫果真误会了她.脚上突然剧痛袭來.原來温玉蔻气不忿.临走前跺了夏侯沉霄一脚.疼得他脸都变形了.但也不好呼痛.皱着眉看温玉蔻走到夏侯御白身边.故意靠近他.低声说了一句话.只见夏侯御白微微惊讶.两人对视片刻.温玉蔻莞尔一笑.回头看了夏侯沉霄一眼.不无讽刺. 这个女人.果然是想把他气死. 她那挑衅的目光.让夏侯沉霄的心活生生从一片冰川寒雪中劈出一条火道.熊熊燃烧. “疼吗.三哥.”夏侯御白同情地伸手拍拍夏侯沉霄的肩膀.温和地笑道:“女人是不可得罪的.三哥你聪明一世.还是在这件事上看不透彻.” 夏侯沉霄冷冷看了他一眼.“她跟你说了什么.”该让人好好查查温玉蔻与自己这个温良恭俭让的三哥是什么关系. “她说你可能得了癔症.今日不宜出行.”夏侯御白沉吟片刻.这样回答. 夏侯沉霄微微眯起双眸.很好.癔症. 人既然已经溜走.再怎么追究也只有再选时机.刚移动了一步.那禅龙六兽腰带突然滑落了下來.身上的衣服立刻变得松松垮垮.白色的亵裤下一刻就要滑落.夏侯沉霄机警.登时攥住.瞬间反应过來.是温玉蔻为了报复他.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解了他的腰带…… “温玉蔻..”他咬牙切齿地看着那还沒走远的背影. 夏侯御白冷不丁看见夏侯沉霄握住腰带的狼狈样子.愣了一愣.继而哈哈笑了起來.摇摇头.也看向那个出人不意的瘦小背影:“真是个有趣的女孩子……” 他从未见过有任何一个名门淑女会像温玉蔻这样.表面看起來沒什么不同.骨子里却既大胆又反叛.主意一个比一个多.生气起來更为可爱.但是.最吸引他的却不是这点. 温玉蔻确实跟他轻声说了一句话.但不是这一句. 而是.让自己这就早已干涸的心.重新涌动起清冽的泉水.充满期盼和畅快. 看來自己的三哥.看上了一个不得了的女人呢. 那边.窦贵妃还在让温玉裳跳舞.一曲燕舞完毕.再來一曲贵妃醉酒.温玉裳的双脚不时落在地面上.奉贵妃之令.地面并沒有铺上锦缎或者软毯.沙石粗粝遍布.温玉裳动作一大变很容易踩在上面.不一会儿娇嫩的脚底就红肿不堪.甚至隐隐有了血丝和肿胀之处. 温玉裳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这种痛楚.当下歪着身子倒在地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脚.两眼噙泪.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跳. 窦贵妃看她那副可怜兮兮的娇气样子.仿佛看见宫里那群软侬细语的狐媚妃嫔.心中更是厌恶.当下冷嘲热讽.温玉裳哪里懂什么.被窦贵妃一激.年少气盛地她回了一句:“贵妃娘娘也太难为人了.你沒跳过舞.不知道这有多痛.” 窦贵妃一口茶正喝完.听了此言.大怒.指着她冲老太君道:“温太君.你听她嘴里说的什么话.我活了这许多年.连圣上也沒说过我重话.今日却在你们温府遭受一个黄毛丫头的羞辱.还不快掌她五十巴掌……” 老太君自然是全身冷汗都出來了.手里的佛珠颤巍巍的.忙让温玉裳住嘴.窦贵妃身边的人听从命令.已经站出了两个眼神沉静阴冷的贴身宫女.朝温玉裳走去.温玉裳胆小害怕.站起來就要跑.其中一个立刻将她按住.另一个举起手.朝温玉裳脸上赏了一个耳巴子.白嫩的脸登时红肿起來.还沒痛起來.另一边立刻又來了一下. 温玉裳疼得受不住.力气又不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喊救命. 温玉裳的脸可从來都是温府一宝.从來沒人敢碰一手指.但是窦贵妃今日铁了心要找她麻烦.自然不会放过她最珍贵的东西.老太君心知肚明.命人拦着.又忙不迭求情.正在说好话时.只听一声茶壶摔碎的声音.伴随着尖利的叫声.“啊..” 刚才还慵懒地坐在那儿的窦贵妃.脸上身上不知怎地被泼了茶水.淡色芬芳的茶水顺着她的脸和头发低落.精致的妆容花了.美丽的衣服毁了.窦贵妃张着两只手呆若木鸡.因为太过惊讶而连连穿着粗气.水又顺着嘴巴流了出來. 所有人都愣住了.连那两个宫女也忘了掌嘴.温玉裳捂着脸.哭得满脸灰尘.抬着头看向花庁.只见自己的大姐姐.长跪不起. 正文 第十六章 平息怒气 谁也不清楚站在一旁好好奉茶的温玉蔻是怎么把茶倒到窦贵妃身上的.总之等一切发生后.她也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茶壶摔烂了.扑通一声软跪在台阶上.额头都磕红磕肿了:臣女惊扰贵妃.罪该万死.请贵妃恕罪.” 窦贵妃简直气晕了.旁边的宫女拿着帕子为她擦拭着脸上身上的茶渍.并急着去换衣服.临走前.恶狠狠看着跪在地上的温玉蔻.眼中射出两道冰冷凶狠的光.刺透人心.她被人簇拥着走了.一大堆奴婢主子也跟着去了.谁也不敢为温玉蔻说话.阳光直直射了下來.毒辣.炎热.她跪在亭子当中.心如骄阳.身似冰窖. 温玉澜特意等到所有人走后.才移步道温玉蔻跟前.如同看着一只可怜的小丑似得看着温玉蔻.嘴里啧啧称奇:“大姐姐.这一次看你怎么逃得过.贵妃姨母最在乎容颜.你却用茶水泼在她身上.于公于私.这次都难逃一罚了.哼.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说得就是你吧.”她摇着头.得意洋洋地说:“不如这样.你若是肯向我讨饶.好好谢罪.发誓以后再不与我作对.我就在贵妃姨母面前为你说上几句好话.如何.” 温玉蔻眼睛微微抬起.漠然地看了一眼温玉澜:“二妹妹不需要在此冷言冷语.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让我罪上加罪吧.我就算胆子再大.看了二妹妹这番一心为我的样子.也会吓得瑟瑟发抖.恶心难已.” “你.”温玉澜脸沉了下來.“不识好歹.有你好看.” 温玉澜也急冲冲走了.望着她气急败坏的背影.温玉蔻苦笑着抚了抚额.突然旁边传來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大姐姐……” 温玉蔻认出是温玉裳的声音.顺着声音一看.果然是她:“四妹妹.你怎么还在这里.别人都走了.你也快走吧.小心贵妃返回抓住了你.” 温玉裳因为脚痛.又不愿被人看到自己脸蛋被打肿的样子.因此一直躲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打算等沒人了再走.方才不经意听到两个姐姐的争吵.才明白.或许温玉蔻“不小心”泼茶是为了她.她赤着脚.脚底心冰凉.偷偷探出头來.看温玉蔻衣衫重重叠叠垂在冰凉的亭面.如镜如画. “大姐姐.你是为了救我.才把茶水泼在贵妃身上的吗.”温玉裳小心翼翼地问.既在期待什么.又怕听到什么. “不是.我的确手抖.一时不查才出了岔子.与你无关.况且贵妃本來就看我不顺.无论又沒有这件事都无所谓.与你无关.”温玉蔻斩钉截铁否认了. “大姐姐……你不承认也沒关系.”温玉裳心知就算温玉蔻无意帮她.这次确实也算救了她.她虽然平日骄纵.处处与大姐姐作对.但事到临头.能冒死救她的.还是大姐姐:“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平日的娇宠都是幻影.我疼得那么厉害.唯一上心的也只有老太君和母亲.可老太君说的话沒有用.母亲甚至连发言求情都不可以.我被贵妃刁难、折磨.不敢出一言以复.全都因为我是个沒什么轻重的庶女……” 她越说越委屈.渐渐低下了头.温玉蔻轻声道:“我愿你有一日.能明白真正的嫡庶之分.快走吧.这里不是你的久留之地.已经有人过來了.” 果然.远远走來两个宫女.正是方才给温玉裳掌嘴的两个人.她们一出现.脸上还挂着泪珠的温玉裳立刻躲了起來.温玉蔻被她们从地上拉了起來.声音冷冷清清:“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两个宫女什么话也不说.外表看着瘦弱.实际力大如牛.将温玉蔻夹在中间.顶着毒辣的日头走了. 原來是刑堂. 已经换过一身绯红色宫装的窦贵妃满脸怒气坐在中间.身旁的老太君和谢氏还在弯腰说好话.窦贵妃正听的不耐烦.见温玉蔻被带了进來.唇边浮起阴冷的笑意:“别说是我不饶她.温家家大业大.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是住在皇宫里的人.冒犯了我.就等于冒犯了圣上的龙威.今日我且代为好好****温大小姐.教教这闺阁里的规矩.來人.先掌嘴二十.别把脸打烂了.仔细温老太君心疼.” 那两个宫女就这样上去.一个按着温玉蔻.一个开始扇她耳光.都是年少皮嫩.只一下就冒了血.可见窦贵妃也只是嘴上说说.意即该怎么打.就怎么打.温玉蔻也是个冷硬的.不求饶.也不躲避.只是每当耳光到來时.脸会顺着宫女的手偏一个角度.这样做的隐蔽.别人不会发现.也可以最大限度保护自己的脸. 温太君听着耳光声.差点站不住.手里的佛珠一颤一颤的.竟自坠落:“贵妃娘娘.住手吧.老身凭着温家百年祖业像你保证.孩子绝对沒有冒犯之意.否则我第一个打死她们.”佛珠坠落的声音清脆响亮.佛线断裂.一粒粒滚圆的佛珠咕噜噜滚开. 窦贵妃看着那硕大的佛珠.伸手一指.就有人捡了一粒给她.实木.檀香.每一个都雕刻着佛像.隐隐庄重威严.她看久之后.发现心中竟自恐慌起來.紧紧捏在手心.看着底下被打得头破脸肿的温玉蔻.瞳仁缩了缩. 此时已经打到第九下.有宫女急冲冲进來.说温将军有事求见.窦贵妃恍惚之后.回了回神.道:“岂有贵妃私见将军之礼.不见.” “温将军说.如果娘娘不见他.他就一直跪在外面等候请示.还说如果娘娘避讳.可以遣女子进來回话.” 窦贵妃冷冷道:“看來温将军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知道我在惩罚她的女儿.忍不住來求情了麽.”一直沒什么表情的温玉蔻.此时神色也微变了变.竟忘了侧头.生生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震得人心疼. 温玉澜悄悄伏在窦贵妃耳边道:“贵妃姨母.父亲可不是为了温玉蔻这丫头求情.是为了玉裳.他以为咱们还在惩罚玉裳呢.” 窦贵妃讶异.继而吩咐道:“派人出去回温将军.说我原谅了温四小姐.请他放心罢.” 哪知回话的人又进來道:“温将军希望贵妃也原谅温大小姐.如果她确实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等省亲结束后.他会亲自上折子请圣上决断.以平息贵妃的怒气.” 正文 第十七章 一声母亲 而与此同时.刑房外突然静静走來一个穿着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梳着天香髻的妇人.她形容憔悴.脸颊深深凹陷了下去.唯有那双残留着少时风采的眼睛露出些许见到亲人的欢喜.窦贵妃一见到她.立刻站了起來.伸出双手迎了上去:“姐姐.不是说在养病麽.怎么來了这里.” 來人正是之前卧病在床无法迎驾的窦氏.她眼睛在房内众人脸上转了一圈.先给老太君行了礼.然后才拉着窦贵妃的手.露出久病疲倦地笑容:“正是呢.听将军说你不大高兴.让我來陪陪你.” 窦氏一來.之前紧张惨烈的气氛被冲淡了许多.窦贵妃执了手窦氏的手.一同坐在上面.窦氏仿佛是有备而來.见到温玉蔻被打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顿时露出伤心哀叹的样子:“妹妹这是做什么.好好的孩子打成这样.万一打重了.将來可怎么办呢.将军心疼的不得了.让我來劝劝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大小姐吧.” 窦贵妃道:“此话稍后再说.姐姐.自你嫁入温府.一天好日子都沒过.谨小慎微.料理这一大家子的事.就这样还有人暗地不服.处处与你作对.我在宫里都为你着急.你生下了聪慧多娇的玉澜.帮助温将军协理温府.收拾那所谓姐姐的烂摊子.养育她的一双儿女.废了多少心力.熬了多少日夜.就算某些人心是石头做的.也该捂热了.” 她微微一顿.窦氏顺势接过话头.微微叹道:“妹妹快别说这话了.我在温府有玉澜陪着.老太君护着.将军也与我举案齐眉.我做这些都心甘情愿.虽然最近诸事不顺.但妹妹來了.我心中高兴.也就无所求.无所怨.”说着.眼中竟有泪光涌现.温玉澜上前抱住窦氏.似是极为心疼:“母亲.你说的我心都碎了.” 窦贵妃也陪着安慰一会儿.而后回过头.两道弯弯的细眉一挑:“温老太君.我姐姐一心向着温府.就算吃亏也会说好话.她与玉澜心地善良.我却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听说你卸了我姐姐的职.让二房的人掌印了.” 温老太君忙道:“窦夫人需要养病.暂时将印交给我二媳妇管着.将來等窦夫人病好了.还是会重新交还她手里……” “谢氏是谁.到前面來我瞧瞧.”窦贵妃冷声道. 谢氏手心冒汗.不敢停顿.忙走到跟前.弯腰福了礼:“回贵妃娘娘.谢氏在此.” 窦贵妃见她为人温和.面目也颇显厚道.但是仍掩饰不了她眼中的算计与伪装..心中顿时厌烦起來:“你既然代我姐姐掌印.能力想必不凡.你倒是说说.为这次省亲做了什么.” 好在谢氏知道窦贵妃不好打发.之前已经做好了打算.此时回答起來.也不显得仓促.一一回答出來.比如蝶翼影壁、御景花汀、行坐阁楼……每一处都美轮美奂.完美地无法挑剔.并且因为温玉蔻给出的有效建议.实际上是非常贴切窦贵妃的喜好的. 但是窦贵妃永远不可能满足.即便是这些已经做到臻至完美.她也还是有鸡蛋里挑骨头的倾向.对谢氏安排的.几位大小姐的短暂任职很不满意:“京城百來位官宦大户.谁会让自己的小姐去做下人做的事.我姐姐千辛万苦将各房的孩子们养的金枝玉贵.你却一夕之间毁了.况且除了玉澜的琴.其他人的我都不满意.尤其是任奉语的温大小姐.” 窦贵妃又将话头转到温玉蔻身上.面对凌厉的目光.温玉蔻脸上的神情可以称作无动于衷.与窦贵妃自骨子里养成的自大不同.温玉蔻更加喜欢以不动应万变.所以即便是脸肿成了那样.她也丝毫不介意. 皮肉之痛算什么.她相信这只不过是开始.窦贵妃之后要做的事.才是真的惩罚. 果然.只听窦氏又开始连连抽气.摇头叹息.又对着心悸不已的老太君道:“老太君别心急.我会好好劝劝贵妃的.大小姐一定沒事.”看着窦氏温柔安慰的笑容.老太君心头突然浮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好像自己从來沒有认识过自己的这个大儿媳妇. 面对嚣张自大的窦贵妃.窦氏一如亲姐妹.寻常亲密;面对被窦贵妃压制肆虐的温府众人.窦氏同样能面不改色.仍是主事夫人那淡和的样子.她是在暗指什么. 以前窦氏从未用窦贵妃压制过温府.一直任劳任怨.若不是这次窦贵妃掀起几番风浪.造了很大的声势.温老太君差点忘记.窦氏的背后.站着他们温家惹不起的人物.只要窦贵妃作为宠妃霸占后宫.一日得宠.他们温府就该忌惮着.否则自己的子孙随时有可能被随意惩罚.以达到敲山震虎的效果. 温老太君端坐在座位上.心焦如焚.勉强对着窦氏点了点头.窦氏也笑了笑.冲温玉澜一使眼色.温玉澜便悄悄來到温老太君身边.帮她按摩肩膀:“老太君.母亲答应的事.一定会做的.你不要着急.我相信大姐姐很快就能解脱了.” 温老太君按了按她的手:“这样就最好了.”温玉澜哪里知道温老太君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窦氏果真劝了窦贵妃几句.窦贵妃放下手里的茶.领会似得一笑.问:“二十耳光打了多少了.” 宫女答道:“第九个.” “剩下就不用了.我姐姐见不得这么血腥的场面.去弄点水.给温大小姐擦擦脸.”窦贵妃懒洋洋道.下人打了水來.将温玉蔻的脸擦拭一番.消去血迹和血痕.露出被打后的真容.温玉蔻伸手.自己取了冰毛巾.按在脸上. 窦贵妃眼中闪过冷光.道:“温大小姐一向不把我窦氏的人放在眼里.嚣张放肆.几次闹得阖府不宁.这次居然故意用茶水污了圣上赏赐与我的省亲金服.按大郯律法.温大小姐应该是丢命的罪.可是国法和亲情置我于两难境地.也罢.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念老太君和我姐姐一番苦心.只消温大小姐做一件事.这篇也就揭过去了.” 温老太君见她松口.忙道:“只要贵妃娘娘消气.蔻丫头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温玉蔻也抬起头.看出了窦贵妃眼里的真实意图.心中的雾气渐渐变暗.席卷而來.她放下毛巾.竟有种不好的预感. 窦贵妃莞尔一笑:“我姐姐待你如己出.既养育了你这么多年.叫她一声母亲.也不为过吧.” 正文 第十八章 意外相逢 窦贵妃这句话一说出來.温玉蔻感觉心里的雾气轰的一下全部聚拢.呼啸着朝她扑來.而这浓雾里翻滚的.全都是前世那些残酷卑鄙的面容.其中尤其以窦氏母女最为甚.她们骗她一世.夺走了属于她的一切.身份.亲人.夫婿.权财;她们逼她爱的人刺瞎了她的眼.让她吃糠.为了一块点心下跪.胎死腹中.被装入活棺忍受那暗无天日的绝望与怨恨;她们那刺耳的笑声和阴毒的面容在她的梦境里一直出现.使她夜夜不得安睡.为了夺回自己的东西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 现在.那个慵懒地歪坐在上面的女人.让她喊窦氏母亲…… 认仇为母不亚于认贼作父.那是能活活恶心死人.一辈子也无法释怀的事情.她温玉蔻重生之后.借刀杀人、卖掉母亲的陪嫁就够恶心了.可她都忍了过來.以为再恶心也不过这些.但是今天她才知道.沒有最恶心.只有更恶心. 她做不到. 窦氏和温玉澜都紧盯着温玉蔻.如果温玉蔻真的在今天唤了窦氏一声“母亲”.那也就是间接承认了窦氏.届时只待冰库里玉夫人死透.窦氏便是堂堂正正的温府嫡母.便是温承郢将來继承了温府.也无法废掉窦氏.再说.温玉蔻性格倔强.最厌恶窦氏母女.若让她叫上一声“母亲”.那可真是能让她在火山油锅里滚一圈.不死也得内伤. 退一万步说.就算温玉蔻今日不叫.那么窦贵妃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可能因此加大温玉蔻的罪名.怪罪到整个温府.那就会导致温将军和温老太君越发厌恶温玉蔻.她的嫡女身份也会因此大打折扣.任凭她再聪明.也还是在为比她温顺懂事的二妹温玉澜铺路. 窦贵妃一石二鸟.站在最深处不动声色的老三温玉止微微皱起眉.趁人不注意.对着她母亲祁姨娘悄声道:“母亲.我先退下了.” “这个时候你要去哪里.”祁姨娘抓住女儿的手.紧张得问道.这个时候.几乎每个温家女儿都被窦贵妃苛责点名过.温玉止若是不小心被窦贵妃发现.揪住了小辫子.那还能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沒事的.母亲.你放心.” 温玉止拍了拍母亲的手.祁姨娘知道管不住女儿.也就随她去了.谁也沒有在意温玉止的离开.大家都在关注着温玉蔻.屏气凝神.要看看这个神通广大的大小姐.该如何面对这次的危难. 温玉止离开刑房.朝着花厅走去.在那里发现了躲着的温玉裳.温玉裳脑袋笨.沒有婢女伺候.什么也不会做.更不用说回房换衣服了.看到温玉止前來.温玉裳心中大喜.赤着脚迎了上去:“三姐姐.你怎么來了这儿.贵妃走了沒有.” “窦贵妃明日才会动身回乡.这时正在审问大姐姐.我担心你.所以过來瞧瞧.”温玉止的眼睛转了一圈.发现周围沒什么人.忍不住笑道:“你就一直在这儿.哪里也沒去吗.” “我的鞋子不见了.能去哪里.那个窦贵妃快要吓死我了.把我打得这样狠.我哪敢出去见人.三姐姐.你说她在审问大姐姐.大姐姐沒事吧.” “你现在倒关心起大姐姐來了.是因为她帮你解围了吧……”温玉止沉默片刻:“她触怒了贵妃.父亲让窦夫人來帮忙说情.现在窦贵妃正逼着大姐姐叫窦氏为母亲呢.我想.不管叫还是不叫.大姐姐这关都很难过.” “啊……”温玉裳忧心不已:“那怎么办.大姐姐肯定不会叫的.” 温玉止來了兴趣:“你怎么知道.” 温玉裳说:“因为大姐姐非常讨厌窦夫人啊.” “或许大姐姐会为了脱困而考虑一下呢.” “不.大姐姐对窦夫人是讨厌到了骨子里.如果让她唤窦夫人母亲.一定会让她恶心一辈子的.”温玉裳心思单纯.倒还误打误撞猜中了温玉蔻的心. 温玉止被温玉裳的想法逗笑了:“或许吧.我去帮你找找鞋子.你这样总光着脚也不是办法.”只见温玉裳突然看着远处.疑惑的说:“三姐姐.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人.” 温玉止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一个白衣公子带着一个青衣奴仆走了过來.温玉止眼尖.一眼认出白衣公子是夏侯沉霄.芳心一动.忙对温玉裳道:“四妹妹.咱们快躲起來.别让人看到.” “为什么.” “万一他们是來抓你的呢.”温玉止吓唬她.对温玉止的话总是深信不疑的温玉裳.果然被唬住了.随着她躲入一旁的花丛之中.那是温玉蔻之前挑选的扇瑾花.花枝密而高.花瓣可比人的手掌.花色浓郁.足以将两人的身体完全遮住. 待两人走近.低声交谈一阵.那青衣奴仆摘下帽子.露出眉心间一点血红小痣.米粒大小.衬得肌肤晶莹雪白.面容俊俏.与夏侯沉霄一样.满身的贵气无法掩盖.普天之下.有这般形容和朱砂的人.恐怕……温玉裳和温玉止多看一眼.都悄悄捂住了嘴巴:是四皇子夏侯御白. 四皇子为何这般装扮呢.他若是想进入温府.大可以大大方方的來……现在却装成三皇子的奴仆.为的是什么. “这几日我已经摸了个清楚.温二小姐身边的影卫大有嫌疑.恐怕父皇要拿的人就是他.只是这影卫神出鬼沒.要想彻底拿住他.颇为不易.你先派人布防.再过一个时辰.就是温将军进宫报省亲事宜的时间.我监控窦贵妃.你那边见机行事.” “嗯.查了这么多个月.总算稍有眉目.若不是窦贵妃露出马脚.咱们也想不到那人会藏在温府.你特意向父皇请命.到温府做省亲的司礼.倒也难为你了.我只当你爱慕温大小姐.风流必发……其实若算性情.温二小姐好.算美貌.温四小姐独占.你怎么偏偏就看上了骄傲的温大小姐呢.” “温大小姐迷人的滋味自然是我所喜欢的.非要说我为了她而來.倒也可以说得通.”夏侯沉霄轻笑一声. 他们谁都提了.唯独沒有提温玉止.这也是在情理之中.可是看着夏侯沉霄风流俊朗的面容.温玉止心中悄悄泛起一丝苦涩.垂下了头. 仿佛风吹一般.她的发丝勾动了叶尖.发出簌簌的响声.夏侯沉霄目光一凛.“刷”的一声收了扇子.猛然纵身飞了过來.落入花丛.两人惊得要逃:“啊..” 衣领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拽住.动弹不得. 正文 第十九章 殿下留步 夏侯沉霄左手抓着温玉止.右手抓着温玉裳.在她们惊呼声中跳出花丛.随手将她们带往花厅.打量片刻.修长浓黑的眉毛微微舒展.笑道:“堂堂温家的小姐.也学会暗地里偷听人说话了吗.” 温玉止再一次被这个男人碰触.心中早泛起奇异的酥麻感觉.听着他温热调侃的气息.脸不禁微微红了. 夏侯沉霄弯腰靠近温玉止.气息拂过她酡红的双颊.道:“温三小姐此番脸红起來.倒让我想起御花园里的小仙桃.平素毛青青的不起眼.到了采摘之日就变得粉红诱人起來.堪称品相极佳.”嘴上这么说.心里暗道她们虽都是是温玉蔻的庶妹.长相却还是悬殊的厉害.他一向风流惯了.见到那平凡容貌的女子是断不肯多看一眼.唯有温玉止曾在他面前露出惊艳的笑容.让他心中大为诧异.因而也就当做一回事放在了心上.随口逗弄几句. 温玉止的心再次荡漾起來.从來沒有人赞过她的容颜.因为四个姐妹中.唯有她的容貌连中等都算不上.实在平凡无奇的厉害.况且被喜欢的人称赞.她的心一瞬间变得蜜蜜甜.女儿家的娇羞一下子全都涌现出來.连所在何地都不顾了. 夏侯沉霄觉得很有意思.又调侃几句.“你……三殿下请勿欺辱我姐妹俩.”温玉止声音如同蚊呐. “明明是你们有错在先.我不过多说几句.又变作我的错了.请问这是哪门子道理.”夏侯沉霄笑道.说罢将两人轻轻放开. 温玉裳见夏侯沉霄欺负温玉止.气不过.撅着嘴道:“分明是你们鬼鬼祟祟.还差点将我们弄伤.我一定要告诉父亲.让他给我们主持公道.” 夏侯沉霄淡淡一瞥.那笑意顿时隐藏起來.取而代之是深深的威胁与逼迫:“哦.看來你们刚刚听了不少话.这就有些难办了.” 夏侯御白在一旁笑道:“三哥.女儿家大多胆小.还是不要吓唬她们了.” 话虽如此.温玉止深知他们摒弃众人在这里私密会谈.必是有不可告人之事.便是听到了也要装作沒听到.悄悄按住温玉裳.摇了摇头. 温玉裳不满地闭上了嘴. 夏侯御白看到了温玉裳脸上高浮的指痕.心中不禁大为诧异.关切道:“温四小姐.你的脸是怎麽回事.” “还能怎麽回事.我沒有跳好舞.被贵妃下令打的.” “贵妃下的令.”夏侯御白似乎不相信.与夏侯沉霄飞快对视一眼. 那个女人嚣张跋扈.无论在宫里.还是在民间.堂堂一品大将的女儿.居然说打就打.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 怕四妹说错话.温玉止按着温玉裳.微微躬身行礼.语调极为中肯:“方才我们姐妹也是在万般无奈之下才躲入花丛.且太过慌乱.并沒有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 四妹年幼无知.言语间冒犯贵妃.实属无意.请饶恕她吧. 两位殿下放心.我们不会乱说什么.请不要因此产生不悦.影响观景的心情.” 温玉止突然把话说得这么齐全.倒让他们有些意外.可是温玉裳却不这么想.她嘟哝着嘴.不高兴地说道:“三姐姐干嘛骗人.贵妃确实这么做了啊.而且现在也还在刑房掌刮大姐姐呢....” 听到温玉蔻的名字.夏侯沉霄本來不在意的心居然提了起來.脸上笑意陡失.上前一把抓住温玉裳.目光极冷:“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大概夏侯沉霄的神情和语气都太严肃.温玉裳吓了一跳.快要哭出來了.只得把话又重复说了一遍.还说:“现在窦贵妃正在逼大姐姐叫窦夫人母亲呢.我沒有骗你.三殿下.你饶了我吧.”她以为夏侯沉霄是以为她在撒谎. 她话音刚落.夏侯沉霄就大跨步走出花厅.夏侯御白深深看了温玉裳一眼.这才回头跟了上去. 温玉止见人走了.急忙并步上前:“三殿下.我有话说.请留步.”不行.要留住他.他一定是去见大姐姐的.万一被窦贵妃看到…… 夏侯沉霄头也不回.竟似未闻.夏侯御白尴尬回头.冲她们抬袖.语气柔和:“两位小姐请回吧.今日之事就当从未发生.以免惹祸上身.”说罢迅速离去. 两人迅速消失在密密的花树深处. “计划提前.布下天罗地网.抓捕隐藏的逆贼.”夏侯沉霄冷声道. “谁去引蛇出洞.”夏侯御白忙问. 夏侯沉霄头也不回:“我.” 夏侯御白在他背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原來再风流潇洒的男人.遇上心爱的女人.也会放弃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铤而走险. 而温玉止看着夏侯沉霄匆匆离去的背影.一向与世无争.寡淡平和的双眼.荡起层层涟漪.苦涩.不甘. 原來是这样.他喜欢的人.是她. 早该知道的啊. 为求自保.她甘心将自己置于别人看不到的卑微角落.过着有如虫蚁般的生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她继续这样.沒有人会注意到她.沒有人会喜欢她.尤其是那高高在上的风流皇子.夏侯沉霄. 她拿什么和大姐姐争呢. 看着温玉裳那即便染了污泥也毫不掩艳光的美丽面容.想起温玉蔻的嫡女地位.温玉澜的显赫家世……她什么都沒有.在外人看來.她只有平凡的脸.普通的家世.卑微的庶女身份.无论哪一项都配不上他.只有这一颗悄悄恋慕的心…… 以这卑微之身.去求一掬奔腾不息的往川水.她.可有胜算. 宽阔的刑房内.外面艳阳高照.里头却是暗沉沉的无光.跪在地上.连个蒲团也沒有.冷气顺着双膝直直侵入骨头.如刀割.如指挠.温玉蔻全身都在微微发颤. 窦贵妃的眼光却比这一切都还要厉.还要冷:“温大小姐还在等什么.只要你喊一句母亲.不仅温府和睦.來日我也会如同待玉澜一般宠爱你.岂不是皆大欢喜.” 温玉蔻捏紧十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指尖触到温热的湿意.流血了吗.呵.那一点疼痛算什么.不过是疼到麻木而已.可知心里的疼.却是疯狂的.痛苦的.被置于隔绝的荒地.无人可救的无望.

作者有话说

最近计算题越来越难做,可恶,欺负我智商130吗? 正文 第二十章 无声的泪 看到温玉蔻煞白的脸.温老太君心中升起隐隐的忧虑.这孩子以往温柔顺从.从來沒有半分脾气.自那次大病痊愈后.整个人像是换了一个人.倔强聪明.隐忍但是不肯吃亏.甚至还颇有几分当年玉夫人果敢大义的样子.她绝非只肯攀绕依附大树的花. 温玉蔻心里是决不愿叫窦氏母亲的.温老太君很清楚.窦氏挤下了玉氏.这么多年來.无论她待俩姐弟有多亲厚.背地里做的一些缺德事也就只有屈指可数的人知道.温玉蔻此时叫与不叫.关系着她是否愿意承认窦氏为温府主母.这些隐藏在话头里的东西.谁都知道名分是虚的.实权才是真的.可窦氏分明就是想要名权皆得.顾通过窦贵妃逼迫温玉蔻. 安嬷嬷悄悄在老太君耳边道:“老太君.你再不出马.大小姐就要吃亏了.” 温老太君叹了一口气.苍白的头发.黑色镶金的护额下.眉毛稀疏寡淡.目光却是暗藏玄机.她摇了摇头.颔首敛眉:“先看看再说.不可为了蔻丫头.坏了大事.” 安嬷嬷闻言只得退下. 窦贵妃逼得紧.“怎么.你不愿意.” 窦贵妃來到温府.一大半的原因是想惩治温氏姐弟.好为自己的姐姐出口恶气.但是这温玉蔻谨言慎行.一直沒露出可以抓住的尾巴.直到现在..那苍白的小脸.隐藏汹涌愤怒的眼睛.暗攥的拳头.好似将要出笼的小兽.攻击性渐渐显现出來. 其实.温玉蔻心里早就化身为一头小雌豹.将窦贵妃这条美人蛇抓得遍体鳞伤.鲜血纵横. “贵妃姨母.你就不要逼迫大姐姐了.她是嫡女出身.从小就被当做明珠一般长大.怎肯唤母亲.是我们高攀了她.母亲.你也别伤心了.咱们虽然不被姐姐承认.但是只要待她十倍的好.总有一日会感化她的.”温玉澜娇滴滴地对着一干人等说.既沒看温玉蔻.也沒看窦夫人. 窦氏作势抹泪:“唉.要不是你贵妃姨母提了出來.我哪里敢奢望这种好事.只盼大小姐日后能多多给机会让我待她好才是.” 窦贵妃眼睛微缩.似乎极见不得自家人受委屈.登时冷笑着看向温玉蔻:“大小姐.我姐姐和玉澜都低到这份上了.你也该表个态吧.” 温玉蔻抬起头.眼睛清亮.声音中带了淡淡的嘲讽之意:“贵妃下的令.玉蔻莫敢不从.敢问贵妃.大绥百善孝为先.生母尚在.家父未允.玉蔻如何敢自作主张琤他人为母亲.” “你母亲玉氏生了你.却沒养你.再说她去世多年.你改认他人为母.并无大碍.” 温玉蔻面上微漾.嘴唇白的似乎能冒出冰烟.两眼射出锐利的目光:“我母亲去世多年.她至今尚在冰室躺着.日日拿汤石补养.只不过是不能下地走路.人却是活着的.” “也就是活死人罢了.” 窦贵妃直言不讳.戳破温玉蔻心中那层脆弱的纸.窦贵妃从來不会在乎他人的感受.只要她愿意.一切都不过是过眼烟云.她何必在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活死人三字极大刺激了温玉蔻.她猛地站了起來.好几个人看清楚她一步一步走上内阶.裙角的流苏簌簌扫着阶面.阴沉沉的.每一步都带着无与伦比的沉默与冷酷.她是冲着窦贵妃走去的.两个宫女走下來.指着她的脸大声呵斥:“放肆.贵妃沒下诏.你居然敢自作主张站起來……” 只听两声巨大的“啪”“啪”声.温玉蔻看也不看他们.左右同时才出手.狠狠扇了两个宫女耳光.她小小的人.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气.居然将她们打到滚落台阶.远处的侍卫不清楚这里的情况.只是遥遥看着. 窦贵妃依然那副自在悠闲的摸样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抬头看着眼前的温玉蔻.懒懒道:“呵.打了我的宫女.温大小姐.你这罪.可就是罪加一等咯.”她又换了个身姿.微微抬着精致小巧的下巴:“看你这怒气冲天的样子.想必是要给我一耳光.我入宫多年.看了多少女人.可任谁也沒有你这样有娘生沒娘养……” 窦贵妃轻蔑地看了温玉蔻一眼.语气刻薄.她认定眼前的小丫头根本不敢做出什么.只会虚张声势而已.一个蠢笨、倔强、毫无根底的臭丫头…… 然而.温玉蔻迅速高举右掌.凛冽的风从指间穿过.就要落在窦贵妃故意露出的脸上.窦贵妃眼风一扫.猛地捉住温玉蔻的手:“你敢.”温玉蔻也不言语.右掌被缚住.还有左掌.她立刻抬高左掌.狠狠扇在窦贵妃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凸显在那张精雕细琢的美人脸上.随后反掌.又扇了一耳光. 阶下的众人都惊呆了.温老太君一跺凤仗.颤巍巍站了起來:“蔻丫头.你糊涂.” 窦贵妃的脸被打花 了.入宫这么多年.她最宝贝的就是自己的脸.本已不再年轻.又沒了美貌.圣上怎么可能看她一眼.此时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她红了双眼.几乎要把温玉蔻的手折断.想要站起來.可是温玉蔻根本不怕痛.也不知哪儿來的力气将她压制在椅子上.劈头盖脸打了起來.窦氏母女赶忙要拉开温玉蔻.可是温玉蔻一左一右甩开她们.简直是从骨子里生出蛮力.谁也无法阻止她. “道歉.向我母亲道歉.”温玉蔻打得窦贵妃头发都散了.窦贵妃牢牢抓住她的右掌.狠折.呸了一口:“贱奴.贱人生下的贱胚子.等着阖府抄斩吧.”到时候.她要亲自给这小畜生剥皮抽筋. 这时窦氏母女也爬了起來.一左一右抱住温玉蔻.拉开她. “温玉蔻.你敢以下犯上.是要害了温府这么多条性命啊.你于心何忍.” “大姐姐.你心肠太恶毒了.趁贵妃姨母不备居然做下这种事.这可是死罪.”温玉澜冲着温玉蔻道.眼中流露出更为阴毒的光芒.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犀利如狼 窦贵妃起身.先狠狠踹了温玉蔻几脚.一把掰住温玉蔻的右掌小指.使劲一扭.几乎能听得见骨节摩擦的声音.快要将那根青葱似得小嫩指掰断了.温玉蔻“啊”地一声.疼得冷汗直出. “你不是要我道歉吗.贱胚子.我这次可好好给你道歉.”窦贵妃的戾气被完全激发出來.妖艳的脸此刻已扭曲的丑陋不堪. “你……才……贱……”温玉蔻唇中突出支离破碎的字.“什么.”窦贵妃沒听清楚. 突然刑房的门被砰的撞开.一个瘦长的身影闪入.温玉蔻只觉手腕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拉开.随即被压在地上.肩胛骨撞得生痛.她忍痛要看清是谁.却只听到周围一片混乱.有刀枪撞击声.怒喝声.女人的尖叫声.而身上的那个人却用袖子遮住了她的眼.双手背挟制.看不清是谁. 是刺客吗. 又听见窦贵妃高傲凌厉的呵斥声:“你们是谁.胆敢擅入.叫温将军來.”有人道:“温将军进宫去回禀圣上省亲事宜了……” 窦贵妃还待说什么.又听见窦氏和温玉澜在劝她.拉着她走:“现在不知是怎么回事.都带着刀.我们先退到安全的地方再说吧.玉澜……玉澜……”窦氏在疾呼温玉澜的名字. 温玉澜却惨叫了一声. 温玉澜惨叫之前.温玉蔻分明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做了什么动作.类似发射暗器……她曾见过承郢练武.也有暗器.这种感觉.不会错的.掀开脸上的东西.她一眼就盯住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虽然身上很疼.可还是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三殿下……” “方才你打架的样子可真让我刮目相看.原來你真正生起气來.不是秋后算账.而是当庭揍人.我看上的温大小姐.总是时刻给我惊喜呢.”夏侯沉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将温玉蔻一把拉了起來.搂在怀里匆匆走向一边的柱子. 温玉蔻这才发现整个刑堂突然变成了战场.带着刀剑的侍卫围住了一个人.雪亮的刀尖全指着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如同一团浓墨.身影快速如同氤氲的雾气.护着躺在地上哀嚎的温玉澜.他手中出针.针针要人命.侍卫倒下一层再补上來一层.围着的圈子越來越小. 女眷们都散了个干净.唯有窦氏抓住门不肯走.面色惨白.一口一声呼唤着女儿:“玉澜.玉澜……你们放过她……不要伤了她.求求你们……我可怜的玉澜啊……” 窦贵妃却不知去了哪里.眨眼便消失无踪. 温玉蔻看着眼前一团混乱.禁不住问:“这是怎么回事.你带着人杀进來的.为什么.” 夏侯沉霄正在细心看她受伤的手指.小指弯曲的厉害.差一点就有断裂的迹象.好在温玉蔻骨骼柔软.虽被窦贵妃下狠手折成那样.倒也无需担心断指.夏侯沉霄一阵心惊.脸上的笑也沒了.扯下一缕布条.将她的小指包了起來.以免引起再度碰撞.被包扎过后的小指.虽然仍是疼.但比之前的剧痛好受多了. 对疑问追根到底可以缓解疼痛.温玉蔻抱着右掌.眼灼灼看着夏侯沉霄.夏侯沉霄想起她刚才发的问.随即看了看在大堂搏斗的双方.淡淡点了点头:“抓一个人.” “那个黑衣人吗.他是谁.”温玉蔻曾经见过这个黑衣人.很久以前.虽然只是个背影.甚至只看到了一角黑衣.但那迅捷如同豹子的速度.如同陡峭般的眼神.可以肯定.就是眼前这个冷静应战的黑衣人. “他是宫里逃出來的逆贼.被窦贵妃当做影卫送给了你二妹.因为蛮得瓷实.我们遍寻不到.惟有來到你们温府.才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父皇让我们趁窦贵妃省亲之际.抓住他.刚巧我带人來.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你呀.宁肯自损八百.也不肯放敌一千.”夏侯沉霄捧着那只受伤的手.宛如捧着最心爱的.差点碎掉的宝贝. 其实他是刻意多等了一刻.温玉蔻正在“教训”窦贵妃.直到窦氏反扑.才带人立刻冲了进來:“这次沒有把握好时机.让你受苦了.玉蔻.倘若再有下次.我定然……” 他望着她.凤眼里淡淡的紫气若有若无.那样深情.那样痴狂.她几乎都快要信了.垂首避开他的目光.温玉蔻强迫自己再度冷静.轻声道:“三殿下.多谢你厚爱.玉蔻担不起.请你以后还是少做这样的傻事吧.” 夏侯沉霄一愣.继而唇边浮起一模一样的苦笑. “果然是傻事吗.你可真无情.” 温玉蔻叹了口气.她也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难过.那淡淡的疼钻入心尖.如同火苗烤炙着她.可握住她手掌的那个人.那样的目光.又分明是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來.前车之鉴.她还敢奢望什么.温玉蔻.你还是继续做你的胆小鬼.因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既然不曾抱有希望.那又何谈失望呢. “这里太乱.等制服那逆贼.我就送你出去.”夏侯沉霄听见她叹气.缓缓搂着她的腰.要将她送出去.然而那战局却丝毫沒有停息的迹象.黑衣人越战越勇.只是被温玉澜拖累.无法独自逃走. “这逆贼到很忠诚.”温玉蔻看着那个黑影.脑中却闪过一丝熟悉的东西.是什么呢.有如角兽一般的黑衣影卫.突然就随着记忆里的什么东西一起浮现了出來. “怎么了.”夏侯沉霄皱了皱眉. “我……我认得他.”温玉蔻头突然隐隐作痛.越看黑衣人.就越痛. “你怎会认得他.他是反叛逆贼.抓住后就是五马分尸株连九族的大刑.你最好不要与他有任何瓜葛.”夏侯沉霄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有些急躁.害怕着什么:“温玉蔻.听到沒有.” 大概很少看到夏侯沉霄这种忧心的样子.温玉蔻心头浮起暖意.点了点头:“或许他是二妹的影卫.我与二妹在一起时.不经意间看到也是有的.” “不管如何.倘若有谁问你.决不可说出任何与他有关的话.” “……” 就在温玉蔻思考着如何回答夏侯沉霄的时候.那被围攻的黑衣人突然转过身來.目光犀利如狼.朝温玉蔻直直射了过來.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不许出声 夏侯沉霄眼光一动.转过身将温玉蔻牢牢护住.温玉蔻奇怪的看着他:“你怎么了.”夏侯沉霄道:“沒怎么.你躲到柱子后面去.让我去会会他.”说罢将温玉蔻到柱子后.用外衫裹住她.深深看了她一眼.温玉蔻被包的紧紧的.低下头去.定定道:“你去吧.千万小心.”夏侯沉霄抽出雪冷长剑.挽了一个行云流水的剑花.也不回答.大跨步朝着那漩涡中心走了过去.影卫阴沉沉的目光射在他身上.迎面就是一根毒针. “巴贡丹.你束手就擒.尚有一线生机.”夏侯沉霄以刀挡下.影卫呸了一口.他心中一沉.废话不多说便发起迅猛的攻击.几十招之后便将影卫逼入死角. “说.你潜伏在温府.可是要伺机密谋反叛.”夏侯沉霄避开众人.低声质问. 影卫一愣.继而目光飞快从温玉蔻脸上滑过.刹那间夏侯沉霄似乎明白了什么.手中的剑立时架在他的脖子上.就要刺入.哪知夏侯御白此时出现在他身后.见此情景.忙伸手按住夏侯沉霄的剑:“四弟.别急.先将他押回宫中.等父皇发落再杀也不迟.” 影卫哈哈大笑:“便是那皇帝老儿抓住了我.也休想从我嘴里掏出什么.告诉他.我本就是个死人.你们何时见过死人开口的.” 夏侯沉霄用剑柄狠狠撞击了他的腹部.直到他完成一只虾米.而温玉澜又惊又怕.看了影卫几眼.见他对自己沒了威胁.所有的侍卫也不再拿刀枪乱刺.这才手脚并用爬向门外.连声喊:“母亲.母亲……我好怕.母亲……”她全身发软.瑟瑟发抖.倒在门边. 窦氏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双泪长流:“我的玉澜啊.玉澜……”母女俩抱在一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温玉澜何时吃过这种苦.抱住母亲呜咽个不停. 温玉蔻等了一会儿.见夏侯沉霄不來.又听见温玉澜的哭声.便知道影卫该是被制住了.她悄悄站了出去.看见不远处那影卫被倒压着跪在地上.头几乎被按得快贴到地面上.是个极其扭曲痛苦的姿势. 温玉蔻按捺住心中怀疑.朝门口走去.夏侯沉霄一眼看到了她.脸色微变走过來扶住她:“怎么出來了.” “手疼得厉害.”温玉蔻撒了一个谎.幸好夏侯沉霄沒有追究.只是将她的右掌固定住. “我送你出去.”夏侯沉霄说着.用袖子遮住温玉蔻的头脸.将她护在胸前.贴着墙出去.行至最狭隘的地方时.温玉蔻悄悄掀开夏侯沉霄的衣袖.睁大眼睛朝外看.她只不过露了半张脸.眼睛灵活地那么一转.眉毛微挑.倒让抬头看她的影卫为之一震. 仿佛想起來了什么.他杀掉挡在身前的几个侍卫.上前情不自禁喊了一句:“玉公主.”声音苍凉.仿佛大漠高空盘旋的雄鹰被钢箭射中.凄厉而又愤怒. 温玉蔻定住.心砰砰直跳.一把掀开遮挡物.露出清秀娇嫩的脸:“你在叫谁.” 影卫看见她的脸.却又怔住.就在他出神的刹那.几个侍卫的刀突然刺入他的身体.血花飞溅.他大惊之下紧紧握住刀尖不让侍卫拔出去.反掌劈头盖脸劈下去.当场死了一个.而后他又用内力震断在外面的剑柄.就要脱身而出. 夏侯沉霄和夏侯御白暗道不好.两人合力上前.两剑对双针.顷刻便重新陷入厮杀. 到底消耗了太多体力.后面的侍卫将他团团围住.影卫又被重新绑住了.面上覆着的黑布已经被揭了下來.是一张英俊的面容.高鼻深目.轮廓分明.颇有几分像是大漠人.为了不引起麻烦.嘴里还被塞入麻布.而他的目光.一直沒从温玉蔻身上离开过. “你..”影卫似乎有话要对温玉蔻说.可惜嘴巴已被塞住.温玉蔻看着他那和母亲有着相同特征的脸.不禁陷入沉思.倒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温玉蔻.不许出声.”夏侯沉霄少有的严厉.将她狠狠搂了回來.捂住她的双眼将她带向门外.温玉蔻感觉到夏侯沉霄在生气.但是她全然不知自己已被一只陷入绝境中的孤狼盯上了. 贵妃省亲那日温府极为混乱.窦贵妃虐待温府小姐、嚣张跋扈的恶行被写入折子递了上去.圣上大怒.差点将窦贵妃打入冷宫.但窦贵妃入宫多年.到底还是有些手段的.说情的人络绎不绝.最后僵持多日.只是降了品级.削去协理后宫的权力.草草结束. 但是温将军却日日忧愁起來. 因为表象是贵妃因嚣张跋扈受到了惩处.但实际上.她犯下的罪却颇为隐秘.影卫之事蛮得严密.温玉蔻却是知道了三分.再加上窦氏母女被不断招入宫中问话.种种迹象表明.这件事绝沒有那么简单. 影卫口中的“玉公主”.更是让她心中疑虑重重.天下之大.玉姓是个少见的姓.而在温府中姓玉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她的母亲.玉玲珑. 玉玲珑却也当真是位公主. 小时候.温玉蔻常在母亲房中看到那些别具一格的东西.狼牙匕首、波斯毯、雪狐琉璃、皮筒子之类.是在坊市内遍寻不到的.母亲宝贝得不得了.她问母亲为什么会有这些.母亲经常收了笑容.一个一个摸着.然后说:“这是你外公送來的嫁妆.” 她还隐隐记得.父亲征战回來后.母亲房内通常会多出一些这样的宝贝. 恍恍惚惚间.她经常梦到一些小时候的事.那些遥远的记忆.突然毫无预兆浮上水面.越來越清晰. 她午睡醒來.旁边的弟弟承郢还睡的很香.而她则看到一向笑脸迎人的母亲握着狼牙匕首.躲在父亲宽阔的胸膛哭泣.父亲沉默着抚摸她的头发.坚毅的目光中满是心疼.那是温玉蔻见过的.父亲最温柔的神情. 父亲瞧见温玉蔻醒了.便将她抱到母亲身边:“你母亲又想家了.玉蔻.让她不要哭.我们会一直陪在她身边.”小小的她去哄母亲.母亲的头发是长而卷曲的.非常美丽.落在脸上很舒服.但是她的泪水.落在脸上却是冰凉的. 那时的父亲骁勇刚强.母亲美得惊人.十分登对.伉俪情深.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依然骁勇.母亲却华年流失.美貌不在.躺在冰室.如同活死人.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如花美眷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多少爱恨.情之痴狂.无非是当时明月.他年青坟. 温玉蔻站在冰室外.望着严阵把守的侍卫队.目光一点一点暗了下來.父亲又來看母亲了.他进去已经三炷香的时间.仍沒有出來的迹象.那紧闭的门后.是怎样的华丽.又是怎样的冰冷呢.挚爱的人.不能言.不能笑.不能回应.应是让人极其难以忍受的酷刑吧. “华月.你说父亲他.会不会觉得冷呢.让母亲一个人呢零零躺在里面.那么冷.又那么孤独.甚至不愿意让我和承郢去看母亲一眼……他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所以才这么冷酷无情.”温玉蔻喃喃道. “小姐.将军这样……一定有他的道理.你不要多心.将军爱玉夫人至深.绝不会伤害她一分一毫.或许他怕你和少爷的热气冲撞了夫人……要知道.将军每次进去前.都会在冰水里浸浴一个时辰.冻至浑身冷透才进去……” “这又是何苦……” 温将军从冰室里出來.他头发和衣服上皆满是冰霜.好似一个雪人.面色苍白的回头看了看冰室.这才带着人离开.临走前.他朝温玉蔻藏身的地方看了看.父女俩的目光隔着枝叶交汇在一起.一个不甘埋怨.一个无可奈何. “沒有我的允许.擅入者.死.”终于.温将军那力拔山河的声音.顺着花尖一路传到温玉蔻耳朵里.他冲温玉蔻摇了摇头.目光刚毅.不容质疑.他似乎在说.不管温玉蔻是不是他女儿.只要敢踏入冰室一步.他.绝不留情. 温玉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紧闭的冰室之门.不知不觉想起往日母亲在时的温暖时光.一阵心酸.差点落下泪來.华月在一旁递过帕子.抬眼看了看.轻声安慰:“小姐.你别难过.我们总会找到见玉夫人的办法的.人活着.总归会相见.你千万要保重自己.” 温玉蔻推开华月的手.眼睛定定看着那道华丽冰冷的门.良久才道:“人活着.为了一丝渺茫的希望挣扎徘徊.而死了的人.却只想将这希望拉入深渊.总好过.不明不白死在那光明到來之前.我知总有一日会与母亲相见.但是过程.太过漫长.我想不通为什么会这般艰难.” “……”华月不知如何作答.低头不语. “或者.母亲一开始就选错了人.如果父亲沒有她爱得深.今日我们亲人相离的悲剧.就是天注定.”温玉蔻转身:“走吧.我不该这么感伤.太子妃还等着我呢.” 太子妃是特意來看她的. 大约是前几次见面.温玉蔻给她留下不菲的印象.所以她格外偏爱这个温府嫡女.温玉蔻隐隐感觉.太子妃的这种亲近.不像是单纯的靠近.而是带着某种善意而隐蔽的秘密.她言论中.颇多提到“李萧辰”.如果不是温玉蔻知道夏侯沉霄的秉性.恐怕会误以为太子妃爱上了夏侯沉霄. 窦氏知道近日温玉蔻与太子妃走得近.便求她在太子妃面前替自己母女说些好话.这日她特意等在葡萄架下.就为了拦住温玉蔻.温玉蔻停步.转身笑道:“窦夫人.有话可在前厅说.我正要去见太子妃呢……” “大小姐.以前都是我不好.让你吃苦受委屈了.但是我怎么说也养了你和承郢这么多年.玉澜也一直把你当做亲姐姐.现在她遭难.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窦氏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站在太阳底下.连伞也不叫人打. “见死不救.窦夫人.有话明说.玉蔻愚笨.尚不知窦夫人的意思.”温玉蔻的笑意凉凉的. “现在你二妹成日在家.被一些事怄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我看了很是心疼.只要你肯在太子妃面前为我母女说上几分好话.让她在圣上面前为贵妃和我们美言几句.不仅你父亲少了很多负担.我们也一样会对你感激不尽……” “窦夫人.你可是说二妹现在被所有宴会拒绝之事.其实照我看來.二妹还小.现在少出去玩乐.多在家练练琴艺也不错.她‘琴仙’的名头可不是虚顶的.真才实学才让人赏识.窦夫人怎么反而以此为耻呢.”温玉蔻不紧不慢地说. “我当然也希望你二妹有真才实学.”窦夫人连忙符合.又暗自拧了拧心.强笑着道:“但她受了那件事的影响.难免……” 温玉蔻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沉吟片刻.才笑道:“原來你是这个意思.其实.我也知道二妹年少好玩.本无大错.被所有人排外确实过分了些.”她望了望那刺眼的日头.眯着眼睛.待窦夫人等得心焦之时.才缓缓开口:“我既是温府的人.也该略尽薄力.这样吧.请窦夫人随我去花厅.等时机成熟.我与太子妃说了.太子妃允还是不允.我会即刻派人告诉你的.” 窦氏连连答应. 到了花厅.见了太子妃.温玉蔻依礼问安.见太子妃一脸倦意.便道:“太子妃可是午后犯困.不如到玉蔻房中歇息一会儿.我让人给你煮点提神醒脑的汤……” “不必了.我是睡过觉才來的.只是有些苦夏.不耐烦说话而已.你坐着吧.我正无聊.与我下盘棋再说.”说罢.便摆上棋盘.两人一黑一白.两方对战起來. 下过两盘棋后.太子妃才慢悠悠道:“房外站的是谁. 温玉蔻道:“窦夫人. “何事.” “太子妃心中已知七八.” 太子妃按下一枚黑子.清脆一响.继而笑道:“我心中已有七八.但还想知道你心中那二三.” “我心中的二三.太子妃此刻已然猜了出來.”温玉蔻仍是一派气定神闲. 太子妃瞥了她两眼.嗔怪道:“那七八准是为了窦贵妃的事.那二三却是你的一片私心.你倒是古灵精怪.借我去罚你的眼中刺.不过你这点雕虫小技.窦夫人未必不知.这日头正毒.她也站的两个时辰.必是为女儿的一片苦心.” “太子妃明鉴.窦夫人心中知道我在作难.可她也拒绝不了.若是太子妃愿意见她.早就召她进來了.周瑜打黄盖.我不过是掺杂了一点自己的私心.无伤大雅.”温玉蔻手执白子.按在那一片纯黑之中.声音浅浅的.淡淡的:“不过既然太子妃已经明说了.玉蔻也不想暗藏着.玉蔻想请太子妃帮一个忙.”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冷嘲热讽 窦氏在外面待足时辰.热得浑身发燥.正自不耐烦.心中咒骂温玉蔻办事不力时.忽见一紫衣婢女匆匆走出.对着窦氏上下打量.继而道太子妃有请.窦氏又惊又喜地随她进去.厅内凉爽袭人.太子妃正与温玉蔻在矮榻上下棋.温玉蔻回头见她來了.撤了棋.秀眉一扬笑道:“窦夫人.我不负所托.太子妃如今得空.你有话就尽管说吧.” 窦氏谢了她.继而将前情一一对太子妃说了.太子妃好似抱着极大的兴趣.并沒有露出丝毫厌烦的情绪.甚至还轻声询问了几个问題.待窦氏说完自己的请求后.太子妃微微蹙起眉毛.颇有些为难道:“窦夫人.我深知你和窦贵妃乃是亲姐妹.但考虑到玉澜小姐的未來.这件事若是解决起來.倒也并不难办.就看你肯不肯了.” 窦氏一听有法子解决.立刻喜上眉梢:“我为了玉澜是什么都肯做的.请太子妃指条明路.” 太子妃笑了笑.手在棋盒里随意的抓了抓.冰凉如玉的棋子发出好听的泠泠声:“窦贵妃在宫里一而再、再而三掀起风浪.皇后早看她不顺眼了.这次你和玉澜小姐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真以为他们欺负的是你们吗.不.是窦贵妃.一朝落势.白眼受尽.你若真为玉澜小姐好.趁早宣布与窦贵妃了断关系.干干净净稳坐温府.圣上面前我自然会为你们说好话.” 窦氏大惊:“与窦贵妃了断关系.我们可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贵妃是遭人陷害……” “窦夫人.话已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妨多透露一点.窦贵妃把影卫派到玉澜小姐身边是为了什么.你恐怕也该知道.宫里的影卫一旦遭到追杀.必是犯了极大的罪.窦贵妃将祸延及到你们身上.背后有什么苦衷或目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玉澜小姐被影卫保护的这些日子.将來必回成为祸患.圣上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 太子妃的声音愈见清亮.窦氏骇的面色苍白.喃喃道:“贵妃不会害我们家玉澜的.玉澜从小跟她亲.回回进宫都能讲半天.就连见到圣上.贵妃也会提及玉澜.为她美言……” “窦夫人.进宫.还在圣上面前为玉澜小姐美言.”太子妃失笑:“窦贵妃最厌恶比她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出现在圣上面前了.怎么肯为她美言.” 不仅不会.而且用最不易察觉的方式.陷害着她…… 窦氏仿佛听到什么惊天的秘密一样.登时愣在那里.结结巴巴道:“我们是亲人……贵妃不会害玉澜的……” 她那个受到打击的样子很可怜.温玉蔻低头弄着手里的两枚棋子.一粒白.一粒黑.凉凉的.镌刻在手心中.她被那凉意攫取了注意力.冥冥之中.感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好戏永远不缺乏捧场客. 不几日.温将军递上去的折子中.提到窦氏为温府庶妻.早已出嫁从夫.与窦家关系几近淡薄.更与窦贵妃无甚瓜葛.愿与窦贵妃划清界限.生老病死.不问所出.皇上看了.颇为意外.良久.批了两字.准奏. 而窦贵妃被降级为窦嫔.朝堂上的风吹草动已经无法掌握.就连这件事.也还是在某日与其他娘娘暗斗时才知道的.那顶替了她的品级的新贵妃摇着头.用扇子抵住下巴.目光冷冷的:“圣上前日來瞧我.说你阿姐上书圣上.自称与你毫无瓜葛.要与你断绝关系呢.圣上说你一向自诩与你阿姐姐妹亲厚.如今你落到这下场.真是众叛亲离.活该当初啊.” 窦嫔憋着血气.当晚就下了狠手.一把毒死了那位娘娘最为宠爱的、将來意欲献给皇上的贴身宫女.嫁祸给其他宫人后.趁乱派人去温府询问事由.并亲自写了一封信:一切等我出宫当面解释.阿姐万不可听信她人谗言.请勿做他人傀儡.陷亲妹于不义. 窦氏随之回信:不必多言.玉澜乃我后半生依靠.我心意已决.你自求多福. 话已至此.无需多言. 姐妹俩的情谊就此截断.根根尽碎. 窦嫔被窦氏气得呕出一口血.吓坏了身边的宫人.急忙回禀圣上.也只是派了太医瞧.圣上根本不露面.当年轻轻咳嗽一声.最有为的太医跪满一屋子的异景已成为后宫尘埃.填补着这满满的苍白与虚无.令她半夜徘徊.于凄冷中等待黎明. 后宫之人无不冷嘲热讽.以往受了欺压的.报复起來尤为厉害.便是窦嫔暗中培养的势力.也在一日日等待中.变得脆弱不堪起來. “等有朝一日.我恢复贵妃之位.定将你们抽皮扒骨.狗啃鹰啄.” 她恨恨想着. 大约在初冬的时候.圣上仍沒有恢复她的妃位.也沒有召见她.天日渐冷了.窦嫔宫中难捱.只好向上面的妃位提出添衣添被.本以为会被驳回.这一次却是通过了.让她们下午去言景宫连着绣活一并拿了. 窦嫔去的时候.妃子连面都不露.叫小宫女直接拿了给她.窦嫔取了被褥之物.长了一个心眼.发现房里面燃了极其贵重的熏香.宫女们也比往日多了一倍.气氛虽然凝重.却暗藏着喜悦.问了问.才知原來是太子妃看望这位妃子.心情不错.打赏了每位服侍的宫人. “太子妃每次入宫來.都有宫人得赏.圣上也高兴.大家服侍起來都比以往轻松许多呢.” “是呀.你看.今日刚巧倒茶的是我.太子妃夸我倒茶的手法与别人不同.很有韵味.回头就叫人赏了我一串香叶珊瑚镯子呢.” “我就愿意伺候这样的主子.比以前的窦贵妃仁善得多.伺候起來也不怕得罪.听那宫里的姐妹说.窦贵妃只要听见咳嗽.就要骂她狐媚子.害的她们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窦贵妃.你还在做梦呢.现在是窦嫔.昨日窦嫔哭穷.让乔妃娘娘头疼不已.怕她前來与太子妃撞见.教我早早提了几床被褥给她呢.看她那副穷酸样.哈哈.简直是大快人心.” 窦嫔站在角落.身后仅跟着拿东西的小宫女.一时气得牙根发痒.拔下头上的簪子冲了出去.她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坏了两个小宫女.尖叫着逃开.其中一个沒能逃掉.被窦嫔抓住.劈头盖脸拿簪子戳她的嘴.一时之间皮破血流.疼得小宫女鬼哭狼嚎.大喊救命. “是谁在闹.”太子妃刚喝了一口茶.听见外面隐隐传來的动静.眉心微蹙. 乔妃凝神听了听.脸色一僵.继而又赔笑道:“太子妃容我去看看.”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昭告天下 却已经來不及了. 那小宫女不知怎地挣脱了窦嫔的手.慌乱中择路而逃.竟逃到了太子妃面前.一不做二不休当场跪在她脚下.期期艾艾哭诉:“求太子妃给奴婢做主.窦嫔发了疯.要把奴婢的嘴唇割了去……”她抬着头.脸上都是血.嘴巴被扎了几百个小血洞.好生骇人. 乔妃怕她吓着太子妃.忙命人将小宫女带出去.太子妃却摆了摆手.亲自掏出帕子擦着宫女脸上的血.一脸不忍道:“这小宫人好生可怜.竟被狠心的人扎成这样.乔妃.窦嫔是你宫里的人.你就是这么纵容她的麽.” 乔妃忙道:“太子妃冤枉.圣上下了令.我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纵容窦嫔啊.准是她今日來领东西时.心中不爽快.拿我手下的宫人出气.唉.虽说我现在是主位.可她毕竟泼辣胆大.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想來窦嫔以前作恶太多.如今一时收不回來.只可怜了这孩子.回头领太医给她瞧瞧.多赏些东西压压惊.”太子妃说着.将那只帕子赏了感激涕零的小宫女.由着她被人领下去. “是.來人.把窦嫔带上來.问问是怎么回事.” 说着又命人把窦嫔押了上來.窦嫔被反剪双手.一见到太子妃.登时脸沉了下來.乔妃斥责了她几句.她也不说话.单用眼瞪着太子妃.那阴沉的眼睛嗖嗖飞出几把刀子.锐利雪亮.刺人得很. 太子妃见状.莞尔一笑:“看來窦嫔是冲着我來的.乔妃.我与窦嫔素日颇有渊源.此番既见了面.也有些体己话要说.想请你给我们留一个说话的地方.” 乔妃便答应了.命一众人退下去.亲手关了门.房中便只剩太子妃的人和窦嫔.窦嫔无人压束.登时站了起來.冷笑一声:“我落到今日这地步.你该心中窃喜.十分舒畅吧.” 太子妃疑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落到今日这地步.是你自己咎由自取.难道是我害的不成.” “那道让我姐妹失和的折子.你敢说不是你在背后搞鬼.” “原來你说的是这件事.”太子妃掩唇而笑.笑意却是嘲讽而冰冷的:“这些都是窦夫人自己做的决定.与我有何干系.我只是在圣上面前帮她美言几句罢了.不过让我好奇的是.你一向自诩眼毒.可从你进门到现在.都沒发现不同.让我甚是惊讶.我万料不到.你如此人精.一旦失了势.眼力竟低下这许多.” 被太子妃这么一提醒.窦嫔这才猛然抬头四处查看.蓦地.她瞪大眼睛.似乎看到及不可思议的人.后退几步:“你.你.是你……温玉蔻.” 温玉蔻从太子妃身后走了出來.脸色柔静温和.笑着行了一礼.声音清越:“窦嫔娘娘.许久不见.你还好吗.” 在此处见到温家嫡女.窦嫔只觉得头皮发麻.急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窦嫔.你傻了么.自然是我带她來的.”太子妃道:“圣上听闻你差点弄折了温大小姐的手指.又惊又怒.忙派了三个御医去给她诊治.好不容易才好了.这时节大小姐心情不好.我带她來宫里散散心.正好瞧见了你.不如一同去游玩.” 温玉蔻轻声道:“太子妃.现在入了秋.窦嫔娘娘现在身体不好.若是着凉感染了风寒.那就不好了.” “你说的不无道理.既是如此.那就坐着喝茶也罢.只是你手受伤了.谁來倒茶呢.”太子妃眼睛弯弯.看着窦嫔. 两个身怀功夫的宫女立刻将窦嫔拉到太子妃面前.往她手里塞了茶壶和茶杯.窦嫔还正自震惊.温玉蔻缓缓转身坐了下來.窦嫔被她的动作刺激地眉毛一竖:“小丫头片子.你也想让我伺候你喝茶.” “你差点把她手指弄折.这会儿子倒杯茶谢罪.有什么不对吗.”太子妃悠悠道.温玉蔻不置可否.单拿着一对清亮明丽的眼睛看着窦嫔.窦嫔鼻尖冒出汗來.数月之前.她还是贵妃.让温玉蔻死她就得死.现在却让她倒茶.真是讽刺. “她也配..”窦嫔冷笑.手腕一扬.茶汤就要朝着温玉蔻脸上泼去.刹那间两个宫女出手.窦嫔手腕剧痛.茶杯落地.不由自主叫出声來. 温玉蔻声音凉凉的:“窦嫔娘娘.沒了宠爱和特权.你其实连我身边的丫鬟也不如.我今日前來.不是來看你的笑话.因为我早就知道你过得有多凄惨.我只是想问你.那位你送入温府的影卫.究竟是什么身份.” “想知道.”窦嫔见温玉蔻点了点头.忽而哈哈大笑起來:“小贱人.你死了也别想知道一个字.” 温玉蔻脸色不变:“真可惜.我以为我们可以合作.”语气不乏无奈与遗憾. 她说完.太子妃就曲起食指.敲了敲桌面.眼睛似笑非笑:“我早告诉你了.窦嫔是个自私极端的女人.连圣上都不放在眼里.天下可无人能降得住她……” 窦嫔脸色越发不好.惨白如纸.大眼珠子骨碌转动:“我告诉你.沈珀.别以为我现在失了势.逼急了我.一样可以折磨的你生不如死.” 太子妃不悦.眼风一转:“掌嘴.” 就有宫女过去给窦嫔掌嘴.窦嫔一把攥住宫女的手腕.狠狠甩到一边.她从來都不屈服于别人.更不用说遭受这样的屈辱.冷冷看着太子妃.她突然笑了.笑声尖锐刺耳.笑了一会儿.连温玉蔻都稍感奇怪之际.忽听她嘴里吐出一个名字.模模糊糊的.也听不甚清楚. 但是太子妃却听清楚了. 她立刻站了起來.打翻了手边的茶杯.茶水如走珠溅了满地.而她脸上则是惊恐而害怕的神情.快步走到窦嫔面前.声音颤抖:“这件事.你怎么知道.” 窦嫔露出不明的笑容.几近惨笑:“我怎么知道.雷雨之夜.我走入圣上的寝殿.意外看到那一幕不堪……哈哈哈哈.太子妃.谁会想到.民间的扒灰.会发生在神圣不可侵犯的皇宫.发生在真龙眼前呢……” “你闭嘴.”太子妃伸手.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窦嫔脸上.然而并沒有止住窦嫔的笑声. “私通……真正算得上背叛无耻的女人.正是你啊.高贵典雅的太子妃.哈哈哈哈.倘若我把这件事昭告天下.圣上、太子、还有你……全都得陪着我一起痛苦……哈哈哈哈……” “疯了.你疯了……” 太子妃被她刺耳的笑声折磨地痛苦不堪.双手捂耳.一步步后退.脸上满是惶恐的泪水. 温玉蔻惊讶地扶住她.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嫣红小嘴 “太子妃.小心.”温玉蔻见太子妃像是受到极大刺激.忙将她扶着坐下.并重新倒了一杯茶给她压压惊. 窦嫔仍在咒骂.声音疯狂:“你这个天下最无耻的女人.骗了太子.骗了宫中的女人.骗了全天下的百姓.哈哈哈.将來总有一日.你会被后人戳着脊梁骨骂.贱人啊.她们都说我心机阴毒.我哪里比得上你一个小指头.败坏伦常.欺上瞒下.哈哈哈哈.好一场大戏.” “快堵住她的嘴.叫太医來.”温玉蔻当机立断.拿起帕子堵住窦嫔的嘴.任她呜呜叫着.也不肯松手.直到旁边的人接替.而太子妃听到这些声音消失后.才缓缓喘着气.脸色煞白.吓坏了温玉蔻. “快.他就要來了.你快躲起來.”也不知过了多久.太子妃回过神來.才发现温玉蔻仍是一脸紧张地看着她.她不由得大惊.连忙推着温玉蔻躲进后面的屏风里.温玉蔻不解.惊疑无比. “你千万不要出声.否则他不会放过你的.知道的人.都死了.你要藏好……他.要來了……”太子妃喃喃道. 他.谁. 窦嫔还在地下呜呜叫着.似乎冲着太子妃嘶吼.温玉蔻脑袋一转.随即明白了过來. 是圣上. “元芩.”威严低沉的声音.带着无上的威严.以及浓浓的担忧.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在大殿响起.随即是太子妃轻不可察的抵触声.似乎在拒绝着什么.她叫着:“圣上.我沒事.你不要这样……” 隔着屏风.温玉蔻只看得到金黄的龙袍一角.她在黑暗中瞪大眼睛.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 似乎明白了什么.男人恢复声音里的冷酷:“这是怎么回事.窦嫔.你怎么在这里.”窦嫔呜呜叫着.且不时摇着头.几乎在刹那间.温玉蔻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提到她. 温玉蔻皱起眉头.是了.窦嫔要拉她下水.这件宫中秘闻.是绝不可能让外人知道的.倘若窦嫔说出温玉蔻藏身在此.恐怕今日就再也出不了宫. 太子妃道:“圣上.窦嫔她……她冒犯了儿臣.儿臣迫不得已.才命人塞住了她的嘴……” “嗯.”脚步的移动声.温玉蔻几乎可以通过声音判断外面人的动作.她知道此时那天下最威严高贵的人正走向窦嫔.要拉开她嘴里的帕子. “圣上.我……我头疼.”太子妃按住头.嘴中不住**.皇上果然急了起來.反身走回.紧张道:“怎么会头疼.是不是她气得你.我立时就把她打入冷宫.让你出气.好不好.” “……” 也不知太子妃说了什么.只听外面死一般的寂静.继而是窦嫔恐怖含泪的哭泣声.利剑脱鞘.“唰”的一声.是肉与剑剥离的淋漓.也是生与死的离别.窦嫔的声音戛然而止.抽搐、翻滚、沉寂. 痛苦而漫长. “好了.现在沒人知道了.”皇上带着残忍的笑意.随手扔掉了沾着血的剑. 温玉蔻闻到了浓郁的血味.心中作呕.差点吐出來.她狠狠捂住自己的嘴巴.将头埋在手臂中.脑中似乎还浮现着往日窦贵妃省亲之日.一身金黄宫服.妖娆美貌.慵懒地歪坐在车内.高傲的神情令人不敢直视.嚣张跋扈. 不过短短半年.就落到这般田地.香消玉殒.死在曾经宠爱她的男人手中.像垃圾一般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一片寂静.太子妃身边的宫女出现.默然无声地将温玉蔻扶了起來:“太子妃因与窦嫔喝茶.温大小姐便在今日下午由奴婢陪伴.在千水阁游玩.因为太累睡着了.现在奴婢送您出宫回府.太子妃要奴婢转告.今日招待不周.他日定当备厚礼登门致歉.” 温玉蔻有片刻慌晃神.继而问了一句:“太子妃怎么样了.” 两个宫女有些惊讶地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答道:“太子妃因身体不适.早已回了太子府.请温大小姐不必挂心.” “也请两位姐姐转告太子妃.玉蔻今日玩得很尽兴.心无杂念.盼她早日安好.” 望着前面那干干净净的地面.温玉蔻的眼睛一扫而过.鼻尖似乎还能闻到一丝丝血腥气.伴随着她.长久不散. 那日温玉蔻随太子妃入宫.直到入夜才回府.老太君问她用过饭沒有.得到肯定回答后.又问她缘何晚归.温玉蔻浅浅答道:“因宫中美景无数.逛至疲倦.小憩片刻.醒來才知天色已晚.” “以后可不能这般无礼.那宫中也是想睡就睡的.”老太君教诲了一番.见温玉蔻脸色不大好.心中柔软.就放她回來了. 途中又碰到窦夫人.窦夫人已无先前的嚣张傲气.穿着一身寡淡的素衣.等在路边.悄声问温玉蔻.窦嫔如何.言语间皆陪着小心.畏畏缩缩. 温玉蔻看了她好几眼.道:“窦嫔一切安好.窦夫人既放弃了她.就不用再做这事后无用之事.岂非叫玉蔻不安.” 说罢.撇下窦夫人.径直回了小院.进了房间.暖光笼罩全身.一歪倒在床上.双臂张开.眼皮也越來越重.华月正遣人为她倒水.见她伏在床上一动不动.翻过來看才发现已是累到极致.早就睡了过去. “不是说在宫中睡过了麽.怎么还是这般疲倦.” 华月只在心中嘀咕.众人更是不敢大声呼吸.小心翼翼帮她擦了身体.换上里衣.就吹了灯.拿纱罩罩了夜明珠.轻手轻脚关门出去.华月自在外间摆铺睡下.其他人都出去.留下守夜的婆子丫鬟在外面打鼾. 半夜.月色清明.草色虫鸣.寂静中偶有几个护院走过.黑色的屋檐上.簌簌风声.急电般闪过一个黑色的人影. 他悄悄潜入温玉蔻的房中.坐在床边.单手撩起蝴蝶帐.外面的华月翻了一个身.那只修长的手立刻顿住.待万籁寂静之后.才继续动作. 随着蝴蝶帐一层层撩起.温玉蔻那张熟睡的白玉小脸渐渐露在月光中.温浅的月色.如光如芒.如幻似梦.月色太淡.丝毫沒有惊扰到熟睡的玉人.那嫣红小巧的嘴唇.鲜嫩可口.呼吸清软生香.只是眉心微皱.似乎在做着不愉快的梦. 黑影随即脱了鞋.解开上衣.随即一转上了床.蝴蝶帐垂落.荡起阵阵涟漪.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缠绵深情 温玉蔻正睡得迷迷糊糊间.忽然梦见自己走入很奇怪的异景.一会儿是窦夫人问她窦贵妃安好.一会儿是窦贵妃脖子被利剑割断.鲜血淋漓.一会儿又是藏在暗处的自己被抓了起來送入刑场.场下都是自己的亲人.面无表情.忽闻一句:“罪人温氏嫡女.放肆妄为.触怒天子.特赐予极刑.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她大叫:“不.”满脸鲜血的窦贵妃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惨白的脸.阴森的笑容:“下來吧.下來吧.小贱人.你害我命.我绝饶不了你.哈哈哈哈……” 温玉蔻胸口发闷.吓得花容失色.拼命甩开她的手向前奔跑.忽然刮起阵阵阴风.窦贵妃跟在她身后.穷追不舍.阴惨的声有如夜枭.桀桀怪笑.温玉蔻窒息一般扭着头.眉头深皱:“不要、不要.不是我害得你.不要……” 正在慌乱害怕之际.忽而一双温暖的大掌将她的手握住.近在咫尺的声音穿透雾气直达耳边:“玉蔻.你怎么了.醒醒.醒醒……” 温玉蔻被这声音一唤.打了个激灵.立时睁开了双眼.额上汗涔涔的.这才发现自己睡在床上.锦被拉开半幅.一个高大的男子伏在她身边.紧紧攥住了她的手.月光清浅地落在他半边侧脸.英俊挺拔.不是夏侯沉霄又是谁.. 温玉蔻吓得往后直缩.却被夏侯沉霄轻而易举捂住了嘴.按在床上:“嘘.” 温玉蔻的心跳很急.似乎受到极大的惊吓.眼角竟滑落一滴泪水.晶莹剔透.月色映照.缓缓流入黑发.她那茫然迷失的摸样.突然触动了夏侯沉霄的心.宛如被一根刺扎了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莫名地剧痛. 夏侯沉霄将她额上的汗擦了擦.继而凝视片刻.伸手将她抱在怀里.似是无意.又似是通透:“做噩梦吓坏了吧.乖.别怕.我在你身边.” 那声音低沉温暖.富有磁性.驱散睡梦里极为恐怖的雾气.一步步传达到她的心里.紧紧抓住夏侯沉霄的袖子.温玉蔻不知道是放开.还是抓得更紧.她仍是僵着身体.脑中半丝念头也无.一片空白. “你……”温玉蔻启唇.半梦半醒. 夏侯沉霄抱着她.直到她的身体慢慢软下來.才用手遮住她疲倦而虚弱的眼睛:“不要说话.睡吧.有我在.”他的声音在暗沉的夜色、浅淡的月色中极其有说服力. 夏侯沉霄身上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的香味.闻着闻着.慢慢催着睡意.温玉蔻只觉得眼皮越來越重.而男人的怀抱又实在太舒服.温暖又宽阔.便是在黑暗中也如月光般温润. 温玉蔻抱住夏侯沉霄的一只胳膊.两眼蒙着泪光.睫毛一点、一点垂下.安心地睡了过去.夏侯沉霄一直等到她呼吸均匀、心跳也正常的时候.才试图抽出发麻的胳膊.但是温玉蔻竟然牢牢抓着.像小兽守着自己的食物不肯放松.一点也不给抽出的奉缝隙.甚至在抽动的过程中.一副要哭出來的委屈样子.紧紧抱着.嘴里呜呜咽咽:“不要……” 夏侯沉宵忙道:“好好.我不拿走.你睡吧.睡吧.”安抚着她. 四周渐渐平静如水. 蝴蝶帐荡漾着月色.忽而听见一声无奈的叹息:“我本來是要來审问你的.可你这般脆弱.又教我如何狠得下心……” 低头.轻吻.缠绵深情. 第二日温玉蔻迟迟醒來.日上三竿.望着微凉的日光.发起愣來.华月端了茶水进來.见她醒了.忙撩起帐子.边伺候她起床边笑道:“小姐这一场好睡.将军一大早过來.知道你还在睡觉就走了.还让我们不要打扰你呢.” 温玉蔻张着胳膊.微微诧异:“父亲來过.” “是呀.说是來看看你.奴婢问过了.沒有什么大事.” 温玉蔻轻轻“哦”了一声.暗道父亲怎么会沒事來看她.该不会是头风犯了.或者走错路.自己这小院和二妹的也不顺路啊…… 漱完口.温玉蔻沒什么心情吃饭.用了几口汤就放下了碗.华月很是担忧:“小姐怎么只吃这一点.厨子新作的螃蟹酿橙和酒酿清蒸鸭子碰都沒碰呢.是不是嫌太油腻.不如奴婢亲自下厨给您熬煮些好喝的粥……” 温玉蔻微微笑道:“不用了.只是沒什么胃口.想出去瞧瞧.”沉默片刻.又问:“华月.昨夜你可來过我房中.” 华月摇头:“沒有.奴婢见小姐睡得沉.沒敢打扰.” “这倒奇了……”温玉蔻按按自己的脖子.那儿有快地方触摸有疼痛感.是枕着硬物造成的.不会错.华月见她如此.又紧张起來:“小姐.你这么问.会不会是有贼偷偷溜进來过.”说完大眼睛立刻开始搜寻房中少了什么. 温玉蔻道:“你别找了.我方才已经看过.什么都沒少.不会是贼.可能昨晚太累.我产生了幻觉也说不定.咱们别自己吓自己了.我好几日沒去看承郢.今日就去瞧一瞧他罢.免得他怪罪我.” 华月“哦”了一声.半路遇见谢氏.温玉蔻眼睛一闪.上前行礼.谢氏拉着她的手.恳恳切切说了许久的话. 这半年來.谢氏陡然绕过窦氏.成为温府内的一把手.温将军向來不管这些.温二老爷.也就是温玉蔻的二伯正在陈江做县令.得知此事也只是修书一封.让妻子“勿骄勿躁.礼让谦和”……而谢氏也真如信上所说.废除当初的许多庸制.做到物尽其用.人尽其责.不相干的人一律打出去.敢结党成派的婆子丫鬟们也是敲打了又敲打.该宽容的地方.又做到极致柔软隐蔽.比之窦氏的笑里藏刀不知好过多少.阖府上下一派称赞.老太君也是格外满意.因而谢氏比起以前说话无人在意.到现在出口便是一粒钉子.真算得上“苦尽甘來”. 温玉蔻向她说了自己小院不够安全以后.谢氏当即答应为她补上几名护院和守夜婆子.跟温玉澜一样.是独自享有的.温玉蔻笑了笑.称谢. “大小姐对我有恩.以后若是还有其他困难.尽管來找我便是.”谢氏笑吟吟道. “谢夫人何出此言.您有今天.全是您一人苦心争取过來的.玉蔻什么也沒做.哪里算得上有恩.谢夫人对玉蔻的照顾怜爱.玉蔻感激不尽才是.”温玉蔻轻声回道. 谢氏一愣.看了看周围.似乎明白了什么.便道:“大小姐说得是.天冷.既然要去看大少爷.就快去快回.仔细吹风.” 温玉蔻点头.待谢氏走远后.正要移步.忽而目光一定.脚步缓缓停下.看向假山某处. 正文 第三十章 蚀骨之花 那里.分明藏着什么. 被纹理粗糙的假山遮挡的地方.露出墨绿色绣梅兰竹的综裙的一角.这么深的绿.这么重的颜色.跟快要进入死亡的初冬时节格格不入.而那张粉白的俏脸.冷冷的目光.又让温玉蔻感觉到浓重的寒意. “二妹.你躲在那儿做什么.捉迷藏吗.这么大了.还这么爱玩.”温玉蔻说着.朝假山走过去. 女孩走了出來.果不其然.正是温玉澜.长久不久.甚是陌生.她整个人好像一朵正开至婉转的花被浸在冰块里.虽然保持了鲜活美丽.但骨子里.却迥然不见了往日的骄傲活泼.更多的是阴深麻木. “大姐姐.”她叫了温玉蔻一声.抬起眼皮.露出眼底阴郁的雾气:“贵妃姨母死了.是你害的吧.” 她突然提到窦贵妃.让温玉蔻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二妹怎么知道这个秘密.难道宫里已经传出消息了.父亲今早來找她.是不是也为了这件事.温玉蔻心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要再询问.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阿姐.” 回头一看.是承郢.正朝这边來.温玉澜见温承郢來了.冷哼一声.默默退后几步.瞬间消失在假山群里.温玉蔻阻拦不及. “阿姐.你沒事吧.”温承郢走得很快.几步到了她面前.又看了看温玉澜消息的地方.脸上露出一丝紧张:“她刚才在跟你说什么.” 温玉蔻见弟弟如此紧张.笑着摇了摇头:“沒什么.闲话而已.” “那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温承郢道:“方才我经过时.你脸色白的吓人.” “是吗.”温玉蔻拍了拍脸.故意哈着气说:“可能天太凉了.冻的.”承郢听罢便握住她的双手.试了试道:“可不是.你手冰凉.我帮你暖着.”说罢就往袖子里揣.手指还勾着她的手腕. 温玉蔻心中浮起一道暖意.自己这个傻弟弟啊.她说什么都信. “承郢.我刚正要去看你.沒想到你恰巧出现.还好沒有错过.” 温承郢一脸莫名其妙:“什么恰巧出现.我就是去看你的.昨晚你回來那么晚.我要去看你.辰星和紫嬷嬷非拦着不让.气得我火冒三丈.今早一下学我就瞒着她们匆忙过來了.你昨天去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温玉蔻看着弟弟那双急切纯净的眼睛.不想瞒他.点点头:“嗯.” “有沒有受伤.”温承郢说罢就要翻看她.温玉蔻压住他的手.嗔怪道:“承郢.我要是受伤了.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吗.” “也对哦……”温承郢也笑了.温玉蔻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脑门:“你呀.总是这么紧张我.小心辰星吃醋.” “辰星.关辰星什么事.”温承郢捂着脑门嚷嚷道. “唉.跟你说也说不明白.我们去你那儿吧.中午沒好生吃饭.这下见了你.不知怎地突然饿了起來.”温玉蔻道. “正好.辰星新学会了一道菜.我尝了尝.味道还不错.我让她做给你吃.”温承郢高兴地说道.看见华月也是一笑:“多日不见.华月姐姐也越來越漂亮了.就是瘦了些.要好好保养自己.辰星最近也研究了一些擦脸的粉.正好可以让她送你几包.” 华月掩唇而笑:“少爷.奴婢知道.辰星喜欢人多热闹.奴婢这就去陪她.” “华月姐姐真是玻璃水晶心人儿.”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离开了.留下背后壮观的假山和清亮的瘦湖.虽是万木枯萎的初冬.但那小小的绿芽.却仍有冒出.勃发生机. 窦嫔死亡的消息终究是纸瞒不住火. 宫里放出消息.说窦嫔受不住胞姐狠心的断交.长久以泪洗面.导致身体日渐衰弱.患上心疾.不几日与乔妃发生口角.失手将乔妃推入湖中.自己畏罪导致心疾发作.当场猝死.圣上震怒.处死了乔妃和窦嫔身边服侍的宫人.并称思念佳人.见其家人会感怀伤神.因此禁止窦家面圣. 窦家满族就出了窦贵妃这么一个显赫的宠姬.说沒就沒.好似树倒猕猴散.家族渐渐沒了往日的兴盛.勉强撑着表面的繁荣而已.还有余党不满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试图面圣、甚至根据宫中传闻在民间造谣.被皇上拿住打入宗人府.斩去人头示众. 因而再无人敢以此生事. 可怜窦嫔.窦家连尸身都不曾看见.就任凭宫中下葬了. 而乔妃.一定是受了那个秘密的牵连.无辜枉死.陪葬罢了.温玉蔻虽然心中惊讶.却也对那庄重华丽的皇宫更是止步.多么璀璨夺目的地方.天下的女人拼了命要进去.哪知进去后.就如同身在狼窝虎穴.用鲜血和眼泪浇灌着那里的每一寸地方. 开遍了蚀骨之花的罪恶之地. 窦氏跟疯了似得.独自坐在房间里.整日以泪洗面.窦贵妃在世时.对她和温玉澜多有照顾.甚至很多时候为她们撑腰.哪知这一下死的突然.本以为她断交也只是权宜之计.将來必有重整旗鼓的一天.可这一天再也不会到來了. 她整日披头散发.看见谁都要求他们帮她“面圣”.让温将军烦不胜烦.索性与她分房而睡.而温玉澜见母亲这般失魂落魄.怎么安慰也沒用.更是恨毒了温玉蔻. “贵妃姨母的死一定与你有关.温玉蔻.你瞒得了天下人.绝瞒不了我.”一日温玉蔻跟着众人去看过窦氏后.温玉澜站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两眼直直钉在她脸上. 听见这话的还有三妹温玉止与四妹温玉裳.俩人俱惊讶地看着温玉澜.温玉裳甚至还道:“二姐姐.你就算讨厌大姐姐.也不能这样冤枉她呀.自从窦嫔离府之后.大姐姐连面都沒见过呢.又怎么去害她.” 温玉澜恶狠狠道:“哼.你们都被她骗了.我早晚会找出证据.让这个小贱人露出原形.” 温玉蔻正站在房门口.阳光落满全身.闻言淡淡笑道:“二妹.我沒做过的事.绝不会承认.更何况哪里來得证据.害人者终将受到惩罚.物极必反.二妹还是好好照顾窦夫人.将來或许连这种机会都少有了呢.” 温玉澜冷笑. 自从出了这一串变故后.温玉澜变得越來越像窦夫人曾经.那样阴.那样冷.那样毫不收敛自己骨子里的锋芒. “我总觉得现在的二姐姐变得奇怪起來了呢.”温玉裳走了好远.才对温玉止道:“跟以前大不相同.以前她可不会用这么恶毒的语气说话……” “是吗.”一向沉默的温玉止摆弄着手里的花.眼睫毛微微垂下:“你错了.她本來就该是这个样子.只是之前.我们都不知道而已.”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作者有话 今年的雪來的有些迟. 温承郢一到寒冷的冬季.腿疾复发.常常疼得大汗淋漓.大半夜地召大夫.老太君和温将军整日來看望.无论请了多少大夫.都于事无补. 温玉蔻心事重重.悄悄恳求李太医过來.为温承郢看腿.医术高明的李太医看过之后.冷淡的脸上露出几丝可惜:“温少爷年幼之时寒气便深入骨髓.无法拔尽.只能用炭火和高药护着.若是早些诊治.怕是有一线生机.但是现在已经为时已晚.” “可是他疼得这么厉害.李太医.你可有法子.”温玉蔻一听无法根治.仍是掩饰不住脸上的失落.回头望了望疼得大汗淋漓的温承郢.心疼得紧. 温承郢汗涔涔地抬头.苍白的嘴唇露出一丝微笑:“阿姐.无妨.我比先前好多了.现在只是余疼.我歇歇就好……”他努力压制着将要溢出來的痛苦.直待再也忍不住.背对着温玉蔻.弯成了一只虾米. “李太医……我求你……救救他……我弟弟.他疼……” 温玉蔻几乎站不住.拉着李闲的胳膊.顾不了男女有别.两只清亮的眼睛闪烁着点点泪光.李闲年轻的脸闪过一丝不忍.叹了口气.道:“温大小姐.你若真的不想看到令弟这么痛苦.我倒是有个法子.但是这个法子残酷至险.多半人受不住.半途而废.” 温玉蔻眼睛一亮:“什么法子.” “我可以施针切断令弟腿上的痛感经脉.每日十一针.分别扎在*8***.待三日后.将针推入体内.顺着血脉流动.待天气和暖之日.再用磁铁将针吸出……” 温玉蔻松开了拉住他胳膊的手.后退几步.只觉得头皮发麻.好一会儿才颤声道:“断脉之法.” 李闲微微诧异:“你居然听过此法.” 温玉蔻确实听过此法. 上一世.侯爷府的老侯爷深爱自己的战马.战马年老时患了腿疾.日日痛苦嘶叫.老侯爷不想杀掉它.重金悬赏.终于有一位神医前來诊治.将针推入患了腿疾的战马体内.过不几日.战马果然站了起來…… 但是.神医有言在先.断脉之法只是权宜之计.不仅不能根治.还会有恶劣的后果.果不其然.战马舒服了半年之后.在取出针后的.一天也沒熬过就死去了. “我曾遇到一个神医.偶然听他谈过.”温玉蔻很快收敛心神.定定看着李闲:“这是禁术吧.” 李闲迎着她的目光.声音平静:“的确是禁术.因为它太过凶猛苛刻.很多病人受不了扎针时的苦楚与拔针后的失望.令弟还年轻.若是拔针后好好休养.倒也容易恢复过來.只是每年都需要做一次.一次不做.承受的痛苦将增加百倍.这也是我不愿意用禁术治人的原因.物极必反.痛上加痛的医术是我最为不耻的.” “……” “阿姐……让李太医为我施针吧……我也很像正常人那样.走路、骑马……阿姐.答应他吧.我真的很疼……”不知何时.温承郢听到了两人的谈话.虽然疼得面色惨白.还是强忍着央求温玉蔻. 温玉蔻一见平日风流潇洒的弟弟变得如此痛苦不堪.心都要碎了.便是再怎么冷静.也强忍不住声音的颤抖:“承郢.若是万一……” “不会有万一.我心甘情愿.”少年的目光.既是痛苦的.又是坚韧的. 从小到大.渴望跑.渴望学武.可因为这双腿.他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心愿.顺从父亲去入了太学.他也无法站在温玉蔻身边.当危险來袭时.将她护住.他甚至.连跑都磕磕碰碰的…… 姐弟俩的目光交汇在一处.最终在温承郢渴盼的目光下.温玉蔻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她闭上了眼. 因为不敢看弟弟眼中那信任、纯净的目光. 站在房外.房内的惨叫声被阻隔在枕头里.闷闷的.歇斯底里的.一声一声犹如闷锤.砸在温玉蔻心中.不知不觉间.一行清泪.顺着纤细的下巴落了下來.这泪水是苦涩的.是怨恨的.也是无可奈何的. 不知过了多久.闻讯而來的温将军匆匆赶來. “怎么回事.” 施针已毕.温玉蔻站在门口等着父亲.听到这一声询问.她笑了笑:“父亲.为什么承郢疼的时候.你永远不在场.” 不待那人回答.温玉蔻当着他的面.重重关上了门.甚至连他惊讶的表情都不屑于看. 温承郢日渐好起來.温玉蔻却是瘦了一大圈.回來后华月端了一碗补药.要她喝下去.温玉蔻看了看那散发香气的药汁.想到这断断续续的.她居然吃了小半年.华月道:“今日李太医遣人來知会.小姐若是有什么不适.尽管告诉他.以前的老药方怕是不中用了呢.” “是吗.” 华月抿了抿唇.看看周围沒人.又悄声道:“三殿下也着实上心.又让人带了些极品雪参.让小姐趁着受的住的时候.多吃一些驱寒补阴.但凡有要用而不可得的.尽管告诉他……” 音未落.突然只听“啪嗒”一声.温玉蔻手上的书掉了下來.发出风的声音. 华月愣住:“小姐.” “无妨.我吃了这么久.身体已经觉得好多了.让他不必费心.我下午要为老太君绣一幅 百兽祀君图.你把那针线取來吧.” “这些让绣娘去做就好了.小姐怎么又费神费力……”华月担心. “绣娘不会这些绣法.便是我想偷懒.也沒由头.”温玉蔻淡淡道:“况且平金刃绣是母亲传我的.若是让她们学了去.母亲怕是要伤心的.” 说到“母亲”.温玉蔻又有些许黯然神伤.华月看在眼里.柔声安慰了几句.心中也不禁隐隐难过起來. “小姐想见玉夫人.不如我去求将军吧……”华月暗自想. “华月.你还是快把你脑中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抹去吧.”温玉蔻头也沒抬:“父亲他不会答应的.他已经命令那些人.倘若我敢走近十丈之内.轻则喝止入内.重则棍棒驱赶.再说如何见母亲.我已经有计划了.” “什么计划.”华月大喜. 【下个月毕业季.作者君忙得晕头转向.申请断更那么些个日子. 虽然不能连贯更新.但只要有空就会写.不用担心我会跑到爪洼国. 然后找素材啊、重整大纲啊、规划格局啊、谈恋爱啊什么的也会有…… 以上.】

作者有话说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心是热的 温承郢日渐好起來.温玉蔻却是瘦了一大圈.回來后华月端了一碗补药.要她喝下去.温玉蔻看了看那散发香气的药汁.想到这断断续续的.她居然吃了小半年.华月道:“今日李太医遣人來知会.小姐若是有什么不适.尽管告诉他.以前的老药方怕是不中用了呢.” “是吗.” 华月抿了抿唇.看看周围沒人.又悄声道:“三殿下也着实上心.又让人带了些极品雪参.让小姐趁着受的住的时候.多吃一些驱寒补阴.但凡有要用而不可得的.尽管告诉他……” 音未落.突然只听“啪嗒”一声.温玉蔻手上的书掉了下來.发出风的声音. 华月愣住:“小姐.” “无妨.我吃了这么久.身体已经觉得好多了.让他不必费心.我下午要为老太君绣一幅 百兽祀君图.你把那针线取來吧.” “这些让绣娘去做就好了.小姐怎么又费神费力……”华月担心. “绣娘不会这些绣法.便是我想偷懒.也沒由头.”温玉蔻淡淡道:“况且平金刃绣是母亲传我的.若是让她们学了去.母亲怕是要伤心的.” 说到“母亲”.温玉蔻又有些许黯然神伤.华月看在眼里.柔声安慰了几句.心中也不禁隐隐难过起來. “小姐想见玉夫人.不如我去求将军吧……”华月暗自想. “华月.你还是快把你脑中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抹去吧.”温玉蔻头也沒抬:“父亲他不会答应的.他已经命令那些人.倘若我敢走近十丈之内.轻则喝止入内.重则棍棒驱赶.再说如何见母亲.我已经有计划了.” “什么计划.”华月大喜. 温玉蔻含笑不语. 因为谢氏为温玉蔻的小院增添了护卫.所以一连几日都平安无事.不曾想这日温玉蔻突觉不安.半夜不得好睡.翻來覆去.她用被子盖住头.闷在里面.但不多时觉得很难受.一把掀开被子.大量涌入的清凉空气让她胸中郁闷稍减. 呆呆怔了片刻.翻了个身.双手抓住被子正准备提上來.冷不丁感觉周围有人.立刻屏气凝神.右手快速伸入枕下.握住之前藏好的一把匕首. “谁.”温玉蔻将匕首抵在面前.刀尖向外. “温大小姐以为就凭你手中那把小匕首.能防得住我吗.” 來人撩开蝶帐.好整以暇.微笑着看着防备到极点的温玉蔻. 那是在梦中见过多次的眼睛.狭长、深沉.总藏着若有所思的笑意.令人猜测不透的深夜暗黑中.偶尔氤氲着淡漠的紫气. 据说当今圣上年轻时曾宠爱过一个西域女子.有着深邃艳丽的面容和妖娆的身躯.最为奇特的就是眼睛会随着情绪的变动而变色.天下在她的明眸中是灿然的也是凄凉的.圣上年轻爱美色.她也好英雄.一个是少年天子.一个是西域之花.一见生情.互为爱慕.圣上将她封为明贵妃.当年颇有为了她再不纳妃的气势.当真是极宠一时. 后來怎么样了呢.却也再不曾听说了. 因为一个已经消失的女人.在暗涛汹涌的后宫.就像一粒沙沉入水底.连水花都不曾溅起一朵. 她之于圣上.不过是一个艳史. 凉薄与痴情总是相伴而生的.温玉蔻心中突然闪过这句话.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夏侯沉霄并不为自己行迹败露而惊惶.而是大大方方坐在床边.唇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倒像他才是此间的主人. 温玉蔻见他厚颜如此.深知寻常语言已无法撼动他半分.心中苦笑.唯有坐起:“我知你不是常人.温府护卫重重你都能进出自由.可否让我知道你意在何为.” “我听说你弟弟近日身体抱恙.便知道你又会多费心力.你本來身体就弱.内虚难免会导致外虚.我送來的那些东西有沒有按时吃.” 温玉蔻不知怎地.心中涌起暖意.一柔.却还是板着脸:“三殿下.我身子如何.药吃了沒.大抵是与你无关的.这种小事你还是不要……” 她不会再被别人的小恩小惠蒙蔽了双眼.也不会在轻易让他们影响自己的心绪.哪怕让人说自己是狼心狗肺.不通人情也好.她自己.是无所谓的.不在乎的.只要她还是自己的.就不会被人挟制咽喉…… “小事.”夏侯沉霄欺身靠近.温热的鼻息扫在她脸上.她连忙往后退.无奈被他一双有力的臂膀狠狠压住:“不要再让我听到这种话.你眼高于顶.我却是顾虑重重.假若你有一天死于过度劳累.我必定会让人将你嘴巴掰开.把所有你该吃的补汤药粉吃尽才许下葬.你猜这样做.会不会让你一心挂念的人痛彻心扉呢.” 食指轻轻滑过温玉蔻白嫩的下巴、耳垂.最后停在她的唇上.轻轻磨挲着. 亲昵的动作.话语却让她心惊. 一把拍掉他的手.温玉蔻气得胸口起伏.呼吸急促:“你……”怎么会这样.他从前.并不是这副恶魔的样子.他.为什么要这样威胁她. 夏侯沉霄吃痛.收回手.静静看着她生气的摸样.心中一番千滋百味.明明來之前.刻意想过要压制自己不要吓到她.但是天不从人愿.这小妮子倔得很.居然说自己的身体是小事.由不得他不生气.就算生气.也在瞬间得到控制……不能吓到她…… 月移影动.夏侯沉霄重又开口.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嗓音听起來正常:“抱歉.” 温玉蔻很惊讶. 这个深藏不露的男人在向她道歉. “三殿下.给我一个理由.你派人在我身边保护我.送我贡品里上等的补药.还总是在夜里偷偷來我房里……我的身上.有你想要的东西.是吗.”温玉蔻眼睛里盛满了月光.潋滟美艳.但又很不真实. 夏侯沉霄沒有让她等太久:“是.” “因为这个东西你还沒得到.所以不能让我轻易死去.是吗.” 夏侯沉霄:“是.” “我能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温玉蔻最终还是问到了这个问題.然后夏侯沉霄却挑挑唇角.“不能.” 这个男人.可恶. 温玉蔻比之前更生气了. 翌日.华月发现温玉蔻不停打哈欠.便一边扶她起身.一边轻声问道:“大小姐.你昨晚是不是沒睡好.要不今日的请安免了吧.我去回老太君.就说你不舒服.” “不必.只是眠浅罢了.”温玉蔻一向都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让自己舒服片刻的人. 看过老太君.陪她聊了会天.温玉蔻出來就径直朝承郢的地方走去.路上小桥流水.鸟语花香.她都沒有心情欣赏.承郢大病初愈.脸色苍白.闭着眼睛卧在床上.听到姐姐來了.睁开幽黑的眼睛.干裂的唇扯出一个笑容:“阿姐.你來啦.” 温玉蔻摸摸他的脸.笑道:“今日天气不错.我带你在廊下看看风景.有什么想吃的.我叫人去做.” 温承郢摇摇头:“你陪着我.” 温玉蔻坐在旁边.手里拿了贝壳膏子.翘起小兰花指.挑了些药膏清匀地抹在温承郢的唇上.温承郢本來苍白的唇便显出些血色.“膏子还是宫里的太子妃给的.润泽嘴唇是最好的.带着微微的红色.要不是你恹恹的沒精神.也算得上是唇红齿白的美人了.你们看.是不是.”温玉蔻打趣.华月和辰星也围了上來.娇声软语应和着. 温承郢被她们围观.脸不禁有些燥热.又透出些血色來:“你们不要趁机取笑我.阿姐.你管管她们……” 温玉蔻扎了眨眼.故意道:“她们大了我也管不了.你倒是快好起來.一人给个爆栗子.我也绝不会护着.” “我哪里敢打她们两位.华月姐姐就不说了.就是辰星.指不定某天就在我茶里放些辣椒沫子.在药粥里放黄连.那我可叫苦不迭……”温承郢轻咳.含笑说着辰星的坏话. 辰星跺了跺脚.红着脸反驳道:“少爷.我什么时候这样做过.你不要当着大小姐的面诋毁我啦.” “你敢说你沒有在药粥里放黄连.” “那是大夫吩咐的.我也沒办法啊……” 就在两人的拌嘴中.温玉蔻挽起温承郢的长发.在头上扎成发髻.用一只紫金冠束好.显得人精神且英俊.然后给他盖上雪裘.推他到了长廊. 华月和辰星抬來了茶桌茶炉烹茶器具.在另一边支起來.华月捧着一只两个巴掌大的冰坛.洗净了茶壶.边把坛子里的雨水倒入边道:“这是去年的雨水.藏了这么久.连小姐都沒怎么吃过.少爷.你可有口服了.” 温承郢躺在轮椅里.微微回头笑道:“多谢华月姐姐.”而后对温玉蔻道:“阿姐.你受凉.伸进來我帮你捂着吧.” 温玉蔻便俯下身來.摸摸他的头发.手伸到雪裘里.被温承郢一把握住.其实温承郢的手比她还凉.这么热的天.盖着雪裘也丝毫不能保留热气.不知谁给谁捂手.总之就那么紧紧抓在一起. 温玉蔻心下悲凉.面上却笑道:“承郢.你看我们姐弟.手永远这么凉.怎么捂也捂不热.倒像是两块冰疙瘩.” 温承郢将她的手贴到心口:“阿姐.不怕.我的心是热的.可以捂热你的手.” 【大家不愿投花票的.留言鼓励下我也行】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大结局 温承郢将她的手贴到心口:“阿姐.不怕.我的心是热的.可以捂热你的手.若是你冷的厉害.就多捂一会儿罢.” 温玉蔻心中伤感.却怕露出來让温承郢担心.所以一言不发.装作欣赏雪景.可是那颗心.却怎么也静不下來.小弟良善.纵然是温家嫡子.也敌不过那些人的狠心逼命.那腿疾虽然被断脉之针制住.然而每年都要进行扎针.倘或那些针一旦被取出來.小弟承受不住那绝望的苦痛.万一…… 她简直不敢想. “承郢.你本该像正常少爷那样骑马射猎.参军护国.甚至进入仕途.入朝为官.一派锦绣前程唾手可得.都怪阿姐沒用.沒有保护好你……” “阿姐.沒关系.我不介意.” 姐弟两人坐在一起.手紧紧握着.传递着彼此仅存的温暖.风吹廊响.清茶袅袅.华月与辰星在一旁服侍.忽而一阵风來.温承郢手攥成拳头.抵在唇边咳嗽几声.温玉蔻怕他冻着.连忙让辰星将他推回去. 施针之后.温承郢需要好好休养.精神不长.每次也就请安应卯.其余时间都在自己的院子里养病.在此期间.温玉蔻变换了母亲留下的大部分金银玉器.折现成九千两雪花银.又在行当换成银票.交给夏侯沉霄. 夏侯沉霄笑道:“温小姐如此信任我.就不怕我拿了去不认.” “殿下何必说这等挖苦我的话.我的这点银子.还怕不入殿下的眼.若是殿下不嫌弃.就收用.或者有其他生意.让我入一股子.我也赚点医药钱.不然这每天人参燕窝的.哪里吃得起呢.” “你是温家千金.还担心这个.莫非是我送的不够.” “殿下仁义.每月送來的补药金丹数不胜数.我铭记于心.感激不尽.又怎会有不够之说.只是那到底是殿下怜我体弱.若我自己争气.也该自己想些办法.而不是全依赖于殿下.给殿下带來许多麻烦.” 夏侯沉霄看着温玉蔻那沉静的眸子.唇边浮起淡淡的笑容.将银票收起:“你果真如此想就好.我还当你要与我划清界限.想还我钱呢.既如此.放在我这里.想來你不安心.我就帮你与那些盐商打打叫道.现如今.盐主利多……” “私盐.” 夏侯沉霄道:“你怕了.” “我听闻朝廷对盐开始收税.若是官盐.我自然不怕.打发些钱就好.若是私盐……”温玉蔻微微蹙起眉头. 夏侯沉宵一见她蹙眉.便出手.轻轻点在她的眉心.缓缓下滑.抚平她的不安:“有我在.你什么都不必怕.那盐商与我秘密來往多年.掩得极深.且不说出事.如果真的出事.你一个闺阁小姐.在家绣花玩草的.与这些事当然毫无干系.你放心.只管在闺房中坐着.等着收利钱.有了消息.我会派遣小安子來告知你.” “那么.多谢殿下为我想的如此周全.” “全天下就只有你谨慎.一点亏也不吃.我做这些.你一句多谢就把我打发了.”谈完了正事.夏侯沉霄又起了戏谑之意.一本正经的温玉蔻在他眼里固然庄重.然而他更喜欢调戏她.而她却不知所措时的可爱样子. 果然.温玉蔻脸微微一红.心中暗想.这三殿下素來风流.沒想到竟有这些生财的门路.我还是不要得罪他的好.多给他些分红.或许就让他欢喜了.不与我纠缠了呢. “殿下若是觉得一句多谢不够.那么.那些红利.我愿意与殿下五五分账.”温玉蔻正色道. 夏侯沉霄先是一愣.继而笑着摇了摇头:“你呀.你总是不懂……罢了.來日方长.我今天还有事.先走了.等以后再跟你慢慢磨.” 说完.趁温玉蔻不便.揽住她的纤腰.用扇子遮着两人的面.在她颊上亲了一下.继而扇子一收.大笑而去. 温玉蔻冷不丁被他偷香.捂着脸.看着他那恣意潇洒的背影.狠狠揉着被亲的那一处.可恶.自己居然这么大意.被这登徒子轻薄.要是被下人看见.岂不是大逆不道.她面皮单薄白净.很快就羞晕涨红.粉嘟嘟的.火烫得好似香炉里的檀饼. 华月正好送茶进來.掀开珠帘.左右看了看:“小姐.三殿下呢.” “问他做什么.谁管他……”温玉蔻说了一半.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赌气的意思.连忙收住.又换为正常的语气:“他刚才有事离开了.” “是吗.我來晚了.刚沏了三殿下喜欢的茶.沒想到他居然走了.”华月闷闷不乐地将托盘放在桌上.拿了一个茶杯.倒了茶.端到温玉蔻面前.忽然发现温玉蔻脸色羞红.疑惑地问道:“小姐.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病了.” 说完.挽起袖子.伸手在温玉蔻额上试了试温度:“沒烧啊..” 温玉蔻尴尬地拿下她的手:“华月.别说胡话了.只是这房间里熏炉太热.你打开窗子透透气吧.” 华月恍然大悟:“熏炉.是了.现在天气转暖.用不到那么多.怪不得我刚进來也觉得热的厉害.小姐.我这就去开窗.” 打开窗子.华月又叫了一声.温玉蔻心中有病.差点被茶烫了嘴:“华月.又怎么了.” “廊下好像有一笼兔子.” 什么.兔子. 温玉蔻暗暗皱眉.出去一看.只见那花窗之下.果然放了一笼小兔子.共五只.女子巴掌般大小.小雪球般挤在一起.毛绒绒的.甚是可爱.可是廊下有风.小兔子瑟瑟发抖.又有些可怜.温玉蔻和华月将兔子带回了房间.房中温暖如春.小兔子慢慢就活了.开始抬起头.翘着耳朵.一副大无畏的样子. 温玉蔻见兔子这么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好滑好柔好舒服.小兔子反过來用嘴巴闻了闻她的手指.慢吞吞爬了上來.在她的手心里卧下.不时睁圆了红宝石般的眼睛.纯净透彻.她的心都快酥化了. “好可爱的兔子.不知道是谁放在廊下的.”华月也玩耍了一会儿.这才想起这是一笼无主的兔子.不由得起了疑心:“不知道是哪个冒失的丫头带了來.又忘了告知我们.偷偷放在廊下就跑了.等我回头问问去.” 温玉蔻这时已经将整个笼子查看了一番.在笼子提手的下角镶嵌着一粒红宝石.红宝石的金托上.刻着一个“霄”字.温玉蔻见字如面.眼前仿佛看到了夏侯沉霄那张英俊的脸.唇边含着戏谑的笑容.眼神如笼.将她牢牢罩住…… 该死.怎么联想到这处去了.温玉蔻连忙啪啪啪拍了拍脸.华月惊奇地看着她:“小姐.你怎么了.你的脸……”红得好像要滴血耶…… 温玉蔻随意搪塞过去.干巴巴地说:“不用问了.这兔子我知道是谁送的了.我们养着罢.不管好歹.别叫它们冻着.” “是.”华月说着.又道:“小姐.你先赏玩着.我去厨房那些菜叶子过來喂它们.” “去吧.” 华月走了后.温玉蔻继续逗玩那些小兔子.忽然想起华月刚才说的“冒失的丫头”.不由得又笑了起來.要是堂堂三殿下知道自己已经被侍女当做“冒失的丫头”.不知还会不会那么淡定…… 因为腹诽幻想了一下夏侯沉霄.温玉蔻被偷香后的窘迫与生气荡然无存.心情变得明朗又轻松. 养着兔子.看看承郢.给老祖宗请安.日子一天天过去. 这一年的夏天.圣上出行.在酒鹳山庄围猎.温承郢腿疾已好.身为温家大族男丁.也算得上有名位的将门之子.自然也要前去陪同.温将军将他的名字报上去.圣上一见.立刻批了“温家将门虎子.赐御剑.随身伺候”. 这于温家是荣耀.举府欢庆.温将军更是高兴.带着承郢在佛堂叩谢圣上和列祖列宗. 唯独温玉蔻不放心.亲眼看着温承郢骑射无事后.才稍觉满意.百般嘱咐辰星.要小心看护承郢的腿.酒鹳山庄提前一个月就封了起來.早有负责的官员开始往里面投放鸟兽虫鱼.供圣上打猎用. 夏侯沉霄不知为何又揽了这个差事.又暂住温家.时不时将小老虎、小麋鹿什么的.派人悄悄丢在温玉蔻住着的小院子.想吓她一吓.沒想到温玉蔻见了这些小动物.全都抱了回去.任奴才们怎么讨要.都不还了. 夏侯沉霄晚上又潜入温玉蔻的闺房.将她按在床上.狠狠训责了一番:“现在就赖着夫家的好东西不还.以后若真的嫁给了本殿下.岂不是让天下人看笑话.嘲笑本殿下娶了个贪财霸物的小媳妇.” 温玉蔻被他这番话污了耳朵.好几天都处于震惊中. 三殿下好无礼.以后可要离他远远的了.不然…… 不然什么呢. 温玉蔻也说不上來.脸上飞满了红晕.夜中也辗转反侧.一颗心总不安宁. 夏侯沉霄担心她闷.教她装扮成男子.带她去了酒鹳山庄.白天跟着打猎.晚上就看星星月亮.忽而被圣上撞见.幸而太子妃认出温玉蔻.机灵行事.护了她的周全.圣上正是闲來无事.听得温玉蔻几番答话异于常人.不由得甚为欣赏. 本想赐温玉蔻一官职.御前伺候.温玉蔻沒办法.只得透露出自己女儿身的秘密.圣上也并未怪罪.赞了一句“将门虎女”.就让夏侯沉霄与温承郢送她回家. 山庄围猎后.太子妃有孕.圣上大喜.大赦天下.为将來的小天子祈福.太子不悦.醉后失言.被圣上杖责.及至心生怨恨.病入膏肓. 同年六月.南方大涝.治水迫在眉睫. 朝廷下发“寻贤令”.十六岁的温承郢拔得头筹.远离温家.前往江南治水. 大水始止. 圣上悦.赐婚温家. 温玉蔻与三皇子夏侯沉霄喜结连理. 温承郢官升三品.工部侍郎.入御殿.上达天听. 太子殁.皇子立王.京城之下.暗流汹涌.其中尤以三王夏侯沉霄呼声最高.圣上反怒.不令殿前伺安. 雪冬.太子妃产子之夜.凶险万分.王妃温玉蔻随伺周围. “三王妃……玉蔻.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护我孩儿周全.他不该卷入朝堂……你若不答应.今日.我就带了他的性命一同上黄泉.”太子妃全身大汗.死死抓着温玉蔻的手.逼迫她答应自己.温玉蔻泪流满面.垂首答应. 至天明.太子妃产下小公主.薨.时年二十四岁. 温玉蔻三日后才走出宫门.看见三王夏侯沉霄站在雪中.不知等了多久.一袭黑氅.执竹伞.鹅毛大雪纷纷落下.伞上积雪如玉. 她朝着他走去.深一脚.浅一脚.宫廷雪地.脚印轻轻. 黑氅裹住她纤细冰冷的身体.暖意袭來. “我们回家.” “嗯.” 五年后.王府. 一群仆役之子正在玩耍.忽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被推倒在地.他睁着泪汪汪的眼睛.听着其他大孩子的嘲笑.什么无父无母的野孩子.什么狗杂种……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孩子跑了.他却还趴在地上.黑色的眼睛里噙了眼泪.呆呆看着眼前的雪窝. 雪窝之中突然跑过两只小兔子.矫健的身子.红红的眼睛.长长的耳朵.三瓣嘴巴在雪窝之中戳了戳.圆溜溜的眼睛看了看灰天净地.只听“嘎吱”一声.树枝承受不了雪的重量.断了.兔子受到惊吓.呆愣片刻.继续向前跑了.后腿蹬起雪雾.白茫茫的落在身后. 小孩子的注意力立刻被小兔子吸引了.连忙爬起來.擦了擦眼泪.追赶了上去. “别跑.兔子.” 一个穿着雪裘的人站在后面.旁边是侍女打扮的华月. “王妃.为什么要对这个孩子这么好.”华月不解的问. 温玉蔻并沒有回答华月.看着那孩子小小的背影.忽而抬起头.雪正从天上落下.落在眉毛上.晶莹如玉. 前面府门突然传來动静:“王爷.王妃.圣旨到了.” 寒风凛冽.厚重的灰云压得人喘不过气來. “这雪.看來不会停了.” 【第一部 完】 (PS:大家喜欢的话.可以留言告诉我.我再考虑要不要开第二部.虽然我也很喜欢这个故事.可是精力有限.很多支线伏笔都只能丢开.先结文.若是觉得看不过瘾.第二部还有哟.就看大家了.大家说写.我就写.) 正文 第八章 万寿贺图 眼见着时候差不多,众女眷便告辞离开,老太君笑吟吟留下窦氏母女作陪,怕委屈了温玉蔻,便命安嬷嬷送她。温玉蔻临走前,对着老太君深深一福,被安嬷嬷笑着搀扶着走了。 安嬷嬷一直将温玉蔻送到小院,见小院安静,处处可见工笔山水,廊下摆着珐琅椒并几瓶娇美芙蓉,干净清雅,丫环们做事也规规矩矩,不像以前那样偷懒耍玩,看着舒心多了。安嬷嬷本该就此回去,见太阳早已升得老高,便笑道:“这日头着实恼人,我这还没怎么走呢,就出了一身大汗,口渴得不行。” 温玉蔻闻言,回头抿嘴一笑:“如今天气渐热,我院中倒还干净,请嬷嬷坐下歇息片刻,喝口好茶吧。” 说完,便让华月扶了安嬷嬷去房中坐下喝茶,自己去换衣服。 安嬷嬷眼睛四周转了转,见房中摆设皆是上品,一架书桌置于床边,文房四宝,清墨雪纸,几管大小不一的狼毫置于笔架上,旁边放着几本书,却是《女策》《孝女经》,最底下压着一本《论语》。而床边还放着几幅绣活,华月正陪着,见她感兴趣,便将那绣活拿来,是些小鸭子,蝶恋花,福字等。安嬷嬷伸手拿起摸了摸,心中赞叹,大小姐居然连翎毛触须都绣得活灵活现,串钩,跳,跟,排,绣法复杂,绝非一般人能比。 娇月奉上茶来,安嬷嬷道了谢,见茶汤淡红,闻之浓香,笑着喝了一口,盖上茶盖:“大小姐的女红倒是精妙。” 娇月侯在一边,笑道:“安嬷嬷,您说得极对,大小姐这绣活简直是天上地下难求的。寻常绣得小东西都赏了我们,拿出龗去用着,周围有名气的绣娘见了,都自愧不如呢。我常道,这算什么,她们没见着大小姐绣得那副万寿图,那才是人间极品!” 说到“万寿图”,她连忙住口,微微慌乱的看了一眼安嬷嬷。安嬷嬷问道:“什么万寿图?” “这……”娇月为难。 华月也忙道:“嬷嬷只管喝茶就是,娇月失言,什么也没有。” 这时温玉蔻走进来,脱下请安的衣服,换上家常衣服,浅绿色银纹锦琵琶襟上衣,系着杏子黄缕金挑线纱裙,清新娇嫩,窄袖纤腰,与安嬷嬷见礼。本来主子与奴婢之间是不需要如此麻烦的,但安嬷嬷知龗道,温玉蔻这是重视老太君,不以主子的身份自居。 “奴婢听说小姐珍藏一副万寿图,乃是小姐亲绣,不知奴婢是否有福气一看?”安嬷嬷直言不讳,单刀直入。 “万寿图?”温玉蔻诧异,继而露出明了的神色:“那只不过是我闲暇时消遣,算不得什么,不值一看。我,我……我绣着玩的……”眉目间透出窘迫,惋惜,无奈,似有难言之隐。 “如此,奴婢便看上一看又何妨?大小姐不知,奴婢年轻时也曾潜心过女红,遇到好龗的绣活,便忍不住硬要看上一看才行,解了心头之痒。大小姐成全奴婢这唯一一点欢喜,奴婢感激不尽。”安嬷嬷执意要看,温玉蔻无法,只得命桂嬷嬷取来。 隔着一道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她冲桂嬷嬷使了个眼色,桂嬷嬷会意,悄然退下,再来时手中已经捧着一个长长的紫檀描金木盒。 安嬷嬷打开,取出万寿图,打开,不禁愣住了。 一只大大的寿字,由数以千计的小寿字组成,用黑金线压着双绣,每一个字尽不相同,有枝有叶,枝蔓缠绕,或镶挂金玉,玲珑细致。一点点展开,豁达的寿字渐渐合成一张图,精美绝伦。那是一般卷轴,却有留白,像是费了很大的心思在里面。 这绣功,这意境,安嬷嬷摸了摸,道:“奴婢看着,倒像是送给老太君的呢。” 温玉蔻轻轻“啊”了一声,呆呆发了一会儿楞,又悄然道:“嬷嬷……您可千万别告诉老太君。” “这是为何?” 温玉蔻低头不语,桂嬷嬷在一旁道:“我们小姐赶在老太君寿辰之前绣完图,手指流血,伤神劳力,休养了整整三天。她绣完就让我收起来,说自己是二月出生,怕这上面沾了煞气,所以不能送出龗去……若是窦夫人知龗道,借机毁了这张万寿图,我不敢想象小姐是否能保护它,保护对老太君的真心祝愿。” “大小姐如此有心,老太君知龗道,只会更高兴。别的小姐们送的都是可以用钱买来的东西,大小姐送的却是自己的一片赤诚孝心,只怕无人能及。这万寿图就由奴婢带走,大小姐放心,绝对没有人敢怪罪下来!” 大小姐身体这么弱,却还强撑着绣了这幅美轮美奂的万寿图,也不让老太君知龗道……小小年纪就有这等孝心,身处困境,不自怨自艾,也不怨天尤人,实在堪称嫡女风范。 安嬷嬷将万寿图放好,低头喝了一口茶。 温玉蔻的眼光落在安嬷嬷所喝的茶上时,不禁脸色一变,几乎是冷声斥责娇月:“娇月,怎生给嬷嬷上这样的茶?我让你拿好茶,你居然把这个茶给拿出来了?” 娇月双膝一软,连忙跪在地上,语气万分为难:“小姐,这是你惯常喝的茶,已是最好。再说,好茶也轮不到咱们,那仅有的三两鸟儿嘴,您还让我给少爷送去了……” “闭嘴!你,你……”温玉蔻气得几乎要落泪,长眉微蹙,往后一退,被桂嬷嬷和华月扶住:“小姐,别龗动气,当心身子。” “小姐您别生气,奴婢知错,奴婢该打!”娇月惶恐说完,当着众人的面扇自己的脸,啪啪作响,不一会儿脸就肿了起来。温玉蔻转而连忙阻止,让她退下,并吩咐华月去拿冰块给她敷脸。 安嬷嬷道:“大小姐,奴婢也是走过四方的人,什么茶喝不得,你是千金贵体,不可气坏了身体。” 温玉蔻低头拭泪:“让嬷嬷见笑了,娇月不懂茶,方才的玉滘(jiao)是丫环们喝的,我喝的是勾葵,因为勾葵茶汤也是红色,所以她错认了。待我亲自泡一壶新茶,向您赔罪。” “奴婢先前喝了玉滘茶,已经止渴,若再饮勾葵,岂不是暴殄天物?奴婢怕老太君等着,不便久留,叨扰大小姐半天,也该走了。” 安嬷嬷怕自己再不走,这位可怜的大小姐会更加窘迫,难为情。走至院中,见温玉蔻还在伤心,见有丫环在搬那些装着芙蓉的花瓶,便借着由头道:“这芙蓉倒是好看得很,大小姐在哪里采的,过几天是女儿节,奴婢让小丫环们也去弄点子。” “这是小弟派人送来的。”温玉蔻眼中露出几分思念之色,再也忍不住:“他挑了最好龗的,我却觉得睹物思人,已然无趣。” “小姐且宽心,万事有老太君给你做主,奴婢妄言,姐弟终有再龗见之日。” 看着安嬷嬷离去的背影,温玉寇眼中的哀伤,倔强,隐忍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胜利的微笑。她精心安排了这一切,芙蓉瓶,玉滘茶,万寿图,不着痕迹地让安嬷嬷看见,发问,存在心里。 她为的就是安嬷嬷这句话。 安嬷嬷回去后一五一十对老太君说了:“窦夫人送的满屋子金玉之器,可毕竟是死物,看着好看,却不如一杯好茶。大小姐心善不计较,绣了这幅万寿图,还忌讳着无法送过来,真真让人心疼。大小姐还是小孩子,却已经懂得许多,顾虑许多,由着人欺负却不知反抗!老太君,您怎么看?” 老太君摸着万寿图,念了一声佛号:“以往是我亏待了她,窦氏也的确做错了。这幅万寿图我收下,该回个什么谢礼呢?” 安嬷嬷想起大小姐看到芙蓉花时的落寞神情,低头在老太君耳边说了些什么。 老太君阖目而叹。 由于老太君求情,休书一封百里加急送到军营里,温将军便同意这对嫡姐弟相见,同时撤了温承郢闭门思过的处罚。过了三天,温府上下全都看见,被禁隔已久、无法相见的温玉蔻与温承郢两姐弟居然走在一起,带着久违的笑容和新摘的芙蓉花,坐在湖心凉亭里烹茶赏景,弄花怡人。 玉色衫子,墨绿绸带,一样的冰雪容貌,一样的思绪流转,心有灵犀,最是人间长久情。 【谢龗谢土豪醉时眠和安暖阳的章子与贵宾,爱你们】 正文 第五十章 发热呻吟 回到小院,温玉蔻与温承郢喝了一杯清茶,说了一会儿话,才散去。此时夜色越发浓重,低沉阴暗,送走温承郢的华月回来,见小姐盯着上空,笑道:“这风紧云涌的,怕是要下雨。小姐也乏了,奴婢伺候您睡下吧。” 温玉蔻点了点头,华月净了手,为温玉蔻擦脸,宽衣,刚要撩起袖子,温玉蔻眉头微蹙,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华月低着头没瞧见,突然听见一句:“华月,你下去吧,我自己来。” 华月以为她累了,应了一声放下帐子,与另一个婢女睡在了外间。她太累了,躺在床上立刻陷入睡梦,朦胧中好像听见了咳嗽声,她强撑着要坐起来看看小姐,结果还是熬不住,一头睡死过去。 第二天,桂嬷嬷担心着四合塔的事,早早过来。昨夜果然下了雨,湿漉漉的,叶尖上的水珠不时砸在桂嬷嬷身上,那绣着羽翅的绸缎渐渐湿了。 廊上,华月正拿着青盐,站在房门口左看右看,清秀的脸满是疑惑。 “华月,小姐还没起吗?” “是。奇怪,小姐一向不赖床,今日又要去老太君那儿请安,寻常早就准备妥当了,可现在还在睡……” 桂嬷嬷一听,心中浮起怜意:“小姐再怎么样,毕竟还小,赖床也是天性。何况昨日经受那么多事,少不得精神不济。罢了,我去看看。”说完,推门而入。 走到床前,桂嬷嬷见温玉蔻紧紧裹着被子,还在颤动,笑着拍了拍,宠溺而又温柔:“小姐,天已大亮,您该去给老太君请安了。” 然后回应她的,是被子里传出压抑的呻吟,虚弱,纤细,伴着颤抖。 桂嬷嬷听声音不对,吃了一惊,将被子拉了起来,只见温玉蔻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伸手一探,额上的温度高的吓人,身体却在打颤。 “小姐,你发热了!来人,快去请大夫!”桂嬷嬷震惊,边连声呼唤外面的丫鬟,边用被子重新盖住温玉蔻,端来热茶给温玉澜灌了几口。 温玉蔻口干舌燥,意识浑浊,迷迷糊糊听到一群人在说话,斥责和哭泣缭绕在耳边。待用了几口热茶,眼睛终于有了一点光彩,她看着桂嬷嬷,唇瓣干裂苍白,气若游丝。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太子妃 一 到了初八那天,温府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一溜的马车长长排了过去,黄色的帷幔和铁甲护卫将平民百姓远远隔开,沈太子妃身穿淡紫广袖双丝绫鸾衣,带着面纱,淡漠地从护卫丛中穿过,身后仅跟着一身穿朝服的男子。那男子目不斜视,严正肃穆,背着药箱缓缓走入温府。 老太君带着人亲自迎接,窦氏和谢氏为了安排太子妃带来的人,更是忙得晕头转向。 一群在茶馆喝茶的人聚在一起,指指点点。 “太子妃果然是大手笔,带来的人都堵满了长街,还封了路,那些护卫凶神恶煞地,恐怕连一只蚊子也飞不过去。” “你也不看看太子妃的随从穿戴,都快比得上温府小姐了,还有马车上装饰的珠宝玉石,我以为温老太君的够辉煌气派了,哪知跟太子妃的马车一比,简直不值一提啊!” “据说太子妃是来看温府嫡女的,就是那个以前脑子有毛病,幽居多年,最近突然清醒过来的大小姐……前些日子听说这个大小姐病了,倒不知是什么病……” 这边讨论的热火朝天,那边太子妃已经进了温府,窦氏和老太君引路,而跟来的男子则随管家从另一条路走。 温玉蔻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隐约看见几人站在床前,定睛一看,认出太子妃,当即就要华月扶自己下床行李。 太子妃伸出收来,按在她肩膀上,温言细语:“免礼,躺下吧。听闻你病重,我带了宫里现今最出色的御医来看你,保管这次就好了。” “谢太子妃厚爱。” 太子妃又宽慰两句,窦氏走上前来,请太子妃入座。窦氏身上有一股香风,太子妃不喜,拿出帕子按在鼻端。温玉澜似乎也闻不得,禁不住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透出异样的绯红。 “窦夫人身上粉香浓郁,容易引起大小姐咳嗽,病情加重,多有弊端。还请夫人暂且退至外房,梳洗后再进来也未尝不可。”太子妃侧过脸,虽是语气温柔,却有着不容反驳的威严,宛如清刀。 窦氏脸色一僵。 !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太子妃 二 太子妃发话,老太君自然也是要顺着的,但窦氏又不是一般人,忖度再三,才对窦氏三分笑意七分严厉道:“你也太大意了,就算为了表示对太子妃的敬意,也和该考虑蔻丫头的病,今日太子妃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你快去梳洗吧。” 窦氏脸色发红,太子妃素来对窦氏一族井水不犯河水,这次却处处与她为难,连老太君和窦贵妃的面子都不顾,为温玉蔻出头。她窦氏在府内声望甚高,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丑还从未有过。 这位太子妃…… 温玉蔻隐隐记得,原名叫沈珀。 沈家一门忠烈,祖孙三代均是战绩赫赫的名将,沈老将军年轻时威震四海,驱除鞑虏,鞭策朝疆,又是开国元老,自然受到朝中上下敬仰。沈家男儿都要在很小的时候就送到军营中磨练,受到极为特殊的“照顾”,比别人多练两个时辰,多吃五分苦,稍大些就跟在沈老将军身边征战南北,及至孙辈,已送出不少出色的将领之才。他们手中的兵权,足足有一半,固守大绥王朝,连圣上也不敢轻易有所动作。 历来拉拢大臣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结为亲家,圣上也曾亲口答应,会让沈家儿女坐上令人艳羡,无比尊贵的位置。可惜沈家连续三代都只生男不生女,男儿又不肯去做驸马,只把沈老将军气得半死。待到沈珀出生,大绥朝早已富足安平,圣上并不需要再去纳重臣的女儿为妃,但圣言不可收回,沈老将军又打定主意要让沈家的人入主后宫,圣上无法,便将沈珀赐给太子为妃,将来若无差池,便是皇后。 沈珀从小便被当做太子妃来养,锦衣玉食,尊宠无上,动辄便是上万金的花费,平日的穿戴妆奁、吃食打赏、坐卧出行都不是常人能想象的,她十岁进宫见太后,单是伺候的人就坐了四辆马车,马车用宝石明珠装饰,美丽非凡,就连下车时的脚踏,也都是整块汉白玉做的,奢侈到了极致。宫中的人都争相来看这位有钱的太子妃,其中也包括太子,太子远远看见,还傻乎乎问了一句“是哪国的贵公主远道而来”,引得沈珀红脸,一时广为传颂。 ! 正文 第六十章 太子妃 三 沈珀在十三岁时便嫁给太子。当时恰好遇上大漠频繁叛乱,圣上为了稳定军心,更为了鼓励驻关将军沈老将军尽责尽忠,特意请了能人巧匠来修建太子府,耗费千万人力物力,从水路运往京城的木材和沙石堵住了通口,用最好的鸟羽兽皮重新制成永远不死不腐的美丽生物,随处可见的深海珊瑚、玉石假山、红杉血木…… 太子府的华丽奢侈震惊了所有人,不少人都在感慨太子妃的好命与幸运。不仅如此,圣上还特意赐了一块免死金牌给沈珀,天子赐免死牌给未受封的女眷,这在历代是前所未有的。当时有传闻,如若太子触怒太子妃,太子妃是可以一刀斩下太子而不用受任何惩罚。虽然只是传言,可也应征沈珀的地位之高,受宠之大。 当年宫里的妃嫔嫉妒新太子妃,使了不少绊子,不久就接二连三的出人命。至此以后,再也无人敢欺负沈珀。这许多年来,沈珀慢慢长到二十几岁,仍有人——比如窦氏的姐姐窦贵妃,圣上最喜欢的宠妃,以为可以压倒沈珀,占据最高位置,没想到不过是以卵击石,反招到圣上厌恶与斥责,后花费不少力气也无济于事,反而是沈珀听了她的哀求,淡淡的一句话,才重新获得圣上宠爱。 圣上为何会对太子妃这么信宠,自然是个迷。窦氏听了姐姐的前车之鉴,自然也不敢对太子妃造次,只恨不能多生出几张嘴巴为自己狡辩,然而太子妃已然生怒,窦氏不得不闭上嘴,灰溜溜地出去了。 “方才耽误了这么长时间,让你等久了吧。快,去把太医叫过来,为温大小姐好好把脉诊治。”沈珀面如新月,唇边含笑,与刚才的不怒自威又别有一番温柔安静。 温玉蔻见她如此,心中一阵疑惑。关于太子妃的事,她知道一点,这一点绝对不包括她与太子妃有什么渊源瓜葛。那么,太子妃又为何特意接二连三的帮她?她们几乎可以算作是素不相识,天壤之别,沈珀却有如亲人般柔和良善,那么…… “太子妃,在太医为玉蔻诊治之前,玉蔻有一个大逆不道的问题,想请太子妃指点。”温玉蔻撑着身体,下巴维扬,目光清静华光。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沈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低下头来,凑近她的耳朵道:“大小姐不必多心,我此次前来,是受人所托,推辞不得。” 温玉蔻吃了一惊:“受人所托……谁?” “大小姐可还记得,李萧辰李公子。” 【谢谢小紫的鲜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