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威武之一品女侯》 正文 楔子 章节名:楔子 夏夜,惊雷滚滚,大雨滂沱,树枝在暴风中疯狂的摇曳着,以张牙舞爪的姿态承受着风雨肆虐的侵袭。 荒山冷宅内,灯火昏黄,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墙根下,抖着肩膀抱膝而坐,雷声骤响,她抖得更加厉害了,一张秀气小巧的脸蛋隐在凌乱的发丝下,脏污的衣衫包裹着瘦弱的身躯。 一道暗影挡住了灯光,矗立在女孩的面前,好似一座山般,将偌大的压迫感带之而来,“起来,接着练!”那是一声暴躁的吼叫,随后便是甩上身的长鞭。 ‘啪’的一声,衣衫破开一道口子,皮开肉绽。 灼痛蚀骨,女孩紧咬牙关,将眼眶打转的热泪狠狠压下,捡起脚边的剑,缓缓站起,由于剑太重,致使她举的很费劲,身子不由得有些打晃,那把剑很大,是属成人使用的,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很不相衬。 “身子站直了,剑举高,刺!”疤脸男子彪悍的训斥着,大掌揪住用绳子绑坠在房梁下的兔子,用力一晃,那小兔顷刻荡起了‘秋千’。 这刀疤男出了名的狠厉,是黑道帮主旗下驯练赏金猎人的猎师。而这里,是驯练赏金杀手众多据点的一个,此刻,宅子内仅有他们二人,一个猎人配一师,出师后各有所长。 并且,经这黑道帮派训出的猎人,不同其他赏金猎人那般,他们只接杀人、掠财的活,干的都是一些大恶的勾当,私下更是为恶一方,民愤极重! 女孩艰难的把着剑柄,望着眼前无辜的小兔,心里酸痛难忍,咬着牙、哽着喉,重重刺去,温热的血液喷洒而出,溅了一身一脸,一下、两下、三下……稍有刺偏,便换来一鞭子痛打。 她不知道她究竟还要杀死多少只白兔才算尽头,也不知道这样没日没夜的练习到底是为了什么! ‘哐当’房门被人一脚踢开,风由孔灌入,几个披着蓑衣的黑衫男子阔步走了进来,蓑衣上的雨水落了满地,他们个个肃穆冷颜,步子生风,打眼便知功夫不俗,训练有素,进屋后谦恭的让出道路,向门两边站去。 紧接着走进来一名紫衫女子,身姿高挑纤细,婀娜有姿,头上戴着一顶遮纱笠帽,白纱、紫衣极是耐看,身边的随侍收起油纸伞,甩了甩雨水,退到一旁。 疤脸见这阵仗,心下一沉,怒道:“你们是什么人?赶快滚出老子的视线,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拿下!”清脆的女声,动听非常,带着冷意。 一声令下,几个黑衫男子围向疤脸,杀气开始弥漫,刀光剑影,灯火跳跃,短短几个回合,刀疤男终是寡不敌众,已被制伏拖出了门外。 “别怕!”女子缓缓走近躲向角落的女孩,低身柔声安慰道,如玉的双手撩开白纱,露出一张精致的异域美颜。 女孩望着女子琥珀般的眸子,心底不由得一暖,柔柔一笑,小脸显得异常娟美,稚气伶俐的嗓音很动听,“我没有害怕,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你会带我离开这吗?我不想挨鞭子了!” 望着她渴求的眼神,女子的眼底流露出丝丝心疼,视线调转,落向她被鲜血浸透的衣衫,玉手不由的轻轻抚上她的伤口。 女孩霎时痛的五官纠结,脸色煞白,“嘶!” 女子蹙眉,柔声问道:“痛吗?” “嗯!”轻轻应声。 “为什么不哭?”女子有些好奇的望着她倔强的小脸,询问道。 “哭了也没用,疼不会少一分,到时只会惹怒疤脸,换来更多的鞭子,更多的伤!”她的回答显然出乎女子意料,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竟能说出如此沉稳成熟的话。 女子眸光露出满满的欣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通常疤脸都叫我小鬼,我也有暗地里骂他丑鬼!”女孩答的很干脆,最后不忘调侃一句。 女子被她逗笑了,笑颜如花,“呵……”而后,缓缓收起笑容,脸上略带诧异,继续道:“你怎么会没有名字呢?世人都会有自己名字的。” 女孩黯然垂下了眼帘,摇头不语,她不是没有名字,而是记不起,她的身世、她的姓名、她的家人她通通忆不起来,她只记得自己睁开眼的一刻就身在这间宅子里,每日都会被迫练功,这一呆就是半载,却是度日如年! 女子没有在追问下去,“跟我走吧!” “好!”没有片刻犹豫,声音如珠落盘。 “你不怕我是坏人?”女子疑问道。 “再坏还能坏到哪去呢?总好过在这里受罪,况且,我……也没地方可去!”离了这里她便是孤身一人,以她的年纪又如何过活? 如此伶俐聪颖的孩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禁满意点头,“以后无鸾就是你的名字,记住了?” 女孩欢心一笑,像是很喜欢这个新名字,而那两个字犹如篆刻镶入心头,“无鸾记住了!” 正文 第一章:恫吓 章节名:第一章:恫吓 大商王朝,盛世景祥。 今日,晴空万丈,暖日蓬勃,阳光自深远蓝阔的高空洒下,泻在座座宫殿的金黄色琉璃瓦上,一时间映出耀眼的光芒。 一道纤窕身影,匆匆穿过白玉长廊,向映在炫目骄阳中的耳殿走去。 殿内,女子端坐在香樟椅中,如葱白般的玉手轻轻擦拭着佩剑,剑锋寒光逼人,映出一双犀利的凤目,孤傲中渗透自负。 房门适时被叩响,淡淡应声后,‘苍啷’一声长剑入鞘。 宫娥绯色缓缓走近,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案上,恭恭欠身道:“大人,官衣已做好,请您试穿!” 哥舒无鸾长指轻轻抚过衣料,质感细滑,上好的料子,尚宫局倒是极用心。 也是,她们现在溜须还来不及,又怎敢不用心,毕竟她是第一个加冕为侯的女人,可谓旷古烁今。 这等殊荣,就连她自己也被压的有些恍惚,三日前,册封大妃的圣旨刚下,紧接着便是一道加冕的谕旨,她知道这是大妃为她求来了,也知道大妃对她疼宠有加,但她向来不在乎这些虚名,可她却不得不接受,有了这重身份,将来才能更好的为大妃办差! 在她的心里大妃不仅是她的主子更像是她的亲人,她对她除了恭敬还充满了感激,十一年前若不是她将自己从黑猎师手下救出,恐怕她早已沦为以杀人为生的刽子手了! 当时的她并不太了解大妃的身份,只知道她是突厥贵族,初入东都刚巧救了自己,后来,她请了师傅教她识文习武,给她安排了住处,自那以后,一晃八年便再也没有见过她,只是每每逢年过节都会派人送来一份礼物,直至三年前,女宫侍大选,她派人传话,命她参选,才彻底清楚自己恩人的身份,她是突厥王室后裔哥舒晟,也是当时国君最宠幸的皓月夫人。 入宫后,人前她是大妃得力的女侍,私下替她查扫前朝、后宫的敌对。 至于她们之间的渊源,外人并不得而知。 许久不见女子动作,绯色怯怯抬眼望去,发觉她面色无波,平静的看不出喜怒,只是眼神一味的落在官衣的绣样上,绣样的花纹是鹤翔云端,黯底银鹤,浮华虚幻。 “大人!可有不妥?” 绯色入广晟宫已有一载,而在哥舒无鸾手下行走,也有半年多,她一直是谨小慎微的,生怕自己出一丝一毫纰漏,因为面对眼前这个在她心里神一般存在的女子,除了恭敬还有恐惧! 对,就是恐惧,后宫不单是女人栖息的天下,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有多少冤死的白骨在王宫个个角落的暗井内不见天日?又有多少人一天到晚将脑袋提在手心里战战兢兢的活? 然而,她,哥舒无鸾,年方十八,入宫短短三年屡屡晋升,从低下的女宫侍到第一女官再到御赐加冕的锦衣侯,靠的不单单是运气吧!大妃的宠信是一方面,她自己生存的手腕才真真令人惊惧! 想到这,绯色暗自打了一个激灵。 哥舒无鸾仿似回过神,英丽的容颜带着清淡一笑,“甚好!先搁着吧,距离晚宴还有几个时辰,过会再试也来得及。” 其实,绯色想说现在试穿,若不合身还可以拿回尚宫局修改,当然,这些话只能在心底暗暗出声,因为她深知向来哥舒大人的话,下属无人敢质疑。 最后绯色只是抿了抿嘴,安静的退了出去。 一霎内,房间唯安静好,只是一道不合时宜的冷冽戾气浮现在女子的素颊上。 宝弈殿。 这里是大君为幼子夙御建的围棋房,公子夙打出娘胎起便对棋弈唯独钟爱,是以,大君重金聘请了举国无双的弈中高手柏桦,教习公子夙。 说起这个棋师柏桦,年纪轻轻,却对棋艺十分精研。 此时,浅衣男子盘膝坐在藤团上,面前的棋盘上双色棋子包罗密布,相搏相杀,他长指夹着一枚玉质白子静思,欲落欲不落。 好看的长眉略带纠结,翩翩俊颜带着几许疲惫。 “柏先生,真是好兴致,一个人也能将棋下的这般激烈!”一道清冷的声音划破寂静,男子着实一惊,手肘不由得一颤,碰巧的撞上了棋盘,毁了一盘好棋。 “真是可惜!”哥舒无鸾扯唇叹道,慢步向前走进。 柏桦惊魂未定的望向女子,视线落在她英姿俊丽的容颜上,嘴角牵出丝丝笑意,而后赶忙起身行礼,“哥舒大人安好!” 哥舒无鸾摆了摆手,淡道:“柏先生,礼数向来周全,可这胆子却不敢恭维。” 这句话着实令柏桦尴尬,他胆子是小,可若不是她有轻功底子,走路悄无声息,他也不至于如此出丑,这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被心仪的女子捏着自己的弱点奚落,才真正令他挂不住颜面。 “那本官就奇怪了,凭先生这胆色,不像是能做出请旨赐婚的事情来的?而且,赐婚的对象还是我!”哥舒无鸾刻意将‘我’字咬的重重,似是在提醒他的自不量力。 说到这次赐婚风波,那是半月前的事情,当大君含笑的提起这件婚事时,她当时险些在驾前失态,后来得知此次赐婚竟是柏桦请的旨意,无名的怒火,简直能破蛹而出,好在皓月夫人,也就是现在的大妃,从中斡旋,才暂时押后再议,可这也不能将她的怒火彻底浇熄,要知道那只是押后再议,保不齐哪天这家伙再次提起,以大君对这家伙的赏识,区区赐个婚,又有何难?到时候就算大妃再怎么推阻,也不能搏了君主的面子,所以未免将来难办,不如现在让他知难而退。 凤目淡淡扫过凌乱的棋盘,视线慢慢上移,最后落在男子双目上,与之对视。 冷冽犀利的目光令柏桦不敢逼视,他吞了吞唾液,匆匆错开双眸,“这种事,不能拿胆子大小来衡量!” “哦?是吗?”女子挑了挑英挺的秀眉反问。 柏桦未作声,只是轻点了下头以作回答。 “那么,你为什么要娶我?在本官看来,咱们只有寥寥几面之缘,称陌路人也不为过,在这次之前,你我甚至都未曾说过话,又何谈嫁娶之事?”哥舒无鸾眯起丽眸,一瞬不瞬的盯着男人的脸颊,任何一丝表情也不放过,像是想要从中看出什么破绽。 她深知,朝堂、后宫有多少人反对大妃上位,介于国君执意而行,便只能暗下动作,意图颠覆! 她是大妃的心腹,若要断去大妃一臂,必先从她下手,先是请婚,逐渐离析她与大妃,而后逐一击溃,这一招连消带打,进而分崩瓦解了大妃的势力。 而眼前这个男人,表面上是公子夙的教习棋师,但暗地里却与大司寇裴安略有私交,裴安与大妃素来不睦,也是他第一个带头反对册封大妃,是以,这里面的阴谋可想而知。 这些底细,早在大君宣布聘请柏桦入宫之时,她便打探的一清二楚,向来只要事关大妃和公子夙,她便无不尽心竭力。 然而,她早已向大妃陈清了利害,却不明白大妃为何会应允此人来教习公子夙,若是先前防范了他,也不至于有了现在请旨赐婚的风波了! 说到底,还是她猜不透大妃的心思。 不过,他们的算盘恐怕要打错了,从她下手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柏桦虽是精于棋艺,可却不善控子,棋子选对了,这是一盘好棋,若选错,则一败涂地! 男人始终未敢回视女子的双眸,只是缓缓答道,语气中似带着几许情深,“对于我来说,有些人即使是只远远望上一眼,就已深刻在心头,难以忘怀!” 哥舒无鸾冷冷一笑,“有些人?呵!”她非但没能从他的面色上发现丝毫阴谋的端倪,而且让他的话和语气,激起了层层怒气,是她太沉不住气,还是他太过深藏不露? “对,是有些人!一生出现一次,一次定终生!”柏桦温声而答,声音铿锵掷地,话音落了许久,才慢慢抬眼望向面前女子,接触到她讥诮的眸光,俊雅的脸上露出丝丝失意。 这屋里简直令哥舒无鸾闷得抓狂,再也没心思和他浪费口舌,眼角的余光傲慢的瞟向男人,“可你非但没刻在我的心头,更上不了我的眼,看来你注定‘抱憾终身’了!先生还是将心思好好放在教习公子夙的棋艺上,少想些梦得到,摸不着的事情,小心哪天美梦变成梦魇!” “一日娶不到大人,我就不会放弃!” 满怀激动的男声从背后传来,迫使甫走到门口的哥舒无鸾缓缓顿下步子,却未曾回首,只给了他一个冷漠的背影和一句凉凉话语。 “很好!本官会让你‘笑’着放手!” 正文 第二章:轻佻 章节名:第二章:轻佻 月牙划过树梢,慢慢升向天际,闪烁的星子密布于绸缎般的夜空中,散发着潋滟的幽光。 队队御林军驻守禁宫外围,宫卫、女宫侍负责巡视内宫,编策井然,分工有序。 此时,王宫内,华灯骤然,装饰华彩,庄重非凡。 万千宫娥随侍宫内上下,满朝的百官携带着家眷盈聚御景园,为的是贺商君册封大妃之喜。 本朝和他国不同,自建朝起,便尊称皇帝为大君,六宫之主为大妃,也就是皇后,持凤印宝册,大妃之下品级是三大夫人,然后是常侍、御侍、御女、婧娥若干,最末等的是充衣,比宫女略高一等,虽是帝王的女人,地位却还及不上宫内的一般女官。 本朝君主,殷姓,名瑾睿,人已过中年,后宫算不上充盈,寥寥数十人而已,连膝下也仅有两子两女,自他继位起中宫之主便一直是悬而未定,直至今日才正式册立大妃。 在这之前,后宫中够资格问鼎大妃之位的只有两位夫人,一个是隐夫人,入宫最久,资历最深,但她无所出,未曾诞下子嗣;另一个就是皓月夫人,现在的大妃,她是第一个荣得封号的夫人,膝下有一子,名夙,年仅八岁,生的十分讨人喜欢,是大君的掌上明珠。 虽然皓月夫人执掌六宫的资格甚高,却还是有那么多人出声反对,在他们眼中,她是古突厥的后裔,是不懂礼数的蛮夷,是乱出幺蛾子蛊惑君主设立女宫侍,野心大过天的妖女! 现在放眼满满一园的官员,又有几个是真心来祝贺的呢? 经过祭祖,上玉牒,颁凤印,授宝册,受朝拜,一系列冗长繁复的仪式后,宫宴即将开始,文武百官依次落座。 今晚的册封仪式相当隆重,称得上是盛世空前!却也不符王室规矩,册封仪式本应在白日举行,但大妃说,‘他们就看不得本宫掌权,染指六宫,本宫偏要鹤立独行,能人所不能,夜晚好啊!夜色是属于本宫的主色,本宫注定是开在午夜的蔷薇,坚韧且华丽!’ 眼看后宫的姬妾们,连同两位公主也将要就位。 站在台下的哥舒无鸾望了一眼高位上凤衣羽冠,矜贵端庄的女子,视线交汇,她点头退出了御景园。 凉风习习,卷动了衣摆,落花如絮,沁着幽香,钻入了鼻翼。 哥舒无鸾疾步走在长廊中,凌厉的视线四处寻索,像是在找什么人。 这时,一道慵懒的好听的男声突然传来,“哟!这不是名头如雷贯耳的哥舒大人吗?你倒是悠哉啊,竟有闲工夫在这逛园子!” 人未到,声先至,光听声音也能猜到,来人定是个面貌不俗的俊男子。 果不其然,当月光洒向男子脸上,映出一张极尽风流俊美的容颜,那袭碧青色华服在月色下,显得极惹眼。 他缓步走进,桃花眼泛着春波,一不小心就能将人电的目眩神迷。 “参见殿下!”哥舒无鸾冷淡道,话虽谦卑,语气中却未曾表现出些许恭敬。 她平日里便不怎么待见这位长王子,说起这位王子,名朗,正值弱冠之年,亲母早殁,他虽居长,但生性风流,举止轻佻,扫尽了皇家的颜面,重要的是他一直仇视大妃,与之为敌。 行完礼便欲擦身而过,然而,男人却堵住了她的去路,“诶!别急着走啊!” 说着边趋步向她走近了几步,当他佯装未站稳,晃着身子扑来,在那双魔掌将要挨及她胸口之时,哥舒无鸾一个旋步凌风,再看男人,竟是扑了一空,栽倒在地,摔了个狗啃屎! “哎呦!摔死本殿下了,你是故意的!”男人伏在地上,嗷嗷叫的‘销魂’,听上去像只发了情的野兽。 哥舒无鸾无意听他胡搅蛮缠的控诉,指腹抚过腰间的佩剑,像是细数着剑柄上冰凉的纹路,“究竟谁是故意的,殿下心里清楚得很!下官有事在身,没工夫和您在这儿闹着玩!” “你以为本殿下,愿意和你闹着玩啊?哼!本殿下是看你穿成这样,不男不女,不伦不类的,一时好奇想给你验验身,看你到底是不是太监伪装的!”男人单手支头,懒懒的侧卧在地间,那副悠闲自得的样子,像是这石板地就是香丝软卧一般。 他挑着长眉,唇角扯出丝丝邪笑,眼神暧昧的盯着女子的穿着,视线游走于她的周身上下,最后定格在她胸口上。 今夜的她,身着一袭黯色官衣,也就是午间绯色送来的那套,暗底绣银鹤,云团濯濯,款式偏向于男装,没有繁复的广袖涤带,竖领窄肩,云带将腰身束的纤细干练,穿着起来极是利落,使得身姿显得既高挑又匀称,再加上腰间佩戴的长剑,英挺中透着不可侵犯的职权。 她是整个宫内国君亲允佩剑的第一个也是仅有的一位女官,所以说她的权位可想一般! 本是秀美如瀑的长发,此刻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高高盘于头顶,一根平华无奇的银钗牢牢固定,没有一丝多余的垂发,露出一张尖尖素净的鹅蛋脸,凤目纤美,英眉秀长,葱鼻如玉,樱唇似丹,肌肤虽称不上白皙赛雪,但却细腻紧致。总体来说不算倾城美人,但也称得上英丽佳人。 精致的五官配上特立独行的装着,由内到外的散发着说不出的韵味。 看惯了她穿女装,偶尔见到她如此打扮,其中的惊艳溢于言表,他是怎么了?又不是没见过女扮男装的人,为何偏偏对她感到惊艳?而且还是他死敌的鹰犬,一定是今夜的月色太美了,所以也将眼前的人美化了。 正所谓,月亮惹的祸,母猪赛貂蝉! 在男人神走太虚的之时,哥舒无鸾真想出拳将他的门牙打掉,若被他摸了验了,还不如一杯鹤顶红来的痛快! 现下,她有重要的事情在身,没时间和他唇枪舌战。一阵凉风拂过,再看女子已经走得老远。 “喂!哥舒无鸾你别走,快点将本殿下扶起来,死女人,伪太监……”只留男人愠怒的余声荡在飘着花香的空气中。 整整半日不见公子夙的身影,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也敢缺席,看来大人对孩子极度宠溺的结果就是,任性妄为! 在哥舒无鸾脑中想着,此刻公子夙可能在的地方,几许急乱的脚步声传入耳中,不多时,一道身影向她身边奔来。 “鸾、鸾姐姐……”男孩上气不接下气的唤道,甜腻腻声音甚是好听。 他生的极可人,容貌集国君与大妃的优点于一体,用俊俏来形容,已经不能概括,美得好似画卷中走出的谪仙。 他年纪虽小,但个子比同龄的孩子要高上许多。 “夙儿,你太不懂事了,今日是你母妃册封的大日子,你怎么现在才来,这半天去哪了?”哥舒无鸾虽是声词严厉,但眼神已经放柔,没办法,每每对上他泛着无辜的大眼,也只会百炼钢化绕指柔。 “你别生气嘛!昨夜和小夏子捉了一夜的蟋蟀,这不今日一觉到现在,都怪该死的宫人,不忍打扰我休息,这才错过了母妃的册封仪式。”这时公子夙已喘匀了气息,只是苍白小脸泛着些许憔悴,看来真的是没怎么睡好。 耳边渐渐传来丝竹管弦声,女子为男孩整了整略带凌乱的华服,催促叮嘱道:“好了,快走吧!晚宴已经开始了,记得一会儿说几句好听的贺词,别让你母妃在众人前掉面子!” “哦,知道了!”公子夙应声答道,牵起哥舒无鸾的素手而走。 如此不合乎身份的拉扯,使得哥舒无鸾几欲抽回手掌,但却被他拉的更紧,最终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任由他拉着她继续走。 清幽的月色将二人的身影拉的老长,靡靡夜下不时飘来二人侃侃的话语。 “鸾姐姐,你这身官衣好威武啊!” “呵!是吗?这是按你母妃的吩咐缝制的,要知道,大妃她向来都是那么的别出心裁,总有各种新奇的想法,仿佛根本不该是生在这个时代的人……” 正文 第三章:盛宴 章节名:第三章:盛宴 夜宴已经开始,宫乐抑扬顿挫,凤箫鸾管,声音袅袅。 景致别具的御景园内,陪宴的官员落座有序,排宴的宫女袅袅穿梭,将美酒佳肴一一奉上。 一瞬间,满席的玉盘珍馐,琼浆玉酿,乐美,景美! 临到园内,哥舒无鸾抽回了已被男孩攥出汗的素手,低语道:“二殿下,您的座位在那边。” 她指了指紧邻高台下的一张席位,视线刚好落在席位旁边的座位,只见长王子此时已经就位,先前的那身碧青色华服已然换下,此刻着了一袭冥白锦衣,如此大吉之日,也就只有他敢这般放肆,他这是在和大妃示威! 这时长王子察觉到了女子的视线,傲慢的挑了挑眉,俊美的容颜挂着几许懒散的笑意,修长的身姿斜斜向椅背靠去。 哥舒无鸾冷冷收回视线,催促公子夙赶快就坐,而后转身走向自己的席位。 作为御封的锦衣侯,她的身份理应享有一席之地,此前她曾坚持随侍在大妃身边,可大妃却说:你现在身份已不同,本宫身边不乏服侍周到的宫女,那些日常琐事换别人来做便成了,你只需当好你的锦衣侯! 只要是大妃的话她便一概遵从。 席位离此只有几步之遥,她曼步而行,耳边却不时传来几句清浅的议论声,是一些官员的家眷。 “瞧见了吗?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哥舒大人,做女人做到她那个份上真是‘祖坟冒青烟’!”出声的是谷司徒的夫人,她说完不忘撇了撇嘴,风韵犹存的脸上露出了满满的鄙夷。 “你羡慕?让她给你做女儿得了!”另一名官妇道。 “我可受之不起,我们府上世代书香,岂能容下像她这样不男不女的妖物!” “有其主必有其仆,也就只有像高台上那样的女人,才能调教的出来。” “哎!都不是‘凡物’!” “哈哈哈……” 她们仗着乐声高亢,便肆无忌怠的论短道长,殊不知,习武之人耳力极好,这些话早已经一字不落的传入了哥舒无鸾的耳中。 哥舒无鸾冷冷一笑,面色波澜不惊,步子未停,走到席位前坐下。 她刚坐定,身侧不远处便传来满是不屑的一句话,“一股妖气!倒胃口!燕七杀和本座换一下座位,不然这宴没法吃了!” 说话之人是督策营专掌刑狱案件的第一把手铁犁铁督座,他仗着权位,平日里眼高于顶,将谁都不放在眼里。 哥舒无鸾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话是冲着她来的,心中怒气被一寸一寸点燃,“你……” 有那起子长舌妇在背地里道长论短就够了,他小小一营督座也敢在她面前放肆,简直是该死!然而,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咽了回去,她岂会为了一己不快,而破坏了大妃上位的大好日子!来日方长,总有一天她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铁犁。 铁督座冷冷哼了一声,站起身狠狠拂着袖子,向隔位走去。 哥舒无鸾缓缓压下火气,将拢起成拳的手掌慢慢舒展开来,长指拈起一杯上好的佳酿,凑到唇边浅酌,美酒浇喉,甘醇清洌,彻底的浇熄了堵在胸口的闷气。 突然,一把子磁性低靡的嗓音穿过耳膜,极是耐听,“卑职还未恭贺大人加冕之喜,请!” 抬眸间,一袭浓墨般的官衣落入视线,身长如松,玉立落拓。 月色如洗,淡洒而下,映出一张妖娆俊美的容颜,那究竟是怎样精雕细刻的一副容貌? 纤长入鬓的剑眉,幽蓝深邃的冰眸子,高挺笔直的鼻梁,薄厚适中的嘴唇,此刻抿成一线,性感的唇角挂着一抹如风如雾的淡笑,说是笑又不像笑,充满如真似幻的意味,隐隐中还透着一丝丝玩味之感,猛然望去耐人寻味。 他的五官犹如篆刻,轮廓分明,仿似雕塑,整体看来俊美非凡,仅是脸庞略显白皙,不,那是一种病态的白,非常人该有的肤色,然而,却丝毫不影响他的美感!反而给人一种憔悴的清雅,忧郁的风华。 满头的发丝高挽一髻,以一顶小巧精致的黑纱官帽扣住,显得分外简单利落。 论起妖娆,并不单是他的容貌,而是他那满头如雪似霜的银丝,对,是银色的,银色的发丝,银色的眉毛,银色的眼睫! 年轻的脸庞衬着发白如雪,竟是那般的搭调,不禁让她感叹世间造物是如此的神奇。 男人优雅的轻撩衣摆缓缓落座,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人不由得心悸莫名,只见他长指捏着酒盏,慢慢向哥舒无鸾凑近,那双如深潭般的狭长冰眸子,隐藏着让人琢磨不透的光芒。 哥舒无鸾侧首淡淡扫了他一眼,面色没有一丝波动。 对于眼前之人的底细,她知之甚少,她曾暗地里调查过他私交哪些官员,但了解到的都是一些外人已知的情况! 他的出身简直不能用差来形容,是个无父无母无亲无属的孤儿,这一点倒是和她极似,十九岁以前都是默默无闻,靠给富人家做护院为生,而后应职做了一名普通的捕快,应职三年后因着破了一桩离奇命案,而闻名朝野,再后来,受京畿衙门举荐入了督策营,短短一年内连破几桩悬案,一跃荣升了副督座,他本名燕七杀,然而,东都百姓却送给他一个响亮的绰号银发鬼探!而这名号已经大大盖过了他的本名! 见女子未曾举杯,只是冷漠的瞟了他一眼,燕七杀扯唇叹道:“看来卑职的手腕就算是麻了、断了,大人也不会赏这个面子了。” 他扬手刚要自饮,却听女子突然出声,“燕副座有些夸大其词了吧,如此‘铁腕’怎会说断就断了呢?本官干了!”声止酒尽,一盏见底。 她与他原是没有什么交集的,一个行走内宫,一个隶属前朝。不过自加冕后,内宫和前朝不免有些人刻意和她接近,其中的缘由她自知清楚,不外乎溜须拍马抑或心怀不轨,而他,绝不属于前者! 男人摇首而笑,像是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紧跟着将唇边的酒饮下。 “她还真有够不要脸的,都已快被赐婚了,还来搭讪妖孽七,下贱!” 燕七杀将美酒含入口中刚准备咽下,因着这么一句话险些喷了出来。 视线尾随声音,几步外,映入眼帘的乃是一金枝娇女,此刻正高傲的仰着插满朱钗玉翠的头颅,见男人向这边望来竟故作扭捏娇羞起来。 一旁的闺密女子扯着娇女的水袖皱眉道,“小点声,小心她听见!” 然而,岂是她提醒一句就能避免的,这话早就钻进了哥舒无鸾的耳中,但看她不温不火,面无表情,仅是浅酌着香酒,对于如此的诋毁谩骂,好似一纵即逝的耳边风,丝毫吹不进心底。 娇女轻蔑的瞪了一眼静坐酌酒的女子,继续不甘道:“怕什么?我爹是长王子的太傅,她区区一个奴婢能奈我何?” “现在是锦衣侯了!” “殊荣越高,她越不配,不过是羡慕金丝雀的蝼蚁而已!”说完不忘向燕七杀悄悄抛了个眼风。 “大人不气?”燕七杀勾了勾唇,望着哥舒无鸾的侧颜,探问道。 熟料,女子瞟都不瞟他,只浅浅启齿,“气?又如何?是拿刀割了她的舌,还是判个辱骂命官的罪名?恐怕到时你们督策营的大狱都要住满了!” 这话搁在谁的身上都会生气,她也不例外,然而,比这难听百倍的她都听过了,受过了,若真较起真来,她就不用干别的事情了! 男人眼波带笑,俊美的容颜比开在夜色中的蓝粟还要妖艳,道:“大人风趣!” 此话过后,哥舒无鸾便不在做声,只是抬眼望着跪在高台下的公子夙,向大妃恭献贺词。 良久,燕七杀挑眉问道:“大人觉得卑职刚得的这个雅号如何?” 突然的这一句,令哥舒无鸾有些摸不到头脑,“什么?” 发现男人睨了一眼娇女的方向,脑中即刻浮现了‘妖孽七’这三个字,她会意勾唇,“呵!倒是极衬!” 收藏啊收藏! 正文 第四章:挑衅 章节名:第四章:挑衅 美景夜色,宫宴还在继续。 然而,在如此良夜美景,却总有那么煞风景的一段插曲横出。 缘由是长王子酒酣微醺,当着众百官面拉扯着排宴的宫娥,意欲她献笑陪酒。 若在平日里宫女们巴不得被长皇子看中,继而香帷获宠,然而,此刻在国君眼皮底下,有谁敢越矩?宫娥只得慌恐推就。 这边推推扯扯,那边全场之人不禁咂舌汗颜,最终的结果便是触怒君颜。 “孽畜!放肆!”大君一声冷喝,百官皆噤声,宫乐停了,舞姬止步退下,众目齐齐飘向王子朗,他霎时成了焦点。 宫娥惊骇的挣脱了钳制,一下匍匐在地间瑟瑟发抖。 商君瑾睿,将手中酒盏重重撂在御案,酒水荡漾而出,溅湿一片,隽秀的容颜酿满怒气。 “国君息怒!今逢盛宴,殿下一时高兴,多饮了几杯,却是不胜酒力……”王子朗的贴身太监慌忙跪地解释道。 然而,他的话非但没起丝毫作用,反而将国君的怒气挑的更旺,“高兴?寡人看他是‘高兴’的过了头了!身为随侍,主子行为不端,你难道是死物吗?来人,将这太监拖下去重责五十!” 一声令下,那太监已瘫软在地,最后被宫卫拖了下去。这一顿打免不了丢了半条命,不吓傻才怪。 众人深知,虽为贴身随侍,可堂堂王子殿下岂是他能左右的了得,国君这是在杀鸡儆猴罢了,说到底是亲生父子,就算在生气,也终是不忍责罚。 王子朗聊赖的咂了咂嘴,视线落到坐在国君身侧大妃身上,接触到大妃平静无恙的眸光,眼神充满不屑,懒散出声,“父君气可消?如此‘吉日盛宴’,儿臣不过是配合着挑一下气氛罢了,倒落得一身不是,这又是骂,又是打……” 话还未说完,便换来一声冷喝,“混账!退下去!” 王子朗将掌中酒盏随意一抛,发出‘哐当’一声闷响,“无趣!”边打着酒嗝,边晃着身子而走,临到公子夙身侧,一脸坏笑的问道:“这宴无聊透了,王兄的殿里比这好玩多了,你要不要随为兄去乐一乐?” 公子夙如花似玉的俊脸露出丝丝期许,然而,余光悄悄扫了一下高台上的母亲,赶忙摇头,最后目送王子朗晃悠悠的离开。 说起这兄弟二人,虽不是一母所出,而长王子又处处与公子夙的母妃为敌,但公子夙却对这位王兄非但没有些许疏离,反而倒是极亲近。 哥舒无鸾眯眸望着王子朗渐行渐远的背影,唇角冷凝加深。 燕七杀随着女子的视线望去,挑眉不语,捻起一枚水晶葡萄粒,投入口中。 今日的册封盛典,大司寇称病缺席,大君本就心生不悦,现在经长王子这么一搅和,便更加怫然,是以,便出声道:“柏先生怎么还未到,寡人还等着他献曲压轴呢!”这话一出即是宣告宴会即将落幕。 大君环视在场一周,竟没有看到柏桦的身影,面色不由的黯了下来。 身为与君比肩之人的大妃,自是眼明心镜,“臣妾只知柏先生棋艺精湛,不想还精通琴技,想来定是余音绕梁,快去请!”红唇欲滴微启,那张异域的脸庞充满了至高的魅力。 随侍闻声赶忙躬身而去。 这时,坐在席下的铁督座突然起身拱手道:“臣启国君,素闻哥舒大人轻功盖世,剑法超奇,乃是女子中的英杰,何不着令锦衣侯献上一段剑舞,也让臣等们开开眼界!” 言罢冷笑的扫向席间的哥舒无鸾。此话一出,男官女眷眼光各色,不屑、鄙夷、嗤笑、轻蔑……却也皆称赞同,明显的等待着看好戏。 霎时,哥舒无鸾心中气结,这铁犁摆明了和她过不去,肆意挑衅,如此吉宴,却极力鼓动舞刀弄剑,这‘戏’倒是要耍给谁看?他是要彻底坏了这宴席! 她抬眸望向大妃,只见大妃眉头微颦,合起的红唇露出不竭的坚韧,即使再多不顺,她也永远是那么坚强。 入宫三载,她看的最多的,便是大妃的隐忍与承受,领悟的最深刻的也便是隐忍与承受! 她脑中永远记着大妃说过的那句话:当我第一眼看见你时,便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人,注定要比别的女人活的累,后宫内可以有笑却不能有泪,可以佯装欢喜却不能表露伤悲,只因这里是世间最现实最冷酷的地方,那些个脆弱只会让你在这儿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从此刻起我赐你,我哥舒族姓,希望这个姓氏带给你,我古突厥族的强韧! 自此后,哥舒无鸾这个名字便伴着她的脚步坚如磐石。 本以为铁犁的启请会引得国君愈发的不快,熟料,国君的面色比之前到是稍缓了几分,与长皇子极神似的眸子,露出丝丝兴致,“铁卿之言,倒是挑起了寡人的兴趣,不过,爱妃,鸾儿是你的人,而今日又是你的大日子,还是你做主吧!” 这话说的倒是推委,却也是不容置喙。 但闻大妃嫣然一笑回道:“臣妾自是赞同的。” 话音刚落,只见铁犁兀自撇嘴蔑笑。 接触到大妃投以的眼神,哥舒无鸾轻身站起,曼步走向宴席中间的舞池。 席位上的燕七杀悠悠坐正身子,俊颜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薄唇开合,自言自语的浅吟道:“哥舒无鸾!” 他念的既生硬又缓慢,像是故意将这名字拆开来细细品茗,回味,幽深璨亮的眸子充满了耐人寻味的神色。 哥舒无鸾行到司乐席旁,向大乐司低声浅语一瞬,转身步回舞场站定,英姿玉立,指尖一掸剑翅,长剑弹出剑鞘,回腕如游龙戏水,反手间已是接住剑柄,剑风飒飒,英烈霸气。 公子夙顷刻正襟危坐,白皙的俊脸充满膜拜,炯炯有神的大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女子的身影。 这时,宫乐师以胡笳吹奏起一阕《雁徊竹石》,起调间充满异域之风,曲意乃,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这一阕曲子,令在场之人皆是愕然,铁犁的脸色显然难看非常,她这是在借由曲子还击他的挑衅! 看着铁犁的黑脸,哥舒无鸾傲然一笑,负手回身,侧首昂仰,长剑凌空指,便欲舞起。 突然,一阵慌乱嘈杂的脚步声自席宴一端传了过来,又急又快,片刻,前去请柏桦的随侍已奔到台下跪倒在地,惊恐的声音,骇及全场,包括哥舒无鸾。 “国君!不、不好了!出人命了……” 吼吼,亲耐滴们不要再看霸王文了!留言啊留言,评论啊评论!不论好坏一网打尽! 正文 第五章:杀色 章节名:第五章:杀色 她便知道,大妃上位注定风暴不断! 这不,眼看着盛宴即将落幕,结果竟扯出了一宗命案,这好好的一场宴会就好比,子夜的一株曼珠沙华,本当是最绚烂之时,却也开到荼蘼! 听了太监的禀报,得知死的人是被人谋杀的,而且正是棋师柏桦,哥舒无鸾顿时愕然,宴会之前她还曾去找过他,提醒他不要美梦变成梦魇,没想到,竟让她给说中了,一股不祥的预感顷刻浮上心头! 当下,夜宴草草收了个尾,百官携家眷匆匆离开了王宫,仅余外臣铁犁和燕七杀留守下来勘察现场。 内宫御卫长遣一队宫卫保銮护驾,意欲护送国君回寝宫,怎知却被大君怒颜遣退,“寡人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天子面前行凶,带路!” 就这样,大君、大妃、公子夙、铁犁、燕七杀、哥舒无鸾,宫卫随侍若干偕同内宫仵作,一行人来到了命案现场。 甫入宝弈殿,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迎面扑来,再看殿内满地的暗红,在宫灯的照应下,显得极是刺目。 棋师柏桦安详的躺在血泊,心口处赫然浮现一道深深的剑伤,腥红遍染衣襟,他僵直的双臂垂在身侧,两掌随意摊开,俊容苍白中泛着青灰,显然已死去多时,眸子睁开,已凝固的血液黏在微启的唇角,从嘴角勾起的弧度看上去,仿佛是挂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浅笑。 他身侧的不远处一柄染血的利刃静静躺在地间。 看到这一幕,公子夙惊叫一声,一头扑进了哥舒无鸾的怀中,他的个头刚好达到她的胸口,那股子冲力,着实撞的她前胸一阵剧痛,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哥舒无鸾面色霎时一僵,而后泛起点点红潮,轻轻推开二人的距离,微微颦眉,忍着胸前的闷痛,环视四周,面前的众人注意力都放在地间的尸体上,唯独燕七杀的目光向她这边扫来,只见他环胸而立,妖艳的俊脸似笑非笑。 只这一眼,她的丽颜顷刻冷凝下来,眸光渐渐凌厉,收回视线,抚着夙儿的肩头,缓声道:“殿下若是害怕,鸾姐姐便命人送你回寝宫,可好?” 在来之前,大君便命人送他回殿,毕竟是小孩子,实不应看见这血腥的场面,然而,他死活不依,偏要跟来,说来也能理解,柏桦毕竟是他的棋师,虽然教习他的时间尚短,不过三月之久,可夙儿这孩子倒极是尊师重道。 公子夙瑟瑟抖着身子,俊美的小脸异常苍白,想来是着实吓得不轻,然而,却是死咬着嘴唇,倔强的摇头。 这时大君突然出声道:“可有发现什么疑点?” 从他铁青的面色看出此刻极是震怒,大妃从旁轻拍着他的手背,琥珀般的眸光投以抚慰。 只见铁犁环绕殿内一圈,步到尸体跟前和仵作低语一番,随后低身查看了一下尸体,而后躬身,朗道:“禀国君,经仵作检验得知,棋师的致命伤正是地间的这柄长剑,从遇害到现在大约两个时辰左右!臣刚刚扫视殿内一周,发现几扇宫窗紧闭,由内反插,此殿又没有什么侧门,仅有一个出口,所以说凶手只能从殿前门潜逃,只要查出都有谁进过这间宫殿,就不难排查出凶徒!再者,现场没有发现丝毫打斗过的痕迹,从他摊开的手掌和面部表情看来,显然是未曾防备,甚至是来不及挣扎,便一剑毙命,这说明棋师和那凶手认识,更甚可以说是熟识!” 铁督座将勘察的结果一一禀报,并细细解说着自己推敲的观点,话音渐落眼神似有所指的扫向了哥舒无鸾。 哥舒无鸾当下怒气上涌,全身散发着冷冽气息,眼神如寒刀刮骨。 他这话里有话,将矛头明显的指向了她,好一个铁犁,他是处处事事和她针锋相对,不将她咬死了不撒嘴! 心中虽怒,但面色一如既往的镇定。 聪明如大妃又怎会听不出铁犁的意思,只见她对哥舒无鸾投以信任的眼神,无疑给了她莫大的慰藉。 大君像是没有在意铁犁的话意,只是冷冷唤道:“来人,将守殿的巡卫官传来。” 侍从得令而去,片刻后巡卫官阔步走来,刚要行礼,便见大君抬手打断,“在柏先生逝前都有谁来过宝弈殿?” 由于柏桦是外臣,不能留宿内宫,以往未时一到他便会离开,而教习公子夙棋艺都是单日,今日本是双日,他本不会进宫的,不过巧的便是,今日偏逢册封宴,国君下旨百官齐聚王宫,柏桦当然也在应邀之列,却也没想到,会命丧黄泉! “回国君,全宫上下都在忙着打点大妃娘娘的册封盛宴,宫卫与女宫侍大多数调去了御景园,这里便比平日疏松了些许,所以未曾留意到有其他人来过此处,除了……”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巡卫官略有迟疑的睨了一眼哥舒无鸾,见她眯起了冷眸,赶忙垂下眼帘。 大君面色一凛,喝道:“说下去!” “大概两个时辰前,微臣检视女宫侍与宫卫交替换岗时,发现、发现哥舒大人行色匆匆的从殿内走了出来。” 此话一出,无疑将这盆子脏水泼向了哥舒无鸾,使她的嫌疑无限放大,霎时,全场静的落针可闻,众人的目光缓缓飘向哥舒无鸾。 没错,巡卫官看见她的离开的时间,确和她来找柏桦的时候吻合,她之所以选在宴前来找他,就是怕他在册封宴上再次提及赐婚之事,到时,就算是大妃再次推阻,恐怕国君也不会驳他的面子,是以,她便想恫吓他一下,让他打消念头! 然而,世事难料的是她前脚刚走,他后脚便被人杀害了,世间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为什么凶手早不杀晚不杀,偏偏选择她去找过他后再杀?时间安排的如此紧凑,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隐情? 注:女宫侍=女侍卫! 正文 第六章:对峙 章节名:第六章:对峙 然而,世事难料的是她前脚刚走,他后脚便被人杀害了,世间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 “这就不难解释了!”铁犁适时得瑟出声,浓眉虎目间满是自负,仿佛是在说,‘看吧,本座早就料定了你便是凶手!’ 这时,公子夙突然俊颜激动,冲着铁犁大吼出声,“不会的,鸾姐姐绝对不会是凶手!你纯属放屁!” 这粗俗的言语,换来大妃冷冷一喝,“夙儿,你住口!” 见母亲沉着脸,公子夙不甘的瞪了一眼铁犁,气鼓鼓的闭上了嘴。 铁犁嘴角暗暗抽搐,脸色异常难看,显然是因为被当众辱骂而极没面子。 哥舒无鸾安慰的拍了拍公子夙的肩头,慢慢上前几步站定,面对铁犁挑眉,淡道:“你,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如春日的一道熏风,淡且轻,然而,语气却极是慑人。 铁犁也不是吃素的,不甘示弱的把话挑明,“本座的意思很简单,哥舒大人你嫌疑最大。” 哥舒无鸾轻笑出声,似在嘲笑他的荒谬言论,“笑话!本官与柏先生无冤无仇……” 话未说完,便被铁犁接了过去,“但是你有杀人动机!” “你说什么?!”她眯起危险的眸子反问,似是不解,又似质问。 铁犁傲然昂首,将话点的彻底,“世人皆知,柏棋师为人向来谦和,从来不会与人结怨,又怎么会遭此厄运?反倒是大人你……如果我没记错,半月前柏棋师曾向国君请旨赐婚,对象正是大人你!然而,却遭到了你的愤然拒绝!虽说此事暂且压置,可大人终怕柏棋师旧事重提,继而断送了你,内宫‘锦衣侯’的大好仕途!” 这一字一句,意思清晰,铿锵犀利,昭然若揭的宣判着她的罪名。不但,喻言她怨毒在胸,并且指出她对权位的觊觎心极重! 他的观点也不是并无半分道理,其因便是:自大君听信大妃而设立了女宫侍,大司寇裴安便心生了介怀,放眼古今,内宫的侍卫都是男子担当,哪能轮到女子掌权?他极力阻止,无奈国君势在必行,虽然不满,却也无力回天,但,未免大妃将来逐渐做大势力,将手腕伸到朝堂上,继而威胁到江山社稷,便向国君请谏的一道法规,凡内宫女侍到了婚龄,便准许离宫出嫁,自此再也不能涉足王宫半步,而后再重新筛选启用女宫侍,取代、补缺,如此循环更替,便将大妃慢慢培养起来的势力一次又一次的削掉! 而这个提议也得到了国君的赞许! 她,哥舒无鸾已到婚龄,而大司寇也料到大妃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心腹,是以,便有了柏桦请婚之事! 这个裴安着实阴险,他早就算好了每一步棋,继而挖好了陷阱,等着她往里跳! 然而,他的阴谋终是未曾得逞,不但婚事被驳,而且,她还被加冕! 但此刻柏桦之死,又是什么阴谋?自乱阵脚,杀人栽赃?! 而此时,眼前的这个铁犁,如此咬她不放,无非是;一,确实看她不顺眼。二,为自己的利益打基础。 说到他的利益,以他那副自恃甚高的劲头,根本不会甘心趋于大司寇裴安之下,看来他是想自命中立,先是坐山观虎斗,在来个借题发挥,借了别人挖好的陷阱,向她落井下石,最后坐收渔翁,他是希望大司寇和大妃最好来个两败俱伤,那么前朝之上他便一人独大了! 哥舒无鸾负手而立,璀然一笑,摇头叹道:“这也算动机?本官真是好奇,铁督座到底是靠什么坐上这一营之长的位子的!” 她丽眸中的不屑仿佛在嘲笑他无智无脑,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铁犁的怒气‘蹭’的一下子窜了上来,“你……” 然而当着国君的面他也不好发作,只是狠狠甩了一下衣袖,以求发泄。 哥舒无鸾长指抚了抚佩在腰间的剑柄,似在把玩,挑起眼帘,眸光淡若春雪,冰凉纯澈,继续道:“若本官真想动手大可以选在宫外,为什么要在宫里杀他,而且,还那么不小心的被人看到,这解释不通吧?” “反其道行之,这便是大人的高明之处!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夜路走多了总有撞到鬼的时候!”铁犁继续不依不饶的反驳,摆明了一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嘴脸。 哥舒无鸾简直是恨得牙痒痒,她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竟让他如此无的放矢的针对她! “燕七杀!本座让你跟来,不是让你作化石的!你怎么看?”铁犁眼神凝起,欲趁热打铁,拉拢支持者。 站在一旁的燕七杀一直未曾出声,以至于哥舒无鸾差点忽略了他的存在,心下诧异,侧首望去,只见他不露声色,面色如波,仿佛看戏一般置身事外,那表情就好像,再多的纷扰也影响不了他,没想到此人竟是如此深沉,不禁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燕七杀唇角淡挂着一抹散漫的笑意,飘忽的让人抓不住,一头银丝在宫灯下显得潋滟生辉,衬着他俊美的面容妖艳无比,缓缓移上一步,回道:“督座自是说的有理,卑职无异议!” 言罢,冲着哥舒无鸾歪首挑了一下眉。 女子险些气结,亏她还一度高看他一眼,没想到他和他的上司竟是一丘之貉,都是脑中无智的草包! 这下铁犁露出一脸得逞的阴笑。 亲们留言哦! 正文 第七章:暗示 章节名:第七章:暗示 听了半天对峙的国君,忍不住开口道:“好了,寡人相信锦衣侯不是凶手。” 他嘴上虽是这么说,但面色一度的黯沉,眉头微锁,显然还是心存怀疑。 不过,如此当众道出信任二字,国君的这个面子,当然是给大妃留的。 这时,哥舒无鸾恭声道:“臣请国君将此案交由微臣调查。” “那岂不是,永远也找不到真凶了!”铁犁嗤笑一声,冒出一句风凉话。 “既然此事牵扯鸾儿,臣妾以为,不妨就交由她去查,如此一来,为证明自己的清白,洗清嫌疑,她势必尽心竭力,这样才能尽快将凶徒抓获,还柏先生一个公道!”大妃曼声提议道。 无奈大君却缓声道:“爱妃!正因牵系无鸾,她才理应避嫌才好!” 大妃面色一紧,刚要在说些什么,只听,“此事就全权交由铁卿处理吧!” “查!给寡人揪出凶手,还内宫一片净地!”最后,大君拂袖而去,大妃淡视了一眼哥舒无鸾紧跟其后。 铁犁撇着嘴蔑笑着与哥舒无鸾擦身而过,吩咐宫卫封锁现场,而后步出了大殿。 燕七杀捏着下颌,对着女子眨了一下眸子,漫步离开。 片刻后,侍者抬走了尸体,将殿内余人遣净,殿门‘轰隆’一声已被阖实。 哥舒无鸾命人将公子夙送回了寝宫,这才向自己的耳殿走去。 她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这案子绝对不会落到她手上,虽是如此,她还是要亲自调查,只不过是在暗处,这样也好,敌在明她在暗,才能更好的行动。 夜色下,微风渐起,花香四溢,女子踩着落瓣,连鞋底都沾染了馥郁的芬芳,月光宜人,将她的身影拉得老长,英姿绮丽。 步子未停,背着身子,却清雅出声,“有什么话就快点说,本官还要回房睡觉,别鬼鬼祟祟的做影子!燕副座出来吧!” 在宝弈殿时她收到他的眼神暗示,心中顿起诧异,究竟是什么事竟要如此的诡秘,现下她很想弄明白他的目的。 男人环着胸,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玉立颀长的身姿,落拓昂藏,月光洒过,那张妖孽般的容颜俊美的令人窒息,“大人睡得着?” 哥舒无鸾驻足回首,挑眉反问,“为何不呢?” “呵……风趣!”他轻笑,叹道。 女子扯唇还道:“无聊!”见他跟本不像有话要说的样子,懒得与他浪费口舌,撂下一句,举步便走。 然而,男人却出声拦道:“大人留步!” 而后,缓步上前,几乎是距离女子身前一拳间站定,如此的贴近,她不禁皱眉,夜风袭来,一股兰香自他身上飘出,优雅清新,直扑哥舒无鸾鼻翼,没想到此人的品味和心智竟是这般的风马牛不相及,真是糟蹋了那高洁的幽兰。 在她对男人大加品评之时,燕七杀突然开口道:“大人是否为了先前卑职没替大人辩白而生气?” 他的语气很是正色,目光也不似先前那般散漫,像是很在意她对他的看法。 哥舒无鸾漠然的看着他的表情,一字一字的回道:“用不着,更犯不上!” 如果说,这就是他暗示她有话要讲的目地,她已经给了他答案。 燕七杀继续环着胸,只是长指偶尔敲击着手臂,显得漫不经心,但那动作极是宜人眼球,“卑职毕竟人微言轻,不过,卑职的心是在大人这边的!” 言罢,眸光暧昧的落在女子的胸口上。 他的目光,令她的脸颊不由的微烫,脑中忆起夙儿撞向她胸口时,他看她的眼神,心下怒起。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故意买好?绝对不是!此人的心机绝非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非善类!不过,他最好不要与大妃为敌,否则,她会让他知道何谓与虎谋皮,不得善终! “哦?是吗?那本官可要好好替铁督座寒心一番了!”她不动声色,摇首轻叹。 燕七杀面色突然黯淡下来,那双冰蓝眸子却是一如既往的深邃,不可目测,“哎!大人不知,卑职可是被那个铁督座欺压的不轻!平日里,他对卑职颐指气使,也便罢了,但凡能出风头的案件都不让卑职接触,他是怕卑职顶了他的位子!但是,督策营是什么地方?那是京畿重地,稽查重衙!今日之事大人也看到了,以他的品行何以为之?况且,卑职一直谨记一句话,那便是,官位非一人所属,理应有才者居之!” 男人娓娓道来,似在诉苦,然而,话尾的暗示意思明了。 他是想取而代之! 哥舒无鸾饶有兴味的打量男人一番,笑道:“确实有才!” 是啊!不但他的人有才,话更有才!他的意思她明了,但却不明白他为何会对她说这些! “不如这样,大人与卑职联手,暗中查出杀害柏棋师的凶手,把这案子漂亮的了了!不但挫了铁督座的锐气,而且令大人出了口恶气,又能让卑职青云直上,岂不三全其美!”男人话锋一转,最终道出目的。 哥舒无鸾神色晦暗的盯了燕七杀一瞬,从他平静的表情上看不出丝毫端倪,但是,他前面教唆的话,已经极大的触动了她的神经。 他是在借由投机取巧的敲击,来探她的底,看她是否会暗中插手此事,难道他是傻子吗?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便一定会想到,她绝不可能置身事外!而他如此大费周折的试探,到底意欲何为? 她真是猜不透此人的心思,不过,无论他什么意思,无论有什么阴谋,她都不会步上圈套! 哥舒无鸾冷冷一笑,不屑的睨了男人一眼,道:“跟你联手?!呵,天大的笑话!本官直辖于大妃,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指手画脚了!” 而后负手靠近他耳下,低语道:“你继续做你青云梦,本官恕不奉陪!” 说完,不待男人回神,扯唇而走,走了几步,突然停下,回首傲然道:“燕副座再赖着不走,内宫可就要下钥了!” 夜色下,男人望着远去的背影,露出高深莫测一笑,“有趣!真是有趣极了!” 正文 第八章:夜话 章节名:第八章:夜话 星月夜华。 殿内奢华异韵,石柱彩幔,纱帐垂曳,粉壁沙影,以兽骨雕成挂件装饰左右两壁,正面白壁上铺就一方暗色帆布,绘以白狼头,高挑的敦重铜雀像矗立在殿内一侧,雀嘴衔着一盏琉璃宫灯,灯光幽潋,绮丽炫目。 阵阵古韵幽香自香炉内飘出,悠悠冉冉,好似青雾,一张异艳的美颊,映在清辉下,端庄蕙质,面色如波,淡若春水,杏目浅浅合着,幽香扑鼻袭来,深深汲取入肺。 “请娘娘治罪鸾儿!”哥舒无鸾面色凝重,低身伏在地间,垂首沉声,声音满是自责。 上位静坐的女子,缓缓睁开眸子,对着哥舒无鸾慢慢招手轻叹道:“起来!” 哥舒无鸾眉头微蹙,沉道:“娘娘若不治罪鸾儿,鸾儿便不起!” 大妃无奈的颦了一下眉,声音柔和的问道:“你何罪之有?” 她向来知道她性子极倔,若非让她将心里的自责全部吐露出来,她便不会原谅自己。 “若非今日鸾儿擅作主张的去找柏桦谈判,也不会掉入他们的陷阱!更不会坏了娘娘的好日子,还让国君对娘娘介怀!”哥舒无鸾皱眉浅道,秀丽的面颊染满内疚。 此刻,她极懊恼,懊恼自己的鲁莽,更恨柏桦与大司寇狼狈为奸,意欲将她从大妃身边拉走,若不是他们的那招请婚,何至于她差点乱了分寸,现在又来个人命案子上身,被铁犁那条疯狗乱咬一通,拿话点她觊觎权位,致使国君疑心大妃暗值势力!她好恨!她为何会如此的沉不住气! “不关你的事!裴安设的陷阱还少么?即使今日你没去找柏桦,这祸事早晚还是会找上身的,至于国君……该介怀还是会介怀,并不会因为这一件事,而避免,别忘了,他是一国之主!”说到这里,大妃淡淡抬眸眺望向殿外的夜空,琥珀般的眸子里露出丝丝苍凉的落寞。 看在哥舒无鸾眼中,心口不由的发紧,大妃是何等坚强的女人啊,面对起感情来还是不免脆弱,枕边人的戒心,就好比扎在心头的毒刺,那痛入骨入髓,这就是身为宫中女人的悲凉,即使最后睥睨整个后宫,却终是抚慰不了心口那片方寸之地! 所以,感情于哥舒无鸾而言是累赘! 女子缓缓收起飘远的思绪,疑声道:“可鸾儿不明白,为何娘娘明知柏桦是裴安的人,还要启用他,这不是在身边放了一条毒蛇吗?” 大妃凝眸望向哥舒无鸾,淡道:“但是他却有实才,本宫看人向来不看出身!况且,夙儿也很喜欢他。” 声到尾处不禁放柔,令哥舒无鸾亦感受到了她慈母的温柔,这便是一个母亲伟大的地方,即使明知会给自身带来威胁,可为了孩子还是愿意将一切苦果咽下! 此刻,大妃的温柔慈爱,触及了她心底隐藏的那个秘密角落:如果她的母亲还在世,她是说如果,因为她也不清楚她的娘亲是不是还活着!那么娘亲是不是也像大妃疼爱公子夙那般疼爱她呢? 霎时,她的心湖,好似被投入一枚鹅卵石溅起了一池的涟漪,最后还是控制自己狠狠平复,不敢在大妃面前流露分毫心事! 哥舒无鸾舒了舒眉,而后曼声问道:“那娘娘认为柏桦之死是不是裴安所为,意欲栽赃?” 大妃勾起红唇,傲然一笑,“裴安向来老谋深算,他不会那么耐不住性子的!况且,若真想要栽赃,光杀个棋师,岂能轻易绊的倒我的鸾儿!” 大妃自信的话语,使哥舒无鸾心里霎时振奋满满。 突然,大妃眯起眸子,似略有所思的自语道:“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娘娘放心!鸾儿会尽快查清楚!”女子恭声回道。 大妃点的一下头,表示赞同她私下暗查此事,而后,叹了一声,惋惜道:“说来,柏桦死的着实可惜,本宫还是很看重他的!哎!夙儿那孩子,定要难过一阵子了!” 想到今日公子夙看见柏桦之死的表情,哥舒无鸾心口不自觉的发酸,那孩子向来谦恭,待师如父,恐怕要好一段时间才能走出伤怀了! 沉吟片刻,大妃再次招手,道:“别总跪着了,快起来吧!” 哥舒无鸾将手缓缓放入大妃温热的掌中,慢慢站起,跪了多时,腿不禁有些麻木了。 握着女子纤细的手掌,大妃温柔一笑,待眸光落到她略带凝重的玉面上,蹙眉问道:“你怎么脸色不好?是不是被那个铁犁气到了?他呀!光嘴毒,没什么脑子,别将他放在心上,待这件案子结在你手里,国君肯定不会留用他了,到时气便消了吧!” 言罢,再次柔柔一笑,拍着她的手背给以抚慰。 如此贴心的关怀,女子心下一暖,轻笑出声,“呵!” 而后,笑容尽收,面露疑色,缓声道:“鸾儿确有心事,却不是因为他,倒是那个燕七杀,着实是个迷,鸾儿一点也看不透他,要说他刻意接近吧,表现的却极欠智,鸾儿曾暗下查过他的底细,白的好像一张纸,到底是谁的人,根本摸不准!” 前朝涌动多方势力,以大司寇裴安为首是一派,在明;再者便是国君的异母王兄楚王殿下,大君登基前他便被派至漳州封地,他人不在东都,所谓鞭长莫及,可朝堂内至今还有支持他的一股势力爪牙,准备伺机而动,这些人便是在暗处,是一帮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最后的那些小派暗势便不足为患了。 可这个男人若属以上两大势力的任意一方,都是难以对付的! 正文 第九章:太岁 章节名:第九章:太岁 “燕七杀?”大妃略略愣了一下,眉头微蹙,好似在回忆着这个名字的主人。 看见大妃的疑惑,哥舒无鸾曼声解释道:“哦,就是铁犁的副手。” 不待大妃追问,接着说道:“他先是今日夜宴无故搭讪,后而是宝弈殿外,抱怨上司,试图和鸾儿联手调查此案……” 话未讲完,却被大妃打断,“他想碰这案子?”面上继而露出略有所思的神情。 哥舒无鸾点了点头,继续道:“恩,他还大言不惭的想取而代之,要坐上督策营主的位子!后来,被鸾儿故意奚落了一番!但是,此人并非表面那么简单,他的心思实乃诡辩莫测!不过,不管他黑也好,白也罢,鸾儿绝不会让此人轻易的接近!” 未免这男人是敌人设下的又一个陷阱,她会加十二万分的小心! 望着女子丽颊上多变的表情,和她执拗的语气,大妃不禁笑出声,“也许你想多了!也许他接近你的目的很单纯!” 这略有所指的话,令哥舒无鸾当下一阵错愕,“单纯?” 大妃牵起女子的手臂,对着她周身上下打量一番,勾唇赞道:“瞧瞧,本宫的鸾儿已经出落婷婷,难怪柏桦会一心请旨,现在又来个燕七杀……” 从前那个倔强瘦弱的小丫头,已经完全不复存在,此刻,她英姿爽丽,冷傲的气质虽拒人于千里之外,却令人不自觉的被吸引,以致沉沉深陷其中!翦齐的英眉,狭细灵秀的眸子,葱鼻玉挺,朱唇似丹,齿如编贝,面不敷而润,发不妆而美,身姿纤挑有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哥舒无鸾心中一震,攒眉沉道:“娘娘!无鸾绝不敢有半点悖逆之心,无鸾致死都会留在娘娘身边,以报娘娘的恩情于万一!”边说边挣脱大妃的手掌,欲弯身跪下。 她已到碧玉之年,便触及了国君设立的那条法规:适婚龄必嫁!虽然她抵死也不愿谨守此令,可大妃却不知,她心里对她是何等的忠心不二,她绝不能让大妃怀疑她有二心,她别的什么都不怕,最怕大妃对她失望!那简直比让她死还要痛苦千百倍! 大妃及时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扶起,笑道:“说什么傻话!女大本当嫁,不过,本宫还要再留你几年,毕竟现在朝堂、后宫都不稳定,本宫身边能信任的人只有你!待到将来一切皆定,到时候,本宫让你亲自挑选夫婿!” 说完,抚摸起她润滑的侧颜,目光不乏温柔。 哥舒无鸾动了动唇瓣,刚想要说些什么,这时一声灵雅的童声,传了进来,“什么夫婿?谁的夫婿?” 紧接着是急匆匆的脚步声,一道身影飞奔而入,一下子钻到了哥舒无鸾怀中。 女子面色霎时一僵,悄然望了一眼大妃,有些不自然的拉开了公子夙的身子。 从何时起,夙儿这孩子竟是这般的黏她?不过,从他如此活泼的神情看出,今日柏桦之死未曾给他落下什么阴影,哥舒无鸾不由得宽慰一笑。 大妃倒是没在意公子夙不妥的举动,只是说道:“夙儿来了!这么晚了怎的还未休息?还有,今晚你是怎么说话的,堂堂王子满口粗话成何体统?” 前半句话软若春风,后半句马上变得风刀雪雨,这便是大妃的犀利之处,能瞬间扭转他人的心境! 想起自己说的那句‘纯属放屁’,公子夙瘪了瘪嘴,有些尴尬的瞄了一眼哥舒无鸾,而后气势汹汹的嚷道:“哎呀,母妃,谁让他乱咬人,污蔑鸾姐姐是凶手,骂他还是轻的,应该杀了他!” 杀气!是错觉吗?她竟在小小的夙儿脸上看见了若隐若现的杀气,哥舒无鸾心惊的想着。 他的话显然亦引起了大妃的异样,只见她面色一惊,呵斥道:“夙儿!你……” 公子夙满不在乎的再次蹭到哥舒无鸾的身侧,继续追问道:“母妃你还没告诉我谁要选夫婿?快说嘛,孩儿听听,看我够不够格!” 说完竟挑着眉,勾着唇,将身子的姿势摆的极是风华绝代。 见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大妃瞬间被逗笑,刚刚的惊骇顷刻烟消云散,“呵呵!你这小子。” 哥舒无鸾亦摇首而笑,夙儿啊夙儿,你真是朵奇葩! “母妃在说,夙儿要是早生几年,刚好给你的鸾姐姐做夫婿!” 大妃竟打起她的趣,这让哥舒无鸾极尴尬。 公子夙俊眉一皱,好似是真的上了心,竟开始抱怨起来,“都怪你,早干嘛去了,不早点生我!不过没关系,鸾姐姐可以等我,等我长高了,长大了,便将她娶进宫,是不是鸾姐姐?” “呃啊……”这下把哥舒无鸾问的一愣,明知道他是戏言,脸上还是不免白红交加。这个小太岁真真令人头疼! “你会等我吗?一定等!一定!”俊美的小脸微微扬起,对上女子的眸光,水晶般的大眼充满期待,他本是在问她答案,却不等她回答,擅自做着承诺。 正文 第十章:线索 章节名:第十章:线索 当晚子时,哥舒无鸾趁着夜深人静,悄然的潜入了宝弈殿,打算趁着案发时间较短查找到有利的线索。 说起铁犁安排的那几个守殿的宫卫,当真是中看不中用,就是个摆设,她稍稍暗施几枚迷针,便轻松搞定。 殿内漆黑一片,难辨五指,哥舒无鸾缓缓掏出怀中的夜明珠,一霎间幽芒迸射,眼前的景物瞬间清晰,绕开地间圈画的血迹,轻步而行,开始勘察现场。 她接连走到粉壁上的那几扇宫窗前,素掌施力推了推,铁犁说的没错,确实是紧闭反插的,如此,除了殿正门那一个出口外,没有其他遁逃的路径。 而后,哥舒无鸾围着殿内缓缓转了一圈,想要找出凶手遗留下来的一些蛛丝马迹,然而,却是一无所获!诚如铁犁所说,现场没有丝毫打斗过的痕迹! 当下顿时有些懊恼,不可能!即使再老练的凶手,也不可能不留下一丝丝线索,也许是她检查的不够仔细,想着便要再次细细的查看一圈,若还是没有丝毫发现,那么她便要无功而返了! 这次她检查的极其仔细,每一寸地,每一个角落都不曾放过! 然而,就在她要彻底泄气的时候,殿内墙根下铺围的一圈毡毯引起了她的注意。 因为这座宫殿建成的时间较短,也就是去岁冬日建成的,未免春来潮气过盛,而影响整个建筑,是以便将内殿四角墙根铺了一圈毡毯防潮。 哥舒无鸾眯眸上前,弯身沿着墙根缓缓移步,犀利的视线,细细扫过寸寸毡毯,突然,一处异样猛然映入眼帘,她赶忙蹲下身子,将手中的夜明珠移至异样处,幽亮的光芒清晰而照。 那毡毯本是木色的,然而,却有一块暗褐色的污渍,玉指压向污渍处触摸一番,而后将指腹放到鼻端轻嗅,一股浅淡的血腥味扑鼻而入,眉头赫然一皱,这是血印! 视线凝聚在那块一寸大的血印上,这印子的形状看在眼里模糊中透着特殊,就好像是个诡异的印章,并且,还有说不出的熟悉之感,好似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就是想不起来。 哥舒无鸾微微蹙眉,开始仔细的回忆,这时,外殿发出一丝轻微的响动,她心中一窒,赶忙将夜明珠收入怀中,趁着还没被人察觉之时,悄悄的离开了宝弈殿。 回到耳殿,躺在榻上,女子缓缓阖起眸子,脑中细细的理着之前勘察出的结果: 从现场的情况看来,正常被人刺杀,不可能不挣扎,若挣扎便会留下痕迹,由此看来柏桦确实和凶手认识,以至于在毫无戒心、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杀害! 死者、凶手,相熟?!动机?! 她要逐一推敲。 大司寇裴安符合以上两点,然而,依大妃之言,裴安不会如此按耐不住,况且,他今夜未曾进宫!他的手下所为?也不可能,她熟知他治下之严,没有他的命令下属万万不敢行动,所以排除! 仇杀吗?应该不会!柏桦为人确实老实和蔼,没有人会和这么样的一个人结仇,所以再次排除! 最后就只有长王子了!他不仅和柏桦熟识,而且,他一直仇视大妃,此次之事很有可能是他意欲栽赃,先拔了她这个硬刺,然后再一点一点的慢慢对付大妃! 是了,看今天他的表现就完全对上了!酒醉离席?是怕案发后,自己露出做贼心虚的破绽吧! 他可真是心思深沉,盛宴上故意上演那么一出,让大君震怒遣退,好来个掩人耳目! 还有就是,宴会前的巧遇,想来是跟踪她已久! 一想到他摸准了她曾找过柏桦的时间,最后行凶嫁祸,便恨得牙根痒痒,这个王子朗居心颇毒! 明日她要暗下仔细的盘问一番守殿巡卫官,她就不信了,除她外他们就没有发现别人的身影!特别是长王子的身影!恐怕是忌于身份不敢说出吧,看来她要拿出点手段,给那些个吃皇粮的宫卫们施以颜色看看! 因着昨夜想事情睡得很晚,以至于这一觉便到了日出嵩山,哥舒无鸾拍着略带昏沉的脑袋,冷冷唤道:“绯色!” 这一嗓子,使门外的女子霎时打着激灵奔了进来,“大人,您起来了!” “都这么晚了!早怎么不叫醒我,你就是这么当差的吗?嗯?”哥舒无鸾指着殿外艳阳高照的天色,冷声喝道。 平日里她都是卯时之前起身,然后打点妥当,便到大妃跟前随侍,虽然加冕后大妃免了她日常随侍的琐事,然而,像今日起的这般晚还是几乎都没有过的,她已经习惯了的事情,突然改变,除了懊恼,还有愤怒。 况且,今日还有很多事要等着她做呢! 绯色没想到女子会因为晚起了几刻而大发雷霆,顿时大骇,赶忙跪倒在地,颤声道:“大、大人,奴、奴婢是心疼大人,想让大人多睡一会!” “好一个心疼!呵!你可千万不要让本官‘心疼’你,否则……”哥舒无鸾冷冷一笑,咬牙说道。 绯色当然听出了她话里的反义,她平日里的狠厉又不是没见过,当真是执法不念情,冷汗骤下,赶忙回道:“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马上为您准备盥洗之物!” 言罢,急匆匆奔出殿外。 哥舒无鸾望着远去的身影眯了眯眸子,而后麻利起身,挑了一套乳白色绣银线的官衣换上,最后步到铜镜前,将微乱的发髻梳理一番,这时绯色已经去而复返,端来了净面水,哥舒无鸾挥手遣退,掬起一捧水,拍向脸颊,脑中的昏沉顷刻跑了大半。 梳洗完毕,顾不得用早膳便匆匆出了门,先是到大妃宫里转了一圈,见没有什么吩咐,便赶忙去巡卫营查问凶杀案前看守过宝弈殿的宫卫,然而,经过她一番察言观色,恫吓威逼,结果竟是一无所获,无一人有特别发现,看来此路行不通,要另谋出路了! 眼看天色接近正午,哥舒无鸾无奈的出了巡卫营,因为脑子一刻未得闲,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宝弈殿。 踩着脚下的石子路,挑眸而望,只见不远处的殿门外站着一道娇柔身影,从颤抖的背影看上去像是和宫卫起了争执,而且气得不轻,片刻后,那道身影愤愤转身,一刹间,露出一张娇若桃花的美颜,当她的视线落到哥舒无鸾身上时,玉脸一扫阴霾,浅笑梨旋,而后快步奔了过来。 “参见公主殿下!”哥舒无鸾对着站到面前的女子弯身行了个礼。 原来是缪烟公主!她与终乐公主同年出生,今朝刚及笄,其母是周常侍,以前并不怎么得宠,不过是因着生下了公主,这才晋了常侍的位份,周常侍生平胆小怯懦,所以教养的这位缪烟公主也极是谦卑柔弱,但大君对这缪烟公主到很是喜爱,想来身为她母亲的周常侍也能沾到一点点恩宠! “哥舒大人无需如此多礼,快起来!”女子柔柔一笑,忙将她扶起,那副和蔼柔美的面容,根本没有丝毫公主的架子。 哥舒无鸾回以一笑,淡眸扫过她手中提着的八宝香木盒,挑眉道:“公主这是……” 还没等她问下去,缪烟公主脸色霎时沉下,回首瞪了一眼殿门口的宫卫,撅起艳艳朱唇,愤声道:“今日是柏先生的生辰,我原本是打算给他送亲手做的寿包,可没想到……昨晚听闻他被人杀害,我哭了一夜,他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我出不了宫,也只能来此处为他上柱清香,就算是为他过个冥寿,可偏偏那两个可恶的宫卫不让我进去!真是气死本殿下了!” 她一边哽咽,一边抱怨,而后还不忘掀开木盒的盖子,让哥舒无鸾查看。 哥舒无鸾淡淡扫了一眼,见确实是几个精致的寿包和几支香,没有不妥之处,便道:“他们也是职责所在,公主也不要太过为难他们了!不然这样,下官过去让他们通融一下,也好了了公主的心愿。” 她这么说,无非是存着自己的私心,想要借公主祭奠之名,再次查看一下现场,一来是,昨夜匆忙,肯定还有遗漏之处。二来,白日总比夜晚要看得清楚! “谢谢哥舒大人!”缪烟公主虽是面上一喜,但水灵的大眼还是泛着氤氲的湿气,很是让人怜惜。 哥舒无鸾摆了一下手,便要步向殿门,然而,步子刚刚抬起,缪烟公主却突然出声,“大人,我刚忆起还有一件事未做,就先回去了!” 她急切的声音中夹杂着丝丝激动,不禁令哥舒无鸾诧异的望向她,“你不是要为柏先生过冥寿吗?” 熟料,缪烟公主匆忙的回道:“改天吧!哥舒大人告辞了!”话音刚落纤柔的身影已经翩然而去。 这,也能改天?! 正文 第十一章:舌战 章节名:第十一章:舌战 这,也能改天?! 哥舒无鸾嘴角抽了抽,有些不解望着女子远去的身影,到底是什么事情令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当视线追随着那道倩倩身影,一抹黯色官衣撞入眼帘。 燕七杀! 只见缪烟公主追上男人的脚步后,有些羞涩的停在了一侧,而后好似寒暄了一瞬,最后随着男人的步子离开了哥舒无鸾的视线。 可恶!这该死的男人,打断了她完美的计划! 哥舒无鸾黯咬银牙,想起公主那副丢了魂的模样,不禁担忧起来,这个燕七杀本不是什么好鸟,公主善良无知,若让他接触公主,岂不是害了公主,不行,她不能由着此人胡来!想着便尾随而去。 女子远远的跟在二人身后,耳边传来他们有说有笑的声音,想要侧耳听清些,却是极不真切,只听得几个断断续续的字,什么心肝、睡、弄疼、怀里钻……她越听越觉得恶心,越听越恨的牙根发麻,这男人简直是畜生,青天白日之下便满嘴的淫词浪调,若私底下……想想便不寒而栗,不知他都对公主做过了些什么? 正在她悄然尾随二人之时,一声尖锐的蔑笑声突然从背后传入耳际,适时打断了她的步子,“这不是锦衣侯吗?看来昨天的案子确实没怎么影响您的心情,竟能有此闲心在这散步!” 哥舒无鸾眯起眸子,冷冷一笑,转过身,见铁犁背着手向她走来,勾唇道:“本官管不住铁督座的嘴,但总能管的了自己的腿吧!” 她高傲不屑的取笑让铁犁顿时黑了脸色,指着女子的鼻子咬牙怒道:“你别太嚣张了!” 哥舒无鸾挑眉一笑,轻轻拂开他的手指,歪首反问,“怎样?” “待本座给你定罪的那天看你还能笑得出来!”他说的自信,笑得狰狞。 哥舒无鸾吹了吹指尖,视线放在秀美整齐的指甲上,仿佛是在查看用不用在修剪一般,而后挑起凤眼,斜睨着他,淡淡出声,“那么本官便敬候佳音了!不过,你们督策营的大堂,本官还未曾有幸亲临,不知道铁督座能否有这份本事,邀本官前去一坐!” “走着瞧!哼!”铁犁拂袖冷哼一声,转身而走。 这个铁犁,眼看快到午时他才进宫,这是摆明了根本不关心查找线索之事,他已经将她私定为凶手,没有其他线索更好,以她的嫌疑,动机、人证皆在,到时只要咬死了她,国君也不得不就此结案! 这点心思她还看不穿?她岂会让他得逞! 糟了!被铁犁这么一打岔,她差点忘了正事,心下一紧,赶忙转身,欲去阻拦燕七杀对公主作出什么不轨之事,熟料,转首的一刹更好和男人撞了个满怀!一股好闻的兰香钻入鼻窍。 “大人这是要向卑职投怀送抱吗?卑职何其有幸!”妖孽般的俊颜浮现眼中,嘴角斜斜勾起,挂着一抹嘲弄的笑意,长臂极是自然的揽住她纤细的腰身。 哥舒无鸾顿时羞愤,一把推开男人的身体,有些尴尬的回道:“少废话!” 她的一掌用了功力,男人后退了两步,勉强稳住了身子。 哥舒无鸾稳了稳心神,恢复了一脸的冷傲,她负手而立,微风袭来,衣摆翩飞,好似鬼使神差一般纠缠向男人的衣摆,一白一黯,白的如夏莲,黯的似鸢尾,惹眼非常! 她愤愤的拂下衣摆,抬眼望向男人,只见他正一脸暧昧的望着她,长指不停的触抚着下颌,那表情,就好似有什么邪恶的念头正在脑子中形成。 哥舒无鸾心已怒,面色不改,冷冷道:“燕副座好手段!” 他想攀上公主,然后去实现他平步青云之梦,还有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没门! 燕七杀楞了一下神,嗓音磁雅道:“卑职听不懂大人的意思!” 女子蹙眉斥道:“本官管你听得懂听不懂,总之,你离公主远一点!” 装傻!看你能装到几时! 男人有些意外的勾了一下唇,随后妖艳一笑,低声慢语,“大人是在吃醋吗?” 哥舒无鸾无意理会他的调笑,只是冷眼瞪着他。 燕七杀挑眉与之对视一瞬,优雅的扬起手掌,长指拂过鬓边耀眼的银丝,笑道:“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既然大人这个好树不愿让卑职靠,卑职当然要另觅靠山喽!” 哥舒无鸾高傲的瞟着凤眼,冷嗤一声,“那也要看那禽的本质如何,若是灵兽本官这颗好树当然愿意被倚之,但倘若是‘禽@兽’,岂不是被靠的一身烂疮!” 言下之意,他乃是肮脏不堪的畜生! 男人突然大笑出声,笑容如春光般灿烂,吐字如珠,顿挫抑扬,唯独话语冰寒彻骨,“锦衣侯说话果然是……真不中听!” 亲们留言啊! 们留言啊! 留言啊! 言啊! 啊! 正文 第十二章:暗查 章节名:第十二章:暗查 傍晚时分,日薄西山,鸟雀儿成排的穿过霞色暮霭,在天空展翅回绕。 浪费了半日的光景,未曾得到丝毫线索,哥舒无鸾打算走一趟延朗殿,也就是长王子的寝殿。 她要旁敲侧击的查问一下王子朗身边的随侍们,以打探出王子朗昨日下半晌的行踪。 乳白色的官衣行在霞幕中,霎时镀上了一层潋滟的光芒,令人的眼球不禁的被吸引过去。 渐到延朗殿,只见一名小太监躬身自殿内走出,而后将殿门紧紧阖实,回身间,见女子凌步跨上了玉阶,向他面前走来,赶忙行礼问安,“哥舒大人安好!” 哥舒无鸾摆了摆手,道:“这位公公好面生,是刚调来服侍殿下的吗?” 昨夜晚宴,王子朗的那名贴身太监,被大君杖责一顿,想来是现在还下不了榻。 小太监再次施了施礼,显得极谦恭,答道:“大人慧眼,奴才正是前日才调过来的。” 哥舒无鸾顿了一瞬,勾了勾唇,略有所指的说道:“你倒是谦恭有礼,殿下由你服侍,多少也能收敛一下纨绔的性子。” 小太监霎时惊诧,显然是因为女子如此直白褒贬的话所致,“大、大人哪里话!” “不是吗?刘公公平日里纵容放任惯了,以至于殿下没了半点分寸,夜宴之上也敢那般放肆!”哥舒无鸾眯着冷眸,傲声斥道。 “这……”小太监惊得脸色一白,半天没答上话。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反驳眼前这位‘铁血’女官,然而,也不敢苟同女子所说的话,毕竟他的主子是长王子。 女子无意在以言语威吓面前的小小内侍,只是挑着眼帘,望了下紧闭的殿门,问道:“敢问公公,天色尚早,何以将殿门紧闭,难道殿下现在便已就寝了吗?” 小太监渐渐恢复神色,赶忙解释道:“哦,那倒不是!昨个大宴,畅音阁新近了一批歌姬,殿下一时兴起便去听曲儿了,奴才是怕殿外人多手杂,不小心弄损了殿下钟爱的古董玉器,这才将殿门关闭。” 他倒是有闲心!宫内刚刚出了一件命案,整个内宫上下人心惶惶,他却潇潇洒洒半点没放心上!不知是确实没心没肺,还是心思颇深有意遮掩本性? “听曲儿?新来的歌姬嗓子真有那么好?以至殿下如此神往?”哥舒无鸾故意一脸好奇的问道。 只见,小太监挑着大指,啧啧赞道:“哎呦!不瞒大人说,真真不错,昨日奴才可是陪着殿下听了整整下半晌,还差点让殿下误了宴会,刘公公可是将奴才一顿好骂……” 听了此话,女子心里微诧,显然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无意的一句,竟套出了此行的目的! 不过,看这小太监说话时的表情不像是在作假,难道他真的有不在场的证据? 不!就算小太监没说谎,并不代表王子朗也没有!也许他会假意去如厕,在借机悄悄潜进宝弈殿行凶!而这个小太监刚好便做了他不在场的证人!也许,他提前未曾跟踪过她,动机不变,行凶只是临时起意,而和她去找柏桦的时间相吻合只是个巧合罢了! 哥舒无鸾英雅一笑,打断了内侍的话,“呵!真如你说的那般,倒是勾起了本官的兴致!公公去忙吧,本官这便走一趟畅音阁。”言罢,便转身跨下了玉阶。 “送大人!”小太监于女子背影后施礼相送。 片刻。 小太监前脚刚刚离开殿门口,哥舒无鸾便面带凝重的从长廊一头走了出来,衣摆盈风,几个轻步后,悄无声息的闪身潜进了延朗殿。 既然人证方面没有丝毫突破,那么她便要从物证着手,若想查到那枚血印的出处,她必须暗中搜查一遍王子朗的内殿! 殿内空间很大,足有她寝室的四倍,且极尽奢华。 坠玉挂珠丝帐层层低垂,暗香浮动,汉白玉地砖,上好的紫檀木桌椅,粉刷的墙壁,一侧壁前立着一大排镂空香木架,满满珍宝玉器,陶瓷古玩。 令侧粉壁挂着几幅上古俊男美人图,图中美人装扮妖艳单薄,远远望上去,连若隐若现的肚兜颜色都得以瞧见,俊男衣襟半敞,下着清透微短的纨裤,斜倚在美人身畔,头枕玉腿,执酒调笑,当真是春光一片,暧昧无限。 这男人不但人前轻佻堕落,连私底下也是这般不堪入目!何止是扫了皇家颜面,更污浊了她的眼睛! 哥舒无鸾咂舌片刻,未免自己长针眼,忙将视线从画上移开,凌步走向令侧的珍宝架前匆匆扫视一圈,驻足片刻后,趋步向内寝走去。 脚尖甫踏入内寝,一阵杜鹃花熏香绕鼻而过,据说喜欢此花的人纯真无邪!以他的人品和心性也算纯真无邪?滑天下之大稽! 哥舒无鸾暗嗤一声,脚步随着视线游走。 迎面是一张雕花沉木软卧,榻上玉蚕丝铺盖叠铺齐整,纱幔半掩,她几步上前,轻撩纱幔,一手挑起玉枕查看,一手摸索敲击软榻,无异样后,转身步向储衣阁,一把将阁门拉开,只见满柜的华服锦衣叠放工整,翻看一瞬后,亦无发现,将阁门掩好,保持原状。 此时,她的眉头已经紧紧锁起,像如此查找有关血印的物证,就好比大海捞针一般!试问,哪个凶手杀完人,还会留有行凶的物证?恐怕是连同血衣甚至一概有关的证物早都全部销毁了!这么下去可不行!大司寇那边虽是迟迟未向国君上书奏本弹劾她,然而,此事大利于他,上书是迟早的事! 时不等人!她必须快点找到突破口! 沉思片刻,哥舒无鸾突然挑眉望向软卧边那排镂空香木屏风,眯眸上前,绕过屏风,发现,这隔开的空间空旷异常,没有什么摆设在内,然而,独独一架短柜镶在了壁上,并且上了锁。 她心头一紧,抬手晃了晃那把小巧精致的小金锁,机簧阖实!而钥口是一线三匙孔!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怕见光的物事,竟要如此费心的寻来这把三匙孔的锁?女子霎时疑上心头。 攒眉一瞬,忽而,抬手拔下插在发髻上的银簪,簪尖有如针尖,对准钥口拨弄一番,清浅的机簧弹起声悄无声息的响起,片刻后,便仅余一个钥口未开,眼看大功即将告成,她冷冷一笑,三孔锁也不过如此。 这时,由打殿门外传来几声脚步声,紧接着,‘吱呀’殿门开启,一声愠怒的男声夹杂传来,“欠手的狗奴才,清明白日的关什么殿门!害的本殿下,多费了一把手力!” 正文 第十三章:好戏 章节名:第十三章:好戏 哥舒无鸾暗叫不好,咬了咬银牙,一把扣实了将要打开的锁。该死的!他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紧要关头时回来!这下白费了心机不说,还被他堵在了殿内,耳闻着他脚步声越来越近,想要跃窗而逃不是不可,然而,却会被男人察觉到动静,到时不但打草惊蛇不说,也势必会招来宫卫! 这男人此时回来,怕是一时片刻不会出去了,与其藏在内寝等他抓,到时再被扣个私闯殿下寝宫欲行不轨的罪名,还不如此刻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想到此,哥舒无鸾将银簪插回发间,抚了抚青丝,弹了弹衣襟,英颜波澜不惊,负手绕出了屏风,一副悠哉的向内寝外走去。 女子脚尖刚踏足殿内园厅,却被眼前的景象生生愕住,只见王子朗斜斜倚着紫檀椅背,衣襟半敞,露出结实紧致的胸膛,束腰带松散坠地,桃花眸半眯半睁,唇角邪恶带笑。 而另一名男子则背对着她,偏坐在他的长腿之上,与之面对面,葱白般的纤指如游蛇般轻抚过他的脸颊、下颚、脖颈,柔情处处。 然而,王子朗却在闭眸享受着,一点也没有不自在的感觉。 看到这,哥舒无鸾的丽颊霎时晕上一层云霞,鸡皮疙瘩抖落一地,心头开始犯呕,匆匆别开了视线。 之前听他说话,以为他是一人回来的,没想到竟还带着一个!游龙断袖,当真龌龊至极! 这时,男人好似刚刚察觉到女子的存在,慌着手一把推开了坐在他腿上的人儿,俊颜微变,惊愕道:“哥舒无鸾?!你怎么会在本殿下的寝殿?” 因着事发突然,被推开的人儿,尖叫一声,没稳住身子,一下坐到了地间。 这一声柔媚的叫声让哥舒无鸾意识到了那人儿是个女子! 然而,待接触到女扮男装女子的面容时,哥舒无鸾瞬间愣住。 只见那女子容貌甚美,肌肤白皙,青丝挽起一髻,以玉簪固定于发顶,身着一袭淡青色男衫,将身姿包裹的娇小玲珑。 这是,魅充衣!刚入宫半月有余,大君的姬妾! 半天未得到哥舒无鸾回话,男人再次出声,声音低低的却极是悦耳,“本殿下,在问你话!” 他的面色已经恢复,一如既往的轻佻散漫,说着,竟从椅间站起,慢步向她走近两步,毫不在乎自己此刻的春光乍现,视线落在她面上渐逝的淡淡霞色,嘴角不禁的勾起了邪恶的弧度。 哥舒无鸾冷漠的扫了衣冠不整的男人一眼,淡笑道:“下官当然是有要事来找殿下,未曾想殿下不在寝殿,本打算就此离去,然而却不想殿下竟回来了,而且,是那般的‘出人意料’!”言罢,挑眉望了一眼地间的女子。 之前她还在犹豫以何借口解释自己何以出现在殿内,现下,想来也不必费尽心思了,因为眼前的这场戏,已经能大大遮盖过她刻意编排的谎话。 地间的女子见到哥舒无鸾的一刹,本就已大骇于色,待听到她略有所指的话,脸色顿时煞白无色,虽然她刚入宫,还未曾侍过寝,可她毕竟是国君的女人,如此不知检点的与殿下混在一起,若传出去,便是欺君之罪,要株连九族的!并且,这眼前的锦衣侯,执法向来狠厉,不念一丝一毫的情面,此事被她撞破,后果……想到这,魅充衣不禁冷汗骤下,颤声道:“哥、哥舒大人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然而,再多的解释,也抵不上眼见为实! 哥舒无鸾冷笑反问,“不是本官想的哪样?” 一句话堵的女子哑口无言,只是一劲伏在地间瑟瑟发抖,“这……” 这边,女子慌了心神,无言以对,那边,王子朗傲慢不减,一把将女子由地间拉起,揽入怀中,安抚道:“美人别怕,到本殿下这里来!看谁胆敢在这儿撒野?”说完,不忘对着哥舒无鸾挑了挑眉。 他倒是怜香惜玉!不过,话也说的挑衅味十足! 哥舒无鸾攒眉,瞟着眼前暧昧的男女,淡声道:“敢问殿下,这是演的哪一出?” “哥舒无鸾,你管的也太宽了吧!本殿下意欲何为还要经过你的批准吗?”男人勾唇慢语,一股子高高在上之风不可侵犯。 哥舒无鸾摇首叹息,笑道:“殿下!如果下官没记错,您还要尊称这位‘美人’一声庶母吧!如此不守伦常的搂搂抱抱,试问本官这位内宫执纪官,如何能袖手旁观?” 她的话说到最后已是冷寒乍起,惊的魅充衣一下挣脱了男人的怀抱,跪倒在地,泪眼婆娑的央求道:“求大人放过我,不是我不守宫规妇道,确实是殿下胁迫于我!” 魅充衣的话一半真一半假,与王子朗纠缠不清,不是他的胁迫,乃是她深知以大妃的厉害手腕,自己在国君面前怕是永无出头之日,以她的年纪,这样老死宫中岂能甘心?这才找了一个的有力的靠山!现在委身与他,待到哪日殿下荣登大宝,她也好歹有个容身之地! 说到胁迫,这殿下哪点都好,俊美风流,年轻朝气,却是脾气古怪的很,非要她男装打扮才会与她来往,她拗不过,只能遵从! 王子朗低眉扫了一眼魅充衣,啧啧冷道:“你这女人,真无趣!赶快滚出本殿下的视线,否则,不待哥舒大人法办你,本殿下也要就地处决!” 魅充衣会意到男人的意思,从地间一骨碌爬起,一阵风似的奔出了殿外,真应了那句:溜得比兔子还快! 正文 第十四章:激怒 章节名:第十四章:激怒 哥舒无鸾冷眼看着魅充衣渐渐没了人影,负手站住原地,却没有丝毫动作。 若是以往撞上此等事件,她定要执法严办,可现下她命案缠身,真要捏着此事不放,那么大司寇那边定会冠以她一个投机取巧之名向国君大做文章! 未免命案在她身上坐实,此刻倒是便宜了这男人! 王子朗略带诧异片刻,而后眯眸望向哥舒无鸾,长指挑起松散低垂的束腰带,不紧不慢的绕在指尖打圈圈,满口的挑衅,“不要以为本殿下欠你一个人情,是你自己放松了手腕!现在去抓她也来得及,将你眼前的‘奸夫淫妇’,带到父君面前告一个银@乱后宫的罪名,不但在内宫扬了名而且也稍稍抵了残杀棋师之罪!岂不一箭双雕?” 他便是看准了,此时她若去告发,只有弊,没有利,这才如此的肆无忌惮!当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然而,她,哥舒无鸾岂是他能左右的了得,他敢肆无忌惮,她亦会随波逐流,随着他无所顾忌!看谁的道行深! 哥舒无鸾笑眯眯的回视一眼男人,道:“殿下的主意甚好,下官这便前去追她!” 说着便真的向门口走去。 这下,王子朗的面色一变,声音有些急躁的嚷道:“诶!哥舒……” 露陷了吧!她就不信他无所顾忌,事到临头,他到底还是会害怕! 今日之事若真告发了,那么他这位长王子殿下,也算是做到头了,到时不将他罚遣至封地才怪,遑论竞逐储君之事! 说到储君之事,大君膝下子嗣单薄,只有他与公子夙两名王子,立储之事虽未提及,但以朝堂和后宫的纷争来看,多数人是属意于王子朗的,他虽然荒唐不堪,但毕竟是长,而且公子夙年幼,且是大妃亲子,以大司寇为首定会打压公子夙,支持王子朗! 若此事出在命案之前,她刚好能一举扳倒长王子,威慑大司寇,可现在,这事若报上去,只会令国君更加疑心大妃的动机!她是万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的! 哥舒无鸾驻足,回首挑眉,将话说的邪恶的彻底,“怎么了殿下?还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下官洗耳恭听!” 男人的脸色看上去很是不自然,置气的拂着宽袖,回道:“没有!不过是想问你来找本殿下有何要事?” 哥舒无鸾沉吟一瞬,沉声道:“柏先生逝后,公子夙心伤万分,下官是想请殿下去劝慰一番!” 虽然柏桦的死,确给公子夙带来不小的伤怀,然而,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那些个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虽谈不上烟消云散,却也淡化了许多,是以,也用不上请他去劝解!但是,这是她寻到的出现在此地的最好的借口! 男人略略一愣,好似将此话过了一下脑子,噤声片刻,而后道:“此事,本殿下记下了!” “下官告辞!”她见已成功摆脱了男人的追问,嘴角微扬,抬步便向殿门迈去。 然而,却是得意的太早,只听,“站住!你当本殿下是傻子不成?” 哥舒无鸾心头一窒,缓缓转过身,故作一脸懵懂的问道:“此话怎讲?” 难道他想到了什么破绽? “拿开解王弟的幌子当借口来糊弄本殿下,当真是愚不可及!”王子朗似笑非笑的走近女子,开始上下打量起她。 确实是很蹩脚的借口,他深知他自己敌视大妃,而她亦看在眼里,所以万不会来找他去劝慰公子夙,就算要来,也不必亲自来!他眼神中的精光迸进,令她心头不由得忧虑起来,眼下,她要以什么样的谎圆之前的谎? 男人贴近女子身前,对着她耳际吹了吹气,而后指着殿门,俯首在她耳畔低声暧昧道:“你将殿门关的那么严实,到底有何意图?” 他的嗓音低低的,且阴阳怪气,听在女子耳中不禁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没想到连这细小的端倪也被他发现了,原以为出了刚才的事情,他定会心神俱乱,分辨不清她说的话的真伪,也让她忽略掉了他回来时殿门却是紧闭的,若她真是有事找他也无需关闭殿门啊,此事解释不通! 都怪她一时大意,随手掩上了殿门,可她也没想到他会在那时回来啊,要怪就怪那个欠手的太监,大白天的非关什么门,以至于她未免被人发现潜入殿内,这才将殿门维持原状! 男人不等哥舒无鸾回答,再次出声,声音拔尖犀利,“本殿下知道了!” 哥舒无鸾心里一惊,对他吹来的气息一阵厌恶的避闪,蹙眉道:“你知道了什么?” “当然是知道了你来此的真正目的!”他眯眼邪笑。 望着他的那副表情,哥舒无鸾暗舒一口气,他这是虚张声势!懒懒一笑,道:“哦?说来听听!” “你是不是还在怀念昨晚本殿下提议之事,是以,按耐不住,想来亲身体验一下?”男人说完,视线落到她微耸的胸前,眯着桃花眼,邪勾着唇,一副浪荡相。 她束胸了!以前见她着女宫衣时不是这样的‘平平’无奇,那时,当真是饱满圆润的很!可现在这样,着实不怎么好,不但不美观,而且会对发育不良!王子朗龌龊的想着。 哥舒无鸾脑中突然浮现这么一句:‘本殿下是看你穿成这样,不男不女,不伦不类的,一时好奇想给你验验身,看你到底是不是太监伪装的!’,顿时怒火中烧,咬牙黯喝,“你……” 然而,却被男人得寸进尺的打断,单手揽向她纤细的腰身,邪气道:“来吧,咱们去里面体验,本殿下一定会让你弄清楚自己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亦或是不男不女!” 他无耻的调笑,已经彻底将她激怒,她雷霆出掌,击开他的栖身纠缠,险些令他吐血倒地。 她虽怒,但下手到底还是留有分寸的。 见她已快步的踱向了门边,男人抚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气息不稳的嚷道:“想跑?没门!随侍何在,给本殿下捉住这‘淫贼’!” 这一声,差点让哥舒无鸾背过气去,他对着她百般调戏,她倒成了‘淫贼’了?这天下虽是他家的,可还是有地方说理的! 正文 第十五章:交易 章节名:第十五章:交易 然而,现下可不是和他说理的时候,况且对着这么样一个男人也实是说不通什么道理! 还有便是,他嚷的那一句,势必会招来之前的那名小太监,到时若真引起一番对峙,那么她刚刚的谎言定会被拆穿!事情若闹大了,传到大君耳里,不知会给她引来什么样的麻烦呢? 眼下,她只能静观其变,姑且应付他别招来那名小太监继而拆穿她,待稍后出了延朗殿,哪怕事后他知晓了她在说谎,一切都无从对证了! 想到这,哥舒无鸾暗暗咬着银牙,负手停在殿门边,英眉冷挑,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衣襟半敞的男人。 “你害怕了!”王子朗邪气一笑,低眉扫了一眼自己赤@裸的胸膛,不紧不慢的说道。 他这一招果然够狠!他那副衣衫不整的样子,是个人看在眼里都会引起瞎想,到时候就算别人不会相信她对男人意图不轨,也会让她的清誉扫地!和这么一个不知检点的男人杠上,简直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败笔! 这时,门外果然传来了那个小太监的声音,“殿下!有何吩咐?” 哥舒无鸾心口微窒,扫了男人一眼,只见他扯唇一笑,道:“无事,退下吧!” “可奴才明明听见殿下……”殿门外的小太监继续不死心的询问着。 男人脸色一暗,隔着殿门,愠怒冷喝,“混账东西!本殿下的话也敢质疑,活得不耐烦了吧!滚下去!” 几声嘈杂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想来是被他的喝斥惊得六神无主。 “你到底要怎么?”哥舒无鸾面色一缓,冷声问道。 她不是白痴,看得清这里面暗藏玄机,他不允她离开,又以之前的那句话暗吓她,肯定有着什么意图。 “做笔交易,如何?”男人长指勾起一撮垂至胸前的青丝,于指间慢慢梳理把玩,淡道。 “什么交易?说来听听!”哥舒无鸾眯了眯厉眸,道。 “忘了你之前看到的事情!那么你意图对本殿下不轨之事,便一笔勾销了!”他懒懒的说道。 她便知道,他还是怕她将他与魅充衣之间的风流韵事宣扬出去,所以才用之前的那一下作招数,逼她就范,迫她妥协!他与魅充衣之间的事,毕竟只有她一人看见,就算是捅出去,也是有待考量,不容易被人取信,可她和他这般揪扯在一起,招致一群随侍作证,她便是百口莫辩,含冤莫白!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男人的心思当真是深沉万分! 然而,他不知的是,她根本没打算将此事捅出去,他这也算是枉费心机了! 哥舒无鸾清雅一笑,故作装傻的问道:“之前的什么事?” “呵!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哥舒大人的‘聪明才智’,不愧为内宫女官第一人!”他讥讽一笑,啧啧叹道。 哥舒无鸾冷眼看着他如此张狂,狠狠咬了一下贝齿,“那么,殿下若无其他要事,下官便告辞了!” “不送了!” 一把拉开殿门,猛地吸了一口殿外的空气,赫然回首一笑,道:“对了,提醒一下殿下,贵寝殿的空气着实不怎么好,呆久了会让人欲呕!希望殿下注意身体安康!” 说完,傲然甩动衣摆,扬长而去。 长王子望着她的背影,嘴角暗自抽了抽。 正文 第十六章:监视 章节名:第十六章:监视 发生命案后又过去了两日,期间,哥舒无鸾也曾再次悄悄潜入了一趟延朗殿,去查看那个上锁的壁柜里面到底暗藏着什么玄机,无奈,那柜子竟是凭空消失了! 这也让她更加笃定,王子朗肯定心怀不轨,不然也不会因为她出现在他寝殿一次,便将那柜子移走了!不过她也当真好奇,那柜里到底存放着什么? 说到底,她还是打草惊蛇了! 想来那长王子也不是省油的灯,那日她离开后,他定会私下盘问随侍,她何以会出现在他的寝殿! 看来这男人根本不像表面那般张扬散漫,到底还是有些鬼心思的,也是,出身于皇家又有几个是真正的庸痴之辈?看来也就是公子夙那般的心无城府,天真无邪! 整整两日,案子一丝进展也没有,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能够洗脱她的嫌疑,所以,果不出她所料,大司寇已于早朝之时向国君上书了奏本。 “臣启国君,想那柏棋师何其无辜,竟招致这灭顶之灾,然而,凶徒却还在逍遥法外,这于法于情都不能容,望国君尽快拟旨,拘禁锦衣侯,交由提点刑狱司严审,已正法纪!”大司寇手捧奏本,拂袖沉声,话到最后已经屈身倾向国君的王座前,那表情大有威逼之势! 使得坐在王位上的大君不由得向后挪了挪身子,大掌微微发颤,紧紧抓住了王位的把手,面色极是不自然。 论起这裴安虽是长相很是面善,然而,人却是不可貌相的,他的心机和在朝堂上的力度实是不容人小觑! 耳闻着满满一朝官员大多附和之,国君的面色青白交加。 这时,但听铁犁突然出声,虎目中满是狂傲,仿佛更本没把裴安放在眼里,“大司寇这是在威迫国君吗?” 听见裴安提议将哥舒无鸾交于提点刑狱司审理,他当然不甘,这案子是落到他头上的,要审也是由他来审,现在冒出一个提点刑狱司和他抢功,他怎能容忍? 况且,提点刑狱司的那个提点还是裴安的得意门生!他岂能让快要煮熟的鸭子,飞到他们的碗里! “铁督座注意你的言辞!”裴安冷冷一喝,怒目瞪视着铁犁。 而铁犁也不是省油的灯,“本座就事论事,该注意言辞的应当是大司寇!” 眼看这个早朝快变成了战场,大君面色不佳的出声劝阻道:“好了!诸位卿家无需争吵,此事寡人心里已有定夺,即日起,着令御前行走王龙、邱虎日夜随侍在锦衣侯左右直至定案!铁卿,寡人命你七日之内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散朝!” 国君一句定音,众臣渐渐散去,这时,隐在一众官员中未发表一丝言论的燕七杀,性感的薄唇露出一抹不可估量的神秘笑意。 & 早朝的一番争吵便给哥舒无鸾换来了两个跟屁虫,说是随侍,连傻子都明白,这明摆着是监视! 国君这是迫于裴、铁二人的紧逼,出的缓兵之策!然而,也给哥舒无鸾带来了无尽的麻烦,她想要暗中调查案子,现在却被束手束脚,除了烦躁还是烦躁! 这不,眼下她的脚步无论迈向哪,身后都有两个影子尾随其后,甩都甩不掉。 “二位这么跟着本官不累吗?本官都觉得累了!”哥舒无鸾停下步子,回首蹙眉道。 身后的那名唤作邱虎的御卫,报拳道:“大人若觉得累,大可以停下脚步歇息一下,您都快转了一日了!” 自打得了旨意他们便跟随在她身后,整整一日光景,她不是东转就是西转,步子一刻未停,想他们堂堂男儿的脚底都磨出泡了,不知这女官的脚掌是什么做的!然而,还不能抱怨,只因这是王命! “是啊,大人!卑职等也是奉命行事,望大人恕罪!”王龙从旁附和道。 “很好!倒是尽职尽责!”哥舒无鸾咬牙冷笑,迈开步子而走。 “大人,您不歇歇吗?”二人挥汗,对着她的背影焦声躁气的齐道,想来定是累的不轻了。 “本官内急,要去如厕!”说话间,已经没了半点人影。 二人只得无奈的叹气紧跟上去。 正文 第十七章:出宫 章节名:第十七章:出宫 日薄偏西,霞色宜人。 一名宫娥匆匆行在长廊,远远望见哥舒无鸾向这边走来,她赶忙加快脚步。 “哥舒大人来的正好,娘娘有事吩咐大人去办!”渐到女子身前,宫娥行礼道。 女子停下步子,抬眸望着宫娥问道:“旦儿,是什么事?” 这旦儿是接替她服侍大妃日常琐事的宫女,人倒也谨慎伶俐。 “再过几日便是二殿下的生辰了,娘娘想让大人即刻出宫一趟,去雅贤轩挑选一件生辰礼物!”宫娥旦儿恭声禀道。 哥舒无鸾意外的挑了一下眉,这几日她被案子搅的有些焦头烂额,竟忘了夙儿的生辰快到了,经这么一提醒,她才忆起。 说到夙儿这孩子,平日里就喜欢宫外的物事,是以,每每他的生辰大妃都会命她出宫选礼物。 “现在便去吗?”哥舒无鸾望了望天色,诧异道。 “是的!”宫娥答道。 “本官知道了,你且去回娘娘吧!” 宫娥欠了欠身,转身而走。 邱虎在女子身后听了半天,见宫娥走远,上前轻道:“大人,这事还是交由其他人去办吧,不必您亲力亲为!”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怕出了宫门,市井人多不好监视她。 然而,哥舒无鸾何等精明,岂会看不出他的小小心思? 她面色一冷,微愠的喝道:“放肆!国君是命你们二人随侍本官左右,不是让你们来对本官指手画脚的!” 她冷厉的眼神,令邱虎不禁一惊,赶忙假意解释道:“卑职不敢!卑职,只不过是体恤大人辛劳罢了!” 案子悬而未定,他还是不要轻易的得罪这位锦衣侯大人,不然,待哪日证实了她无罪,便有他苦头吃了! 女子冷嗤一声,视线游走在抱拳蹙眉的邱虎与躬身在旁低眉噤言的王龙之间,“身为人臣,何谈辛劳二字?若觉辛苦,大可以辞官回家卖红薯,哪来那么多抱怨的言辞?” “大人教训的是,卑职等受益匪浅!”二人面色赧然的回道。 见二人受她威吓后,变得服帖多了,哥舒无鸾隐隐一笑,面色突然一改,有些阴阳怪气的叹息道:“哎!说到公子夙的生辰,本官也要好好挑选一件贺礼,以博二殿下一笑!” 她的话令二人不禁诧异,“大人说的哪里话?以大人今时今日的地位,何须如此费尽心机的讨好二殿下?” “你们以为本官是凭什么坐上这锦衣侯的位子的?当然是溜须的手腕一刻也不能松懈!诶,学着点,将来有用处!”这话明显在说她是靠溜须拍马才能得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并不是大妃刻意扶持! 她这么说当然是有用意的,想来这御前行走定会暗中向国君禀报她的一言一行,她若不装出一副谄媚的嘴脸,何以消除国君对大妃的疑心? 话到最后,拍了拍二人的肩头,摇着头而走,只留二人嘴角抽@搐互相对视良久。 @ 哥舒无鸾于傍晚时接到大妃的吩咐,匆匆换了一套男装常服便出了宫,当然,身后自少不了那两位‘尽职的影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灯初上。 东都大街上人影繁密,人声嘈杂,很是热闹,大多都是为了前来赶夜市的。 一抹淡蓝色身影穿过正街,缓缓向偏街的珍溪巷走去。 这条巷子不算太长,两旁的铺面也不算多,然而门面却整修的极是古朴,雅韵非凡,这些商铺所售的货物都是一些珍宝字画、古玩玉器,在东都王城内堪称首屈一指。 哥舒无鸾走到雅贤轩门口,回首道:“二位稍后片刻,本官选完礼物便出来。” “大人,卑职等王命在身,恕……” 两个御卫于她身后躬了躬身,‘恕难从命’这几个字还没说全,便被女子冷冷拂袖打断,“打住!一起进来吧,记住,离本官五步开外!” 人走起背子来,喝凉水都塞牙! 她如果再被这两个烦人的家伙跟两天,恐怕离疯也不远了! 这可不行,要赶快谋个计策摆脱监视,否则,这案子她是没法查下去了! 大君给铁犁的最后通牒是七日内结案,而那个铁犁自然不会去查什么线索,他巴不得马上将她羁押宣判!眼看着这一日光景便这么白白浪费掉了,如果她在找不到丝毫证据,证明她的清白,七日期限一到,恐怕她真的要尝尝督策营大狱的滋味了! 正文 第十八章:跟踪 章节名:第十八章:跟踪 哥舒无鸾一边想着事情,一边踏进了店门。 店主见有客进门,忙笑脸相迎,“这位大人,许久不见了,今日要选些什么礼品?” 蓄胡店主眼光很独到,虽然哥舒无鸾一年才来此处一次,但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店主莫要取笑,我可不是什么大人。”哥舒无鸾摆了摆手,笑道。 “大人太谦虚了,小老儿我看人还没走过眼呢!” 店主话虽不自谦,但却有几分眼力的,像她这般俊秀矜贵之人,行事虽低调,但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非凡的气度,想来官位定是不低。 哥舒无鸾与店主寒暄片刻,而后便走到柜面前开始甄选礼物,王龙、邱虎则听话的距离女子五步开外,百无聊赖的杵在门口环胸发呆。 片刻后。 哥舒无鸾清了清嗓子,道:“这门都快被你们靠废了,小心店主讹你们赔钱!走了!” 这一声,让二人即刻回了魂,望着女子手中那两个包裹好的小巧礼盒,道:“您这么快便选完了?” “不然,要留下吃晚饭不成?”她撂下一句,举步便踏出门去,二人赶忙跟上。 三人刚出店门不远,一顶青呢轿子错身而过,夜风吹来,轿帘被刮动,一张眼熟的面容映入哥舒无鸾眼中。 她驻足凝眸,视线追随着缓行的轿子,这时,只见在百步开外那轿子突然停下,轿中之人走了出来,扭着腰身向一间古宅走去。 哥舒无鸾心下诧异,将礼盒揣入袖中,怀着好奇,趋步跟了过去。 脚步刚停到古宅门口,门边左右的看守,适时的拦住了她去路。 彪壮大汉冷喝一声,“可有入宅贴?” 哥舒无鸾丽眸扫了一眼门前长匾‘洛陵楚馆’,雅声一笑,“帖子自是有的,不过却是与司徒夫人喝茶时落在茶社了!” 没错,她刚刚看见的轿中之人正是谷司徒的夫人,此等夜下偏巷,那司徒夫人孤身前来此处,一准不会干什么好事,不过,见她这般熟悉的进入了宅子,定是这里的常客,所以她要跟踪进入一探究竟,打着和司徒夫人认识的名号可比那什么帖子管用多了。 果然,两个大汉互视一眼,让出了道路,哥舒无鸾点头含笑着迈入了门槛。 追在她身后赶来的王龙、邱虎刚要作势跟上,熟料大汉再次冷喝,“你们不许进!” 邱虎怒道:“为什么?” “洛陵楚馆不接男客!”大汉冷冷答道。 向来只闻男尊女卑,不接男客?这是什么狗屁规矩!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邱虎心里暗暗斥道,刚要接话,却听王龙指着哥舒无鸾焦躁的嚷道:“可她……” 他是想说她也是男人,无奈,大汉早已看破玄机,一眼便猜穿哥舒无鸾是女扮男装,“她什么她,你俩是瞎子,我们可不是,滚远一点,别脏了大爷的地!” 大汉说的理直气壮,二人碍于身份,自然不敢贸然闯进去,况且,若真的与这两个大汉动起手来,也没有他们便宜赚,只得忍着怒气,悻悻的收住了脚步。 哥舒无鸾停在门槛内,对着被拒之门外急的跳脚的二人挑眉摊手一笑,大摇大摆的向里面走去。 痛快啊痛快,也有让他俩吃瘪的时候! 正文 第十九章:把柄 章节名:第十九章:把柄 甫踏入宅内,袅袅丝竹夹杂媚语调笑声,传入耳中,哥舒无鸾的笑意霎时隐在唇边。 刚刚看了门匾,又闻看守说,这里不接男客,她便知晓了这宅子是为贵妇千金们提供面首的yin店,对于这种店馆,她还是有些耳闻的,东都王城内青楼开在明处,面首馆则开在暗处,这种店馆向来只接待有钱的女子,而对这些女客的隐私也极其保密。 之前她还在发愁怎么摆脱监视,现下有了这个司徒夫人,待抓住她红杏出墙的把柄,她便可以以此要挟,让她煽动谷司徒向国君上书,保释她自由! 没想到,今日出宫一趟倒是时来运转了! 犀利的视线扫过院内,只见,这院落很大,却略显空旷,一条青石板路铺在脚下蜿蜒远去,两旁遍长青绿香草,几颗杏花树植在不远处,花瓣随风洋洋洒洒,一时间落英缤纷。 杏花树后矗立一座凉亭,灯影恍惚,远远望去好似隐在斑驳花影后的一副墨色丹青。 正对面是一排楼社,三层见顶,修葺风雅。 哥舒无鸾眯眸,抬步向楼社走去,脚步刚迈上香阶,一声儒雅的男声突然传出,“这位佳人好面生,可有约?” 紧接着,一袭血红色身影缓缓向她走来。 月色清辉,薄洒在他那身血色纱衣上,红纱皙透,里面着的雪白亵衣纨裤清晰入目,他翩翩而来,清风浮动衣袂,望上去冶艳异常。 他面目长得极俊美,长眉如剑,面如璞玉,凤眼薄唇,身姿高挑,总的形容下来,可比潘安! 青丝未束,好似锦缎,一泻而下,垂在身后,给人以不羁的美。 以他这样的打扮,想来定是这里豢养的面首! 哥舒无鸾停在原地扫了男人一瞬,曼声道:“倒是未曾!” 男人渐渐走到哥舒无鸾面前,上下打量她片刻,唇角微微一勾,显然是因为她的穿着打扮,觉得好笑。 他定是把她看做,为了寻欢又怕被人论长道短,才伪身男装的富家小姐了。 男人顿了一瞬,优雅的抬了抬手臂,好似将自己的身子展览一般,“那么你看在下……” 哥舒无鸾无心搭理他,只想快点寻到司徒夫人的踪迹,最好来个捉奸成双!她冷漠的扫了他一眼,道:“这位俊哥儿,你不是我的菜!我是寻司徒夫人而来的,她总对我提起她包下的那位俏公子,如何如何娇媚,却不让我见见庐山本色,当真是吊人胃口,今日好容易逢她来寻欢,我便刚好一睹那公子的风采,你……能否告知我,他们在那间厢房?” 她的话暗暗带着试探,以那司徒夫人对这里这般的熟悉性,她料想,她肯定在此包养了一个相好的。 男人愣了下神,略带失望的放下了双臂,却未曾怀疑她的动机,只是口气凉凉的回道:“这个嘛……你若去了,岂不是打扰人家寻欢?”见哥舒无鸾听了此话面色黯下,他话锋一转,优雅笑道:“不过,你要是真想去,在下告知便是了!但是,恐怕你得失望了!他,可没在下长得好看!看过后,记得回来找我,我在三楼的水月阁,等你!来熙是我的名字,可千万别忘记了!” 这家伙还挺自恋的,不过,她可没工夫和他闲扯,未免招这男人怀疑,她眨了下眸子,暧昧一笑,“那是自然!” 而后,男人指了指二层,告知了他们所在之处。 哥舒无鸾未做迟疑,凌步而走。 正文 第二十章:闲事 章节名:第二十章:闲事 从外面的角度望向这楼社,本以为里面空间不怎么大,可没想到甫入一层顿觉别有洞天。 在琉璃灯盏幽亮的照映下,内部装阁显得极是精细华美,脚下踩着地面铺就的锦绣芙蓉毯抬眼而望,左侧乃是一花厅,地面挖出一弯偌大圆池,注满清泉,里面散养着一群红鲤,一座微型假山座落于池水中,鱼儿在假山下穿梭嬉戏,好不畅快。 池旁摆放几张檀桌雅座,几名俊美各异的男子,正陪着女客一边调笑,一边给红鲤喂食。 而正对面是一片搭建而成的戏台,想来是为了给女客提供消遣,男倌们也偶尔玩玩票。 戏台的偏右侧整齐的摆着张张坐席,香茶小点,应有尽有,几名富贵女子已经款款落座,似是静待着俏伶妙音。 戏台与花厅紧邻之间,乃是一条沉木香梯,芙蓉毯蜿蜒铺就,直至二层。 这时琴乐婉转响起,犹如东泉泠泠出谷,只见一名勾眉画脸,身着戏服的青衣,袅袅婷婷踩着碎步踏上了戏台。 那青衣身姿婀娜纤长,翩翩戏服罩在拂柳般的身段上,衬得他更加弱不禁风,长发半绾,垂落肩头,一张俊俏的脸蛋,眉间隐隐清愁若雾。 乐声嗒嗒停了半拍,但见他轻甩水袖半遮面,缓调轻唱,抑抑扬扬,已是入戏,“竹马青梅成终古,鸳断蝶飞两难全。千年不改痴情心,万劫美若飞流萤……” 那唱词配着声调,苍凉绵远,悱恻中夹杂无尽缠绵,就好似未亡人对离世的挚爱恋人诉不尽凄凉夜话,听上去不禁让人斐然悲上心头,酸涩堪怜。 这段唱词本当是让人唏嘘感叹,然而,却总有那么一个不识里韵的人冒出来煞风景。 “你唱的是什么鬼东西?老娘花银子是来找乐子的,你却在这给我嚎丧,赶紧滚下台来掌嘴!”那是一道粗噶尖锐的嗓音,霎时打破了台间的凄美曲调。 顿时,琴声戈止,伶音余韵。 致使刚要迈上楼梯,欲前往二楼的哥舒无鸾缓缓停下了步子,挑眉而望。 只见,戏台下,一个富态貌丑,年约四十,满身绫罗宝锻的贵妇人,抬着肥嘟嘟的手臂指着台上的青衣,怒目冷眼。 然而青衣仅是杵在台上不动也不挪,只是一劲垂眉低眼,望着不知名的一处,长长的水袖,肆意垂落脚边,如一条兀自泻下的瀑布,那张俏丽带愁色的脸蛋遮在灯影里愈发惹人怜惜。 见他不把她的话听进耳里,那贵妇人顿时急了,几步奔到台上,对着青衣甩了一顿耳光。 然而,青衣竟不避不躲,目光飘忽,毫不挣扎,任凭巴掌声此起彼伏。 妇人见他那副视死如归的架势,犹不解气,最后竟上了脚,连打带踹,口中吊着高腔骂骂叨叨,“小孬货,看老娘不打死你,让你嚎丧,你倒是嚎啊!我马上给你发丧!有人想赚银子吗?谁将这个孬东西给老娘打残、打死,银票就是谁的!” 说着,竟真的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高高举过头顶,晃了晃,那副炫富的嘴脸当真令人作呕! 全场静若止水,在场的男女唏嘘一片,纷纷示以看热闹的表情,没人前去抢功,亦没人前去劝解,时间略有一时凝滞。 这时,哥舒无鸾自楼梯边收回脚步,慢悠悠的走向了戏台,上下打量了贵妇人一瞬,勾唇含笑,“这位大娘,您在这样闹下去,万一惊动了衙门,银票恐怕也不好使吧?” 正文 第二十一章:捉双 章节名:第二十一章:捉双 放眼满场的每一个人,竟没有一个出来替那青衣解围,当真都是死人不成?哥舒无鸾越想越气,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妇人听见有人叫她‘大娘’,意在奚落她年老色衰,本就怒上心头,又闻后面的威吓言辞,顿时怒气横生。 一把松开拽着青衣前襟的胖手,但看青衣虚脱的跌坐至台间,一时犹如折翅的粉蝶坠入山谷。 妇人双手叉腰,不屑的睨了哥舒无鸾脸颊片刻,原来是个小蹄子!她冷嗤一声,“哪来的小妖精,他是你的相好的不成?用你管这闲事?滚远点,小心老娘巴掌不长眼,抽肿了你的小贱嘴!” 哥舒无鸾挑了下英眉,向前迈进几步,淡淡一笑,如春风清逸,“那你倒是抽一个试试啊?” 妇人狰狞而笑,泛着细汗的胖脸油亮亮的,卷着袖子叫嚣,“嘿!今个碰一斜茬,专门找抽,那老娘还客气?” 说着便要作势掴打哥舒无鸾,然而,哥舒无鸾前刻面如暖阳负手而立,后一刻已是面带寒霜,眼神冷若冰刀,纤腕如游龙戏水,一把反抓住妇人的粗腕,‘咯吱吱’,细碎的声音霎时响起。 但看那妇人目睁呲裂,面色顿时煞白一片,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而下,“啊……哎呦!疼、疼死我了,放手,快放手!姑奶奶……” 哥舒无鸾冷笑,任凭她百般求饶。 顷刻,戏台的一番争执,引来了管事之人,但见来人长相不俗,自有一副严威之气,“怎么了?这么吵!” 哥舒无鸾淡淡看了一眼来人,缓缓松开手掌。 妇人得了自由,赶忙揉着快要被捏断的手腕,扯着粗嗓吼叫,“这小孬货和这小蹄子串通好了,来欺负老娘,他们想抢老娘的银票!”边嚷边指着散落满台的银票。 管事打眼望了望台间的青衣,而后转视面色波澜不惊的哥舒无鸾,目光灼灼,透着精明,忽而蹙眉,“来人呐……” 这一声,令在场之人纷纷替哥舒无鸾捏了一把冷汗,胆敢在这搀和这趟浑水,恐怕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谁知哥舒无鸾只是对着管事淡淡牵了牵嘴角,面色静如碧潭清波,不带一丝涟漪。看来这妇人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管事的厉目开始扫向妇人,冷冷一喝,“将这个肥婆给我剥个精光扔到大街上去!看她还敢不敢在这儿撒野!” 一声震惊全场,谁也没料想到,管事会这般不怕得罪客人。 哥舒无鸾也是略略一愣,原以为管事也许会趁此替那被打的青衣撑腰,讹那妇人一笔钱财,而后打发她去衙门便罢了,却没想到,他话出如此阴狠的言语,若被剥光了衣服扔到大街上,想那妇人也没脸活下去了! 然而,她才不会为那妇人抱屈,是她自己活该,既然不知检点的出来寻欢,还这般张扬跋扈,有谁能容忍? 看这管事如此大胆的处置宾客,想来定是馆主授意了的,那妇人这般的在太岁头上动土,想那店老板也是当真看不过去了! 妇人扭打着前来拖她出去的守卫,惊惧吼起,声音嘶哑凄厉,令人毛骨悚然,“你敢,你们敢……” “还没有人敢在‘洛陵楚馆’说‘你们敢’几个字!轰出去!” 如此霸气十足的口气,倒是令哥舒无鸾微微意外,看来这‘洛陵楚馆’的后台靠山背景很硬!不过,管他软还是硬,与她也没的半点关系! 一声命令,守卫不顾妇人的撕打挣扎,硬生生的将她拖了出去。 这时,管事再次打量哥舒无鸾一眼,缓缓出声,“这位恩客,以后您若还想光顾本馆就少惹事生非!” 哥舒无鸾挑了挑眉,不语。以后?呵!就算是求她来她都不会再涉足这里半步。当真是乌烟瘴气! 而后,管事瞪视向青衣,目光一冷,道:“还有你,现的眼还不够多么?还不快点滚下台去!”撂下一句转身便去了。 哥舒无鸾这才注意到地上还瘫坐着一位,刚刚他的一番伶音缓唱,倒是让她心生了几分怜惜,若不是凭着这几分怜惜她也断不会管这闲事。 低眉间,见他衣衫褶皱,发丝凌乱,俊俏的脸颊高高肿起,本是胭脂红的嘴角挂着殷殷血丝,不由得微微皱眉,“你怎么样?” 她本欲好心的伸手将他扶起,熟料,他竟愤愤拂开她伸来的素手,一脸的清冷孤傲,目光似冰,话音也泛着冷意,“不用你管!让她打死了岂不是更好,一了百了!” 他挣扎起身,脚步玄乎不定,身姿好似摇摆在寒风中的青柏,挺拔中透着不屈,他声音低沉醇澈,可比之唱曲时的凄凉婉转更加耐听。 他若不出声,光凭这扮相和风姿以及唱曲时的幽幽凄雅,还当真让人误以为他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子。 哥舒无鸾怫然拂袖,“你……不识好人心!” 见他这般不知好歹,被打也是活该!原是她手欠,多管了闲事!为了这样的人她竟耽搁了正事,真是不值!举步便要走,忽闻,“人心若真是好的,我与她何至于……” 余音飘忽而过,哥舒无鸾驻足回首,只望见他转身离开的一刹,眉眼间隐隐有着湿润。 她无意在耽搁下去,匆匆收回视线,自奔着二楼去了。 二楼比之一层可要安静了许多,少了那些聒噪下作的调笑声,倒生出几分让人心静的风雅。层层鲛纱垂落及地,夜风袭来,轻纱浮动,犹如坠尘的仙子漫拂着水袖。 透纱望去,但见排排古香古色的雅室次第紧邻,矗立在幽亮的灯光中,几株移栽在水墨瓷盆中的垂丝海棠,兀自在恬静安适的氛围中吐露芬芳,那柔软下垂的淡红色花朵犹如喝了酒的少妇,玉肌泛红,娇弱乏力。 哥舒无鸾一把撩开纱幔,打眼扫视一圈楼间的雅室,随后阔步而行,片刻后停在一间雅间门口,望了望阁牌‘储秀间’,眯起凌厉的眸光,一脚踹开了房门。 室内之人,本是酒过微醺,刚欲上榻温存,忽闻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竟是双双由榻边滚落地面,那女人顿时是又惊又怒,这便要破口大骂,然而,当视线触及来人,话还未出嘴边却硬生生咽了回去。 “本官还记得那晚夜宴,你可是骂本官骂的最欢快的一个。此刻这是怎么了,舌头没带出来吗?嗯?司徒夫人!”哥舒无鸾负手走近女人几步,眼神淡淡,上下打量她一瞬,嘴边噙着一抹冷冽的笑意。 正文 第二十二章:威迫 章节名:第二十二章:威迫 此刻,谷司徒的夫人正狼狈的跪坐在地间,上身仅着一件杏黄肚兜,下身则是一条短小的亵裤,由于哥舒无鸾的出现,使她霎时面色大骇,红白交加,双手剧抖,紧紧攥着榻边的帐幔,似要站起身来,无奈腿脚早已绵软不堪,最后竟扯下榻上的锦被犹不知耻的遮起了羞。 “锦、锦衣侯……”司徒夫人颤了颤喉头,好容易发出了这么几个字。 对于锦衣侯这个响亮的名号,整个东都王城又有谁人不知?当然身为面首的男倌也不例外! 但看,挨在司徒夫人身边打着赤膊的男子,脸色煞白,一下子瘫软的歪向了身后的榻沿。 “夫人不是出身世代书香门第吗?怎的也会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情来,还是说你所谓的‘世代书香’,便都是这幅情景?”哥舒无鸾一边淡笑,一边扫了一眼同样坐在地间长相不俗的俏面首。 司徒夫人的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结结巴巴的回道:“你、你……要你管!” 她今晚真是倒了大霉了,怎么偏偏让这个女人抓住个正着,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想到这,司徒夫人的额间密密麻麻的冒出了一层细汗。 哥舒无鸾挑了挑眉,“不要本官管,难道要司徒大人管不成?” 男子见了这位‘铁血’女官本就已吓的不轻了,又听闻这么一句,猛地打了个机灵,一骨碌爬起,赤脚生风,奔着门口跑去。 这事若是被司徒大人知晓他焉有命在,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然而脚步还未在门边落稳,只闻‘哐啷’一声,哥舒无鸾头也没回,一甩手臂,以掌风将门阖的死死。 “趁本官还没有发怒之前,赶紧给我滚回来!”哥舒无鸾冷冷喝了一声,那男子惊吓倒地,一路爬回了她脚边,磕头如捣蒜,“这位大人饶命,饶命……” 司徒夫人则一脸心疼的抱着他的头颅,以防在这样磕下去被硬木地面撞得头破血流。 哥舒无鸾厌恶的跺了跺脚面上的浮尘,好似是在恼他带起了尘埃,弄脏了自己的靴子,勾了勾唇道:“饶命?何出此言,本官何时说要你的命了?” 男人一听此话,稍稍放下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停了下来,却是低着头,不敢抬眼看女子的表情。 司徒夫人面色逐渐冷静下来,疑问道:“那你要怎么样?” “简单!照本官的吩咐去做,今日之事本官就权当没看见,如何?”淡淡一句道出目的。 司徒夫人霎时心中一紧,“你、你说。” “明日让你的夫君,谷大司徒煽动在朝的交好的官员,联名向国君上书,力保本官,还本官自由之身!敢说不,本官有的是办法,让你遗臭万年,死无葬身之地!”她眯着眸子,冷冷出声,唇边勾起一抹残酷的嗜血笑容。 闻言,女人顷刻惊呼,“朝堂之事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开口?” 哥舒无鸾面色一黯,威吓道:“本官管你怎么开口?无论你用什么办法,总之明日早朝后本官便要见到成效!” 司徒夫人沉吟片刻,突然面色一改,死死咬牙道:“不!这事我抵死也不会答应!” 说完,还不忘将相好的揽向身后,大有一副‘怜香惜玉’的风范。 哥舒无鸾笑的清雅,平静的面色似一点也不意外,但语气却夹着骇浪惊涛,“不答应好啊!胆子倒是不小!” 而后,但看她弯下腰身优雅的拂开衣摆,露出一双精致秀美的小靴,长指一捻,拔出藏在靴内的一柄匕首,于眼前晃了晃,视线忽而扫向那男子,叹道:“啧啧!当真是花容月貌!倘若本官将你这如花似玉的脸蛋划花,看你还拿什么吸引那些个风韵犹存的徐娘半老!” 说着便要向他的脸颊划去,男子惊的嘴唇发青,紧紧闭上了双眼,然而,哥舒无鸾的目光却突然转了目的地,缓缓向他身下移去,眸光泛寒,邪恶一笑,“要不然……本官身边正缺一个倒夜壶的太监,看你这条件,也算凑合!” ‘咚’的一声,但见那匕首,一下戳透他的纨裤,钉在了地板间,却是没有伤到他分毫,饶是如此,男子还是吓破了胆,险些尿了裤子。 男倌面无血丝,扯着司徒夫人的手臂,嘶哑的惊叫道:“卿卿救我……” 哥舒无鸾只是想拿话唬一唬那司徒夫人,却没想到将他吓成这样,还卿卿呢?真是恶心的要命,当下差点令她吐了满地。 司徒夫人面色也好不到哪去,见女子缓缓拔起匕首,意欲在刺,顿时急了,“等等……” 哥舒无鸾心中冷笑,她就不信她没有弱点,刚才见她那般在意这男子,从他下手必定水到渠成。 女人满面为难,似有些后悔,然而,最后还是咬了咬牙道:“我答应!” 她适时满意一笑,“这才听话。” 言罢,以迅雷之势一把扯下了女人的肚兜,露出一片雪白,“啊!”司徒夫人面色一白,顷刻又一红,好似火烧云一般,慌着手遮向暴露在外的胸口。 哥舒无鸾扫了一眼窝在一旁吓成痴儿的男子,对着女人冷哧一声,“遮什么遮?谁没见过!” 紧接着,曼声喝道:“你!叫什么名字?” 吓得魂飞魄散的男子,听见哥舒无鸾出声问他,赶忙吞了下口水回道:“小、小、小祥廉。” 哥舒无鸾眯了眯眸,拽过司徒夫人的手掌,以匕首划开她的指腹,血如微溪,一下涌了出来,女人惊呼,“疼、疼!” 将从女人身上扒下的肚兜摊在地板,哥舒无鸾冷喝道:“照本官说的写!” 司徒夫人疼的皱眉,却也不敢不从,鲜红的血液一滴滴落向地面,好似绽开的血梅。 “我,当朝谷司徒之夫人于氏,不知羞耻为何物,多番于‘洛陵楚馆’幽会面首小祥廉,丢尽当朝命妇的脸面,乃全天下女子之败类,羞愧于世间,自立血书一帛,告罪于整个大商朝!” 她哥舒无鸾可不傻,她的一句答应,空口白话的,哪有这血书来的管用!有了这个,不怕她敢反悔! 司徒夫人羞愤含泪,最终还是将这一帛血书写完了。 哥舒无鸾勾唇一笑,将那肚兜捧在手中,吹了吹未干的字迹,片刻后,细细折起揣入袖中,而后扫了一眼面含恨意的女人,挑眉道:“不要妄想来个死不认账,想来没人比司徒大人更识得这肚兜,这字迹,到底是谁的!也不要妄图说本官逼迫你立下的此书,因为,不管是不是本官逼你,只要将这上面的内容公诸于世,不但你做不了人,就连你家的司徒大人,恐怕也从此再抬不起头了!” 司徒夫人咬了咬牙,犹不死心的追问道:“我若照你的吩咐去做了,你是不是就会将那肚兜还给我?” “放心!本官的事你若办好了,这上面的内容自然不会流出去半个字!与其还给了你,到时你自己露出了马脚,不如让本官替你保管!”这件事若真办成了,那么这血书当真还是有利用价值的,为了将来着想,她肯定是要留着的。 司徒夫人不甘的暗吼,“我如何能相信你?” “本官说话向来算数!况且……你觉得以现在这种情形,由得你讨价还价吗?”她凉凉撂下一句,举步便向门口走去,‘吱呀’房门拉开,扑进一阵冷风,她回头瞟了一眼暴露的二人,好心提醒道:“夜凉,小心惹了风寒!” 正文 第二十三章:利用 章节名:第二十三章:利用 明月似玉盘,月光如洗,漫漫洒下,清辉及地,映的花影斑驳。 哥舒无鸾踏出楼社后,疾步行在月夜中,耳边传来一阵声,但见红衣男子翩翩向她身边走近。 她眉头一舒,微微挑起,在脑中搜索半天,才吐出这么名字来,“厄……西来……” 男人停在她身旁,扯着肩头的发丝于指间把玩,纠正道:“是来熙!这么一会儿就将人家的名字记颠倒了,当真让我伤心!” 她貌似尴尬一笑,“呵!” “看你行色匆匆,怎么,这便要走不成?亏得我还痴痴等你前来找我,哎!心碎了!”男人甚是失意的叹道。 哥舒无鸾故意皱着眉,抚着胃部,道:“你说对了,司徒夫人那相好的当真长得倒胃口,害的我一下失了寻乐的兴致,不过,你不要伤心,以你的姿色,我定会魂牵梦萦,下次专点你!” “你之前还说我不是你的菜,这一会儿就变了口风,女人当真是善变!”男人摸了摸俊脸一阵失落,意在说她以貌取人。 若不是顾忌门口那两个疑心的家伙,是以才想利用他当挡箭牌,她才懒得和他浪费口舌,“好了好了,我要走了,你不送送我吗?” 男人雅然一笑,“怎能不送!” 言罢,一下揽向哥舒无鸾的腰身,举步便走。 哥舒无鸾面上佯装着笑意,实则暗自咬牙,真想将他不规矩的爪子踹个稀巴烂,然而,却只是想想罢了,现下她还要利用他呢! 二人缓缓来到了馆门口,院内距离门口不远,愣是让哥舒无鸾出了一头的细汗,连嘴角都笑的发僵了,看来这装蒜也不是好装的! 门外,被赶至对街的王龙、邱虎,见女子还未出来,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转圈,忽闻一道男女的说笑声,赶忙奔向古宅门口察看,熟料,大汉再次拦阻道:“就你俩那副长相,也敢出来现眼,离大爷远一点,否则,大爷我打得你们吐屎!” 王龙早在被拒之门外之时,便已满心怒气,现下听这看门狗如此辱骂,当真再也咽不下这口气,“你这厮……老虎不发威你当我们是病猫不成,看招……” 眼看着这边拉开架势便要一场恶斗,突然,一声厉喝传来,“放肆!” 二人一惊,抬眼望去,见哥舒无鸾冷着脸与一俊美男子曼步走了出来。 王龙诧异的指着男子,刚想脱口唤出‘大人’二字,却收到哥舒无鸾冷厉的眸光,适时改了称呼,“大……大哥,这位是?” 大哥?!这么蹩脚的称呼亏他叫的出口,这个王龙真是个白痴! 她面色一黯,冷斥道:“哪那么多废话!” 而后,转首对着身旁的男人,暧昧一笑,甜腻腻的唤道:“熙熙,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这一句肉麻兮兮的话语,不但让两个御卫浑身不自在,就连哥舒无鸾自己都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要命了,真他娘的恶心! 男人点头,笑容如春花秋月。 她踏下石阶,回眸一笑,向男人挥手告别,这时,一直未出声的邱虎,于她耳边低声问道:“大人,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进去那么半天,还有,为什么他们不让我俩进?” 她刚刚借着那男人表演的这么卖力,他们竟看不出来这是什么地方,脑仁当真还没松子大!继而蹙了下眉,问道:“去过青楼吗?” 二人面色一红,吞吐了,“这……” “这儿和青楼差不多,不过都是一些男倌!本官不过是来看看相好的,看你们大惊小怪的那副嘴脸!扫兴!”说完不待二人回过神,拂袖而走。 若非怕他俩疑心她刚刚的行踪,继而暗中禀告给国君,她才不会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呢! 哎!为了这个案子,她真是一世英明扫地!罢了,待明日目的达成,总归没枉费这番苦心! 三人渐行渐远,站在宅口的男人以目相送,久久未曾收回视线,这时,一个暗影缓缓走近他身侧,低声道:“馆主,就这么便宜的让她走了吗?” 男人幽幽瞟了一眼身侧之人,温雅一笑,“不然,你教教本馆主该怎么做?” 他的笑容虽儒雅温润,但语气却犹如数九寒冰般冷的彻骨,管事霎时一惊,赶忙垂下眼帘,“奴才不敢!” 夜空似藏青色的帷幕,点缀着闪闪繁星,让人不由深深地沉醉。 哥舒无鸾负手漫步在长街之上,月光倾泻而下洒在她身上,那袭淡蓝色衣衫霎时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轻霜,风华飘逸。 今晚之事对于那司徒夫人来说可谓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然而对于她哥舒无鸾来讲却是天大的好事,待明日摆脱了监视,她便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查案子了!想到这,不由得心情大好,嘴角微微勾起宜人的弧度,偶尔对着擦身而过的稚童扮鬼脸逗笑,表情自在悠然,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当真是说的不错! 一旁的两个跟班御卫,嘴角不停得抽搐,咂舌的面面相觑,“这个大人,原来还好这口,我说她怎么偏要亲自出宫来选寿礼,原是打算借此机会来看望相好的!” “嘘!别声张!对一个女人来讲,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小心她将咱俩灭口!”王龙一边谨慎提醒,一边用手掌横在脖间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哥舒无鸾斜着眸光,淡瞟了一眼二人,扯唇暗笑。俩白痴!她不过稍稍施了点小谋,就把他们唬弄的晕头转向,当真愚不可及! 她暗自得意非常,却忘记了看脚下的路,这一脚一下踩上了一块瓜皮,‘噌’的一声,脚下一滑,身子没稳住,这便要向后摔个四脚朝天,她心下一惊,暗叫:到底是谁他娘的在暗算她! 她可万不能摔在这人影繁密的东都大街上,否则可真是当众现眼,况且还当着那两个白痴的面,不然他俩指不定要在背后怎样笑话她呢!试问官威何在? 想着,玉掌赶忙凝力,向身后地面施以内力,欲支撑住快要倒下的身子,虽是及时的支住了下坠的身子,然而,她的一条秀腿却是被迫翘起,抬得老高,夜风袭来,将她的衣摆呼啦卷起,露出了内衬的雪白亵裤,她顿时又惊又羞,俏脸染上一层薄霞,赶忙收掌拉扯衣摆,这下可好了,刚支撑住的身子,不由分说的再次向后坠去。 正文 第二十四章:巧遇 章节名:第二十四章:巧遇 哥舒无鸾暗暗咬牙,今晚真他娘的诡异极了,她竟是走了这样的‘狗屎运’,罢了!现眼就现眼好了,总比露了亵裤,丢尽颜面的好。 一边想着,一边等着四仰八叉的接触地面,然而,世事难料,老天总是出其不意的戏弄她一把。 她只觉腰身一紧,顿时落入一个温热的怀中,身子贴在那暖暖的胸膛于月夜下凌风旋转,好似双蝶曼舞,不由得使她有些头晕目眩,街上的行人望见这一幕,纷纷驻足观望。 凉风忽而抚过面颊,哥舒无鸾霎时醒过神,刚要挣扎出那个怀抱,但听一道低低含笑的声音于耳边响起,磁性优雅的嗓音,穿过耳膜,不禁让人微微心悸,“大人走路向来都是把眼睛放在头顶,不看脚下的吗?” 他的话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才凝神望了望地间那块被她滑出几步开外的瓜皮,原来是踩上了这个东西,她还以为有人暗中算计她呢! 尴尬收回视线,回味刚刚的男声,心下一滞,扭首而望,这么一下突然的动作,她的俏唇险些吻上他的下颌,她脸色大窘,眸子微闪,却咬牙冷道:“燕七杀,又是你!” 但看,燕七杀单手于女子背后环住她的纤腰,夜景月下,他,身姿昂藏玉立,她,英丽纤窕,远远望过去,相衬相托,但是这一副画面看在路人眼里却极是不和谐,心中虽称叹二人如此般配,但毕竟是两个男儿之身抱在一起,当下交头接耳议论开来,唏嘘这东都王朝真是世风日下! 听闻自己的名字自她口中念出,男人意外的挑了下眉,饶有兴味的微微一笑,“不错,又是我!哥舒大人,幸会了!” 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紧了紧,致使哥舒无鸾顿时意识到自己还靠在他怀里,心下羞怒万分,一把扯开他的长臂,忙于他身边跳开几步,转过身子愠怒道:“少套近乎,谁跟你幸会!” 虽然,他刚刚出手拉了她一把,让她免于落得尴尬境地,然而,她也不会就此心存分毫感激! 此刻,她很意外,他为什么这么巧的出现在她面前,她平时很少出宫,怎的偏逢今日有事出来,便就碰上了他,是巧合?还是他暗自留意她的动向,伪身跟踪?他到底要干什么? 二人拉开了距离,看热闹的路人也便缓缓散去了。 春夜月下,大街上华灯绽燃,泛着幽韵波光,男人悠然立于粼粼光晕中,那副高挑的身架顿时镀上一层绮目的华彩。 他身着一袭淡灰色麻布常服,衣摆处浅浅绣着几朵出岫白云团,料子虽朴实无华,衣饰亦简洁单调,这一身打扮说成次等服饰也不为过,然而,穿在他身上却别有一番风韵,散淡随适,淡然悠远! 那衣袖宽大非常,腰身松散,未曾以玉带束起,看上去尽显漫不经心的随意。 满头妖冶的银发高束,以一根普普通通的木钗固于头顶,总的看来当真是低调非常。 然而,他那副俊美出众的容颜,就算是在何等的情况下,也不能拿‘低调’二字来诠释! 燕七杀优雅挑起长指,掸了掸衣襟的褶皱,挑眸对着女子一笑,显然没将她奚落的话听进耳里。 哥舒无鸾敛眸,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扯唇道:“本官素闻,燕副座向来敬业职守,除查案与入宫早朝外平常根本不踏出督策营半步,怎的今日倒有雅兴逛这东都大街?” 说着边细细留意他面上的表情。 她早就有所耳闻,这个燕七杀为了办公方便,甚至连国君亲赐的府邸,都婉言谢绝了,却是一直住在督策营的后衙,看来真是为了前途不顾享受。 男人风雅一笑,深邃的眸子如清泉出谷,纯澈的不含一丝杂质,“呵!卑职这也是忙里偷闲,出来透透风,遛遛夜市,总不能天天窝在督策营,好人都会窝出病来的。” 哥舒无鸾闻言讥讽笑道:“好人当然会窝出病来,但燕副座这样的人……呵!” 她的话明显在说他并不是什么好人,然而,男人面色却是不温不火,淡若春水,勾唇叹道:“大人说话就是犀利,当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都烧到卑职这来了。” 他的言语取笑,顷刻令她怒气上涌,为什么每次面对这个男人,她都会理智渐失,轻而易举的被他搅乱方寸?简直该死! 哥舒无鸾神色晦暗的冷冷凝视着燕七杀,只见他薄唇自然抿成一线,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副怡然自得的表情当真让她搓火。 她再也奈不住性子和他在这打哑谜,刚要举步而走,却闻,“小七,喏!这是你的这份,拿好了别烫着!” 她当下一愣,举目望去,见一位满脸皱纹的大爷手中捧着一盏小碟,凑到了燕七杀的身前,将碟子缓缓交至他手中,最后还不忘慈声提醒。 小、小七?!他什么时候竟又多了这么一个称呼?粗略一算像什么妖孽七、银发鬼探……他的绰号当真是多啊!等等,她在想什么?他外号多不多关她鸟事!真是瞎操心! 在哥舒无鸾神走太虚之时,燕七杀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低低唤道:“大人,不尝尝吗?” 他晃着手中的小碟,一阵臭气扑鼻而来,她一下回过了神,紧皱眉头,捏着琼鼻,冷声喝道:“什么脏东西,拿远点!” 这话听在那位大爷耳中当下不甘的嚷嚷开来,“诶,这位小哥,这怎么会是脏东西,这明明是干干净净的油炸臭豆腐,整个东都就属我做的最好吃!不懂就别乱说,砸了老儿我的招牌,小心我拿你报官!看见了吗?你眼前的这位,玉树临风,年轻俊美的男子,就是当官的,说话小心点!” 说完还不忘亮出燕七杀的身份威吓她一番。 燕七杀这厮的品行倒是一点也不低调,到什么时候也不忘炫耀自己是衙门中人!不过,他那头银发也确实招摇,试问能有几个人看不穿他的身份? 男人温雅一笑,掏出一块碎银子,交到老大爷手中,然而,他却拒之不收,只是对着女子哼了一声,转身去了。 这时,但听燕七杀好心劝慰道:“大人莫怪,这老叶向来心直口快,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来,吃一块!” 见他捏着竹签,插起一块臭气熏天的物事,这便要往她嘴边送,哥舒无鸾一下怒了,劈掌打开他伸来的手臂,冷喝一声,“滚开!” 望着她由于憋着气,红的如朝霞般炫目的脸颊,燕七杀勾唇笑起,眨着无辜的璀璨冰眸,道:“你不吃,那我可不客气了!” 眼见着男人一下将那块臭烘烘的东西放入口里,边细嚼,边啧啧而叹,“嗯,真是人间美味!” 她顿觉胃中翻搅,“呕……”捂着胸口一阵干呕,险些连早膳都差点吐出来。 呕了半天,口中漾满酸水,脸色也不由的微微泛白,她忍着恶心感,强缓气息,对着不远处戳在原地险成化石的两名御卫暗吼,“你俩还傻站着什么,难道等本官请你们下馆子不成?还不快走!” 正文 第二十五章:被缠 章节名:第二十五章:被缠 翌日,早朝刚散便传来了一道谕令,着御卫王龙、邱虎撤回御前随侍。 这一下可是让哥舒无鸾大大的舒了口气,全身上下都轻松了下来,想那司徒夫人办事的效率还当真是高,也不知她是怎么煽动的谷司徒替她上的书? 不过,管她呢,总之现下她终是自由了! 然而,反过头来仔细想想,说起那个负责管理民众、土地及教化的谷司徒,可是与司马、司空、司士、司寇并称五官的朝堂大吏! 倘若要他开口求情,国君势必还是会留几分面子给他的,虽然谷司徒的权位,略次于掌管纠察等事的大司寇裴安,但是他的实力也不差!而之前她也略有所闻,这二人一直是面和心不合,现在看这情形,确实是有这么个苗头,所以不难料到谷司徒是为了什么帮她上的书! 看来她利用他来抗衡裴安,确实是一个有力的棋子! 眼下,没了束缚,哥舒无鸾便无所顾忌的继续私下调查案子。 今日是结案期限的第二日,铁犁也不似往日那般漫不经心的不把追查线索放在心上,而是进进出出游走于内宫,忙于调查案件的一些细微末节,看来也是迫于国君施加的压力,而装装样子! 哥舒无鸾则将注意力大部分投放在长王子身上,凭着那块血印线索,对他严密监视,暗中调查,她便不信内宫之人还有谁会比他更有杀人动机! 然而,一日下来,他除了熬鹰、逗狗,听曲儿、调戏宫娥外,便别无其它所好,当真是不露声色的很,他是不是料定了,熬过七日后,她便当定了他的替死鬼? 当下,她真的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想要私下拿他严刑拷打一番,迫他交待出一切,然而,这事却是万不能行的,撇去他的身份不说,若真是动用私刑,万一他是无辜的却屈打成招了,岂不是冤枉了好人? 夜色初上,一切乱无头绪,这桩谋杀柏桦血案的真相与幕后凶手,就如掩埋地下千尺等待挖掘的珍惜琥珀一般,神秘且熬人耐性! 不到最后期限,她便还有大把的机会,揪出凶手,她不会让他轻易逃出她的手掌心,从此逍遥法外! 淡风微薰,点点花香馥郁,哥舒无鸾悄悄尾随着王子朗的身影,轻步行在月下,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女声,“哥舒?!” 她心中一紧,望了望远处拐进长廊的男人,似是没有察觉这边的动静,这才放心的回首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不用想也知道来人是谁,没错,她正是王子朗的同母胞妹终乐公主,只因整个内宫只有她一人是这般唤她的! 终乐公主娇俏灵秀的面容一喜,几步奔到她身前,牵起她的手,握的紧紧,嗓音略含激动,“真的是你!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我殿里坐坐?” 言罢,水汪汪的大眼上下细细打量着她的穿着。 今晚的哥舒无鸾身着一套青灰色织锦团纹官服,鹿皮制成的腰带松束腰间,一把纤长的佩剑别在身后,脚下踩着一双小巧的黯色素靴,这身打扮看上去清雅素致,却又不失威风! 青丝梳的一丝不苟,绾成髻子盘于头顶,上面扣着一顶黑纱小帽,简单又利落! 剑挺的眉,凤眼狭长,鼻梁丽直,嘴唇薄俏,英气逼人! 视线落在哥舒无鸾素净精致的脸颊上,终乐公主的面色渐渐微霞含春,唇角牵出几分羞涩的笑意。 但看她眸光欲语还休露出几分等待已久的期盼,哥舒无鸾心头不由的微微一窒,她这是什么表情?看得她心里直发麻,浑身不自在,想着,不自然的匆匆挣脱被她握住的素手,“厄……公主!下官近来琐事缠身,脱不出空来给殿下请安,望殿下见谅!” 终乐公主见她对自己这般疏离,眸光不由得露出几分落寞,声音寥寥寂寂,“你那么忙吗?大妃那边不是不用你随侍了吗?还是,柏桦的案子让你烦心了?我听说了,他们都怀疑你是凶手,但是,我相信你!你放心,父君那边,我会为你力辩到底!” 听她谈及柏桦的案子,哥舒无鸾心中不由得一紧,犀利的眸子细细观察她面上的表情,却见她眼神真挚,脸色从容,不似有意试探,是以才稍稍舒了口气,“多谢殿下对下官的信任,不过,这件事殿下还是明哲保身为上,切不可因为下官惹得国君不快!” 终乐公主一听这话,心下微凉,略带置气的口吻道:“好嘛好嘛!我听你的就是了!” 言罢,仔细端详她的脸颊,眉头蹙起,伸出玉白的小手抚上她的侧颜,揪心道:“几日不见,我瞧着你都瘦了,一会儿我命人熬一盅燕窝,给你好好补一补身子!” 边说边往她身前贴近,举动何止是亲昵异常,那表情简直是在面对心上人一般,露出了满满的柔情蜜意! 这下可把哥舒无鸾骇住了,脑中‘嗡’的一声,赶忙拉下她的手掌,连连退后两步,委婉道:“公主的一番体恤,下官感激在心,却不能领受,殿下还是早点回宫休息吧!” 她自是知道,这个公主向来对她很是热络,不过像今晚这幅情景还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她是不是热情的有些过了头了?除了尴尬,心里不免生起疑窦。 女子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使终乐公主顿时生起了闷气,不过却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曼声提议道:“天还这么早,回去我也睡不着,不如你带我去你殿里坐坐,好吗?” “这……”这一下可为难住了哥舒无鸾,她还有正事要办,若让她拖住了腿,恐怕今晚她哪也去不成了。 终乐公主顷刻面色黯淡下来,水眸闪烁着湿色,喉头发紧,“你就那么讨厌我,不愿意搭理我吗?” 那副堪怜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不禁心软。 “不是,怎么会!那好吧,公主请!”哥舒无鸾忙摆着手解释。 恐怕若她再拒绝下去,真会把她惹哭!想她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难缠又不忍心伤害的人儿,她的那副性格倒是和她的王兄有一比,这对兄妹,简直是她的灾星!他们竟比那案子还要令她挠头,想到这便头疼的厉害! 终乐公主终于转忧为笑,抱着她的手臂,边走边道:“别叫我公主!终乐,以后唤我终乐!” 终乐是她的封号,整个大商朝只有她最亲最近的人才能这般唤她,而她,哥舒无鸾仅是一名女官,虽有加冕的爵位,却还是没有那个资格,她,未免也太抬举她了吧! 哥舒无鸾默默想着,牵了牵嘴角,未曾称是,也没当面拒绝。 终乐公主随着哥舒无鸾来到了她的寝殿,这一坐便是大半个晚上,谈天聊地,说她小时候的事,讲她几岁开始自己穿衣,几岁会弹曲子,几岁能作诗等等等等…… 听得哥舒无鸾头昏脑胀,百无聊赖,最后心急如焚,祈祷着她快点把她自己的生平说完,她还得继续监视王子朗呢! 夜华似水流过,待她尾音落定,已是过了二更天,望了望殿外的天色,都这个时辰了王子朗恐怕早已经就寝,她也不用再去跟踪他了!哎!算是又白费了一日光景! 正文 第二十六章:夜袭 章节名:第二十六章:夜袭 用过一些宵夜后,哥舒无鸾匆匆差人将终乐公主送回了寝宫。 公主走后,殿内顷刻安静了下来,女子狠狠舒了口气,扭了扭坐僵的身子,抬手捏着颈部纾解乏力,眉心不由紧锁。 今晚,这公主如此纠缠她,难道是王子朗授意的?难道他料定她会暗中调查他,未免自己露出马脚,这才出了此招? 但是,不太可能啊!倘若他是凶手,他又怎么会将亲妹妹拉下水呢?万一他朝东窗事发岂不是害她成了他的帮凶了?所以,看来是公主自身的问题了! 想起终乐公主临走时留下的那句,‘你当差那么忙,以后就不用劳你特意到我殿里去坐,还是由我来看你好了,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真如她所说,那岂不是让她黏上了自己?那她以后还查个鸟案子啊!这公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到底要干什么? 最近她可真是被诸事缠的紧,先是被监视,还有夙儿的时不时来黏她,现在又来了个终乐公主凑热闹,她简直都快透不过气来了! 烦!不想了!浑身上下乏得很,唤来绯色安排一桶热水,准备泡个澡,绯色手脚倒也麻利,不稍片刻便安排妥当。 “大人,奴婢留下为您擦背吧!”绯色一边服侍她更衣,一边悄然提议道。 哥舒无鸾面色一黯,瞥了一眼绯色,声音也渐渐冷了下来,“嗯?你什么时候见我沐浴劳驾过别人?下去!” 绯色打了个激灵,手脚顿时发颤,忙应声退了出去。 哥舒无鸾看的出她是想悉心弥补之前犯下之过,有错改之是好,然而,她却是补错了地方! 摇了摇头,曼步走到铜镜前,抬手摘下那顶小巧的官帽,解开发髻,一瞬间青丝如瀑,一泻至腰间,展尽风华。 而后,执起妆案上的长剑,向屏风后的内间而去。 甫入内间,自浴桶飘出的氤氲热气,带着淡薄清雅的花香,闻上去宜神舒心。 哥舒无鸾缓缓走近摆放武器的香樟木阁,将佩剑轻轻放在架上,视线悠悠扫过珍爱的兵器,长剑、短刃、鲛绡鞭、飞针暗器、袖珍弩。这些都是她惯用的武器。 宫外生活的那几年,她识文习武,用心刻苦,不但练就了一身武艺,更淬炼出了不挠意志,致使入宫后每做一件事都尽可能达到尽善尽美,以至于她倔强的自负不容许自己出丝毫的错,所以查清今朝的这件案子,不单单关乎着她的安危境地,更影响着她的英明,说到底她还是太过自傲了!她的这种性格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淡淡收起心事,转身低手撩了一把浴水,余温尚热,慢慢褪下内衫,玲珑有致的曲线尽显,一下迈进桶内。 烛火幽明,映出满室暖黄的光晕,透过光波望去,但见女子恬静安适的坐在浴桶内,玉臂撩水徐徐,冲洗着疲乏的身子,当指尖触及背后那坑洼不平的质感时,眸光变得深邃而悠远。 她背后的这片疤痕,密密麻麻,交织错落,有浅有深,还是她七岁时被黑猎师鞭打训练时落下的,内宫不乏除疤灵药,抑或是消痕膏,然而却她至今留着这些丑陋的伤疤,为的只是想时刻提醒自己,她不仅是内宫高高在上的女官大人,更是一个身份背景不明的孤女!是的,她想查明自己的身世,她到底有没有父母?他们是谁?在哪里?还再没再世? 然而,能回答她这些问题的人只有那个叫疤脸的猎师!她清楚黑猎师们训练赏金猎人,都会用一种药将被训练的人的记忆抹去,所以说她才会对七岁以前的记忆一片空白,她也知道这种药一旦用过,便终生无解,她不奢求能重拾孩提时的记忆,只希望能找到亲人便足矣,因为她自知自己表面虽刚强万分,内心却是何等柔软,她也希望有父母的疼宠,温顺绕膝,那副画面是她做梦都想感受到的! 所以,她曾私下追查过疤脸的下落,十一年前她被大妃救走后,而那疤脸便被交到官府,最后判了流放济州,那是距东都千里之外的苦寒蛮荒,得到这个线索后,因为她根本不能离宫亲往,所以便暗中请了私捕帮忙继续追查,然而,得出的结果却是,人海茫茫,无迹可寻!是啊!十一年了,时隔这么久,而那济州又是荒凉寒苦,想那疤脸非死,便是隐匿起来了,若要寻到他非一朝一夕的功夫。 是以,她需要冷静不能心急,更不能,亦不敢让大妃知道此事,只因若她心里有了牵挂,便会令大妃介怀她因迷成障,让私心打乱方寸,以至于绊住她向前迈进的脚步,这种碍的羁绊不是她说想承担便能担当的起的! 她的心定与否,竭力尽心与否,不但关乎着大妃的荣辱地位,更紧紧衔系着后宫与前朝千丝万缕的纠葛!所以她要按耐下悸动的心,同时更不能忘了自身的身份和使命! 脑中想着这些萦绕心头的种种利害冲突,脸色不由的渐渐凝重,而沐浴多时,浴桶内的水早已冷却,丝丝凉意,从脚下慢慢爬上头顶,她不禁打了个喷嚏,此时正值乍暖还寒的春日,她可莫不要染了风寒,否则浑浑噩噩如何查案子? 吸了吸略带堵塞的葱鼻,便要抬手取过备好的干巾,准备出浴,这时一声微乎其微几乎令人难以察觉的碾步声,猛然咂入耳际,她心头一窒,冷喝出声,“谁?” 然而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再看哥舒无鸾,不顾全身湿答答的水渍,秀臂一勾扯起浴桶边低案上的素净浴袍裹在身上,以玉带利落的扎起腰身,未曾多想,匆匆抄起兵器阁的袖珍弩,便飞身追了出去。 殿外,月色朦胧,几许轻雾,凉风徐徐扑面,因着她的身体未曾擦拭,一股冷意霎时袭来,不禁令她打起了冷颤。 迎着风,一头如瀑长发肆意甩在身后,如甘露般的水珠自发梢悄然坠落地面。 踏着夜色凌步一跃,飞身纵向殿檐,衣袂浮动好似翩飞的流星夜蝶,白璧般的莲足踏过层层粼粼的琉璃瓦,犀利的凤目紧紧追随着几丈外的那道黯色身影。 穿檐越脊,几个急纵,却还是距离那道影甚远,她自诩轻功了得,不想来人的轻功亦不弱!正在懊恼之时,那道暗影突然停了下来,迎面对着她的方向,脚尖轻踮殿角檐牙。 黯墨色的长斗篷从头罩到脚,此刻正猎猎迎风鼓动,在冷幽的月光下好似张牙舞爪的鬼魅!风帽遮住了他的脸,致使根本看清他的容貌,更给人以一种诡陌的感觉,但从那高挑的身姿不难辨出他是个男人。 哥舒无鸾凝气追上前来,栖身向那人袭去,“大胆刺客!竟敢夜闯内宫禁苑,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正文 第二十七章:药丸 章节名:第二十七章:药丸 她一个掌风如闪如电,快的令人难以招架,若是一般刺客恐怕早已命断在她掌下,然而,此人却是不疾不徐,不慌不乱,灵巧如狡猾的泥鳅一般顺利的躲过了她的攻击。 “就这两下子,还敢大言不惭的奚落本刺客活得不耐烦了?真是……太好笑,呵!”他的声音低沉而陌生好似来自深渊,然而,却是很撩魅的男声,当然也夹杂着满腹的狷狂,和嘲笑。 闻言,哥舒无鸾顿时怒气横生,再次提气掌袭。 这次,那人好似反应略慢了半拍,眼看着他便要结结实实的挨上这用了十成功力的一掌,哥舒无鸾暗自冷笑,看你还狂不狂? 孰料,那人突然伸出他游龙般的长臂,竟是一下探向了哥舒无鸾的腰间,她的心头当即‘咯噔’一下,面色煞白而后顿时染红一片云霞。 只因他的手正摸向她的腰带,要知道她追的匆忙,裹在浴袍里面的身体可是什么都没穿,这要是被他扯下腰带,她便是一丝不挂的暴露在这个该死的毛贼面前。 当下羞恼万分,收回雷霆玉掌,以疾风般的速度向后退去,总算是躲过了男人的魔掌。 她刚刚稳住心神,却听得男人低低笑了,笑声如魔音穿耳,“呵……记得下次追刺客,要将衣服穿齐,否则若不幸败下阵来,并且还露了春光,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话听的她咬牙切齿,怒气酝酿发作,“你……” 男人继续叹息道,声音还是那般低沉清淡,却能钻入人的心窍,“哎!刚才那一招不过是好心的提醒你一下,其实……在你洗澡的时候,本刺客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看见了!” 边说边捻着指尖自她发梢沾到的点点水珠轻嗅,像是在借此嗅她的体香。 哥舒无鸾顷刻羞怒翻涌,“淫贼!你该死!我要剜出你的那双狗眼……” 然而,话音刚落,男人已经纵闪至丈外,风中还残留着他低沉如魔音般的邪笑。 这回,哥舒无鸾并没有追上前去,因为她知道,以她的轻功若想追上他,简直是难如登天,若不是他刚刚故意停下来,她根本接近不了他! 而刚才他停下只不过是想向她挑衅,顺便戏弄她罢了! 想到这儿她怒火飙飞,恨的牙根发麻,举起手边的袖珍弩,扣动机簧,一枚短短小箭疾速的射了出去,奔着他的肩部袭去。 隐隐望见男人身影略略一顿,好似被箭射中了,又好似没有,而后他侧身反卷斗篷,一枚暗器同样向哥舒无鸾袭来。 她利落闪身,一把抓住了那枚暗器,扯唇冷笑。 摊开手掌,借着月光望去,是一颗圆润的小球,指甲盖那般大,一阵夜风吹过,淡淡的气味飘向鼻翼,这是……一颗药丸?! 昨夜,内宫突然闯入一名刺客,致使哥舒无鸾连夜盘查各宫巡卫,在知晓未曾惊驾,宫内也无丝毫失窃迹象,才稍稍放下心,之后,她先是下令加强宫内上下的巡守,洒下天罗地网,以防万一,防止那贼人去而复返! 而后,又派出一部分影卫暗中调查此事。 当然,这些安排是在暗处进行的低调布置,一来,是未免打草惊蛇;二来么,要知道,她担当内宫执纪官以来还没有出现过有刺客夜闯王宫的事情发生,这事要是传出去,不但有碍她的官威,令国君质疑她执守失察,更能给裴安捏以把柄,参她一个失职的罪名,本来她就已命案缠身,有了这件事更加不利她的处境了! 当真是多事之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所以眼下她只能低调的压下此事。 一切安排妥当已经过了子时,未免惊扰大妃安寝,她并未当即禀报刺客来袭事件,只是悄悄守在广晟宫殿外,以保大妃安危,这一守便是大半个晚上,直到天空露出鱼肚白,然而却是一夜并无异常发生。 早间,大妃起身后,她便赶忙将昨晚之事报了上去,大妃也很意外刺客之事,又听闻她已严令巡守追查下去,便未曾加以谴责她分毫,只是叮嘱她赶快回去休息。 最后,哥舒无鸾退出了广晟宫。 一夜未眠,她却是毫无睡意,更何况此等紧要关头,裴安那边催国君定案催得紧,她哪还有闲心回去补眠? 一边走,脑中一边想着昨晚那刺客的种种离奇举动。 他的轻功本极好,不至于被她发现动静,继而追他出去,看来他是故意让她知晓他夜闯王宫,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难道仅是为了偷看她洗澡,而后又加以戏弄她一番?想起昨晚他说的那些话,贝齿不禁咬的‘咯咯’作响,可恶! 但,静下心来想想,又不太可能! 他的目的绝不是那么单纯,他也绝不会是一般的小毛贼或淫贼之流,光是他的功夫便可以证明这一点。 还有就是,昨夜他故意让她发现,之后又停下来和她对招,很像是有信息传递给她。 对!他甩出的那颗药丸,就是他要传达的信息关键。 想着,她加快脚步打算回到耳殿取那颗药丸去御药房查问一番。 脚尖刚刚迈入自己寝殿门口,便听见几句争执声自内室传了出来,那是她的贴身随侍绯色的声音。 “魅小主,您还是快点离去,大人向来不喜欢有外人私闯她的寝殿!” 一声娇怒的女声紧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对我指手画脚!” “小主,您不要为难奴婢,况且,一会儿大人回来,您也不好交代!”绯色继续好心提醒着。 “混账……” 魅充衣一听这话顿时恼羞成怒,举起手掌便要掴向绯色,然而,巴掌还未沾到绯色的脸便被人一把扣住了手腕,“那么本官够不够资格‘请’你出去呢?” 这一句冷的彻骨的话,令魅充衣当下一惊,上下唇开始打颤,“哥、哥舒大人……” 绯色见哥舒无鸾及时拦住了魅充衣打向她的手掌,心下一喜,大人这是在护着她,而后望向她暗沉冷凝的脸色,绯色才意识到,大人这是在提醒魅充衣‘打狗也要看主人’! 她匆匆收起思绪,赶忙回道:“大人,您总算回来了,小主她不听奴婢劝告硬是闯了进来……” “下去!” 正文 第二十八章:查药 章节名:第二十八章:查药 接到冷冷的命令,绯色二话不说,逃似的退出了内室,她可不想傻留在这被大人处罚。 “你的胆子还不是一般的大!怎么?上次的事非但没给你长丝毫记性,反倒是令你愈发的得寸进尺了,竟敢跑到本官这来挑衅!”上次她因由命案纠葛缠身,这才放过了她与长王子的风流韵事,不想她非但没有因此收敛些许,反而更加不知天高地厚起来!看来这种人不得到应有的教训,是不会消停下来的! 哥舒无鸾一把甩开她的手腕,挑眉冷冷看着她渐渐惨白的脸色。 魅充衣揉了揉被捏痛的腕子,赶忙焦急的解释道:“大人误会了!我不是来向大人找茬的,也不敢和大人过不去!” “哦?那么你便当本官是傻子亦或是瞎子了!明明之前还要动手打我的人,现在却要装无辜给谁看?手痒想打人是吗?暴室里有的是等待受刑的奴才,本官看你力所能及,这差事非你莫属,保证你这两条胳膊闲不下来,直至累残!”她冷冷一笑,嘴角露出残忍的弧度。 魅充衣一听这话大骇于面,一下扑倒在她脚边,惊心央求,“求大人饶过我吧,我再也不敢这么放肆了,我自己罚自己……” 话音未落,不由分说的便向脸颊左右开弓,好一顿自扇耳光。 哥舒无鸾见她被吓成这般,不免想到是不是有些做过头了,她本来是想威吓她一番,让她老实一点,现在她这样抽自己,打肿了脸皮,若被国君看见,那么自己便是惹一身骚! 她虽然身为内宫执纪官,可终究尊卑有别,况且,眼下这魅充衣也并无犯下什么错事,怎可私自惩处? 想到此,她淡淡出声,“别打了!若不想受罚,就少来烦本官,赶快回你的寝殿吧!” 言罢,拂袖让出道路。 魅充衣得赦般从地间爬起,刚要夺门而出,却突然停了下来,“哦,对了,大人,我来您这里是给您送东西来的。” 说着边从袖里掏出一柄铸工极其精细秀巧的镶玛瑙匕首,慢步走上前来,递到哥舒无鸾手中。 “大人,我知道你向来喜欢收集兵器,所以,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哥舒无鸾掂着掌中的那柄匕首,轻巧随携,做工细致华美,倒是难得的短刃,而后挑眉扫了一眼怯怯不语的魅充衣,她倒是忘了这个魅充衣的父亲乃是东都有名的铸匠,自他手中铸就的兵刃但凡都是精品! 想来,今日她送她这柄匕首,是想向自己投其所好,一来收买人心,让她别将上次他们银乱的丑事告发出去,二来示好,欲化敌为友。 不过她的算盘可是打错了,对谁用这招都可以,但对她哥舒无鸾却是妄想! “你这是听谁说的?”她是喜欢收集兵器,不过知道的人都是她身边的人,这女人竟敢私下打探她的事,当真可恶! “这……”发现哥舒无鸾冷厉的眼神,深知她极不喜欢有人私自窥探她的隐私,魅充衣半天没说出一句齐整的话,她可不想费尽心机的讨好,被自己的一句话给搞砸了。 哥舒无鸾无心在揪住此等小事不放,继而出声打断,意有所指的说道:“你的心思本官知悉,不过,有些本官已然忘了的事情,你要是一再提醒,本官倒是要好好思量一番,到底要不要禀告给国君为好!” 魅充衣大惊,赶忙回道:“大人毋庸在想,我再也不会来给大人添烦了,我这就消失。”说罢,这便要离开。 “等等!东西你拿走。”哥舒无鸾几步上前,将那柄匕首塞入她手中,魅充衣不做片刻多想匆匆奔出了殿门。 她走片刻哥舒无鸾再次踏出了耳殿,拿着那颗药丸向御药房走去。 一盏茶的功夫,哥舒无鸾已经置身飘满药香的御药殿,她轻咳几声曼步走到资深御医张显面前,“烦劳张御医为本官诊一下脉,顺道开些治风寒的药剂。” 经昨夜那一番折腾,她倒是真的染上了风寒,现下她到是可以打着看病的幌子顺便查问一下那颗药丸的事情。 张显见是锦衣侯哪敢怠慢,赶忙帮她诊了下脉,而后一边抓配药剂,一边道:“这个时节乍暖还寒,大人切记要注意保暖!好了,这药一日三次,是三天的计量,煎好饭后饮下,忌生冷,三日后保证大人,病去一身轻!” 哥舒无鸾接过,略显漫不经心的说道:“呵!素闻张御医妙手回春,堪称东都国手,本官真应早些来请诊,若不是手下的奴婢自称深懂岐黄之术,而本官也不想劳烦御医您,是以便吃下了她私配的药丸,孰料竟是多日不见好转,哎!看来本官要好好调教一下手下的人,免得她们大话连篇,害人害己!” 张显听锦衣侯这般称赞自己当然欣慰自满,却也对她更加上心,“哎呦!大人,是药三分毒,没有经过专职医者验检,哪能乱吃,那药丸还有没有,老夫查验一下有没有毒性,以保大人身体无碍!” “倒是只剩一颗了,本官随身带着,劳烦御医查验。”说着自袖中掏出一个小锦盒打开来,里面静静躺着一颗药丸。 张显捏起那颗药丸放在鼻端轻嗅,眉头微皱,而后又一舒,哥舒无鸾看在眼里,淡淡出声,“可有不妥?” “大人当真是要好好管制一番下属了!”他沉声说道。 “怎么说?”哥舒无鸾面色未变,悉心等着他解疑。 “这药丸乃是二殿下养身的补药,若是常人吃下反倒有利无害,更加强身养体,但若是染了风寒的人吃下却会加重病情,一发不可收拾……” 因由二殿下打出娘胎便身子孱弱,却是无法根治只能细细调养,国君又是极重视这个次子,便下旨御药房的御医们,无论如何也要确保他的身心安康,这才悉心调配出一种不伤心脾,却又调养补身的药丸以供他服用。 然而,若想这药不伤心脾却要多加一剂药材,这种药材刚好与风寒病相克相忌,未免药与病相冲突,导致身体受损,所以每当二殿下染风寒时都会暂时停用这药丸,以其他补药代替。对于这一点,御药房没有一位御医会不清楚! 公子夙?!夙儿的药丸怎么会落到那贼人的手里?而那贼人又为何会借机甩给她?这里到底有什么隐情?难道他的目标是夙儿,他要对夙儿下手? 想到这儿哥舒无鸾心里一惊,早已听不进张显下面的话。 正文 第二十九章:再遇 章节名:第二十九章:再遇 想到这儿哥舒无鸾心里一惊,早已听不进张显下面的话,只寒着脸打断,“这该死的混账东西,竟敢盗了二殿下的补药向本官买好,还差点害本官小命不保,本官这便回去好好惩治惩治这刁钻的小东西!张御医告辞了!” 言罢,不待御医醒过神,便一阵风似的奔出了御药房。 张显纳闷的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暗暗在心里臆测,二殿下是从小吃着补药长大的孩子,他服药期间又是诸多所忌,所以他的药一般都是锁在专用的药阁,外人根本拿不到,何来被小小奴婢盗用? 还有,这锦衣侯非但没关心自身会有那些不良状况,反倒是急着处罚下人,真是奇怪! 不过,从她的脉象来看,她根本未曾服用那药,看来传言不假,她确是性子多疑,不然也不会随身带着药丸向他查问了。 张显虽疑心药丸如何被盗,却也没敢声张,唯恐传到国君耳中,给整个御药房引来祸事,只是私下吩咐药童,将二殿下的药调换其他药阁,悉心保管,以防疏漏。 这边,哥舒无鸾假意怒火滔天的踏出了御药房,一边走一边想着此事的蹊跷之处。 昨晚那个贼人心思颇深,他的意图当真难以猜摸清楚! 他给她这颗药丸的同时便是已料到她会暗中调查此药,难得他将自己的脾性摸的那么清,知道她多疑,所以才将欲传递的信息放置于这颗药丸之上,驱使她自己查出结果,不过这和公子夙之间有什么联系? 难道就是要告诉她,他来盗二殿下的药? 不会!不是这个那又会是什么呢?她实在想不通。 她想的脑袋都要想破了,还是没有答案,不过眼下保护二殿下的安危却是刻不容缓的,不管他是不是意在对夙儿下手,她都要小心留意,以防不测。 这时,一声满是惊骇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思绪,“你说什么?昨夜长王子被刺客刺伤了肩膀!” 令一名操着假嗓的太监低声责道:“嘘!别声张!快去御药房取些金疮药来,杂家在这等着,记得低调一点,别被他人发现,快去快回!” 隐匿在假山后的二人,低声窃语着,然而这些话已经一字不差的传入了哥舒无鸾耳中。 她心中顿时一紧,疑窦丛生,怎么会这么巧? 王子朗也伤到了肩膀! 她明明记得自己对着昨晚那名刺客射了一枚弩箭,如果那刺客中箭了那便是肩头! 他与那刺客……难道是他? 不会啊,他们的声音分明不同,况且她自知王子朗根本不会武功的! 越想越诡异,直到那名药童自假山走出,未免被他们发现打草惊蛇,她当即悄然闪入一旁的长巷,这一闪身不要紧,刚好撞上一堵温热的肉墙。 紧接着,一道极好听的嗓音幽幽传入哥舒无鸾耳中,“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人当真是这般怀念卑职的怀抱吗?” 哥舒无鸾当下羞恼,怎么每次碰见他,她都会那么不留神的往他怀里钻,可恶至极!她一下跳出他的怀抱,黑着脸站在燕七杀对面,冷目而视。 燕七杀的视线自她拎药的素手淡淡扫过,缓缓移向她的脸颊,蹙眉叹息道:“大人不怕靠得一身‘烂疮’吗?要知道卑职这只‘禽兽’可是很怕大人的清誉受损呢!” 邪邪勾着优雅完美的唇角,如水淡笑,迷人的眸子仿佛写满奚落的光芒。 他这是在借着此事回击嘲笑她所诋毁过他的话,该死的! 哥舒无鸾亦不示弱,讥诮的回道:“你可真是好心眼啊!不过,你倘若有丁点自知之明,就应该少在本官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 言下之意,是他自己不要脸,总在她周围瞎晃荡! 燕七杀亦不傻,听得出她的弦外之音,他勾唇一笑,微微摇首,“呵呵,这也不能怪卑职,实在是王命在身,急着入宫办案,这才刚巧偶遇大人!” 说罢,抚了抚腰间佩的那把冥魄剑,很是珍爱的把玩一番。 哥舒无鸾一听此话心中一紧,眯眸问道:“入宫办案?内宫出了什么案子?怎么本官不知道?” 男人继续笑道:“大人不知道的事情何止这一件……” 哥舒无鸾没有耐心再与他兜圈子,浪费口舌,继而打破沙锅问到底,“少打哑谜,快说,内宫到底出了什么案子?” 燕七杀耸了耸纤长若剑的眉,漫不经心的回道:“其实告诉大人也无妨,只不过是些失窃的小案件,近几日来各宫小主多有上报丢失了珠宝,未免内宫不宁,国君这才命卑职调查此事。” 失窃?难道是昨晚闯宫的刺客所为,可她已经详细盘问过各宫守卫了,并未发现被盗迹象啊! 这帮可恶的饭桶,不知到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疏漏竟没向她上报,现在好了惊动了国君,她可算是吃不了兜着走了!简直是可恨至极! 哥舒无鸾隐下怒气,面色如常,冷笑道:“内宫失窃之事本该由本官着手,何劳竟惊动堂堂督策营的副座大人!” 她话里话外都存着满是不屑的轻蔑,然而,男人却是丝毫不在意,只微微摇首淡笑,“本来这事当然轮不到卑职来插手,不过,以大人现在……” 话到一半戈然而止,唇勾浅笑,冰魄般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瞧。 他是想说她已被国君质疑,自身难保了是吗?好个燕七杀竟敢当面奚落她,不过她大人有大量,才不会和他一般见识,既然失窃之事已经出了,又由国君钦点交给了他,姑且由着他去调查吧,刚好她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此事。 想到这儿缓缓隐下火气,一副的云淡风轻,负手退向一侧让出道路,“那么,本官就不耽搁燕副座查案了,请便!” 孰料,他竟赖着不动也不走,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致使哥舒无鸾顿时来气,“你不是着急查案立功吗?怎么此刻竟这般雷打不动?难道不怕误了国君的王命,不好交差?” “卑职现下正是在查案!烦请锦衣侯随卑职走一趟!”男人优雅抬臂,做了个请字,那副满载笑容的面颊,像极了识文知礼的谦谦君子,但是他的举动却彻底惹怒了女子。 正文 第三十章:麻烦 章节名:第三十章:麻烦 当即,她怒了,咬牙回道:“燕七杀,你不要太过分了!” 查失窃竟查到她头上来了,真当她是软柿子好捏不成?不要以为她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就好欺负,是任人欺压怀疑的对象! “大人还是多保留些气力到暴室答话吧。请!”他温雅而笑,那双冰眸子一如既往的深邃。 哥舒无鸾拂袖怒斥,“你放肆!今日你不把话说清楚,本官便治你个以下犯上之罪!” “果然官高一级压死人,不过,卑职办案向来不惧权位!既然大人想听理由,那卑职便将话挑明,三刻之前,卑职奉命搜查内宫,最后查到大人的寝殿,发现了这个!这是缪烟公主之物,于几日前丢失,怎么会出现在大人的寝殿,还希望大人给卑职个合理的说法!”燕七杀悠悠说完,后自怀中掏出一块稀世暖玉,于女子面前晃了晃。 哥舒无鸾根本没见过他拿的那块玉牌,但是他的话已经大大激怒了她的底线,“你竟敢擅自搜查本官的寝殿?” “卑职说了,王命在身,不得已为之,望大人先消消气,有什么话咱们暴室讲!”男人貌似很好脾气的悉心开导道。 哥舒无鸾简直被他气的七窍生烟,愤声回道:“这东西本官从来没见过,况且,以本官今时今日的地位,根本犯不上去偷公主的东西!你少拿着伪证诬陷本官,要去暴室你自己去!” 燕七杀挑了挑眉,突然面色肃然,道:“既然大人是清白的,又何惧查问,只不过是走一遭暴室而已,难道大人是怕一去便出不来了?况且,这事卑职还没有禀报给国君,若大人现在这般不配合,那卑职只好将事报上去了,事情倘若闹大了,于大人恐怕愈发不利了!孰轻孰重,大人自己掂量吧!” 话到最后大有威吓之势,听在哥舒无鸾耳里,怒气简直激起了千层浪。 不过他的话倒是并无半分道理,她行的正坐得端,何惧他调查?况且他也是公事公办! 望着那块陌生的玉牌,怎么会莫名出现在她的寝殿? 她与他之间自问没什么过节,料想他不会故意拿着公主的贴身之物来陷害她! 突然,她忆起昨晚的贼人,难道是他? 罢了,多想无益,也和他解释不通,现下,她姑且咽下这口恶气先随他走一趟,免得他捏着这事大做文章,干扰她查案子的进度。 想着,压下滔天的火气,拂袖而走。 暴室位于内宫偏巷,紧邻冷宫,之所以设在这里,一来是将犯错的宫人,远隔内宫重地,以防惊扰各宫主子,二来此处偏远幽冷,又是不详之地,没有人愿意踏足这里,是以便能更好的处罚犯人。 而此次失窃之事,事发突然,又是内宫管辖范畴,所以,便将刑堂安置在了这里。 哥舒无鸾一路冷脸行在男人前面,渐到暴室门口,声声凄厉的尖叫声交杂传入耳中,她面无表情,抬首望了望门楣上的骨雕匾额,负手踏了进去。 燕七杀勾了勾唇,嘴角的笑意一纵即逝飘忽难捉,紧随其后。 甫入暴室大门,迎面乃是一个不大的院子,荒草丛生,略显空旷,仅有几口水缸立在院中,缸中注满了浑浊的污水,偶尔飘过一阵腥臭的气味,令人不禁欲呕。 哥舒无鸾停下脚步,回首睨视身后的男人,示意他带路。 燕七杀对她微微一笑,拂着衣摆越过她身前,这下轮到哥舒无鸾跟着他影子走了。 不多时,随着他来到了正堂,这里开着门略显透亮,若掩上门便是十足的阴暗,因为几扇木窗都以黯布封严,就连门上的镂空阁子也都罩上了黑纱,并且这里面不时散发着霉腐味,想来是常年不见日光,潮气难消。 堂内的狱官还是有些眼力的,虽然很少到内宫行走,但见跟在燕副座身旁的来人一身特制的官衣,眉目冷峻,举手投足威仪凛凛,想是名声赫赫的锦衣侯不差了! 见她黯着脸走了进来,误以为自身有哪些失职之处,当下一惊,赶忙自座位起身,步向堂下行礼,“哥舒大人千金贵体怎可屈尊驾临暴室这种地方,免得脏了您的鞋底!” 哥舒无鸾冷瞟了一眼狱官,未发一言,这时燕七杀却是笑道:“你先下去吧,大人与我有事情要商议,闲杂人等一律回避,顺便……将门带上!” 他邪邪一笑,缓缓望向女子。 哥舒无鸾神色晦暗的回视着他的视线。 狱官当下松了口气,对二人弯身施了施礼,哥舒无鸾顺手将自己的风寒药暂时交到了狱官手中,他这便躬身退了出去。 ‘哐当’一声,门被关严,室内顿时黯哑一片,压抑缓缓袭来,一时间就连外面的鞭打哀嚎声也好似悠然远去。 静!静的令人心口发闷! 男人自此未曾出声,哥舒无鸾亦未搭话。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一道锐利的视线向她指直袭来,她再也耐不住性子,声音冰冷入骨,“要审便审,要问便问,本官事情多得很,没有闲工夫和你在这玩哑谜游戏!” 话音刚落,一道幽明的光亮自堂内一隅迸发而出,照的整个内室清晰一片。 哥舒无鸾漫不经心的缓缓扫视堂内一周,四面青墙漏壁斑驳破败,冒着些许苔藓的墙角堆满各种刑具,刑具上满是污秽干涸的血迹,乍眼望上去不禁令人生恐,不难想象出在此受过刑的犯人是何等痛不欲生! 堂下空空旷旷没有任何摆设,只在正对面的双阶上设立一张简陋宽大的桌案,最后她的视线落在桌案后的男人身上。 只见,燕七杀长指抚着案上的那枚荧光球,低眉浅笑,那身黯色绣云团的官衣适时镀上一层薄翼般的清辉,满头的银丝亦与明珠般的光芒交相辉映,绮目异常。 “卑职审案向来有自己的一套原则,那便是先要对疑犯进行一番察言观色在审,因为有些证词都是隐藏在脸上的,口说是最不能令人取信的!即使证物确凿,还要细心盘审,以免酿成冤狱!”说着,他已走到距她身前一拳间隔站定,好整以暇的低眉望着她的脸颊。 察言观色个鸟!那么黑他看得清她才怪?况且,他若真有那两下子,来此之前就能清楚的看出她根本没有丝毫的嫌疑!所以,他刚才分明是在故意浪费她的时间! 哥舒无鸾冷冷一笑,“是吗?那么你都从本官脸上观察到了什么?本官到底是不是盗玉贼?” 这个大言不惭的自大狂,她倒要好好洗耳恭听一下他的高见。 正文 第三十一章:迷惑 章节名:第三十一章:迷惑 只闻,燕七杀低低叹道:“大人别急,卑职这不是正在观察吗?你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 男人的声音温软动听,话到最后,语调竟给人以用情的错觉。 他仿似痴迷的眼神令哥舒无鸾全身冒起了鸡皮疙瘩,他轻佻的话更是听的她气不打一处来,“燕七杀,你少给我故弄玄虚!你若胆敢在浪费本官的宝贵时间,小心你头上的乌纱不保!” “若在之前大人的时间当然是极宝贵的,卑职岂敢,也没有那份本事来浪费,可眼下,以大人的处境,最没用的便是时间了吧?”他失笑出声,满腹的讥诮。 一时令哥舒无鸾怒气袭胸,火气在英丽的脸颊上酝酿翻腾。 男人观察着她瞬息万变的神情,眯眸一瞬,淡声道:“那好,卑职得罪了!” 言罢,清风一阵般卷着衣摆踏向上堂坐下,一拍惊堂木,冷喝道:“堂下疑犯,见了本官还不跪下?” 这一句无疑将哥舒无鸾的怒火挑到极致,她咬牙黯吼,“你让我跪你?好大的官威!” 燕七杀面色转冷,一副严官做派,沉颜厉口,“大胆!本官乃国君钦点的此案审理官,即使你贵为锦衣侯也不能藐视王法!” “你……”哥舒无鸾被他气得指着他半天未‘你’出个所以然来。 她可真是倒霉到家了,怎么偏偏栽在这个混蛋的手里? “大人不是希望卑职这样吗?好了,场也热过了,言归正传,我知道你没有嫌疑,不过以眼下的情况来看,你已经被人盯死了,陷害栽赃不断,我还是那句话,让我帮你!”燕七杀慢慢俯向桌面,推心置腹的说道。 他管这叫热场?热你妹的场!最终的目的归根结底离不开想和她联手,他到底要干什么?若为立功升官,试想今日之事,他已经轻易办到了,又何至于兜那么大的圈子,试图劝她与他共立阵营? 哥舒无鸾眯了眯眼,冷冷回道:“我之前也已经回答的很清楚了,只不过你的记性实在是令人堪忧!” 要她与他这种心怀不轨之徒联手,没门! 男人好笑的望了她一瞬,而后,慢吞吞的靠向椅背,幽幽叹息道:“既然大人不领卑职的情,那么卑职只能公事公办了!” 他这是在拿今日之事威胁她,她便是搞不懂了,她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他这般费劲巴力的攀附接近?最后竟不惜耍起了要挟的手段! 燕七杀望着负手立于堂下满面孤傲不屈的女子,沉吟片刻,而后突然出声唤道:“狱官,将人带上堂来!” 一声冷喝后,门外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不多时房门赫然被人打开,一时间,明灿灿的暖阳自门口一洒而入,炽亮的光线打破了满室的晦暗,那强烈的亮光令人目难以暇接! 一名狱卒拖着一女子阔步走了进来,渐到堂下,一把松开那女子,但看女子虚脱的趴倒在布满尘土的地面。 男人对着狱卒挥了下手,狱卒赶忙躬身退出堂外,并顺手将房门阖实。 室内再次黯了下来,哥舒无鸾借助荧光球的幽光,低眉瞟了一眼伏在地间的女子,只见她发丝微乱,全身上下狼狈异常,并且,腰部的衣料已被些许鲜红染透,想来是之前刚刚上过刑,打得不轻! 然而,当她的视线接触到女子的侧颜,心口猛地一紧,忽的弯下腰身,秀指捏着女子的下颌托向眼前,眯眸,咬牙,冷冽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你竟敢对本官身边的人滥用私刑?!” 言罢,凌厉如刀的视线直戳稳坐堂上的男人的脑门。 没错!这名被打的女子正是哥舒无鸾的贴身随侍绯色! 绯色见到自己的主子,原本已经煞白的脸色不由的更加惨白,偷眼怯怯的望着她满脸冷凝怒意,赶忙低下头去。 燕七杀微微正了正身子,声如淡水,话似清风,“卑职官职在此,如何不敢?哪怕是面对大人这样的大人物……” 他故意将话说到关键处停下,俊颜挂着一抹温润的笑意。 哥舒无鸾顷刻冷笑起来,“怎么?你还想对本官用刑不成?” 男人勾了勾唇,双臂环胸,“如果有那个必要!” 哥舒无鸾当下怒喝出声,“混账!你敢!” 燕七杀邪恶的挑了挑眉,笑道:“呵!卑职是不敢,但……国君敢!” 他说的理所当然,令人无话反驳。 然而,哥舒无鸾哪能由着他肆意在自己的头上撒野?“你拿国君来压我?” 男人敛眉,好似略思一瞬,拍了拍俊额,道:“哦,卑职倒是忘了,大人向来以大妃心腹自居,又岂会惧怕国君?” “你……放肆!你难道不清楚,重刑之下必多冤狱的道理?并且,此事出在本官身上,你屈打她一个小小的随侍又有何用?”她一把撒开捏着绯色下颌的长指,站起身,斥道。 “这个道理不用大人费心教导卑职,卑职自是明白的很!但是,有些程序也是不得不走的,既然这事出在大人寝殿,不但大人自身有嫌疑就连大人身边的人亦脱不了干系!卑职当然不能任意对大人加以刑讯,但总不能连区区宫娥也不能刑审吧?况且,卑职并没有对她施以重刑,不过是稍加训问罢了,毕竟大人调教出来的手下,个个都是口风甚紧,不这么办根本问不出丝毫有用的供词!”男人摆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听得哥舒无鸾怒火飙起三丈高。 她俯视地上的绯色一瞬,缓声问道:“你怎么样?撑得住吗?”眼见着无辜的宫娥因由她被连累,被痛打,即使铁做的心也都会软下来,况且,她的心也不是铁做的,又怎么会无动于衷? 绯色抬首望着女子微愣片刻,忽而眼含氤氲,满心悸动,大人在关心她! 她幽幽点头,以作回答,其实那身伤已是疼的令她说不出话。 正文 第三十二章:审问 章节名:第三十二章:审问 燕七杀忽而皱眉叹道:“大人如此珍爱手下,不禁令卑职大为感动!” 哥舒无鸾咯咯咬着贝齿,冷视着男人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 他好个可恶!时刻不忘奚落她一番! 男人突然面色一正,肃目冷颜,将视线落在绯色身上,开始进入审问,“绯色!本官问你,可有见过这块玉牌?” 绯色盯着男人手上的珍稀古玉,咬了咬唇,声音微弱道:“没有!” 燕七杀不疾不徐,淡声反问,“没有?那么它怎么会出现在耳殿?” “奴婢不知道!奴婢已经说了不下百次,那块玉牌根本与我家大人毫无关系!”说罢,微微抬首望了一眼哥舒无鸾,见她满脸沉着冷静,心思更加坚定。 以她对大人的了解,打死也不会相信大人会是偷玉贼!说不定这是哪个宵小之辈故意栽赃给大人的,只要她咬死扛住,那么便不会让大人无辜受冤! 男人俊颜再次冷下,声音寒厉,“本官劝你还是老实交待一切,以免在受皮肉之苦!” 哥舒无鸾耐心的听了半天二人的问答,并将事情冷静的过了一遍脑子,在忽然灵光一现之时,听见男人的话,顿怒,黯喝,“燕七杀,你这是在审案吗?话不出两句半,便要又打又罚的,你难道想屈打成招不成?” 燕七杀淡淡扫了一眼女子,漫不经心的回道:“本官没有问哥舒大人话,请大人保持公堂肃静!况且,本官是主审官员,无需大人从旁指导本官如何审案!” “你……” 他没有在意女子的满目怒火,仅是指着墙根下那堆血污斑驳的刑具,再次威吓出声,“绯色,你若负隅顽抗到底,那七十二道刑具恐怕是躲不过了!” 哥舒无鸾早已被他彻底打乱了方寸,也不管什么道理不道理的,便冷吼道:“你给我听好了,你若胆敢在动她一下,本官即刻就地法办你!” 男人摊手,好笑的反问道:“呵!什么理由?难道仅为了提审大人随侍,不巧驳了大人的面子?” 他的一番话像是替代她说出了‘打狗也要看主人’的意思。当下,令哥舒无鸾愤怒难忍。 好啊!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有那份闲心挑拨她与她随侍之间的关系! 一时间言语僵持在这里,二人你瞪我,我望你,视线来回穿梭游走,火星四射,寒意逼人,绯色不禁大吞着口水,缩首低颤。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一把推开,紧接着一道粉蓝色娇柔身影翩翩走入,莲步踏向男人身侧,娇嗔道:“七杀,我足足等了你半日,你为什么没去找我?咱们不是约好了吗?” 只见身姿玲珑娇小的缪烟公主身着一袭淡雅秀美的宫装,臂纱清透,垂拽及地,青丝挽云萝,宝钗碧簪,玉面如含苞的桃花般娇嫩堪怜,如水似的杏眸满含深情。 此刻她正款款的望着男人,这样的眼神,即使是女人望了都不禁心动! 燕七杀略略顿了一瞬,随即温雅一笑,缓声问道:“公主,你怎么到这来了?” 缪烟公主梨漩浅笑,“你能来,为什么我就不能来?还有,刚刚你叫我什么?”最后娇嗔的盯着他俊美的容颜,鼓着气相问。 男人眸光放柔,声音亦轻的令人心悸,“烟儿!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听话!” 缪烟公主哪听的进他的话,只是将情深蜜意的视线扫过他的周身上下,最后缓缓飘到他的手边,突然惊喜道:“这是我的玉牌,你找到了!七杀你真好,知道我为了这块玉牌食不下咽,这可是去岁我生辰时你送我的定情信物,丢了它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 她一边捧着那块失而复得的玉牌喜上眉梢,一边亲密的抱着男人的长臂来回晃动,显然一副小情人做派。 哥舒无鸾将面前二人的举动全部看在眼里,对话听在耳中,然而,却是没有留意到在公主说出这番满怀蜜意的话时,燕七杀微微皱了下眉。 没想到啊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这个男人已将公主吃的这般死死! 去岁生辰?那时他才刚刚入督策营不久,那个时候他便已经开始心怀不轨起了邪念,妄徒朝公主下手! 并且,还成功了! 还定情信物?不知道他从哪弄了块什么鸟玉牌招摇撞骗,也就是公主这般纯洁无知的女子,才会着了他这个淫棍的道! 她就说嘛,他怎的对这块玉牌这般上心,不惜重刑也要审出个所以然来,原来是想在公主面前大肆树立形象,让公主更加对他痴迷!龌龊坯子! 哥舒无鸾冷冷咬牙,嗤笑道:“燕副座,你的手腕当真是高啊!” 这一声,不待男人回话,倒是引起了缪烟公主的注意,刚刚她的心神全部放在燕七杀身上竟忘了堂下还有人,当下脸色微微泛红,满是羞涩的说道:“哥舒大人怎么也在这?” 男人淡淡望了一眼哥舒无鸾,面无喜怒,随后低首对缪烟公主柔声道:“烟儿,你先回去,我这里还有些事未处理完,稍后在去找你。” 见他欲刻意支走公主,当即令哥舒无鸾大惑不解,又闻公主之前的话,便知他并没有将玉牌之事泄出半句,这个人的心思为何这般让人琢磨不透?若说他想立功,如此大好良机,怎会有人这般轻易错过?换做其他人早就将此事上报,一时间内宫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 但现在他这般低调的表现,根本是无意在立功之上! 说他想悄悄压下此事继而讨好接近她,之前倒是有那么几分苗头,但被她驳了之后,便马上换了秉公执法的嘴脸,而且,在这之前他还是抓了她的随侍并用了刑,他便是料定她不会赏他的面子,领他的情吗? 还有,他既然已经有了公主这位稳固的靠山,更加利于平步青云,何至于用得到她?那么他接近她的目的便不是那般单纯了,他百分百有着不可告人的心思! 不管他的心思到底意欲何为,总之,今日她已经躲不过惹上麻烦的事实了!毕竟公主此刻已经发现玉牌找到之事,总不能无所交代,随意搪塞过去吧?何况,她也不能任由他人给自己冠上盗玉贼的嫌疑! 纸包不住火,这事早晚传到国君耳中,是以,大家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当着公主的面,将事讲明查清为上! 正文 第三十三章:自信 章节名:第三十三章:自信 想到这,哥舒无鸾微勾着唇角,清冷一笑道:“燕副座,何必急着让公主回去呢?这出‘戏’缺了主角可是不好唱下去的!” 说着,缓缓望向男人,对着他那副淡水无痕的俊颜高傲的挑了挑眉。 缪烟公主一听此话倒是上了心,顷刻来了精神,显然是将她话中的意思理解错了,“唱戏?!什么戏?是花间梦?还是思凡尘?七杀,你早怎么不告诉我,也不知道我今天这身装扮符不符?不管了,我要当女主角,七杀便是男主角,至于哥舒大人……” 她边说边兴奋的安排起了角色,待指到哥舒无鸾身上时却吞吐了,只是眼神淡淡的上下打量着哥舒无鸾,只因她实在不知道要将她安排在什么位置,因为她喜欢的那些个段子都是些佳人配美男,双宿双栖的戏码,里面根本容不下第三个角色! 公主的话和戒备疏离的眼神无疑是把哥舒无鸾当成了碍眼的第三者! 对于这点她并不难猜出,单凭公主刚刚念的这两出戏,就早已表现出来了。 花间梦是说小姐与书生幽会私定终身,思凡尘是讲仙女思恋尘世男子下凡委身,这两出戏都是少女怀春的戏码,其中戏路缠绵悱恻! 看来公主真的是被燕七杀这厮迷得不轻,中毒不浅了!不行!她要好好想个什么办法让公主看清他的本来面目,免得公主越陷越深,受到伤害! “烟儿,哥舒大人一番玩笑你怎么就当真了呢?快些回去吧,这里空气不好,不然你的心悸病又要发作了!”燕七杀轻柔一笑,眸光满泄关怀在意,然而,话虽是对缪烟公主说的,可视线却独独落在哥舒无鸾脸上。 哥舒无鸾淡漠的瞟着男人脸上耐人寻味的神情,听着他一口一个‘烟儿’的叫着,不由得头皮阵阵发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还当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她嗤笑一声,面色渐渐转冷,肃穆傲然,“玩笑?呵呵……本官最不会说的便是玩笑话!燕七杀,何必藏着掖着呢?你不说,本官自己说!公主,你可知你丢失的这块玉牌是在哪里找到的?” 燕七杀眉头微蹙,眯着冰眸凝视着哥舒无鸾,从冷肃的俊颜和紧抿的薄唇看出,此刻仿佛正酝酿着些许不明的怒气。 那副德行仿佛他才是将要被人拆穿的嫌疑犯一般!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哥舒无鸾微挑着飞扬纤长的眼角与之冷视,矜贵英丽的脸颊满满自负倨傲。 缪烟公主显然已将玉牌之事抛在了脑后,经这么一提醒才刚想起来问,只见她忽闪着水汪汪的杏眸,写满疑问,最后嗔怒道:“是啊!我都高兴糊涂了,忘了问此事,究竟是哪个可恶的奴才偷了本殿下的宝贝?本殿下定要告知父君狠狠惩处他!” 哥舒无鸾扯了扯唇角,淡淡一笑,毫不在意公主后面的话,英雅道:“不瞒公主,这玉牌正是在下官寝殿找到的!” 此话一出缪烟公主顷刻惊诧,不可思议的大长着娇嫩的朱唇,“啊……” 她还以为是哪个欠手又贪心的宫人偷了她的玉牌,没想到竟是事关哥舒大人!想着自己刚刚谩骂的言语,心里不由的有些尴尬,可是哥舒大人位极人臣又为何要偷她的东西呢?内宫行窃之事虽不大却也是惊动了父君,这下可怎么才好? 虽然这话从哥舒无鸾口中亲自说出,缪烟公主还是不相信的望向燕七杀以寻求答案。 男人敛了下剑般的银色长眉,轻声道:“这件事还未确凿定案!况且,以哥舒大人的为人,根本不会做出偷窃之事!所以,此事还待调查。” 他的回答无疑是肯定了哥舒无鸾所说的话,缪烟公主虽诧异在心,却也赞同他的话,是以便点了点头。 然而,哥舒无鸾哪会领他的一番‘好心’!之前他还满口的义正言辞,甚至对她的人大加动刑,现在又这样投巧卖乖,做戏给谁看? 她当即拂袖斥道:“燕七杀,用不着你假仁假义的帮本官辩解,此事本官定会给公主一个很好的交代!” 这番话让男人俊美的容颜仿佛染上了一层寒霜,冰的彻骨,冷的摄魄!就连那双好看的眸子都蕴藏着难以忽视的冷寒。 而一直趴伏在地间,因惊吓过度未敢发出声音分毫的绯色亦是一惊,当下慌了,扭动着疼痛难忍的身子,艰难的爬向缪烟公主的方向,满脸的苍白,焦声央求道:“不关大人的事!那、那玉牌是奴婢在耳殿外捡到的,原以为是大人的东西不巧遗落在外,所以才拿回了耳殿。公主要罚便罚奴婢吧!这件事大人毫不知情……” 她不明白大人为何竟这般不打自招的向公主承认玉牌在耳殿发现之事,但是她知道大人这么说无疑是跳到了黄河也洗不清了!也清楚今日若不给公主个交代,这件事恐怕会让大人身陷不白之冤,所以她只能自己扛下此事以保全大人! 然而,她哪里晓得她的这番话,根本是在添乱,险些害的哥舒无鸾清明受损! 但听哥舒无鸾愤声冷喝,“绯色!公主面前岂可胡言乱语!” 惊的绯色身子更加发颤,眼含泪光,哽咽道:“奴婢不能任由大人无辜受冤!” 她便知道她这么说会让大人发怒,可一想到大人的处境,便再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哪怕知道承认这事会令她小命不保,但想到自己一条卑微的贱命能不让大人清誉受损,即使身死也值! 哥舒无鸾自是看的出绯色的心思,也很感激她的敬心为主,但,她的好心却是用错了地方!这个愚昧的小蠢货!白白浪费了她平日对她的训导! 缪烟公主听了半天二人的对话,感动于她们主仆情深,却还是误会了二人,将疑心放在了她们的身上,“既然玉牌已经找回,这事就这么算了吧,本殿下不追究了,况且,这宫娥已经受了罚,下次长记性也便罢了,哥舒大人,你们回去吧,此事我不会向父君多言的!” 哥舒无鸾摆了摆手,满眸自信道:“怎么可以这么算了?下官必须给公主一个交代!” 说罢,瞟了瞟一直未出声的燕七杀,视线落在他那张端着阴沉冷郁的俊脸上,唇角牵扯丝丝冷傲的笑意。 正文 第三十四章:案破 章节名:第三十四章:案破 “大人……”闻言,绯色急了,一把扯住女子的衣摆,猛烈摇头,希望她听从公主的意见将此事作罢。 孰料却换来冷喝一声,“你给我闭嘴!” 绯色当下松开手掌,惊的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连大气也不敢喘。 哥舒无鸾背着手在堂下一边踱步一边曼声道:“没错,这玉牌的确是在本官的寝殿找到的!然而,却是与本官毫无关系!” 这时公主还未发问,却听燕七杀淡淡出声,“何以见得?” 哥舒无鸾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发现他的面色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静若春水,淡漠的眸子正漫不经心的迎着她的眸光。 “其一,玉牌若真是本官偷的,本官不会那么不留心的放在明面处等人去搜殿,定会将其藏好!其二,本官虽是极不喜闲人随意出入寝殿,可今日偏不巧有些人毫无自知之明,私自乱闯!自那不请自来的人走后却突然冒出了这块玉牌,其中的蹊跷才真正令人怀疑!”说着,她凌厉的眼神,如刀刃般冷戳男人身上,好似她话里那些毫无自知之明的人是指他! 燕七杀勾唇玩味一笑,这笑意衬在那张俊美如铸的脸颊上简直犹如妖孽降世,令人不禁全身麻酥、心窒! 绯色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惊呼出声,“大人是说……魅充衣!” 算这小蠢货还有点脑子,不枉在自己身边行走一场!哥舒无鸾点了点头,“没错!” 这事早在燕七杀欲急着对绯色动刑之时她便已经想到了,不过当时因由被燕七杀气的冲昏了头,才没来得及说出来,后来公主又来搅和,是以才拖到此刻。 那该死的女人,当真可恶!她早料想到自己定会不吃她谄媚讨好的那套,这才暗中捣鬼,想要陷害她!让她翻不了身,以至于无法宣扬出她与长王子的丑事! 燕七杀闻言敛眉略有所思片刻,而后冷声唤道:“来人!将魅充衣请到暴室!” 狱官领了命自是去了,没过多久便请来了魅充衣,魅充衣初次踏足暴室当然惊惧万分,不稍加以严辞,便交代了一切! 原来这块玉牌是她从一名洒扫的小太监手中无意间得到的,看着价值不菲,便私吞下来,后来想着拿来讨好哥舒无鸾,又怕她碍于颜面不肯当面接受,这才悄悄的放在了她的寝殿,希望她拿人手短,切不要将她的丑事抖露出去,当然后面这句话是隐藏在心里的想法。 听了整件事的原委,缪烟公主这才恍然大悟,解除了对哥舒无鸾的误会,是以听从了燕七杀的话,拿着心爱的玉牌,先行离开了暴室。 其后,借着魅充衣的证词,狱官缉拿了那名小太监,一番审问后,小太监将一切交代的彻底,这桩内宫失窃案便顺利的告破了。 最后,签字画押,小太监被羁押囚禁等待服刑,而魅充衣因由是国君的姬妾,此事只得禀报给国君发落。 哥舒无鸾冷漠的望着魅充衣那张已经惊吓苍白的脸,不由得叹气摇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既然做了亏心事,却不想着暗自悔过,还来个错上加错,当真是不受到惩罚,不知悔改! 待一切处理完,天色已然渐渐暗下,没想到时间竟是过的这般快!并且,今日之事又令哥舒无鸾浪费了大好的一日光景,心中不由得更加急躁不已,既恨那个可恶的魅充衣无意间添乱,又愤怒讨厌的燕七杀乱上加乱! 最后吩咐宫人将受伤的绯色抬回寝殿敷药治伤,临走之时,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记住,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像今日这般没脑子!” 听得绯色脸颊不由得青红交加,既惊骇,又赧然。 “不过,这次本官欠你一份人情!”说完,不待绯色会意过来,便挥手命人将她抬了出去。 说到底,绯色还是受自己连累被打,并且,之后还不畏刑罚欲独自承担罪名,即使做法愚蠢,但行为却是令她大为感动! 她入宫这几年来,一切顺意,从没有像近来这般磕绊过,所以也便从来没有体会过他人的关怀在意,当然除了大妃娘娘外! 那些个溜须奉承的话已经令她听得麻木,偶然感受到这番患难后的情意,又怎能不令她动容? 是的,即使她这个人表面上看刚强如铁,然而,腹腔里的那颗心却是比任何一个人都要软,她也希望被人在乎,奢望被人呵护! 这边,哥舒无鸾正悉心交代着狱官将失窃案的收尾处理好,话刚说到半截,却突然被人打断,“大人,借一步说话!” 只见,燕七杀沉着眉,清风一阵般越过她身侧,向内堂门外走去,丝毫不给她置喙的余地。 哥舒无鸾眯了眯眸,心中气愤不已,却还是跟了过去。 堂外院落的空气还是那般的污浊难闻,却是比白日稍稍好了些许,清风偶尔拂过,带来了点点淡淡花香,一时间遮盖住了空气中的腥馊味,令人呼吸亦不由得顺畅了许多。 “有什么话那么见不得人,竟不能摆在明面上讲?”她脚步停在石板路面上,环胸瞟着对面男人的背影讥讽的反问。 孰料,他劈头便是这么一句,“你知道你今日有多蠢吗?” 他的声音冷的能结冰,话音中还夹杂着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 正文 第三十五章:杠上 章节名:第三十五章:杠上 月牙缓缓升上墨蓝的苍穹,点点星子璀璨围绕,几缕薄纱般的月色一泻而下,刚好洒在了男人挺拔郁拓的身姿上。 他猛地回身,俊美妖孽的容颜黯的堪比夜色,唇角的冷凝,好似寒冬降下的霜雪。 哥舒无鸾看不懂他此刻的表情,也不知他为何这般怒火炎炎!但是他现在的表现已经极大触怒了她,要知道,论生气、愤怒的应该是她才对! 她当然清楚,今日之事若传出去,更加不利她的处境,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摆脱嫌疑,她也曼不会在公主面前逞强! 但现在,他的那副嘴脸做给谁看?她才用不着他在事后假好心! 所以,当即她的话也丝毫不给他留情面,“我蠢?你怎么不说你自己笨!怎么?被我抢先一步破了此案,下不了台面了是吗?呵……那可真是活该!” 这番话,霎时令燕七杀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他缓步向她靠近,修长的手指点在她心口的位置,蹙眉笑道:“你这个女人的心里,一天到晚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他的碰触顷刻让哥舒无鸾羞怒万分,丽颊染云霞,一把拍开他的手指,冷喝道:“拿开你的脏手,你少对本官动手动脚的!否则被公主看见了,你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不要脸的脏坯子,竟敢拿他的脏手戳她胸口,她这辈子还从没有被哪个男人这般毛手毛脚,指指点点过!不要以为攀上了公主,便可以如此放肆,大胆妄为! 男人玩味一笑,话里有话,“你在意?” 哥舒无鸾未经大脑,回道:“我当然在意!” 话音刚落,瞟见他唇角挂着一抹邪魅的笑意,这才会意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他是说她在暗吃公主的飞醋?! 顿时羞愤,这个不要脸的混蛋,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不要觉得自己长得人模狗样,世间的女子便都会围着他转! 望着燕七杀那张好看又欠扁的脸蛋,哥舒无鸾再次厉声道:“别以为你的那些脏心思,我会不清楚!今日的结果令你很失望吗?是不是觉得被本官破了案子,影响了你在公主面前的形象?不好意思,本官还会继续不厌其烦的揭扯你那张虚伪的假面,直至将其彻底撕烂!” 她怎么也忽略不了,在魅充衣承认一切时他眸中闪过的那份意外的光芒,该死的!他便那么不希望案子顺利侦破吗?还是见她轻易洗脱嫌疑心有不甘? “那便放马过来吧!”男人抱臂浅笑,优雅纤白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修长的手臂。 他那副满不在乎悠然自得的样子,着实令哥舒无鸾搓火,怎么他变脸的速度竟比翻书还快?先前还满副的愠怒滔天,眨眼的功夫却变得如此云淡风轻!“你最好祈祷不要犯到我手里!” 燕七杀点了点头,笑的自信,“有了大人这番好心提醒,卑职定会加十二万分的小心!” 她咬牙,挑眉,“时间多得很,咱们骑马观花走着瞧!” 撂下最后一句,便拂袖而走。 夜色初上,院落刮过一阵风,卷来一片花瓣,刚巧落在男人肩头,长指捻起、轻嗅,馥郁幽雅,“是啊!咱们时间多得很!” 唇角的笑意飘忽难捉,对着女子的背影淡淡叹息这么一句。 华灯夜挑,哥舒无鸾一路冷着脸疾步而行,偶尔自她身边擦身而过几名巡宫的女宫侍,也被她煞的不敢喘大气,只是匆匆行礼低着头逃之夭夭。 回想着今日燕七杀所表现的种种,便呕的要死,她何时被人这般戏弄耍玩过?这口气横在胸口当真是难以下咽! 脑中盘算着怎么才能出了这口恶气,不多时已是走到了自己的寝殿门口,望着殿内漆黑一片,当下愤上心头,她一不顺意,竟连宫人都撂了挑子,天都这么黑了,却还不点灯,真当她快死了不成? 想着便要唤来绯色掌灯,并顺道好好训斥一番,话刚要出嘴边才想起来,绯色此刻正伤重在榻,哪来得及为她殿内掌灯?她真是被燕七杀那厮气糊涂了! 罢了,自己动手吧。 曼步跨过门槛,缓缓走到宫灯台旁,借着月光摸到了火折子,刚要燃起烛火,这时自内寝发出些许声,她心中一窒,抄起桌案上的长剑,轻步跃入内室。 内寝光线黯哑,伸手难辨五指,哥舒无鸾眯着凤眼,勾起冷眉,袖角迎风,‘苍啷’一声寒剑出鞘,直指榻上那抹黑影冷冷喝道:“什么人?胆敢在本官的床上撒野!快点滚下来,饶你一条全尸!” 正文 第三十六章:发现 章节名:第三十六章:发现 然而,她的话却是没有得到丝毫回应,顷刻令她愠怒在胸,举起手中的火折子擦燃。 火星子爆过,火苗跳跃几下,室内的光线渐渐清晰,紧接着,一张如花似玉的俊美小脸映入眼帘。 哥舒无鸾当下惊骇,握在手中的长剑悄然滑脱地间,发出‘哐啷’一声脆响,“二殿下!怎么是你?你到这来做什么?” 这个小兔崽子,他知不知道,他差点让她惹上一条谋杀皇嗣的罪名!该死!她万没想到是他,她还以为又是那个大胆的刺客呢!好在她未下杀手,不然后果不是她能担得起的! 哥舒无鸾既生气,又无奈的盯着对面这个俊俊的小人儿。 只见,公子夙一骨碌从榻上坐起,清了清喉咙,盘好膝,捻着娇嫩如玉的手指,装模作样的出声,“咳咳!本殿下昨晚夜观天象,掐指一算,原来是周公约本殿下在你床上下棋!” 下、下棋?!下你妹的棋啊!还约在她床上!当她的脑仁松子那么大不成?!这小太岁太能掰了吧! 哥舒无鸾咬了咬牙,既然他想‘玩’她便陪他‘玩’!“刚刚漆黑一片,怎么个下法?” 公子夙俊俊小脸写满无邪,有模有样的将双手合十,如沙弥坐禅,“周公在此不能点灯!” “棋盘在哪?”她挑眉冷笑,将这‘游戏’继续‘玩’下去。 公子夙也学着哥舒无鸾挑了挑眉,“周公约了本殿下,又没约你,你当然看不到喽!” 哥舒无鸾顷刻无语问苍天,这个太岁,简直是人间罕见的奇葩一朵! 再也无意与他胡闹下去,曼步走到烛台前将烛火点燃,罩好纱罩,而后吹熄火折子,最后走到榻边坐下。 她刚坐定,公子夙便如膏药一般贴向了她,香气袭人的小小身子深深向她胸前依偎,“鸾姐姐,刚刚的惊喜你喜不喜欢?呵呵……” 这个举动,顷刻令哥舒无鸾的脸色大窘,一时间尴尬横生,脸颊顿时染上了一层红云,因为他的小手正摸在她的胸脯上。 虽说他还是个孩子,但这个举动怎么也无法令她释然,毕竟她还是个未嫁人的大姑娘! 惊喜!当真是有惊无喜!她将他的身子缓缓拉开,孰料,他不依,再次蹭了上来,哥舒无鸾当下泄气又无奈,“殿下别这样,鸾姐姐染了风寒会传给你的!天色不早了,鸾姐姐命人送你回自己的寝殿好不好?” 公子夙窝在她怀里撅着红艳艳的小嘴,倔强道:“不好,我要和你一起睡!” 一听这话哥舒无鸾额间顷刻爬满黑线,嘴角抽了抽,道:“那怎么可以!成何体统?” 这孩子,怎么这般黏她! 他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满是无辜的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你是堂堂二殿下,尊卑有别!若传出去,宫人们怎么看?国君与大妃怎么想?”哥舒无鸾蹙眉凝声。 她还想说男女有别,然而这话对着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却是很难说出口,况且,对着他的天真无邪,她也难以启齿!不要怪她想的歪,实在是她活这么大还从未经历过这般难弄的事情! 谁知公子夙竟满不在乎的嚷嚷道:“我才不管他们怎么看,怎么想呐!只要本殿下愿意,谁也管不着!” 望着他那副混世小霸王的嘴脸,哥舒无鸾的脸色不由得渐渐黯下,沉声唤道:“殿下!” 见哥舒无鸾黑了脸,公子夙瘪了瘪嘴,不想再惹她生气,“好吧,那鸾姐姐送我回去,要将我哄睡了才能离开!” 最后,哥舒无鸾点头妥协,扶着他下榻,走出了内室。 夜华甚美,殿内宫灯静燃,幽亮的光波淡淡打在榻前女子的身上,将干练纤挑的身姿泻满清辉。 虽然公子夙有时不乏娇蛮任性了些,可对于哥舒无鸾的话他还是听的进去的! 明丽有神的视线低落在卧榻而眠的小小身影之上,望着他憨态可掬的睡姿,眸光不禁放柔。 自打从她寝殿来到这里,哥舒无鸾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公子夙哄睡着,此刻见他睡得香甜总算是可以功成身退了! 她微微舒了一口气,视线慢慢扫过精致华美的寝殿,望着檀木桌案上摆放的弹弓、蛐蛐罐、蟋蟀笼、套狗链……不自觉的嘴角暗抽,这孩子当真爱玩,这点倒是和长王子那家伙很像!不愧为亲兄弟! 淡淡收回视线,缓缓移开轻拍他身上的手掌,自榻边悠悠站起身,为他拉了拉锦被将被角掖好,这便要吩咐宫人从旁小心侍候着。 刚打算转身离去,突然,一个事物莫名撞入视线。 她眯了眯眼,望着沉睡在榻的公子夙里侧的褥边,那里微微鼓起一角,露出半截乳白色的象牙雕。 她疑上心头,怀着好奇心,伸手将其取了出来。 灯火明亮异常,映照在这块寸长的象牙雕挂坠上,将上面的图案清晰浮现在眼帘,那是一副狼头图腾,是古突厥贵族的象征! 这是大妃亲手为公子夙雕的挂坠,当时哥舒无鸾还问过,为何要雕刻这么一副图样,大妃说这图腾吉祥,又有祖先保护神的象征,所以才雕来让夙儿佩戴,以保佑他无病无灾健康长大! 那时她还暗自羡慕公子夙,享受着如此强烈的母爱!当然直到现在她还是满心羡慕的。 可眼下,望着这饱含满满慈爱的挂坠,和那熟悉的图案,她的心口却狠狠的绷起了弦,面色渐渐泛白,就连红润的薄唇都染满了冰霜,惨白的毫无血色! 因为她察觉到,这牙雕上面的图案是那么巧合的与命案现场发现的那枚血印交叠重合在一起! 并且凹凸的图纹处隐隐显现出些许暗红色干涸的血丝! 正文 第三十七章:裂帛 章节名:第三十七章:裂帛 怎么会这样?!为何会是公子夙?!不!不会的!绝对不会! 打死她也不相信凶手会是这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望着榻上俊美如谪仙降尘的睡颜,哥舒无鸾连连摇头否认,满眸的不信,殊不知自己握着牙雕的手却是抖得难以平复。 这时,一道想法猛然跃入脑海,她忽然意识到,那晚刺客以药丸传递信息的真正意图! 他是在借机告诉她,命案与公子夙有关! 他的那次夜袭,不但精巧的引起了她的注意,让她顺藤摸瓜向御医查问药丸之事,并且很巧妙的将她的视线牵引至公子夙这里,他很清楚以刺客的身份出现,待她查出药丸的结果后,必将全神关注目公子夙,加以保护措施,这么一来刚好达到了他最终的目的,那便是让她无意间发现这块象牙雕! 若不是今日碰巧出了失窃案,耽搁了一日,恐怕她早就留意起夙儿这边了,毕竟她是那般在乎着夙儿的安危! 这么说他早就发现了此事?那么,他为何要暗中提醒她?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般留心柏桦的命案? 忆起白日里长王子贴身太监所说过的话,难道那刺客真是长王子伪装的?毕竟这里面太巧合了!他与刺客同时都伤了肩膀! 难道他杀柏桦还不够,还想以此等手法嫁祸给夙儿不成? 若真是这样,那他的心思可谓是深不可测,步步为营! 可是不对啊!以他的心机,和谨慎,哪会这般大意的让她听见他受伤之事,继而发现端倪?所以这里面还隐藏着让人难以解开的谜团! 想到这,哥舒无鸾再次惊忧后怕起来。 夙儿,凶手千万不要是你!不然…… 她从没有哪一刻像眼下这般惧怕着揭露案子的真相! 满心的矛盾纠葛,不禁令她深感疲累,她颓废的垂下手臂,缓缓抚向公子夙的睡颜,那稚嫩如剥壳鸡蛋的俊俏脸颊,那温软动听的嗓音,不时甜甜的唤着她鸾姐姐,还有他的任性、他的无邪、他的乖巧…… 正在哥舒无鸾兀自陷入复杂的思绪当中之时,忽然,一道很突兀的声音适时打破了室内的安静,也惊扰了她胸口的那池微带涟漪的心水,“你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 她心下一惊,僵着背脊,匆忙将象牙雕悄悄藏入袖中,隐下满脸复杂的情绪,缓缓转过身,平静淡然的望着站在眼前的男人。 那是一袭水青色锦绣华服,极品的料面上绣以泼墨山水,既显文雅,又不失衿贵。 清幽的烛火刚好映在王子朗风流俊美的脸颊上,将他精致的五官照的更加清晰,白润的肤色,浓墨般的长眉,薄唇微启,嘴角挂着丝丝冷冽,而那双桃花眼闪过清湛的厉色,此刻正一瞬不瞬的对视着她。 “本殿下在问你话,你难道聋了不成?”他再次出声,声音却是刻意压低了几分,沉沉的,冷冷的。 现下的哥舒无鸾身疲心累,已经无意与他斗嘴,只淡淡答道:“哄夙儿睡觉。” 说完,将视线慢慢移向了榻上酣睡的小人儿脸上。 不知为何,听她这般亲密的唤着‘夙儿’二字,王子朗心里竟是说不出的别扭,那感觉怪怪的,有些浮躁,有些抓心,一时间搅他的心神俱乱! 见她将目光完全放在公子夙的脸上,他的脸色顷刻黯下,面颊绷的紧紧,一把扯住她的皓腕,二话不说便向外殿拉。 这举动令哥舒无鸾微微惊诧,紧接着,她的脸霎时羞愤一片,扭着手腕,冷道:“你干什么?松手!” 她生怕吵醒夙儿,是以便将声音压低些,可那语气里的怒气却是怎么也压抑不下的。 王子朗的脸色亦好不到哪去,声音夹杂着浓浓的火药味,紧紧握着她的腕子,这便要向殿外拖,“你给我出来!” 不知是因她有功力在身,还是他使得力气不够大,刚刚走到外殿圆厅,却是怎么也拉不动她分毫。 王子朗气愤的停在原地,沉着那张俊美的脸颊,冷冷的瞪视着哥舒无鸾。 哥舒无鸾漠然的扫了他一眼,指着捏着自己手腕的大掌,冷然道:“殿下请自重!” 男人嘴角勾出几丝讥讽的纹路,眉梢微蹙,眸子闪着冷光,嗤笑出声,“滑天下之大稽!你跑到本殿下王弟寝宫,对他毛手毛脚,却让本殿下自重,哥舒无鸾!你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吗?”话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 哥舒无鸾早已没了耐性听他的胡搅蛮缠,更没有那份闲心和他在这论理,眯了眯丽眸,冷冷淡淡道:“放手!” 她的冷淡不禁让王子朗的怒火燃的更旺,他咬着牙,倨傲的吼道:“偏不放,你能怎样?想打本殿下是吗?没错!本殿下是打不过你,可是本殿下不怕你!” 听他这么大吵大嚷的,迟早吵醒夙儿,当下她急了,眉头紧皱,一边挣扭着腕子,一边冷喝道:“你这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你敢骂我?”男人似是很惊讶,也很意外,眸子不由得睁大,嘴角隐隐抽搐,握着她腕子的手更是紧了几分。 哥舒无鸾虽是气愤,却还是不愿对他用武,毕竟碍于他的身份,只想着快点摆脱他的纠缠,赶快离开。 眼看着二人你拉,我挣,这便要扭打成一团。 突然‘嘶啦’一声,那是锦帛撕裂的声音,再看哥舒无鸾胸前衣料已经被扯开一块,并且露出了里面素净的抹胸。 正文 第三十八章:惊痛 章节名:第三十八章:惊痛 王子朗惊愕的望了望手上捏着自她身上扯下来的布料,而后,又将视线移向了她的前襟,一瞬间,什么怒火、浮躁、抓心,早就跑的无影无踪! 眼下他只是安静的盯着她抹胸上绣的青竹瞧,那是翠绿翠绿的颜色,衬的胸前的肌肤更加白皙如玉,竹叶葱葱郁郁,枝桠炯娜多姿,像极了女子柔韧的身姿,不知她褪下了外服,会是怎样一副画面? 那边男人已想入非非,这边,哥舒无鸾惊诧原地,忘了遮掩,也没了丝毫动作,然而,当视线落在他浮想联翩的俊脸上,羞怒犹如巨涛,翻滚咆哮席卷而来,她的脸色由苍白到铁青再到汕红! 她已经被羞愤冲昏了头,也不管他什么身份,这便要扬手抽他,然而,手掌刚刚举起还未等落下,便听得身后一声冷喝,“你们在做什么?” 哥舒无鸾的脸颊更加红了几分,她忙愤怒的挣脱了握在男人掌中的手腕,收回高举的纤掌,遮了遮胸前的春光,微微侧首,尴尬道:“夙儿你怎么醒了?” 身着一身寝衣的公子夙站在二人不远处的对面,沉着那张美的出尘的俏脸,视线淡淡扫过女子胸前被扯烂的衣料,眸光黯了又黯,随后冷冷盯着王子朗,冷道:“这么吵,死人都能被吵醒,更何况是本殿下这个大活人了!” 他的声音夹杂着满满的气愤,望着王子朗的眸光泄露些许不明的敌意。 就在这么一瞬之间,哥舒无鸾感觉眼前这个小人儿已经不复稚气,好似心思深沉的成人一般,这样的夙儿令她既陌生又惊心! 王子朗好似才回过神,匆匆将视线自女子胸口移开,风流浅笑,“王弟……” 这一声亲切的呼唤,听在公子夙耳里是那么的令他反感,不待男人将话讲完便冷声打断,语气满是疏离,“三更半夜,长王子不去睡觉,跑到本殿下这里来干什么?” 王子朗不是傻子,感受的到他的敌意,也猜得到这份敌意是出自于自己对哥舒无鸾的接触,想到这让他的心头再次浮躁起来,但脸上却是不露声色,只是继续笑道:“你不是近来心情郁结吗?王兄顺便过来看看你,安慰几句!” 他的话让哥舒无鸾略略有些意外,这是她上次被堵在他寝殿时随意找的一个借口,没想到他还当真放在心上了!不过,眼下他到这来是真心还是另有所图? 想着欲从他脸上看出几分真假,然而却是看不出丝毫端倪。 当视线接触到他暗自抛来的暧昧眼风,顷刻令她咬牙切齿起来,该死的,她真想戳瞎他那双眼,在打断他的爪子拿去喂狗! 二人的眼神交汇,全然落在了公子夙眼里,他面色又黯了几分,声音也更加冷寒,“你看过了,也安慰过了,那么就请离开吧!” 一听这话男人当即气愤的嚷道:“王弟,你这是什么口气?” 孰料,公子夙竟愤声回道:“长王子,这里不欢迎你!请你赶紧离去,否则本殿下可要用轰的了,来人……”说罢,这便要唤来宫人,将男人赶出去。 王子朗俊脸险些被气绿,指着公子夙咬牙道:“你……好!好得很!我走,哼!” 最后他愤愤拂袖踏出了寝殿。 男人走后,哥舒无鸾抿了抿唇轻声唤道:“夙儿……” 谁知公子夙看也不看她,转过身便向内寝而去,边走,边淡淡说道:“鸾姐姐,你也回去吧,夙儿困了,要睡觉,不想被人打扰!” 夜渐深了,今晚的月色异常朦胧,浓潮的雾气弥漫在整个内宫,周遭的雾霭好似由天际倾下的白绸,迷迷蒙蒙的将眼前的视线隔离遮挡,空气湿湿的、闷闷的,吸入肺里,那感觉极压抑,就宛若哥舒无鸾今夜的心境一般,沉重且挣扎! 出了公子夙的永夙殿后,哥舒无鸾匆匆赶回自己的寝室,换下了那身被长王子扯烂的衣衫,而后便揣着那块象牙雕,赶往了案发现场。 因为她怎么也不相信,柏桦的死会和公子夙有关,也许是她看错了,也许那枚血印根本与象牙雕上的图案不吻合,也许……已经没有什么也许了,只有比对出结果,才能让她悬着的疑心彻底安定下来! 宝弈殿的殿门至今还是封锁的,并有宫卫轮流交替看守在殿外,然而,却还是像以往那般疏松,不稍哥舒无鸾费力便悄然潜了进去。 直到她拿着那象牙雕对着血印来来回回,左左右右,比对不下数十遍,她的心口犹如压上了一块巨石,沉重的令她难以呼吸! 所有的借口,所有的心存侥幸,都在这一瞬彻底崩塌! 夙儿啊夙儿!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 哥舒无鸾一下子瘫坐在了地间,望着手中那块象牙雕眼底涌起了波涛汹涌的惊诧与骇然。 不!即使图案吻合,这并也不能说明什么,只能证明夙儿当时曾来过这里,刚巧撞见了桦身死,刚巧随身佩戴的象牙雕蹭到了些许血液,又凑巧印染在了毡毯上…… 直到此刻她还在极力的找着借口说服自己,然而,她脑中的另一个声音亦在质问,既然夙儿来过现场,发现了桦被杀,为什么那晚案发后他什么也没说?就算当时他被吓坏了,可事发这么些天,他还是只字未提,为什么?为什么…… 一时间,隐在脑中的这两道声音吵得天翻地覆,将她的心境搅成了一团乱麻,她感觉自己陷入了无尽的迷雾中!迷茫,眼前只有迷茫,根本找不到出口! 她咬着牙挥拳,重重的击在了面前的粉墙之上,借以发泄堵在心口的繁乱。 痛,自骨节慢慢传入心底,让潜伏在心头的绞痛一点一点渗透出来,直至泛滥成灾。 然而,当她下拳后自对面墙壁发出的那声落落的‘空响’,却丝毫没有让她忽略掉! 正文 第三十九章:密道 章节名:第三十九章:密道 哥舒无鸾心中微窒,稳了稳心神,眯着眸子,将托在手掌中的夜明珠,匆匆移近了粉壁些许,另一只手上前轻敲,‘咚咚咚’接连发出几声空响,让她顷刻意识到这面墙壁里有夹层! 为何这围棋房的粉墙会修有夹壁?里面到底隐藏着些什么? 疑惑驱使,怀揣着满心的诧异,伸手摸索墙壁四周,如此隐秘的暗层,定会设有机关! 片刻后,她指尖摸到一块铜钱大的凸点,施力向内压,‘咯吱’一声,一扇暗门适时被开启。 这扇暗门约半丈来高,常人需弯着身子才能进入,门后是一条幽深的密道,里面乌压压的漆黑一片。 不知这密道究竟会通向哪里? 哥舒无鸾抛下疑心,没有时间多想,这便躬着身子向暗门内走去。 里面潮闷一片,并且非常黯,致使她根本看不清路,只得将手中的夜明珠端在眼前照亮,密道不太宽恰好容纳一人行走,两边墙壁修的凹凸斑驳,石砖上布满青苔,点点污浊的水珠自头上的壁顶滴下,落在她的肩头,晕湿了她的衣衫。 越往深处走,那潮腐的霉气味越重,极是呛鼻,她微微蹙眉,以袖子掩在鼻端,屏息而行。 脚下的路迂回百转,弯角甚多,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一堵墙壁阻隔了去路,看来已是到了目的地! 哥舒无鸾伸出手,同样在墙壁四周摸索片刻,寻到机关后,微微屏气,而后缓缓按启。 ‘喀拉’一声过后,眼前一片明亮,烛火幽然,将面前的景物映照的清晰非常。 那是一间集华美精致与富丽大气为一体的寝殿,殿内的布置与摆设彰显满满的童心! 内寝一隅,青铜炉内燃着熏香,此刻正青烟缭绕,缓缓飘荡在四周。 一条垂曳及地的纱幔后,隐着一道娇小的身影。 哥舒无鸾端端望着那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抬着沉重的脚步迈出了密道。 步子刚刚落稳,一道童声悠然传来,由远及近,仿似天籁,“最终,还是被你猜到了!” 那是极淡的一道声音,好似一阵浅风绕耳而过,然而,却是让哥舒无鸾的心里涌起了风暴。这句无疑默认的话,击溃了她潜藏在心头的全部借口! 手上的夜明珠不知在什么时候滑脱了,落到地间发出‘咚’的一声巨响,而后越滚越远…… 烛火恍惚,微爆,发出些许轻微的响声,公子夙缓缓行在灯影下,慢慢撩开纱幔,刹那间,露出了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小脸。 他的脚步落在她面前的不远处停下,与她静静相望。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浮华似梦! 哥舒无鸾只觉眼前渐渐模糊起来,似有雾气蒙住了她的视线,她已经不能清晰的看清他面上的表情,只大概察觉到他红润润的嘴角紧紧抿着。 她动了动唇,“为什么?” 她想问他,为什么会是他,又为什么这么做? 然而,费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只艰难的发出了这短短的三个字。 公子夙咬着贝齿,小脸如染冰霜,低沉冷吼,“他该死!” 他的话里存着波涛澎湃的恨意,致使哥舒无鸾的背脊猛地一僵,心口好似被人用手狠狠扼住,窒息感悄然来袭,她顿觉天地旋转,晕上头顶,身子也不由自主的虚晃起来。 “鸾姐姐,你怎么了?”公子夙看出了她的不妥,俊美的小脸爬满惊慌和心痛,匆匆奔向她,想要扶住她打晃的身子。 孰料,脚步还没有靠近些许,却见女子隐隐向后而退。 公子夙心中一沉,闪了闪眸子,黯淡的嗓音却含着依恋,“鸾姐姐,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继续向她缓步靠近,而她亦在连连向后退,直至见她身体靠上了墙壁,他才颓然的放下了向她伸去的手臂,慢慢转身踏出了寝殿。 哥舒无鸾靠着粉墙,缓缓滑落地间,仿佛这一瞬间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 她哪里是怕他伤害她!她只是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令她惊心的事情! 对,是惊心的,难以置信的!那便是,夙儿对她存着一种特殊的情感畸恋! 是啊,她早该想到的!他的种种行为,诸多举动,他所说过的话,他所表现的情绪,都是显而易见的答案!只不过她被表象蒙住了双眼,更没有上心细想! 她更清楚的记得,案发那天桦曾言之凿凿立下誓言,非娶到她不罢休!而那时夙儿便已隐在密道中,听见了一切!她也猜得出他为什么要杀桦了! 可事发后,她竟还在蠢得查找真凶!呵!她真蠢!殊不知,桦虽非她亲手所杀,却是因为她而死!论起真正的凶手,应该是她自己才对! 所以,明日她要去向国君自首,扛下所有罪责,因为她不能任由夙儿这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为了她而毁掉原本的心性! 那个时时令人头疼却又不失可爱的二殿下…… 想到这里,哥舒无鸾忽然释然一笑,繁乱复杂的心境缓缓平静了下来! 夙儿,鸾姐姐绝不会由着你陷入魔障,磨灭本性! 可是,眼下,她的夙儿在哪? 凝眸扫了一圈空荡荡的寝殿,哪还有那道娇小稚嫩的身影? 她骤然大骇,挣扎着身子爬起,疯了一般的追了出去…… 殿外不知从何时起刮起了清凉的夜风,吹在身上很舒爽,些许晶莹的水珠自浓墨般的天际降了下来,滴滴答答的打在地面、身上,冷意袭来,那寒凉的感觉直冲心底钻入心窍。 哥舒无鸾纵身穿梭在雨雾中,焦急的寻觅着公子夙的踪迹,最后,她怀着不好的预感,奔向了大妃居住的广晟宫。 在殿外值夜的旦儿,远远望见哥舒无鸾顶着细雨急匆匆向她这边走来,赶忙撑起脚边的油伞奔上前去,“大人,夜雨伤身!您怎么不撑把伞在出来啊……” 旦儿本想递上油伞为她遮雨,孰料,手臂还未伸出去,便被她一把拂开,油伞一下滑落到了地面,溅上了点点香泥。 紧接着是她沉沉的冷吼,“二殿下呢?” “刚刚进殿……” 话音未落,已经没了她半点身影。 正文 第四十章:真凶 章节名:第四十章:真凶 寝殿内,烛火大多已经熄灭,只剩一盏夜灯留来照明。 大妃身着寝衣,刚要入榻歇息,忽闻几声急匆匆的脚步声传了进来,当下脸色一黯,冷声道:“这是谁啊?这般没规矩……夙儿?” 见是自己的儿子,大妃的脸色适时好转。 公子夙迈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向大妃身前走来,还未到她跟前,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妃惊诧道:“怎么了这是?快起来!” “儿臣有话要对母妃讲!”公子夙敛着眸子,淡淡望着膝下的地砖,沉声回道。 “有什么话站起来说。”说着,上前两步便要将他扶起,然而,却被他轻巧的避了过去。 大妃微微蹙眉,收回手臂,倒也未曾勉强,只是静静的俯视着面前的爱子,想来是这小子又惹什么祸了,“那好,母妃听着呢,你说吧!” 公子夙咽了咽唾液,继续垂着眼帘,“儿臣……桦是儿臣杀的!” 这一句好似一道闷雷平地炸起,将殿内的静好顷刻搅的烟消云散,却也正好传入了刚刚踏进殿内的哥舒无鸾耳中,霎时,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只得靠向殿柱稳住身体。 大妃好似未会意过来他的话,有些懵懂的问道:“你说什么?”可在眨眼之间,她的面色已经风云变色,铁青着矜贵如蔷薇的脸颊,凝声慢道:“再说一遍!” 公子夙猛地抬起那张俊美的小脸,脸色沉郁,却是不卑不亢的回道:“桦是儿臣所杀!” “你?是你!”大妃惊得连连后退,指着他额头的玉指不可遏制的抖起。 “没错!” 大妃惨白着脸颊,琥珀的眸子接触到不远处的哥舒无鸾,自哀长叹,苍凉出声,“鸾儿啊鸾儿,你快来听听,这便是本宫生养的好儿子,你当真是好本事!” 哥舒无鸾挪着艰难的脚步,一点一点向公子夙身边走来,慢慢跪在他身侧。 灯火黯淡,望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觉他敛了敛长长的眼睫,那眼底的情绪顷刻遮在了阴影里。 大妃冷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为什么杀他,你不是很喜欢他的吗?” “因为他做了儿臣不喜欢,儿臣讨厌的事!”他不甘示弱的咬牙吼道,眸子里酝酿的恨意令人惊心动魄。 这一句听在哥舒无鸾耳中不亚于暗雷骤响,望着他悄然投来了恋恋眸光,心口猛地一拧,沉痛蔓延四肢百骸! 她猜得没错,到底还是因为她! 大妃兀自颤抖,脸色已经不能拿惨白来形容了,“你……你倒是敢做敢当!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在害你的鸾姐姐引祸上身?” 公子夙惊着心的嚷道:“不!我没有要害鸾姐姐,我保护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害她?” 他真的没有想那么多,他只知道那天听见桦说不娶到鸾姐姐不罢休,他便慌了心神,怒火和恨意仿佛野兽一般啃咬着他的心,他决不能容忍任何人抢走他的鸾姐姐…… 事发后,他才慢慢冷静下来,他太小不太理解大人们的心思,可他清楚他已经让鸾姐姐背上了嫌疑,他本想当晚便坦白的,可是他怕,他怕鸾姐姐惊惧他的行为,而疏远他,所以,那晚他什么也没说! 再后来,父君规定了破案期限,他才顿觉事态严重,这便打算在规定结案的最后一日,亲口向父君承认此事,因为他想在这短短几日内好好陪陪鸾姐姐,毕竟杀人不是一般小祸,就算父君、母妃在宠爱他也不能置国法不顾,哪怕判他杀头或流放,有了这几日短暂的美好,也够他回味一生的了! 却没想到鸾姐姐这么快就发现了此事的真相!所以他不能在隐瞒下去了。 他偏执又不失执着的语气,令哥舒无鸾感觉心口顷刻被一大片暖意紧紧包围,然而,仅在瞬间便被她刻意摒出心门! 夙儿不能在这样下去了!只要她存在一日,那么他便会再次步入泥潭,直至深受其害,她是深知他何等倔强的! “娘娘切莫在怪责殿下了,鸾儿会将桦的案子承担下来!”她敛眸轻道。 她的心甘情愿却引来了两道极力反对的声音,但听公子夙和大妃同时出声。 “不!” “不行,这事是他惹下的,就理应由他担!作为我哥舒晟的儿子,突厥贵族的后裔,就应该拿出该有的男子汉气概!” 哥舒无鸾当下惊了,“娘娘……” 却不想,大妃挥袖打断了她的话,“别说了!来人,将二殿下暂且关入侧殿,严加看守!” 这一声冷喝,宫人手脚倒是麻利,扶起跪在地间的公子夙,这便退了出去。 哥舒无鸾望着频频回首的夙儿,和他唇角的那抹安慰一笑,心口仿佛猫爪一般难受。 “娘娘,殿下还是个孩子,他不能也不可以承担这一切……”她还在犹不死心的劝说。 大妃面色稍缓,恢复了些许红润,却是疲惫的摆手道:“你也退下吧,本宫要……冷静冷静!” 昨晚,落了一夜的雨,哥舒无鸾便淋了一夜的雨,她浑浑噩噩的游荡,没有头绪的踌躇,直至天色微晓,她才抬着麻木的双腿走回了自己的寝殿。 甫入殿门,绯色一瘸一拐的迎了上来,一把扶住了她虚弱颤抖的身体,望着她狼狈潮湿的全身,惊道:“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绯色本就有伤在身,力气欠乏,根本扶不稳她频频下沉的身子,这便由着她慢慢滑坐向了殿门槛。 哥舒无鸾动了动干裂的唇瓣,扯着嘶哑干涸的嗓子,有气无力的低声道:“绯色,我好累,能不能借我肩膀靠一下?” 绯色的心口徒然一紧,连连点头,抚着她湿哒哒的青丝,揽向了自己肩头。 这样憔悴的大人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无疑也是令她心痛的!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一向刚强的大人变成了这副模样,但她也不敢问,只得默默在心头给以安抚。 哥舒无鸾靠在这温热的肩膀,挤压在心口的寒意一点一点被驱离,不由得感到全身正在被暖意包围,那感觉令她为之放松安适,渐渐的她开始觉得头疼欲裂,眼皮沉重,没过多久,便陷入了无尽的昏沉当中。 女子炽烈的气息频频呼出,扑向绯色的脖颈,她心下一窒,忙伸手贴向她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几乎能灼伤她的手背,她心中大惊,顾不得身上撕裂般疼痛的伤口,惊慌挣扎起身,将女子从门槛上扶起,一步一蹉的搀向了内寝。 哥舒无鸾脑中昏昏沉沉,意识飘忽,不清楚自己此刻正发着高烧,只是任由着绯色费力的拖着她走,偶尔眯着沉沉的眼皮,将迷蒙的视线落在绯色的脸上,隐隐望见她专注的神情中布满了心痛,最后,她抗不过脑内的沉重再次陷入昏迷! 绯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哥舒无鸾扶上了床榻,慌着手将她身上潮湿的衣衫一一褪下,而后取来干爽的寝衣为她换上。 就在为她翻身的一刹,她背上那狰狞凹凸的疤痕顷刻浮现在眼帘,看的绯色惊心动魄,手脚更加颤抖,颤着手轻轻抚触她背上的疤痕,心痛又加深了几分! 不知大人以前都受过什么样的罪? 绯色不清楚大人身上为何会有这些伤疤,但她现在终于明白了大人为何不让她侍浴了!刚强如她,又怎会让别人见到她酸涩堪怜的过去? 最后,绯色强稳心神,抖着手为女子系好衣带,便悄然退了出去…… 亲们新年快乐(*^__^*)! 正文 第四十一章:认罪 章节名:第四十一章:认罪 哥舒无鸾一直陷在昏沉的梦境里,梦中的她又回到了疤脸鞭挞训练她的那间荒宅,鞭子无情的往身上招呼,一下又一下,鞭鞭见血,伤痕显露,痛蔓延四肢百骸,噬心入髓! 她咬牙强忍,抵死扛着…… 渐渐的梦境转换了地点,那是大妃的寝殿,大妃慈爱的抚着她的头颅,温柔的笑着介绍,‘鸾儿,这是本宫的儿子。夙儿,快过来,和你的鸾姐姐见见面。’ 大妃向怯怯隐在纱幔后的那道小小身影柔柔招手,哥舒无鸾眼波带笑,好奇的转首望去,视线慢慢落在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上。 然而,刹那间,她的笑容却冻结在唇边,因为她看见夙儿全身沾满鲜血,一步一步,步步向她紧逼而来,‘没有人可以抢走我的鸾姐姐!没有人可以……’ 他狰狞嘶吼,一把扼住了哥舒无鸾的脖颈。 她大骇,扯着快要窒息的喉咙,却是早已发不出丝毫声音,只在心里默默惊呼‘夙儿,是我,我是你的鸾姐姐……’ 就在她觉得意识正在缓缓流逝,自己已经濒临死亡之时,又一道声音传了过来,“大人,大人你醒醒……” 有人在猛烈的摇晃着她的手臂。 哥舒无鸾闪了闪浓密的眼睫,幽幽睁开了凤眸,一时间,恶魇于眼底灰飞烟灭! 眼前,一脸的担忧的绯色,正在为她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原来只是场梦而已! “大人,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奴婢刚刚请过御医为你诊脉,御医说,大人本就身染风寒,这下又淋了夜雨,病情更加严重了……奴婢煎好了药,你趁热喝了吧,身体会好受些的……”绯色从旁皱着眉低诉着。 然而,那些话却一句未曾传入哥舒无鸾耳中,她一把拂开绯色递来了药盏,不顾脑袋的沉乏,和脚下的漂浮,惊慌的穿着官衣。 浓稠的药汁溅了满地,亦打湿了绯色的袖子,烫红了的她的手臂,她犹不自知疼痛,只是在女子身后惊呼,“大人,你风寒在身,应当多多休息,大人,你要去哪……” 然而,哥舒无鸾丝毫听不见绯色的关切之言,早已火急火燎的奔出了寝殿。 殿外,日头正好,暖阳高照,一夜春雨后,今日倒是响晴万里,瑰丽的祥云,浮在碧蓝水阔的天际,炫目的日光,绮丽的洒向四周,将树叶花瓣上了雨水慢慢蒸发。 哥舒无鸾踏着疾烈的步子,衣袂偏卷微风,急匆匆的来到了大君的御书房。 刚刚她去过广晟宫,问过宫娥,知道娘娘一刻前便带着公子夙出了寝殿,她顿感不好,猜想到娘娘一定是携子认罪来了。 静守在殿外的大太监唐喜,眼尖的看见哥舒无鸾奔了过来,适时拦住了她的去路,“国君有命,任何人不得打扰!锦衣侯止步!” 毕竟是国君身边随侍的宫人,在大的阵仗都见过,这话说的不卑不亢,倒也算恭谨。 孰料,却换来女子冷冷的呵斥,“滚开!” 太监唐喜被女子拂了一个踉跄,刚站稳脚步,便见她闯了进去,当下惊慌的跟了进去。 哥舒无鸾脚尖刚迈过内殿门槛,便听得一道冷厉的吼声,那是夙儿的声音,“谁敢打我鸾姐姐的主意,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她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夙儿已经将实情全部和盘托出了,眼下,她便是想拦也无力回天了! 这道声音,在偌大的书房飘飘荡荡,仿佛魔咒一般久久难散! 她的身子猛僵,脸上的血色一寸一寸的流逝,致使本就憔悴的脸颊更加惨白,脚下的步子随之艰辛难迈,缓缓及近书房内,但见公子夙背对着她跪在清凉坚硬的大理石地面,繁丽的衣摆摊向地间。 他背着身,致使她根本观察不到他的面色,但从微颤的肩头,不难猜测,此刻正隐忍着极大的怒气。 立于一旁的大妃,面色苍白失血,美颊骇然,隐在长袖下的玉指微微一颤,显然是因为公子夙的话惊的难以消化。 国君的面色更是好不到哪去,铁青中泛着黯沉,抬首间见哥舒无鸾未经通禀便闯了进来,脸色又暗了几分,不过却也未曾加以斥责,仅是眯眼冷冷扫了一眼跟在她身后满目惶然的唐喜,一挥手,示意他退出殿外。 哥舒无鸾停步在公子夙身后,跪倒在地,声音低沉无力的令她自己都听不真切,“微臣该死!” 她的视线落在夙儿的背脊,只见他微微一僵,却是没有回头看她。 大妃颦眉一瞬,抬眸望向国君,只见国君嘴角冷勾,一字一字的咬牙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微臣……”她吞吐了,是啊,从何说起?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事到如今终于轮到她语竭的时候了! “父君要罚便罚,要杀便杀吧,孩儿一律承担!”公子夙抿了抿唇,淡淡说道。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平淡的不带一丝涟漪,仿佛诉说着一件极稀松平常之事,不禁令哥舒无鸾心头痛如刀绞! 国君气的手臂都在发抖,俊逸的脸颊布满失望、沉痛,“你……真是个孽障!” 哥舒无鸾匆匆侧首望向大妃,见她微微摇头,眼神示意她不要做傻事,哥舒无鸾咬了咬唇,咽回了涌向嘴边的话。 此刻,她清楚,就算她想代替夙儿扛罪,恐怕也是力所不能及了,毕竟,国君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殿内,略有片刻安静,只闻道道清浅的呼吸声。 突然,国君颓然的坐在了椅间,叹气道:“哎!好了!桦之事,寡人自有定夺,这事便揭过去不提了!不过,以后,你若胆敢再像这般胡来,寡人定不轻饶!罚你闭门思过一月,现在退下吧!” 这番处置霎时让哥舒无鸾大大松了口气,还好大君并未真正动怒,说到底,夙儿是他的亲生爱子,再怎么生气,也不会真的下旨处罚,毕竟,虎毒不食子! 在哥舒无鸾暗自松气之时,站在一旁噤声许久的大妃却突然跪倒在地,沉颜肃目,“国君不可这么处置!” 这话令哥舒无鸾微微一愣,抬眼望向大妃,而后又将视线转向国君,见他眉头一皱,声音微凉,嘴角带着冷笑,“怎么?他杀了人,寡人罚他闭门思过一月都不成吗?他是你的儿子便这么偏袒,那么,你让桦的父母情何以堪?” 大妃敛了敛眸,淡淡出声,“臣妾是觉得处罚过轻!以他的罪过必须重责!” 这番话,显然出乎哥舒无鸾意料,惊诧顷刻浮现脸颊,就连一直背着身的公子夙亦是猛地回过头,难以置信的望向自己的母亲。 “你、你说什么……你难道要寡人昭告天下,说自己有一个残杀忠贤的儿子不成?你让寡人的脸面摆在哪?他可是你的亲子啊!”国君一下从椅间跳起,骇然出声。 “正因他是臣妾的亲子,臣妾才不能偏私。”大妃说的平静异常,面色不含丝毫波动。 国君惨着俊颜,咬牙道:“你……很好!那你说要怎么处罚才不算偏私,才算公道?” 大妃慢慢扫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与哥舒无鸾,凝眸,曼声,“鸾儿,将殿下带回永夙殿。” “娘娘……”哥舒无鸾惊声低呼。 此刻她真是看不懂大妃的心思了,更难以理解她的做法! 刚刚的处置虽说偏袒过盛,却也相较甚妥,但眼下,大妃这般火上浇油,无疑是让夙儿背负罪责,难逃深究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然而,当她的视线接触到大妃那冷厉的眼神,满腹的疑问顷刻压回了心底,她从来没有见到过娘娘像此刻这样的眼神。 良久,哥舒无鸾敛眸,缓缓起身,拖动微麻的双腿,便要扶起公子夙,孰料,手还未接触到他的衣袖,他已一下跳起,冷着脸,愤愤的奔出了御书房。 正文 第四十二章:封遣 章节名:第四十二章:封遣 公子夙将自己关在寝殿整整一日,不吃不喝,亦不让人接近,无论是谁也劝不动,这无疑是让哥舒无鸾满心担忧、惊痛的。 她担忧的是这个活泼灵动的人儿会将自己的内心完全封闭,惊痛于他这个无忧无虑正值稚年的王子为何要承受这么多。不但要承担背负罪责,就连昔日对他疼爱有加的母亲,都在关键时刻狠心置他于水深火热之中! 她虽不理解,亦难以接受娘娘的做法,但在她心里从未怀疑过,娘娘对夙儿的爱会减少丝毫。这也许便是所谓的爱之深,责之切吧。 总之,说到底,夙儿所面临这一切的一切,还是因她而起,她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扭转眼下的局面,也不清楚要如何做才能让夙儿改变对她的心思,但她明白,事实已经铸成了,并且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轻易抹掉的。 正当哥舒无鸾兀自陷入满腹纠结与无尽自责的次日,国君下了一道轰动内宫,震惊朝野的圣旨,那便是,封公子夙为瑞康王,赐凉州封地。 这道圣旨一下,顷刻让哥舒无鸾又惊又骇,繁复杂乱的心情犹如风起云涌般久久不能平静。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这么一来公子夙便已失去了竞逐储君的资格。 然而,却是娘娘‘苦苦’求来的! 她惊着心的跪在广晟宫殿外一日一夜,希望娘娘能改变心意继而为夙儿求情,可是,直到整个内宫正在大设封遣宴之时亦是未曾打动大妃分毫,那一刻她才知晓事情已经彻底无力回天了。 对于桦的命案,国君暗自安排了一名太监替公子夙顶了罪,案子终于在规定日期内结了,此案的侦破并没有任何人的功劳,只是那名太监自的首,当然,这也是国君的意思。 虽然这么安排,倒是为夙儿保留了些许颜面,然而,在结案的同时公子夙却刚巧被封王,只要稍有点心机的人,便不难猜出这里面隐含的玄机,毕竟,国君向来疼宠这个二殿下,如此明封暗贬,又有谁能看不穿? 一向精明的大司寇裴安,倒是未曾揪着桦的案子追问下去,想来是这个结果正中他下怀,虽然没能绊倒哥舒无鸾,但却巧然削去了二殿下这个对于他来说极大的隐患,又怎能不令他志得意满? 至于铁犁这边,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案子草草审结,因为他不是傻子,摸得的清这是国君刻意的安排,也晓得眼下国君是震怒的,自然也便不会去自讨没趣了。 为瑞康王践行的封遣宴眼看在即,因由夙儿的生辰便是这几日的事,是以,便安排在了一起举行,宴后的次日即刻启程赶往凉州封地上任。 时间如此紧凑,内宫上下顷刻忙成了一团。 今日,天气尚佳,云朵好似松软的棉花团,悠然的漂浮在空中,阳光很淡,照在人脸上、身上很舒服,略有微风拂过,卷着花香,令人神清气爽。 今天是设宴的大日子,宫人们早早便开始着手准备起宴席。 望着那道道穿梭忙碌的身影,哥舒无鸾顿觉一股千帆过尽的疲惫感由心底蔓延而出,重重抒了一口气,甩了甩头,强打精神。 再怎么说这也是夙儿的大日子,不管怎样她也不能让自己的消沉影响到夙儿的心情,好容易这两日夙儿渐渐打开了心结,她可不想由于自己,让他忧心忡忡的离开。 此刻,她悉心吩咐宫人将各自的差事做好,并留意小心差错,而后,这便要趋步赶往宴厅。因为是为二殿下封王的加冕宴,所以宴席设在了正阳大殿,眼下百官恐怕早已赶至了宴厅。 迎面吹来一阵清风,她不禁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堵塞的葱鼻,嘴角勾起自嘲一笑。 她身染伤寒又几日没曾合眼,却愣是没病倒,当真是奇迹! 脚步迈过长廊,余光刚好扫过两道身影,哥舒无鸾缓缓驻足转首,她侧面不远处乃是一片御花园,景色秀美绮丽,百花争艳,芬芳馥郁。 男人那身墨蓝色织暗纹官衣被包围在花海里,微风掠过,花海动荡,暗香浮动,袭人心脾,让人霎时感到就连他的衣摆都熏染上了幽雅的花香。 淡淡的日光倾泻在他的银发之上,顷刻镀上了一层绮目的流光,远远望去他整个人比那浮动摇曳的各色百花还要妖冶三分。 男人对面站着一位梳着双髻的宫娥,手托玉盘,此刻像是递给男人一碟糕点之类的东西,并且,男人接过正在品尝。 看到这儿,哥舒无鸾微微蹙眉,眸子缓缓眯起。 置身于花团锦簇中的燕七杀仿佛是感应到了女子凌厉的视线,他慢慢侧首,对上她的目光,幽幽颔首,优雅浅笑。 哥舒无鸾暗自咬了咬牙,不予理会他的招呼,冷着脸将视线收回,举步便走。 夙儿失了储君资格,内宫与前朝动荡一片,他竟还有闲心在这儿偷嘴吃?真是可恶又可恨! 揣着满腹的愤怒和火气疾步而行,不多时便来到了正阳大殿外。 殿门口,众官员正陆陆续续的进入宴厅,这时,抬眼间,只见大司寇裴安背着手向她迎面走了过来。 “原来是锦衣侯大人。”裴安于她面前站定,面容尽显内敛,眼神却透着犀利,缓缓对着哥舒无鸾上下打量一番,最后将视线落在她的双眸之上。 “大司寇今日来的倒是甚早!”哥舒无鸾不露声色的清幽一笑,将语气调的和煦如风,但话锋却卷着讥诮。 她记得娘娘上位那晚夜宴,他可是称病缺了席,眼下这般积极的赶来,摆明是来看娘娘的笑话,幸灾乐祸的! 精明如裴安怎能听不出哥舒无鸾话里有话?只见他撇嘴一笑,像是根本没把这句奚落的言语听进耳中,只道:“二殿下加冕,如此大事老夫怎敢怠慢?哎!说来,倒是让人堪怜,二殿下这般年幼便要远离生母,赶往那山高路远的凉州,实在是让人揪心!” 他的话明显存着嘲讽意味,可还是令哥舒无鸾心口一痛。 是啊,山高路远,无诏难回,夙儿恐怕从此再难回到王城故都了。 这还不都是因为她!想到这自责更加深了几分,堵的心头阵阵梗塞。 “听闻昨日,桦之案已经审结,凶手乃是一名小太监,呵!倒是让锦衣侯近来受了诸多无端的怀疑,真是委屈了哥舒大人。”他眸中难掩精明,将话说的滴水不漏,可听在哥舒无鸾耳中,那隐含的深意着实让她愤慨。 “本官受些委屈倒是不打紧,只是可怜了先生这样的人才竟这般英年早逝,惋惜啊惋惜!毕竟,他还尚未完成……夙愿,将本官娶到手!”她勾了勾唇,狭长的凤眸隐着一抹凌厉之光,话到最后刻意顿了一下,而后巧然转了话锋,但这么明显的暗喻怎会逃的过城府极深,老练深沉的裴安的双耳? 他端着那副慈眉善目,幽幽叹气,好似极是惋惜桦身死,渐渐的,他的语气开始变冷,“确实是可惜!不过锦衣侯好像是话里有话?难道是认为桦请婚乃是受老夫指使不成?” 哥舒无鸾心中冷笑,面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平淡,略略蹙眉,貌似讶然道:“哦?经大司寇这么一说,倒是要让本官好好思量一番……” “哼!老夫确是一心想要将你扳倒,不过,老夫向来也将杀伐决断分的很清,什么人该留,什么人应该斩草除根,在老夫心里透彻的很!比如像锦衣侯这样的硬刺,老夫拔起来绝不手下留情!更不会施以丝毫‘春风吹又生’的余地!”裴安满目狠决,那副慈善的面孔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厉色。 正文 第四十三章:宴会 章节名:第四十三章:宴会 裴安这话倒是说得不假,以他以往的雷厉作风,是绝不会给她留有任何活命喘息的机会的,他这话里已经很清楚的告诉了她,誓要置她于死! 但,眼下听了这番话,倒令哥舒无鸾微微意外,既然他欲将她置死,那便也不会让桦去请婚了。 从他如此直白的言语和满脸丝毫不加掩饰的表情,真切的表露出此事的确不是他授意的,可如此一来,那么桦请婚之事便是他自己的心意了,可桦这么做却又是为何? 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判断力竟退化到如此肤浅的地步了? 她感觉自从加冕为侯那日起,她便逐渐置身于迷层当中,将眼前的任何事物都看不真切了,难道真是被这顶高帽子压得晕头转向? 裴安从旁细细留意着女子面上迷茫的表情,自负一笑,“好了,寒暄了许久,宴会恐怕早已开始,老夫先行一步了!” 言罢,高傲的端着那张不可一世的面颊,举步向殿内而去。 哥舒无鸾原地眯眼望着他的背影,沉吟片刻,也便要抬步而走,步子刚刚抬起,还未落定,身后巧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她缓缓回首,只见燕七杀置身于宜眸的光束下,优雅而来,清淡的日光照在他那张妖孽般的脸庞上,将雕塑似的轮廓映的清晰入目,一双弱水般的冰眸深邃的好比蓝渊,眸光细腻有神,带着浑然天成的清雅风华,那样蚀魂的神韵一不小心便会让人无法自拔的陷进去,直至万劫不复! 哥舒无鸾挑着凤目,但看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 微风卷过,淡淡兰香袭入鼻翼,她颦了颦眉,扯唇嗤道:“本官还以为燕副座在御花园已经吃饱了,没想到现下竟是这般急急的赶来赴宴,你的胃口可真是不错!” 男人风雅一笑,显然没将她讥诮的话放在心上,视线慢慢扫过她略显憔悴的脸颊,长眉乍然一皱,一瞬后,他薄削的嘴唇微微勾起,“呵,让大人见笑了!如此丰盛的宴席,卑职就算是吃的再饱,也是不能错过的!” 败类!吃货! 他的漫不经心,更是恨得哥舒无鸾牙痒痒。 睨着她黯的好比午夜的脸色和寒气四溢的眸光,燕七杀懒懒一笑,无辜的眨了下眸子,道:“哦,对了,大人不说卑职倒是忘了这事,刚刚那个宫娥呐,是想将精心制作的糕点端上席宴,为二殿下……不对,是瑞康王!为瑞康王献寿,又唯恐不合瑞康王的口味,这才让卑职帮忙试吃。大人不会是想捏着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参卑职一个驾前失仪的罪名吧?” 试吃你个鸟! 内宫品菜官何其多,竟又轮的到他的头上吗?这番鬼话连篇的说辞唬谁?他根本就是个偷嘴的人渣! 哥舒无鸾嗤笑一声,傲慢的挑着眉,曼声道:“燕副座太把自己当根葱了!本官可没那个闲工夫!” 撂下这么一句,看也不看他,转过身自便去了。 今日的宴席乃是为公子夙庆生、加冕、践行而设,是以席面安排的极是丰盛,殿内布置的亦是奢华富丽非常。 哥舒无鸾缓缓进入了正阳大殿,此时殿内,官员们早已纷纷端坐于自己的席位之上,席面已然渐渐备妥,只待国主御驾到来继而开宴。 放眼满殿那文武百官聚的如此之齐,不禁令哥舒无鸾心口堵的窒闷,难以言喻的愤怒暗自泛滥开来,这些人当中又有几个是真心前来祝贺的,她心中自是清明的很! 压了压胸口的沉闷,视线淡淡扫过大殿一周,敛了敛眸,循着自己的座位而去。 刚刚坐定,抬眸间,见燕七杀已然翩翩落座于铁犁身侧,那袭墨蓝色官衣隐在穿梭排宴的宫娥身后,显得极是醒目。 男人发现她的眸光向自己这边扫来,微微勾起唇角,眉眼带笑,优雅的向她点了下头。 哥舒无鸾嘴角暗抽,冷冷收回视线,不再看他,举目向对面的首张席位望去。 那是大司寇裴安的位子,首位理应由当朝丞相落座,然而,施丞相却是谦卑的退而居其次,仅坐在裴安之下的次位,虽然二人都是正一品,但丞相一职乃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大司寇虽掌管刑狱纠察,到底还是在施丞相之下的,所以这么个坐法无疑是不合礼数的! 由施丞相那副谨小慎微的面色不难看出平时是多么的忌惮裴安,在此看来裴安在朝堂上的权力和影响力可见一斑! 说来,裴安能有眼下的权位,到底还是当年力挺国君继位时种下的因,才会得了现在的果。 想当年先帝共有三子,大王子正妃所出,正妃虽平庸柔婉,不得先帝宠幸,但大王子又是嫡又是长,是以声望甚高,储君之位本是非他莫属。 现在的国君乃是当时的次子,其母出身不高,产子后也仅得了常侍的位份,但是她却极富心机,暗自培植势力拉拢官员,一心要扶持自己的儿子登上储君之位,那时的裴安便是她阵营中的军师参谋,为其出谋划策,铺路搭桥,甚至于铲除一切绊脚石。 裴安为了便于拉拢更多的拥护者,襄助二王子夺得储君之位,当年竟不惜将自己的亲妹妹硬嫁给东都王城的首富商人,以换来大量金钱的支持。 再后来,裴安渐渐掌控局势,最终将大王子拉下了台,扶二王子登上了国君的宝座。 也便是由国君继位开始,裴安的势力已然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做大了,而国君又是对他的力挺之恩感激在心,是以处处礼让三分,所以便有了眼下裴安掌控朝纲的局面。 说起先帝的第三子,乃是先帝年过半百得的一子,这个三王子整整比国君小了一旬多,也便是当年的静夫人所出。 那时的先帝极是宠爱这位静夫人,在她刚刚怀胎之时便下了谕诏,若诞下男婴,当即封为烨王,享尊爵之位,久居内宫,成年后亦不必前往封地,若是女婴则赐长乐公主之封号,位享千户侯。 如此的荣宠在当时无疑是羡煞内宫的,然而,世事难料,静夫人在临盆之时遭遇难产,当晚诞下一子便撒手人寰,而那个刚刚出生的三王子也在几刻之后随之夭折,先帝痛心非常,下旨将母子二人厚葬王陵,烨王这个尊号便随之一起封于了陵墓之中! 若三王子当年没有夭折,以先帝的宠爱,和谕旨上的意思来看,储君之位极有可能落在他的头上,也便不会有现在的裴安掌势了,怪只怪世事无常。 眼见着大司寇裴安位居首席而坐,端着张威颜肃目的面孔,那副持重沉稳的气势宛若苍劲的不老松。他身后的两张席位分别坐着他的两位公子。 天命之年的裴安,膝下共有两子,大公子裴英俊现年二十有六,现掌于大司马下的兵部侍郎一职,位三品,为人刚爽,相貌英气,虽然年纪不小了,然而,却是尚未婚配,国君早就有意将缪烟公主下嫁于他,奈何‘郎无情妾无意’,两人都是不满,这事便搁下不提了。 二公子裴英暝正值弱冠,与长王子相交甚好,臭味相投,都是那般的轻佻风流,但他样貌长着倒极是温润,一副翩翩潇洒公子哥模样,平日里游手好闲惯了,对仕途更是全然不放在心上,是以到现在还闲在家中,无所事事。 裴安历来看中他的大公子,对二公子则诸多瞧不上,可没想到今日竟是连无官无衔的裴英暝都携同而来了,这明摆着是携子示威看好戏来的。 正文 第四十四章:关心 章节名:第四十四章:关心 暗暗咬了咬牙,唇边隐隐浮出一抹冷笑,将视线慢慢收回。 这时,终乐公主自前席曼步向她这边走来,最后坐到了她的身侧,“哥舒,我就知道你不是凶手!只有那些天生长着狗眼的人才会怀疑你!” 哥舒无鸾自是清楚她所说的‘天生长着狗眼的人’正是铁犁。 她不动声色,淡淡一笑,那优雅不羁的笑容顷刻闪晕了终乐公主的眼眸,不自觉的向她身侧再次挨近几分,最后竟亲昵的揽住了她的手臂。 那丝毫不掩倾慕的眼神,致使哥舒无鸾心头猛地一窒,微微颦眉,低声提醒道:“公主,尊卑有别!你这样坐在下官这里恐不妥,国君御驾就快到了,你还是快些回自己的席位吧。” 她委婉的拉开了终乐公主纠缠的藕臂,这时,却感应到一道寒厉的视线正朝她这边直戳而来。 侧首幽幽抬眸,只见距她不远处的前席,长王子斜靠在席位之上,冷着那张俊脸正一瞬不瞬的瞪着她,接触到她扫来的视线,他的眼神适时染成一片厉色,愠怒在他脸上慢慢酝酿,那架势活脱想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哥舒无鸾睬也不睬他,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那副漠然孤冷的神情,仿佛与他眼神接触会污浊了她的眼眸似的。 “哥舒,你真好,总是时时为我着想!好了,我坐回去就是了。对了,记得宴后你来我寝殿一趟,我有事对你讲。”说完,终乐公主神秘一笑,这便向前席走去。 哥舒无鸾虽纳闷她有什么事对自己说,却也没来得及细想,只因宫人那尖细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国君驾到。” “大妃娘娘驾到。” “瑞康王驾到。” 几声高调渐渐隐在仪仗下,国君缓缓落座高位,脸色威严。 大妃坐于他身侧,从精致端庄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喜忧,只是紧抿的唇瓣略显苍白,透出几分让人不易察觉的憔悴。 公子夙倒是面色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红润如常,那张小脸美的堪比中秋之月,又似春晓之花。 一尊金玉王冠,闪着宜眸的暖灿光芒,高高扣在头顶,虽是尊贵非常,可那顶代表着加冕为王的沉重金冠下,却隐着一颗不谙世事的稚龄童心。 一袭锦绣精致的华服罩在他那娇小的身姿上,显得华美非凡,又添了几分与生俱来的矜贵之气。 这时,百官纷纷起身行礼,向坐定国君侧位的二殿下恭祝贺词。 公子夙根本无心倾听那些聒噪的贺词,只是闪着明眸大眼,寻索着那道英姿身影,直到他的视线落在隐在百官当中的哥舒无鸾身上时,嘴角勾起了事发这么多天后的第一次笑意。 但当目光触及到她只一味低头俯视着脚下的地砖,而并未回应他的视线,眸中难掩丝丝失落。 官员们僵在那里,没有得到二殿下的免礼,谁也不敢起身。 正位上的国君脸色略显难看,眯着眸子,将公子夙那失宜举动全然看在眼里,黯着眉头一挥衣袖,官员这才起身落座原位。 管弦丝竹起,盛宴开席,渐渐的玎的推杯换盏声亦夹杂在其中。 哥舒无鸾低眸淡然坐在席位上,默默吃着琉璃樽中的美酒佳酿。 自刚刚公子夙随驾而来的那刻起她便一直没有抬眼看他,因为,她不知道要以怎样心态面对他。 是心痛,忧心,亦或是尴尬愧疚? 但她明白,她再也不能像以往那般平静的接触夙儿向她投来的目光了。 酒香清洌袭人,可落入她的口中却是毫不知味,仿佛此刻她喝的不是酒而是水,一杯接一杯,不消片刻满满一壶酒已经见了底。 站在她身后的绯色,看着她急饮酒水,满目惊忧,担心她风寒未好,如此烈饮会加重病情,却也不敢出声阻拦,只得在一旁暗暗揪心。 哥舒无鸾晃了晃已空的酒壶,颓然放下酒樽,面上已经染上了几分薄暮的霞色,那俏丽的胭脂色绚丽异常。 看来在甘醇清淡的酒水,饮多了也是会醉人的,眼下她倒是有了几分朦胧的醉意,若在平时她的酒量绝不至于如此,可见此刻她的心神是何等的疲累,竟连酒量也随着浅了。 坐在她斜对面的燕七杀望着她那副失魂落魄玩命嗜酒的样子,长眉乍然一皱,薄唇抿成冷冷一线,低声附耳随侍在侧的宫娥一瞬,但见宫娥点了下头,轻步走出了大殿。 片刻后,那名宫娥去而复返,托着一盏托盘向哥舒无鸾这边走来。 正在哥舒无鸾暗自自嘲之时,却见宫娥将一碟切好的水晶香梨片摆在了她的席案上。 她微愣,没有出声,却是以眼神询问,宫娥倒也心明眼亮,低声道:“是燕大人吩咐的,说是香梨解酒,大人慢用。” 说罢,便退了下去。 这番话令哥舒无鸾很意外,燕七杀那厮怎么知道她此刻有些醉了? 就算她醉死,也是她自己的事,何用他假好心,送什么香梨,充当圣人! 想着抬起冷眸向男人那边望去,却见他的眼神正落在殿内一处,循着他的视线而去,见得缪烟公主正在回应他的眸光对着他娇柔浅笑。 国君面前他也敢这般毫不避讳的向公主大玩暧昧眼风,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淫棍! 望着面前的那盘香梨片,虽阵阵清香扑鼻,却着实令她厌恶欲呕,“绯色,将这梨子端走!” 她冷声吩咐随侍在身后的绯色,然而等了许久也没见绯色动作,哥舒无鸾蹙眉回首,见绯色正处于游离失神中,脸上布满淡淡的霞色。 怎么有人没喝酒都会上头的吗? 她再次出声,低沉的声音夹杂些许浮躁,“绯色,我在叫你,你没听见吗?” 绯色终于回过了神,有些做贼心虚的敛下眸子,掩住满带慌乱的神情,却是根本没将她之前的话听进耳中一个字,“呃……大人什么事?” 哥舒无鸾当即有些愠怒的瞪了她一眼,道:“你是怎么了,平日的机灵劲跑哪去了?我让你把这碟梨子端走!” 绯色愣愣的问道:“端去哪?” 奇怪,大人平日里是很喜欢吃各类水果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厌恶的瞟了一眼那碟梨子,淡道:“哪里都好,就是别让我看见!拿去喂乌鸦吧。” 女子口中的‘乌鸦’,却不是真正的乌鸦,而是公子夙养的一条猎犬,通体黑毛,油亮亮的,又喜欢有事没事乱吠,所以就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绯色一听这话,讶然睁目,“大人,乌鸦嘴很挑的,它只吃肉……是,奴婢这就去。” 她的话还没嗦到一半,见女子扫来的那道寒厉眼神,赶忙收住话锋,匆匆端着香梨离开了大殿。 绯色前脚刚迈出大殿,裴安的大公子裴英俊,亦借故更衣,亦走出了大殿。 官员离席如厕本是稀松平常之事,然而看在哥舒无鸾眼里却透出几分诧异的神色。 因为她怎么也忽略不了,刚刚巧然发现的那道尾随绯色身影而去的目光,正是从裴英俊眼中闪出的,那样急切热烈的眸光,不禁令人浮想联翩,难道…… 正文 第四十五章:来熙 章节名:第四十五章:来熙 哥舒无鸾心中微微惊诧,却在刚要细想之时,一阕《兰陵王入阵曲》适时奏响。 紧接着一名面带青铜兽面脸谱的紫衫男子,踩着轻飘如尘的步子,款款进入大殿,渐到殿中央,慢下脚步,随着曲调的起伏,时而急烈,时而幽缓的舞了起来。 古琴铮铮,犹如金戈铁马,剑戟击鸣,奏出猎猎忠贞。 埙曲古朴,仿若天籁的绝响,谱出沧桑神秘的诗章。 但看男子玉簪束发,乌丝如瀑,肆意垂在身后,随着舞步飘然悠荡。 一袭淡淡紫纱舞衣,包裹着他高挑匀称的身姿,腰身尽显柔韧,背脊弧度优美,白皙的长臂隐在紫纱下,显得愈发无暇如玉。 衣摆涤荡幽然,宛似水中初绽的芙蕖一般,是那样的淡然清雅,远离尘嚣,至纯至美。 这身段,这舞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当真让人惊艳,拍案叫绝! 席中,燕七杀悠哉的吃着精致丰盛的佳肴,那胃口真是不错。 此刻,他正边吃边饶有兴味的赏着舞,与其说他在欣赏舞蹈,倒不如说他的视线正透过舞者来回曼过的身影,而望向哥舒无鸾。 待眼神落到她的席案,见他差人送去的那碟香梨早已不翼而飞,唇角勾起无奈一笑。 男人这一瞬而逝的表情,刚好看在铁犁眼中,顿时斜睨冷眼,愤声斥道:“怎么?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哼!本座警告你,少与她走的太近,否则,督策营这间小庙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这个燕七杀,一入席便急切的对那女人眉目传情,刚刚更是谄媚的献梨拍马,明知他和那女人不对付,还蓄意接近她,他这是要跟他对着干不成?可恶! 平日里他的光环就已经渐渐盖过他这个正位督座,若二人连成阵营,那督策营还会有他立足之地? 铁犁越想越气,脸色不由得泛起阵阵铁青,并且铁青中隐着一抹让人难以察觉的黯紫,那表情难看异常。 燕七杀对他的话倒是毫不在意,仿佛耳边风一般,一笑而过,继续赏舞。 渐渐的,曲终舞停,繁华落尽。 殿内霎时静谧一片,百官早已陶醉在舞者那风华一度的舞姿中,久久没有回过神。 突然,几声清脆的拍掌声响起,只见国君面色极佳,开口道:“舞的不错,能否让寡人一堵先生真容?” 经国君这么一提,官员们也纷纷揣起了好奇心,欲一见那舞者的庐山真面目,如此的妙舞,想来面貌定是不俗的。 但见紫衣舞者似调匀气息一瞬,紧接着,纤长的手指捏着兽面脸谱一角,轻取下。 刹那间,露出一张荣曜若秋菊,华茂似春松的容颜,那是一张极俊美的面容。 一时间,惹得百官称叹连连。 哥舒无鸾望着眼前这面熟的脸孔,先是微微一愣,紧跟着,诧异顷刻袭上心头,这不是‘洛陵楚馆’的面首吗? 叫什么来着,对,来熙,他怎么会进宫献舞? 以往内宫召来的舞姬,都是经由东都王城最大的舞院‘玄鱼坊’悉心栽培,而后经过层层筛选,挑出舞技甚高者,最后才会派送入宫。 由于这玄鱼坊是国君钦定的御用舞院,是以门槛设的相当高,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去的,能入得坊内的习舞者,不但要有过高的天分,还要身家清白,品行出众,即使家财万贯的富家千金或公子,哪怕仅是欠缺以上任何一点,都是休想迈入玄鱼坊半步,也便是说没有人可以使银子走后门。 所以,凭这个来熙的条件,根本没半分资格入坊学舞,更遑论受舞院举荐进宫献舞。 此刻,更加深了哥舒无鸾心中的疑窦。 男人额间挂着点点轻汗,似是舞的极卖力所致,唇角轻勾,优雅弯身行礼,视线不卑不亢的慢慢扫过高位上之人,待接触到大妃那双明眸灿目,略略停滞一刹,低首道:“小民来熙参见国君,参见大妃娘娘,参见瑞康王殿下,愿殿下康泰长乐!” 男人行礼后,不忘对公子夙恭贺一番寿词。 公子夙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全部的心神却都放在哥舒无鸾那边。 “先生好名字,熙乃兴盛、吉祥之意,来熙来熙,国运昌盛之兆,来人赐赏!”此刻国君的心情倒是甚佳,吩咐了宫人准备打赏。 “以先生如此高绝的技艺,在寡人看来定能胜任内宫大舞师一职,先生可愿入宫?”国君句句礼贤,尊称男人为先生,又当场挽留他入宫任职,如此高的赏识,任谁也不会放着此等恩宠不要。 这时还没等来熙回话,大妃曼声道:“臣妾以为,依先生刚刚的舞姿和身上散发的那股洒脱淡然的气节看来,定是不喜宫规的束缚,国君还是不要为难来先生了……” 国君面色微微一变,有些不悦的牵了牵嘴角,“寡人这不是正在征求来先生的意见吗?先生若不愿入宫,言明便是,寡人也不会强求,又何来为难一说?” 如此冷淡生硬的语气,听在在场的任何一人耳中,都能察觉到国君对大妃已存隔阂,甚至疏远。 大司寇裴安脸上露出得瑟的冷笑,仿佛此刻的情形正中他下怀。 哥舒无鸾望着大妃唇角闪过的那抹苦涩笑意,心弦狠狠揪起。 殿内的气氛一时有些紧张,百官噤声,来熙敛眸片刻,跪拜在地,“小民深感君恩浩荡,自是愿意留在宫中。叩谢国君隆恩!” 国君面色稍缓,抬了抬手,示意他免礼,男人幽幽起身这便向殿门口退去,脚步行到哥舒无鸾席前之时,略略停顿一瞬,而后曼步出了大殿。 哥舒无鸾回味着男人刚刚故意停在她面前的举动,想来是经那晚洛陵楚馆的一面之缘,继而认出了她。 正文 第四十六章:命案 章节名:第四十六章:命案 宴还在酣烈进行,席间之人心事各异,却也平静异常。 酒至三巡时,铁犁那边席位,倒是生出了小小的波动。 因由宫娥持着玉壶为其添酒,却不小心将那一盏满满的酒水打翻在地,发出‘当啷’一声轻响,铁犁的衣袖被酒水溅湿一片,宫娥忙慌着手为其擦拭。 铁犁面色黑如乌云,甩开宽袖,这便要怒斥那宫娥。 燕七杀从旁好心道:“督座何必与这小小宫娥置气,若因此事惹得国君不快可是得不偿失。” 铁犁心头虽怒却也不敢在国君眼皮子底下发作,只是狠狠瞪了一眼那宫娥,让她赶紧将席上的狼藉收拾干净。 擦完酒水,宫娥对着燕七杀感激的点了下头,其后匆匆退下。 燕七杀将自己那杯未动过的酒水递到铁犁面前,铁犁嗤笑一声,一把接过一饮而尽。 哥舒无鸾冷眼望着对面刚刚那一幕,懒于理睬。 这时,殿内传出一道轻吟浅唱,歌姬操着优美婉转的歌喉献唱,那声音空灵出谷。 孰料,刚刚唱到高亢之处,一声凄厉的惨叫乍然响起,再看铁犁面色已呈黑紫状,大掌正扼着咽喉,发出阵阵痛苦的嘶吼。 他的面目狰狞可恐,接着狂癫的扫落一席佳肴,跌落于地间,于大理石地面上挣扎翻滚。 这突发的一幕,轰动全场,使得满殿之人顷刻惊恐成一团,嘈杂的脚步声纷乱沓至。 “护驾!”哥舒无鸾也被这一幕惊住了,不过却在眨眼间恢复了镇定,以电光火石之速跃向了高位下,以保国君,大妃安危。 一队护卫得令而来,将大殿守的水泄不通。 早在铁犁滚倒在地之时,燕七杀便已将其制服在掌下,眼下,铁犁接连发出几声鬼嚎般的惨叫后,便七孔流血没了气息。 “他……他怎么样?”不知何时国君已从王位上站起,大掌颤抖的握着王位扶手维持镇定,因由受了惊吓,面色已有些苍白,声音亦是惊慌的。 燕七杀蹙了蹙眉,松开了擒着铁犁的手掌,沉声回道:“回国君,铁督座像是中了毒,已经气绝!” 这一句好似平地一声雷,引发了全场骇然的抽气声,谁也没能料到这好好的一席宴会竟发生了投毒谋杀案! 国君俊颜青白交加,难看非常,冷冷唤道:“唐喜,遣护卫队将各宫主子护送回寝殿。” “是!”大太监领了旨意忙去安排。 不多时内宫的女眷及两位公主匆匆离开了正阳大殿,王子朗则略显惊慌的揽着公子夙的肩膀紧随其后,大妃望了一眼哥舒无鸾,于最后走出了大殿。 “又死了一个?!这是天子脚下,内宫禁苑,却接二连三的给寡人上演人命案,这些个始作俑者到底有没有将寡人放在眼里?今日敢毒杀朝廷大员,哪天心血来潮是不是连寡人都敢一块谋害了?堂堂一国之君的王宫却还比不上平头老百姓的草房茅屋来的安全,你们倒是说说,这是何道理?”此刻国君真的怒了,面色由苍白变得铁青骇然。 这一番质问,让满满一殿的官员为之惶然,心惊胆战的噤声低首,连大气都不敢出。 内宫禁地接连出了两次命案,并且都逢宴会之日,百官齐聚之时,惹得满朝人尽皆知,国君不怒才怪! 裴安略有所思的斜睨地上的尸体片刻,面色复杂又凝重,走向百官之首,朗朗道:“国君息怒!老臣认为平日内宫把守相较严密,可一逢大宴,宫内上下忙成一团,难免有疏忽之处,当然,这也不能作为发生命案的借口!不过,自内宫设女宫侍以来,这大大小小的案子倒是出了不少……” 哥舒无鸾一听这话心头当即涌起一阵怒火,他的意思很明了不是吗?他是在捏着此事来抨击女宫侍无能,护不了内宫安危! 而她是第一女官,又统辖着内宫三千女宫侍,失职之罪首当其冲!这老狐狸当真老奸巨猾,何时何地都在想着如何算计她,惩办她,今日平白无故的反倒被他将了一军! 殊不知,女宫侍虽经国君首肯而设,却根本没有什么实权在手,只是负责巡守内宫的琐碎事宜罢了,可这个裴安还不满足现状,处处对她们打压,意欲连根拔除,简直是可恶到极点! 国君面色没有丝毫回缓,冷冷道:“女宫侍乃是寡人亲允而设,裴卿家的意思,难道是说这是寡人自找的?” 裴安面色一紧,“老臣不敢!老臣只是觉得近来频发命案,其中透着诡邪,定有妖邪在作祟,不如请来法师入宫做一做法事,驱一驱邪气,以求内宫祥和。” “大司寇何时也信鬼神之说了?微臣以为,未免招至宫内更加惶然,此事不可为!”哥舒无鸾迈前一步,反讥道。 他可以当众诋毁她们女宫侍,她也不会给他留丝毫面子。 妖邪作祟?他话里话外是在拿‘妖邪’二字影射她罢了! 可话说回来,她也是很诧异为何有人会这般明目张胆的在宴会上毒杀铁犁,这不是在挑衅君威吗? 大君点头表示赞同,道:“赶快将尸体抬下去,交由仵作仔细检验。” 一声吩咐,侍卫抬着尸体匆匆而走。 “命案已出,理应尽快查清此事,捉住凶手,否则内宫难以安宁,臣请国君下旨将此事交由燕副座处理!”裴安没有因为哥舒无鸾刚才的反驳而露出丝毫不快的情绪,只是话锋一转,适时提携了一番燕七杀。 大君舒了舒眉,像是也有此想法。 哥舒无鸾心中一沉,敛眸,再道:“这恐怕不妥,不知大司寇之前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在铁督座死前,刚好饮过燕副座递过的酒水,在这之后便发生了中毒事件,这事儿太过巧合……” 说完,淡淡扫了一眼站在群臣中的燕七杀,孰料,他的脸上一片云淡风轻,嘴角勾着宜人的弧度,此刻正似笑非笑的回望着她。 裴安冷笑反问,“你是在怀疑燕副座下毒不成?” “本官只是直言不讳罢了,况且,铁督座与燕副座同在一营,是上下级关系,此事理应避嫌才好!”哥舒无鸾不疾不徐的回道。 燕七杀这个人本就正邪难辨,今日的案子又是扬名立功的大好机会,若放任裴安刻意提拔他,恐怕将来为祸不小,所以眼下她当然要力争此案的侦办权。 大君沉思片刻,最后说道:“锦衣侯说的有理,这事出在内宫,若交由燕卿调查起来多有不便,就交给锦衣侯处理吧。鸾儿,你要尽快结案。” 哥舒无鸾拱了拱手,目送着大君步出了大殿。 国君走后百官也陆陆续续散了,燕七杀也没做片刻停留,随波逐流的走出了殿门。 裴安神色晦暗的走到哥舒无鸾面前,对她打量一番,那眼神犀利犹如钢刀,仿佛片片割着她的肉,刀刀见血,嘴角噙着的那抹冷笑,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片刻后他便迈着沉稳的步子离开了正阳大殿。 正文 第四十七章:送行 章节名:第四十七章:送行 正阳大殿内。 哥舒无鸾负手站在一片狼藉的席案前,凝声问道:“张御医怎么样?” 一刻前,宫人来报,仵作验出铁犁确实死于中毒,到底因何毒发,中的是什么毒,一时还未得出结论,其后她即刻差人走了一趟御药殿,请来了御医张显,帮忙检查一番铁犁用过的饭食及酒水有没有毒。 此时,张显正蹲着地间,手中捏着一根银针,一一验过打翻在地面的佳肴,最后捏起一盏酒樽,用银针探入剩余的酒水中,取出,观察一瞬,道:“酒、菜皆无毒!” 哥舒无鸾意外的愣了一下,没有毒?怎么会呢?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慢慢回身,只见随侍公子夙的贴身太监快步向她走来,“大人,我家王爷已准备启程凉州,马车已经于宫门外备好,王爷命奴才前来问一问大人,能不能得空去送一送他?” 哥舒无鸾心下一震,惊道:“怎么走的这样急?不是说宴会次日启程的吗?” “这是国君的意思。” 哥舒无鸾缓了缓神,向那太监点了下头,而后对张显道:“劳烦张御医了,本官有事先行一步。” 说罢,未作迟疑随着太监步出了大殿。 一路上她的心情是沉重的,就连脚步迈的都相当吃力,刚刚听这太监说,娘娘并没有前去送二殿下,她的心口更加绞痛难忍。 她不懂娘娘为何这般狠心?夙儿这一走恐怕回东都的机会渺茫甚微,难道娘娘连这最后的话别都不留给夙儿吗? 怀揣着满心的复杂情绪,最终来到了宫门外,两辆奢华宽敞的马车正静静停在宫门口,马车后站着一队护卫,若干宫娥、宫人将打点好的包裹一一放入了后面那辆马车内。 端端站在车厢旁的公子夙,正满脸焦急的对着宫门处张望。 此时的他已换上了一袭绛紫色华服,衬着头顶上的金冠,尊贵非凡,哪还见得一丝稚气? 当哥舒无鸾的身影从宫门口走出,他二话不说便匆匆奔上前去,一下扑入了她的怀中。 “鸾姐姐,你来了,夙儿就知道你会来!”他有些哽咽的伏在她怀里,本是稚嫩的手臂犹如铁条一般,将她抱的死死。 哥舒无鸾的喉咙有些发紧,眼前升起一片氤氲的雾气,“夙儿乖,以后要好好听太傅教导,治理好凉州封地。这一路辛苦,鸾姐姐又不能随行远送,你自己要注意身体!平时用的补药都带齐了吗?” “都带了,父君还特意赐了三位资深御医随行。你说的话夙儿从头到尾都记得,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令你失望!”他缓缓退出她怀抱,坚定的闪着那双大眼。 “还有,娘娘她……”哥舒无鸾心里略显安慰,敛了敛眸,轻声道,话还未说到一半便被公子夙打断了。 他面色转冷,声音夹杂着让人难以忽视的恨意,“鸾姐姐不要说了,我不想听到丝毫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 他对娘娘的芥蒂令她惊心,却也无奈,皱了皱眉头,不知要说些什么好,只是从袖间掏出一个小锦盒递到他手中。 这还是她上次在雅贤轩选的礼物,今日宴会前她犹豫再三还是随身带上了,打算宴后送给他的。 “鸾姐姐没忘今日是你的生辰。同时,夙儿也不要忘了,孩子的生辰也是母亲的苦难日!” 公子夙对于她后面那句满怀深意的提醒,只是略略的黯了黯眉,紧接着兴奋的打开了锦盒,取出里面的墨玉麒麟锁片,惊喜溢于言表,“我喜欢,我非常喜欢!” 哥舒无鸾淡淡一笑,抚着他的头颅,望着他灿烂如阳的笑容,满心酸涩。 “王爷,该启程了!”一名宫人从旁细声提醒道。 公子夙面色一冷,怒斥道:“嗦什么?你没见到本王还有话要和鸾姐姐说吗?” 宫人有些为难的看了哥舒无鸾一眼,不敢再多言。 哥舒无鸾心领神会,缓声劝道:“是该启程了,不然天黑之前就赶不到驿站了,夙儿上车吧。” 公子夙不舍的点了点头,将玉锁珍爱的收于怀中,任凭宫人扶向了车厢。 在关上车门之际,他急声对哥舒无鸾嚷道:“总有一天本王会回来的,本王要让那些拆散我们的人后悔终生!你等我,一定要等着我……” 最后这些话淹没在滚动的车轮声中,哥舒无鸾则陷入震惊中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车队愣神,复杂的心情如风起云涌般久久难以平复。 广晟宫。 大妃手扶前额于香檀椅中闭眸假寐着,几声清浅的脚步声传来,她没有睁眼,只幽幽出声,“夙儿走了?” 哥舒无鸾停到大妃面前,轻轻应了声是。 “你是不是也觉得本宫的心太狠了?本宫不是不想去送他,只是……他恨我!我又何必惹他临走时不痛快?”大妃慢慢睁开琥珀双眸,那双眸子毫无焦距的望向不知名的一处,眸光空洞落寞,神采皆无。 此刻,她能感受的到大妃对夙儿的离开亦是心痛的,“娘娘……” “你知道吗?以他的性子若留在宫中任其发展下去,将来必定会毁了他,倒不如放置到宫外去磨一磨。本宫说的这些你现在不会理解,也许当你以后做了娘,就会明白,一个母亲为自己的孩子所做的每一次抉择都是泣尽血泪的爱!去吧,去查你的案子吧,本宫这里没事的!”说到最后,大妃疲累的挥了挥手。 娘娘的语气轻柔平淡,却透心彻肺,使哥舒无鸾心头袭满酸涩,深受感触,她咬了咬唇,未曾再说什么,缓缓转身而走。 女子走后片刻,大妃对着侧殿门出声道:“偷听了半天,也该出来了。” ‘咯吱’侧殿门被人一把推开,自里面走出一人,那人踩着悠闲的步子踱到大妃身侧,紫纱衣摆低垂在大理石面拖沓在他身后。 男人端着那张俊美出尘的脸颊,优雅翘着长指,轻轻为大妃捏起了肩头。 正文 第四十八章:机隐 章节名:第四十八章:机隐 “你呀,一点也没变,只要是做错事,就赶着跑来献殷勤!”大妃嗔怒的拍开了男人那双如玉的手掌。 来熙揉着手背,满颜无辜,“我哪有?好姐姐,弟弟不过是心疼你今日太劳累罢了。” 大妃瞪了一眼面前的这位义弟,道:“那你倒是说说,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往宫里跑?我不是告诫过你,内宫不适合你这样闲散惯了的人生活,还有,你是怎么进了玄鱼坊的?难道就不怕暴露了身份吗?” 这个来熙自十岁起便一直跟随着她,人不但机灵又能言会道,所以她便认他做了义弟,从突厥到东都王城,这期间他便是她的开心果,给她扫尽了一切烦忧。 后来她入了宫,便将他安置在了宫外,更是在向国君谏言设立女宫侍后,同时给他开了一间‘洛陵楚馆’,为的就是有利在宫外收集一些关于前朝官员的信息。 因由他心思机敏,处事缜密,这些年倒是搜罗了许多有用的情报,继而维持了内宫与前朝间的些许安宁。 上次鸾儿巧然捉住司徒夫人红杏出墙的把柄,能顺利摆脱监视,说到底还应该感谢他才对。就是因他密报了司徒夫人之事,她才命鸾儿出的宫,也便自然而然的让鸾儿抓到脱身的机会。 不过,鸾儿自己却毫不知道这里面的玄机,之所以瞒着她,因为她觉得还不是时候让她知道有关‘洛陵楚馆’的事情。 “我也不想进宫啊,不过,听闻小外甥要派遣至封地了,我这个做舅舅的又怎能不来为他践行?虽然他没见过我,但该送的见面礼我一样也不少。小外甥一路上的安危,姐姐就放心吧,有十大绝顶高手在暗中护送,百分之一千的不会出丝毫意外!到了凉州那边,大到州城内外,小到瑞康王府,都有人私下罩着,保证让小外甥比在宫内过的还舒坦!”来熙边说边不请自坐,并捏起香木桌上的葡萄粒忙往嘴里送,“啧……真酸。至于怎么混进玄鱼坊的……弟弟自有办法!” 对于男人后面避而不答的语气,大妃无奈的皱了皱眉,倒也并未追问,只微微叹道:“你有心了!比我这个做母亲的还面面俱到。话说回来,今日宴上你是演的哪一出?国君又没有强求你留在宫中,你为什么就答应了?” “这还不是因为姐姐你,国君姐夫明显对姐姐起了戒备心,你的境况堪忧,弟弟不会坐视不理的!我若常往宫中走动,私下多少也能帮衬着姐姐。”来熙俊颜渐渐凝重,语气也比之前正色。 大妃动容一笑,点了点头,又道:“馆里怎么样,一切顺意吗?” 来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香茶,回道:“还好。就是前几日发生了一场小小的火灾,烧死了一个男倌,官府那边使了银子,一切料理的滴水不漏,我办事,姐姐放心吧!” 听了男人的话她略略沉思片刻,道:“嗯。好了,你赶快回去吧,本宫不能多留你,若让国君知晓你私下来见本宫肯定会疑心的。” 来熙点了下头,却不急着走,“再有……姐姐要寻的那件东西找到了吗?” 这句话让大妃眸中闪现一丝冷色,却是没有回答他。 男人识趣的瘪了瘪嘴,没有揪着话题问下去,放下茶杯这便要离开,脚步刚抬起来,却突然顿住,回首道:“姐姐身边何时多了刚才那么一个英雅的人儿,能不能给为弟引荐一番?” 大妃微挑眼帘,猜测道:“你们之前见过面?” 来熙从容淡笑,却没说实话,“没有,当然没有,弟弟是今日才见到她的,却是有几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做到姐姐的心腹!” 聪明如他,知道姐姐一向将‘洛陵楚馆’与内宫间的衔系视为重大机密,他又怎会傻到将上次自己故意暴露在哥舒无鸾面前的事情讲出来讨她骂呢? “鸾儿心气儿高,你少去骚扰她,她不见得会待见你的!快走吧。”大妃没有疑心他的话,只是再次催促道。 男人扯了扯唇角,最后迈步离开了寝殿。 & 午后的阳光变得惨淡异常,不多时天空蒙上了一层灰沉沉的雾霭,空气显得闷闷的,没有一丝风,使树梢花枝静止如画轴中的丹青一般,这样的天色像是正酝酿着一场大雨。 哥舒无鸾疾步穿过道道长廊,来到了验尸房,脚步刚迈过门槛,却见燕七杀此时正站在里面和仵作低语。 看到这儿,哥舒无鸾心中冷笑,清了清喉咙,迈步而入,“燕副座到什么时候都是这般的积极,就连本官的差事都要争着抢着来办,你不累吗?” 她曼步停到男人面前,淡淡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仵作,只见仵作激灵着身子,赶忙低下了头,随后她凝起丽眸瞪视着男人那张俊美的脸颊。 燕七杀微微一笑,闪了闪银色眼睫,道:“大人分内之事,卑职岂敢越俎代庖,只是,铁督座到底是卑职的上司,下属前来吊唁一番上司,也算是合情合理,大人不会这么不通人情吧?” 前来吊唁竟笑得那般灿烂,傻子才会信他的话,况且,这里是验尸房,又不是灵堂,用得着这么着急的赶来吊唁吗?所以,他分明是顾左右而言他,根本没安什么好心! 哥舒无鸾冷嗤而笑,“你会有这么好心?依本官看铁督座一死,刚好合了你的心意,你不是早就期盼着能取而代之的吗?现在恐怕是高兴还来不及的吧。” “大人这是话里有话!那盏酒不是已验过,证实无毒,难道大人眼下还在怀疑卑职?”他的语气和煦熏风,透着漫不经心,蓝渊般的冰眸静静凝视女子。 哥舒无鸾紧紧盯着男人的双眸,慢慢上前一步,缓缓眯起眸子,冷道:“你消息可真灵通,那酒是无毒,但也不能代表你心里‘没毒’,是不是凶手,待查过才清楚!” 此刻,她心中涌起一阵难消的愤怒,怎么她这里刚刚查验出结果,他便那么快的得到了消息? 他这是要摆明了什么事都要搀和一脚,之前是桦的案子,现在是铁犁之死,哪里都少不了他。 不过,她嘴上虽是这么说,心里对他亦存着怀疑,但此案终究有着诸多不和常理的疑点,这个男人在急功近利,心思在邪佞莫测,也犯不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铁犁下手啊。 所以,现下她脸上露出些许琢磨不透的神色,这神情一点不差的落入了燕七杀眼中,他凝眸注视女子一瞬,仿佛看穿了她此刻的想法,倒是丝毫没将话茬放于为自己辩驳上。 他先是叹了口气,接着淡笑如风,那妖艳的笑容望上去极是无害,却能魅晕人的双眸,“照大人的说法,那么大人你也有嫌疑,毕竟因为上次的事情,铁督座无意中得罪了大人,而大人难免怀恨在心……” 哥舒无鸾顷刻怒上脸颊,扫了一眼低首杵在一旁的仵作,喝道:“燕七杀,你竟敢诬陷本官?” 男人慢慢收起笑容,面色转正,少了那份漫不经心,多了一份肃然,“卑职岂敢!清者自清!借大人那句话,‘是不是凶手,待查过才清楚!’。” 他的声音温雅动听,可传到哥舒无鸾耳中却是刺耳非常,她咬了咬牙,黯斥道:“你……出去!本官查案不喜被闲人打扰!” “卑职早就要走了,只是大人一进来便与卑职寒暄个不停,所以才耽搁到现在,告辞了。”燕七杀优雅的拱了拱手,甩开衣摆,端着那副清闲的俊脸,潇潇洒洒的离开了房间。 只留哥舒无鸾于原地磨牙跺脚,“该死的……” 感谢arielh256亲送的花花!(*^__^*) 正文 第四十九章:毒蛛 章节名:第四十九章:毒蛛 听了半天二人唇枪舌战的仵作,挥了一把冷汗,喏喏踱到女子身旁,轻唤道:“大人……” 哥舒无鸾还未从愤怒中回过神,听见这么一句当下冷喝一声,“干什么?” 仵作被她喝的心惊胆战,颤声道:“下、下官,有事禀报大人。” 哥舒无鸾这时才下意识醒过神,稳了稳情绪,压了压怒火。 刚才光顾着和那死男人置气,竟差点忘了自己还有正事要办。 这样下去可不行,若再与他有几次唇舌相战,她早晚会被那死男人气的吐血而亡。对,隐忍!以后无论他说什么,她就权当他在放屁就行了。 “尸体检验的怎么样了?”说话间,女子已走到了停尸案旁,长指悠悠挑开了白布,露出了铁犁的那张呈黑紫色的脸孔,此刻他七孔处的血污已经被擦拭干净,饶是如此,乍然望上去还是那般的狰狞可恐。 仵作见哥舒无鸾面无表情的看着尸体,和她眸中那抹见怪不怪的神色,心底暗自佩服,若一般女子见了这样的场面早就吓晕过去了,更遑论这般镇定,这锦衣侯到底不是一般女子!“回大人,经下官再三检验,得知铁督座是于宴会上被毒蛛所咬,才导致毒发身亡的。” 听完此话她先是愕然,而后慢慢撂下了那条白布,惊道:“毒蛛?!照你这么说铁督座是死于意外?什么样的蜘蛛竟能毒死一个大活人,这堂堂王宫内廷怎么会有有毒的蜘蛛?将你查验出的结果一一禀来。” “是,大人。这种毒蛛名‘棺材蛛’,体型小,毒性大,人被它叮咬时很难察觉,因为它的毒液能瞬间麻痹人的神经,不过,通常被它叮咬过的人,毒发都是很缓慢的,少则一两个时辰,多则半日,下官检验铁督座尸体时发现,他从被咬到毒发,约莫是在一盏茶的时间内,所以说这很不合理。还有,这‘棺材蛛’喜阴,更喜食黑色曼陀罗,本生长于深山密林,外界根本难以寻见,更不可能出现在内宫,是以,下官断定这是有人特意饲养的,也便是说铁督座根本不是死于意外!”仵作细细解释道。 哥舒无鸾诧异的追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人专门养了这种毒蛛来谋杀铁督座?那个人究竟与铁督座有何等的深仇大恨,竟这般的费尽心机?他又到底使了什么样的手段,竟让毒蛛那么听话的只去咬铁督座,难道这畜生还会认人不成?” 她还记得,今日宴会时燕七杀可是坐在铁犁身旁的,却那么幸运的没被殃及,若不是老天爷关照他,那便是他有重大嫌疑! “凶手倒也没有用什么特殊的手段,只不过是在铁督座身上撒了一些黑色曼陀罗花粉,继而放出‘棺材蛛’引得它去食,这便顺利的只去咬铁督座。并且,‘棺材蛛’每咬完人一次,体内的毒液都会用尽,短时间内对他人构不成生命威胁,不过,未免宫内再次发生命案,大人还虚尽快查到养蛛之人才好。” 听完仵作这番话,哥舒无鸾心中狠狠一沉,“这个不用你提醒,本官心里清楚的很!你刚刚说铁督座毒发太快,不合理,是什么意思?” 仵作眉头微微一皱,却还是十分肯定道:“这个,下官也一时不解,也许是因为铁督座饮了酒的缘故,这才促使毒发较快。不过,下官肯定铁督座是中毒蛛毒液身亡的。” 哥舒无鸾未细想太多,只点了点头,道:“嗯。既然尸体已经验完,通知铁督座家属,尽快将尸体领回去入殓吧,长时间停在内宫也不妥。” “是。” 交代完最后一句,她再也无心耽搁,便抬步向门口而去,走到一半,突然停住,“之前,燕副座来此都问了你些什么?” 仵作愣了一瞬,答道:“哦,其实大人来的时候,燕大人也刚到片刻,他倒是没问下官什么,就是嘱咐下官将铁督座的遗容擦拭干净,其实早在燕大人吩咐前,下官便已办妥了。毕竟您要过来查看尸体不是,总不能让那张骇人的死人脸惊了大人您……” 听完他的话,哥舒无鸾蹙眉顿了一刹,再次抬起步子,走出了验尸房。 & 午后的时候哥舒无鸾听了仵作的验尸结论,得知铁犁正是在宴会之时被人投蛛毒杀,所以便将涉案嫌疑人缩小至席间与他有过过近接触的人员身上,以当时的情况来看,燕七杀应称之为首号嫌疑人,毕竟他与铁犁坐在一起,有大把的下手机会。 再者便是几名排宴与侍宴的宫娥,都与之有过近距离接触,至于邻桌的官员,因为席位间距离甚远,根本难以接触到铁犁近身,所以几乎可以排除,那么,她便要从燕七杀和这些宫娥身上着手调查。 其后,她即刻命人将那几名宫娥押往暴室严审,又差人将几名宫娥的住处仔仔细细搜查一番,希望能找到,用来喂食毒蛛的曼陀罗花粉,以作物证,可是,搜了个天翻地覆也没丝毫所获。 而这些宫娥虽说有着嫌疑,但是没有物证,亦未查出作案动机前,审问起来还是很费力的,一时间未曾得出结果。 傍晚时分。 今日的天色比往日黯的要早的多,也许是要下雨的缘故,刚到酉时,天空便已黯哑成一片,呈现压抑的昏沉之色。 哥舒无鸾换了一套青灰色男装常服,束带系腰,脚踩墨靴,出了耳殿便匆匆向宫门而去。 一头乌黑的发丝简单的挽成一髻,高高旋于头顶,以丹鹤银簪紧紧固定,没有多余的装饰,利落又随意,丽颊亦是素面朝天,远远望上去英姿逼人,飒爽凛然。 渐行至宫门前之时,自她身后响起一道温润的嗓音,“你就是锦衣侯?!” 哥舒无鸾略略一愣,顿下步子回首而望。 只见裴安的二公子裴英暝踩着优雅的步伐向她款款而来,待走到她近前,对着她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好一瞬,最后嘴角一勾,“堂堂锦衣侯竟如此低调,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眼前这个裴英暝于哥舒无鸾而言就是个陌生人,在这今日之前,她仅见过他一次,那还是几月前他入宫来找长王子品玉,曾远远望了那么一眼,当时的印象就好不到哪去,毕竟他与长王子臭味相投,都是那般的轻佻。 现在见他无故搭讪,打量她的眼神更是大刺刺的写满轻浮,当下便令她怫然不悦,“本官低调与否,好像不关裴公子的事吧。” 男人手持象牙骨雕折扇轻敲了下头,纳闷的自言自语,“英暝话里没有贬义啊,怎么就怒了呢?” 正文 第五十章:烂缠 章节名:第五十章:烂缠 哥舒无鸾懒得与他浪费口舌,转身这便要走,孰料男人却三步并作两步走,一下跨到了她对面,拦住了她的去路。 哥舒无鸾双手背于身后,冷挑英眉,“裴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裴英暝俊脸上端着庄重,赶忙解释道:“锦衣侯可别误会,我没有丝毫恶意。” 她冷笑着反问道:“是吗?那您‘善意’的拦住本官的去路却是为何?” “这个……我说出来你肯定会以为我很轻浮,不过我还是要说!英暝喜欢你!”说完这句,男人俊颜竟染上了薄薄一层红霞,望上去略显几分稚气,透着娇憨。 他的话,差点没令哥舒无鸾掉了下巴,话说这疯病也会传染,他与长王子不愧为狐朋狗友!她不是肯定他很轻浮,她是百分之百的肯定他确实轻浮!不然,哪有人初次与女子见面就说出如此不知检点的话来的,怎么,以风流轻佻著称的人竟也会脸红吗? 哥舒无鸾咋舌的想着,面上波澜不惊,语气淡淡,“说完了?” 他愣愣答道:“完了!” “借过。”女子看也不看他,从旁擦身而过,继续往前走。 裴英暝当即有些慌张的追了上来,面色由红变白,嚷道:“喂喂喂……你还没回答英暝呢,你喜不喜欢我啊?” “本官奉劝公子还是尽快找位郎中好好瞧一瞧神志为上。”哥舒无鸾头都懒得回,还道。 “你以为我精神有问题?我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你可以误会我,甚至是嘲笑我,但是你不能不回答我,这可是礼貌问题!”裴英暝说的郑重其事,且满目肃然,将手中折扇一把挥开,于胸前缓缓摇曳,那姿态看上去倜傥又风流。 他在这儿毫不知自重,却大言不惭的让她讲礼貌,这是什么鸟道理? 哥舒无鸾实在疲于与这样一个狗屁不通的人周旋,便道:“好,本官就回答你,裴公子听好了,我不喜欢你!” 她一个字一个字,字字清晰的回答了他,却招致男人更加激动的追问,“为什么?” 女子几乎被他惹烦了,语气也没了先前的和煦,“你有完没完?” “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就一直缠着你!”他死缠烂打,不依不饶。 哥舒无鸾暗暗咬牙,真想照着他那张俏嘴来上一拳,看他还有没有那么多疯话冒出来,抬头望了望天色,越来越黯了,她还有要事在身,不能被这个疯子缠上,继而回道:“因为你是你爹的儿子!” 听了她的回答,男人面色顷刻黯淡下来,他自是知道她与他爹裴安之间势如水火,所以对裴安的血亲也连带着一起厌恶,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位女子有过如此一见倾心的感觉,她是第一个,恐怕也将是他此生的最后一个。这下要怎么办才好,如何才能让她对他另眼相看? 今日宴上,他初见她,她淡然优雅的样子,于百众中映入他视线,那份遗世独立的清雅,仿佛早已脱离俗尘乱世,冷素的高洁,只消一眼便从茫茫人海中脱颖而出,一下烙入了他心里,他顷刻意识到自己的心已被这个女子一点一点俘获了! 未见她以前,他所听到的都是一些,关于她执法如何雷厉,如何不近人情,甚至是冷血无心,为人如何目空一切,又高傲邪佞。就连样貌都和她的心性一般生来便是令人厌恶的! 当时的他还在一度猜测,到底是什么样的妖女,竟引来了世人如此这般的愤慨谩骂? 可今日见后,才发现这些个混账话都是在诋毁她! 她如兰又似菊,淡雅又清心,有美貌、有风姿,还有青竹般的坚韧,有着不同于其它女子的风华,乍看虽不惊艳,却能在不经意间偷走一个人的心,这便是她哥舒无鸾! 裴英暝于原地僵了一瞬,猛回过神,见女子已经走远,疾步追去,犹不死心的再次问道:“倘若我不是我爹的儿子呢?” 如此失了水准的话,也便是只有他才会问得出口! 哥舒无鸾停在他对面,眸中闪着冷厉,“本官不回答假设性的问题。好了,裴公子止步,别再跟着我,否则本官以妨碍公务的罪名将你扔进暴室,到时还得劳驾大司寇连夜入宫捞你!” 撂下这么一句狠话,也不管他还跟不跟着她,凌步迈出了宫门。 正文 第五十一章:失算 章节名:第五十一章:失算 晚间,东都长街。 哥舒无鸾正伪身暗处跟踪在燕七杀身后,从傍晚跟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时辰了,这已经是第十六、七……这混蛋竟逛了十八条街! 害的她鞋底险些磨穿,究竟是谁他娘的散的传言说他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真要逮到那个人一通暴打! 这期间,这家伙总共去了三家茶社,四家食阁,遛遍了条条小吃长巷,两个时辰嘴都没停,一直在吃吃喝喝,不知道这死男人的胃口究竟是什么做的?竟能盛下那么多的食物! 今晚的夜色相当黯,浓墨般的夜空连一颗星子也没有,月牙躲在乌云层中若隐若现,使整条街道乌压压的暗沉一片。 夜市已渐渐散了,街上行人稀稀落落,借助正在收摊的商贩支起的点点微薄灯火望去,男人悠闲自在的步入了一间书斋内。 哥舒无鸾眯着眸子停在暗巷,蛰伏静待。 出宫前,她便已派了暗卫悄悄潜入了督策营,私下搜查一番他的住处,看能不能找到曼陀罗花粉。 而她自己则一边跟踪、观察他,以求获得一些有利破案的蛛丝马迹,另一边也是为了给暗卫们盯梢发信号,免得他们还未彻底搜查完,就被男人突然回来抓了个正着。 其实以他的嫌疑,她大可以向国君请一道搜查令,去搜他的住所,可她怕打草惊蛇,所以只能暗中行事了。 一刻前,暗卫来报,并未在他住处搜查出曼陀罗花粉,她当即暗骂自己蠢,这么重要的物证只有傻子才会留着让人去搜。 所以,当下她也便没有继续监视他的必要了,可她却是没有急着回宫,因为她倒要看看这个男人今晚绕着满大街兜圈子耍的是哪一出? 想起午后仵作最后的那句话,她才不会傻到以为他提醒仵作给铁犁擦遗容,是怕惊吓到她的一番好心呐! 她隐在暗巷不下两盏茶的时间了,见男人还未出来,当即有些沉不住气,去个书斋要这么久吗? 想到这,没有片刻犹豫,这便急匆匆的奔着书斋走去,意欲一探究竟。 甫入书斋,迎面扑来一阵墨香,几盏昏黄昏黄的烛火,燃在灯罩中,将堂内幽幽照亮。 书斋内饰略显陈旧,却倒也古朴雅致,处处充满书卷气息,一侧立着排排书架,上面满满放着各类书籍,另一边摆着一张长长桌案作为柜台。 此时,柜台后一个伙计模样的年轻男子正靠在椅背上打着盹,脑袋一下一下的磕着头,也不怕闪了脖筋。 正对面是一架半人高的屏风,绢布面上书满狂草字迹,那是李白的《侠客行》,那字体狷狂且犀利。 屏风后面一条竹帘挡住了视线,里面应该是书斋后堂。 书斋内很静,静的能真切的听到伙计那清浅的鼾声,整个室内除了这偷懒打盹的伙计外没有其他人影,更没发现燕七杀的踪迹。 这时,突然由打帘子后面传来一阵有轻有重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像是两个人。 伙计的耳力倒是极好,听得脚步声传来,一下醒了过来,张开眼的一刹,见有客入门,赶忙迎上前来,甚是机敏道:“这位客官,要买什么书?” 早在听见动静之时,哥舒无鸾便打算悄悄退出门去,可孰料,她刚转过身,还未迈开步子,便被伙计咋咋呼呼的声音拦住了去路。 她心底暗咒一声,若不睬他就这么离开,肯定会被误认为是居心不良之徒。 想到这,哥舒无鸾敛了敛眸,慢慢转过身,踱到一排书架前,淡道:“我随便看看,你先忙你的吧。” 伙计倒也没勉强,应了声是,退回了柜台后,开始翻看账册。 哥舒无鸾见已应付了那伙计,刚要奔门口而去,但已是为时尚晚,因为这时帘子已经被人掀开,自里面走出了两个人。 为首的是一名年约中旬的富态男人,个子十分矮小,以‘矮冬瓜’形容他一点也不过分,眼下他正掀着竹帘,笑意盈面的对身后的男人,恭敬的做了个请字,“鄙店还倚赖大人常常来光顾!稍后小人亲自将您选的那几本古籍送去督策营,小人送大人出去,请!” 一道高挑的身影自店主身侧走出,一张冶艳俊美的脸颊挂着如雾淡笑,边笑边摆着手,意思店主留步不必相送。 银亮的发丝,在灯火的映照下,浮现缕缕暖黄,煞是夺目。 男人身着一袭墨紫色长衫,衣摆拖沓至脚面,烛火幽然一晃而过,将他的身形在地面投下了一片暗影。 哥舒无鸾透过屏风望着燕七杀那张好看到欠扁的侧颜,心口一紧,忙悄无声息的退回书架,隐在一旁,希望他没注意到她的存在,待他离开,她在走。 然而,事情总是不会顺着她的心意发展! 只见,燕七杀绕过屏风本打算向门口走去,哥舒无鸾当即松了口气,可谁知,这口气还未呼完,男人竟突然顿住了步子,猛然转过了身,视线也悠悠向她这边扫了过来。 这下,差点让哥舒无鸾惊诧的咬掉舌头,在他的视线还未落在她身上之际,赶忙顺手从书架上摸出一本书当幌子。 就在这么个空当男人已经发现了她的身影,并脚步似风的走到了她跟前。 灯影里他身姿昂藏,那身墨紫色长衫衬着他皙白如瓷的俊面,和那满头盈泽的银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也展现了说不出的风华。 燕七杀貌似有些意外,慢慢牵动嘴角,漫不经心道:“哟!真巧,没想到锦衣侯大人也爱没事逛逛书斋,倒是应了那句无处不逢缘,看好了哪本书,卑职可否有幸品读一二?” 他的笑容妖娆冶目,声音更是撩魅的令人心悸,那双狭长的眸子正好整以暇的端望着她,冰蓝的眸光闪着满赋深意又让人难以琢磨的光芒,那样诡谲的神情,充满了腹黑的意味,就好似早已看透了她,又不急着拆穿一般。 他会笑,难道她就不会吗?她比他笑得更灿烂,更无害!“呵,是看好了一本,其实早就想买这本书籍了,转了好多家都没的卖,现在终于让本官找到了。你看吧。” 说罢,大大方方的将手中的书递上前去。 对付这种时时玩哑谜,刻刻泄无耻的人,她就要比他更会装傻充愣,更加厚颜无耻。 燕七杀接过后,长指慢慢掀开书封,那表情极是认真庄重,仿佛真的在细心品读一般。 可渐渐的那表情却变了味道,只见他俊美的脸上露出说不出的古怪神色,银眉微微皱起,表情纠结开来,“大人确定这本就是你踏破铁鞋也要得到书籍?” 这混蛋一副便秘的样子是要干嘛?!她挑了挑眉,毫不犹豫道:“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啧啧……大人的品味果然非同凡响,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卑职自叹折服!”男人一连叹了好几声,唇角的笑容在一点一点加深。 她不明所以的瞟了他一眼,冷嗤一声,最后还在姗姗自谦,“过奖,过厄……” 可话刚说到半截,便生生卡在了嗓子眼,好似吞了一只苍蝇,呕的要死。 因为此刻,燕七杀正晃着她递过去的那本《绝版春宫秘籍》,并优雅的摊开书页,露出了里面香艳蚀骨、颠鸾倒凤的图画,笑的邪恶。 那露骨的眼神透着丝丝邪佞,笑容里的意淫无限至泛滥。 正文 第五十二章:试探 章节名:第五十二章:试探 哥舒无鸾只觉脑袋中嗡的一声炸开了锅,眼前也似有簇簇灼目的火苗烤着她的双眸,她的脸顷刻染成了一片绯红的流云,全身上下滚烫滚烫的。 怎么会是……春宫秘籍?! 她不过是随手一拿,怎么就那么走狗屎运的摸到了一本春宫秘籍呢?还绝版! 这都不算,竟还被这个居心叵测的,处处与她杠上的死男人抓了个现行。 老天,你是不是越来越看我不顺眼了?不带这样耍人玩的! 丢脸丢到家了,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在任何一个男人面前出过如此大的丑,真是奇耻大辱,太荒唐了! 今晚可真是他娘的一世英名掉进了阴沟,失策,大大的失策啊,谁能告诉她哪有老鼠洞,借来钻一下! 此刻,哥舒无鸾真希望自己是个瞎子,眼不见为净。 她再也丢不起这个人,更没有闲心管男人如何看她,便要夺门而逃。 燕七杀见女子要走,貌似好心的在她身后提醒道:“大人,您的书……” 羞怒犹如野火燎原,仿佛能破胸而出,她愤然回首,冷眸清湛寒光,“你闲事管的也太多了吧,本官现在又不想买了。你若喜欢,你买下好了。” 说完,她狠狠拂袖,大步流星的迈出了书斋。 这缺德的书斋,好端端的摆什么春宫秘籍?害的她丢人现眼!哪天非要寻个罪名把这儿查封了不成,让它来个关张大吉,省的贻害世人。 当哥舒无鸾回到宫中已是二更。 耳殿内,绯色正偎在榻边打着瞌睡,几声轻咳传来,她一下惊醒,忙爬起身迎上前,眨着惺忪的睡眼,开始着手为哥舒无鸾褪外衫,“大人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那碗风寒药奴婢都温了好几遍了。” 手上的动作未停,边说边无奈的看了看圆桌上早已凉透的汤药,也不知连温几次,药效会不会随之挥发了,大人的风寒病真是令人揪心,可偏偏大人自己又不当回事,真是让她担忧。 这风寒药还是上次哥舒无鸾淋雨后,御医为她开的,她早就忘到了一边,若非绯色时时惦记着,并煎来给她喝,恐怕她现在早已撑不住,病倒了。 她心中微微动容,抿了抿干涩的唇瓣,面色略显丝丝疲累,“以后过了戌时,我若还未回来,你就不用等我自行去休息吧。” 绯色满目感动,将那件褪下的外衫搭在屏风上,而后再次踱到她近前,为其整理里衣的褶皱,喃喃道:“那怎么成,服侍大人是奴婢的职责,奴婢不敢越了规矩。” 就在绯色暗自欣喜女子如此怜惜自己之时,哥舒无鸾的面色已经微变,透着冷凝,“是吗?你不这么说本官倒是忘了,今日宴会我让你扔个梨子,你却是跑到天边扔去了不成,竟是此后一去不回头?后来宴都散了,我又办了一个下午的案子,再回来换衣服,都没见你人影,怎么那时你就忘了自己的职责了呢?” 她可没忘今日宴会自这绯色出了正阳大殿,而那裴安的大公子裴英俊亦急急的追随而去,此后二人便都未曾回来,双双消失,如此的凑巧,这其中肯定存着什么蹊跷。 可千万别是她心里猜测的那样,否则,宫娥与外臣暗自私会,被人捉住把柄,可不是一般小罪。 更甚,这个外臣还是裴安的大公子,倘若被裴安知晓此事,便会以一招勾引前朝大员的罪名告到国君那里,到时牵扯的可不单是绯色的性命,更会给她安上一个纵容随侍,甚至是教唆的罪名! 牵一发而动全身,到那时她处境堪忧,连带娘娘都会因此被殃及,不就刚好称了裴安的心意? 绯色当即手下一顿,背脊微僵,面色闪过一阵慌乱,不敢看她,“奴、奴婢照着大人的吩咐,将香梨端去喂了乌鸦,之后突然肚子痛,便赶去如厕了……” 哥舒无鸾细细留意她脸上的神色,话里明显存着怀疑,却也没点破,“拉了整整一个下午?哎,那可真是太可怜了,明日本官会去御药殿,顺便帮你取来一些止泻散,你说可好?” 她不但笑的温柔,话更温柔,可不知为何,听在绯色耳中却有一股从头罩到脚的寒意,面色渐渐汕红,“多谢大人垂爱,不过奴婢现在已经好多了。” 说完这句,偷偷瞄了一眼哥舒无鸾,见她正眯眼盯着自己,绯色暗自打了一个激灵,慌道:“奴婢去为大人温一下药,顺道传来一些宵夜,大人用下好早些歇息。” 说罢,未等女子回声,便端起药碗匆匆奔出了寝殿。 哥舒无鸾见她逃似的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还有刚刚盘问她时她所流露的种种神情,更加深了此前的怀疑。 这绯色与裴英俊之间铁定有着什么纠扯不清的关系! 不知他们之间是从何时开始的,又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了? 她很了解自己的随侍,还算得机灵也很衷心,不是那种富心计见竿子就爬的女子,所以说她不会主动去招惹攀附朝堂大员。 倒是那个裴英俊,他本是前朝官员,怎么会对一个内宫的小小宫娥上了心思?他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还是,这是裴安利用他儿子间接向她设下的陷阱? 总之,她绝对要对此事细加小心便是了,免得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至于绯色这边,在她没有捏到二人私交的具体证据前,也不好摊到明面来质问她,只能在之后用话旁敲侧击,晓以利害慢慢渗透,希望她还有几分聪明劲儿,听的进忠告,别一味犯傻,一头栽入不归路! 正文 第五十三章:再袭 章节名:第五十三章:再袭 殿外的夜色更深了,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湿潮闷热,压抑的人心口烦乱,更漏子刚刚敲过,眼下已进入了子时。 哥舒无鸾用了一些宵夜,喝了汤药,沐浴后,便坐向了妆台,开始细细梳起长发。 此时的她已换上了一套莹白的寝衣,那是极素洁的颜色,衣袖领口处淡淡绣着点点浅粉的莲瓣,显得清新又淡雅,如瀑的青丝披散于背后垂及腰间,一白一黯交相辉映,时分惹眼。 纤指勾起鬓边一撮发丝,持起木梳慢慢向下梳理,滑滑顺顺到发梢。 对面的铜镜中同时映出一张素净的脸颊,姣姣细眉,长眸丽目,葱白玉鼻,丹唇贝齿,尖尖下颌。 哥舒无鸾端望着镜中的自己,渐渐的视线开始游离,而思绪也早已不知飘到了哪里,良久,她呼出一口气,自椅中站起身,准备上榻歇息。 脚步刚迈到榻边,由殿顶琉璃瓦片上发出些许动静,她心下一震,飞速取来兵器阁的鲛绡鞭,盘于一圈拎于掌内,一下破门而出。 出了门口迎面扑来一阵闷气,她紧了紧手中长鞭,眯眸纵身一跃,凌起缕缕微风,鼓动了裤管和衣袖,眨眼间,脚尖已落到了殿脊处。 今晚的夜色极黯,月光稀薄甚微,致使眼前呈乌压压一片,即使如此,那抹黑影却还是轻易的撞入了哥舒无鸾的视线。 檐牙陡角处,那抹黑影悠然而坐,两条修长的腿垂在檐边来回悠荡,那架势好不怡然自得,悠哉惬意。 还是那袭墨色斗篷,长长垂脚踝,风帽遮的低低,将其面目隐在了黑暗里,那是通体的黯色,从头盖到脚,深深镶入了夜色中,几乎与之融为了一体。 此时那人正举着一截甘蔗,悠闲的往嘴里送,咯吱咯吱咀嚼声后,甘蔗瓤‘啪嗒’一声落向了檐下的地面。 随着那声音望去,只见本该洁净的地面不知在何时竟早已落满了一片狼藉的甘蔗瓤,可想此人来了有多久,而她却丝毫没察觉到! 哥舒无鸾暗自懊恼非常,冷冷喝道:“你这个银贼竟敢再次夜闯王宫,胆子却不是一般的大!” 又是这个男人,上次他夜闯王宫,她曾派出暗卫调查,可在还未查到丝毫结果时,他竟还敢来次夜袭,他当堂堂王宫是茶寮酒馆不成,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她站于那人不远处的对面冷眉相对,那身素白的寝衣好似开在子夜的幽昙,淡淡散发着雅韵幽香。 那人‘啪嗒’一声再次吐出一口甘蔗瓤,声音低魅,不以为意道:“为何不敢?这里又没有什么高手,只有些花拳绣腿,有人要免费帮我搔搔痒、活动活动筋骨,我当然乐得自在喽。不过,有些响当当称之为内宫职纪第一女官的反应可真不是一般的迟钝!呵……” 他猖狂讥讽的言语,顷刻令哥舒无鸾怒火骤然,气不打一处来。 这该死的淫贼竟是在扬言奚落她当值失察!可恶! 还未等她开口,只听那人又道:“本人在这里声明一件事,我可不是什么银贼,在下向来风流却不下流,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否则……后果很严重!” 他邪邪笑了,笑得哥舒无鸾头皮发麻牙根发痒,她隐忍怒火,运起功力劈掌向他袭去,“你偷窥别人沐浴,不是银贼又是什么?” 男人身子动都未动,那只手继续拿着甘蔗不紧不慢的往嘴里送,另一只手反卷斗篷,一下便轻易的挡开了她的掌风,“瞧一眼而已,又不是怎么着了,怎么能称之为‘银’呢?呵呵,总不能因为不小心瞧见了美人出浴,就要戳瞎了自己的眼睛作为补偿吧?况且,你的身材也没有差到污浊了我眼球的地步,我也犯不上看过便后悔到剜眼哦!只不过你背上那些丑陋的疤痕确实是没有什么美感,在下不喜欢……” 听完他邪佞露骨的将她赤裸裸品头论足一番,哥舒无鸾当即羞怒,双指弯似两道厉钩,这便对着男人遮在风帽下的眼睛戳去,“我让你马上后悔!” 孰料,她的双指还没挨到他近前半分,只觉一阵风过,撩动了她鬓边的发丝,再看男人已经犹如鬼影般闪至了她身后丈余,那速度快的令她难以暇接。 不过从他那一瞬而过的身形和步伐看来,他使得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轻功凌波逐浪!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竟能练得绝迹如此久远的轻功?还有,她察觉,他之前挡她掌风时才用了半成的功力,可想此人的内力是多么的深不可测! 想到这,哥舒无鸾暗自惊心,忽的转身再次对向男人,“你到底是什么人?屡次闯宫究竟有何目的?” 男人悠悠坐于殿脊,声音充满魔魅,答得简洁,“良民,好玩。” 好玩?!闯宫好玩?太猖狂了! 哥舒无鸾挑眉,嗤笑一声,“良民?你倒是会自卖自夸。依我看,一个将自己包裹的如此严实的人,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人,铁定是个见不得人的败类!” 这时,她只觉一道锐利的视线透过风帽檐正直直落到了她的脸上。 听得男人低雅一笑,“听你的意思,是想见一见在下的面貌?不是不行,不过我生来太过俊美,我怕你见后会爱上我,到时再来个以身相许,那可真是……在下还未阅尽天下美色,我可不想将来被老婆孩子的拴住了腿!” 他脸皮何止比城墙还厚?自恋的程度简直人神共愤! 正文 第五十四章:提醒 章节名:第五十四章:提醒 哥舒无鸾被他肆无忌惮的调笑,再次勾起了怒火,甩开手中长鞭,鞭身顷刻在夜空中舞出一道优美的弧度,鲛绡做成的鞭节于夜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在静谧的四下显得异常刺耳,在见那鞭子正卷着疾风向男人那边扫去。 男人动作倒也利落,反腕一把抓住了鞭梢,长指一弹,鞭子即刻便被甩到了她脚边。 他声音沉靡低哑,却又透着不可忽视的冷锐,“你这女人怎么如此忘恩负义,虽说我没要你摆个十八里宴席来答谢我一番,也总不能这么招呼你的恩人啊,早知道你不会知恩图报,我就任由着你将牢底坐穿好了!” 他话里的意思是,上次她能发现真凶顺利脱困于桦之案,乃是受他那颗药丸的恩惠,可他不知,他的那份‘别有用心’的好意,却戳到了她的痛处,要不是他扔来的那颗药丸,她便不会查到令她痛心的真相,更不会让夙儿被贬凉州,她宁可将牢底坐穿! “这么‘伺候’你是轻的,我今日就叫你有来无回!”哥舒无鸾狠狠咬牙,冷喝一声,再次抡起长鞭,这一鞭,十成实的功力,鞭身猎猎生风,以雷霆之势舞在夜空,仿佛霎时变成了一弯利刃。 男人略略愣了一瞬,紧接着一个利落的鱼跃,巧然的躲过了攻击,速度快的如闪如电,“别白费力气了,你不是我的对手,根本拿不住我的。我今夜不是过来和你打情骂俏的,内宫不是出了新命案吗?我是来提醒你一下有关曼陀罗花粉的事情!” 话音落了,他也从夜空中慢慢翩落到了殿脊,脚尖轻点长瓦,黑烟般的身姿飘然如雾,仿佛一缕尘埃悄然落定。 为什么这家伙将内宫发生的事情摸的如此清楚?并且连她刚刚得知线索的细节都这般了如指掌? 这个人不但武功高绝,消息又如此灵通,若是与内宫为敌,恐怕祸患不小!她还是要小心应付为上。 哥舒无鸾脸色一变,惊诧溢于言表,“你怎么知道内宫有命案发生?” 明知问也是白问,她却还是不死心。 果不其然,男人根本不会正面回答她,“这个你别管,我自有路径知晓。普通的曼陀罗花到处可见,可那黑色曼陀罗只产于九州阎县一带,那里有黑色曼陀罗之乡的美称,我只点到为止,你自己去查吧,这次的效率可不要像上回的那么慢哟,竟隔了那么多天才破了案子,哎……好了,我要回去了,抱歉弄脏了你的地。你,做个好梦,梦里有你更要有我……” 男人的身影随着他邪魅的笑声,慢慢消失在了沉闷的空气中。 经过整整一夜的闷热,今日一大早终于迎来了一场大雨,霎时扫去了压抑在人们心中的沉闷,给人以酣畅淋漓的舒爽,不过春雨到底是春雨,短暂的爽适后却也透着沁骨的寒意。 雨中的天是灰蒙蒙的,仿佛将整个世间都蒙上了一层黛色,雨滴时而淅沥,时而瓢泼,雾霭飘散在雨帘之中,将座座蜿蜒起伏的高楼宫殿一一湮没在雨雾当中。 昨晚那黑袍男再次轻而易举的从哥舒无鸾眼皮子底下遁走,这于她而言不但是莫大的耻辱,更让她懊恼惊忧,想来还没有哪个宵小之徒能一而再的上门寻衅,来的突然走的潇洒,完全令她措手不及。 他将堂堂内宫禁令,丝毫不放在眼里,如此的猖狂之徒,倘若真存着什么不轨的意图,那么整个内宫将沦陷无尽危险的境地!这岂是儿戏? 所以,昨晚自男人离开后,哥舒无鸾一刻未敢耽搁的加强了内宫的守卫,于此同时也仔仔细细的查问了一番巡逻宫卫。 在得知内宫上下一片风平浪静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回了耳殿,她睡意尽消,仅是和着衣在榻上闭眸养了会神,天色刚刚破晓,便匆忙梳洗一番出了门。 此时,哥舒无鸾正撑着一把油伞行在雨中,雨水落到地间将地面集成的水洼溅起大片大片的涟漪,雨滴偶尔自水洼中蹦起,连同点点香泥,一起溅上了她的黯靴,不多时那双小巧的靴子便被打湿,最后就连她的衣摆处亦是湿潮一片。 走过最后一处拐角,女子来到了暴室门口。 她之前刚刚去过御药殿,问了张显御医有关黑色曼陀罗之事,最终证实了此花确实仅生长于九州阎县一带。 据传那里是前朝暴君的屠杀场,土壤经年被鲜血浇灌,黑色曼陀罗仅开在那片被血滋养的地面之上,花开时绚烂非常,又透着冷艳诡谲,因此被人视为不详的死亡之花,再者它本身有着剧毒,惹得当地人避如蛇蝎,不愿提及,久而久之这种花便被流逝在外界之人的耳中。 所以说,若非当地人,外人根本不知此花的确切产地,也便不晓得运用那花粉来操控毒蛛了,由此证实,凶手乃是九州境内人士。 而御医张显刚巧有个同窗是九州人,也是听那个同窗无意中谈到过此事,这才有了这些了解,若非如此他也是根本不得而知的。 难怪昨日仵作并未提及黑色曼陀罗花产地之事,原来他根本是不知道的,不过正是因为仵作的大意,才耽搁了她查案子的进度,要不是昨晚那个黑袍男的刻意提示,恐怕她现在还云里雾里摸不到头绪呢。 现在她很好奇为什么很少有人知道的事情他却了解的一清二楚,并且他如此热衷于内宫命案之事原是因何,屡次给她提醒,其目的又是为何? 眼下,她顾不得细想太多,因为一大早国君便差人问了两次铁犁的案子办得如何了,原因是铁犁的夫人得知铁犁被害后于家中寻死觅活,其后又连着夜的跪在宫门外告御状,意图为她夫君之死讨个说法,国君忧心内宫屡出命案的丑闻被其传的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到时不但有碍君威,更有损于大商朝颜面,这才一边将其安抚回去,另一边开始向她施加了压力。 正文 第五十五章:探牢 章节名:第五十五章:探牢 “户籍查的怎么样了?”此刻,哥舒无鸾已迈入了暴室正堂。 狱官赶忙躬身迎上前,很有眼力见的接过油伞,放置一旁,恭道:“回大人,几名嫌犯没有一人是阎县人士,她们的户籍就连九州的边都挨不上。” 哥舒无鸾微微蹙眉,曼步走向堂上桌案旁,持起桌面的户籍册子细细翻看,狱官屁颠屁颠的跟上前来,拿衣袖擦了擦案旁的椅面,谄媚道:“大人请坐下慢慢看!” 见哥舒无鸾睬也不睬他,只一味低头查看册子,狱官这便悻悻的闭了嘴退到了一旁。 良久,她沉声道:“会不会有偏差或疏漏?一会儿将登记户籍的太监传来,本官要亲自问一下。” “是。” 经过一翻查看确实没有特别发现,哥舒无鸾这才将册子合起,‘啪嗒’一声扔在案上,淡扫了一眼狱官,“审问进行的如何了?” 狱官有些吞吐道:“还、还是没有进展。” 哥舒无鸾面色一冷,斥道:“都整整一日一夜了,你们暴室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狱官骇颜,额头冒出些许细碎的汗珠,“这……依下官看不如全部动大刑!” 哥舒无鸾望着狱官那狠歹歹的嘴脸,愠怒喝道:“蠢货!动了大刑,又有哪个敢说实话?到时只怕会惹得这几名嫌犯不服,乱报证词,让隐匿在其中的真凶逍遥法外。” 狱官打了个激灵,连忙溜须称道:“大人英明!” “好了,你带路,本官要去亲审一遍嫌犯。”话音未落,不容他耽搁,她已率先出了内堂。 狱官面目惊恐的愣了一瞬,赶忙追了出去。 内牢位于暴室后堂,以往犯事的宫人都是关押在这里等待受审。 甫入内牢,一阵霉腐腥臭味迎面扑来,十分窜鼻,里面满是阴暗湿潮,越往里走越昏沉一片,狱官燃起火把走在哥舒无鸾身前为其领路照明。 片刻后,随着狱官的带领来到了牢门前,根根粗壮生铁铸成的门柱,挡在了面前。 左右狱卒忙向哥舒无鸾行礼,“参见锦衣侯大人。” 狱官闪了闪那双细眼,道:“这牢里污秽不堪,大人还是在等在那边堂下吧,待下官将疑犯一一提出来,交由大人慢审。”边说边指了指她身后的简陋刑堂。 哥舒无鸾扫了一眼狱官,将他眼底的那抹小算计收入眸中,冷道:“打开!” 狱官见怎么也拦不住,这便抖着手打开了牢锁。 哗啦一声,牢门上的铁链被取走,哥舒无鸾轻步迈入牢内,里面黯的令人压抑,浓重的血腥味直冲鼻翼。 狱卒机敏的将墙上的壁盏点燃,火光呼啦啦闪过,霎时照亮了四周。 只见几名衣履破败的女子奄奄一息的蜷缩在墙根下,个个浑身浴血,满是污秽,披头散发,伤痕遍及,衣衫被鞭挞的条条缕缕,露出了血肉模糊的肌肤。 看到这,哥舒无鸾猛地回首,眯眼对向站在一旁的狱官,眼神犹如钢刀,透着刮骨的寒厉。 狱官早已惊得一身冷汗,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就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时,一名宫娥吃力的爬向了哥舒无鸾,在她的身后拖出一片血迹,望上去触目惊心,她下半截身子被狼牙棒打得肉烂骨断,能侥幸不死,恐怕这辈子也算是瘫定了。 宫娥一把抱住她的靴子,手上粘腻的血污顷刻侵染了她的小靴,凄声哀嚎道:“大人,奴婢是冤枉的!” 哥舒无鸾俯视着这名宫娥微微皱眉,都打成这样了,之前狱官还在建议她动大刑,在他眼里什么才是大刑?难道非要送到阎王殿才算是吗? 眼下这个情况,恐怕一时半刻不能在继续审了,因为就算再审下去也问不出丝毫有用的东西。真是耽误进度! 女子还在抱着哥舒无鸾的靴子不停的哀嚎着,那声音令人十分揪心。 突然,另一名宫娥却在这时惨烈的狞笑开来,但见她双手颤颤的垂在铺在地面的稻草上,十指已被掀了甲盖,鲜血淋淋,“哈哈哈……拂柳,别傻了,你还在央求个什么劲?哥舒无鸾我知道你一向狠辣无情,犯到你手中的宫人那简直叫一个生不如死,给个痛快吧,毒是我下的!” 那宫娥绝望的眼神满是死灰一片,笑声苍凉悲壮,随着她凄厉的狞笑声慢慢搁浅,几声附和紧跟而来。 “还有我!” “算我一个。” “对,是我们一块儿干的……” 就连一名被割了嘴角的宫娥,话说不出一字一句,都在点头如捣蒜,表示附随。 这一幕,使哥舒无鸾心头一紧,眉头凝重,满眸愠怒。 真是被她说中了,她们抗不过酷刑,开始谎报证词了。这该死的狱官,到底是把案子搞到了最棘手之处! 想到这,狠狠暗咬银牙。 “你们以为这样争着抢着谎报证词,就是最明智的解脱之举吗?杀人乃是大罪,谋杀朝廷大员更是罪不容诛!剥皮、抽肠、凌迟、腰斩,试问这哪一项你们抗得过?就算你们受的了极刑,一死却不能百了,你们有没有替家人想过,自己的一时鲁莽会连累父母族亲连带着一起遭殃?”她的话字字铿锵,句句犀利,语气更是慑人心魄。 这一番质问,几名宫娥刹时噤声了,个个面上染上了惊恐又痛苦的神色。 一位隐在最角落的女子,两颊被竹片打得面貌全非,偏睁着一双秀美的眸子,低低缓缓的声音,细弱蚊虫,“大、大人说的这些,我……我们都明白,可、我们实在是受不了啊,奴婢们自知生来卑微,现在又嫌疑在身,这贱命一条根本死不足惜,但奴婢们到底是血肉之躯……这针刺、插竹签、棒打、刮皮、割嘴,哪一样招呼在我们身上,都是痛不欲生的啊,倒不如一死来的痛快!” 哥舒无鸾将面前的宫娥们扫视一圈,细细阅过每一张惨不忍睹的面孔,良久,雅丽出声,“你们放心,本官在此保证,今日起再也没有人会向你们施以酷刑,但是,你们也要配合本官调查提审,只有将这案子顺利的结了,才能还你们一个清白之身,给你们自己一个脱离苦海的机会!还有,本官要对隐在你们其中的那名真凶说几句话:不要心存侥幸,也不要在连累无辜,天理昭昭,没有一个罪犯最后能迈出律法的那道门槛,脱身逍遥!你是逃不掉的,因为你的良心在动杀念的那一刻起就已惴惴不安,直至永远,如影随形,午夜梦回你永远会被恶魇惊醒,时时担心着冤魂前来索命!给自己一个赎罪解脱的机会吧,不要一错再错了,因为错到最后只会万劫不复!好好想一想吧。” 几名女子被她庄肃的神情深深触动,最后充满敬畏的目送她踏出了铁牢。 出了监牢,外面的雨已渐停,哥舒无鸾负手行在前面,走了几步,对着身后之人缓慢出声,“咱们大商朝历来不提倡刑狱这块设酷吏,下次若还有人胆敢滥用酷刑,本官头一个拿你开刀!” 那声音淡的好似一汪净水,可听在狱官的耳里却不亚于惊涛骇浪,只见他的脸色顷刻煞白,惊惧爬满眼底,忙挥着冷汗道:“下官再也不敢了!” “一会儿请来两名御医为她们好好治一治伤。”步子未停最后撂下一句,她的身影消失于长街宫巷。 “是!” 正文 第五十六章:无极 章节名:第五十六章:无极 春雨过后,草木怒生。 出了暴室内牢,哥舒无鸾本打算走一趟户籍登记殿,刚行至半路,迎面,大太监唐喜踩着急匆匆的步子向她走来,渐到身前行礼道:“给锦衣侯大人请安。” 这唐喜从小便随侍在国君跟前,一直到现在,地位与声望在内宫堪称高人一等,但每每见了哥舒无鸾却都是恭谨自谦的,到底是历经过风霜的老人儿了,为人处事时时不忘谨慎! 哥舒无鸾抬了抬手,道:“唐公公无需多礼,您这么急匆匆的是有什么事吗?” “传国君口谕,请锦衣侯即刻前往御书房见驾!” 这个时候才刚下早朝不久,国君这么急着见她难道是为了铁犁的案子?心里猜测着,却也没多问,这便跟着唐公公的脚步赶往了御书房。 片刻后。 脚步刚刚迈上玉阶,御书房的殿门一下子被人撞开了,只见终乐公主怒火滔天的从里面奔了出来,眼见着哥舒无鸾迎面而来,眼底适时浮现一丝喜色,然而仅在一刹便被浓浓的痛楚所代替,些许氤氲的雾气在眼眶周围弥漫开来。 “哥舒,那天我约你宴会后去我殿里,你怎么没来?”她的声音低柔中透着丝丝沙哑,语气凄凄幽怨,仿佛随时都会泫泪欲滴一般。 那日出了铁犁的案子,她早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了,经这么一提才忆起来。 望着终乐公主面上的神色,哥舒无鸾微微蹙眉,未曾回答她,只愕然道:“公主,你这是怎么?” 女子慌乱的掩了掩神情,顿道:“没、没什么,你先忙吧,我改天再去找你。”撂下这句便疾步而走。 望着她的背影,哥舒无鸾诧异一瞬,未曾耽搁抬步迈入了殿门,唐喜于其后将殿门紧紧阖实,静守在殿外。 庄严富丽的御书房,铜鼎内正燃着百合香,轻烟徐徐,宛若薄雾,气味清幽,宁神宜心。 大君于御案后扶额而坐,低眉微锁,看上去有些倦怠。 哥舒无鸾静步行到案前俯首行礼,“微臣参见国君。不知国君急召微臣前来所为何事?” 大君并未出声,只是神色不明的端望着她,哥舒无鸾心口微紧,一时僵在那里。 良久,只听得大君沉声肃语,“锦衣侯接令!” 哥舒无鸾心下一窒,赶忙屈膝跪地。 大君高持一块冷银色令牌绕过御案,端立于她面前,满颜肃穆,“锦衣侯机智果决,行事雷厉,处高位,不忘责,敢于直谏,今特赐无极令,上治贵胄奸邪,下惩恶商暴民!希望你不复寡人给予的厚望,将这天下仅有的一品女侯做好!” 此刻,哥舒无鸾是满怀惊诧的,受宠若惊的,国君的一番庄肃言辞,犹如一挑重担压在了她肩头,久久令她难以回过神,直到国君将那块刻有‘无极’二字的令牌放置到她手掌,她才感觉自己的意识慢慢复苏。 她知道大君是因为案发那日自己不畏权臣谏阻君上,而对她青眼有加,可这无极令乃是天家尊爵才能持有的王令,现下竟赐给了她这名内宫女官,大君未免太过看重她了吧!不过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国君对大妃的情意还是恩深厚重的,所以爱屋及乌! 久未闻哥舒无鸾言语,大君打趣道:“怎么?寡人刚刚夸赞完你机智,这会子就变的迟钝了,竟忘了谢恩了不成?” 她这才激灵回神,忙恭道:“微臣叩谢国君隆恩!必不辱君厚望!” “行了,起来吧,记得加紧时间把铁犁的案子结了,寡人可是被那个无知的铁夫人烦扰的头疼的很,下去吧!”大君慢慢坐回椅位,挥手道。 “是!”哥舒无鸾望着手中这块沉甸甸泛着清湛幽光的令牌,敛眉退了出去。 内侍监户籍登记殿。 “大人,您说的那几位疑犯的户籍,都是由奴才亲自整理登记的,奴才以项上人头作担保,绝无丝毫偏差或疏漏!”一名满发花白的老太监,正努力的睁着那双浑浊的眼球,信誓旦旦的对哥舒无鸾言道。 听他这么说,户籍册是确无问题的,几名疑犯中没有一人是九州阎县人士,可这就奇怪了?宴会上近距离接触过铁犁的只有她们几个,若凶手不在她们其中,那么嫌疑只剩燕七杀一人了! 他的户籍是登记在督策营的,她倒是还未核查过! 难道,真的会是他吗? 正文 第五十七章:突破 章节名:第五十七章:突破 不知为何,眼下想到他可能是真凶,哥舒无鸾的心底莫名涌起一阵浮躁,一时间将情绪搅的乱乱的。 她到底是怎么了?从什么时候起竟对这个正邪难辨,品行不端的男人起了忧虑的心思……忧虑这个字眼从脑中冒出顷刻令她惊诧懊恼,她怎么会为了那个自大、腹黑、无耻又贪嘴的淫棍担忧,哥舒无鸾你的脑袋被驴踢了不成? 正当女子陷入一片混乱的思绪当中,一声惊呼适时拉回了她的神智,只见一名小内侍急匆匆的奔进了门,“李公公……” 来人脚步还未落稳,便换来老太监的一番怒斥,“什么事大呼小叫的,没看见杂家正在向锦衣侯大人报告事情吗?真是愈发的不懂规矩了!”言罢,赶忙向女子谄媚赔罪,“大人见谅,都是奴才管束不周,惊扰了大人。” “无妨,你先忙你的吧,本官还有些事要去处理。” 见女子向门口走去,二人忙于身后施礼相送。 老太监回过脸来问内侍,“出了什么事情?” “回公公,被派到九州遣送宫娥花颜归故的侍卫回来了……” 内侍的话还未说完又被老太监怒斥一通,“回来就回来,你火急火燎的叫嚷个什么劲?” “不是啊,您听奴才说完……” 哥舒无鸾刚刚迈出门槛,耳闻‘九州’二字,一个箭步返回殿内,揪着内侍的衣襟厉声质问道:“你刚刚说有宫娥是九州人?” 现在她理不清为何听见疑犯外有九州人士会这般惊喜,但她清楚自己的情绪在逐渐失控中,并且与燕七杀间接脱嫌有着莫大关联。 “是、是的。”内侍惊得冷汗骤起,就连一旁的老太监都吓得不敢吱声。 惊觉自己失态,她一下松开了内侍的衣襟,“人在哪?” “在坛子里。哦,奴才是说她的骨灰在坛子里。” 哥舒无鸾惊诧道:“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内侍咽了咽唾液,继续答道:“大概半个多月前,死于身染重疾。国君早就有旨恩赦,内宫但凡病死宫人一律遣送回乡,可这花颜却报错了户籍,待骨灰送到之时,竟没人前来领,后经查核根本无此人,这才又携返回都……” 报错了户籍? 但凡内宫大选宫人,都是由其在籍的州府衙门造册用印之后推举入宫,留用后在凭册登记户籍,又怎会出错? 肯定是凶手早有预谋,暗中来了个偷梁换柱!若非这老东西失察,也不会让她险些错失这重大证据,他竟还有胆拿脑袋担保不会出疏漏? 想到这儿,哥舒无鸾切切咬牙,“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报?” 老太监被喝的三魂跑了七魄,结巴道:“这、这死了的人……” 遣花颜骨灰回乡之事,是经他所批,他记得当时查看过她的户籍,登记的正是九州阎县,他哪里晓得,除了疑犯外另有九州人士的也要上报?并且又已经死了多时…… 平时他老眼昏花怕麻烦,登记的事情都是交予手下司薄房来做的,待整编入册,在交给他审阅过目,之前这大人问起登记之事,他生怕因贪闲偷懒而被责处,想着司薄房长时间从未出过错,这才说成自己亲自登录,可谁知道偏偏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完了!他这条老命恐怕难保了…… 哥舒无鸾咬牙斥道:“饭桶!” 二人扑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大人息怒……” “赶快去查一下这个叫花颜的宫娥生前在哪里当值,和谁同住,与谁交好,查完马上来报!即刻……”她几乎用吼的出声。 “是是是……”这一嗓子,二人连滚带爬,脚底抹油的奔出了门。 二人经哥舒无鸾一番斥责怒喝办事的效率倒也麻利,没过多久就传来了结果,这名唤作花颜的宫娥生前正是司薄房掌司手下的女史,负责文书,这司薄房隶于内侍监直辖下属,乃是负责宫人名籍登录及赐廪之事,所以说凶手正是借助花颜的职位,与她刻意接近,继而偷偷调换了户籍。 与花颜生前同住的是同属司簿房的另一名女史,二人脾性不怎么和,但面上倒也过得去,并且这名女史并不在几名疑犯当中,宴会那日也未曾分配至正阳大殿执事,所以她并无嫌疑。 至于与花颜交好的宫人,花颜生性孤僻不善与人交往,平日里没什么人愿与她走得近,不过倒是听闻,司膳房的一名宫娥在她死前的那个月里没少给她送药膳,后经查核,这名宫娥名沈沫,眼下正同几名疑犯羁押在暴室。 查到这一重大线索,哥舒无鸾未曾耽搁片刻,准备当即上报国君,以安君心。 哪知,当她来到御书房,大司寇裴安与燕七杀正好同在殿内,就在她报告了此事后,裴安竟当她面请旨,让国君准燕七杀与她同审这名宫娥,国君这次倒是没有拂了裴安的面子,当下允了此事。 哥舒无鸾虽恼怒裴安的请旨,但也未曾出言阻拦,左不过是多了个陪审,傀儡罢了!没有必要因此小事让国君在裴安面前下不了台。 正文 第五十八章:同审 章节名:第五十八章:同审 这不,一正一副审理官眼下正齐坐于暴室公堂上。 哥舒无鸾淡淡扫了一眼坐在身侧的男人,道:“本官审案向来不喜欢他人妄自插言,一会儿你最好少说话。” 自书斋那晚后,她与他是首次碰面,难免还是有些尴尬的,在想起那本春宫秘籍,更是让她莫名脸发烫。 燕七杀幽幽一笑,只点了点头,却没曾出声。 见他满副的漫不经心,好似心思全然不在审案上,她满意的收回了视线,他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只是个摆设。 吩咐一声狱官将宫娥沈沫带上堂来,狱官手脚麻利,不消片刻便将人提上了堂。 宫娥沈沫狼狈的扑倒在冷硬的地面上,那副伤痕累累的娇小身架显得虚脱至极,她趴在地间,将头颅压的低低的,自始至终未吱半声,形同认罪。 这时,还未等哥舒无鸾问话,‘啪’的一声巨响,打破了一室的静谧,令在场之人适时被惊了一颤。 但见燕七杀抚着被他拍在案上的惊堂木,端着妖孽俊颜,侧目望着身旁一脸黯沉的女子,浅笑吟吟,“审案程序不能乱!这等费力的活就交给卑职做吧,大人动口,卑职动手,分工协作才好尽快将案子审结。” 哥舒无鸾冷瞟了男人一眼,将视线转回地间女子身上,“本官问你,你的户籍是哪里人士?” 女子一字不发,她继续问道:“毒咬铁督座的蜘蛛是不是你投放的?” 这时,女子的肩头微微有些颤动,低缓的声音慢慢传了出来,“大人都已清楚的事情,又何必再问?” 这句无疑默认的话,令哥舒无鸾挑了下眉。 ‘啪’惊堂木再次被男人拍响,哥舒无鸾黑着脸狠狠瞪了一眼燕七杀,转首对女子道:“你这是承认了?那么你为何要毒杀铁督座?他与你无冤无仇你何故做下这等谋害朝堂大员,罪犯滔天之事?” “一个人与另一个人之间若无仇怨,又怎会起杀念?奴婢又不是毒妇!总之,我都认了,人是我杀的,要杀要剐,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沈沫的身子不可遏制的抖着,仿佛是压抑着极大的愤怒与恨意。 这些细微动作哥舒无鸾全都看在眼里,心下猜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怨会让一个女子这般的愤恨?从她悲凉的语气中仿佛含着莫大冤屈,却又苦无申诉之地,听上去令人十分揪心。 男人第三次将大掌覆上惊堂木,不过这次还未等他抬起拍响,便被哥舒无鸾一下子压了下来,她的素掌刚好摸在他的手背之上,她用了力道,他动弹不得。 燕七杀饶有兴味的勾了勾唇,视线从她的双眸慢慢向下移,一直落到她抚着他大手的那只玉手上,哥舒无鸾顿觉此举过于暧昧,恼怒的移开了手掌,黯斥道:“你没事总拍它干嘛!” 男人瘪了瘪嘴,长指点着薄唇,却没发出一个字,仿佛是在暗示她,是她叫他少说话的。 哥舒无鸾气结,暗暗咬了咬牙,不在搭理他。 “本官知道你定是有什么冤屈之事压在心头,难以纾解,不然,就算是再恨一个人也万不会以杀人作为泄愤的终结。说出来吧,难道你真的甘心将委屈、冤屈带入坟墓?那么你不就是白白让鲜血污染了你的双手,枉送了性命?你断送了生路,却没换来内心的解脱,又是何苦为之?”她苦言相劝道。 这一番劝说,让一直低首伏在地间的沈沫猛地抬起了头,只见她眸中含着的热泪犹如泉涌,一张满带伤痕的鹅蛋脸惨白如雪。 哥舒无鸾望着这张看上去极面熟的脸颊,心头微愕,早前在内牢见她时就觉得有些眼熟,不过当时她被竹片打的面貌难辨,她也便没有细加留意,可眼下,因为上过药的缘故,她的双颊消了肿,继而让她看清了她的长相。 这不是那日宴前在御花园给燕七杀递糕点的宫娥吗?她竟是凶手! 但她在杀人前却与燕七杀有过接触,这太过巧合了吧!他们之间难道还有着什么特殊衔系? 想到这,猛地望向身侧的男人,却见他一脸平静,眼神坦然的与她回视。 突然,沈沫徒然大笑,笑的悲戚狰狞,咬牙切齿,“哈哈哈……是啊,我不甘心,即使他死了我也不甘心,我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那是在两年前,我与夫君入东都谋生,打算由摆馄饨摊白手起家,我们计划的很好,先是摆摊子,积攒点钱财后在开家小店,后来,馄饨摊的生意果然很火,那时我又怀了身孕,可谓是双喜临门,可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却是已经到了尽头!一个恶霸看上了我,非要强抢我回去做他的侍妾,我夫君哪能任由我被人欺辱,这便跟恶霸缠打在了一起,最后失手将他推在了石墩上,导致那恶霸一命呜呼,后来恶霸的家属将此事告上了督策衙门,照理说我夫君是自卫、失手杀人,本不当抵命,可他们使了银子,当时铁犁便判我夫君斩刑,我们夫妇二人不服想要告御状,熟料,铁犁竟是将我们二人关入黑牢,好一顿毒打,我的孩子流掉了,而我夫君没能扛过酷刑也被他们活活打死了,这还不算完,之后铁犁命人将我卖入了青楼,他是想让我生不如死……但他忘了打蛇不死反被蛇噬这个道理,最终他还不是死在了我的手上!” 她顿了一瞬,苍凉长叹一声,再道:“我从青楼逃了出来,想从乱葬岗寻回夫君的遗体带回老家安葬,可怜我夫良善一生却落得被野狗分食的下场,这一切都是那个恶官铁犁做下的债!我若不向他讨,又怎对得起我死去的夫和未曾谋面的孩子?我岂能任由他高官厚禄,逍遥法外……我家乡阎县盛产黑色曼陀罗,虽毒却不致命,但我熟知一种蜘蛛,喜食此花,并且剧毒无比,人被这毒蛛咬后更是痛苦万状,我要他死的痛苦不堪,死的受尽折磨!所以我便想到了以花粉操控毒蛛杀人于无形。一切具备只待寻到机会下手,可他身在高衙岂是那么容易接近的,若行差踏错便会功亏一篑!是以我隐忍着噬骨的仇恨辗转至一年前内宫大选宫人,这才决定将下手的地点设在内宫,并入了司膳房当差,因为只有逢大宴以排膳宫娥的身份才能近距离接触到他,其实他早就应该死了,册封大妃那晚本是下手的最佳时机,可我却因当值出了差错,没能随侍宴上,失了那次机会,不过皇天不负苦心人,到底还是让我报了仇!” 说到这,沈沫幽幽一笑,笑容里透着解脱的凄凉,令人触动心怀。 正文 第五十九章:结案 章节名:第五十九章:结案 听着沈沫列数铁犁的条条恶罪,哥舒无鸾心头滂湃难平,怒动心魄,“铁犁贪污受贿、枉法徇私,致使你家破人亡,含冤待白,本官深表同情。可这也不能成为你杀人的借口,即使他其罪当诛,也不能由你擅自宣判,毕竟国有国法,你岂能视律法为儿戏?他犯下如此恶贯满盈的罪状,本当受刑法制裁,可你为何不上告,反倒非要与他挣个鱼死网破?” 她同情她的遭遇,却不能赞同她的做法,若世人都像她这般,以冤屈化利刃,肆意挟击报复,那还要律法有何用? 沈沫戚戚冷笑着反问,“告?!向谁去告?大人真是置身高处而忘忧,不知世间丑恶横生!历来官官相护,恐怕这纸诉状还未送进官府,便已传入恶官铁犁耳中,而我非但没能成功诉冤更会落得死无葬身之地!况且,这天下官员一般黑,没有银子,想告状,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说的这些,哥舒无鸾当然清楚,即使她满怀着愤世嫉俗的心情,却也是无可奈何,毕竟,向来官场黑暗,并不是因她一人的愤恼就能改变的了的! 沈沫沉吟片刻又道:“在报仇前我便想好了自己的退路,我本是将一切谋划的很好,改换户籍便是为报仇而迈出第一步,我知道案发后定会有人查出黑色曼陀罗花粉的事情,本来这花罕见,产地更是不为外人所知,所以很难查到我身上,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算好了这步,在我知道花颜身染恶疾不久于人世后,便利用她的职位与她刻意接近继而将户籍与她对调了,为的便是事后就算查到花粉的出处,死去的花颜便刚好替我顶了罪!呵……没想到我机关算计,却还是百密一疏!我哪里想到遣送花颜返乡的侍卫竟那般尽职,在没有人认领骨灰后又将其携返而回,更没有料到他们将花颜查无此人的结果传到了大人你的耳中,继而让大人寻得疑点查到了我的头上。老天爷你真是残忍,对我的苦痛视若无睹,却对铁犁那种恶官处处施以公道。我偿了命也好,洗去一身罪孽,下去地府好与夫、子团聚!” 她悲恸的笑声慢慢转为释然,不由的令哥舒无鸾心口莫名酸涩,怜悯有如细小的波浪拍打着她的心房,虽不及波涛汹涌来的震撼,却卷着让人难以忽略的动容。 她敛眉一瞬,沉道:“根本不是什么老天残忍,只是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被怨愤扰乱了心智!你以为花颜户籍的事情没有被揭发,就能顺利的帮你顶了罪吗?你也不想想,案子出在昨日,花颜却死于半月前,这时间根本对不上,她又怎能帮你脱罪?” “是啊,时间是对不上的!可若不是铁犁那狗官毒发的那么快,当场死在宴上,又怎会让我们这些小小的排膳宫娥染上嫌疑?以那毒蛛的毒性他理应是该死于宫外的,那时,大海捞针,无迹可寻,就算要查也查不到身在内宫的我的头上。” 见沈沫同样对铁犁毒发过快诧异难解,哥舒无鸾不禁疑上心头,她还记得仵作曾说过,铁犁毒发的不合理,以现在看来,确实是存疑待解。 不过,铁犁确是死于沈沫的投蛛毒杀,这铁证如山,并且她已认罪,不能捏着这一点小小的疑点,拖案不结,是以,哥舒无鸾匆匆收起思绪,道:“那毒蛛与花粉你藏在何处?” “在我还未羁押于暴室前便已销毁了。我只与铁犁一人有仇,犯不上让无辜的人深受其害。”她淡淡答道,从容的神色不疑有假。 哥舒无鸾点了下头,深信她所说非虚,“那好,既然你已认罪,那便签字画押吧。来人,将证词呈给人犯。” 她唤了一声作笔录的文吏,文吏赶忙将一纸证词呈给了沈沫。 沈沫惨淡一笑,看都未看纸上的字迹,接过毛笔,舒了一口气,匆匆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最后由着文吏将证词交给了哥舒无鸾。 哥舒无鸾淡淡扫了一遍,便传了狱官将人犯押回牢中,等待国君钦定如何处决。 这时,被拖到门边的沈沫突然激动的嚷道:“大人……奴婢死有余辜,不求免于极刑,只希望大人可怜可怜我这个将死之人,待将来能替我恳请国君将我的骨灰遣送回乡,好与我夫团聚……” “快走吧你,都该死了,还那么多的废话!”狱官怒喝一声,无情的扯下了她扒着门框的手。 哥舒无鸾望着那抹凄凉悲楚的身影,于她身后郑重的点了下头,做下了保证。 渐渐的,人影消失于她的视线外,她回过了神,诧异的侧首,向身旁的燕七杀望去。 这么半天他倒是老实的紧,从未给她乱出声,不知玩的是什么把戏? 这一望不要紧,差点让哥舒无鸾的下颌掉到了地上,他……竟然睡着了! 只见,男人一双修长的长臂交叠于案上,身子前倾,趴伏在臂上大睡特睡,清浅的呼吸声,从他优美的唇形中慢慢溢出,俊美的侧颜,恬静悠然,满头的银丝,在由门外泻入的余晖下显得潋滟生辉。 这死男人竟给她当堂睡着了,而她竟可恨的刚刚才发现! 之前沈沫将自己的遭遇讲的那般触人心魄,他、他却能两耳不闻堂下事,没心没肺入梦乡! 他们这是在审案子,又不是在闻曲,听说书。 简直……太可恶了! 哥舒无鸾越想越生气,愠怒一下子涌到了嗓子眼,抓起惊堂木用力的拍了一下,‘啪’的一声巨响,随着她的冷喝一通钻向了男人的耳中,“你给我起来!” 这一声厉喝,顷刻让男人从梦中惊醒,他激灵的坐直了身子,闪着那双冰魄般的睡眼,眸中点点惺忪。 “怎么了大人?人犯呢?”燕七杀淡扫堂下一周,貌似诧异的问道,嗓音沙哑性感,麻酥入心窍。 正文 第六十章:定罪 章节名:第六十章:定罪 “怎么了大人?人犯呢?”燕七杀淡扫堂下一周,貌似诧异的问道。 哥舒无鸾黑着脸,答的简洁,“跑了。” “跑……怎么可能!有大人坐镇公堂,谁敢,谁又有本事跑的出大人的视线?卑职知道大人向来好诙谐,所以猜想,定是案子结了,大人一时开心,顺便拿卑职寻开心一番!”他优雅启齿,翩翩而笑,扬起修长的手指,慢慢理过微乱的银丝,那动作叫一潇洒。 哥舒无鸾但看他装傻卖呆,冷冷一笑,笑的令人生寒,“是啊,有本官坐镇当然没人敢跑,但,却有人敢当堂睡着。” 这句话几乎是从她牙缝里蹦出,卷着慑人的犀利,可于男人而言却好似根本没听进耳去,他哑然失笑,貌似无辜的耸了耸肩,道:“这也不能怪卑职,是大人吩咐卑职不能说又不能动,这人一无所事事,坐久了,当然会犯困。” 人,你还能称之为人? 哥舒无鸾咬牙切齿的想着。 每次只要和他杠上,便会叫她气血攻心! 罢了,免得她有损阳寿,她还是少搭理他为上。 想到这,她挑了挑眼帘,拿起结案卷宗,拂袖跨下高位,奔着门口而去。 熟料,男人几步跟了上来,“既然案子结了,眼下又是斜阳夕照无限好,不如由卑职做东,请大人去蓬莱阁把酒言欢一番,顺便为大人庆功,你说可好?” 经他这么一提,哥舒无鸾顿觉腹中饿的紧,偏头一想,她又是一日滴米未进。 不过,就算是饿死,她也不会给他那个脸,跟他去吃什么饭,“本官没那个雅兴!” 傍晚时分,哥舒无鸾将结案陈词呈给了国君,国君当即对她结案如此神速大加称许,同时,也对铁犁生前为官做出的此等恶行怒不可遏。 与此同时,宫外又传来了一干民众聚集各衙门口,大击登闻鼓状告铁犁一事,状词洋洋洒洒列了不下五十条;受贿徇私、罔顾法纪、滥用私刑、草菅人命、霸宅侵田…… 看来这铁犁早就犯了众怒,却碍于官威职权,都是怒不敢言,眼下得知他一死,一时间百姓大呼畅快,继而群起攻之,更坐实了铁犁的罪行。 粗略阅览这条条款款的罪状,国君的震怒是显而易见的。 最后,国君拟了两道旨意,其一:揭露铁犁在职时所犯其罪,为沈沫一家昭雪平冤,对受害的民众们加以安抚,削去他督策营主位官衔充为庶民允葬故土,其后查抄铁府,没其贪污所得,罪不殃及家人。并将谕旨张贴于宫门外清阳榜上一月,以平民愤。且钦点哥舒无鸾翌日亲去铁府宣旨抄家。 二:沈沫虽有冤屈在身,但杀人偿命,国法难容,判其绞刑,三日后执行,死后准许骨灰遣送故里。 这样的结果,对于沈沫来讲多少也能换来一些安慰了。 哥舒无鸾怎么也忘不了她临出暴室大堂时的泱泱恳求,所以当国君钦定她死刑之时,替她向国君恳求了准骨灰返乡之事。 此案便算是尘埃落定了,不过案中潜伏的两处疑点却一直萦绕在哥舒无鸾心头,久久难以挥去。 第一,铁犁毒发过快。照沈沫与仵作的说法,共同证实了此点有疑,不过到底可疑在哪,又没人说得清楚,也许正依仵作论断的那般,铁犁是因饮酒的缘故才导致毒发过快,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其次,便是案发前燕七杀与沈沫有过短暂接触。他们二人之间到底有何联系?难道真是依燕七杀之前所说,他只是为了帮忙试吃糕点?许是真的这般巧合吧,因为照沈沫对铁犁的仇恨来看,她不可能是受他人授意才杀人的。 饶是如此,但她的心仍是悬浮不定的。 不知缘何,她虽处处怀疑、敌视燕七杀,可当真的寻到了可疑之处,却又踌躇忧虑起来了,当值三年她还从未有过如此犹豫不决的情绪。 思及再三,她还是未将此事禀报给国君,只是在私下盘问了沈沫一番,最终证实了,确是她心中所料想的那般,他们二人在宴前是偶遇。 那刻她是深信沈沫所说的话的,毕竟沈沫曾那般费尽心机的筹划退路,若此事真与燕七杀有嫌,她不可能这样大义,以死为其遮掩。 当这个疑点化为浮云悄然于她心底吹散,她竟出乎意料的松了一口气,这种莫名的心境既令她懊恼又令她惊心,因为她发现,近来自己的情绪在逐渐被燕七杀这个男人所带动,这种感觉简直他娘的该死! 夜,王宫长巷。 两名手持宫灯巡视内宫的女宫侍,正于月下边走边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咱们锦衣侯大人把铁督座的案子破了。这下,可替咱们女宫侍扬了威风!看看内宫与前朝还有谁敢小瞧咱们?” “那是自然,大人是谁啊,她是锦衣侯,是国君钦定的一品女官,大妃座前的红人!依我看,不久的将来哥舒大人还有晋升的可能。” “再升,那可就是尊爵之位了……” “嘘,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 二人谨慎的四下望望,见无异常,这才继续向前走。 正文 第六十一章:威胁 章节名:第六十一章:威胁 花影斑驳的暗处,一纤窕身影于两人身后慢慢走出。 刚刚二人的话一字不差的全部落在了女子耳中,望着渐行渐远的两道人影,女子唇畔露出一抹自豪的笑意,她的哥舒就是不同常人,永远是令她钦佩,令她倾慕的! 女子嘴角的笑意加深,转过身,迈着愉悦的步子,这便要向耳殿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迎面一道修长的暗影拦住了她的去路,只听那人的嗓音甚是耐听,却渗着冰凉彻骨的寒意,“你要去哪?” 望着横臂挡在面前的一脸黯沉的王子朗,终乐公主唇边的笑痕瞬间隐去,玉面上透着极大的不悦,“我去哪都用不着你管,也轮不到你来管,让开!” 话音刚落,抬臂一把将男人拂了一个踉跄。 说来倒是令人费解,二人明明是一母所出的兄妹,可见了面却像仇人一般分外眼红。 王子朗稳住身子的同时也被她的话挑起了层层怒火,面色仿佛似染了墨污般,黯的令人惊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下作的想法。哼!别忘了她是女人,她给不了你想要的!” 终乐公主满眸讥讽与他回视,质问道:“我想要什么,你知道吗?你一天到晚只知道玩乐,你关心过我吗?没有!你们统统都没有!从我很小父君便疏远我,宫人们更是私下奚落、嘲笑我,只因为我有一个不贞而又为情自杀的母亲和一个不争气的哥哥……” 话音未落,便随着‘啪’的一声巴掌声脆生生落地。 终乐公主抚着被打偏的脸颊,咬牙吼道:“你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男人眼中闪烁着怒不可遏的火光,就连唇角都因怒气在颤颤发抖,“这一巴掌是替母亲打的,我不许你这么诋毁她!你我都清楚她是被何人陷害,是怎样含恨自尽的!你竟然还和那个坏女人的心腹走的那般近,你这样对得起母亲的在天之灵吗?” 提及他的母亲,那简直是揭开了他的伤疤,戳到了他的痛处,当年要不是哥舒晟的阴谋夺宠,他的母亲也不会被父君所厌弃,甚至是后来的饮恨自杀,这一切都归结于哥舒晟的出现! 她若没曾入宫,那么母亲至今还好端端活生生的在他面前,想起母亲那美丽高贵的面容被她摧残的悲戚枯槁,他的心口就隐隐作痛,他怎能容忍她高高稳坐于本属于母亲的位子之上? 不但哥舒晟是个妖妇,就连她的心腹哥舒无鸾都是一个祸水!他唯一的胞妹,被她迷住了心窍不说,甚至连自己近来都在渐渐迈进她惑人的漩涡中。 想到这,王子朗便懊恼、愤慨的要死。 这边,终乐公主嘶吼出声,眸中星寒乍起,“我不清楚,我也不想清楚!这些年,她,还有你,给我带来的伤害还不够多吗?现在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让我快乐的人,你又来横插一杠子,你到底要怎样?” “我要你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待嫁,嫁给裴英暝!”男人暗暗咬牙回道。 终乐公主身子猛颤,将满眸的怒火,幻化利刃,直戳男人眼底,“是你向父君嚼的舌根,让他赐的婚?” 男人的声音铿锵掷地,“没错!” 她便说嘛,早前父君为何突然向她提起赐婚之事,父君是从来都不将她的存在放在眼里的,原来始作俑者竟是她的亲哥哥! 他便是真的看她不顺眼,处处和她过不去吗?为何连小小的幸福权利都不施舍给她。 她一把揪住了男人的衣襟,黯喝,“你该死!” 王子朗挣开她的钳制,还在犹不死心的劝说,试图以恫吓打消她的念头,“不要发什么疯了,你喜欢哥舒无鸾的事情若被父君知晓,你俩都没有好果子吃!” 终乐公主徒然笑了,笑声令人不寒而栗,“呵……是吗?恐怕吃不了兜着走的应该是你才对,你私藏母亲的灵位,若被父君发现,肯定卸了你王子殿下的头衔!” 他们的母亲于父君的眼里是个不贞不洁的女人,就连最后的一死都被视为不堪,不但不准入葬王陵,连灵位的一席之地也不吝给她,所以内宫上下是禁奉她的灵位的。 但,即使如此,王子朗还是在自己的寝殿偷偷供了她的灵位,他不能任由母亲致死都没有安身之处! 可这件事,是他的秘密,她又是怎么发现的呢?眼下,他顾不得想太多,因为终乐公主的话已经大大触及了他的底线。 王子朗的脸色一寸一寸变得雪白,眸子仿若淬了冰雪,冷的令人磕牙,“你……你敢要挟我?” “没什么不敢的,为了哥舒我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即使最后我不能和她在一起,我大不了削发为尼,也不会嫁给那个什么乌龟王八蛋裴英暝。而哥哥你就不同了!到底是阻碍我的路重要,还是保住你的地位重要?好好想想吧。”终乐公主唇带冷笑,将话讲的犀利刺骨,其中的威胁更是令人惊心动魄。 正文 第六十二章:宣旨 章节名:第六十二章:宣旨 翌日。 天气异常阴沉,不多时天空便蒙上了一层乌云,望上去黯压压的,空气更是沉闷的紧,说来,东都的春日历来多雨少晴,这样的天色仿佛随时都有下雨的可能。 一大早哥舒无鸾便奉命前往了铁府宣旨,待她抵达铁府,府门口正高挑着缟素的白幡,略有交好的官员、亲朋前来吊唁,正稀稀落落的往门里进。 “原来是锦衣侯大人到访,老奴这便去通知夫人前来亲迎大人。”守在门口谢客的管家眼尖的望见宫里来了人,倒是有几分眼力,一下便猜出了来人是谁,这便赶忙迎上前来行礼,待察觉女子一脸的冷肃,和跟在她身后的那队宫卫,当下一惊。 “不必了!本官是来宣旨的,你带路吧。”哥舒无鸾端端站在府门口,声音冷冷,表情淡淡。 一听这话,管家霎时慌了,悄眼望了望揣在女子袖中的那卷明黄,哪敢耽搁片刻,这便于前面引路向门内走去。 哥舒无鸾带着身后的一行人匆匆来到了灵堂,蜡烛冥纸燃烧后的青灰烟气呛鼻异常,迎面一方金丝楠木棺椁高架在正堂当中,棺下两侧,分别跪着全身缟素的妇人与女孩。 此刻,二人正燃着纸钱,冥纸瞬间幻化成红苗火焰,灰落于铜盆里,阵阵悲恸的哭声自两人唇畔溢出,一时间回荡在偌大的堂内,感染了在场的吊唁之人。 这时,有小厮扯着嘶哑的嗓音,唤道:“有客到!” 泱泱抽泣的妇人,见来客是锦衣侯,便欲赶忙起身见礼。 这妇人乃是铁犁的夫人,泼辣的面容透着精明。 昨晚,内宫来了消息,说她夫君的案子结了,并且是锦衣侯亲自侦察审理,这便想着改日要寻到机会好好答谢她一番,没想到她今日竟是亲自上门来吊唁,此人也不像传闻的那般不近人情。 妇人还未站起身,管家便慌忙的踱到了她的身畔,一番耳语后,妇人的脸色霎时风云变色。 她已有耳闻,昨个午后不下百人民众聚在衙门口击鼓鸣冤,状告她夫君,当时她是又惊又气,这才打发人向各个衙门使了银子,欲把此事压下去,免得她夫死后落得颜面无存。 眼下,这锦衣侯来宣旨,难道……思及此,铁夫人眼角猛跳,顿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哥舒无鸾身着一袭黯蓝色锦袍官衣,上绣团团银白夜蔷,风姿卓卓,她端然而立,手托明黄卷轴,摊开于面前,声音肃冷,“铁夫人接旨!” 在场一干人等纷纷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国君诏曰:铁犁生前,为官不清,贪赃枉法,草菅人命,霸人私宅,侵吞田地,中饱私囊,恶案历历,其罪行令人发指!现削夺二品督座正位头衔充为庶民遣葬故土,罪不殃及家眷,后着令锦衣侯查抄铁府,没收官邸,钦此!”她的声音铿锵掷地,彷如玉珠落盘,铃铃铛铛落人心坎。 这张谕旨本是昨日内定,是以没几个人知晓有这道旨意,眼下这么一宣读,令人惊心骇然,措不及防,一下子震煞了的全场,沸腾嘈杂的抽气声夹杂传来。 而铁夫人早已瘫软在地,更顾不得去接那道圣旨。 哥舒无鸾淡淡扫过铁夫人那张惨白失血的脸颊,唤道:“来人!将谕旨送去宫门外清阳榜张贴。” 这一声低唤,再次令人惊骇,以往下达旨意后,谕旨都是赐给接旨之人,可眼下却是张贴在外,宣于世人面前,国君的意思是让铁犁连死都死的没脸,可想铁犁的罪行已使国君动了大怒! 身后的宫卫一把接过谕旨,忙匆匆的转身踏出了灵堂。 紧接着,是一道雷厉的手势,由打门口奔进一队宫卫,这便要绕过灵堂冲入后院,着手抄家。 沉沉繁复的脚步声绕耳而过,袭上心坎,铁夫人这才恢复神智,骨碌一下自地间爬起,惊吼出声,“你们这是干什么?滚开,不准动我们府里的东西!” 边吼边追上前去,对着宫卫们一阵拳脚相加,十足的泼妇劲头。 一众吊唁之人刚从震惊中回过神,又望见眼前这一幕,纷纷为铁夫人捏了一把冷汗,唏嘘各异,却无人敢上前劝慰,干预这摊子烂事。 要说这铁夫人的力气倒是甚大,想来也是有些功夫底子在身的,那名为首的宫卫被她推了一个踉跄,险些坐倒在地。 但看她双臂大张堵在灵堂后的那扇小门前,那副视死如归的架势,仿佛在说要想过此门就先从她的尸体上踏过去! 宫卫当下怒起,哪能任由她嚣张跋扈,‘苍啷’一声拔出佩剑,这便要架上她的脖颈,眼看着便要血溅当场,却在这时,一只纤长手掌及时拂开了刀锋,“国君的谕旨明了,罪不殃及家眷,将剑收起来。” 宫卫回首,见哥舒无鸾一脸淡然无波的站在身后,蹙眉道:“大人,这罪妇摆明了抗旨不尊,不死不足以证君威,还是让属下马上结果了她。” 话音刚落,被拂开的长剑再次架上了铁夫人的脖子,熟料她不躲也不避,只是怒目瞪着面前的宫卫咬牙切齿。 一道劲力掌风袭来,宫卫手中的那柄长剑‘当啷’一声,被震落地间,脆生生的声响令人生惧,女子清丽的嗓音紧接传出,“什么时候轮到你替本官做主了?这么能干!要不要本官向国君推举你一番,到时我也好退其位让贤!” 这话说的不温不火,可语气却是极慑人,宫卫面色一惊,依旧不知所谓的进言,“大人恕罪!属下不敢有半点僭越之心,可这罪妇不死……” 哥舒无鸾淡扫了一眼宫卫,轻启唇瓣,“她抗旨不尊,你难道也要背上一条藐视君上,罔顾谕旨的罪名吗?退下!” 一听这话,宫卫心下一凛,惊骇溢于言表,抚着被她掌力震的麻痛的腕子,隐隐退向了一旁。 女子向前迈近一步,端端站在铁夫人面前,轻撩羽睫望着她,语气轻慢和缓,“眼下,夫人这么做无疑是在火上浇油,本官交不了差不要紧,可若惹得国君再次动怒,恐怕令夫连下葬安息的余地都没有了!” 她的话好似裹着霜雪的锋利小刀,字字直击铁夫人心口,刀刀生寒,可饶是如此,她还是看不清此刻利害,嘶声道:“你少拿这些说辞唬人,国君向来器重我夫,又怎么会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便下旨抄家?那些都是诬告,国君定是受人蒙蔽,才会冤枉了好人,我不服,我要告御状!” 这一番话,引得在场的几名官员霎时汗颜,这铁夫人还不是一般的厚颜,若说世间好人都死绝了,也万轮不到她夫君铁犁称之什么好人! 漫不说铁夫人如何大言不惭,单看这锦衣侯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以往了雷霆之气怎么一点也没见得,倒是尽显细声软语,低声下气了? 正文 第六十三章:撒泼 章节名:第六十三章:撒泼 这边,哥舒无鸾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面上波澜不惊,“夫人要告御状尽可自便,可本官在这好心提醒您一句,现在,您的身份已不是命妇而是庶民!若要告御状必须先过钉板床!就算夫人顺利抗过这关,亦能有命得见国君,就能保证翻案成功吗?铁犁所犯其罪若只有一人上告,您尚有那么三分置喙的余地,若是百人齐声鸣愤,夫人觉得国君有这个可能被蒙蔽吗?若夫人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因一时的鲁莽触犯君颜,而祸及亲眷,大可以一试,门在那里,本官不拦你。可眼下,本官王命在身,不得不奉旨办事。所以,您告您的,本官抄本官的,来日令夫有幸得以昭雪,本官自当上门赔罪!” 她便知道这个铁夫人不是个善茬,今日这差事定是顺遂不了。 虽说铁犁生前再怎么罪恶深重,可人死如灯灭,善也好恶也罢,都该尘归尘土归土了。总不能因为他的罪孽,牵连其家眷无辜受累,若不是怜她们孤儿寡母重孝在身,难免悲恸过度失了分寸,她也不会苦口良言的说出这么一番劝慰的话来,希望这铁夫人还有几分精明劲,听得懂她的好言相劝! 眼见着,铁夫人颓然放下双臂,貌似将她的话听了进去,哥舒无鸾舒了舒长眉,唤道:“动手吧。” 这一嗓子,刚唤出去,还未等宫卫抬起步子,哪成想,铁夫人再次拦起双臂,那张泼辣的面容染上了一层薄霜,厉眸冷口,“我看你们谁敢!我夫刚刚枉死,就有一帮看我们铁府不顺眼的贱民混淆是非,颠倒黑白,急着跑去蒙蔽君心!真是墙倒众人推啊,是个人都敢照我们头顶踩上一脚,现在就连你们都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了是吗?好啊!来吧,国君若觉得冤我夫一人还不够,那就连我的命也一块儿冤了算了!还有你们这些官员,平日里,上赶着溜须拍马,谄媚逢迎,怎么一到了紧要关头,没一人敢说句公道话,倒是齐齐的缩到龟壳里巴巴的安身立命去了,若说我夫为官不清,你们也好不到哪去!” 铁夫人颤着手臂,指着眼前一干吊唁官员厉声叫嚣,所指之处,骇声如浪。 众人中几名与铁犁交往过密的官员纷纷冷汗骤起,铁犁冤枉与否他们心里透彻明了,暗下更是没少同流合污,眼下事发,国君震怒,生怕祸及上身,哪还敢给他分辩,他们此刻是巴不得与其划清界限,从而自保为上了! 老管家见夫人已经被热血冲昏了头脑,便要上前劝上一番,可脚尖刚落到她近前,却被她一把推向了一旁,头‘咚’的一下撞上了棺椁边沿,鲜血流了一地,老管家呼喘着瘫在地上奄奄一息。 哥舒无鸾见这情景,眉头微蹙,唇角紧紧抿成一线,再也容不得这女人是非不明,得寸进尺,这便要命人将她暂时绑了,待抄完铁府在放了她。 然而,话还未说出口,却听得铁夫人好似见到救星一般,疾呼出声,“燕贤侄!你来的正好,你要为你铁叔声辩啊,他平日最看重你了,你可不要向他们那样忘恩负义啊!” 用脚后跟想也能想到,铁夫人口中的这个燕贤侄是谁。 他倒是事事不落空,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都有他悄无声息的冒出来搅局。 不过,这个铁夫人,却是‘病入膏肓乱投医’,没了半点理智了,求助谁都比求他强,这种关头这男人若不踩上一脚那便是好的了。 她倒要看看她声声亲切呼唤的这个‘燕贤侄’是怎么为铁犁声辩的! 正在哥舒无鸾暗自腹语之时,男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身侧,随之而来的一阵兰香适时钻入鼻窍,一时间驱走了那呛鼻的冥纸味,倒也清雅宜人。 她端端侧首,好整以暇的向燕七杀望去,今日的他显得极是精神焕发,一直略显白皙病态的俊脸,在今日看来,竟透着一层薄薄的暖色,将往日的苍凉之感遮的无影无踪,就连薄唇都异常红润。 很少见他有如此正常的脸色,不,应该是几乎没有过! 彼时,初见他的时候,她曾一度猜想,这个男人定是隐疾在身,不然常人哪该有这样的肤色,可今日乍一见到他回归常态的面容竟显得有些不适应了,毕竟看惯了他那张病态脸……刚想到这,她暗自骂了自己一个透心凉,好端端的关注他脸色正不正常干嘛?自己真是有病! 当她回过神,却见燕七杀正长眉俊目的睨着她,目光如渊,又似一汪深泉难以见底,闪着泠泠冷蓝之色,虽是让人看不穿摸不透,却卷着能将世间万物魅惑的感染力。 那样的眼神,仿佛随时都有将人的眼球吸附进去,继而落入无极之地的危险! 哥舒无鸾回视男人一瞬,隐隐动了动眉,启唇道:“燕副座,可是有什么话要分辩吗?本官洗耳恭听!” “卑职是有话要说,却不是要对大人讲。”男人语气如絮,清淡平然,将目光自她脸上转向铁夫人,再道:“既然夫人唤七杀一声贤侄,那么便听贤侄一句劝:君恩浩荡,切不可逆!” 别人赏他一记脸,他倒是不见外,还真贤侄自称了,他当真是脸皮厚的紧! 不过,他后面这句话,实也算苦口良言,只是,不知对铁夫人受不受用? 想到这,哥舒无鸾耸了耸眉,静待后话。 铁夫人一听这话,心凉的透透的,他话的意思明了,今日沦落抄家乃属恩赦,若在违逆那便是不尊圣意,看来她夫的案子已经没有丝毫回还的余地了! 可她哪能甘心,这万贯家财瞬间付诸东流?“哈哈……逆又怎么样?大不了随我家老爷一起下葬,含恨九泉!” 耳闻着铁夫人邪佞狰狞的笑声,传响了整个灵堂,哥舒无鸾无奈的皱起了眉,抬眼望了望燕七杀,却见他一脸平淡,他倒是在什么时候都是这副云淡风轻,也是,这烂摊子到底是没落到他头上,他当然满不在意。 眼下,这事耽搁不得了,跟这女人实在说不通理,若在僵持下去,恐怕今日是抄不完铁府了。 思及此,哥舒无鸾慢慢扫了一眼身侧的宫卫,宫卫早就难容这泼妇嚣张撒赖,此时终于得到大人的授意,一个箭步便奔到了铁氏跟前,反剪其臂,将其制服在掌下。 铁夫人也不是吃素的,手臂被钳制,便以脚对着宫卫一顿猛踹。 宫卫怒极,虎掌捏住她的膝盖,‘咔嚓’一声骨节错位的声响,连同一声惨烈的尖叫,一同传入在场之人的耳际。 再看铁夫人冷汗如豆,骤然而下,瞬间瘫在了地间,痛的面色煞白,如疯狗一般胡乱的咬向宫卫的手臂。 正文 第六十四章:心怜 章节名:第六十四章:心怜 哥舒无鸾沉颜望着这一幕,欲开口斥责宫卫下手别没个轻重,将她制服便可,可话刚到嘴边,一声清雅出谷的嗓音适时抢在了她前面,“母亲可闹够了吗?” 这一声,虽细淡如风,却倒是令铁夫人瞬间消停了下来。 哥舒无鸾讶然,循着声音望去,发现出声的是一名十四、五岁的女孩。 这女孩生得眉目清秀,五官端整,苍白的小脸,浅挂泪痕,却自有一股淑雅之气!这便是铁犁的女儿了。 据闻,铁犁生前虽是为人怙恶,但私下却是实打实的慈父,极是疼爱这位爱女,将其视为掌上明珠,养在深闺,从不示人,他为恶一生却仅有此一女,可见他贪财却不贪色,以至于没有个男丁延续香火。 此时,女孩正蹲在棺椁下为老管家简单的包扎头上的伤口,从惨白的脸色,和单薄颤抖的手臂来看,是被今日所闻种种,惊骇过度所致。 铁犁向来爱重这独女,猜想也不会将自己贪污为恶之事对她泄露半个字,继而污浊其心性,以至于僵持这么半天她才从惊痛中恢复神智,从而出言制止铁氏。 女孩对着身后的家丁细声叮嘱一句,“先将管家扶下去吧,一会在请来一位郎中,为他瞧瞧。” 她的声音轻柔若棉团,任谁听了都能感受到她的慈悯之心。 老管家感激的望了一眼这位面善心慈的小姐,被家丁扶着,徐晃的步出了灵堂。 女孩慢慢起身来到哥舒无鸾与燕七杀近身,悠悠行了一个礼,落落大方,“小女祈求二位大人见谅,家母因悲伤过度,才会犯下此等糊涂事,耽搁了大人的差事。若有得罪之处,小女愿代母受过,一切听从大人发落!” 说完,对着哥舒无鸾深深鞠了一躬。 哥舒无鸾细细打量了女孩一瞬,眉宇间闪过些许意外,没想到,铁犁夫妇竟能教养出这般识大体的女儿,也算是没有恶到家。 刚要抬臂示意她起身,却听的燕七杀温雅出声,“无妨,小姐请起,大人与为我不会为难令堂,只不过,今日这差事怕是不能再耽搁了。” 言罢静静扫了哥舒无鸾一眼。 哥舒无鸾咬了咬牙,冷着脸回瞪着他,心底恼怒他越俎代庖,妄自插话,而后伸手扶起女孩,道:“铁小姐请放宽心,本官不是多事之人,今日之事,定不会放在心上的。” 女孩眸如清泉,睫湛晶莹,本该是稚气的小脸,此时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沧桑之感,看上去,渗出满满令人怜惜之情,“大人宽宏大量,小女感激不尽!只是,小女还有一事相求,依照小女家乡习俗,家父需停灵七日,才能将遗体火化,能否请大人代为恳求国君,待家父停灵日满,在搬出铁府?” 哥舒无鸾动了动眉,这倒也不是什么难办的大事,见她如此孝举,微微动容,没曾回绝,也没当即作下保证,只道:“此事本官不敢打包票国君是否会允准,但本官愿为小姐竭力一试。” “小女在此先谢过大人了。”女孩退了一步,端然跪在女子脚下,恭恭深磕了一个头,而后,起身道:“那便请大人动手吧。” 说着女孩退向铁夫人身前,心疼的抚着她脱臼的膝盖,将其搀扶至一旁。 宫卫们得了空隙,这便一窝蜂的直直往后门奔入。 “不、不行,你们都给我停下……”铁夫人惨着颜,还在犹不死心的嘶哑嚎叫着。 女孩揽过铁氏的手臂,闪着晶亮的泪光,痛声央求,“母亲,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父亲若真是有冤,国君自会明断,况且那些百姓图个安乐温饱,若与父亲无仇又怎会无事生非告上衙门?难道您真的要让咱们铁氏一族上下背上藐视国法,抗旨不尊的大罪,才肯罢休?女儿已经没有父亲了,不想连最亲的母亲也失去!您若还心疼女儿,就不要闹了,好吗?” 望着女儿满副凄楚沉痛的小脸,铁氏犹如百爪挠心。 她夫铁犁不是生来便是贪心为恶的官吏,他们的家产虽有不白之银,可还是有一小半是他们夫妻二人半生省吃俭用的心血积蓄。 铁犁贪污一事她不是不知,也没少从旁劝他,可他却说,为了给爱女心怜打造一个锦绣未央的一生,即使到末了落得臭名远播,也无所畏惧,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啊! 而她自己之所以明知事情败露,无计转圜,却还在穷途末路边缘挣扎,就是想拼死为女儿争下些许银钱的依靠,而免受将来的风餐露宿之苦! 但,此刻从女儿满是痛楚的神色看出,富贵再好也及不上一家天伦来的实在!早知如此…… 最后,铁夫人一下哭倒在了女孩的怀中。 望着母女二人悲痛的哭成一团,哥舒无鸾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说不出该同情,还是该悲凉。 她悠悠叹了一声,退向一侧,转首之际却发现早就没了燕七杀的踪迹,这男人倒是来的无声,去的无息。 宫卫们于灵堂后院各个房间进进出出,一趟趟抬着大箱小箱,将查抄所获一一清点登记在册,最后封箱,一切打点好已是过了整整半日光景。 哥舒无鸾大致扫了一遍登记官递来的账册:白银八十万两,黄金五十万两,古玩字画,珍宝玉器不计其数,还有成沓的房契地契…… 看到这,她暗自惊心不已,这个铁犁,还真是黑心黑肝! 以他的二品官职,岁奉不过两千余两白银,在加上国君额外的赏赐,他便是任职百年,不吃不喝,全部积攒下来的薪银也没有眼前这十分之一之数! 恐怕国君看见这账册还会动一次怒! 哥舒无鸾蹙着眉,合起册子,打眼望了望静跪在棺椁下恢复平静,默默烧着纸钱的母女。 一挥手,命宫卫将银箱抬出灵堂,先行回宫,又将账册交还登记官,送往内宫呈给国君过目,细心叮嘱一番,便抬步走向了母女二人。 “小女相求之事,有劳大人费心了!”女孩低低跪在地间,声音略带凄哑,一旁的铁氏则暗自垂着眼泪,只字未言。 哥舒无鸾缓缓点了下头,静默望了二人一瞬,“望……节哀顺变!” 最后撂下这几个字退出了灵堂。 注:重要女配登场! 正文 第六十五章:等你 章节名:第六十五章:等你 哥舒无鸾特意留了两名宫卫驻守于铁府外,若她替铁小姐向国君恳求停灵一事被驳,也好及时通知两名宫卫逐人封府。 正午时分的阳光很淡,苍蓝的天空,飘卷着几朵清淡舒散的浮云,几只鸟雀掠过云稍向更深的云层展翅翱翔而去。 脚步迈下府门前的最后一层石阶,一道紫蓝色身影映入余光中。 哥舒无鸾驻足侧首,端见男人双手环胸百无聊赖的靠在门下的石狮旁。 当她的身影同一时间出现在他的眸中,男人勾起一丝淡的难以察觉的笑意。 那样浅淡清雅的笑痕,不扎眼,却让人难以忽略,似清流涓涓划过,不着痕迹的撩动了心湖的一池涟漪。 暖日的光束,自高空倾下,打在他的身上,霎时给他全身上下镀上了一层薄光,潋潋其华。 哥舒无鸾诧异的望了燕七杀一瞬,却见他悠悠向自己走近,待到她近前停下步子,含饴一笑,“大人总算忙完了。” 她撩眸扫了他一眼,挑眉道:“你怎么还没走?” 不知这男人是一直没走,还是去而复返?眼下,赖在铁府门口不晓得又存着什么邪心思? 燕七杀眨了眨冰眸,眸湛清辉,璀然而笑,百花为之逊色,“卑职在等人。” 她扯了扯唇,面无表情的淡淡应了一声,“哦。那燕副座慢慢等吧,本官先行一步了。” 话音未落,还未等她抬步离开,男人便问出这么一句,“大人就不想知道卑职是在等谁吗?” 哥舒无鸾撩开眼际,将眸光再次投放在他的脸上,贝齿浅露,不疾不徐的回道:“你爱等谁就等谁,本官为什么想知道?” 男人有些无奈的紧盯着她,一字一字的兀自答道:“我在等你。” “等本官?”哥舒无鸾顷刻讶异,他等她会有什么事?这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燕七杀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她面上的表情,缓缓颔首,抬手拢了拢鬓边被微风撩动的银丝,轻牵唇角,“对。卑职想请大人赏个脸,一起吃顿便饭。” 他的话霎时惹她嗤笑出声,眼角泄满讥讽,“呵!你难道不清楚,国君平日最恨官员暗自私交?你三番五次欲靠拢本官,倘若传到国君耳里,就不怕落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就算你不怕,本官可还要洁身自好呢!”渐渐的她的眼神转为冷厉。 男人将她眼底的变化瞬间收进眸中,启唇淡笑,笑容虽淡,却冶艳异常,“只是简单的吃顿饭,又不干……‘别的’,国君是不会介怀的,更影响不到大人的仕途!” 话中那‘别的’二字暧昧异常,听得哥舒无鸾眉头蹙起。 他轻描淡写的便将利害抛开九霄云外,可于她而言,这男人心思颇深,谁知道他今番邀她吃饭到底有什么意图,她当然不会去。 “本官公务在身,没空!”斜睨了他一眼,举步便走。 熟料,男人并不死心,三两步便追上前来,衣袂幽兰盈香,一下挡在了她面前,端的是身如玉树,面似罂粟,望上去魅人眼球。 他悠悠抬首望了望日头,雅然出声,“这个时辰正逢国君用午膳,想来也没时间接见大人,大人又何必这般急着赶回宫去,倒不如同卑职吃完饭在回去也不迟。” 他倒是为她考虑的周全,却在同时也引起了她心底的反感,“你是不是有病?本官都说了,没时间!就算有时间,也不会和‘你’吃什么饭!” 她将最后的那个‘你’字咬的极重,大有划地为界之意。 但她不知,对于脸皮厚的人来说,无论是字面的意思,还是语带深意,都根本屁用没有! 燕七杀面色端然,一瞬不瞬的望着她,长眸中略显几分审视的意味,“只是一顿便饭,大人在怕什么?” 哥舒无鸾冷笑出声,高傲的扬起螓首,“笑话!本官会怕?” 却见这时,男人邪邪笑起,眼角眉梢充满‘阴谋’的味道,“那好,大人请!” 与此同时抬起修长的手臂,优雅的作了个请字。 哥舒无鸾心底当即涌起一阵怒气,唇角一寸一寸冷凝,就连声音都含着三分寒五分冷,“我可没说要去!” 此刻她恼他没皮没脸,更恼自己轻易的便被他拖入了‘圈套’中。 “大人说话向来玉齿俐亮,言出必行,怎的偏到了卑职这里就出尔反尔,耍起赖了呢?”言罢,燕七杀好整以暇的审视着她面上的表情。 他的似笑非笑,令她满腹愤梗,他的言语取笑,更是激的她怒火丛生! 哥舒无鸾素颊慢慢冷沉,眸中星寒乍起,死死的瞪视着面前的男人,一时间周围静的连她咬牙的细细声音都能听见,“你……” 然而,却在须臾间,她满副的表情转瞬化为浮云飘走,显得那样的悄无声息,“好,本官今日就赏你个脸,带路!” 说是让他带路,却越过他径自没有目的的向前走去,燕七杀于原地无奈的摇了摇头,抿唇一笑,这便抬步追上前去。 正午的东都大街异常喧哗嘈杂,各色的商贩,将自己的摊位摆的琳琅满目,正忙着扯着嗓子叫卖。 两道冷色调的身影一前一后,越过长街,扬长而过,同样的身姿潇洒,不同的器宇不凡,引来一路的称叹声。 正街繁华地段,一间气派非凡的饭庄门前,燕七杀悠悠停下脚步,对着身后一脸冷淡的哥舒无鸾,落落抬臂,“大人请。” 女子扫了一眼饭庄匾额‘蓬莱阁’,抬步踏了进去,刚一进门,掌柜笑脸迎来,对着女子身侧的男人,殷勤出声,“哟,是燕大人,您可是好久没来敝店光顾了,快请进,今日您想吃些什么?雅间还是老地方吗?” 掌柜边忙不迭询问,边打量着哥舒无鸾,见她一身官服,轩昂四露,猜想着官位定不低,更要悉心招待。 燕七杀雅声一笑,声音如涓水而过,任谁听了心底都会引起一阵荡漾,“碧溪珊瑚间可有人订了?” 掌柜忙答道:“哪能啊,一直为大人留着呢,即使您不来,也漫不会订出去的!” “那好,就引路吧。”语声似轻尘落地,慢慢看了一眼女子,熟料,哥舒无鸾看也不看他。 掌柜满眼精明,见来人傲慢至此将燕副座都没放在眼里,不由得更加猜想着此人的身份,不过也没敢耽搁,“好嘞,二位大人请!” 说着便于两人身前带路。 这饭庄不但从外面看气派非凡,里面更是奢华富丽,更加绝妙的是,这里的雅间不是设在正厅内堂,而是设在后堂长院的一卧碧波清湖处。 眼际所及处,院落悠长深去,宽阔无际,地间玉石铺路,两边青草如丝,香花蝶舞。 一片波光粼粼的碧水静卧在不远处,烟波若雾,冉冉飘荡,假山嶙峋,亭阁落错,建造极具特色的雅间便是兀自矗立在清波碧流之上,远远望去好似置身蓬莱仙境。 如此匠心别具的设计,正是出自店主的想法。 这里不但装设绝妙,就连简简单单的吃一顿饭的价位也是高的惊人!简直绝到了极点! 说到这‘蓬莱阁’,从开张到现在也有些年头了,并且名气甚大,所谓‘不是朝堂客,莫入蓬莱阁’,说的便是这里。 换句话来讲光凭有银子,若不是在朝为官之人,也是漫不会受到接待的! 这般狂妄的规矩,正是店主东都首富巨贾祝君豪所立下的,他也便是裴安的亲妹婿了!从这规矩,不难猜到里面隐含着什么玄机,裴安拉拢官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早在国君登基之前他便私下动作着,到了近些年来国君处处容忍,礼让三分,他更是明目张胆起来。所以说,他妹夫开的这家饭庄,名为食阁,私底下却是为他意图结党营私之所用! 刚刚听那掌柜的话锋,燕七杀这厮倒是这里的常客,若他与裴安不是亲近交好又怎么会涉足这里? 但,他之前将自己隐藏的云里雾里,眼下却暴露在她面前又是为什么?若说他真的是裴安的人,难道就不怕她知道后对他提防戒备? 这个男人的心思为何她一点也猜不透,看不穿! 正当哥舒无鸾暗自出着神,一声轻柔的呼唤拉回了她的思绪,只听,“阿鸾,你要吃些什么?是清淡一点,还是喜欢荤食野味?” 那声音柔的几乎能滴出水来,尤其是在唤‘阿鸾’两个字的时候,仿佛投放了莫大的深情,给人以,情人间亲密爱称的错觉。 这一声话语,让哥舒无鸾微微一怔,打眼扫了面前一周,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不知在何时坐到了凉亭雅阁之中。 眼前,满阁雅致,楠木四柱托顶,雕花菱门,镂空轩窗,山水花鸟丹青挑挂四壁,一方三足兽鼎,上置百果盈盆,满室生香! 对于阁内的装设布置,她仅是匆匆一瞥而过,没有过多留意,最后将眸光落在了面前的男人身上,于他递来的菜单视而不见,只冷冷出声,“你刚刚说什么?” 燕七杀好似以为她没听清,再次重复了一遍,“我是问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 她蹙眉,声音更冷了几分,“不是这一句,前面那句!” 男人略略偏头一思,答道:“阿鸾……” 话尾余音还未落,便被哥舒无鸾接了过去,“你我并没有深交至此,燕副座不觉得这么唤本官过于唐突了吗?” 之前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再次听他唤了这么一声‘阿鸾’,顿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不要脸的死男人,竟这么肉麻兮兮的唤她,他当她是什么人了? 望着女子面上透着极大的不悦,燕七杀隐隐一笑,妖艳无边,“卑职是想着,这私下就无需那些走场面的客套话了吧。免了那些大人、卑职的称谓也罢,不但听着累,唤着更累!却没想到竟是惹得大人不快了,既然大人不喜欢,卑职下次注意便是了!” 望着男人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哥舒无鸾只暗斥了一声巧言令色,想着反正她跟他来这儿也不是为了吃饭,只是要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罢了,犯不着捏着这鸡毛蒜皮的小事跟他多费唇舌。 “大人,看看想吃些什么?”燕七杀将菜单再次递上前来,端着恬静如水的笑意,可看在女子眼里却极是碍眼。 哥舒无鸾眼帘都未撩起,语气淡漠,“随便!” “好像没有这道菜啊……” 这薰风一句,令女子为之气结,抬眸之际却见男人眼角眉梢写满诙谐,她顷刻黑了脸。 收到女子冻死人的眸光,燕七杀却低低笑了,“那就卑职做主吧。” 随后翻看菜单一瞬,挥手唤道:“今日的特色菜是什么?” 守在阁外等待吩咐的掌柜忙走了进来,望着男人那双俊眼恭恭答道:“回大人,是龙舟镢鱼。不过,小店今日刚好备了新鲜的明湖虹鳟,现杀现煨,那味道叫一个妙!” “好是好,但昨日偶闻大人咳嗽了两声,想是时气所致风寒侵体,实不宜吃太过油腻荤腥的食物……就换一品芙蓉竹荪鸡与鹊登红梅为主菜。配菜么,就雪山西兰、玉菇蕨菜、姜汁荷藕、香脯海棠四道好了,在来上一份金丝双耳煨鸡羹和一屉水晶梅花包就齐了。”他的声音魅而带妖,仿似淬满柔情蜜意的毒酒一般香醇诱人,即使石头做的人听了都会心悸莫名,继而忽略了那‘毒酒’既是诱人的同样也是致命的! 这些菜全部都是有利治疗风寒的菜肴,听的哥舒无鸾心下微诧,近几日她却是被风寒缠绕,不过也几乎好的差不多了,没想到昨日的一番同审,偶然在堂上轻咳了几声却被他上了心思,他不但好吃,对膳食与病症的相冲相忌拿捏的也很好,都快赶上药膳师了。 他倒是心思缜密,心细如尘,却也令她微微惊心! 这男人这般留意她身体状况的细微末节,又颇费心机的兀自接近她到底有着什么意图? 想着,便抬眸向男人望去,这一望不要紧,刚巧接触到了他暗自投来的眸光,那是一双冰蓝如魄的星眸,深似极渊,泱泱若海,闪着明锐之光,灿如星华。 这一刹的眼神接触,着实让哥舒无鸾有些尴尬,竟生出了几分被当场逮到的心虚之感,她懊恼的暗自咬了咬牙,撇开视线不在看他。 这时,掌柜再次出声,“二位大人可要饮些酒水佳酿?小店的海棠春可是酒中极品,醇馥幽郁,不易醉人,正适宜二位大人赏景浅酌。” 燕七杀摆了摆手,“酒也不必了,大人风寒在身,还是换枇杷香梨甘露汁好了。” 掌柜心明眼亮当然清楚男人这么悉心周到的安排是为了眼前之人,悄眼看了看一直面无表情的哥舒无鸾,心想,到底多大来头?竟连燕副座都这般费心讨好! 猜想着,却也没敢问出口,只道:“燕大人当真是体察甚微!二人大人请稍后片刻,小人马上去备菜。” 言罢,一转身,自便忙着张罗菜肴去了。 自掌柜走后二人便未曾搭话,气氛渐渐沉淀,就连四周的空气都静止了下来。 偶有一丝风吹进阁内,带来些许清湖碧草的清幽之气,透过大敞的轩窗向外望去,烟波碧水,粼粼如翠,山石似黛,青竹寓韵。 从这个角度望去,阁外的景色雅幽非常远离尘嚣,着实是观景抒怀的好地方,然而,却被官场的不正之风,和那世俗的浊气所侵染。 真是可惜了! 就在哥舒无鸾望着窗外的景色兀自惋惜之时,燕七杀同样在一瞬不瞬的审视着她的侧颜,眸子中泄露着说不清道不明,让人捉摸不透的细腻情感。 他是午夜里掠食的豹子,有着矫健的身姿和魅人的花纹,有着敏锐的嗅觉与惊人的洞察力,任谁都不能逃开他的一双利眸! 可每每面对眼前这个比刚还硬,比火还烈的小女子,他的睿智却沦落的毫无用武之地! 他感觉他的眼前被遮上了一层薄纱,虽隐隐望的见她的身影,却再也窥探不到其他。 他是第一次投放了满腹的情绪对一个人,一个女人!却换来她的不屑一顾和谨慎戒备,到底是她心重多疑,还是他表现的不够好? 想到这里,男人的唇角扬起自嘲一笑。 掌柜手脚倒也利落,不多久便备好了菜肴,命人一一布上香桌,菜齐之后,侍者退出阁外,只留二人相对而坐。 燕七杀执起玉壶为哥舒无鸾斟了一盏香梨汁,俊颜如沐春风,声似弱水,“大人忙了大半日了,先饮些梨汁润润喉。” 说着,将碧玉水晶盏向女子手边递去。 费了半日的唇舌,她却也当真口渴的紧,哥舒无鸾淡漠的应了一声,“谢了。” 一把接过,轻轻抿了一口,梨汁清甜润喉,透着点点枇杷的甘酸,和梅子的清香淡雅。 这梨汁是取上好香梨去皮去核,混着枇杷、梅子,放置清水中,以大火烧开,在转文火慢熬,直至将这三种果子的精华全部熬榨出,在晾至温热,取汁待饮,做起来颇费功夫,却也实是生津止渴的好东西。 在宫里,不时也能喝到枇杷雪梨银耳羹,可比起这里的梨汁竟稍稍差了那么一点滋味,不知究竟是怎么做的? 当哥舒无鸾品着梨汁之时,男人已将她面前的小碟子夹满了菜,“大人尝尝这些菜合不合口味。” 她冷冷瞟了燕七杀一眼,对他夹来的菜看也不看,“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今日邀本官到这里来究竟有什么意图?” “无事就不能邀大人吃饭吗?卑职说过了只是一顿便饭,大人无需多心,若大人一定要多想,就当卑职是在为大人结案庆功好了。”他轻扬唇角,魅雅的声音如东泉出谷。 哥舒无鸾满眸晦暗的望了他一瞬,从他那副端然的神态上,竟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无论他什么意图也好,既来之则安之,眼下,她也真的饿了,有什么事先等吃完饭再说。 想着,便执起玉箸,绕开面前布满菜肴的小碟,扫了一眼满桌精致的菜色,径自夹了一筷子荷藕吃起。 燕七杀对于女子的举动无奈的淡淡一笑,便也开始动筷。 这‘蓬莱阁’做菜的手艺确实是拔尖的,不但看着食指大动,吃起来更是味道极佳,就连吃惯了宫膳的哥舒无鸾都不由的暗自称叹。 见女子吃的还算顺口,男人满意的扬起眉梢,“今日这菜色略显素淡,待哪日大人风寒痊愈,卑职在好好的请大人吃上一顿。尤其是这里的那道‘醉酿湖米’,保证大人吃过念念不忘!” 言罢,微微转首望向阁内地面那方小池。 哥舒无鸾顺着他的眸光向那小池望去,显然在这刻她才刚刚注意到这阁内竟修着这么一方池子。 一时间,眸中泄出三分意外,五分迷惑。 只见,那池四周圈以镂空竹栏为界,这池从表面看也便一口铜盆般大小,实则内里别有洞天,池中是活流湖水,碧蓝如溪,内养珊瑚水草,偶有青虾戏水而过,划开道道波纹,看上去趣味盎然,使人生出几分惬意之感。 这便是这里的又一特色了吧?难怪这雅阁取名‘碧溪珊瑚间’,看来这虾池是既为观赏,又为垂钓取乐,然后还可,以钓上的虾子烹成佳肴为食。 这店主祝君豪不愧为东都巨贾,经商的头脑实乃非常人所及! 见女子微微出神,燕七杀轻声唤道:“大人……” 哥舒无鸾略略一愣,收起思绪,满眸冷然,“食不言寝不语,哪来那么多话!” 男人抿了抿唇,唇角却一如既往的泄着笑意,看她再次吃了起来,默默执起了玉箸开始夹菜…… 这一餐吃的极快,没用一刻,哥舒无鸾便放下了筷子,挑起眼帘却见男人正捏着帕子细细的擦拭着唇角,那动作叫一个魅到骨子里。 对他望了一瞬,哥舒无鸾的眸光犀利清湛,飒然起身,启齿冷笑道:“眼下,国君正为官员贪污一时震怒,整顿素贪之事在即!燕副座可不要顶着强风做了那只出头鸟!” 言罢,‘啪’的一声,素掌拍在了香桌之上,掌下的那张百两银票,仿佛深深镶入桌面中一般。 这‘蓬莱阁’的消费向来高的惊人,今日这餐没有个一二百两也是下不来的,以他的官衔月俸不过百两银钱,他既是这儿的常客那这笔花费竟是哪来的? 她是赏他个脸跟他吃饭,可她自己吃的她自己掏,免得到时被他沾染上什么不堪的罪名! 望了望那张银票,燕七杀眼底酝酿着不明的怒气,俊美如妖孽般的容颜仿佛日照薄冰正一寸一寸的裂开纹路,端望上去满目惊心,那样的表情黯中带冷,卷着波涛澎湃的之势,令人为之心凛。 她这是誓要与他划地为界到底!就连一顿饭都存着戒备的心思,难道他便这么令她嫌恶? 然而,她那充满讥讽的话中却夹杂着些许隐匿的警醒意味,于心思细腻的他而言,又怎会听不出?想着,燕七杀面上的表情竟已风云变换,适时染上了一片暖色柔情,“你在关心我?” 他的话让哥舒无鸾心中莫名一慌,险些连思维都冻结了半拍,愤然的调整好情绪,维持镇定,面上一片冷然,“你的脸皮厚,可本官却没那么闲!” 衣摆盈风,身子一转,她的脚步已迈向了门槛。 “你这个女人的嘴为什么这么硬?你明明是在意我的!”男人于她背后愠怒出声,声音好似由洞天之外传来,由远及近,随着清风涤荡、旋转,最后,一字不落的传入了她的耳中,悄悄闯入了她的心头,顷刻将那里搅乱成了一团。 哥舒无鸾搞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怎么了,也奈不住性子原地整理思绪,只留给他一记冷漠的背影,和一串雷厉的脚步声。 正文 第六十六章:戏弄 章节名:第六十六章:戏弄 哥舒无鸾对今日的自己简直是恼的要死,她干嘛要和他来吃这顿饭,当真是脑袋被驴踢了!更可恨的,她竟然被他的话搅的心神俱乱,一向的冷静自持,于今日来讲却是方寸全无!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了? 一路上,擦身而过的行人亦感受到了自她身上散发的那股煞气,纷纷被慑的唯恐避之不及。 东都的大街还是那一派繁华景象,人流如潮,攒头涌动。 却在这时,一句嘈杂的叫骂声传入耳际,“你这个疯婆子,竟敢偷东西,我就算是喂猪喂狗也不给你这个疯子吃!还不撒手是吧……” 接着是噼里啪啦的巴掌声。 “别打了,怪可怜的……”有路人看不下去,于心不忍的出声。 闻声,哥舒无鸾驻足挑眉向声源望去,只见长街一角的包子摊前,泱泱围了一群行人,这帮看客围成一圈对着摊前不停的指指点点。 看到这,哥舒无鸾微微蹙了下眉,驱步上前。 此时,摊主正对着一名全身脏污,满头凌乱花白的老妇人,连打带骂,那谩骂声简直是不堪入耳! 这摊主本就是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扇下的巴掌声更是响亮异常,就算是青年的汉子被掴打这么半天也不免叫唤疼。 可那名老妇人只是紧紧攥着两个沾了土的包子,一声不吭的于地间瑟瑟发抖,从呆滞的神情看出,这个老妪是个精神失常的病妇! 见那摊主不依不饶,越打越烈,女子心下涌起愤火,这便要上前制止,突然,一道声音从她背后飘来,犹如浅风绕耳,“大人可知道这老妇人是谁?” 哥舒无鸾心中一紧,回首间,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那道紫蓝色身影。 那张俊脸妖魅的好似初绽的荼靡花,散发着阵阵致命的幽香,一双冰蓝美眸,流光涌动中,隐隐透着三分冷五分寒,即使眼下正值暖日高照也驱不走他眼底的那抹冷冽。 显然,此刻男人正酝酿着一股莫名的怒气,明显,是因之前她漠视他的话骤然离开‘蓬莱阁’所致。 他怒?她比他还怒呢!算她今天大脑失常,才会应了他的邀。 不过,眼下她真想撬开这死男人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藏着些什么鬼想法? 哥舒无鸾冷眼瞟了燕七杀一瞬,将心底暗自涌起的那股浮躁狠狠压制,斥道:“你怎么不随便拉来一只阿猫阿狗让本官猜猜是谁!” 东都王城大了去了,她又不是神仙,怎么会人人都认识?这样没脑子的的问题也便只有他才会问的出口。 燕七杀哑然失笑出了声,“呵,阿猫、阿狗……这老妇人乃是柏桦之母。” 渐渐的他的面色转正,将眸光投向了妇人那里。 女子当下一怔,柏桦的母亲?! 她是听闻过,柏桦幼年丧父,只剩他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柏桦为人可谓谦谦和善,他的母亲也是识文知理的大家出身,母子二人母慈子孝,曾经是整个东都的典范! 眼下,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国君不是为表安抚赐了宅子与金银以保她晚年无忧了吗? 她又怎么会沦落街头偷东西吃? 男人仿佛看穿了女子的想法,兀自说道:“一个女人,一生只为两个男人而活,丈夫与儿子,若两个依靠都没了,大人想想会怎样?” 他说的没错,一位爱子浓重的母亲,骤然面对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不疯才怪! 说到底,这事还是因她而起,若不是……想到远在凉州的夙儿,哥舒无鸾心口猛然一痛,罢了,事已至此,再怎么自责也于事无补了,只因她怎么也不可能赔给那妇人一个完好无损的儿子。 “大人不过去管管吗?如果卑职没记错,那妇人还差点成了大人的婆母呢!”燕七杀轻启薄唇,俯首于女子耳边轻声吟吟,那声音淡的好似晨起的一缕薄雾,然而却夹杂着一股若隐若现的酸味,缓缓的在空气中动荡开来。 他的气息优雅如香茗,不疾不徐的频频呼出,拂向哥舒无鸾的耳梢,麻酥酥的感觉袭入心头,令她身子为之一颤。 她暗自羞愤,冷冷与他拉开距离,不用他的‘好心’提醒,她也是会去制止的,就算那妇人不是柏桦的母亲,哪怕是个乞丐婆子,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那摊主这般欺凌老者。 想着,便拨开围众,迈步向还在不断打骂妇人的摊主走去。 “住手!”一声爽朗俊雅的嗓音,仿佛从天而降,却不是出自哥舒无鸾之口。 声声清脆的马蹄声踏至,来人一个利落翻身,跃下马背,端的是身姿高挑,长眉俊目,英气爽利。 摊主耳闻这一声,手下一抖,停下了动作,看清来人的面貌,霎时又惊又慌的支吾起来,“裴、裴侍郎,她……” 还未吞吐完,见男人弯身扶起了妇人,挤在嗓子眼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男人身后的随从也刚好下马,几步踱到摊主近前,捏着几块碎银子,声音冷厉,“拿去!够买你一屉的包子了吧?” “够了够了……”那摊主见钱眼开,攥着银子忙不迭溜之大吉。 裴英俊扶着妇人,为其拍了拍膝前的尘土,而后欲将她手中脏兮兮的包子扔掉,熟料,一直处于呆滞的妇人竟突然疯狂起来,照着男人的手背便是一口。 看的围观百姓个个冷汗潸潸,这个疯妇真是找死,谁人不知这裴大公子乃是大司寇裴安最为看重的儿子,即使朝堂大员见了他也不免忌惮三分!而她这一介草民却不识好歹乱咬人,枉费了人家裴大公子好心帮她了。 疯子就是疯子! 本以为男人会发怒,继而处置了这疯妇,却不想,他竟轻声柔语,仿佛哄小孩一般说道:“这包子脏了,先扔了吧。一会儿我在给你买干净的。” 妇人松开了嘴,抬眼呆呆的望了男人一瞬,突然激动起来,声音干涩,语无伦次,却不免让人动容,“桦儿,你是我的桦儿,娘亲在这儿,你看这是娘亲给你做的寿包,你尝尝好不好吃……很好吃的……” 她一边满眼惊喜的疯言疯语,一边忙将手中的脏包子往男人嘴边送。 那随从见势一个箭步上前,拍落了妇人递来的包子,喝道:“放肆!” 却收到男人一记冷冷的眼神,随从悻悻的退到了一旁。 望着滚成土球的两个素包,老妇人当下慌了,满眼的自责,泪花涌动,看的不禁令人心酸,“是娘不好,没拿稳,将桦儿的寿包掉到了地上……” 男人柔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掉了在做新的。江辰,好好的将柏老夫人带回落云别院。” 一声吩咐,随从哪敢违拗半句,一边牵起马儿,一边搀着妇人,举步而走。 “娘回去给桦儿做新寿包,晚上就可以吃了,桦儿要记得早点回家……”老妇人对着男人频频回首慈声说着,哪还见一丝呆傻癫狂?有的只是一副慈母面孔对爱子的悉心叮嘱。 直至她的声音和身影渐渐消失在长街一头,围观的百姓也散了。 裴英俊这便要翻身上马赶回兵部衙门,却察觉两道醒目的身影赫然浮现在余光中,悠悠侧首,只见哥舒无鸾与燕七杀正端端站在街边朝他望来。 前者满眸审视,后者淡然无痕。 裴英俊略略顿了一瞬,却也没有上前寒暄,只是利落上马,于马背上对着二人默声拱了拱手,接着,一阵马蹄声响起,踏起一地尘埃,他的身影顷刻消失于二人眼前。 哥舒无鸾对于裴英俊这个人的了解算不上太深,只知他平日处事称得上果决公正,为人也不似他父亲裴安那般张狂,可这些都是浮在表面上的看法,他暗地下到底黑不黑,谁又清楚?今日这一幕,他的慈心善举,明显是在百姓心中落下了好形象,博了贤良的名声! 柏桦已是裴安的死棋,裴英俊再怎么善待他的母亲,哪怕是请到自己的府里去奉养起来,他也是看不到了。 刚刚裴英俊这么做不外乎是带着伪善的面具做给那些依附在裴安脚下的官员看的,让他们更加死心塌地的追随裴安罢了。 然而,她却怎么也忽略不了,裴英俊望着老妇时脸上那轻柔的怜悯之情,这不像是能伪装出来的表情…… 行在回宫的路上,女子身后那串沉稳的脚步声一直未从耳畔消失,哥舒无鸾面色一黯,停下步子,肃然回首,声音冷寂,“你打算跟本官跟到什么时候?” 丈外,燕七杀双手背在身后,立于对面,一阵微风吹过轻轻卷动他的衣袂,好似翩然舞起的夜蝶。 他无辜的耸了下肩头,道:“大人多心了,这条路是卑职回督策营的唯一路线。敢问大人,不这么走要怎么走?” 他的话顷刻令哥舒无鸾面色一窘,回过头,打眼望了望还差几步便到的那座高衙,冷铁大匾上刻的正是‘督策营’三个字! 她怎么忘了,这条路确实是回督策营独一无二的路径。 这一霎,她的两颊好似涂了胭脂粉黛一般娇艳夺目,黯恼自己今日的脑子着实丢了一个转, 这便愤愤拂着袖子,急匆匆的离开了尴尬之地。 & 铁犁停灵一事最终获得了国君的允准,当日午后哥舒无鸾便差人通知了铁小姐,让她安心尽孝。 这日午后,阳光宜人,和风送暖,御花园内各色百花兀自盛开,清幽馥郁,就连吹过的风都是沁香扑鼻的。 这时,自冗冗密密的草丛中传来几声犬吠声,紧接着一阵,伴着清脆的手哨声,飘荡在香风习习的空气中。 一条通体黑毛的猎犬猛地窜出草丛,那身油亮亮的皮毛好似锦缎一般顺滑。 猎犬欢腾的在蹲下的女子跟前跳来蹦去,不时摇动着那条长尾,嘴中接连发出几声‘呜呜’的讨好声后,便以湿哒哒的舌头舔向了女子的脸颊。 被舔的满脸粘腻的哥舒无鸾眉头皱成了一团糟,暗斥一声,“别闹了,乌鸦!” 言罢,忙挥袖抹了一把脸,匆匆将犬链套在了它的脖颈上,眉宇间早已浮现出满满的烦躁。 这条猎犬是夙儿的爱宠,自夙儿启程凉州后便将它留在了宫里,她清楚这是夙儿特意留给她,逗她开心的宠物,可她真的不喜欢和这些小动物打交道,内宫的差事已经够让她忙的了,还要分些心来照顾它,不烦才怪! 乌鸦极富灵性,见女子有些不耐烦了,即刻安静了下来,乖巧的趴在了她的脚边。 “哇!来先生好棒……”一声娇俏的嗓音打破了短暂的安静,从而也引起了乌鸦的注意。 哥舒无鸾只觉衣摆‘呼啦’一声被撩动,手中的犬链适时脱离掌内,再看那乌鸦竟是‘噌’的奔向了声源。 这可恶的乌鸦,真是一刻也消停不了!哪天非要差人送去凉州不可,不然,她早晚被它弄疯! 哥舒无鸾眉头一拧,赶忙起身追去。 御花园内的一处空地上,摆着一张香檀宫桌,上置香茗果脯,几把圆椅围在桌旁,并有宫人从旁小心侍候着。 椅上坐着隐夫人与周常侍,前者慈眉善目,端庄美丽,后者娟丽清秀,二人都已是年近四十之人,可那面容望上去丝毫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 这隐夫人向来礼佛,很少出门,若不是缪烟公主几番去请她到御花园赏花,她几乎是足不出殿门的。 而身为缪烟公主生母的周常侍平日谨小慎微,唯唯诺诺惯了,眼下上位又有大妃执掌六宫,她便更加深居简出了,生怕自己行差言错,引来祸事。 说来倒也讶异,这两人身在各宫,性情又各异,所以一直不怎么来往,今日倒是难得坐到了一起。 二人身侧分别站着缪烟公主与终乐公主,此刻两人正满眼崇拜的拍掌喝彩。 她们的对面一名俊美男子,手握两根小竹棍,灵巧牵动系在竹棍前端的细细绳索,索上的细腰胡敲(空竹)顷刻发出阵阵鸣响,嗡嗡悦耳。 男人本就身姿柔韧,软若拂柳,抖动起来好似曼舞一般,那身段高雅妙绝,胡敲亦如荡秋千般于他掌下动荡悠然。 他一手提一手送,姿势多变,绳索翻花,分别做着‘仙人跳’、‘满天飞’、‘放捻转’…… 看的两位公主目不转睛,满面惊喜,就连坐上的隐夫人和周常侍都是赞不绝口。 东都人向来喜好此等高雅技艺,无论是王公大臣抑或商贾平民都奉此为雅,为尊。 所谓:一声低来一声高,嘹亮声音透碧宵!所以抖胡敲在民间一直流传着‘飞铃’绝技的名号。 这抖胡敲虽说学起来不难,可如他这般耍的纯熟轻巧花样百出,还是极难见到的。 正当两名公主看在兴头上时,乌鸦‘噌’的一下扑到了男人身前,于他脚下一阵扑腾蹦跳,看上去极是亲昵。 来熙略略一惊,腰身翩然扭转,他掌下的胡敲好似风轮,一阵急转,渐渐的速度降下,最后停在了绳索之上。 缪烟公主面色一黯,满眸意兴阑珊,撅着俏唇嗔道:“哎呀,真是的!这是哪个宫人,也不将乌鸦看好,打扰了本殿下的雅兴!” 声音刚落,哥舒无鸾便自百花团里走了出来,清丽英雅的面容虽表情淡淡,却难掩那股高洁的风华。 一袭黯蓝色绣银鹤云团官衣,飒丽端然,异常醒目,顷刻压下了那各色花朵的艳俗之色。 终乐公主同样也被乌鸦突然冒出惹得些许不悦,可在见到哥舒无鸾的身影一刹,那些微不足道的不悦霎时烟消云散,面上适时染上了一层薄暮喜色,“哥舒,你来了……” 待察觉现场还有他人在,忙匆匆收住了尾音,掩下满副激动的情绪。 哥舒无鸾漠视停在一旁的男人,和他炯烈的目光,步伐如风,几步走到香檀桌前,躬身抱拳,“微臣失职!惊扰了夫人与常侍及二位公主。” 隐夫人以待人和善著称,又是向佛之人,所以面上一直是慈柔之色,她微微一笑,“无妨。倒是我们两个老古董影响了她们这些年轻人的兴致,妹妹咱们还是回宫去吧。” 周常侍生来胆小,着实是被乌鸦惊到了,面色略显几分苍白,喏喏点头,“姐姐说的是。” 两旁的宫人赶忙扶起自己的主子,这便悠悠走出了景色秀美的御花园。 “微臣恭送夫人与常侍。”哥舒无鸾于二人身后落落行礼。 缪烟公主因之前自己说的那句话嗔怒的之言显出些许尴尬,端端走到女子身旁,柔声细语,“哥舒大人今日倒是得闲,竟有时间亲自带乌鸦出来玩,不过,这乌鸦就是不受教,想是把大人烦扰的不轻吧!” 哥舒无鸾勾唇淡笑,“谢公主体恤,微臣还好。” 言罢,微微转首,却望见乌鸦正双爪扑着男人的衣袍,那雪色袍摆顷刻被印上了朵朵‘黯梅’。 她眉头适时一皱,面色黯下,冷声斥道:“乌鸦,不得无礼!快过来。” 熟料,她的话根本不起任何作用,乌鸦跳的更欢腾了。 来熙勾了勾唇,俊美的容颜如沐春风,弯身抚着乌鸦的头颅,声音优雅道:“它叫乌鸦,好特别的名字!” 这话好似自语,可眸光却独独对向哥舒无鸾望来,凤眸中难掩灼灼之光。 终乐公主察觉到男人这般望着自己在意之人,心里顿时被蛰了一下,极不舒服,“哥舒,别管他们了,去我殿里坐坐吧。” 一听这话,哥舒无鸾顿感有些头疼,这位公主平日怎么缠她,她可清楚的很,是以每每望到她的身影,她便避的远远的,生怕她拉着她从白天聊到晚上。 但眼下,她没有公务在身,若拒绝了,肯定又惹得她楚楚欲滴。 正当不知怎么应对之时,缪烟公主及时出声,适时帮了哥舒无鸾一把,“乐姐姐,你忘了要陪我去尚宫局选衣料的吗?走吧,尚宫大人还等着呢。” 终乐公主焦躁出声,“可是……” 她可是好几日都没看见哥舒无鸾的身影了,今日好不容易逢她空闲,她哪能错失与她在一起的机会? “好姐姐,你就陪烟儿去嘛。”缪烟公主不由分说的拉起终乐公主便走,边走边望了望身后的男女,嘴角隐隐露出得意一笑。 她可没忘记,暴室那次,哥舒无鸾站在她与七杀之间的那种感觉,隐隐有着挚爱被他人夺走的危机感! 七杀只能是她的! 她要好好利用这个来熙,给他们创造机会,以这个来熙的俊美之貌,定能俘获哥舒无鸾的心神,那么她与七杀便能牢牢厮守在一起了! 见两位公主的身影已经走远,哥舒无鸾这才松了口气,回过脸来,声音寒厉道:“乌鸦,我说什么你没听到吗?快点过来!” 声音刚落,女子的身形好似劲风,翩卷衣摆,再看她已是停到了男人面前,一把扯住了犬链,勒住了跃跃欲试的乌鸦,“嗷嗷……” 乌鸦委屈的叫了几声悻悻的趴伏在了二人之间的地面上。 来熙端端望着女子温怒的脸色,绝艳的凤眸显出几分失落之色,“我可一直在等你去‘洛陵楚馆’看我,可等啊等啊……等的花都谢了,你也没去。看来女人的话真不能轻易相信,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这道声音儒雅至极,衬着他倾世俊美的容貌,彷如谪仙降尘。 他身上那袭雪色衣衫,外罩薄纱晰透,好似一株白莲幽幽盛开于清水之上,美的细腻,美得脱俗。 这样的清绝之貌,几乎没有女子能漠视他的风姿,逃过他的掌控。 然而,哥舒无鸾却冷漠的扫了他一眼,轻轻启唇,“你现在的身份是大舞师,在这么明目张胆的提那些不堪的前身,就不怕传到国君耳里,治你个欺君之罪?” 她虽怀疑他入宫献舞的目的,但国君既然留诏他于宫中任职,暂且便由着他担当那个什么舞师,就算他有什么不轨之心,有她暗自盯着,料想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我怎么不清楚自己以前有过哪些不堪的前身?不如你来给我讲讲,我是这里不堪了,还是这里……”男人笑得灿烂异常,牵起她的素掌,贴向自己的额际,而后又转到了心房的位置,隔着衣料触摸到那颗心脏搏动的异常急促。 他的笑容是儒雅的,风姿卓绝的,可他的举动却是惹得哥舒无鸾满眸怒火,龌龊坯子,不愧为‘风尘’出身,到什么时候都在卖弄他那些下作的姿态。 当下愤怒的抽回手掌,熟料,却是被他攥的更紧,她心下一诧,运动功力,无奈男人也是有着内力在身的,她竟是难以挣脱。 她暗暗一惊,冷冷喝道:“放开我!” 另一只手松开犬链,乌鸦得了自由疯似的奔出了原地,好似是被哥舒无鸾的煞气震慑到了一般。 她提掌劈向男人,然而,竟被他轻巧的拦在了掌中,两只手同时落入他的掌控。 “放?怎么能放,是你先招惹我的!哎,女人还是要温柔一点才会得到男人的疼爱。不过,你这样我也很喜欢。”来熙勾唇一笑,缓缓牵起她的手放置唇畔,于白皙的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 他的吻犹如蜻蜓点水,又柔又轻。 可却让哥舒无鸾的心跳停了半拍,思维也相较迟钝了下来,当她清醒过来,羞怒顷刻风起云涌,他竟敢吻她的手!她这辈子还从未被任何一个男人这般轻薄过!该死的! 她一边怒火滔天的挣扎着双手,一边狠声喝道:“这里是堂堂王宫禁苑,你竟敢对本官无礼……你这个淫棍,有胆你就放开我!” “‘淫棍’这两个字好难听。我还是怀念你唤我熙熙,从你口里唤出来甜甜腻腻的,令人回味无穷……人长得美,就连生气时都是俏丽迷人的,不过,气大了会长皱纹的!你要觉得光天化日不好意思,咱们可以回‘洛陵楚馆’,那里没人看。”看着她面染红霞,来熙便觉得兴趣盎然。 短短几面,这个女人除了冷便是傲,眼下,总算让他看到了她不同的一面。 这样的女人不好征服,但他有耐心挑战这难以完成的事情。 正在哥舒无鸾咬牙切齿的与男人僵持不开时,两名女宫侍闻声走了过来,望着眼前这幕,愣愣互视一眼,怯怯出声,“大人,有什么吩咐?” 哥舒无鸾的背脊霎时一僵,紧接着,掩了掩满脸的情绪,肃声道:“无事,本官正在与大舞师切磋功夫,退下吧。” 切磋功夫?!这女人称得上天下第一说谎高手! 她刚刚还一脸怒火,转瞬便换上了一副冷肃之色,她变脸怎的比翻书还快?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来熙的凤眸流光涌动,俊脸上浮现了极大的兴趣。 两名女宫侍不是瞎子,看的出二人的暧昧,可当着锦衣侯的面谁敢露出一丝揣测的神情,这便恭恭的退了下去。 女宫侍刚走,男人便轻笑出声,“好了,人都走了,别装了。” 哥舒无鸾回过神,咬牙道:“是啊,咱们这笔账还算没完呢!” 声音未落,暗色素靴一抬,顷刻向男人下盘扫去。 却在这时,来熙刚好松开了她的双手,长指不偏不倚的点在了她的穴道上,哥舒无鸾的那条秀腿便不上不下,生生定在了半空。 “呵呵,咱们下次在接着‘切磋’,现在本舞师要去为国君献舞了……”声音落了,人影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徒留哥舒无鸾于原地咬碎了一口贝齿,愤恨的运功冲着穴道。 不要让我在看见你,否则见一次,我收拾你一次! 正文 第六十七章:发落 章节名:第六十七章:发落 自铁犁贪污一事被揭发,整个前朝再次引起一片动荡,多数官员惶惶不可终日,就怕国君来个彻查清扫,只要揪出一个不清之官,到时,顺藤摸瓜那便是牵连一片! 然而,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就在料理完铁犁之案的两日后,国君突然于早朝时下旨:整顿素贪! 而这一重差刚巧便落到了大司寇裴安的头上。 国君的这个决定更是惹得满朝一片骇然! 哥舒无鸾很清楚,国君对此事的考虑,若要清扫震慑朝臣们的贪墨之风,必要位高权重,下的了狠力度之人才能胜任,而大司寇裴安掌管纠察等事,正是整贪的不二人选。 裴安虽对查贪之事唯恐避之不及,可此事,事关民生安泰稳定社稷,他便是想避也避不了,想推也推不掉,最后只能满心不情愿的接下了这个苦差! 说到底,裴安这么些年拉拢官员结党营私,靠的不外乎是两点:权位和金钱,威吓是一回事,最要紧的是许以利诱,钱花下去了,那些人才会对他俯首帖耳。 眼下,偏偏接了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他不但要以自身作榜,大树清廉之风气,更会在私下犯众怒得罪一干朝臣,看他到时还拿什么笼络那些见利是从的官员? 恐怕国君早已对裴安掌控朝纲有所忌惮,这便要以此来打压一下他的气焰! 不管怎样,只要看着裴安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数不出的接下旨意,哥舒无鸾便觉得无比痛快! 夜。 殿外风起,宫窗上的鲛纱被徐徐拂动,带入些许杜鹃花香,夹杂着春夜的晚露气息,闻上去清新异常。 灯下,哥舒无鸾正坐在香樟椅中查看着女宫侍的巡值册,绯色从旁将灯盏移近些,为其照明。 “大人的风寒总算是痊愈了,奴婢这下也就放心了。”绯色望着女子容光焕发的脸颊,悠悠说道。 哥舒无鸾轻轻嗯了一声,眼帘未抬,继续查看着册子。 绯色闪了闪眼睫,小心翼翼的再次出声,“奴、奴婢听说国君近来为官员贪污一事大动肝火,今早又将查贪之事交给了大司寇处理……” 话到最后,细若蚊虫,就连她自己都听不真切。 哥舒无鸾慢慢放下手中册子,斜睨了绯色一眼,缓缓勾唇,“你很关心朝政?” 前几日她一直忙着铁犁的案子,没腾出时间来料理她和裴英俊之间的事情,眼下,她倒是按耐不住了! 看来这个绯色真是被私情盲了目,蒙了心!就算裴英俊涉及了贪污,可裴安是他亲爹,查贪之事又是裴安做主,他不为谁兜也得为自己的儿子兜着的! 这样下去可不行,这绯色早晚被人利用了,她要趁早想个办法把他们之间的衔系彻底拉断! 绯色不敢看女子的脸色,掩不住慌乱的答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 吞吐了半天,一头细汗,一句整齐话都未说出来。 哥舒无鸾挑眉,嘴角勾起丝丝冷笑,“只是什么?你又不是前朝官员,你在担心什么?还是……前朝有官员,令你为他担心?” 这一句不温不火的话,霎时让绯色一惊,慌忙跪倒在地,“没、没有!奴婢一直谨记着宫规,誓死不敢越矩!” 话虽说的信誓旦旦,殊不知,她的慌乱已经将她出卖的彻底。 女子淡淡的望着地间将头颅压的低低的绯色,声音如清水逐流,却隐含着惊涛骇浪之势,“最好是这样!还有,本官告诫你一件事,不该打听的事情就把嘴给我闭紧了少打听,有些事有些人,轮不到你为‘他’操心!一个宫人该做的便是做好自己的差事,安守本分!不得有一丝一毫的私心,若要存了哪些非分之想,不但连累了他人,更保不了自己的命!” 这几句话点出去,顷刻令绯色心神俱惊,伏在地间,狠狠咬着嘴唇,强稳心神道:“是,奴婢明白!” 哥舒无鸾望着她瑟瑟发抖的肩头,眯眸一瞬,声音回温,“好了,起来吧。虽说你不是女宫侍,到了婚龄也不能获赦出宫,若你能安安分分的跟着本官,再过两年我便向娘娘请旨,放你离宫,到时本官会为你寻个安分守己的老实人照顾你一生。” 她的话如春日的一道暖风,轻柔温和,饶是如此却怎么也暖不到绯色的心。 此刻,绯色的心里犹如结上了层层的寒冰,一寸一寸的吞噬着她全身上下暖意,当最后一丝感觉即将消失殆尽,她急急出声,“奴婢甘愿终身……” 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声疾呼打断了,“大人,出事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端见一名女宫侍上气不接下气的奔入了殿内。 哥舒无鸾侧身坐在椅中,面色冷肃,蹙眉问道:“到底是什么事,这么风风火火的?” 来人缓了缓气,急道:“禀大人,长王子命人绑了咱们女宫侍,还说要拿她们当靶子练飞刀!眼下,已经有好几个都受了重伤,大人您赶快去看看吧……” 一听这话,哥舒无鸾满眸冷厉,一下从椅中跳了起来,“你说什么?!走!” 话落,不等她重复完,已风一阵的奔出了耳殿。 绯色也是一惊,忙从地间爬起尾随着那名报信的女宫侍向女子追去。 延朗殿。 殿内纱帐半掩,一丝夜风吹来,撩动了细纱帐幔,只见王子郎上身打着赤膊,下身仅着一条乳白的亵裤,满头的青丝高高挽在头顶,以金冠扣住,额间正冒着一层细汗。 俊脸上闪过嗜血一笑,‘嗖’的一声,他手中的利刃飞刀,划破一殿寂静,飞了出去,紧接着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柄飞刀便不偏不倚的插在了绑在殿柱上的女子的腿上,血如小溪,顺着裤管,流了满地,而作为靶心的那个苹果,却一直完好无损的固定在她的头顶。 她的脚下歪歪扭扭的倒着几名浴血奔流的女子,她们的全身上下被利刃戳满了伤口,此刻正奄奄一息,努力的呼吸着空气。 勉强还有一口气在,若在不及时止血疗伤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本殿下脱手了,再来!”王子郎亢奋异常,一挥手,内侍太监忙奔向女子身前去拔飞刀。 听见这句,牵动满身疼痛,几名奄奄一息的女子顷刻昏死了过去,而那名绑在柱上的女子则再次惨叫出声,“啊!不要了,殿下饶命……” 内侍抖着手将拔下的飞刀递给了王子郎,抹了抹手中沾染的血液,隐隐退到一旁,暗自嘀咕道:殿下哪里是要练什么飞刀啊,他这是在向锦衣侯大人挑衅,若传到锦衣侯耳中,恐怕…… 还未等他恐怕完,王子郎的贴身大太监刘公公便由殿门口慌慌张张的冲入了殿内,满面惊恐的央求道:“殿下!祖宗!您快停手吧,哥舒大人来了!” 男人不以为意了瞟了刘公公一眼,嗤道:“来就来,本殿下拿她一块练了!” ‘嗖’飞刀再次刺了出去,就在女子狠狠闭上眼,咬牙迎接这结结实实的一刀之时,一阵劲烈的风拂过了发梢,预期的疼痛却没有来临。 眼皮怯怯掀开一道缝,映入了那道黯蓝色的背影,女子顿时惊呼出声,“大人,快救救属下……” 哥舒无鸾冷冷睨着手中的那柄还带着鲜血的飞刀,声音仿佛像淬上了冰雪的寒刃,卷着雷霆之势,向殿外传去,“将人给本官抬回去,在请来几名御医为她们治伤!” 几名守在殿外的宫卫听了吩咐,赶忙走了进来,将绑在柱上的女子解了下来,抬起地间那些昏死过去的女宫侍,纷纷惶然的避开了王子郎那恶狠狠的眼神,这便匆匆的退出了殿外。 整个殿内飘满了血腥味,扫了一眼满地的殷红如流,哥舒无鸾暗暗咬牙,眼神冷厉如钩,唇角冷凝,“主子行为不端,身为奴才理应从旁劝谏,可你们非但没有规劝,反倒是纵容起来了,若由着你们这起子混账东西在内宫兴风作浪,那整个王宫还有一刻安宁?将他们两个拖去暴室服役!” 捏在手中的那柄飞刀,随着话音,一下掷在了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当即,惹得刘公公和那名小内侍‘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地面,双双惊呼出声,“奴才该死,望大人饶恕奴才一时之过!” “殿下,救救老奴……” 若进了暴室他们焉还有命出来?此时不求饶更待何时? 刘公公抱着王子郎的大腿哭的老泪纵横,男人愤愤瞪向哥舒无鸾,一脚踢开了刘公公,上前一步喝道:“谁敢动本殿下的人,本殿下就叫她彻底折在这延郎殿!” 听到命令刚刚走进殿门的两名宫卫互视一眼犹豫着要听谁的,两位都是不可见罪的主,不过,长王子确实有错在先,而锦衣侯是内宫执纪官,责罚两名小小的奴才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见二人犹豫,哥舒无鸾面色一沉,“本官说话不管用了是吗?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即刻将人带走!” 她的声音沉沉的冷冷的,听得两宫卫忙打激灵,一个箭步拖起哀哀叫唤的两位内侍便走。 殿内的烛火明亮异常,简直与王子郎眸中的光火交相辉映,他猛转过身子,对着拖着内侍走到殿门口的两名宫卫,怒喝道:“反了!真是反了你们了!到底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话音刚落一个瓷杯紧跟着投掷了出去,‘咚’的一声砸在了殿门上,而后掉到了地上摔了个稀碎。 脚边传来‘啪’的一声脆响,两名宫卫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忙携着苦苦求饶的内侍,逃似的窜出了门口。 烛火照的满殿清辉如昼,男人正抖着身子背向哥舒无鸾而立,肩头那道结了痂的疤痕赫然出现在了她的眸中。 那伤疤望上去偏细寸长,像是匕首所刺而留下的。 哥舒无鸾于原地微微一诧,猛然忆起上次在御药殿外,那名太监所说过的话,‘长王子被人刺伤了肩膀!’ 当时她还在一度猜疑,他便是那名黑袍男,可眼下看着这伤口明显不是她所射出的那枚弩箭所留。 这么说他与黑袍男的确不是同一人!可那个熟知内宫大小事宜的黑袍男到底会是谁呢? 若说王子郎不是黑袍男,那他所受的伤又是谁人所刺?事后为什么没有闹出半点动静,而是极隐秘的让贴身太监去取伤药,他到底在掩饰什么? 不知从何时起,内宫频发的状况是越来越多,越来越诡异,越来越令她捉摸不透了! 正当女子兀自出着神之时,王子郎突然愤怒的回过了身子,一双俊眸好似燃着簇簇火焰。 然而,当发现女子的眼神正落在他打着赤膊的上身时,眸中的火光犹如被一盏冰水浇熄一般,一下恢复到了常态,潜在心口的怒气亦在同一时间飘到了九霄云外处。 渐渐的,他感觉心头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撩拨着,麻痒痒的,逐渐的,他的心跳竟紊乱了起来,越来越不受他控制了。 男人懊恼的咬了咬牙,努力稳住心跳,冷声道:“你在看什么?” 她便这么没见过男人吗?竟这般肆无忌怠的对着他打着赤膊的上身出神,可恶! 王子郎既恼自己被她轻而易举的挑动情绪,又对她的举动一边欣喜,一边愤怒,几种矛盾的情绪搅在一起,简直令他浮躁的难以言喻。 哥舒无鸾匆匆收起思绪,将视线淡漠的从男人身上移开,面色没有一丝波动,“没什么。下官只是在想,殿下是他们的主子不错,可眼下,两名内侍触犯宫纪,他们也不能不按我这个内宫执纪的锦衣侯说的办!” 望着她那一副冷漠的表情,王子郎心口涌起一波又一波的火气,忽然,他嗤笑一声,恢复了以往的风流面貌。 既然她今晚送上门来了,那他便要好好的陪她‘玩一玩’! 男人摇晃着高挑玉秀的身姿,一步一步,慢慢向女子走来,清凉的夜风,从殿门口袭入,鼓动他的裤管,发出猎猎轻响。 他停步于哥舒无鸾面前,眼神写满大刺刺的轻佻,从头到脚的把她打量个遍,那副德行十足的浪荡子模样,最后,眸光落在了她的脸上,伸出长指抚向她的丽颊,满口的轻狂,“锦衣侯?呵!在本殿下眼里,纵使你爬的再高,也不过是哥舒晟豢养的一条狗,一条母狗而已!免不了要在本殿下脚边摇尾乞宠。既然你现下这么按耐不住寂寞,那本殿下就勉为其难为你排解一番,床在那里,自己走过去,乖乖的躺好了!” 她的脸颊如白瓷般光滑细腻,如美玉般触手生温,轻轻触及的一刹,他的心底犹如涌起了一道春波,在心湖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这种感觉没有波涛汹涌来的震撼,却比之更加令他心悸! 他恨她是哥舒晟那个坏女人的心腹,恨她不知不觉迷惑了自己,更恨她暗自引诱他的亲妹妹! 可不知在何时,他的那些恨意已经渐渐被心动悄然取代,他对她真的动了真念头吗? 不管真的动心还是一时兴起,先要了她再说! 哥舒无鸾羞愤的咬了咬牙,隐忍着堵在心口的那股恶气,将语气调的清淡如水,“殿下自是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的很,不过下官很好奇,殿下如斯尊贵却公然调戏在你眼里只是‘一条狗’的下官,岂不是连狗都不如,怎个‘禽兽’二字可以形容?” 言罢,唇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素指弹风,袭向了男人手肘的麻筋处。 再看王子郎犹如抽羊癫疯般,忙匆匆的收回了摸在女子脸上的手,一边揉着麻痛的手肘,一边黑着脸怒喝,“你竟敢辱骂本殿下,来人……” 这一嗓子嚷出去,殿门口顷刻涌进来几名宫卫,静待吩咐。 哥舒无鸾勾唇一笑,那笑容仿佛一株幽兰悄然盛开在良夜灯下,由袖间抽出一条丝帕细细擦拭着被男人碰触的侧颜,慢声慢语道:“是啊,来人!将殿下请去清心殿,禁闭三日,没有本官的特许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那日国君将一担重任交付于她,命她上治贵胄奸邪,下惩恶商暴民,她便不能辜负国君的一番厚望。 眼下,她便是要拿他开这第一刀! 杵在门口的几名宫卫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僵在那里谁也没敢动。 自二殿下封王以后,内宫上下无人不知,这储君的位子长王子便是坐定了,又有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见罪长王子? 现在,哥舒大人这般擅自责罚殿下,若出了事,大人这边有大妃娘娘兜着呢,她感情不怕什么,但他们这些小小的宫卫,恐怕就会大祸临头了! 可是他们又不敢不听从哥舒大人的话,这两边都是不能轻易应付的,到底要怎么办?真是为难啊! 宫卫们还在原地犹豫着,生怕自己一时头脑不清站错了队。 王子郎怎么也没想到哥舒无鸾竟敢发落他,一时愣在了殿中,当他回过神,眸中火光迸发,咬牙冷笑道:“好大的胆子!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女子傲慢的扫了一眼满脸怒气的男人,于殿中负手悠然漫步,“殿下问我算什么东西?现在我就来告诉殿下,别人不敢管的事我管,别人不敢杀的人我杀,别人破不了的案我破,一句话,别人管得了的我要管,别人管不了的我更要管!上至皇亲、大臣,下至平民、乞丐!无极令,皇权许!这就是我,锦衣侯哥舒无鸾!够不够清楚?” 她的语气好似晨起的一道清风,衬着她的嗓音清清亮亮的,高洁肃雅,飘荡在整个大殿,传入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中。 暖黄的烛火于夜下一晃,自女子手中闪出的那道冷银色精光,显得极是刺目。 只见哥舒无鸾以睥睨之势傲然侧首,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端然举着一块令牌,那清湛之色,晃得殿内之人不敢逼视。 王子郎望着眼前那块刻着‘无极’二字的令牌,惊诧溢于言表,父君竟将尊爵王令赐给了她?! 还未等他彻底消化这件事,两名宫卫已经架起了他的双臂,这便要往殿外拖,“殿下得罪了!” 哥舒大人持的是国君亲赐的王令,那从她这下的命令就是皇权特许,有谁敢违拗,那便是藐视君上大逆不道!见罪长王子与藐视国君相较,他们当然分得清利害! 王子郎一边怒火惊涛的挣扎,一边恶狠狠的吼道:“哥舒无鸾你有种……混账,你们敢!放开本殿下……” 可是挣扎了半天也无济于事,到底他没有武功在身,是怎么也挣不脱宫卫的钳制的。 哥舒无鸾冷眼望着面前这幕,突然唤道:“等等……” 两宫卫携着挣扎的气喘吁吁的王子朗,忙诧异的停下了脚步,莫非是大人改了主意? 这时,但见她悠悠弯身自地间拾起一件丝质锦袍,随手一抛,好巧不巧的,便仍在了男人的脸上。 王子郎卷着惊天火气,一把扯下了蒙在脸上的那件衣袍,却见女子正向他这边走来。 待她踱到他身旁慢慢顿下步子,侧首挑眉,启唇曼语,“给殿下披上衣服,免得这么走出去有损皇家颜面!” 殿外星辰依旧,夜色残月,花影斑驳,微风阵阵袭来,撩动衣袂翩飞如蝶舞,最后只留给被宫卫架走的跳脚男子一个潇洒的背影。 正文 第六十八章:惊变 章节名:第六十八章:惊变 二更时分,夜空突然黯如墨汁,空际偶然飘来一团乌云慢慢围拢向那轮残月,眨眼间遮蔽了满空的清华幽光。 树枝摇曳婆娑,发出沙沙响动,紧接着,女子鬓边的发丝被骤起的凉风呼呼撩起。 看来要变天了! 绯色手持着一盏蔷薇夜灯,缓缓行在哥舒无鸾身侧,偶尔怯眼望了望一脸平淡如波的女子,眉宇间露出骇然之色。 今晚,大人不动声色的便责罚了长王子殿下,令她既惊又骇,就连高高在上的王子殿下犯了错,大人都能轻而易举的发落,若让大人知晓她与他之间的事…… 想到这里,绯色暗自打了一个冷战,一股寒意从头顶传到脚尖。 二人眼下正行在宫街长巷,偶有几名巡宫值夜的宫卫迎面而来,纷纷对着女子驻足行礼。 哥舒无鸾脚步未停只淡然的应了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没走几步间,却在这时四周猛然狂风大作起来,绯色手中的宫灯霎时被风吹熄了,她面色微惊,不由自主的向女子近身靠了靠。 耳边传来猎猎风声,就连树枝都被强风刮的乱摇乱摆,仿佛发怒的野兽一般,正歇斯底里的咆哮着,一股阴冷之气悄悄弥漫而至。 再看,由打墨沉的空际,降下一道冷黯高瘦的身影,从身形上看显然是个男人,此刻他正迎着劲风面对着哥舒无鸾伸掌袭来。 几名宫卫见势,‘苍啷’抽出腰间佩剑,疾奔上来,围挡在女子身前,“保护大人!” 熟料,只换来女子一声冷喝,“滚!” 宫卫们被女子的秀臂拂了一个踉跄,险些堆坐成一团。 哥舒无鸾冷睨着那道向她袭来的大掌,眸中厉色如流光清湛,她倒要看看究竟是哪来的宵小竟敢入宫寻衅! 深深提起内力,身姿轻巧纵跃,这便劈掌与之对去,‘啪’的一声,双掌合击,清脆响亮。 来人退了三步,哥舒无鸾退了一步,来人不吭不喘,哥舒无鸾的喉间却涌上一口腥甜。 他的内力竟如此之强,才一招对下来,她的内脏便被他的掌力震伤了!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她一边暗自心惊,一边忍着胸臆间的灼痛如绞,眯起厉眸,向那人瞄去。 由于夜色极黯,看不清他的样貌,只大概观察到来人披头散发,身量高瘦,身上罩着一袭明紫色锦衣,胸前上绣青蟒,衣摆袖口处则绣满银白团寿字。 自他全身上下散发的那股阴晦之气,不禁令人心底发慎。 这时,夜空中的乌云突然被风吹散了,满空的皎洁悠悠漫洒而下,一时间照亮了四周的景物,也同样照清了那人的面容。 那是一张面目狰狞的脸孔,虎目大张呲裂,眼球浑浊泛白,脸庞绿中透紫,紫中泛黑,就这么一眼望上去可怖异常,令人汗毛乍起! 围在女子身后正跃跃欲试的几名宫卫,望见那人的面貌,犹如炸毛鸡一般,撒腿便逃,“鬼啊……” 而隐到宫墙根下瑟瑟发抖的绯色,却是还来不及惊叫出声,便生生被那张脸吓得昏死了过去。 哥舒无鸾紧睨着眼前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面,亦是微微一惊,他是……铁犁! 他明明是死了的,又怎么会好端端的站在这? 人死是不能复生的,一向不信鬼神之说她,如何也不能相信眼前这个人便是铁犁,或许这人是易过容的,亦或许…… 眼下,由不得她细细多想,只因‘铁犁’再次向她发起了进攻。 一个厉掌袭来,哥舒无鸾凝神闪身,急退几步,深知自己内伤在身,定是战不过他的,只能智取,这便一个回腕,翩卷衣袖间,几枚冷银色飞针破空射出,以峻霆之势照着他的胸口袭去。 她的银针都是淬过麻醉剂的,不消眨眼的功夫便能将他麻倒,到时候就能轻而易举将其拿下。 ‘铁犁’对飞来的那几枚暗器,仿似丝毫没有在意,又好似迟钝了半拍,这便硬生生以心口接住了飞针。 望着这一幕哥舒无鸾暗自冷笑,一,二,三……看你还不倒? 正当她得意之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铁犁’非但没有半分虚软迹象,反而对她攻的更加猛烈了。 招招狠辣,式式冷厉! 哥舒无鸾暗暗一惊,以雷霆之势左闪右避,黯蓝色的身影犹如飞舞在月下的夜蝶,迎着风猎猎生响。 他的大掌劈着风向她身前逼近,她挥臂凝力挡去,冷声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装神弄鬼,夜袭本官?” 熟料,却换来他充耳未闻,默不吭声,一如既往的栖身与她缠斗。 急急几招对峙下来,哥舒无鸾只觉心口灼痛难忍,自唇角涌出的殷红,于月下显得娇艳夺目,衬的她花瓣般的双唇,彷如刚刚盛开的血色蔷薇一般魅人眼底。 她胡乱的抹去唇角的鲜血,冷目凝视眼前的那道阴邪身影。 风势渐渐转小,树木花枝也不似之前那般张牙舞爪的乱摆,只静静端立在那里。 一道清冷的夜风卷着一股馥郁异香悠悠拂过发梢,扑向女子鼻翼,她顿觉脑内有些昏沉,脚下漂旋如踩浮云。 再看‘铁犁’竟犹如发狂一般呜咽着喉咙,大张着手掌,尖利的指甲盖好似寒刃,这便如劲风般向哥舒无鸾前心掏来。 此刻,哥舒无鸾正在原地暗自惊诧的拍着昏沉的前额,没有意识到他那夺命一击,待她回过神,已是避不能避,闪不能闪,她只能狠狠闭眸咬牙,硬生生接下。 哧……利物划破皮肉,血腥味弥漫开来,鲜血一滴、两滴……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面上,然而,预期的疼痛却没有如约而至。 难道她伤重至此,就连疼痛感也被麻痹过去了? 猛然间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那件黯黑色斗篷,风帽高高遮在他的头顶,那是一体的黑,从头到脚的冷色系,却不知为何在此刻恍如给她带来了些许融融的暖意。 他背对着她挡在她的身前,高挑的身姿昂藏玉立。 只见他宽阔的肩头好像微微一颤,而后,反腕如游龙戏水,一下扣住了‘铁犁’的腕子,‘咔嚓’声过后,伴着雷烈一掌,‘铁犁’的身影犹似破布一般抛出了丈外之地。 片刻后,‘铁犁’从地面挣扎站起,而后像是在轻嗅着什么气味一般于原打转,最后他纵身一跃,身影顷刻消失在了高墙外。 风过,哥舒无鸾的脑内一下清明起来,提起真气便欲尾随追去。 却在这时,男人忽然挥臂拦挡在她胸前,声音低沉略带嘶哑,“别、别去!以你的功力制服不了他,他的目标是你,还会找上门来的……” 话音刚落,男人猛的吐了一口鲜血,殷红侵染在他的衣襟上,慢慢融为暗色。 回眸低眉间,见他正抚着胸口,手下衣料被利甲划破,露出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暗红色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正往外涌。 望着这一幕,哥舒无鸾心口一紧,脑内亦有些混乱,“你受伤了!谁让你为我挡的?” 话刚说出口,顿觉有些失宜。 她与他,一个是官,一个则是身份、心思不明的‘贼’,着实不该发出如此一问。 男人淡笑,伴着几声轻咳,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一齐悠悠飘出唇边,“我若不为你挡,恐怕你现在连心都被他掏走了。” 是啊,若不是他挡的及时,恐怕她眼下真的连命都没了! 回想起‘铁犁’的那致命一招,骇然之余便是满心的诧异不解,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要入宫杀她? 正待哥舒无鸾暗自沉思之时,长巷一头传来道道急促的脚步声,几名持剑的宫卫匆匆向她这边奔来,明显不是被‘铁犁’吓跑的那几个。 这帮饭桶的反应却不是一般的慢,她与‘铁犁’缠斗了好半天,他们才发现动静,真是可恶! 一名宫卫头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属下等来迟,让大人受惊了!” 而后瞄向女子身旁的黑袍男,对着身后一挥手,显然将他视为了行刺之人,“你们,将这刺客拿下!” 两名宫卫栖身上前,这便要架住男人的双臂,一道清丽的嗓音适时传出,“退下去!刺客已经遁走了,他是保护本官的暗卫。” 她不清楚此时为何要为这男人遮掩,只知道眼下自己欠他一条命,这么做无非是作为偿还罢了。 哥舒大人的话向来不容他人置喙,几名宫卫倒是极听话的退向了一旁,却也在同时暗自揣测,那刺客竟能从哥舒大人手下逃脱,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女子冷冷扫过面前一干人,声如冰魄,字字生寒,“传本官令,通知整个巡卫营和御林军,加强王宫内外防守,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一只蚊子也别给我放进来。” “是!”几名宫卫抱拳俯首,得令而去。 宫卫前脚刚走,男人紧接着轻笑出声,他的声音低沉撩魅,性感惑人,不禁让人全身发酥,“呵……暗卫?!我竟不知,何时成了你的暗卫了。” 话刚说完,他的身形随之一晃,险些倒在地间。 哥舒无鸾忙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稳住了他徐徐打晃的身子,没有在意他的取笑,只蹙眉道:“你怎么会突然出现?” 男人再次咳了一声,悠悠缓了口气,“我每夜都在,只是你从来都没有察觉到罢了。” 哥舒无鸾微微一滞,睨着隐在风帽下的脸,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打着什么心思,夜夜闯宫?” “一个闲人,但也算不上是坏人。至于我的心思……你早晚会明白!”他的语气显得漫不经心。 明知他不会轻易告诉她,却没想到他竟这般搪塞她,之前她还本打算问一下他的伤势如何,但现在见他还有闲情逸致耍嘴,也没那个必要多此一问了。 心头涌起的那股莫名闷火,继而牵扯到了胸臆的内伤,痛的令她颦眉,“你……” 哥舒无鸾咬牙咽下涌向喉间的那口腥甜,这便要作势扯下遮在他头上的风帽。 男人察觉到她的动作,侧头一闪,轻巧避开了她伸来的手,声音更显低沉,“别动!我现在受了伤,脸色一定丑的很,我可不想吓到你。” 闻言,哥舒无鸾嗤笑一声,“死人本官都见惯了,还怕你那受过伤的脸色?” 言罢,将手再次向他的风帽探去。 哪知手刚伸到半空,男人却奚落出声,“哥舒大人不像是会强人所难的人,眼下倒是要对在下恃强凌弱了。” 他言下之意是在说,她欺负他有伤在身,便可对他肆意为之。 明知他是故意在拿话激她,却还是让她打消了心头的念头。 对着面前阴影里的那张脸眯眸一瞬,哥舒无鸾徒然放下手臂,“那好,本官不看了!这次是本官欠你的,你走吧。若下次再让本官看到你的身影,哪怕嗅到你一丝一毫的气息,本官都不会轻纵了你去!”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内宫第一女官,举国无双的锦衣侯,竟是个忘恩负义的凉薄女子!亏得我还帮了你两次,今夜又为你负了伤,而你便这么回报我,哎……”他低低悲凉而叹,仿佛是一个用情至深的男子遭到薄幸女子的漠视而发出的哀怨心声。 隔着风帽,哥舒无鸾察觉他的视线锐利如刀,正一瞬不瞬的向她戳来,她冷哼一声,“那你要怎样?我又没求着你这么做,是你自己自找的!” “没错,是我自做多情!好,我走。”男人无奈的回了一句,抚着胸前的伤口,缓缓转过身去。 在他还未迈开脚步之时,女子的声音脱口而出,“等等……” 他没有回身,只是微微侧首,道:“怎么,想到要以身相许了吗?” 哥舒无鸾对他的话颦了颦眉,嘴角牵动,曼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刚问完,顿觉自己大脑失常,当即暗自懊恼。 男人背脊好似微微一僵,语气略显缓慢散淡,“必须要回答吗?” 那道声音由打他背后传来,轻的如风如雾,慢慢漂浮在空气中。 “随你的便!”不知为何听着他的口气,她便觉来气,冷然撂下这句,举步向晕倒在墙根下的绯色走去。 他背身而立,月光洒在他修长的体魄上,映出一道冷幽的风华,“形如鬼魅,良夜暗影魅影!” @ 当夜差人将昏死过去的绯色送回耳殿,哥舒无鸾便急匆匆的赶往了龙渊宫。 甫到殿门口,唐喜满目惶然的迎了上来,“锦衣侯来的正好,国君正等着您呢。” 这唐公公一向沉稳,眼下见他一脸惊恐,想来‘铁犁’死而复生夜闯内宫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国君的耳里。 哥舒无鸾轻轻应了一声,举步向殿内走去。 偌大的龙渊宫,琉璃宫灯湛燃,照的满殿如白昼一般,阵阵宁神香正自青铜香炉里悠悠飘出。 国君墨发披散肩头,身着一袭明黄寝衣,清隽的面庞略显苍白,眉宇间隐隐闪着不安的神色,想是刚要就寝,却惊闻刺客闯宫,这便于殿内坐立不安的来回踱起步来。 几道脚步声传来,大君面色一紧,急步上前,扶住了刚欲行礼的女子,声音微微发颤,“你可看清了那刺客的面貌?” 还未等哥舒无鸾回话,大妃娘娘的凤鸾仪驾刚好停在了殿门口,只见宫娥小心的搀扶着大妃自殿外走了进来。 国君面色一惊,赶忙迎上前去,“爱妃,外面更深露重的,你怎么还这般急急的赶过来,寡人本打算一会儿在去看你呢。” 大君的语气虽显嗔怪,但他的面上却不乏担忧与疼宠,霎时让哥舒无鸾心口一松。 看来国君已对娘娘提议责罚夙儿的事情释怀了,他到底还是对娘娘爱重至深的。 “臣妾没事,就是担忧国君被刺客惊到,这才不放心的赶了过来……宫人们是怎么服侍的?如此凉夜怎的也不为国君披件外衫!”接触到国君冰凉的手,大妃面色一沉,冷声斥责起身后的唐喜。 唐公公打着激灵,忙取来一件长衫为国君披在了肩头。 却换来了国君的一番轻斥,“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披什么衣衫,快听听鸾儿怎么说,那刺客到底是不是铁犁?” 一声斥责,唐喜隐隐退向了一旁。 哥舒无鸾闪了闪眼睫,上前一步,沉声答道:“臣唯恐有污君耳!” 正文 第六十九章:商定 章节名:第六十九章:商定 哥舒无鸾闪了闪眼睫,上前一步,沉声答道:“臣唯恐有污君耳!” 她与那人对了一掌,又缠斗多时,不但察觉到他的手掌冰凉彻骨,就连他的气息她都感应不到丝毫,现在回过头想想,他确是与死人无异。 在回忆起他的衣着,明明是一身入殓时的寿衣!也就是说那个人很可能是死去的铁犁。 她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的,但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偏偏发生了,也不由得她不信。 眼看着后日铁犁便停灵期满,并可火化尸身,却没想到他竟从棺材里爬了出来,他这一生可真是造孽不轻,就连死了,都来扰人不安! 女子无疑默认的话,让国君面色更加白了几分,丝丝惊恐爬满眼底,就连手臂都在颤颤发抖。 倒是一旁的大妃略显镇定,并紧紧握住他的手掌给以安抚,“别怕!就算那人真的是死去的铁犁,国君乃真龙之身,能镇压一切妖邪秽物!况且世间的鬼神之说都是世人虚幻出来的,根本不足取信。想来今晚之事,定是有人在幕后操控,待明日差人去查看一番停在铁府的棺椁,看看尸身还在不在,也好弄明情况,稍安君心。但,眼下未免这事惹得内宫上下惶然不安,还是先要封住那几名见过那邪祟的宫卫的嘴,压下流言为上。” 国君这才微微缓过神,点了点头。 对于娘娘的说法哥舒无鸾亦是存着同样的看法,这事绝对是有人在刻意操控。 她沉吟片刻,再道:“请国君放心,臣已吩咐了巡卫营与御林军加强了守卫,内宫上下有了提防,便不怕他再次来袭。并且……他的目标是微臣。” 今晚事出突然,令她始料未及,不过她却是看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他是冲着她来的。不然也不会只缠着她欲治她于死地! 她的话令国君面色稍缓,然而俊眉却还在凝重的蹙着,大妃从旁安慰了几句,继而望着哥舒无鸾惨白失血的脸色惊忧道:“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受了伤?” “一点小伤,娘娘不必担忧。”她生怕大妃为今夜种种忧心过度,这便将自己的伤势轻描淡写一带而过,殊不知,她的脸色摆在那呢,让人一眼便看出了不妥。 这时,国君缓声道:“既是受了伤,就不可大意,唐喜,快去请御医。” 一声吩咐,唤醒了兀自惊骇出神的唐公公,他这便忙匆匆得令而去。 大妃扶着国君坐到了楠木雕龙绘纹椅内,回眸望了望女子,对国君轻声建议道:“倘若真是有人幕后操纵铁犁尸体,并是冲着鸾儿来的,那鸾儿就不能再呆在内宫等他再次来袭,一来为稳内宫上下安宁,再者还要确保鸾儿安危,咱们要安排一处稳妥之地,选一位功夫好的护卫,助鸾儿拿下铁犁的尸身,翻出幕后的始作俑者。” 听了此话,哥舒无鸾心头一紧,倒也没有说什么。 她虽然担忧自己一离开内宫,便不能确保娘娘与国君的安危,可若她留在宫里,更唯恐‘铁犁’再次来袭,惊到圣驾。所以娘娘的提议,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况且,保护国君的暗卫甚多,她走之后想来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国君眉间微皱,俊目中露出些许茫然,望着大妃,道:“爱妃说的是!不过要选在哪里,爱妃可有见解?” “督策营。” 这三个字,传入哥舒无鸾耳中顷刻令她心头一颤,那督策营里住了个谁她自是清楚的很。 一想到要和他同处一个屋檐下,没准还要与他联手,她便觉心头发堵。 娘娘啊娘娘!你选哪里不好偏偏选在督策营! 在忆起那日自己对着燕七杀时的复杂情绪,便浑身上下不自在。虽是满心别扭,但她不能因一己之事,不顾大局! 这便悠悠颔首,听从了大妃的安排。 国君一扫阴霾,握着大妃的手说道:“好,就依照爱妃之言。寡人稍后会命人将鸾儿离宫暂住督策营之事散播出去,好引那人入瓮。不过,今夜太晚了,无鸾且明早在离宫吧,并传寡人口谕给燕七杀,命她助你拿贼。” 她便知道,到底还是要与他联手。 罢了!既然娘娘眼下这么提议燕七杀,其中定有隐意,娘娘是想借此事让她一探燕七杀的底。 刚刚商定妥此事,唐公公便从殿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年长面生的御医,只见他满脸褶皱,目光浑浊,走到国君与大妃身前,缓缓行礼。 国君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快给锦衣侯好好瞧瞧。” 而后又命唐喜搬来一把椅子,哥舒无鸾悠悠落座,刚一坐下顿感牵扯全身搓痛,痛的她暗咬牙关,看来她的内伤真是不轻。 老御医睁着那双浑浊的眼球,淡淡扫了一眼哥舒无鸾,自药箱取出方巾放在她的手腕之上,伸出干枯如树枝的手指向她的脉上搭去。 诊了片刻,哥舒无鸾睨着御医满脸凝重之色,适时眸光一冷,御医收到她的眼神,回身对国君禀报道:“锦衣侯大人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内力有些受损,好好调息打坐几次便可恢复如常。” 御医的一番宽慰之言令大妃收起了满副的担忧神情,“那就好。” 见娘娘安心,哥舒无鸾敛眸一瞬,对御医道:“本官有一事不明,可否请御医为我解惑?” 虽然这名御医她以前没见过,并也向来不信生人之言,但既是国君亲请的御医,想来定是个稳妥谨慎之人。 “大人且说。” “今夜,本官在与刺客对招之时,突然闻到一阵浓重异香,之后便觉头昏脑涨,不知这是为何?”若不是那股香气令她一时失神,也不至于险些命丧‘铁犁’之手,更不会无意间欠下那黑袍男一条命,现在她很想知道,为何好端端的冒出来一股不明香气扰她神智。 御医略思一刹,取出一根精细的银针,沉声道:“得罪了!请大人忍着点痛。” 言罢,将银针刺向她玉掌虎口处的合谷穴,丝丝麻痛自手边一直传到心底,令她微微颦眉。 御医轻轻转动银针片刻,最后拔出查看,殿内的灯火异常明亮,致使银针上的颜色赫然清晰浮现眼底。 紫色!若她闻到的那股香气有毒,银针刺出来的颜色应该是或青或黑,可眼下偏偏是紫色! 哥舒无鸾疑惑的问道:“这是何解?” 御医微微愣了一瞬,最后面色平然道:“下官也是一时不解,但请大人安心,那股香气没有毒,也不会危及到大人的身体安康。待下官回去翻阅医书古籍,深做研究,在来回禀大人。” 哥舒无鸾点了点头,御医这便向国君和大妃弯身行礼,慢吞吞的退了出去。 大妃凝眸望了女子一瞬,似是将她之前询问御医的话过了下脑子,而后轻声嘱咐道:“你脸色那么差,且快回殿去好好调息一番。” 哥舒无鸾轻轻应道:“是。微臣告退。”刚要行礼退去,忽然忆起自己禁足了长王子之事,便出声道:“臣还有一事回禀国君,长王子殿下……” 熟料,却被大君愠怒的打断了她的话,“你不必多言,寡人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你做的没错。至于那个孽畜,不提也罢!就让他好好的静静心,待在清心殿思过几日吧。” 清心殿。 整个殿内空旷冷幽,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放置一盏宫灯和一张长案,长案上摆着香炉,几支细细的香静静插在炉内,点点星火隐在青烟下,迷迷茫茫的烟雾悠荡向四周,最后慢慢散去。 借助昏黄的烛火望向四壁,只见青墙上满刻梵文楞严经,墙下一方蒲团上,男人浮躁的倚墙而坐。 身上罩着一袭丝质水蓝锦衣,衣襟大敞,露出紧致结实的胸肌,下着乳白色亵裤,松松落落的提在胯间。 他斜斜的靠在墙下,望上去浪荡不羁,风流疏狂。 今晚他拿女宫侍当靶子,不过是借此稍稍发泄对哥舒晟的恨意,可没想到非但没有泄愤,反倒是惹来更多的火气,该死的!他这个长王子殿下当得可真憋屈! 耳边再次传来几道嘈杂繁复的脚步声,王子郎怒气横生的嚷道:“混账东西!怎么这么吵,叫本殿下怎么静心?” 这一嗓子破门传出,‘吱呀’殿门开启,一宫卫抱拳躬身,“属下该死,惊扰了殿下!” “外面怎么回事?”王子郎望了一眼从殿门外一队队匆匆奔过的宫卫,问道。 “回殿下,哥舒大人今夜遇袭……” 还未等宫卫说完,男人便嗤笑一声接了过去,“那个死女人遇刺了?真是太好了!” 话刚脱口而出,男人好似才消化了宫卫的话,顷刻惊骇的从蒲团上一下蹦起,急声喝问道:“你说什么?哥舒无鸾遇袭了?她有没有受伤?她现在怎么样了?刺客有没有抓到?” 男人这一瞬的表情变化,和一连串的问题让那名宫卫霎时脑袋发懵,嘴角抽搐,只呆呆的杵在那里,额头浮满问号,殿下这是怎么了? 待他回过神,男人已疾步跨到了门口,“殿下,您要去哪?” “滚远点!”王子郎怒喝一声,将拦上前来的宫卫拂向了一旁。 “殿下您不能出去,您忘了您还在禁足中吗?” 一句提醒顿时让男人停下了脚步。 是啊!他竟忘了,死女人将他关了禁闭!现在想起来顿觉恨的牙痒痒,可恶! 但转念想到她可能会受伤,哪还顾的什么禁不禁足?满脑子想的是去看看她是否安好? 他不清楚现在为何这般心神俱乱,只告诉自己,在他对她没有失去兴趣之前,她不能出事! 见宫卫再次尽责的堵在了门口,他按耐不住急躁的嚷道:“本殿下要去见父君。” “国君有旨,让殿下安心在这儿静心,若殿下不遵谕旨,这禁足……便无限期延长。”宫卫怯怯的看了一眼男人道。 “什么?!”一听这话王子郎顿时火冒三丈,揪起宫卫的衣襟,照着胸口就是一拳,打的宫卫骨碌碌滚向了地间,“殿下息怒……” 男人于原地咬牙切齿的冷视着瑟瑟发抖的宫卫,片刻后,他满脸的火气犹如烟雾般缓缓散去。 父君对他向来严苛,眼下他若不顾旨意硬闯出门去,恐怕这禁足令铁定会延长下去。 罢了!姑且忍了这三天吧。 想到这,王子郎渐渐冷静下来,“我问你,哥舒无鸾有没有受伤?” “哥舒大人只损了一些内力,并无大碍,就是那名刺客没有抓到,听御前的人说,那刺客是冲着大人来的,未免刺客再次来袭,搅了内宫安宁,国君已定下让哥舒大人明日离宫前往督策营,为的便是引贼入瓮,一举擒拿。” 听了宫卫的话,男人稍稍放下了悬着的心。 他颦眉略思一瞬,突然弯下腰身,对着宫卫眯眸道:“本殿下有一件事交由你去办。” @ 暗夜冷月,一团乌云将月牙拢上了一层阴影,道道闪电划过墨般的天幕,不多时天空飘起了细雨,淅沥沥的落在近郊处的小溪中,伴着淙淙水流声,发出泠泠轻响。 四下静寂异常,只闻阵阵蛐蛐轻鸣,这时,一声浅的不能再浅,轻的不能再轻的呼吸声自湿漉漉的草间传出。 一道遮着风帽的暗影趴伏在冗密的草丛中,那身暗衣已被细雨淋湿,紧贴在他修长标杆的身架上。 此时他一动不动,若不是清浅的呼吸声频频传出,真让人误以为他是个死人。 凉风忽的袭过,拂动了男人身旁的青草,接着,一双干枯的手向他伸来,继而翻过他沉重的身躯,“你怎么伤的这么重?!” 苍老的声音,夹杂惊骇,在这静寂的四下显得极是突兀。 男人动了动干涸的双唇,低沉的嗓音透着清雅一笑,“皮婆婆,你出关了。” 话音刚落,他便吐了一口黑血。 唤作皮婆婆的老妇,生的其貌不扬,满脸褶皱,双目浑浊,但眸中难掩精厉之光,扯开男人抚着胸口的大掌,望着那涌着黑血的伤口,皱眉斥道:“别说话!你中了尸毒,来,将这丹药服下。” 说完,将取出的药丸送入了他的口中。 丝丝清苦划过喉间,男人的气息比之前稍稍稳了些许。 老妇对着男人浑身上下审视一番,开始数落道:“老婆婆我才闭关几月,没想到你就狼狈成这样了,真是枉费我教了你那么多年的武功。幸好我早有先见之明,不让你唤我师父,否则真是丢我的老脸!” 男人调了调气息,缓缓支起身子坐了起来,“呵,婆婆教训的是!倒是今日我受伤的事还请婆婆不要透露给主上,咳咳……”几声轻咳截住了他后面的话。 “今夜宫里那么大的动静,你的事就连我都知道了,哪怕我不提,你以为主上是聋子吗?”老妇嗤了一声,望着男人不停打晃的身子,眉间皱的都能夹死蚊子,“你也是,主上只是让你接近她,又没有让你保护她,你做什么这样不顾性命?若不是我出关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男人扯唇淡笑,将老妇的话适时拦住,“好了婆婆,我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你就别再数落我了。这么晚了你寻出来,可是主上有什么吩咐?” 老妇面色一沉,道:“恩。有人耐不住性子了,今晚之事是有人在幕后操纵,主上让你尽快追踪到炼妖毒王的下落。” 男人凝思一瞬,回道:“好。我记下了。” 话语刚落,他略带疑惑的继续道:“还有一件事,我有些不解,还请婆婆为我解疑。为何那‘铁犁’自我现身后,会停止了对哥舒无鸾的进攻,若如婆婆所言,他受人操控,以当时的情形不可能当即遁走的。” 老妇浑浊的眼底闪过一道难以察觉的凝重,干涩的嗓音在这静谧的四下显得极是刺耳,“那是因为,你本是毒体之身,体内的冰蚕毒,能避那行尸的嗅觉!幕后之人以气味控尸,他的嗅觉里只有那女人的气味。” 言罢,缓缓站起身,淡淡扫了一眼地间的男人,几缕忧思浮现在她苍老的面庞上。 看来有些事,是掩埋不下去了。大商朝表面维持太平景象,实则已是暗潮汹涌一片!那些事一旦被有心人掘出来,恐怕…… 老妇前面的几句话令男人隐在袖间的长指微微一颤,缓声道:“我明白了。” 皮婆婆匆匆收起思绪,望了望黯空中波谲云诡的天色,自袖间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抛到男人手边,“你中的尸毒还未全解,拿回去外敷。” 雨渐渐的密了起来,天边再次划过一道闪电,再看草丛间早已没了二人的身影。 此章过渡! 正文 第七十章:暧昧 章节名:第七十章:暧昧 翌日一大早,还未等哥舒无鸾出宫前往督策营,便有驻守在铁府的宫卫上报,铁犁的尸身丢失一事。 国君在骇然忧虑之余,并下了一道许以安抚的密旨给铁氏,让她暂且安心留居铁府,待找到铁犁的尸体后在行离开。 为堵铁府上下的惶惶之口,以防扰的整个东都不宁,又加派了几名宫卫驻守,并对铁府上下严防死守起来,不得将此事声张出一字一句。 因昨晚落了一夜的春雨,今早的天气有些潮湿,淡淡的雾气弥漫在四周,花间叶上满是清湛璀璨的露珠。 渐渐的,日头破雾而出,暖光遍洒而下,照向叶间的清露,望上去仿似颗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石,闪着夺目的光芒,最后随着日光逐渐的升温一点一点慢慢的蒸发。 此刻,哥舒无鸾刚好停步于督策营的大门口。 门下两侧的石狮敦重威武,厚重的玄铁大门洞敞而开,一方冷铁长匾高高悬挂在门额上。 此时有衙役静守在大门两旁,见女子携两名宫卫停在了石阶下,赶忙迎上前来行礼,“参见锦衣侯。” 哥舒无鸾抬了抬手,道:“燕副座可在衙内?” “在,大人请。” 衙役退向一侧向门内引路,女子连同两宫卫抬步迈上了石阶。 甫入门内,迎面是宽阔的大院,脚下青石铺路,两旁盆栽文竹,青青绿绿的颜色,姿态雅逸。 穿过长院,便是正堂,端端屹立于眼前,整个正堂修建的巍峨醒目,两角檐牙高挑,如斜月披空,堂内正面青壁雕以一幅棕铜虎图腾,图腾下设了一张宽大的长案,一眼望上去庄肃外露。 这督策营她还是第一次来,彼时总闻督策营如何庄严如何霸气,现在看来也算实至名归。 不过,就算再怎么肃严,被铁犁那个贪官污吏一番为祸,也显得满目疮痍了。 正堂的两侧分别修着两条幽深的长廊,一行人穿过左侧长廊,直奔后堂而去。 走了片刻,别致的小院浮现眼帘,一别于前堂的冷肃,到生出几分静心的幽清。 几间古朴的屋阁并列端立眼前,屋下偏侧栽种一棵高大的李树,明翠般的绿叶间隐着颗颗青果,此时刚过开花期,点点白色花瓣纷落于树下,风起,花瓣翩飞起舞,恍若流霜飞雪,卷来淡淡幽香。 男人便那般静静立于‘霜雪’间,一身浓黑色常服,衬着一头银色发丝,既醒目扎眼,又隐隐透着雅韵卓绝。 他身前是一方青石桌,石桌上放着一架小巧的细竹鸟笼,此刻,他正捏着一根细长的草梗,逗弄着笼内的蓝羽小雀。 几声脚步声传来,燕七杀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慢慢侧首,待望见来人的身影,眸中隐隐一亮,明艳生辉。 今日的哥舒无鸾身着一袭青灰色云锦抹领官衣,上绣银线团纹,深棕色鹿皮腰带将腰身扎的极是利落干练,一双黑色素面小靴踩在脚下,端望上去清雅素绝,又不失高洁风华。 因她的官衣多是偏重男款,眼下这身装扮衬得她腰杆笔直身姿落拓,腰侧斜佩长剑,腰后挂着盘卷起来的鲛绡鞭,一路迎着暖阳而来,轩昂四露,十足的雷厉劲头。 三千青丝梳的一丝不苟,挽成云罗髻盘于侧顶,发间髻上没有丝毫的装饰,显得素雅清心,发髻梳的极端整,无一丝余发落下,露出光洁的前额,和一张小巧的脸蛋。 整体看上去英姿飒飒,犀利傲然,然而,仅是面色略显苍白,就连嘴唇都少了往日的红润,多了几分憔悴之色。 男人端望着女子的面色,眉间隐隐一动,眸中亦闪过一丝不明的波动,而后唇角一勾,划开宜人的弧度,叹道:“今日这是刮得哪阵风?竟将大人吹到了卑职的眼前。怪不得……” 哥舒无鸾慢慢走到他面前站定,微微挑眉,“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卑职的左眼皮一直再跳,原来是感应到了大人会到访。”他的笑容由唇角淡淡晕开,不乏优雅韵味。 可看在哥舒无鸾眼里却极是碍眼,她嗤笑一声,瞟了瞟他手边的鸟笼,道:“你倒是好兴致。” “呵,早间有旨下来,早朝免了,督策营又没有什么案件处理,卑职这才落得清闲,逗一逗‘青嘴’。大人看看,卑职这鸟养的怎么样?”燕七杀一边勾唇慢语,一边执起了鸟笼,送向了女子面前。 不知为何笼内那乖巧的蓝羽小雀,在见到哥舒无鸾的一刹竟雀跃的挥翅蹦起,一根蓝色翎羽于翅膀间脱落扇出笼外,慢慢落向了地间。 女子低眉扫了一眼鸟雀,通体蓝色羽毛,青色的尖嘴,小巧秀美,原是这‘青嘴’之名便是这么来的吧。 不过她可没时间关注这些,也没工夫与他闲话论鸟,一挥手,示意宫卫、衙役退下一旁,道:“今日本官前来是有要事与你商议。” 男人一听此话,挑了挑眉,将鸟笼放回石桌上,浅笑道:“大人且说吧,卑职洗耳恭听。” 哥舒无鸾眉头微蹙,声音凝重道:“铁犁尸变了!像是有人刻意控尸,就在昨晚他入宫突袭了本官,国君为稳内宫安宁,将擒拿他的地点安排在了督策营,并钦点你协助本官。” 声音刚落,却察觉男人的视线正一瞬不瞬的紧睨着她,嘴角挂着要笑不笑的弧度,给人以一股邪恶的讥诮味道,像是在说:看吧!你当初多番对我的好意左闪右避,到头来还不是亲自跑来说要与我联手。 哥舒无鸾狠狠瞪了他一眼,曼声道:“对于铁犁尸变一事,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燕七杀笑的极其妖娆,声调低缓,语气散漫,那声音好似荡在微风中的轻羽,搔过人的心头,不由感到一阵战栗,“卑职向来内敛,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意外的神色,可这心里却是被这事儿惊的打起了鼓……想来大人对卑职的品性也是有所了解的吧?” 这话说得好似她不够稳重、沉着,遇事浮躁、张扬!他那是内敛?他那叫狡诈腹黑!什么情绪、心思全藏在肚子里,让人摸不透,看不穿,提防不了。 女子被他的笑容和他的话,惹起一阵闷气,继而牵扯了胸臆间的搓痛,她微微颦眉,缓缓拢拳隐忍。 昨晚的一番恶斗,她伤的着实太重,回到耳殿调息了好几次,而后又服下了疗内伤的丹药,这才勉强恢复了些许元气,眼下,她可不能因为这些无谓的小事引发内伤。 想着便将情绪理好,刚挑起眼帘的一刹,却发现男人眼底闪过一道莫名的忧色,如流光一纵而逝,快的让她抓不住,不由得让她微微一怔,而后以审视的目光向他的脸颊望去。 今日男人的面色,还是那日铁府宣旨时见到的常态脸色,暖暖的光泽,衬着俊美的脸颊和精致的五官,诱人眼底。 然而,就在这种暖色的光泽下,隐约透着一种苍凉的憔悴之感,乍看,看不出端倪,可仔细端详,越发清晰入目。 不知为何望着他脸上那隐喻不妥的色泽,和这身浓墨般的黑衣,让她心头浮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 想到这,哥舒无鸾心下一震,那条秀臂不由自主的抬了起来,玉手便这般直端端的抚向了他的胸口处,而后用力的狠狠一抓。 没有预期的痛呼声,连一丝倒抽冷气的声响都未发出,有的只是他魅入骨髓的笑声,和妖惑人心的嗓音,“大人……这是在对卑职调情吗?” 他的声音好似淬了剧毒的美酒,醇厚甘美,却能取人性命,他的笑声暧昧且魅骨,亦能慑人心魄。 便这么一齐传入了哥舒无鸾耳中,她脑内顷刻空白一片,须臾间,她犹如摸到烈焰一般,乍然收回了手掌,苍白的脸色适时镀上了一层朝霞,瑰丽明媚。 错了!她怀疑错了!他不是那黑袍男,不是魅影。 魅影是受了伤的,就算不重,也不会好的这般快。她下手这么重,又这般措不及防,若他真有伤在身,怎会一丝痛楚之声都未发出? 都怪她联想力太丰富,竟将他俩想成了同一人,也怪她沉不住气,就这样的试探了出去,现在好了,竟落得这么尴尬局面,该死的! 哥舒无鸾于原地羞恼的要死,耳闻着自身后传来的道道惊啧声,这才意识到两名宫卫和衙役还在现场,再也按耐不住性子调理情绪,一拂衣袖,冷然道:“劳烦燕副座为本官安排一间房间出来,自今日起本官便会留在督策营静待擒贼。” …… 午前男人差人为哥舒无鸾收拾妥了一间房间,房间不大,略显简素却也不乏别致。 四壁粉刷光洁,室内一角陈设一张梨花木桌,一套素雅的白底兰花茶具摆在桌上,几张圆椅围在桌旁。 迎面是一张相思木雕花软榻,崭新的铺盖整齐的铺在榻上,浅浅的兰花绣在锦被上,透过轻薄如蝉翼的床幔望去,朵朵幽兰仿佛徐徐初绽,恍若散发着优雅馥郁的清香。 哥舒无鸾淡淡扫了一圈内室,挥手示意宫卫将自己简单的行囊放在桌上,随即命二人回宫复命,之后将门阖严,这便抬步走向床榻,开始打坐调息。 这一坐便是一个下午,直到时至傍晚,她才缓缓收起内力走下床榻。 在室内闷坐了一个下午,顿觉脑内有温吞,全身乏累,一抬手拉开房门,迎面扑进一阵清幽的微风,带着淡雅的花香,哥舒无鸾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抬步跨出了房门。 时下傍晚,日头早已隐没空际,就连天边的瑰丽流云也在慢慢搁浅,取而代之的是一层黛色。 门前不远处的那棵李树,静静立在土中,清风一阵,绿叶婆娑,发出沙沙轻响,仿佛新谱的清心乐章,闻来不禁令人身心舒缓。 哥舒无鸾曼步迈下青阶,走向李树下的石桌旁坐下,刚刚坐定,余光瞟见有衙役守在院落一角,她动了动眉,却见衙役正向她这边走来。 衙役停在她身前行礼道:“大人休息好了?” 女子轻轻应了一声,“恩。对了,燕副座呢?” 午前,在他命人收拾房间之后,便一转眼没了身影,一个下午过去了,还是没看见他的影子,不知这男人在忙些什么? 对于国君的差事他向来是积极的,就算没有落到他头上的差事他也是争着抢着来办,眼下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他倒是玩起了失踪,不晓得这厮又在耍什么把戏? 说起来,她也根本没打算让他来协助自己,不过是按着娘娘的隐喻想要借此窥探一下他的底细罢了。 “燕大人说有事要出去一趟,不过走之前曾留话给属下,让属下好好随侍大人。” 有事?他会有什么事?就算有什么事,也没有国君的谕命来的重要,想是他已猜出了自己的目的,怕被看出端倪,这才躲了出去吧。 哥舒无鸾敛眸一瞬,淡道:“哦,知道了。” “大人可是有事找我们燕大人?燕大人出去半日了,眼下应该快回来了,若大人着急可以……到他房中等他。”衙役边说边偷睨了女子一眼,眼神中难掩暧昧之色,那试探的语气,仿佛在窥探她对男人是否存有他想。 怎么听怎么令哥舒无鸾别扭,抬眸扫了衙役一眼,发现这衙役正是午前看见那尴尬一幕的其中之一,一想到男人那句,‘大人……这是在对卑职调情吗?’便觉得脸颊发烫,怒火飙飞。 该死龌龊坯子,同着手下也这么口无遮拦,私底下不定多么的不堪呢! 害的她跟他一块丢人,说来也怪她自己,要不是……罢了!尴尬的事情都已经出,还想那些没用的干什么? 女子将情绪掩下眼底,淡漠道:“不必了,本官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 衙役倒也机敏,察言观色一瞬,道:“大人可是饿了吧,属下即刻给大人传膳。” 说到传膳,她倒是真的饿了,午饭时她只随意吃了几口,到了眼下,腹中正是空空,这便点了点头,允了衙役的提议。 衙役躬身而去。 哥舒无鸾坐在石凳上仰望着暗色天边那初露的月牙,思绪翩然远去,不知夙儿在凉州封地一切可好?是不是还是那般的任性?并时不时出其不意的捉弄人一把? 轻轻叹了一声,收回思绪,衙役刚好去而复返,手中托着一方托盘,走到她近前,道:“外面风凉,大人回房用吧。” 哥舒无鸾望了一眼托盘上的饭菜,一盅参汤,一小碗晶亮的米饭,两碟小菜,闻上去便觉开胃,遂,摇首道:“不了,就在这里用。” 衙役听话的将饭菜摆在了石桌上,后退向一旁。 女子执起筷子,夹了一口米饭,就着小菜慢慢吃起,不知是她太饿了,还是这饭菜过于合口,不多时饭菜便被她一扫而空。 一旁的衙役见女子吃的很香,便道:“属下再去为大人添些饭菜。” “不用了,本官饱了。”对于每日的饭食她一向克制定量,食至七分饱刚好,既能缓解腹中的饥饿,又不至于过饱使人懒怠,就好似她做人的准则,过满则亏,浅平则存。 当然这只是她私下的为人之道,人前,她还是那般的傲物自大,为的便是以表象迷惑敌人的双眼,让那些不轨之徒输了戒心。 “那大人在用些参汤吧。” 经衙役提醒了这么一句,哥舒无鸾这才意识到手边的那盅参汤,执起汤匙,浅酌一口。 汤水温而不烫,清香不腻人,划过喉咙隐隐透着一丝清凉,最后慢慢落到腹中,一霎间,就连胸臆间那因内伤造成的扯痛都为之舒缓了。 不由得让她眸光一亮,这汤不但味道极好,喝下更让她伤痛渐消,遂出声道:“你们督策营的厨子倒是有一把子好手艺,就连宫里的御厨都及不上呢。” 不是她刻意称赞,确实是这厨子的手艺摆在这呢。 却听衙役笑道:“大人说笑了,这哪里是什么厨子的手艺,而是我们燕大人在出门前亲手煲的汤,煨了整整一个下午呢……” 燕大人在走前千叮万嘱,让厨房的人将火候看好,待到哥舒大人傍晚用膳时刚好煨好,时间掐的那个准哟,啧啧! 这番心意,这番细心就连他这个衙役看了都不免感动,就算哥舒大人对燕大人没那个心思,可燕大人这边……他在燕大人身边一年多了,还没看见大人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哪里是没见过,是根本没有,燕大人现年也二十有三了,身边别说连个女人的影子都没有,就连个红颜知己都未曾瞧见半个。眼下看这情形,燕大人的心早已经给了锦衣侯! 这一个是名誉东都的银发鬼探,一个是内宫第一红颜女官的锦衣侯,二人珠联璧合,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衙役一边暗自猜测,一边于心底暗叹二人如何如何匹配,却没发现女子的脸色已经微变。 哥舒无鸾一下子抛下了手中的汤匙,再也没心思喝那参汤,只在心中呕的要死,因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竟夸赞了一头好吃、贪嘴的猪! 罢了!生气无益于内伤恢复,她还是淡定为上,淡定。 这边,衙役见女子不再喝汤,而是神色晦暗的坐在石凳上出神,还以为是自己那句话说的不得体,便开口道:“大人怎么不喝了,这汤再放就凉了……” 熟料,话还未说完,便收到女子一记冻死人的眸光,望着她那道手势,衙役激灵着身子,忙将碗碟收拾好,退出了小院。 哥舒无鸾淡淡望了一眼渐渐消失的身影,刚要起身回房,一道劲烈的风袭过耳畔,她警觉眯眸,提力挥腕,一把抓住了那颗圆圆的蜡丸。 正文 第七十一章:眉目 章节名:第七十一章:眉目 天色越来越黯了,自小院外燃亮了点点灯火,已是到了掌灯时分。 哥舒无鸾紧紧睨着手中那颗红色的蜡丸,凤眸中涌起一阵潋滟的波动。 她曾与暗下请的那名追查疤脸下落的私捕有过约定,每月都会定期向她传递一次消息,以往的蜡丸都是白色的,密函的内容则是一成不变的‘无果’二字,眼下这蜡丸却换成了红色,难道…… 想到这,心口一窒,未做迟疑,指尖施力捻开了那颗蜡丸,轻轻取出密函摊开眼前,一霎间,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只见纸条上静静浮现几个犀利小字:事有眉目,提点刑狱司狱官! 合掌一握,字条瞬间化为粉末,风起,这堆粉末顷刻如尘埃般吹向了四周,悄无声息的融入了土里。 她稳下浮动的一颗心,匆匆奔入室内…… 夜上星华,点点星子闪在黯空中,仿如调皮的幼童眨着晶亮的俏眼。 柳梢隐月,幽光迷蒙,花影扶疏。 一道暗影掠过一座座楼台,一间间房舍,纵行在檐牙房脊处。 渐至铁府上空之时,哥舒无鸾缓下速度,脚尖轻点瓦片,悄然停伏在了铁府正厅的屋顶上。眯眼扫了一圈静寂的大院,只见几点烛火恍惚的闪在各各厢房内,但院落内却黯哑一片,没有半点人影晃动,更没有些许人声,整个铁府显得寥寥落落,静静悄悄的。 她未曾逗留片刻,再次跃起轻盈的身姿,穿脊而过,在靡靡夜下,她的身影好似一缕青烟,无声无息的隐在了墨般的天幕下。 屋顶处,女子的身影刚刚跃过铁府檐角,府下,高门对街,便传出些许嘈杂声,“打死你,丑八怪!大家动作快点,快向这个丑鬼扔石子……” 那是一声稚气的男童嗓音。 紧接着,几个小伙伴听话的捡起地间的石块,向一个穿着粗麻破衣的男人掷去,颗颗沉重的石块砸将在他身上,最后滚落地间,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这一番动静,引起了驻守在铁府门口的宫卫的注意,为首的宫卫,喝了一声,“几个小毛头,要玩要闹远一点!” 熟料,几个小男童丝毫不惧宫卫的话,只扮着鬼脸,吐着舌头,继续砸着那个衣着褴褛的男子。 宫卫见势,刚要走下石阶轰走这群顽童,一道慈柔的女声,适时从门边传了过来,“两位大人先用膳吧,那边就交给我去处理吧。” 一身缟素白衣的铁心怜,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两名宫卫,这便曼步迈下了石阶,向那群孩童走去。 看来,这位铁小姐,又要发她的善心了。 也不知铁犁夫妇是怎么教养的这个女儿?竟如此和蔼慈善。 每每他们宫卫值夜,她都亲自为他们送水送饭,没有一次落下,原以为她是刻意降下身段,意图买好他们,以求她们母女逗留在铁府的这些时日过得舒坦些。 可哪料,她对待府内上下的每一位下人,都是关怀备至,就连受伤的老管家卧病在榻,她都是时常亲自煎药看顾。 这位铁小姐可真是面慈心更慈。 宫卫们望了望女子的背影,未曾出声阻拦,只径自打开食盒开始用饭。 铁心怜停下脚步,瞄了一眼被孩童们打的抱头伏地的男子,轻声道:“几位小弟弟,别再扔了,好不好?” 几个男童的动作被这清泉出谷的嗓音,适时制止了,纷纷回头向女子瞧。 为首的那个稍大的男孩,突然倔强出声,话中带刺,“你说不扔就不扔?你算老几?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 女子未曾因为他的话变了脸色,还是一往的慈柔淑雅,伸手自耳边取下两枚银质耳坠子,递给那个男孩,道:“姐姐请你们吃糖,这样行吗?” 男孩当下一喜,一挥手招呼起那几名‘喽’,“我们走。” 见几个孩童渐行渐远,铁心怜上前一步,弯身对伏在地间的男子柔声道:“是不是被他们打疼了?一会我让人给你送来一些药酒,你拿回去擦一擦。” 她的声音柔的能抚平一切伤痛,她的话语仿佛能捂暖一切冰冷,听在任何一个人的耳里都不免被她感动。 岂料,那男子只不屑的吐出一句,“何必呢?为了我这样的一个人,值得你浪费玉口,浪费心思的对待吗?”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如一盏美酒,散发诱人的气息。 闻来令铁心怜微微心悸,羞愧的掩下莫名的心绪,有些不解的望着他凌乱的发顶,低低疑声,“哦?” 男子还是低首伏在地间,却自嘲的笑了,“是啊,你不明白,那我就让你看个明白!” 说话间他已扬起了他的头,隐在乱发下的那张脸适时露了出来,月光说明不明,说淡不淡,却也刚好能够照清他的脸。 那究竟是多么骇人可怖的一张脸? 青紫交加的脓包密密麻麻的浮在整张面孔上,稍加碰触那脓水就会破皮流出,端望上去不禁令人欲呕。 他的脸是不堪入目的,是慎人心魄的,然而偏偏有着一副如画的眉目,那是极俊的一双眉眼。 长眉入鬓如漆刷,纤眸灿若星河,一眼望来,这样的眉目镶在他那张丑陋不堪的脸颊上极为不相称。 当男子对上铁心怜略显惊色的脸颊一刹,眸中仿佛有一股暗流在涌动,猛然间,他闪了闪密密长长的眼睫,将不明的情绪遮下了眼底,嗤笑一声,“怎样?吓到你了吧!是不是很恶心,是不是很想找把刀照着这张鬼脸狠狠划上几道?” 话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卷着莫大的恨意,向铁心怜袭来,适时拉回了她骇然的心绪,稳神出声,“如果我说没有,你会不会就不这样自卑自轻了?” 男人突然挣扎起身,咬牙冷吼,“不会!我不需要你们这些千金贵人的怜悯!” 铁心怜微微颦眉,急忙解释道:“这不是怜悯。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容貌的事情意志消沉,自贱其身。” “你不希望,你和我什么关系?用得着你‘好心’的不希望吗?我不自轻自贱,难道还要幻想你这样的千金闺秀,在看见我这副鬼样子之后会爱不释手,以身相许不成?”他虚晃着修长的身躯,如一棵秀美的青树般矗立在她对面。 他眸中的恼恨,话中的自嘲感,令她揪心莫名,心绪徒然乱了,慌了,“你是不是有什么病症在身,我可以……” 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打断了,男子的声音冷的犹如冰河决堤,带着咆哮感一齐涌出唇畔,“你才有病,滚!” 最后,他踉跄着步子离开了兀自于原地诧然的铁心怜的视线。 @ 夜下静寂,月光洒向一座凉亭。 一阵清风过后,紧接着便是一道秀丽的人影,似轻尘般落入凉亭内,掌力一松抛下了一个沉重的黑影,伴着‘砰’的一声闷响砸起了一地的尘埃。 昏迷的男人被这么一摔,顷刻痛醒了。 他堵着磕过地面哗哗流血的鼻子,挣扎着翻过身,刚要怒骂出声,待接触到眼前那道冷厉如寒刀般的眸光,挤在嗓子眼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哥舒无鸾负手立于亭内,低眉眯眸对向坐在地间的男人,隐在黑纱下的唇角微启,“是不是不明白我为什么绑你出来?” 她的声音冷飕飕的传来,不禁让男人背脊发凉,汗毛直竖,他吞了吞唾液,嗓音颤颤,“是、是的。” 与此同时却在心中暗咒道:这他娘的还用问?之前他可是正搂着婆娘打算温存一番,却脖间一痛,眨眼被带到了这里,他当然奇怪了。除了莫名其妙,他现在还恨不得要杀人泄愤呢! 当然,这些话他可不敢在眼下说出来,这人光眼神都这么慑人,若他一句话不对付,她对他动起手来,岂有他好果子吃? 她能神不知不鬼不觉的将他绑将出来,武功肯定是高深莫测的,他可莫不要吃这眼前亏,应小心应付为上! “你是提点刑狱司的狱官陈亮,对吗?”她淡淡问道。 男人重重的点了点头,又郑重其事的答了一句,“正是在下。” 哥舒无鸾冷笑出声,“呵!那就对了。” 男人顷刻丈二摸不到头脑。 对什么了?什么对了?他自问没有与人有过什么过节,想来也不会有谁买凶来教训他。 她这般将他和他的名字对号入座却是为何?怎么想怎么一头雾水。 哥舒无鸾冷冷扫了一眼莫名茫然的男人,眸光一黯,声音突然冷寂犀利,“可你真正的名字却唤作夏侯莽,前身是黑道有名的猎师之一,是也不是?” 抓他之前,她曾和私捕碰过面,这才从他口中了解到了关于此人的一些机隐之事。 男人徒然一惊,虎目圆睁,不打自招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当年,自大当家的黑风堂,被官府一锅端了以后,他们这些猎师死的死,逃的逃,充军的充军,为了生存他隐姓埋名,倾尽钱财才捐了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小狱官,有了一个正经营生。 安稳日子刚过几年,没想到又有人旧事重提,此人到底要干什么?难道是官府要赶尽杀绝?可不对啊,若是官府的人,也没必要将他带到私下再来处决,应当是明着将他捉拿的。 啦啦啦~ 又一男配登场! 正文 第七十二章:无赖 章节名:第七十二章:无赖 静夜,凉亭内。 哥舒无鸾慢慢扫过夏侯莽眼底的惊色,再次出声,“我问你,和你齐名、要好的猎师疤脸眼下藏身何处?” 听了她的问话,夏侯莽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人好像不是要杀他。 也对,要是想杀他,之前他早就见阎王了,原是虚惊一场,还好还好! 不过,这人找疤脸做什么? 夏侯莽隐隐猜测着,却也没敢问,只将戒备藏于眼底,道:“你说的是疤脸王克?他不是被流放了吗?眼下,要是还活着应当是在济州的。” 熟料,却换来她冷斥一声,“你说的这些等于废话。” 男人暗自转了转眼球,低声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你会不知道?你俩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有金兰之谊,过命之交,他被流放,你难道会袖手旁观,安心做你的狱官大人?说!他现在到底藏在哪?”说话间,哥舒无鸾已一下揪起了男人的前襟,拖拽向亭栏边的长凳而去。 夏侯莽被她冷冽的嗓音喝的一阵战栗,才缓过神,他的后背便撞在了护栏上,‘咚’的一声,痛的他皱眉,悄眼扫过她眸中涌现的杀意,衣襟下的那颗心紊乱的巨跳起来,“我是真的不知道!” 哥舒无鸾勾唇带冷,一把松开了揪着他前襟的手掌,男人犹如落鸢般一下跌坐在了长凳上。 紧接着,她优雅撩摆,秀腿一抬,一下踩在了男人两腿间的凳面上,差那么半寸便刚好踩断了他的命根子,只听男人惊呼出声,“知道的我都说了,请侠客手下留情!” “不见棺材不落泪。”她冷笑一声,长指摸向套在皓腕上的铁甲臂套,指下施力机簧扣动,‘喀拉’一声,两条利刃破甲伸出,便这么直端端的戳向了男人的肩头。 见这架势,夏侯莽的心险些从嗓子眼蹦出来,却还是咬紧牙关强撑着。 正当这当口,哥舒无鸾的双指再次扭动臂套上的铁环,‘咔咔’利刃顷刻弯成了两道厉钩,随即眯眸道:“瞧见了吗?这钩子有多锋利啊!你若是不说实话,那我就拿你练练这新造的兵器,先穿了你两扇琵琶骨,在勾出你一双眼珠子当鱼泡踩,你说好不好?” 她的身世除了豢养猎师、猎人的总堂主知悉外,便是训练过她的疤脸熟知一切了,可总堂主早就在十一年前剿灭黑风堂时被当场斩杀,那么她只能从疤脸这里获得答案,若要寻到疤脸的下落就必须从这个夏侯莽口中抠出来。 一听这话,夏侯莽的脸色瞬间惨白,如染霜雪,唇角止不住的暗抽起来。 ‘哧’的一声,厉钩穿破皮肉,血腥味荡漾开来,再看他的肩头早已殷红一片。 男人当即惨叫出声,凄厉的嗓音划破夜空,惊飞了蛰伏在树梢的夜莺。 “我说,我说!”夏侯莽嘶声的嚷道。眼下,什么生死之交,也不及保命重要! 哥舒无鸾微微勾唇,慢慢抽出厉钩,钩上的那排细利小倒刺,将他肩上的血肉一齐带出,腥红顿时如注,似泉涌般泻了满地。 如此缓慢的动作,夹着钻心裂肺的疼痛感,使夏侯莽的脸更加惨白,眉头扭曲拧成了一团,倒抽一口冷气,道:“疤脸被流放后我确实是寻过他,但却没有寻到他的下落。直到一年前,他差人送来一封书信,说是早就从流放地逃了出来,辗转到了凉州谋生,一切顺遂,让我安心。具体在凉州的什么地界,他信上没提。因为不知他确切的住址,我也便没给他回信,至此后,他的音信又如石沉大海,我便再也不知道他的消息了。” 凉州?!那正是夙儿的封地,没想到疤脸却是潜逃到了那里。 “那送信的人是谁?”她眯了眯眸,继续问道。 夏侯莽答得倒也干脆,“只是一个遍地都能请到的普通脚夫,我也曾盘问过他是在哪里接的信件,可他只说是一个老妇在大街上交给他的,再问其它他便不得而知了。” “你应该清楚,你的话要有一个字作假,我便让你比死还要难受千万倍!”哥舒无鸾忽而笑了,笑声清亮雅逸。 可听在男人耳中仿佛嗜血的魔音一般令他难以消化,不由得惊心连连,重重点头,“小人绝不敢欺瞒侠客一字一句。” 女子凌起厉眸,狠狠盯着男人面上的表情,在他郑重的面色上观察出,此话实不是在作假,这便悠悠收回了踩在他两腿间的小靴,淡声道:“那封信可还在?” “在,还在,就在小人家中存放着,侠客若疑心小人的话,大可以随小人回去取来查看一番。”他极爽快的回道。 哥舒无鸾点了下头,望了男人一瞬,道:“咱们做笔交易。若疤脸再次与你联系,你务必要用心留意他的确切住址,并将消息带到雷霆堂,那里定会有人接下。到时银子、女人随你开。若你敢玩花招,藏而不报,暗中也自有人盯着你。到时……是享受还是受罪你自己选。” 她的话说到关键处猛然收住,其中利害不言而喻,惊的夏侯莽心肝胆颤,“小人选享受。” 哥舒无鸾满意的勾了勾唇,抬臂,以厉钩点了点他肩上的伤口,叹道:“识时务。” 望着男人不知是痛的还是吓得,冷汗骤下,满脸惊骇,心下想到已是达到了预期的效果,这便甩了甩钩上的血液,回过手臂,扭动了机簧,收了一双厉钩。 熟料,却在撩动袖口之时,不小心落出了里袖官衣的绣纹。 她当即暗恼,匆忙遮住袖口,打眼扫了一眼兀自望向一处的男人,还好!他应该没发现。 都怪她大喜过望,乱了心神,出门前竟急的连官服都未曾换下,只匆忙的套了一件夜行衣便出来了。 不过,就算他发现她的官衣绣纹,谅他一个小小提刑司狱官也识不得这绣纹的来历。 只因她官服的绣样都是大妃亲自构思,经尚宫局特殊绣制的,内宫除外,只有够级入宫的前朝官员才会见过她穿的官服是何等绣纹,其余那些没见过她面的普通官员,就算是想破脑袋也猜不透这绣纹的寓意,更看不穿她的身份。 收起思绪,哥舒无鸾冷喝一声,“傻坐着什么,难道要我请个八抬大轿将你抬回去?快走,回你的住处取信。” 听见呼喝,男人一下跳起,抚着肩头的伤口,这便乖乖的跟在女子身后走出了凉亭。 哥舒无鸾随着夏侯莽取了信件,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番,确如他所说的丝毫不差,信上根本没书上住址。 看来这个疤脸是故意留个心眼,像他这种黑猎师,干的恶事定不在少数,想是怕有仇家找他寻仇,所以才这么谨慎。 不过有了凉州这个线索,总算是让她看到了极大的希望。 今晚,夏侯莽这边已经让她吃死,一旦有了疤脸的消息谅他也不敢隐瞒。 不过,她还是要派人走一趟凉州,凉州地界不小,一个人若有心藏匿起来,查起来还是相当困难的。 不管有多么困难,好容易看见了眉目,她便更不会轻易放弃! 想到这里,她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恨不得即刻启程,亲自走一趟凉州追查疤脸,捎带的顺便去看看夙儿也好啊。 但,她只能想想罢了。 没有娘娘的懿旨,她恐怕连东都王城都出不了,况且她查身世的事情也不敢让娘娘知道…… 当哥舒无鸾返回督策营已经是过了亥时。 墨空弯月,月色皎洁,四下吹来的风清凉爽然,带着淡雅的花香。 女子缓缓穿过安安静静的小院,向厢房走去,脚步还未迈上青阶,却瞟见自己的厢房内正燃着烛火。 明灿灿的光亮从镂空雕花门格泻出,落在门前的青阶上,好似洒上了一层薄薄的银霜。 哥舒无鸾凝眸一瞬,抬步走到门口,一把推开房门迈了进去。 室内,明亮的烛火燃在高挑的灯台上,光华清幽,随着她开门的一瞬,蜡烛上的火苗跳了几跳,最后慢慢恢复到平静。 哥舒无鸾负手踏进门内几步,悠悠抬眸扫过室内一圈,最后将视线停留在床畔的那道淡蓝色身影上。 那是极清雅的颜色,宛如春日明澈的碧空,又似浸在清水中的蓝宝石,望上去清亮宜目。 他的脸泠泠雅逸,俊美如铸,薄削的嘴唇浅浅合着,唇角泄着莫名其妙的冷意。 此刻男人正端端坐在她的榻边,见她进了门连动都未动,只是眸光晦暗的盯着她那身夜行衣瞧,最后慢悠悠的将视线投向了她的脸颊。 哥舒无鸾见燕七杀竟不知避讳的坐在自己的榻上,而且还坐的稳如泰山,理所应当,顿觉来气。 她挑了挑眉,清了清喉咙刚要说话,谁知他劈头盖脸的便来了这么一句,声音里夹着让人忽略不掉的火气,“你刚刚去哪了?” 这口气,这气势,就好似在训问胡乱跑出去玩的孩童一般。 哥舒无鸾心口顷刻涌起一阵怒火,面色却还是维持着平淡无波,“本官去哪,好像没有向你交代的必要吧?倒是燕副座,大半夜不去睡觉,跑到本官的寝房做什么?” 她还没质问他一天没个人影,是去干什么了?他倒好,竟先管起她来了。 国君的御命是让他协助她,又不是让他查她的岗,他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燕七杀以审视的眸光望着她的脸,冰蓝的眸子乍然一寒,声音沉沉的,冷冷的,有如冰河破涌,“你清不清楚,眼下想杀你的人有如过江之鲫!你这样贸然的独身出门,是要愣往刀口上撞吗?” 说话间他已自塌边站起,几步来到了她的近前,近的连他的心跳声都能感应到,那是强有力的搏动,伴着逐渐急促的起伏感,猛然闯入了她的耳中。 不知为何,他的心跳变化竟惹得哥舒无鸾莫名心滞,颦眉稳神一瞬,退了一步,与之拉开距离,清淡笑道:“哦。原来有这么多人要杀我啊。那么,谢谢燕副座的‘好心’提醒了。天晚了,本官乏了,你是不是也该走了?” 说完,悠悠给他让出道路,一挥手下起了逐客令。 见她如此漫不经心,故意将他的话当做耳边风,燕七杀眼底适时酝酿起一层怒意。 他蹙眉望了她一瞬,徒然笑了,慢悠悠转身,走到梨花木桌旁,一撩摆坐在了椅中,道:“你睡吧,我在这里应当妨碍不到你。” 什、什么?!听听,世间还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吗?一个大男人大半夜赖在女子的房中不走,竟还大言不惭的说应当妨碍不到她。 这他娘的岂是妨碍不妨碍的事! 真是气死她了。 哥舒无鸾淡定,你一定要淡定,记得吗? 她暗暗磨牙,压下愤火,哧道:“你在这,试问本官怎么睡?难道享誉东都的银发鬼探,连最基本的礼仪常识都不懂得吗?” 男人看也不看她,只轻启薄唇,唇角的弧度勾的极是优雅,吐字如兰道:“平日怎么睡今晚就怎么睡,你可以把我当成空气。我不出声,便不会吵到你。至于那些什么礼仪常识,理应是掌管教化的谷司徒该关心的事,卑职只负责查案、缉凶。” 说完,竟执起了茶壶,倒了一杯茶,长指捏着杯沿,悠悠然的浅酌,眯眸静享茶香,摆明了赖定了这里。 这一下,彻底惹恼了哥舒无鸾,“你……”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无耻的男人,从来没有! 见他雷打不动的那副悠然姿态,哥舒无鸾知道,再怎么浪费口水,也是‘请’走这个瘟神了。 罢了!他不走,她可以走。 想到这,狠狠拂了一下衣袖,顺手抄起桌案上的鲛绡鞭,盘挂于腰间,这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脚步刚迈过门槛,却听男人雅逸的嗓音突然自她背后响起,“你不是困了吗?眼下又要去哪?” 她头也未回,只冷冷淡淡的抛下一句,“有人喜欢鸠占鹊巢,本官就成全他,房间有的是,没必要做无赖!” 谢谢xt77xy亲送的钻石。 好开心O(∩_∩)O 正文 第七十三章:怒打 章节名:第七十三章:怒打 房外刮起的风逐渐清冷了起来,带着点点寒意,袭过身畔。 哥舒无鸾曼步迈下青阶,故意忽略跟在身后的那道沉稳的脚步声,径自向李树下走去。 月光是朦胧幽清的,淡淡洒过树枝缝隙,将地面投上了一层斑驳的纱影。 “你可不可以不要像刺猬那样,无时无刻都竖起防备的利刺?你明明知道我这么做,是在保护你的安危!”男人的声音由她身后悠悠传来,仿佛洞天之外,又似仅隔一帐轻纱,语气似湍急碧溪却夹着寥寥的无奈。 哥舒无鸾背着身子,清亮的嗓音满是不屑,“别把自己想的那么有用,你不拖我的后腿便是好的了。还有,我用不着你的保护。” 见她连头都未回,只是冷漠的撂下话语,静然的向树下踱去,男人悠悠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你能不能理智一些?你为什么总是以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示人?你这样不累吗?” 哥舒无鸾本不打算搭理他,没想到他死缠烂打,说个没完没了,眯了眯眸子,傲然侧首,却见他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的向她走来,她瞟了他一瞬,嗤了一声,“你少以那种居高临下的口气对本官说话!” 男人恍若未闻的于距她两步外止步,静静停在她对立面,静静注视着她。 一阵风起,树影婆娑,夜空渐渐笼过一层乌云,遮住了满际清明的月光,四下开始黯淡一片,继而让哥舒无鸾望不清男人脸上的神色,和他注视她的眸光。 她极不喜现下的气氛,有种被人在暗中窥视的错觉在肆意蔓延,也许是她自负太甚,所以在她心里任何人与事都只能由她了如指掌,而不是她笨笨的由着他人缚于木桩估价看穿。 须臾,哥舒无鸾恼然移开视线,不在对望隐在暗夜中的那双利眸。 这时,一阵极馥郁的幽香倏然袭过鼻翼,鬓边的碎发适时被夜风微微撩起,搔过颊间,痒痒的,顷刻间脑中的清明竟也跑了大半,思绪开始混乱,伴着一阵眩晕袭来,脚下逐渐漂浮起来,时间仿佛凝滞了。 突然的,凉风一阵,她只觉背脊一痛像是撞上了一堵硬物,紧接着,她的身前被压上了一副温热的胸膛,一撮银亮如素锦般的发丝落在她的侧颜上,发尖冰凉的触感,伴着麻麻痒痒,直冲心底,而那只修长的手掌好巧不巧的正抚在了她的胸口上。 男人的手触碰到她心口的一刹,哥舒无鸾却也刚好找回了神智,她愕然一瞬,大脑略呈短暂空白状态,只在眨眼间羞辱如云涌般泛滥,“你……下流!” 话音刚落,反腕施力,一把扯开了他的大掌,咯吱吱的细碎声自男人腕间发出,显然哥舒无鸾的出手,险些捏断了男人的手腕。 若说起燕七杀的内力断不会这么不堪一击,眼下他这般丝毫未曾抵御她的攻击,到底是措不及防,还是故意为之,她真的看不透。 “别乱动!”燕七杀黯喝一声,眉头微皱的紧睨着身下的人儿,冰蓝的眸光幽亮深邃,瞳仁中闪着艳绝的冷蓝。 夜下的他身姿颀长,秀丽如松,就连如此不雅的趴伏在她身上都显得那般风姿卓绝,雅逸翩翩,眼前的那双魅眸近如咫尺,一眼望来简直顾盼生辉。 就在哥舒无鸾险将沉溺在那双眸渊之时,只听他继续低声道,声音中含的冷肃令人不寒而栗,“大人觉得卑职现在有那份闲情逸致调戏您吗?” 哥舒无鸾面色微微汕红,恼然咬了咬下唇,恨自己竟在如此尴尬之境却对着他的魅眸失了神。 男人的声音慢慢搁浅在空气中,却也在同时,他的那双蓝幽幽如一滩冰湖的眸子,错过她的视线正落在高墙瓦脊一处。 随着他的视线侧目望去,那里不知在何时竟蛰伏了一个森暗的幽影。 月色将明将暗,虽望不清那幽影的面容,但自他周遭刮过的那股森凛的阴气不容令人质疑,那正是昨日遁去的铁犁! 哥舒无鸾心口一滞,猛然推开男人的身体,这便要跃上房脊,擒住铁犁,熟料,轻功还未待施展,便被男人的长臂勾住了腰际,继而拖住了她的步子。 她回首怒斥,“你干嘛?松开!” 燕七杀微微摇首,眸光深邃如渊,让人永远也看不穿,语意幽深的说道:“还未到时机,你不能在现下拿了他。” “去他娘的时机,你在不松开我,就轮到拿你的时机了。”邪祟当前待捉,她哪还顾得什么形象,粗话冲口便出。 熟料,男人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低低的妖娆一笑,放在她腰间的长臂,紧了又紧,最后犹如铁条一般箍在了她的腰际,随后狠力向后一拉,哥舒无鸾便如乖巧的小兔一般,被其揽入了怀中。 哥舒无鸾恼怒提力欲挣开男人的钳制,可当真正与他对起内力,才发现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男人就连武功都是那样的深不可测。 她非但没有挣脱成功,反而因运力勾起了内伤,一时间五脏搓痛成了一团。 眼睁睁看着屋脊处的那道幽影如游魂般渐行渐远,直到渐渐隐于墨空消失于黯际,她恼愤的斥了一声,“该死的……” 四下静了下来,风过无痕,叶落无声,只闻二人的浅浅呼吸。 一声暗涩的嗓音打破了寂静,“可以放开我了吗?” 燕七杀低眸望了望女子的发漩,虽看不见她的面色,但他能感应到她在隐忍着怒气,并越酝酿越深重,因为她呼出的气息是那样的炽烈。 他无奈的望了她一瞬,放在腰间的长臂,有些留恋不舍的慢慢离开了她的纤腰,启唇出声,声音柔的仿若情话,“你不要生气,他……” 然而话音未落,却换来了迎胸一掌,‘啪’的一声,功力十足,再看燕七杀竟是被掌力震出了丈外。 哥舒无鸾收掌立于男人对立面,眸间的猩红预示着她愤怒到了极致,“就知道你是个拖我后腿的料,没想到,你这个混蛋竟故意放跑了恶贼,我拿不到他对你有什么好处?人渣!” 眼见着男人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差点吐血倒地,她犹不解气,纤掌摸向腰间的鲛绡鞭,一个漂亮的鞭花利落的舞在夜空,以峻霆之势扫向了男人的侧臂。 清脆的鞭挞声破空发出,男人的衣袖顷刻破开一道口子,鲜血霎时染红的衣料,慢慢滴向地间,如艳丽的寒梅兀自绽放。 哥舒无鸾没想到男人竟没躲也没避,结结实实的挨上她这一鞭子,一时间有些错愕,却也由不得她细琢磨,因为她这口怒气若不发泄出去恐怕她会被活活憋闷死。 她再次甩开鞭子,向男人扫去,可这次却没如愿的抽在他的身上,而是,鞭梢落在了他的掌中。 她拽着墨玉把手扯之不动,他攥着鞭梢丝毫未松,最后整条鲛绡鞭便拉在二人之间绷成了紧紧的一根弦。 他们就这样僵持在了原地。 这时,燕七杀的声音于对面猛然传来,语气是冷冽的,含怒的,“你闹够了吗?” “没有!”哥舒无鸾狠狠扯着鞭子把手,咬牙切齿的回道。 男人眯了眯眸子,仿佛能将她看个透彻精光,“没有,你就继续闹,继续玩,到时看看是谁的内伤难愈!” 他的话引起了她内脏的共鸣,好像与她作对似得搅痛难忍,她痛的五官纠结,却还在倔强硬撑,“你该死……” “我说过时机还未到,就一定有我的道理,你若不听,将来有你悔断肠子的一天!况且,他这次未得手袭击你,就还有再次寻衅上门的机会,你在急什么?阿鸾,不要把所有人都当成贼一样的戒备着,这样你会在你的自负和猜疑中自掘坟墓,将来导致的结果便是,就连半个推心置腹的朋友都没有。”男人的话说的语意深长,仿佛每一字,每一句,都在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 “我不需要什么朋友。”哥舒无鸾不是一个分辩不清真言假语的人,她能听出他的话确是满腔肺腑,她也知道她的自负并不是什么优点,而是她致命的缺点。 若说她不需要朋友那确是违心之话,她也希望有三两知己,说说知心话,体己话。 受伤了,生病了,能有一副肩膀可以让她依靠,就好似那次她风寒发热,靠在绯色的肩头,是那样的温暖,仿佛她也是个寻常的小女子,有着自己的闺蜜。 可她到底不是一个寻常的女子,她有着她的使命,她肩上的担子并不是任何人想挑便能挑的起的,行差踏错,关系着不是她一人的生死,而是她至亲尊敬的娘娘在后宫的荣辱,以及整个突厥部族的兴衰。 所以她不敢信任娘娘除外的任何人,她的世界里亦不允许有‘朋友’这两个于她来说极奢侈的字眼。 可眼下她弄不懂的是,他口中说的‘时机未到’到底有什么深意,虽是不解,但她也不会出声向他询问,因为她由始至终都不会相信他的话。 男人见哥舒无鸾许久都处于失神中,淡然敛起了眸,将情绪隐埋于银白的眼睫下,“看来你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天不早了,早点回房睡吧。” 淡淡撂下这句,这便举步要走,脚步刚刚抬起,发现鞭梢还握在他的掌中,遂悠悠侧首道:“这鞭子打人怪疼的,但是却不足以致命,给大人一个建议,以后要是恨一个人,就直接拿刀捅,冲这里,岂不干脆利落!” 他的声音字字生寒,迫使哥舒无鸾匆匆收起思绪望向男人,望向他比在心口的手掌,黯了黯眉,一字一字的回道:“本官向来不喜欢要人命,比起死来讲,生不如死更让人‘刻骨铭心’!” 夜色中的燕七杀笑的极其妩媚妖娆,那笑容衬在他俊美的面颊上仿佛刚刚盛放的罂粟花,散发着致命的魅惑力。 长袖优雅一甩,鞭梢飒飒盈风,顿时舞出了掌心,最后落回了哥舒无鸾的脚边,“到底是锦衣侯,心肠果然够毒。” 正文 第七十四章:送药 章节名:第七十四章:送药 次日。 天气甚佳,碧空浮云,暖暖的日光照在人的身上霎是舒宜,四周吹来的微风仿佛母亲的手温柔的抚摸着孩童的脸颊。 昨夜,哥舒无鸾的内伤再次发作,整整调息了大半宿,直至很晚才睡下,一觉醒来,已经是天色大亮。 简单的梳洗一番,用过早饭后,刚好宫里的御医院有人向她来传话,说是周御医,也就是之前替她银针刺穴的那名年长面生的御医,验出了银针发紫是为何因。 哥舒无鸾收到传话后,匆匆遣退了药童,之后凝神静思着药童带来的口信。 那阵香气本是无毒的。 不过,此香雾提取于摄魂海棠的花汁、花粉,气味极浓,常人闻过后便会头脑眩晕怠滞,却是唯一能控制攒心虫的引子。 而那攒心虫乃是一种蛊虫,本产于西域,且极难育成,是那一带巫师的至爱法宝。 这毒虫虽叫攒心虫却是以人的脑髓为食,吞人大脑神经,这虫子在人的脑内寄养到一定程度便会让人彻底丧失意识变成行尸。 此虫雌雄一对,原为一体,就连感应也是合一的。 将二虫拆开来,雌的附在人的内,令人变成行尸,若没有摄魂海棠香雾的控制,行尸是无法如此灵便自如的行动的。 雄虫控在施虫人的手中,嗅以袭击目标的气味,继而精准确认目标,攻击人于无形。 周御医还交代,若要制服行尸,必须攻击其首,才能彻底将其铲除。 如此说来,那铁犁的体内是被人施了虫蛊了。 这让哥舒无鸾猛然忆起一件细节,那就是,铁犁被毒蜘蛛咬后毒发过快的原因:他是在被毒蛛咬之前便已被人种上了蛊虫,两毒相碰,令其猝死。 原来有人早有了预谋,欲利用铁犁来铲除她! 可她不明白的是,到底是谁竟如此大费周章,煞费苦心的利用施虫控尸来对付她?又为什么会选择铁犁来施蛊?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突然想通了,那便是,昨晚燕七杀说的‘时机未到’的含义。 每每行尸来犯,那阵勾魂海棠香雾都会适时飘来,也便是说控尸的人就躲在不远的暗地,悄悄散着香雾,静静的窥视着行尸的行动。 擒贼先擒王,若不及时抓住那个控尸的人,行尸可造出一个就可造出两个,甚至更多,将来就算杀死百个行尸也是枉费力气。 原来,燕七杀已将整件事都了解个透彻了,为什么他会早她一步清楚的知道这些事情? 还有……那昨晚她连伤他两次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临近午时,哥舒无鸾迈出了寝房,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将脑内的乏累慢慢祛除。 刚走到院内,只闻不远处一排厢房中的一间房门被人大力拉开,随后‘哐当’一声巨响,门扉紧紧撞阖在一起。 一道粉嫩的娇柔身影急匆匆的奔下了青阶,向院内跑来,接触到哥舒无鸾的身影,女子怒冲冲的奔上前来。 哥舒无鸾意外的望着眼前渐行渐近的女子,刚要问安,“公……” 待望及她脸上的泪痕点点,心头的诧异讶然将余下的话生生堵了回去。 缪烟公主停步于她的对面,哭的犹如核桃般的水眸恨恨望着她的脸颊,眸中的敌意愈演愈烈,最后化为绵绵的霜雪,夹着利刃一齐向她戳来,“我讨厌你。不,我恨死你了!你记住,你偷了本属于我的东西,你永远都欠我的,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就是因为她,七杀才会渐渐疏远她,而今日她本满心欢喜的偷溜出宫来看望他,却没想到他会冷漠的对她说出,‘微臣与公主身份悬殊,为了公主的清誉着想,此后还是不要见面的为好。’ 他对她从来都没有像今日这般冷淡过,从来没有! 她也接受不了! 七杀只能是她的!是她的…… 缪烟公主的话含着刻骨的恨,戳心戳肺,致使她的人影消失了许久,哥舒无鸾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她攒眉回首,望着消失于院落侧门的身影一瞬,而后,敛眸,迈开步子,向着缪烟公主走出的那间厢房而去。 房内,男人正负手站在椿木桌旁低眸望着白瓷花盆中的幽兰出神。 ‘哐当’一声,房门再次发出一声巨响,他微微侧首,只见哥舒无鸾面色冷郁的跨入了门内。 甫入房内的哥舒无鸾只觉满室都飘着清雅的兰花香气,吸入肺里极是舒宜。 这是她第一次进燕七杀的房间,没想到室内竟是简素的如此清汤挂面。 只见内室任何装饰都没有,一张床榻摆在斜对面的青墙前,素色的铺盖工整的铺在床面上,一架衣柜并立于床侧,既放衣物,又当屏风。 床偏侧,靠窗摆着一套简单朴实的桌椅,除此外便再也没有其他摆设了。 不过,桌上倒是放了一盆兰花,将整个房间的乏味驱走了几许。 她没有心思关注他的房间如何乏味如何简素,几步上前,迎头质问道:“你到底对缪烟公主做了什么?” 燕七杀静睨了女子一瞬,收回视线,淡淡出声,“没什么。” “没什么,她会哭着跑出去?”没什么,她会说她偷了属于她的东西。 身为女儿家的哥舒无鸾,直觉的感到公主定是对她和燕七杀之间起了什么误会,并且这些误会是源于燕七杀对公主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只是不知他是故意让公主敌视她,还是别的…… 后面的想法猛然冒出,即刻被她羞恼的摒除出脑外。 哥舒无鸾你真是该死,竟联想到燕七杀喜欢上了你,继而拒绝了公主的垂青。 该死,该死啊! “你也会关心别人吗?”男人挑眉望着她兀自恼怒的面色,好笑的反问道。 哥舒无鸾撩开眼际,猛然发现他冰眸中戏谑的色彩,顿觉愤慨,“我怎么不会关心人,人心都是肉长的。” 燕七杀颔首而笑,竟跑了话题抱怨起来,“是啊,人心都是肉长的。可昨夜却有人故意伤人两次,我身上这些伤口到现在还在痛,也不知道我这胸口会不会溃烂成疾,这条胳膊会不会废了!” 他说的煞有其事,若不明状况的人看来,他眉宇间皱起的弧度还真是让人忧心的很。 可哥舒无鸾知道他在装假,在故意错开话题,扫了一眼他挨了一掌的胸口和受过鞭伤的手臂,索性随了他的心意,不在追问,“那是你活该!” 这话说的着实心虚,致使她撂下话急匆匆的转身便走。 徒留背后的男人神色无奈的望着她的背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午后,哥舒无鸾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将东西给他送来。 来到燕七杀门前,再次进行了一番深长的犹豫,最后吸了口气,下定了决心,这便攒起了秀拳向门扉叩去。 可意想不到的是,她的秀拳刚叩向门边,房门却被人适时拉开了,‘咚咚咚’,这三下好巧不巧的便敲在了燕七杀的胸口上。 男人销魂的痛呼了一声,有种痛并快乐的错觉在悄悄蔓延,“哦呃……怎么?嫌昨晚打的不过瘾,到现在还想着跑来出气。” 他魅人的嗓音于哥舒无鸾头顶传来,邪气的语气竟令她脸颊微愠,像是涂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般。 她怒瞪了燕七杀一眼,恶狠狠道:“拿去。” 男人诧异的望着她塞向他掌中的两个小巧瓷瓶,问道:“这什么?” 哥舒无鸾好容易收复了脸上的温度,语气生硬道:“金疮药。白瓶内服,蓝瓶外敷。小心用,别搞混了,免得到时内外俱烂!” 她故意将后面的话讲的很恶毒,意图分散男人的注意,掩饰她的不自然。 可她不知道,她的伎俩在腹黑男的眼中不过区区儿戏。 她这是在关心他,她还是关心他的,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女子。 燕七杀将唇边的笑意悄悄隐藏,貌似满怀质疑的问道:“这个……能管用吗?” 此刻,哥舒无鸾是气愤的,接下来的话更加恶毒,“怎么不管用!这是本官手下一名女宫侍托人从老家带来给乌鸦治疗溃疾的良药。据说她老家的猪烂了皮,伤了腿就是用这个涂好的,你说管不管用?看你将伤说的那么严重,总不能真的让你残废了吧!到底也不是什么多么珍稀的伤药,你就……用吧。” 解释了一大堆,故意将话讲的恶毒到底,然而,话到最后,那种心虚感就连瞎子都能察觉的到。 燕七杀妖孽般的俊颜摆的极是正色,语气意味深长道:“哦。看来卑职还是托了那只猪的福,用上了这么疗效显著的伤药!” 一听这话哥舒无鸾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炫目的颜色令人目不暇接。 这两瓶药可是他国上贡的极品! 她只有在伤的极重时才舍得用那么一点点,现在好了,辱人被辱! 哥舒无鸾你下次讲话可不可以走走脑子,你干嘛和他讲那么多? 她暗骂一声,去死吧你!随后故作高傲的扬了扬头,冷漠道:“你废话可真多,看来伤的还是不重。反正给你了,你爱用不用。” 声落,拂袖扬长而去。 燕七杀好笑的睨着手中的药瓶,随手将瓷瓶翻了个个,瓶底两枚小小的秀美篆字顷刻浮现眼底贡品!自语道:“你这个女人到底要硬到什么时候呢?” 感谢arielh256亲送的三朵花花!O(∩_∩)O 正文 第七十五章:耍赖 章节名:第七十五章:耍赖 接下来的两日里,哥舒无鸾安排了私捕走访凉州,追查疤脸的下落,令一面也在暗中对燕七杀进行监视与探底,可这个男人潜的很深,她根本查不出他丝毫的破绽。 这期间整个督策营平静的令人感到无尽的闲适,而‘铁犁’自那晚出现后便再也没了半点踪迹,好似凭空蒸发了一般,不禁让她渐渐焦躁了起来。 国君早有暗谕,在未抓到行尸之前燕七杀都不用早朝,这下可好了,二人从早到晚整天窝在一间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可是别扭死了哥舒无鸾。 尤其是,燕七杀每每望着她的眼神都是要笑不笑的感觉,她便是又羞恼,又愤恨,最后到抓狂。 这两日,行尸虽是没来进犯,不过却有活人乱闯督策营来‘捣乱’,意图探视哥舒无鸾。 说来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裴安的二公子裴英暝。 他一连闯了三次都被哥舒无鸾打发人将其撵了出去,这不,今日他换了个花样,再次来到了督策营的大堂。 午后阳光淡淡,女子正坐在李树下的石凳上翻看着内宫侍卫送来的巡值册,一枚宛若轻羽的落叶,飘飘然的落在了她的肩头,她眼帘未撩,轻轻拂去,继续翻看册子。 一名衙役急步向她走来,哥舒无鸾将册子微微合起,侧首。 衙役行了个常礼,恭声道:“大人,裴二公子又来了,说是要见您。” 哥舒无鸾蹙眉,声音略显不悦,“不是跟你们交代过了吗,只要他来便打发掉,不必来回本官。”言罢,‘啪嗒’一声将册子摔在了石桌上。 衙役慑于女子的厉色,声音有些发抖,“这、这次不同,他……他在悦来酒楼吃霸王餐,并且命人将酒楼砸了个稀巴烂,他的手下还打伤了两名伙计,酒楼的老板气不过才将他告上了督策营。这不,刚才在堂上他还在耀武扬威的,直嚷着非大人审理不可,燕大人实是拿他没有办法……” 她瞟了一眼衙役,嗤声道:“聚众闹事理应送交清水衙门,督策营一向只处理纠察、刑事大案,怎的今日这小小的闹事案件也受理了?你们燕大人是不是闲得太久了,怕自己发霉了!” 女子的冷言奚落,让衙役面色赧然,嘴角抽搐,竟不知要怎么接下去。 哥舒无鸾淡淡望了一瞬衙役,心道:也不知那裴英暝三番五次欲要见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过他们姓裴的一家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他爹非咬死了她不松口,他哥哥又在引诱她的贴身侍女,至于这个裴英暝么…… “罢了,本官随你去看看吧。” 言罢,起身向着小院侧门走去,衙役赶忙巴巴的跟了上去。 这个锦衣侯当真是不好应付,这么一会儿,他便出了一身冷汗,若往后她和燕大人结了鸳盟,那燕大人还不整日被她欺压,以后…… 衙役边走脑海中边浮现了燕七杀跪在搓衣板上,煮着羹汤掉眼泪的画面,最后衙役暗自惊呼,怎一个惨字了得啊! 正堂威严四露,一方长案居堂当中摆在双阶之上,堂下两侧,衙差分立,面如玄铁,威风凛凛。 哥舒无鸾甫走到正堂门口便看见这么一副画面:一名中年男子背着身子,低头跪在堂下瑟瑟发抖,衣摆袖口满是油污茶渍。 他旁边七拧八歪的坐着几名年轻男子,个个吊儿郎当,悠然自得的模样。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围在几人当中的一名红衣华服男子,只见他披头散发,单手撑头斜斜卧在地间,大红衣袍艳丽刺目,衣摆纷乱的铺散在地面,仿佛盛开的海棠花般,这么一眼望去,说不尽的风流疏狂。 此刻红衣男子正大刺刺的吹着哨子,哼着小曲,张狂的将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 “公堂威严,岂能由得你们在这耍无赖,都给我跪好了。”这措不及防的一道冷喝传来,着实将几名不规矩的男子惊的一趔趄。 日光从堂门口照入,暖黄似金箔,将女子一身冷系玄色常服镀上了一层金纱,薄薄的,却是令人不敢逼视。 几名男子端望着女子冷毅的侧颜,英挺的秀眉,肃严的唇角,心肝纷纷一颤,赶忙收回目光,乖乖跪好,跪姿工整的令人咋舌。 哥舒无鸾步子不紧不慢的曼步过正堂向长案走去,脚尖迈上双阶,冷扫了一眼静坐在桌案后的燕七杀。 男人嘴角浅勾,优雅起身,让出了座位,抬臂道:“大人上座。” 她斜睨了他一眼,低声斥道:“你也是,这督策营好歹也是你的管辖之地,你就由着他们撒野不成?他闹,你便顺着他?有什么审理不了的案情,非要任着他把本官叫来。” 燕七杀慢慢凑近女子近前些许,将手掌挡在唇边悄声回道:“其实这案子也没什么不好审的,证据确凿不容抵赖,一早就可以结案了。不过他嚷的太凶,非要大人您上堂才肯认罪。没办法,人家老子太硬,卑职惹不起!” 这世间还会有他惧怕的人?倒是真稀奇了!怕是他这样的人将任何人都不曾放在眼里吧。 “呵!”哥舒无鸾冷冷一笑,一回身,甩开衣摆,负手俯视向地间的众人。 燕七杀玩味一笑,扫了眼空落落的椅子,她不坐,索性他也便陪着她站着。 堂下的裴英暝在哥舒无鸾进门的一刹已是看呆了,失神了。恨不得将眼皮用竹签支起来,免得因眨眼,而错过望着她的每一瞬时光。 这么许久不见,他可是为她害了相思,那日匆匆一面之后,他几番入宫欲与她再来个不期而遇,可每每都是失望而归。 直到前几日,他接到了长王子的托付,让他替他关照哥舒无鸾,派人保护她的安危,那时他简直是乐开了花,总算能接近她了! 然而才傻笑了三声,他才意识到哥舒无鸾原来有危险,那一刻他几乎心都快揪到了嗓子眼,恨不得即刻召集一千高手,插上翅膀直接飞进督策营,最好让他及时来个英雄救美,最终抱得美人归! 但是英雄也不是好当的,一连三次求见他都被她扫地出门,最后他简直计穷了,后来他憋了一整晚,才想到这么一个办法,找个馆子聚众闹事,让人告上督策营。 说来那店老板还真是笨的要死,他将他的酒楼祸害个遍,他愣是反过来屁颠屁颠的给他赔礼道歉,若不是他端出他老子裴安,恐吓将其酒楼查封,他便是骑在店老板的头上拉屎,今日也难登这督策营的大堂了。 裴英暝一边暗自称叹自己‘谋略滔天’,一边对哥舒无鸾目不转睛的猛瞧,虽是一心两用,却还是没有忽略到燕七杀对哥舒无鸾的那股暧昧之意。 可恶的‘白头翁’,竟敢对他的小鸾鸾眉目传情,天杀的! 有一个地位显赫的长王子摆明了对小鸾鸾有意,他便已经很有危机感了,现在又冒出来个燕七杀…… 不行,他要快马加鞭,极尽浑身解数,不惜卑鄙下流无耻的招数,也要将小鸾鸾及早抢到手! 这边,裴英暝简直是想入非非了。 突然,一声声色俱厉的女声适时响起,“舒坦吗?” 然而,传到裴英暝耳中竟出现了幻听,仿佛他的小鸾鸾在对他抛着眼风问他:‘看我看得舒坦不舒坦?’ 他嘴角流涎,赶忙答道:“舒坦……” 哥舒无鸾冷冷俯视着地间一脸欠抽的男人,喝道:“你躺够了么?这里是公堂,不是你家炕头!” 这一嗓子最终将裴英暝的神智拉了回来,他一个骨碌爬了起来,玉立于地间,弹了弹衣上的尘土,嬉笑道:“我家没炕,都是雕花镶玉镂金软床,睡上去舒坦的很。改天送你一张,你躺上去试试便知道了。” 娘了个亲,小鸾鸾的脸色摆的好冷酷,不过,再怎么冷,还是美腻腻的能将他迷死! 男人想着,便傻笑了两声,“呵呵……” “放肆!来人呢,为首暴徒行为不检,言语无状,藐视公堂,拉出去打!”他不是吵着嚷着想见她吗?那她今日便好好让他见识见识她。 裴安,你一直自诩杀伐决断,雷厉狠绝,偏生出这么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我哥舒无鸾今天就好好替你教训教训你这个欠收拾的儿子! 这下可令裴英暝傻了眼,俊挺的脸颊霎时一白。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眨眼功夫就打上了? 堂下的衙役们显然都被哥舒无鸾的发落惊呆了,到底是举国无双的锦衣侯,还未问案情缘由,二话不说,便治了裴二公子三个罪状,作风当真不是盖的。 她是谁的帐也不买啊!裴安的公子怎么了,还不是照样要打便打! 一声令下,有衙役醒过神站出来,为难的问道:“大人,要、要打多少?” 问完,不忘偷眼望了一眼站在女子身侧的男人。 燕七杀微微挑了下眉,未置一词,显然是认同女子的发落,而后悠悠移眸,睨着女子的侧颜,勾唇一笑。 正文 第七十六章:失眠 章节名:第七十六章:失眠 燕七杀微微挑了下眉,未置一词,显然是认同女子的发落,而后悠悠移眸,睨着女子的侧颜,勾唇一笑。 这细小的动作丝毫没逃过裴英暝的眼睛,当即不甘的嚷道:“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又没有要打你。” 这话说的,仿佛挨打也是多么荣耀的事情似得。 燕七杀耸了耸肩,摆了一副看好戏的面孔,这下可惹恼了裴英暝,他刚要发难。 只听哥舒无鸾冷声回道:“先打二十板子,即刻拖下去行刑。剩下的几名喽仗势行凶,砸人店铺,伤人伙计,人证物证,证据确凿,各二十大板,之后收监服刑一个月。” 她的话一点不拖泥带水,铿锵掷地,振振言辞,当即震慑了在场的一众。 什么叫先打二十板子?难道打完还不算完,还有其它发落?裴英暝纳闷的想着这些没用的,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马上要皮开肉绽了。 衙役们听了吩咐,麻利儿的拖起了几名犯事的随从,不顾他们的求饶,这便往堂外拽。 片刻后,院中哀嚎声板子声此起彼伏,令人不寒而栗。 哥舒无鸾见两名衙役对着裴英暝的背影为难的你看我我看你,顿时喝道:“怎么还不动手?” 这一声冷喝,还未等衙役动作,跪在堂下一直未出声仅是瑟瑟发抖的店老板慌声开口了,“大人,小民不告了!其实小民早就觉得小店整体布局有碍观瞻,两名伙计欠调理。今日裴二公子当真是帮了小民的大忙,小民理应付裴二公子及手下辛苦费的,哪知小民一时抽羊角风头脑不清,竟是将恩人告上堂来了,现下小民清醒了,要撤销状告。” 若今日裴二公子被打了,传到大司寇耳中,追查到是他告的状子,他还不死的要多惨有多惨! 比起查封酒楼来讲,还是保命来的重要,不是有那么一句俗话吗,钱财乃身外之物,老命比啥都重要! 店老板声泪俱下的一番感慨,最后不忘跪爬到裴英暝的脚边,感激涕零的溜须,“裴二公子辛苦了,您受委屈了,噢……” 话音未落,便被男人踢了个狗啃屎,“滚一边去。” 堂下几名余下的衙役听完店主的话,简直被这骇人听闻的一幕刺激成智障儿,呆傻的嘴脸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不告了?!你可知道愚弄朝廷命官,在公堂上擅自谎改供词,依照本朝律法视为何罪?”哥舒无鸾冷笑道。 店老板好容易爬起来,望见她的笑容,险些再次栽了个狗啃屎,他如芒刺在背的跪好,声音都在发颤,“不、小民不知。” “轻者杖责五十,重者么……可是要割舌头的。今日,倘若你作假供,你说本官是判你个轻的呢,还是判你个重的?”哥舒无鸾一字一句的反问道,仿佛是在对店老板暗示,重判还是轻判,全凭她一句话的事。 她是故意将刑罚说的极重,其实根本没有这两条律法,她只是在威吓店老板罢了,她知道店老板是慑于裴安的权位,不敢说实话,但今日这裴英暝她是打定了。 店老板被这话直接吓瘫,早就顾不上提什么撤销状告的事情了。 燕七杀饶有兴味的望了望女子肃严的侧脸,好听的嗓音飘出唇畔,对着衙役严声道:“你们都听到了,店主状词不改,裴二公子态度默认,那便尊哥舒大人的发落,拖下去执行吧。” 裴英暝一直处于离神的状态,想不通打完之后,还有什么处置,待听到这话,即刻跳脚,“姓燕的,你算哪根葱,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糟了,光顾着斗嘴,差点把正事忘了! 猛然忆起今日自己来此的目的,忙将出声,“小鸾鸾,你听我说,我是来保护你安危的,你别怕,这几日我已经派了几十名高手潜伏在整个督策营外围,只要有不轨之徒敢接近你,他们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裴英暝说完不忘挑衅的瞟了一眼燕七杀,好像他口中的不轨之徒正是燕七杀。 哥舒无鸾当即有些错愕,他几番要见她就是要保护她?! 就在她失神的这么个当会儿,裴英暝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了她面前,脚步刚刚迈上高堂台阶,她登时回过了神,厉声喝道:“退下去!再近半步,本官判你个袭官的罪名。你们,将人犯带下去受刑,若有半分犹豫,交出衙令,脱下衙服,直接滚回家去!” 锦衣侯果然气势不虚,声色俱厉,又有谁敢违拗?两名衙役麻利儿的架住了裴英暝的胳膊,死劲的往外拖。 裴英暝面色微白,一边挣扎着扭打着衙役,一边不甘的嚷道:“小鸾鸾,你真的要打我?” 熟料,女子置若罔闻,看都不看她,他不死心,被拽到门口扯着门梆,还在继续换着花样的嚷嚷,“小鸾鸾,打板子很疼的,二十下我受不起……罢了,打就打吧,打完了,你罚我当你的贴身随从三个月,好吧……” 哥舒无鸾被男人尖锐的叫唤声吵得心烦,一挥衣袖,再次吩咐道:“人犯上完刑,别忘了监督他赔偿店主的损失,补偿店伙计的医药费,误工费,一切办妥,将其直接轰出督策营。” 言罢,充耳不闻裴英暝的‘凄惨’祈求,对瘫坐在堂下的店主道:“还有你,店老板。你是不是也该功成身退了?” 聪明如她,又怎么看不穿今日这个案子是裴英暝联合店主演的一出闹剧,其目的就是为了来见她,若不然,就是借店主一百个胆子也万不敢状告裴安的儿子的。 店老板惨着煞白的脸,瘫软的爬起,施了施礼,踉跄的退出了大堂。 声声杀猪般的痛呼从堂外传来,哥舒无鸾面无表情的迈下台阶,脚步刚在台阶下落稳,身后响起了一道男声,“他喜欢你!” 哥舒无鸾微愣,侧首望向身后的燕七杀,貌似没听清他的话,问道:“什么?” 他睨了睨门外,再道:“我说:他喜欢你,小鸾鸾。” 男人的面色是看不出丝毫喜怒的,但语气却在一点一点的加重。 而小鸾鸾这三个字从他口中念出,怎么听怎么有一股酸味。 不知为何,感应到他语气的暧昧,她的面色竟不由得微微升温,微闪着眼睫,嗤了一声,“无聊。” 燕七杀挑了下长眉,俊俊的眼角泻出不明的情绪,“你不在意他?” 这话明显是在探问哥舒无鸾对裴英暝的心意。 然而,哥舒无鸾未经大脑便回了一句,“我为什么要在意?” 话刚脱口而出,才察觉有些过意澄清的意味,这才赶忙补了一句,“再者,我在不在意他关你什么事?” 燕七杀笑的很邪恶,邪恶的美,邪恶的魅,充满了无尽的又惑,任何人只要望上一眼便会沦陷深渊,“当然关我的事。” 她不打算再与他费口舌了,因为她察觉他们二人之间的气氛在慢慢变得越来越暧昧不明,遂故意曲解他的话意,道:“那好,既然关你的事,君子不夺人所好,你去喜欢他吧。” 男人哑然失笑,“呵……你呀!我说的关我的事,是因为……我也喜欢你。” & 因为……我也喜欢你。 就因为这句话,哥舒无鸾竟然失眠了! 她的心乱糟糟的,犹如杂草连天生,又好似心湖被人投入了一枚鹅卵石,一霎间打乱了平静许久的湖底,涟漪肆意,十八年来她第一次体会如此复杂的心境。 整整一夜,她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耳边犹如被魔音侵袭了一般,一直在响着白日公堂下燕七杀的那句‘我也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声声不断的往她耳中窜。 她浮躁的低吼一声,“哎呀!”之后狠狠以锦被蒙住了头,直到差点窒息,才悄然掀开一道缝透气,熟料声音再次袭来,迫使她将被子蒙了个密不透风。 蒙头,换气,换气,蒙头…… 一整晚她都在重复的做着这两个动作,直至天色破晓,她才好容易困了乏了,睡了过去。 才刚打了个盹,休眠没有一个时辰,便有宫里的人来向她传娘娘的懿旨,召她即刻回宫一趟。 她赶忙起身,撑着昏乏的脑袋洗漱一番,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急匆匆的入了宫。 充满异域风情的广晟宫,华美中透着大气。殿内,一名侍婢正在小心翼翼的服侍着哥舒晟服药。 哥舒无鸾轻步走了进来,落落行了个礼,待观察到侍婢手中的药盏,紧张的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大妃眉头皱的纠结,自语道:“这汤药苦的让人反胃。” 说完接过侍婢递来的茶水,漱了漱口,挥手遣退了侍婢,慢慢扫了一眼殿下的女子,淡声道:“本宫没事。倒是鸾儿你,没睡好吗?” 望着琥珀般眼眸透着的精明,哥舒无鸾的心底顿时产生了掩饰不住的慌乱,忙敛下眸光,找了个借口回道:“案子有些棘手,所以……” 话还未说完,便被大妃抬手打断了,仿佛无需她的解释,“既然棘手就慢慢来,切勿浮躁,你办事从来都是让本宫放心的。” 大妃宽慰的话令哥舒无鸾心口一松,然而,无尽的愧疚却在心底慢慢滋生。 她第一次对娘娘说谎,她竟然对娘娘说了谎! 就因为那个男人搅得她心慌意乱…… 正文 第七十七章:质疑 章节名:第七十七章:质疑 哥舒无鸾收拾起复杂的情绪,抬眸望向大妃,却见大妃正一瞬不瞬的睨着自己,顿感心慌,“娘娘召鸾儿回宫可是为了捉拿‘铁犁’之事?” 话刚出口,才察觉自己问的着实多余,因为娘娘之前的话已经清楚的说出,这件事已放任她去做,娘娘只等结果,不会过问细节。 因为她的心虚,第一次她感觉在娘娘面前无地自容。 大妃睨了女子一瞬,慢慢收回视线,仿佛没在意她多余的问题,兀自说道:“今日本宫召你回宫是为了两件事。第一,听闻,你将大司寇的二公子给打了!” 这话表达的不是在询问,而是在陈述。 哥舒无鸾观察着大妃的神色,轻声问道:“娘娘是否觉得鸾儿的行为过激?” 大妃冷哼一声,“过激?!那个裴家老二惹是生非,触犯律法。咱们大商朝的律条岂能因由他有个位高权重的爹便空设?所以,你处理的很好,不是裴安与本宫敌对,本宫便偏赞你的做法,实是他犯在条律下了。只不过,本宫听说他闹事是为了要见你,还声声嚷着要保护你。鸾儿啊,你何时与裴家老二走的这般近了,怎么连本宫都瞒的滴水不漏?” 大妃前面的话,语调平淡的宛若清水,可到了后面话锋一转,汹涌如潮,仿似质问。 哥舒无鸾心下一惊,一下跪倒在地,沉声澄清道:“娘娘明察!鸾儿万万不敢有欺瞒娘娘的心思。裴姓一家人心思颇毒,是要以此离间鸾儿与娘娘之间生嫌隙呢。” 她要怎样解释才能打消娘娘对她的质疑?她要怎么办? “看把你紧张的,本宫和你说笑呢。鸾儿的心思本宫在清楚不过了,你又怎会背叛本宫呢?快起来吧。”大妃招手示意她起身,笑容极其温柔,瞬间便把紧张的气氛扭转为安适。 然而,大妃表现的越是温和,便越是让哥舒无鸾紧张,她敛了敛眸惊着心的站起身来。 大妃叹了一声,笑道:“呵,裴家老二挨了板子倒也不稀奇,倒是那个裴安的做法让本宫很是惊讶。” “哦?”哥舒无鸾有些不明所以。 “鸾儿没听说吗?裴英暝被抬着回家后,非但没得到他爹裴安的痛惜安抚,反倒是又挨了一顿藤条家法,换来了禁三日水米,闭门思过的惩罚。”大妃从女子错愕的面容中看出,她确是没听闻此事。 是从什么时候起,鸾儿你的心思已不放在本宫对头的动向上了?还是,有什么事让你分神了呢? 大妃于心底暗暗猜测着。 裴安对外表现的确是狠绝严厉,那是他一贯的治下之风,但对其二子,却极其护犊。所以他的做法确实令人费解。 虽然裴英暝不怎么上裴安的眼,可到底也是他的亲子,又怎会在挨了她这个死敌的处置之后,还要狠心惩罚?这说不通啊。 哥舒无鸾一面心下暗揣,一面不动声色的低首自责道:“鸾儿失察,请娘娘降罪!” “罢了,都是些小事。本宫召你来的第二件事是……”大妃收起思绪,一拍手,兀自将话尾打断。 随着一声清脆的拍掌声,一道暗影猛然现于殿内,恭恭跪在大妃的脚下。 “微臣参见大妃娘娘。”那是极洪亮的男声。 大妃扫了一眼地间之人,抬眸对哥舒无鸾道:“本宫思来想去,觉得你现在处境甚危,身边没有一个得力的助手帮衬,实让本宫不安心!况且,以你现在的身份,身边也是该配个下属了,这个夏侍卫是侍卫营数一数二的高手,办事利落,人也衷心,本宫瞧着还不错,所以与国君商讨了一下,以后便让他追随你吧。” 大妃的一番话,让哥舒无鸾心里猛的一沉,一股莫名的心绪在悄然生成,她稳了稳神,恭声道:“谢娘娘关爱。” 大妃一抬臂,命夏侍卫起身退下。 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人倒是安静听话的很,他转身对哥舒无鸾行了个礼,便低首退出了殿外,步履生风,致使哥舒无鸾还未看见他的面容,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男人走后,大妃突然出声,“本宫差点忘了一件事,凉州那边来书函了。” 凉州二字传入哥舒无鸾耳中,令她心头一颤,“夙儿他……二殿下可还好?”察觉自己的称呼失仪,赶忙改了口。 “一切都好,信在这,你瞧瞧。”大妃随手打开了手边的镶金砌玉雕花镂空檀木锦盒,信手捻起书函,递了出去。 哥舒无鸾近前两步接过,打开书函的手有些抖得不能自已。 那是一手秀美小巧稚气早脱的字,是夙儿的笔迹。 信上言辞简洁,却将抵达凉州后所经历的大小事宜与自身状况全都概括了,信上向国君请了安,也问候了两位公主,并询问了乌鸦的境况,最后一句着墨最重的话便是:‘鸾姐姐可安好?’! 看到这,哥舒无鸾的心口狠狠一揪,酸涩的令她难以招架。 这时,大妃感慨道:“夙儿的文墨大有长进,这信写的可真好。但……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本宫我这个母亲,鸾儿你说,夙儿恨我恨的有多深,是不是连母子情都断了呢?” 大妃凄凉的语气,使女子的心揪痛更浓,轻声安慰道:“娘娘,殿下他还小,有些事……” 大妃及时打断了她的话,意有所指的接道:“有些事,小孩子不明白,不理解,即使是任性的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发展,也是可以教导改正的,毕竟童言无忌。可咱们做大人的看待事情就要比之深切透彻,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要时时刻刻督导自己分析清楚,不然走错一步,后果不是想改便能该的了得,因为错已铸成,世间没有后悔药供人选择,鸾儿,你说是不是?” 说完,她静静的注视着哥舒无鸾的眼睛,琥珀般的美眸闪着明锐的光芒,夺目的色泽与额间的落樱流苏交相辉映。 那样独具犀利的眼神,让哥舒无鸾背脊一寒,丝丝冷意顺着骨缝往心口钻。 娘娘……是在暗暗警醒她,不要让夙儿的情意动摇自己的方寸,继而迷失方向。 天知道,在她心里只当他是个孩子,根本别无丝毫他想! 哥舒无鸾是怎么将手中的书函递回大妃手中的,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只感觉到,她和大妃之间正在渐渐建立一道隔阂,这道隔阂恐难逾越。 这时,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猛然拉回了女子失神的心绪,只听,“来熙给大妃娘娘请安。” 男人一身紫衫纱裳,上绘白莲出水,彩线绣边,衣摆拖沓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有如仙雀翎羽,便那么一路拖拽的走来,霎是夺目华美。 说来,他身上这身衣料也不是什么上好的料子,但穿在他秀丽如松的体魄上怎么看怎么掩不住满副的风华气韵。 他停在哥舒无鸾身侧对大妃弯身行了行礼,而后侧首一笑,“原是锦衣侯大人也在,大人有礼了。” 熟料,他的谦谦问候,却没引起女子的丝毫注意。 哥舒无鸾只目不斜视的端望着高坐上的大妃,肃声道:“若娘娘没有其它吩咐,鸾儿便退下了。” 得到大妃的点头允准,她故意忽略身侧那道热烈的眸光,躬身退了出去。 女子前脚刚出大殿,来熙赶忙收回追逐的目光,几步跨到大妃座旁,俊美的脸颊掩饰不住满满的急躁,道:“姐姐,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知会弟弟一声,好歹弟弟座下也是有些高手的……” 一收到有人刺杀哥舒无鸾的消息,男人顿时乱了心神,眼下更是不加掩饰的流露出自己对哥舒无鸾的在意。 精明如大妃,又怎么听不出男人口中的大事是指的什么事? “是啊!究竟是多大的事,竟让你不顾本宫的告诫,擅闯本宫的寝殿。跪下!”自男人刚刚进门大妃便变了脸色,直到哥舒无鸾离去,她才彻底发作,冷厉的训斥声预示着她的怒意。 来熙察觉自己在姐姐面前泄了底,并引起了姐姐的愤怒,却没有丝毫惧意,仅不情不愿的跪在了她的脚边,“哥舒无鸾可是你的心腹,就算姐姐不在意她的性命安危,也不怕断了这一臂将来面对劲敌步履维艰?” 他的话执拗且俱吓问意味,一时间让大妃的脸色铁青的骇人,“你也知道她是我的心腹,而不是你的。所以,她的事情无需你操心。你只要记住的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职责,做好分内之事。” “弟弟不管她是你的还是我的,总之这件事弟弟插手定了!”男人愤慨的一下站起身,冷着一张俊脸这便往殿门口奔去,仿佛任谁也不能耽搁他保护哥舒无鸾的安危。 “你给我站住!”大妃蹭的一下从椅间站起,如莲的步伐盈风飒飒,显然也是有着功夫在身的。 声音落了,她的人也挡在了男人的身前,‘啪’的一声脆响,反掌扇在了男人俊美如画的侧颜上。 这一巴掌突然的令来熙措手不及,眸中的惊愕愈演愈浓。 仅这么一下,他的嘴角霎时挂了彩,鲜艳的血色将完美的唇形染就殷红。 大妃接下来的话,比之这一巴掌还要让人措不及防,难以消化,“自即刻起,你哪都不能去,老老实实的给我呆在席和殿的舞院,若让我知道你离宫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只要你敢,就别怪我不顾念姐弟情分,废了你一身的内力,遣你回突厥!” 再加一位男配,啦啦啦登场喽! 正文 第七十八章:诋毁 章节名:第七十八章:诋毁 近日的天儿逐渐越来越暖了,炫目的日头照在身上很是舒服…… 哥舒无鸾出了广晟宫后,慢慢的行在宫巷,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近来的天气变化。 她是故意以此来忽略着今日脑内、心里的那些惊、痛、乱! 身后沉稳的脚步声一直尾随,致使她回想起她也是有下属的人了,自嘲一笑,顿下步子回首望向身后之人。 眼前的男人,好像从未在她的印象中出现过,是很面生的一张脸,不过侍卫营的人数不下数千,她又怎么能将在职之人的面容全部记住? 从他的面容上看,此人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容貌说不出有多俊朗,但也算仪表堂堂,墨般的剑眉,朗目如星子,炯炯有神,直挺的鼻梁,唇形完美。 他的身形很高大,健壮的体魄简直能称之为彪悍。 一身玄色侍卫服罩在他高壮的身架上,倒是衬托出了侍卫该有的威武之气。 哥舒无鸾将男人匆匆打量了一圈,而男人一直垂着眼帘不敢直视她的眸光,不过,他却因为她的注视,俊面微微泛起了些许红潮。 她瞄了一眼他的脸色,笑道:“自此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总归是娘娘赐给她的人,不管她心里滋生着什么样的感受,她都会接受这个人,既然娘娘看好他,她亦会慢慢将信任寄放在他的身上,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是会好好的探一探他的底。 男人因为这句话,俊朗的脸颊再次一红,恭声简洁的答道:“是。” 声音还是那般的洪亮如钟。 哥舒无鸾好似很满意他的不多话,睨着他面上的神色,继续道:“在本官身边行走,你只需做到两点:听从与忠于!” 她的语气淡似清风,可其中的震慑力却是令人不敢小觑。 男人重重点了下头,恭声答道:“属下明白。” “明白就跟本官走吧。”她满意的收回了视线,转身欲走,脚步刚刚抬起却又收了回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侧过头问道:“对了,还未问过你的名讳,你叫什么名字?” 听见女子的问话,男人抬起眼帘,第一次直视她的眸光,那是极明朗的瞳仁。 声音响亮,铿锵掷地,道:“属下夏雪风,侍卫营二十七号快刀,师承铜雀手。” 耳闻他如此详细的自报编号及师承谁人,不由得令哥舒无鸾感到咋舌,她的这个下属也未免太憨直些了吧。 不过这样的人好驾驭,好看透,因为他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不像有些人…… 猛然间,哥舒无鸾的脑中竟映出了燕七杀那邪魅俊美的面容,顷刻懊恼的甩了下头,将其狠狠摒除脑海。 低低念了一遍男人的名字,“夏雪风……”冥思一瞬道:“听你声音洪亮如雷,那么本官便送你一个代号,就叫……雷!如何?” 男人错愕一瞬,眼底浮现些许受宠若惊的神采,憨声道:“属下夏雪风雷,谢大人赐新名!” 女子霎时失笑出声,“夏雪风雷?!呵,这个叫法倒是新鲜别致,有意思。” …… 哥舒无鸾偕同夏雪风雷回到了督策营,甫踏入后堂院门口,眼前便浮现这么一副景象。 静谧的小院,落花如絮,似盈风回雪,四周飘荡的香气袭人心脾。 而燕七杀正安静的坐在李树下的石桌旁看书。 纷然而下的纯色花瓣翩落在他的肩头、发际,仿佛将他的周身上下镀上了一层银霜,素的雅净,洁的脱俗。 而他却丝毫没有留意,仿佛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本书籍之上,专注的面容少了往日的邪魅,恬静如水般温和。 一袭寻常的素麻宽袍罩身,却衬出了他低调的华丽。 一道暗影将眼前的光线遮挡了些许,男人悠悠合起书页,勾唇浅笑道:“阿鸾,你挡光了。” 他的嗓音魅人,语气更是亲昵。 言罢,挑起了眼帘,望向来人,眸中的冰蓝色泽简直称得上妖惑人心。 哥舒无鸾对他暧昧的称呼,微微颦了下眉,却是未曾放在心上,低眸扫了一眼男人手中书籍,却见那是先王在位时所著的‘忠烈传’。 先王生前极爱重忠臣、烈士,所以便著作下了这么一本书籍,并于民间大肆刊印发行,以此来歌颂忠贞之士,更以此来警导世人,纯善厚诚! 他这样心思不纯的人也会读忠烈传吗?那么,他看后是要忠于谁? 在哥舒无鸾对男人暗自嗤鼻,揣测之时,燕七杀的眸光已经越过了她的身畔,望向了她身后几步外之人,唇角的笑意逐渐隐去,一时间面色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哥舒无鸾收起思绪,察觉到了男人面色的变化,并顺着他注视的眸光向自己的身后扫去,回眸,启唇道:“本官来向燕副座介绍一下,夏雪风雷是本官的新属下,自今日起他便会与本官一同暂住督策营。雷,还不过来见过燕副座。” 一声招唤,夏雪风雷几步走到二人近前,步履轻奇又沉稳,抱拳亮声道:“见过燕大人。” 燕七杀淡淡应声,示意他免礼。 长指轻轻敲击着书封,动作甚是优雅,眉头微挑,眸光幽深的望着女子的丽目,叹道:“卑职只耳闻过内宫侍卫营有个夏雪风,却没想到大人身边还有个夏雪风……雷。这两个名字当真是接近的巧合!” 男人刻意念到雷字将字音拖得很长,咬的很重,好像极排斥这个字,话到尾音,语气更是泛起丝丝冷冽,含着极大的不悦,显然这不悦是因为女子亲昵的唤着另一名男子而产生的。 察觉到他情绪的转变,哥舒无鸾心底竟开始浮乱一片,她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也不想甚至是不敢去弄清楚,只极力的缓和好心绪,岔开神想着其它。 看来他是明明白白的知道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喽。 他倒是谁都认识,连她都没有印象的人,他偏一清二楚! 气氛在不知不觉中有些僵滞在暗自流转,哥舒无鸾扫了一眼杵在一旁的夏雪风雷,出声道:“有劳燕副座吩咐人收拾出一间房间给本官的下属休息。” 男人颔首未置一词,倒是夏雪风雷突然回了一句,“不必麻烦二位大人费心安排房间了,属下即使有一根绳索都能休息好,大人若无吩咐,属下就告退了。” 他憨憨的言语让哥舒无鸾好笑又咋舌,一根绳索……能承受住他彪悍的身材?她表示怀疑! 隐隐臆测着,微笑着点了下头,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一缕清风浮动衣袂,再看原地只剩燕七杀与哥舒无鸾二人。 每每只剩他们二人之时,哥舒无鸾便感觉无比不自在,挺了挺因站了许久而僵硬的脊背,这便举步要走。 熟料,男人却在这时忽然站起了身,一时间落在他身上的花瓣,纷坠地面,似簌簌流樱,这画面唯美的仿佛卷轴中的妙笔丹青。 他两步走到她面前,以玉挺的身姿蛮横的挡住了她的去路,抬臂指着夏雪风雷离去的方向,语气貌似含着奚落的意味,可说出的话却彰显着他过人的睿智,“这便是你一片衷心换来的结果!” 哥舒无鸾不是傻子,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更因为他的这句话勾起了之前蛰伏在她心底的那些微妙感受,她眯起危险的眸子,冷声反问,“你什么意思?” 燕七杀低沉着嗓音,语调霸气四溢,那双冰眸锐利如豹子般,紧紧睨着女子的双眼,“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 男人狂妄邪肆的眼神落在她眼底,致使怒意在心底不断攀升,早已耐不下性子听他暗暗去的渗透,冷喝一声,“让开!” 话落,一把拂向他的手臂,却不慎碰到了他侧臂上的鞭伤。 燕七杀眉头微微一皱,使得哥舒无鸾心下顿时有些歉然,然而,仅一刹便被她摒除心门,是他自找的,谁让他挡着她的路! 她便这么在心底暗暗告诉自己,却不知这话冒出的着实心虚。 “大妃她根本不信任你!那个夏雪风说好听了是赐给你的属下,可连傻子都能想明白,这人明摆着是来监视你一举一动甚至一言一行的。你知道吗?大妃借由擒行尸之名让你窥探我底细的同时,也是在试探你。她那样的女人疑心很重的,她谁都不会相信,在她的心里她只有她自己,只信她自己。阿鸾,是时候将心向摆摆正了。”男人沉着阴郁的嗓音,彻底将话挑明,不但言语犀利,洞察力更是敏锐透彻,一番话正中女子心头要害。 其实,他说的这些她之前就已察觉到了,毕竟她在娘娘身边服侍了那么长的时间,娘娘的心思她多少总是能揣测出些许的。 只是她打心底不愿承认,直至此刻被人一语道破玄机,她还在连连摇头否认,“不会的,绝对不会!娘娘她……是你,你在恶言诋毁娘娘!心向摆摆正?摆向哪?又摆向谁?你根本是在挑拨离间!你说过的每一个字我都会如实的向娘娘禀报。” 哥舒无鸾咬牙切齿的回道,眸中的怒与恼幻化利刃直冲男人眼底。 不!即使她心里也潜藏着这么个疑影,她也绝不会任由他蛊惑的。 熟料,男人这时却邪笑出声,笑声狂躁邪佞,“呵呵呵……很好啊。只是……如果卑职没记错,大人是直辖于大妃的,您有必要听卑职的意见吗?” 正文 第七十九章:吃味 章节名:第七十九章:吃味 该死的男人,可恶的男人!他到底安得什么心?! 一边编排着心思的妖惑她的心神,另一边又在恶毒的挑拨她与娘娘之间的关系,他到底想干什么? 哥舒无鸾根本想不通,也猜不透燕七杀的心思,但她清楚,如果她再逗留在督策营,自己早晚被这个男人彻底弄疯! 越是急躁吧,而那个行尸‘铁犁’越是无踪无迹。 眼看着又过了两日,一点行尸来袭的迹象都没有,哥舒无鸾真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夜。 圆月如盘,皎洁幽明,银亮的月光洒向恬适的小院,宛若浮纱逸动。 猛然间,一道寒光冰芒乍起,惊起流萤四散,剑芒随着女子轻盈的身姿,破开夜幕,舞在月下。 一树繁花因飒飒剑气,似簌簌飞雪般纷落于地,一时间在女子的衣摆下回旋、追逐…… 清丽的身姿,雷厉的剑式,专注的神情。 哥舒无鸾将剑舞的浑然忘我,此刻她将全部心神都投注在掌中的这把剑上,致使忽略了高墙上的那道健壮的身影。 再次使出一招回风落雪,一剑刺出,幻化九剑,威力惊人,剑势迅猛,以劈风斩尘之势横扫而过,而跃起的身姿,轻的就好似一缕青烟一般。 忽然,脚边荡过一阵凛然的刀气,哥舒无鸾瞬间警觉,猛的收回剑式,迅速的以利刃挑起了插在距离脚边半寸的那柄雁翅刀。 兵器相碰,发出‘铛’的一声脆响,再看那柄雁翅刀顷刻被挑飞于月下,最后返回了男人的手中。 哥舒无鸾扫过素靴面被溅上的点点朱红,和脚边被刀切成两段的那条蛇,幽幽叹道:“这蛇没毒,你又何必要取它性命呢?” 言罢,抬眸望向已停到她正对面的那道高大身影。 夏雪风雷俊朗的面容一片肃然,抱拳道:“属下不管它有没有毒,只知道保护大人是属下的职责。” 他的回答让哥舒无鸾微微蹙眉,这个人太愚忠了! 她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曼步走到石桌旁,将手中的剑收回剑鞘,而后撩摆坐在了石墩上。 夏雪风雷一直注视着女子的动作,却是看不懂她摇头是为何意,虽是不懂也没有细琢磨,更不敢问,只将刀刃上的蛇血拭去,别回腰际的刀囊,几步走到了女子的身旁站定。 哥舒无鸾侧目扫过他那副面无表情的脸,定定望着他别在腰际的刀,道:“你的刀法的确快。” 从那阵凛烈迅猛的刀气看来,他确是称得上快刀手。 男人微愣一刹,恭声道:“谢大人称赞!” 她噤声片刻,继续淡淡出声,“你说你师承铜雀手?” 男人脸上永远是端着一副憨直相,铿锵答道:“回大人,是。” 对于这个铜雀手,哥舒无鸾倒是有些耳闻,此人早些年在江湖上闯荡,并小有名气,一把刀使得出神入化,又快又狠,因此得名铜雀,但这人真正名声鹊起,还是因蕃人来犯大商之时。那时,此人加入了抗蕃的队伍,为我朝捍卫疆土。 据听说,在当年那场战役中铜雀手带领着将士突袭,却被蕃兵围困山谷,在援兵迟迟不到的情况下,铜雀手以一敌百,突出重围,愣是将蕃人大将的首级取了下来,致使敌寇群龙无首,军心震荡,而我军趁其溃,攻起乱,最后取得了大获全胜的结果。 再后来,国君下旨破格封此人为抚远大将军,却遭到了群臣的反对,只因……她是个女人! 而铜雀手却以毫无为官之意的缘由适时给了国君一个台阶下,拒绝了这一殊荣,国君极其欣赏她的不居功自傲,便顺了她的台阶,准了她的推辞。 从那以后,她便隐匿江湖,自此销声匿迹。 却是没想到,这个对仕途完全没兴趣的铜雀手的徒弟竟入宫作了侍卫。 见女子失神许久,夏雪风雷犹豫了一下,唤道:“大人……” 哥舒无鸾匆匆收起思绪,悠悠抬起眼帘,却在抬眸的一刹,注意到了他衣袖处的那道破口,随即出声,“你的衣服破了。” 男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发现自己袖子上破了好大一条口子,顿时脸色一红,吞吐道:“是、是啊。属下失仪,马上去换了。” 夏雪风雷刚要满脸窘迫的离开,却听女子将他叫住了,“不用换了。就算换下来,这破口子的衣服你一个大男人会补吗?” 她的问话让男人的脸色顷刻涨成了猪肝色,若是让他耍刀弄枪他连眉都不会皱一下,可说到针线活当真是难住他了。 这身衣服是御赐的官服,又扔不得,总不能穿个破衣烂衫到处逛吧! 这可怎么办? 正在男人暗自纠结之时,哥舒无鸾清亮的唤了一声,“衙役过来一下。” 守在院门口的衙役闻声走了过来,行礼道:“大人有何吩咐?” 她抬了抬手,问道:“督策营有针线吗?” 衙役愕了一刹,倒也机灵,会意道:“有。属下马上去取,大人稍等片刻。” 夏雪风雷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衙役离去的背影,呆呆的杵在原地愣神。 女子看着他的憨态,无奈的扯了扯唇。 片刻,衙役去而复返,将取来的针线交给了哥舒无鸾,而后便躬身退下了。 “雷,过来。”她轻唤了一声。 男人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听话的如同木偶一般,端端的走到了女子身前。 还未等他明白过来,哥舒无鸾便捏起了穿好线的针,拉过了他破口的衣袖缝起。 夏雪风雷满脸的受宠若惊,话也结巴起来,“大、大人,这、这、这使不得!” 女子敛着眼帘,钳住他欲抽回的手臂,继续缝着破口,却淡淡调侃道:“再动,这针可就要扎到你的肉了。虽然本官的针线活不怎么样,总不能因为你的不配合,便落个贻笑大方的‘补衣缝肉’的坏名声吧?” 男人这下终于不在动了,僵硬着健壮的身子,乖乖的站在原地,恭顺的脸色,预示着他的配合不是怕被扎到自己的肉,而是怕坏了上司的名声。 哥舒无鸾一边缝着衣袖,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起来,“雷,这两日你都是在哪休息的?” 问这话的同时,她脑中忆起那日男人说过的那句令她咋舌的话:‘属下即使有一根绳索都能休息好。’ 她可不相信他真的找根绳索休息去了。 夏雪风雷身子僵的好像石化了,憨声回道:“回大人,前晚在树枝和屋脊上,昨夜是在后杂院的晾衣架子上。” 这个回答当即让哥舒无鸾失笑出声,“呵,你倒是会挑地方。” 她的这个属下倒真是有意思,有房间不睡,偏偏选些悬峭的地方睡觉,不过他的这个古怪的毛病有一点好处,适合潜伏,他倒是可以做暗卫。 哥舒无鸾暗暗替男人想着适合他的差事。 不远处,一道墨蓝色身影静静站在幽清的月色下,颀长的身姿拓拔昂藏,几缕月影倾下,照在他的身上,仿佛将他的周身罩上了一层云雾烟纱,散发着迷离的美态。 他便那般静静的注视着石桌旁的两道身影,观察着女子手中的动作,安静的倾听着二人的谈话,待耳边传来女子的浅笑吟语,他的唇角霎时抿成了冷毅的一线。 他观望片刻,忽然抬起步子,向二人走去。 就在这道暗影遮住她视线的同时,哥舒无鸾手中的丝线恰好也被掐断了,一边收起针线,一边淡道:“缝好了。” 音落,抬眸扫向停步于她面前的燕七杀。 此刻,男人的脸色恬静如温水般,但一双蓝眸却恰如寒渊,泛着侵骨的冷意,且让人永远也看不见底。 夏雪风雷定定的看了看补好的袖子,抱拳道:“多谢大人。” 他嘹亮的嗓音中少了之前那种谦卑之感,却含了些许和暖从容的意味,像是因她的关怀,而感触颇深。 夏雪风雷说完,侧身向燕七杀拱了拱手,随即退向了一旁。 男人深深望了一眼兀自静坐的女子,挑着英挺的长眉,感慨道:“能做大人的下属真是幸福!” 他的语气貌似带着些许吃味,致使哥舒无鸾冷冷一笑,“呵,但耳边总能听到燕副座的声音可真是不幸。” 燕七杀勾了勾薄唇,淡笑不语,未置一词。 气氛又开始变得莫名的滞怠。 而这次哥舒无鸾并没有刻意的逃避,而是面色从容,淡定的坐在石桌旁。 他赖着不走,就是想要看她浮躁抓狂,落荒而逃,她又岂会称了他的心意? 良久,燕七杀慢慢扬起头,望着高悬于墨空中的那轮玉盘圆月,叹道:“大人有没有发现,今晚的月色格外迷人。” 顺着他的视线,哥舒无鸾悠悠抬眸。 那轮亮月,圆润又硕大,就仿佛挂在头顶般,似玉盘,又恰如明珠,散发着盈盈光辉,那样的皎洁,皎洁的没有一丝瑕疵。 她望了一瞬,有些失神,竟随声附和了一句,“是啊,很迷人,很美。” 听到她的附和,燕七杀背脊微微一僵,继续道:“能同大人并肩赏着这样宜人的月色,是卑职此生之幸!只是,不知这样的幸事,以后还会不会有……” 他磁性的嗓音慢慢搁浅,语气中的些许淡淡苍凉感于夜下飘然远去。 不知何因,哥舒无鸾因他的话,心口猛地一紧。 她暗恼自己又被他妖惑的言语扰乱了心智。 稳了稳神,刚要回讽,却在这时,自小院门口传来了一阵急促嘈杂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名驻守在铁府的宫卫面色骇然的急奔了进来,停到哥舒无鸾的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禀报道:“大、大人,行尸出现了!眼下,正在铁府发狂……” 正文 第八十章:惊魂 章节名:第八十章:惊魂 行尸出现在了铁府内,并狂躁异常,逢人掏心! 听完宫卫的禀报,哥舒无鸾满脸惊骇,猛地站起身,凌起厉眸,劲风一般向院门口奔去。 近几日督策营把守森严,所以控尸之人不好靠近继而散发香雾,这才想到以此招引她出去。 好一个引蛇出洞! 她知道此去铁府便会有一个陷阱在等着她跳,可明知如此她也必须去跳。 行尸一刻不除,整个王城便将惶惶不可终日,况且,眼下有那么多无辜性命饱受她的牵连,她又怎能不焦心,不恼怒? 想着,便加快了脚步,可她的人还未奔到院门口,秀臂却适时被人拉住了。 哥舒无鸾猛地回首,眸中闪着冷湛的厉色,喝道:“你若再拿什么狗屁未到时机的借口来拖延我,我便一掌劈死你!” 此刻,燕七杀的脸色第一次浮现凝重的色彩,他紧紧拉着她的手臂,而后用力一拽,将她的身子拉到了近前,最后以双掌摁住了她两肩。 在女子即将恼怒挣脱的当下,男人却突然低首俯在她耳际,以内力将话传送到了她的耳中,“听我说。你先去铁府拖住行尸,阻它滥杀无辜,我去捉拿控尸之人,在我未回来之前万万记得小心应付,有把握制服它最好,若不然,先保护自己为上。” 他的内力浑厚异常,所传的话语,只有她才能听得见,即使功力再深,耳力再好的人也窃听不去半个字。 对于这种传音的方式,哥舒无鸾是清楚的,但就是没有料到他的内功竟深厚到如此地步! 随着声音的消弭,他轻轻将她的身子一推,霎时,双肩上徒留他掌心的余温。 哥舒无鸾匆匆收起愕然的思绪,对男人点了下头,步履凌风,身影顿时消失在了夜色下。 一直杵在一旁的夏雪风雷见状急欲紧随而去,沉重的脚步才越过男人的身畔,却听,“好好保护她。” 夏雪风雷回首郑重的望着燕七杀的双眸,沉声道:“以性命相保!” 这一句承诺,让燕七杀安心一笑。 最后,迷人的月色下只留那道颀长的身影,一道清风吹过,头顶落下花瓣雨,纷纷洒洒,飘飘散散。 ‘我看见落日的风景,和你的影子,把寂寞吟成一曲清歌,我火一样沸腾的血,如最红的花,盛开时什么都不怕,但叹花期太短,短的只剩一滴泪。任时间风干眼泪却磨不掉一心相付!我不怕红尘无聊,只怕擦身的太早,若与你痴做一场梦也好,到头只能于眼泪去凭吊,反正最后是忘掉,且记今朝笑,何苦追问着情犹难了……’ 夜下,男人紧紧闭了闭眸子,猛然间睁开锐利的蓝眸,跃起了矫健的身姿。 & 明灯高挑,华光四溢,大宅内却是阴森阵阵。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血腥味加浓、蔓延…… 哥舒无鸾甫奔入铁府大院,便被殷红的血液刺痛了双眸。 遍地横七竖八的尸体,这些尸体中有男人,也有女人,有宫卫,也有铁府下人。 但浮现在眼前的,都是一些被撕扯的参差不齐的尸块,狰狞的头颅,骇人的断肢、断臂,被掏出的内脏,拖得老长的肠子……构成了一幅恐怖犹如炼狱的画面! 此刻,那行尸就背站在大院正当中,满头凌乱的发披在身后,被刀剑砍得破烂的衣衫满被血污染就,枯槁如鬼爪般的大掌上正托着一颗还在‘砰砰’跳动的心脏。 而他的脚下跪着一名丫鬟模样的女子,面色煞白狰狞,双眸爆睁似裂,胸前破开一个大洞,腥红的血自那个窟窿泻出,倾了满地,顿时将地面汇成了一条血河。 只见她嘴角颤了几颤,连惨叫还未来得及发出,便一下栽倒在了地间。 哥舒无鸾望着这副景象,只觉全身的血液正沸腾的往头顶的最高点冲。 这时,有宫卫奔到了她近前,压低声音,惊恐道:“大人,您总算来了!这东西怎么也杀不死,并且狂躁的很,逢人便撕扯掏心。眼下,驻守的宫卫死的还剩属下等五人了,属下已经命一名轻功好的宫卫回宫搬救兵了,大人,您看现在应怎么拖住它?” 却听,女子冷斥一声,“搬救兵有个屁用,来多少还不都是送死。我问你,铁府的小姐和夫人现在何处?” 宫卫被喝的打了个激灵,忙回道:“被堵在卧房逃不出来。还有幸存的家丁、丫鬟都藏在个个角落不敢露面,生怕一个不慎……被撕烂!” “你即刻连同余下的三名宫卫,分成两路,一路悄悄潜进房间将铁小姐和铁夫人转移安全之地,另一路去救那些下人。至于它……本官倒是要来好好会会这个行尸。”哥舒无鸾凝着厉眸,紧盯着行尸的背影,冷静的交代好了一切。 宫卫得了令,招呼着伏在暗处的三名宫卫悄身而去。 扫过死状惨烈的满地伏尸,哥舒无鸾的心口仿佛被人浇了一盆滚烫的热油,又点了一把炎炎之火,一下燃起了万丈高的烈焰,她竭力压着高涨的怒火,提力一纵,身姿犹如惊鸿般跃在了明昼般的空中。 她运功至掌端,掌风霎时如风,如电,狠狠对着那道阴冷充满腐气的背影袭去。 ‘啪’的一声,一击即中,行尸的身体顿如破布一般抛了出去,伴着‘砰’的一声巨响,它的身体重重的摔在了房门上,门扉被砸个支离破碎,木屑遍地。 而哥舒无鸾在击中行尸的同时,亦被它暴增的内力,震的连退数步,掌心的酸麻和手臂的拉痛,预示着她的这条胳膊被其反伤了,一时间恐怕再也施不了力,更遑论运功? 就在女子走神这么个空当,行尸已从地间猛地跃起,呜咽着喉咙,大张着手掌,咆哮着向她袭来。 “大人,小心……”一声洪亮的男声破空传来,猛地钻进哥舒无鸾的耳中,她即刻醒过神,却没料到行尸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近的几乎令她来不及反击。 她暗叫一声不好,匆忙抬起另一只手臂,欲挡去行尸伸来的大掌,熟料,她的身子却被人用力一拉,一下便偏离了行尸进攻的范围。 刚稳住身子,便望见夏雪风雷正被行尸狠狠抓住了手臂,而锋利的甲盖已深深镶入了他的皮肉。 只听他痛的低吼了一声,一把抽出雁翅刀向行尸的那只手砍去,‘咔嚓’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再看行尸已被他削掉了一只手,踢出了丈外。 哥舒无鸾惊着一颗心疾步上前,一把拔掉了深深抓在他手臂中的那只断手,架住了男人渐渐下滑的身体。 因为他的身体很重,致使她根本扶不稳,二人便双双摔倒在了地间。 女子忙挣扎起身,翻过趴在地面的男人,扫过他殷殷流血的伤口,发现他双唇青紫,面色开始泛黑,这是中尸毒的预兆! 心口猛地一沉。 睨着他逐渐意识模糊的神色,和缓缓阖起的双眼,她开始死命的摇晃着他的身子,惊声吼道:“雷,坚持住,不可以睡。我命令你,不能睡!” 怎奈她的话跟本未起丝毫作用,夏雪风雷还是一偏头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当下,哥舒无鸾心里咯噔一下,伸指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还有呼吸,却是微弱至极,总算松了口气。 丈外,行尸再次奔着她攻击而来,并且更加狂躁,速度更加快了。 望着对面那张慎人、可怖,腐烂的脸,哥舒无鸾狠狠磨牙,就如激怒的小兽般噌的一下跃起,怒喝一声,“你这个丑鬼,姑奶奶马上送你去阎王殿。” 声落,运起满身功力,劈掌袭去,眼看着就要咫尺相接了,却没料到耳边传来了一声慈柔的呼唤,“爹爹……” 这一句充满惊痛的呼声,霎时分散了哥舒无鸾的注意,她忙扫向声源,愕然发现铁心怜正惨白着脸,站在不远处斜对面的台阶上瑟瑟发抖,任凭宫卫怎么拉都不走。 “快离开这儿!”她焦声嚷了一句,却在分神的一刹,被行尸伸爪掏向了心窝处。 那名宫卫见状,哪还顾得铁心怜的死活,一下松开了她的手臂,撒丫子就逃,奔到大门口不顾门外铁氏哀嚎连天的痛呼,愣是一把便将朱漆大门阖死了。 ‘哐隆’一声巨响,一切嘈杂之声全部被淹没在大门外,四下在一刹间变得静寂揪心。 哥舒无鸾只觉冷汗打湿了背脊的布料,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暗暗苦笑道:没想到,今日竟是我的死期! 然而,预期的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并没有来袭,她惊诧的低眸扫向自己的胸口,发现那只尸手就抓在她心房的位置。 惊奇的是,却是未曾伤到她分毫,从它不断压来的力气看来,它的手下像是被什么东西阻住了去路。 那边的铁心怜望着这骇人的一幕,惊叫出声,“不要!” 这时,行尸好似被声音吸引,猛地抛开了哥舒无鸾,向铁心怜袭去。 而女子还在不明状况的声声唤着行尸的意识,“爹爹,我是心怜,我是你的小心怜啊……” 但行尸最终没被她的呼声唤起意识。 就在它差一步便抓伤铁心怜之时,哥舒无鸾于背后猛地抱住了行尸,并以双手把住了它的双臂,使其难以动弹。 话说现在的小偷简直太猖狂了! 丫丫睡到半夜总觉得有古怪的动静就跟老公说,‘你听见动静了吗?我好害怕!’ 老公还安慰我说是下水道流水声。 当时太困了偏头又睡了。 哪知道一觉醒来,防盗门竟大敞四开(防他娘的什么盗!),电脑被拔了网线,优盘也被拔了下来,扔在了地上。 看来是打了我电脑的主意要偷电脑,许是那偷作案时听见我说话了,被吓跑了,这才保住了我的苹果本本。 还好后来检查一下,没发现丢东西,不过回想起来还是蛮恐怖的,要知道那电脑就在我睡觉的卧室放着,这贼的胆子也忒他妈的大了点吧? 啊啊啊啊,可恶,害的我差点忘了更文! 温馨提示:亲们要记得防贼防盗,有困难找民警!吼吼~ 正文 第八十一章:除邪 章节名:第八十一章:除邪 就在它差一步便抓伤铁心怜之时,哥舒无鸾于背后猛地抱住了行尸,并以双手把住了它的双臂,使其难以动弹。 行尸激烈的挣扎、扭动,致使哥舒无鸾费力的紧勒着它乱舞的双臂,最后与其一齐滚向了地面。 身前死重的尸身压得她透不过气,糜腐的恶臭更是呛得她呼吸困难,大脑在极度缺氧的状态下,却猛然跃出了周御医的交代:若要制服行尸,必须攻击其头部! 是啊,打头!她怎么给忘得一干二净? 侧眸扫了一眼躺在地间距离甚远的那把雁翅刀,根本够不着。就算能够到,她的手也腾不出来。 她要如何在双手钳制尸臂的情况下,给以行尸致命一击? 就在哥舒无鸾暗自纠结之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向了耳际,她凝眸一望,发现铁心怜快步走向了长刀近前,一把拾起了那柄寒芒毕露的雁翅刀。 只见她双手拖着长刀,一步一步走向了哥舒无鸾,如水的双眸沉痛的望着压在她身上的行尸,而后又望了望哥舒无鸾,最后像是下了狠心一般,将刀费力的举起,刀尖直指一尸一人交叠的身影。 此刻,哥舒无鸾还真摸不准她是要刺自己还是要刺行尸,毕竟铁心怜孝意深浓,面对亲爹,即使已经死了,又如何下的了手? 可眼下,她顾不得考虑太多,只能搏上一把,“铁小姐,你放眼看看这满地的断肢残骸,他们之中有你熟识的下人,服侍过你的丫鬟,他们死的何等凄惨,又是何其无辜?不要再让这个孽障继续作恶下去了,以你手中的刀刺它的头,为了冤死的亡魂,亦是为了你爹消业,将这一切了结了吧!” 她沉着清丽的嗓音,将利害诉以女子耳中,希望她能够大义灭亲。 铁心怜眸中的沉痛在继续加重,面色现出些许动容,像是听进了她的话,然而手下却是迟迟没有动作。 行尸挣扎的更凶更猛了,骇人的呜咽声频频从充满恶臭的尸口中传出,犹如炼狱的恶鬼发出的嚎叫,哥舒无鸾的力气在消耗殆尽,眼看便要钳制不住行尸的手臂了,“快,快动手!我控制不住它了!记住要刺头,刺它的头……” 她的话音还未落尽,只听‘噗嗤’一声,浓烈的恶臭劈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哥舒无鸾猛地侧头,避免自尸头喷出的黑蓝色血浆溅在脸上,饶是如此,些许污血还是溅在了她的发鬓间。 她屏息极力忍着欲呕之感,一把扒开了压在身上已挺直不动的尸身,猛的自地间跃起。 刚站稳身子,却发现尸头被刺的口子处,正有密密麻麻的一堆蠕虫在往外爬,奔着那些新鲜的尸块爬去,边爬边发出‘嘶嘶’的声响。 望着这一幕,哥舒无鸾心中一凌,纵身一跃,飞速的扯下了高挑在房檐上的几盏灯笼,忙取出烛火,扔向了爬动的蠕虫,同时也点燃了地间尸块的残衫破衣。 眨眼间,火苗簇簇,烟气滚滚。 哧哧哧……蠕虫遇火化为簇簇白烟,那呛鼻的味道,混着血腥腐气,熏的人头痛。 眼见蠕虫已被烧尽,她疾步奔向昏死在地间的夏雪风雷,探了探他微弱的脉搏,费力的将其扶起,以内力封住了他的几处大脉,避免尸毒攻心。 “我……我杀了我爹,我杀了我爹!” 哥舒无鸾刚撂平雷的身子,却猛然听见铁心怜兀自低语,惊恐中夹杂着悲恸,且这悲恸感越来越浓,听了令人揪心莫名。 望着她捂着双唇,压抑着眼泪,不住的摇头后退,哥舒无鸾匆忙走近,一把将她单薄发抖的肩膀揽向怀中,抚着她惨白如纸的小脸给以柔声安慰,“心怜,你没有杀你爹,那不是你爹,是别的什么,乖,别怕。” 安慰她的同时,哥舒无鸾的心里亦是酸涩的,她本是该被捧在手心里宠溺的年纪,却骤然承受这么多的变故,经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即使她这个强硬的心也会为她感到揪痛。 听见女子的安慰,铁心怜最终压抑不下去,哇的一声哭倒在了她的怀中。 而哥舒无鸾只能僵着身子继续放柔声音安慰,虽然她不怎么会安慰人,可此刻她也顾不得自己的话有多么生硬,多么笨拙,“心、心怜不怕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夜下,二人的身影被月影投下了一层银霜,镀上了迷离的烟色。 铁心怜还在不停的抽噎,而哥舒无鸾亦在继续低声哄着她,却没有察觉到她们身后的一处黯角,正有一双幽利的眸光在暗自注视着她们,直至朱漆大门发出‘哐隆’一声巨响,那道眸光才悄然消失在了暗下。 大门开启的一瞬,道道嘈杂的脚步声紧随而来。 看来是救兵到了。 果不出所料,在哥舒无鸾悠悠抬眸间,却见一队宫卫冲进了院内,人数不下百余。 宫卫们进门的一刹纷纷被残尸遍地的景象骇住了。 这时,有宫卫硬着头皮走近女子,抱拳道:“属下等来迟,让大人受惊了!” 还未等哥舒无鸾回声,只听一声尖利的痛呼破门而入,“怜儿!娘的宝贝女儿……” 再看铁氏如疯了一般奔了进来,一把拉过铁心怜的手臂,又惊又慌的对其上下检查一番,待察觉女儿没有受伤,这才安心一笑将其搂向怀中,并面色尴尬的对哥舒无鸾点头示意,像是在无声的感谢她保护她的女儿。 哥舒无鸾没有在意铁氏如何感激自己,抬眸扫了一眼拥在大门外向内张望的几名家丁丫鬟,对宫卫吩咐道:“你们分成两批,一批将院内的尸体拖到无人处烧毁,另一批帮着下人将院子打扫干净。还有,调出几名宫卫,将夏侍卫即刻抬回内宫医治,动作要快!” “是。” 宫卫们得了令,开始抬走尸体,而那几名逃而复返的下人,也纷纷壮着胆子跨入了院内着手打扫。 有细心的宫卫向女子递上一条浸湿的帕子,她悠悠接过,擦拭着鬓边的污血,而后随手抛向了未熄的火焰中,‘哧’的一声,湿帕遇火化为青烟阵阵。 眼见着雷被抬上了简易的担架,送出了铁府,哥舒无鸾心口霎时一松。 这边,铁氏正一脸狠辣的踹着铁犁的尸身,那副事后诸葛的嘴脸,令人着实不敢恭维,“我、我踢死你个恶鬼,啐,去死吧!” 她边踢,边骂骂叨叨,恶狠狠的架势完全不顾女儿的感受。 哥舒无鸾皱眉望了一瞬,上前一步,道:“他都已经死了,没知觉了,你再踢再踹,即使是鞭尸,他也感受不到你的恨意了,又是何必呢?” 她的话让铁氏不好意思的抽了抽嘴角,停下了动作。 哥舒无鸾望了一眼面色白的透明,神情呆滞的铁心怜,忧道:“她受了惊吓,这大半夜的也不好请郎中,记得一会儿给她熬些凝神汤喝吧。” 一句提醒,铁氏这才察觉到女儿的不妥,忙答了一声,“哎!是。” 随后便揽着女儿的双臂走向了卧房。 哥舒无鸾摇了摇头,匆匆收回视线回过首来。 既然行尸已除,她要即刻回宫复命了。 想着便要往大门处走,脚步刚行至一半,眼角余光却扫到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 她眯起眸子,冷勾唇角,喝了一声,“将这人给我押回暴室,大刑伺候!” 突如其来的一句厉喝,惊了满院的人,却见那名瑟瑟发抖的身影扑通跪倒在地惶恐道:“属下不知所犯何罪?请大人明示,开恩……” 说完,不自主的磕头求饶。 然而,这几下头磕的险将头皮磕破,却没换来女子星点动容,“呵,侥幸心理?!抗令不尊视为一罪,临阵脱逃视为二罪,身为官差,置他人生死不顾,此其三。这三个罪名,大刑伺候是不是有些轻了?” 这个混蛋,为了自己保命,把铁心怜扔在险境不管,更将她这个大人视为行尸诱饵,关锁大院,竟还有脸回来收拾残局,等待国君奖赏? 她若不给他点颜色,那真是白顶了这顶乌纱。 邪佞欲动,人心不古! 看来,不能再宽纵下去了,她是要拿出点手段来震一震辖下之人了! 那人一听这话,当即瘫坐在了地间,一脸的煞白,再也不敢求饶。 终于有宫卫反应过来,将那犯事之人反剪绑住,等待回宫执行处罚。 哥舒无鸾冷冷收回目光,望了望天际那轮皓月,负手踏出了铁府大门。 不知道燕七杀那边有没有顺利的抓到控尸之人?应该是有吧,因为她没有闻到那股异香。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当夜,哥舒无鸾匆匆赶回了王宫,将制服行尸之事禀报给了国君,同时也将铁心怜大义灭亲之事一同报了上去。 脚步刚踏下龙渊宫的台阶,便见迎面一侍卫忙匆匆的奔向了大殿门口,对着大太监唐喜交头接耳的报告了一瞬,而后又匆忙的转身离去。 如此深夜,守宫门的侍卫前来通报事宜,定是有外臣求见,那这个外臣一定是他! 哥舒无鸾凝眸望了一瞬侍卫离去的背影,曼步走到大殿一侧的青石假山旁站定。 此刻她并不急着回广晟宫向娘娘复命,而是要等燕七杀的到来,等幕后之人是否伏法的消息。 正文 第八十二章:心棘 章节名:第八十二章:心棘 哥舒无鸾静心的待在假山旁等待,夜色如洗,晚风微愠,月影将她的身姿映的清雅绮丽。 等了约莫有半盏茶的时间,果不其然,正对大殿的宫道上走来了一道暗蓝色的身影,夜色下他的那身衣衫几乎融为黯色,那颜色简直黯到了心里,就好似他腹黑的心思一般。 男人劲步翩然,银亮的鬓发偶尔被风撩动,随着他一路走来,展开了说不出的妖娆风华。 他侧身自哥舒无鸾面前而过,因由二人之间相距有些距离,致使她根本望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只察觉到,他临近她对面之时脚步微顿了一刹,却是未曾向她望来,而是继续向殿门走去,直至他的人影消失在门口,她才缓缓收回视线。 哥舒无鸾抱臂靠在假山石旁,阖眸继续静静等待。 微风四起,卷来了阵阵花香,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发出‘轰隆’一声响动,她忙睁开眸子望去,只见燕七杀正漫步悠然的踏下台阶,向她近前走来。 待他在她面前站定的一刹,“你……没事吧?” “你还好吧!” 二人几乎是在同时发问出声。 不谋而合的拍子,语气中夹杂的若有若无的紧张感,将气氛瞬间变得尴尬、暧昧。 尴尬的是哥舒无鸾,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的第一句话竟是问他是否安好,而不是问幕后主使有未抓到! 直到这话未经大脑脱口而出,她才顿觉心慌懊恼,一时敛着眼帘不敢直视男人。 燕七杀深深睨着她纠结变换的神色,嘴角勾起柔情一笑,“我若有事,眼下就不会这般好端端的站在大人的面前了。倒是,阿鸾你……没有受伤吧?” 他的语气没了往日的妖魅感,而是小心翼翼的轻柔,柔的似水拂过心头。 随着话音渐落,他的视线暗暗扫过女子心房的位置,深邃的眸光如渊般难测。 然而,哥舒无鸾根本没察觉到他莫名的注视,因为,眼下她已被他的话扰乱了一池心水。 她强稳了稳神,语气倔强的回道:“如你所言,本官若受了伤,又怎会无恙的停在你眼前。”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竟开始默许,甚至是不排斥他唤她阿鸾了?她不清楚。 男人对她的话勾了勾唇,未在吱言。 气氛再次陷入沉寂,每每如此她便开始心慌意乱起来,这种感觉真他娘的该死! 哥舒无鸾暗咒一声,猛地抬眸望向男人,却见他正在满眸深情的望着自己,一时间她的心仿佛停跳了几拍,她慌着神的躲避着他的视线,冷声道:“不知燕副座将那幕后主使抓到了没有?” “你在这等我,就是为了问这个?”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丝丝失落。 “当然。”她不假思索,面色冷漠。 燕七杀的眸光在她面上停留了片刻,随后闭了闭蓝眸,将眸中的不舍深深掩埋深渊,再睁开眼,眸中只剩无尽的深冷,“抓是没抓到……” 哥舒无鸾感应到了他情绪的变化,仿佛是因为她决绝的语气,冷漠的态度而导致的,心下竟冒出些许不忍,然而,却因为他的回答,将这些不忍彻底的排除了心门,继而冷冷一笑,奚落道:“没抓到?呵,那你充什么英雄?早知道我让雷去追踪他好了,也不至于雷为了救我而身中尸毒,昏迷不醒。” 之前在她面见国君之时,御药殿有人来报过雷的伤势,说他所中的尸毒不轻,一直陷在昏迷中,两名值夜的御医,虽是暂时压制住了毒气的蔓延,但终是未曾全解,也不知有没有性命之忧? 想到这,她便忧心忡忡,要知道,那一下本该是她受的,躺在御药殿里昏迷不醒的也应该是她才对。 眼下,她又怎能不替他忧心焦虑? 见她提及别的男人便满副紧张的神情,燕七杀的脸色黯了又黯,然而,只在眨眼间,却恢复了邪魅的面色,妖艳的仿佛荼靡花开,“大人果然是急性子!可卑职的话还未说完呢。” 哥舒无鸾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男人邪气一笑道:“卑职说的是没抓到活的,但却亲眼所见他身死。” 死了!怎么会?那个幕后之人那么大的本事,竟这么容易就死了吗? 想到此,她面色一凛,追问道:“你杀了他?可问清了他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操控行尸来对付本官?” “大人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卑职真不知要先回答哪一个。”燕七杀散漫一笑,叹道。 此刻,哥舒无鸾没有耐心和他斗嘴,声音愈发寒厉,“一个一个回答,别卖关子!” 男人对着她暗沉的脸色凝眸一瞬,悠然出声,“第一,不是卑职杀的他,而是他自己自焚而死。卑职从铁府对过的暗巷发现他的踪迹后,便一路追着他,哪料,他逃到悬崖边竟出了这么一手!第二,从他施蛊的手段看来,此人来自西域,其身份应该是域中恶名远播的毒王。至于第三么……卑职还没来得及问,他就已经‘呼’的一声,灰飞烟灭了。” 话到最后,他故意拉长尾音,狭长的眸子诙谐一眨,像是故意在吊女子的胃口。 哥舒无鸾险些被他的举动气结,黯声喝道:“自焚而死?!他想自焚你就由着他,有那么多疑点还未审清楚,试问你如何替他交代清?” “没办法,他身上撒了大量的磷粉,遇火便燃。他是铁了心要死,卑职怎能事先料到,又如何阻止的了?”男人耸了耸肩,漫不经心的回道。 该死的!看见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哥舒无鸾便恨的磨牙。 “那好,这事不怨你。可是,你早就清楚了他的身份,为什么不报告本官,你如此藏着掖着,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这个混蛋竟将她瞒的滴水不漏,而她却像瞎子摸黑一般一无所知,想想便满腹怒火。 “大人不也是将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从不对卑职说的吗?何况,以大人当时的‘聪明才智’,未必会听信卑职的话。所以,卑职觉得说了还不如不说的好。”燕七杀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散淡轻慢,冰蓝的眸子中闪过要笑不笑的色泽。 这一番话,顷刻顶的哥舒无鸾面色铁青,唇角暗抽,“你……” 可恶的混蛋,竟话里话外的奚落她脑中无智,疑心自负。 哥舒无鸾,你也是!面对这样一个人渣,你竟还在关心他受伤与否…… 关心!她怎么会关心他?应该诅咒他伤的越重越好! 男人观察着她瞬息万变的脸色,貌似关怀备至的问道:“大人是哪里不舒服吗?” 哥舒无鸾回过神,挑眉望着他,冷笑道:“本官很好,而且从未有像今晚这般好过!因为,从此刻起,我再也不用对着你那张面目可憎的脸了!” 言罢,咬牙瞟了男人一眼,拂袖而走。 夜色浓的如墨化不开,亦如心结系的解不开。 男人立在原地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蓝眸中的依依不舍在女子走后,全然流露。 面目可憎吗?是的,他刚刚简直混蛋的该死! 可是,阿鸾,你可知在气你疏远你的同时,我的心同样被伤的体无完肤,支离破碎。 脑海中猛然跃出炼妖毒王自焚时对他说过的话,‘我知道你是谁,没想到你竟还活着……可是,你再也活不了多久了。因为,没有了我,就注定不会有你!我会在阎罗十殿恭候大驾,哈哈哈……’ 既然命途已如此,又何必徒惹悲伤,还是让她讨厌他,恨他好了。 魔音绕耳而过,他的身畔仿佛有千重寒冰在迫近,好冷,冷的钻入心窍。 阿鸾,这条布满荆棘的路我恐怕再也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 良久,燕七杀揽着双臂,僵着身子步向了暗夜中。 …… 今夜,她可是被那个混蛋气的不轻,就在刚才在广晟宫向娘娘禀报诛灭行尸一事时,她险些压不住火气,于娘娘面前失态。 她还从没有像这般沉不住气过,真是该死啊! 哥舒无鸾曼步拐过长廊,边走边暗咒燕七杀,因为太入神,以至于忽略了迎面急匆匆奔来的身影。 砰…… 刚好与来人撞了个满怀,经这么一撞来人手中的灯笼没握紧便滑落到了地间,发出了‘啪嗒’一声轻响,烛火倒戈燃着了灯笼纸,一时间窜起了红艳艳的火苗。 哥舒无鸾冷着脸拂了下衣摆,刚要训斥出声,待看清来人,眉头赫然一皱,“绯色?” 绯色因刚刚行的太急,没留意到底撞到了谁,才要说声抱歉,猛然听见女子的声音,面色刷的一下白了,身子也不由的开始打颤。 糟了!竟是撞到了大人,万万不能让大人知道她是要急着去见他! 绯色强压着心头的惊骇,头也不敢抬的轻唤出声,“大、大人……” 见她慌里慌张,哥舒无鸾哧声打断,“我不叫大大人。” 这么一声,绯色顿时不敢在吱声,只低首瑟瑟的望着自己的脚尖。 女子扫过她低得不能再低的头颅,挑眉道:“这大半夜的,你行色匆匆的是要去哪?” 正文 第八十三章:寒芒 章节名:第八十三章:寒芒 哥舒无鸾扫过绯色低得不能再低的头颅,挑眉道:“这大半夜的,你行色匆匆的是要去哪?” 她的语气虽是淡淡的,但言辞却隐含犀利,使得绯色的心开始突突跳起,“奴婢、奴婢……” 听她半天没吞吐出个所以然,哥舒无鸾冷笑道:“呵!怎么才短短几日不见,你竟患了口吃的毛病了?” 绯色牵了牵嘴角,唇畔的笑容要多僵硬有多僵硬,“奴婢是听说大人回宫了,见天色暗淡,才想着打盏灯笼来迎一下大人。”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甚至连她自己都听不真切了。 天色暗淡?!那么一轮皓月当空,叫天色暗淡? 再有,今夜她是突然回宫,就连国君和大妃事先都不知道,怎的她的消息竟比御前还灵通?这个借口亏她说的出口,这种谎话恐怕连傻子都蒙蔽不过! 她走了有好几日了,这绯色就似脱了绳的蚂蚱一般开始蹦了。按耐不住了是吗?想要夜会情郎是吗?那么,她也是时候该着手料理料理他们之间的事情了。 半天没听见女子回声,绯色的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 气氛僵滞了有好一瞬,哥舒无鸾突然淡淡出声道:“你有心了!回殿吧。” 绯色一听此话霎时大大舒了口气,悄眼瞄了瞄越过身畔的背影,这便要作势跟上去。 这时,女子未停步子,却缓缓出声,“你不将地上的灰烬打扫干净吗?” 一经提醒,绯色这才意识到地间还遗留着一堆灯笼灰,忙回了声是。 夜渐深了,当哥舒无鸾回到自己的耳殿已是近子时。 脚步刚迈上台阶,却发现殿门槛上正斜倚着一道明兰色的身影。 只见男人墨发未束,披散肩头,衣襟大敞,玉带松散,从头到脚说不尽的疏狂不羁。 此刻,他正阖着眸,头倚着门框,一下一下的磕着头,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哥舒无鸾眯眸望了一瞬,抬步迈上台阶,缓缓走近男人,“咳咳……” 几声轻咳传来霎时惊散了春梦,男人激灵一下醒了过来,面色有如墨汁浸染,显然是因为被来人打扰而怒从心生。 他‘噌’的一下站起了身,凝着惺忪的俊眸,狠声喝道:“混账东西,本殿下要……” 话还未说完,却生生卡在了嗓子眼,只因女子的身影此刻正浮现在他眼底。 在望见哥舒无鸾的一刹,王子郎的眸中满是掩饰不住惊喜,以至刚刚的怒与恼一下子被抛出了九霄云外处,“你、你回来了!” 说话的同时,男人的视线几乎是将女子全身上下统统打量了一个遍,最后见她毫发无伤,这才安心一笑。 这几日父君看他看的甚紧,他连王宫的大门都迈不出去,否则他早就冲去了督策营,何至于在这儿心神不定的‘独守空门’,好在她平安而归,也不枉他揪心一场。 说起那个裴英暝也真是笨的要死了,让他去保护个人,竟混来一顿板子外加面壁思过。真是人比猪还蠢! 哥舒无鸾根本没留意男人望着她的神情,也未搭理他满含激动的话,只负手停在他对面,淡扫了一眼他浪荡不羁的穿着,挑眉问道:“殿下是要怎样?” 这个纨绔王子!她罚他禁了个足,他非但没收了本性,反倒是明目张胆的来向她挑衅了是吗?好啊来吧,她正愁堵在肚子里的火气没地方发呢! 她就不信了,在她眼皮子底下他能做出什么她辖制不了的事情来? 见女子表情如此淡漠,语气如此高傲,更是于他的问候充耳不闻,长王子顿时有些挂不住脸。 她问他要怎样?! 他暗中嘱托裴英暝去保护她,他日日焦着心的候着宫外送来的消息,刻刻担心她的安危,一过禁足日便夜夜来耳殿等候她安然归来。她还要他怎样?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女人这般上过心,对,是从未有过! 他的这番用心,若换做其它女人,早就受宠若惊的来投怀送抱了。而这个死女人的表现呢?冷的像块冰,硬的像块铁!难道是他对她的心意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虽然,他为她做的这些事他从未说出口,也不屑明着说出来,更怕说出来换来她的讥讽与奚落,可他对她的态度在急剧骤变难道她就一点也察觉不到? 她对他越是冷漠,越是不屑一顾,偏偏他却可恶的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可笑啊!天下的好女何其多,但他独独对自己死对头的心腹如此在意,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着了什么魔? 王子郎浮躁的想着,俊美的脸色黯了又黯,冷哼一声,“不怎么样。” “哦。那好,下官恭送殿下。”哥舒无鸾懒得去探究他瞬变的脸色,貌似谦恭道,而后抬手做了个请字。 一听这话,男人顿时来气,在看她的手势明显是下起了逐客令,一股怒火悄然在胸中燃起,然而,他还是极力克制住了自己爆发的火气,仅紧紧睨着她的双眸,耐着性子问道:“你都不想知道本殿下如此深夜等在你殿门口是为何?” 他到底还是按捺不住了,她不是看不出来他的心意吗?只要她回答一句,‘请殿下赐教!’,他就会对她说出潜藏在他心底的感觉,和他等她的意图。 然而,事与愿违,女子却偏偏不合了他的心,遂了他的意。 但看哥舒无鸾蹙眉不语,只表情淡然站在他对面。 这些男人都是一个毛病,动不动就问她‘你都不想知道这,你都不想知道那?’,为什么她就一定想知道他们想干嘛?她又不是闲的没事做! 见她不予理会他的话,长王子顷刻黑了脸,说出的话满满火气更夹杂着明显的置气味道,“本殿下是想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话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不知是因为说出了违心之话而恼怒,还是被女子冷漠的态度而气的磨牙。 这番话非但没有令哥舒无鸾动怒,反而是笑了起来,清丽的面容衬着那笑容如莲出水,又散发着傲骨的风华,“呵,托殿下的福,下官还活的好好的。并且,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跟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说话,倒很是令她轻松,因为他的喜怒全摆在脸上,一眼便让人见底。 她的回答,让男人的面色红一阵黑一阵,最后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低吼,“你……很好!” 哥舒无鸾故意曲解他话的意思,淡笑着附和道:“是。下官是很好。” 此刻,王子郎是一刻也在这呆不下去了,因为再与她多说上几句话,他真有抓狂呕血的危险,怒眸睨了女子一眼,狠狠拂了下袖,这便大步流星的跨下了台阶。 因由走的太急,脚下一个没踩稳,愣是崴到了脚腕,“呃……该死的!混账……” 一时痛的男人咬牙咧嘴,俊脸纠结,怒火飚飞。 愤愤踢了几脚冷硬的台阶,便那么一瘸一拐而走。 匆匆赶回来的绯色,正好与男人走了个对脸,忙要欠身行礼,熟料却换来男人的一声暴喝,“滚!” 绯色被吼的一个激灵,喏喏的退向了一旁,莫名的望了一眼远去的身影,急步奔向了殿门口,“大人,殿下这是怎么了?” 哥舒无鸾耸了耸肩,淡声道:“谁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 对于女子的话绯色不敢置否,偷瞄了一眼女子的面色,悠悠出声,“确实。殿下他近来总是搭错筋,不但夜夜往大人的耳殿跑,而且在门口一守就是大半夜,有时甚至是呆到天亮,奴婢也不敢问为何,只能由着他‘守门’……” 夜夜来此……守门?难道是为了在第一时间收到她死了的消息?应该是吧。因为除了这个她想不到他还有其他的理由来此。 然而,她还是忽略了明摆着的问题,那就是,他要等这样的消息,大可以让身边的随侍留意御前的消息动向,根本没必要夜夜亲自跑来当‘门卫’。 抬首望了一眼天色,子时将近了。 “绯色,打桶热水来,本官要沐浴。”撂下这句,哥舒无鸾迈步踏入了殿内。 & 殿内烛火幽亮,满室清辉。 浴桶内的水汽氤氲冉冉,飘飘荡荡。 哥舒无鸾静静站在桶边,抬手摸向胸口的位置,而后慢慢移动手掌,抚遍了前襟,最后不自觉的将两指按在了两肩处,施以内力。 只觉一层薄若蝉翼的纱网顷刻自两肩脱落,滑向了掌中。 这样轻薄的一层纱网,落在手中几乎没有丝毫重量,轻的仿佛空气一般,薄的好似蜘蛛吐出的丝,并且毫无颜色,看在肉眼中仿若虚无,若不是掌心传来的丝丝寒气,还当真以为落在手中的只是一缕空气。 她随手那么一抛,纱网巧然落入了温水中,赫然溅起了浅浅的波纹,紧接着道道寒气自水面荡起,升腾。 渐渐的就连四周的温度也在随之下降…… 望着浮在水面的那层纹路密密的冰色寒芒纱网,哥舒无鸾的眸中闪过一阵愕然。 这是……银蚕冰甲?遗失久远的西域护身至宝! 可她的身上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罕见的宝物,继而及时救了她一命? 难道会是……他?! 正文 第八十四章:家宴 章节名:第八十四章:家宴 虽然行尸已被顺利的诛灭,幕后的黑手也已身死魂消,但哥舒无鸾总觉的事情并没有这么轻易的了结,并且她感觉仿佛有一股邪恶的阴谋在慢慢靠近,越来越近……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想是已时至初夏的缘故,阳光甚好,暖而不闷,御花园的花朵争相盛开。 高大秀美的凤凰木与刺桐,开的如火如荼,龙牙花叶红扶疏,亦不甘于后,花序开的好似一串串红色月牙,那颜色艳丽夺目,那姿态冠压群芳。 如此艳魅的花色盛放,观了不禁让人感到喜庆非常。 近几日,自铁犁的尸身被安然下葬后,王宫内也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祥和景象。 昨日有药童来报,说是经几位御医的悉心医治,夏侍卫已经清醒了过来,并且他所中的尸毒已经解得差不多,只需细细调养一段时间身体便可恢复如常。 这下总算是安了哥舒无鸾的心。 她嘱咐了药童好好照看雷的伤势,并让药童向雷捎话,令他不必急着回她身边当差,且安心调养身体,待她有时间便去探望他。 这几日中宫内虽是一片安宁,可也不乏发生了几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 第一,大司寇奉旨查贪。 裴安虽是万分不情愿接这差事,可到底碍于君威朝政,也不得不做做样子,倒是揪出了不少贪吏,但都是一些小官小吏,小案件罢了。 可虽是如此还是惹得众朝臣惶惶不可终日,并敢怒不敢言的在私下愤懑,这下,裴安的威信虽是上去了,但人心却尽失,一时间令裴安有苦言不出,恼怒在心。 至于国君方面,却是对犯事之人施行了小惩大诫,大有尽收人心之势。 第二件,因由铁心怜大义灭亲,亲手诛杀了行尸,国君破例封她为正四品司仪女官,教导正七品以下小主及宫女仪范。并下旨将铁府赐予她与铁氏继续居住,在任职后她是居在内宫还是外府由她自己决定。如此,可谓是让铁氏乐开了花。 然而,此旨刚下却受到了一干朝臣们的忿忿不平,更是以‘罪臣之女,不配入宫做女官’的名头纷纷上表了奏折,欲全力打压此事。 熟料,却换来了国君的龙颜大怒,并将折子全然驳回,一时惊的朝臣惶然四起,便那么不了了之的收了场。 第三,国君对哥舒无鸾全力诛邪一事甚是满意,念其功劳,亲赐了一座府邸作为犒赏,而燕七杀协助有力,将其副座的职位一下晋升为了正座,想来这下可是称了燕七杀的心意。 但对于赐府邸一事哥舒无鸾非但没有丝毫的喜色反而是忧心忡忡,惊惶有余! 至于第四件事便是,楚王殿下的嫡长子,鸿离世子突然来京面圣。 按照商律外遣亲王无诏是不得入京的,违律着应痛责一百廷杖,遣回州籍,更何况他只是个亲王的世子。 但国君念在鸿离世子乃异兄爱子,且免其了责处,并将他安置在了王城内的安阳官驿等待宣见。 紧接着,更下旨内宫安排一场家宴,用以来接待鸿离世子。 并且这宴席就在今夜举行。 夜。 天幕如墨,星子遍布银河,还似那晚般圆如玉盘的月亮,被闪烁灿烂的繁星层层包围。 因为近日天气渐热,席宴便设在了露天之地的御景园。 宫灯围着园内一圈,次第而亮,远远望去波光潋滟。 园中宫娥忙碌穿梭的身影交交错错,刚近戌时席面便已备好。 今晚的宴席虽是家宴,但国君也特准了灭尸立功之人陪宴。 哥舒无鸾、燕七杀,就连刚刚封为司仪女官的铁心怜,都在应邀之列,更诏了外臣大司寇偕子作陪。 而内宫各主,除大妃这位正宫必然出席,隐夫人礼佛从不问世事,国君便只点了周常侍及两位公主与王子郎上宴。 时已开宴之际,众人大已到至,国君与大妃相继落座。 裴安偕同二公子裴英暝姗姗而来,却是未见大公子裴英俊的人影。 抬眸望向对面的席位,裴英暝紧挨裴安而坐,当接触到哥舒无鸾投来的目光,他险些激动的从席位上站起,却被裴安及时一拉,一下跌坐在了位子上。 霎时,男人面上闪过一阵痛楚之色,想是挨的那顿板子还未痊愈,到现在还在痛。 哥舒无鸾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视线傲然绕过裴安的那双狠眸厉目,投向了他下坐的席位,那里本是燕七杀的座位,可此时却是空空如也。 听御前的人说,他抱恙在身所以恐怕不能前来参加晚宴,当时她还在一度暗呼畅快,这厮终于遭到报应了! 可眼下望着那空落落的席位,她心底竟冒出了些许莫名的心绪,到底是忧还是慌,她理不清,也不敢去理清。 “哥舒,你在看什么?”一道俏丽的女声适时拉回了她紊乱的思绪。 哥舒无鸾敛了敛神,侧首望向终乐公主,动了动唇刚要出声,却被一声充满奚落的声音抢在了前头,“乐姐姐,这还用问吗?哥舒大人当然是在看男人喽,呵……” 言罢,缪烟公主掩唇咯咯一笑,小巧的脸颊柔美异常,独独望着女子的眸子怨妒交错。 她的话引起了终乐公主的极大不悦,“烟儿,休要胡说!” “这怎么是胡说?!乐姐姐难道没发现,那个裴二公子一入席便一直在对哥舒大人眉目传情?这一个男未婚,一个女未嫁,若成其好事,也算一桩佳话。只不过……既然碗里有食,就不要再惦记着锅里的了,否则一口都没得‘吃’!你说是不是,哥舒大人?”缪烟公主不顾终乐公主脸色越来越难看,继续添油加醋的说着,望着哥舒无鸾的眸子满满警告的意味。 哥舒无鸾不是傻子,当然清楚她话里的意思,自那日在督策营相遇之后,缪烟公主便再也不似从前那般谦柔和婉的面对她,而是充满了敌意和妒恨,仿佛一瞬间换了一个人一般。 哥舒无鸾无意理会缪烟公主警告的话,本是莫须有的事情她又何必在意?实在懒得听她们两姐妹唇枪舌战,一转头,将视线落在了身侧的席位。 却见铁心怜神情恍惚,面色憔悴苍白,贝齿紧紧咬着朱唇,像是还未从那晚的阴霾中走出的样子。 哥舒无鸾望着女子额间渗出的点点冷汗,轻声关慰道:“怎么了心怜,不舒服吗?” 此时,铁心怜的思绪早已陷入了那晚刺尸后的深夜,根本听不到她的问候。 那恐怖的一夜,且无限旖旎的一夜…… 在那个漆黑的夜里,那个满脸脓疮的男人,低吼着撕扯着她的衣衫,蛮横的将她压在了床榻,一双极俊的眼眸,猩红嗜血,“你带我入府不就是想要这个吗?来,我满足你!” “不、不是的,我是为了给你治伤……不要这样对我……”然而,她的惊惧痛呼丝毫换不来男人星点的怜惜。 “装什么纯洁无知,贱人!”随着一声怒喝,撕拉……她襟前的肚兜被他彻底撕烂。 一股撕裂的痛楚铺天盖地的袭来,她痛哭失声,“不要……” 就在她差点崩溃在自己的思绪里,声声呼唤猛然跃入了耳际,“心怜,心怜……” 铁心怜激灵着身子,侧首望向满脸忧色的哥舒无鸾,强强一笑。 殊不知这样牵强的笑容里夹杂了太多的情绪,悲恸、苍凉、凄楚,生生让哥舒无鸾动荡胸怀,满生瑟瑟怜惜。 不知为何,她从没有因铁犁的十恶不赦而排斥她些许,反而对她有说不出的好感。 望了女子一瞬,铁心怜低低犹豫道:“大人,以后……私下我可以唤你鸾姐姐吗?” 这莫名的一问令哥舒无鸾微微一愣,以前夙儿总是这么甜甜的唤着她‘鸾姐姐’,而现下这个称谓她有多久没有听到了? 久的令她感觉生疏,又让她满心酸涩。 收起心事,朝女子宠溺一笑,道:“当然可以。” 望着眼前这豆蔻少女,哥舒无鸾总觉得她与初见时不大一样了,仿佛仅仅几日,她便已历尽了满世的沧桑。 ‘哐啷’,就在这时,手边的酒盏被绯色不小心打翻在案,一时间酒水四溢,撒了满桌。 绯色忙慌手慌脚的开始擦拭。 哥舒无鸾回过脸来,蹙眉睨了她一眼,低声冷道:“是什么事让你失神至此,毛毛躁躁的?” 其实不用问,她也清楚绯色为何这般失魂落魄,原因便是裴英俊今日未到宴上。 “没、没什么……” 还未等绯色吞吐完,她的话便被淹没在太监的通传声中,“鸿离世子觐见吾君。” 声音刚落,一道蓝色身影遥遥而来。 逐渐走近,他那袭华服外罩流云烟纱衬着银线绣摆,愈发飘然逸动,如此姗姗而来,仿佛真如一片流云般漫漫飘过。 只见男人面如璞玉般温润,双眸俊秀,一行一动满是儒雅,渐到席下,低身叩拜,“漳州世子鸿离参见陛下,国君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大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但闻他的声音比之他的人还要儒雅三分,一时在四下飘荡难散…… 正文 第八十五章:赐婚 章节名:第八十五章:赐婚 夜,宴上。 “鸿儿快快请起。”国君温声道,一招手示意他起身。 鸿离世子缓缓站起,对着周常侍及两位公主和长王子纷纷施了施礼,这时有内侍将他引至了席位。 刚刚坐定,但听国君出声道:“寡人还记得你随王兄离宫远赴漳州之时,你还是个那么一点点小的奶娃娃,没想到多年未见已是长成堂堂七尺男儿了。得见王兄将鸿儿教导的如此谦恭有礼,不禁令寡人甚是汗颜。” 言罢,视线扫向了席下的王子郎,明显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可谁知,他非但没听在耳中,更是眼帘未抬,只自顾自的喝着闷酒,国君的面色登时变得难看非常。 大妃则是难得的对着长王子蹙眉摇头,那神情仿佛是在为不争气的‘儿子’无奈一般。 早在一入席,哥舒无鸾便察觉到了王子郎情绪反常,沉静的令人意外,表情更是阴骘晦暗,仿佛是有谁欠他金子不还似得。 鸿离世子心明眼亮,忙打起圆场,拱手谦道:“国君过誉,鸿离实不敢受!” 国君恼然收回视线,温声道:“诶,此乃家宴,咱们也无需君上臣下的称呼,你还是唤寡人一声王叔吧。” “是。王叔。” 沉吟一瞬,国君继续道:“如果寡人记得没错,鸿儿现年也二十有四了吧,如此年纪又是仪表堂堂,可曾娶妃?” 一听此话,鸿离世子貌若受宠若惊,“王叔记得没错,鸿离现年确是二十四岁,倒是未曾婚娶……” 话音未落,便被一直未曾出声的裴安接了过去,“如此说来,世子入京可是为了选妃而来?那世子今番真是来对了,京中不乏惊才艳艳的妙龄女子,比如说这前督座的爱女铁小姐。” 说罢,裴安的目光及时的投向了铁心怜,见她的面色一寸一寸变得雪白,嘴角冷勾,话锋一转,“还比如说咱们大商的首位女侯哥舒大人……” 这不温不火的一句话,顷刻让哥舒无鸾狠狠握拢起了素拳。 可恶的老匹夫,就是见不得她们女子掌势,竟还给她来这招! 一旁的裴英暝一听老子的意图,一下炸了毛,老家伙想把他的小鸾鸾往外推,门也没有!当即愤愤的驳道:“爹你说笑了,小鸾……哥舒大人可是御赐加冕的一品女侯,就是当嫁也要在京中寻一位匹配的官家子弟,至于漳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呵。” 察觉这是在宴上,他赶忙将称呼改了过来,并拿‘官家子弟’四个字,明话暗指的将自己推了出去,那意思只有他这样的公子才配的上哥舒无鸾。 王子郎在男人说话的同时俊脸一下变得乌黑,恶狠狠的瞪了男人一眼,继而开始一劲的猛灌起酒。 裴安的脸色蹭的铁青了,用力扯着男人的衣袖斥道:“圣上在此,岂由得你混话连篇!还不快给我闭嘴!” 国君扫了一眼席下的父子,面色略有些许不悦,却也未曾出言训斥。 到底是个世子,国君又岂会为了他,伤了与裴安之间的君臣和气,本来今夜家宴邀他偕子作陪,无非是为了修复查贪后引起的嫌隙,所以眼下即使裴英暝对世子出言不逊,国君也只能充耳不闻,暗暗忍下了。 气氛一时变的有些僵滞。 倒是鸿离世子在听完这番讥讽的言语后,表情尽显自然,未露出些许恼愤和尴尬。 他默默扫了席宴一圈,视线落在哥舒无鸾面前略略停了一下,敛了敛眸,道:“哥舒大人身份金贵,又是宫闱重臣,鸿离实不敢高攀!并且,鸿离此次入京也不是为了婚娶之事。” 哥舒无鸾略略挑了挑眉,他倒是很会察言观色,善体君意,这番话说的识时务又识大体,丝毫没有天家贵胄那目空一切,自恃甚高的劲头,不禁令她高看了他一眼。 因着此话国君的面色稍缓,低手慢慢抚向了御案上的酒樽,道:“那鸿儿是所为何事才入的京?” 哥舒无鸾也很纳闷这个问题,楚王殿下自失了储位之后,便与国君的兄弟情淡漠了很多,这么多年来逢诏他都以诸事推托而从未入京,就连请安的折子都未曾递来半封。京中不乏流言四起,说楚王一直在为国君夺嫡之事耿耿于怀,欲自立为君! 就因为这些流言,朝堂上那些支持大王子的臣子们又开始了蠢蠢欲动的心思,国君这头虽是大肆打压,但想必也是起了疑心的,眼下鸿离世子竟敢只身犯险,究竟是有多大的事?难道楚王就不怕爱子被扣为质子? 鸿离世子静然扫过一干众人,慢慢抬起头望向国君,俊颜有些难色,像是有些话不好在众人面前讲一般。 察觉他的为难,国君缓缓放柔了面色,道:“无妨,此乃家宴,叔侄间畅所欲言,鸿儿且说来吧。” 闻言,鸿离世子忙从席位上站起,走到席下正中跪定,俯首沉声,“回王叔,父王已病入膏肓,却有一个心愿未了,便是回京陵拜祭祖母。鸿离身为其子岂能坐视父亲余愿未了?所以这才贸然入京。鸿离自知父王多年来有失臣礼,可念在王叔与父王的手足之情,望王叔能恩准此事!” 男人的话字字悲戚,句句恳切,让人闻了不乏被其孝心感动。 席中的大司寇在男人说话时虎目中闪过一阵犀利之光,却是未再出声。 一番话后,国君的面色却渐渐沉下,举至唇边的酒盏一点一点慢慢的放回了案间。 大妃察觉国君的脸色骤变,适时出声,“世子先起身吧,此事稍后再议。这席宴再晾着可就凉透了,诸卿快动筷吧。” 言罢,转首低声对随侍耳语一番,随侍领命而去。 闻此,鸿离世子只得僵着背脊自地间站起,缓缓退回了席位,却是自始至终都未敢抬头看国君的神情。 哥舒无鸾多少也能猜到国君为何没当即答允鸿离世子的请求,那楚王殿下为臣不恭,为兄不友。这些年来逢诏都不曾涉足京城半步,不但博了君主的面子,也伤了兄弟之间的感情,现在岂是他病重便能说回京就回京?那让国君的威严置于何地? 况且,楚王不满国君为主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这番打着病重祭奠的名号入京,不管有没有阴谋,国君都得防着。 所以说鸿离世子此番入京注定是白走一遭了! 不多时,丝竹四起,管弦阵阵,适时缓解了紧张的气氛。 这时,有歌姬袅袅入场,操着悠扬动听的嗓音舒歌曼舞起来。 明月星繁,天幕深远。 宴席还在继续,在场的人却是各怀心事。 哥舒无鸾慢慢扫过大司寇那张略带凝色的脸,不动声色的举杯浅酌。 突然,对面席位传来一声怒喝,“混账东西把酒拿来。” 原是王子郎醉酒微酣,随侍生怕主子御前失仪,这才悄悄提醒,顺手将酒壶挪到了远处,而王子郎岂能依一个奴才之言,这便愤怒的训斥起来。 这么一闹,国君的脸色顷刻难看到了极点,望着男人两颊绯红如火,举止尽失的模样,厉声斥道:“成何体统!你,即刻将殿下扶回寝殿休息。” 几乎是咬着后槽牙的喝斥。 被指的随侍激灵着身子,忙慌手慌脚的扶起了男人。 王子郎的身子东晃西摇,边挣扎边咬字不清的愤道:“我、我不回去!我还要喝……喝酒,女人……你算什么东西……想我一个堂堂王子殿下……你不识好人心……通通不是东西……” 随着那些语无伦次的醉言慢慢搁浅,男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灯影下。 眼见着国君那张布满阴霾的脸,显然是被长王子的失态气得不轻。 哥舒无鸾没有忽略男人说话时眼神却是恶狠狠的瞪着自己,品着他那些酒话的意思,明显那个‘你不识好人心’中的‘你’指的是她。 她就弄不懂了,他究竟有什么好心值得她去识? 她没有细思量,只不自觉的望向了大妃,却没料到,大妃的眼神正投在她的脸上,审视的目光幽深犀利,让哥舒无鸾心下猛地一紧。 沉寂了片刻,国君突然出声,“今日趁着这次家宴,寡人有一件喜事宣布。裴卿的二公子年已弱冠,所谓男大当婚,是以寡人便将终乐公主赐婚与你,择日完婚。” 然而,话音刚落,还未等大司寇得意完,便接连传来两道意见相悖的声音,“儿臣不嫁!” “请国君收回成命!” 说话间但见终乐公主与裴英暝不约而同的自席位上站起,二人的面色一个布满愤怒另一个则是满脸惊燥,二人互视一眼,相看两相厌。 一时间国君的面色再次暗沉,望着自己的女儿,嘴角乍现一丝冰冷的裂纹,“就连普通百姓的子女嫁娶,都少不得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寡人乃一国之君,岂由得你说不嫁便不嫁?” 国君的语气在一点一点加重,直至威慑全场,眸光中染满厉色,显然怒意待爆发。 然而,终乐公主根本没意识到眼下的利害,哽着喉回道:“父母之命?!呵呵……我的娘亲早死了,父亲又从来没正视过我,有父也等于没父!何来的尊父母之命?” 正文 第八十六章:冤家 章节名:第八十六章:冤家 然而,终乐公主根本没意识到眼下的利害,哽着喉回道:“父母之命?!呵呵……我的娘亲早死了,父亲又从来没正视过我,有父也等于没父!何来的尊父母之命?” 这番话犹如惊涛袭来,简直骇及全场。 哥舒无鸾愕然的望了一眼终乐公主,凝眸望向高位,但见国君的面色现下已不能拿难看来形容了。 收到大妃缓缓摇首的示意,哥舒无鸾慢慢敛下了眼帘,此刻就算她想为终乐公主解围也怕是力所不能及了。 一旁的缪烟公主惊恐的扯着女子的衣袖,低低劝道:“乐姐姐别说了……” 熟料,终乐公主一把拂开了她的手掌,冷冷扫过喏喏低首的周常侍,对着缪烟公主冷笑道:“别说了?你感情享受着母慈父爱,可曾体会过我的苦楚?这么多年,我在流言与嗤笑下夹缝生存,又有谁心疼过我?我咬着牙好容易挨了过来,而现在好了,又来个赐婚,说好听了是喜事一桩,但实际上我就是一个笼络权臣的棋子!可我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任谁也不能拿我当工具使!” 闻言,裴安适时嗤鼻冷哼了一声,精明如他,怎会看不穿国君今番赐婚的用意?经由查贪一事他的气焰已尽被国君打压的差不多了,现下又想着施些小恩小惠来拉拢他,他岂是那些给点甜头便卑躬屈膝之辈! 终乐公主的话使得国君的脸色霎时阴晴不明。 大妃忙出声回缓气氛,“乐儿,不可以这样说你的父君,对于赐婚之事,你不要多心,这只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着想,即便你有异议,也要等宴后在商量……” 哪知话还未说完,便被国君冷声接了过去,“商量什么?寡人心意已决,没有商量的余地,这婚事她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这一番冷硬决绝的话抛了出去,终乐公主顷刻含泪奔出了宴会当场。 哥舒无鸾忙悄然追了出去。 女子刚刚离场,裴安适时拉了一把目光尾随的儿子,将其拽回了位子上,低声威吓道:“你给我听好了,国君的意思明了,你要想抗旨不尊,那就等着身首异处吧!” 打从前几日他多番闯督策营,他便察觉到自己的儿子已被死敌迷住了心窍,他防来防去,就没料到出了个家贼! 不能任由这个畜生坏了他除敌的大事,此番国君赐婚也好,免得他被哥舒无鸾那个小贱人蛊惑了去,而傻傻的泄了自己的底。 谁知,裴英暝根本没拿他的话当回事,“哼!反正我就是看不上那个什么公主,若非要我娶她,我宁可脑袋搬家。爹要是怕被我连累,咱们大可以断绝父子关系好了。” “你……”裴安的脸一下黑的如锅底,指着男人半天没接上话。 鸿离世子暗自观察着宴上之人的脸色,嘴角勾起丝丝尴尬的纹路,明明是主角,偏被人晾成了配角,今夜设的这次家宴到底是用来接待他的还是用来拉拢朝臣的? 这时,有随侍匆匆奔向高位,对国君低语一瞬,但见国君面色适时回温,兀自笑道:“呵,诸位爱卿是不知啊,寡人最近聘请的这位大舞师倒是时不时出些新奇的鬼点子。席宴冷了怕是食之无味,咱们还是移步去西苑看看烟花表演吧。” 说罢,起身迈下了高台,众人忙应声,“是。” …… 月明,良夜,花影斑驳,西苑处人影重重,纷纷被天幕绽放的各色烟花吸引。 就在这时,隐在海棠树下的女子悄然退出人群,急匆匆穿过苑门,奔着宫门方向而去。 月光一晃,女子娇柔的小脸染满忧色,忆起心心念念的人正生病在榻,不自觉得加快了脚步。 而她对面同样也走来了一道匆忙的身影,这条僻静的小路本不太宽,二人行了个对脸,脚步却同时往一个方向左挪右移,这便刚好互相堵住的各自的去路。 缪烟公主本就满心焦急,见被人挡着路,顿时恼了,“狗奴才,本殿下的路也敢挡,你自己去廷杖房领二十板子吧。” 裴英暝本打算趁这次入宫,制造一些与哥舒无鸾亲近的机会,哪知宴上她突然离席,这便想着去寻她,没想到刚走到半路,便杀出这么一个悍妇,不但骂他狗奴才,还要打他的板子!一听到‘板子’二字,上次被打的伤猛然隐隐作痛。 听闻她以本殿下自居,男人眯眸细细望了一瞬女子,发现是缪烟公主,非但没行礼问安,反倒是气焰熊熊,“你长没长眼,明明是你挡着我的路。诶,好狗不挡道,让开让开!” 说罢,便要动手拂开女子,却被她一下拍开了手臂。 这粗俗的话,粗鲁的行为,让缪烟公主的怒火噌的窜了起来,长这么大,她还从未被人这么骂过,也没人敢这么对她说话。 风吹树梢,露出月光,对来人打量一瞬,她嗤笑出声,“本殿下当是谁呢?原来是裴二纨绔!怎么?你爹没教你尊卑礼仪吗?竟敢对本殿下口出狂言,我看你这个驸马爷是不想当了!” 这男人与长王兄一样,纨绔又风流,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真白白生出了这么一张好皮囊,父君也真是,怎么为乐姐姐选了这么一个驸马,要是换做是她,肯定…… 呸呸呸,她的驸马只能是七杀! 裴英暝对那句‘裴二纨绔’本就愤上心头,听了她后面的话当即话嗤之以鼻,“哼!本来也没相当。” 缪烟公主貌似没听清,反问出声,“你说什么?” 男人没工夫与她费口舌,黑着脸道:“你管呢。快点让开路,小爷我有急事。” 缪烟公主哪能容忍男人屡番对她不敬,顿时恼羞成怒,呵斥出声,“你混账!” 裴英暝亦不甘示弱,声音刻意冷了三分,“你让不让?” “不让!”要她一个堂堂公主给他这个纨绔子弟让路,做梦! “不让是吧?你等着……”男人邪恶一笑,说罢,撅起唇这便要作势向女子的脸颊吻去。 这下可惊到了缪烟公主,猛闪开寸寸雪白的小脸,尖叫出声,“啊……” “喂喂喂,你别叫啊!要让人听见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裴英暝赶忙用手捂住了女子的嘴,低声道。 “拿开你的脏手,你这个混蛋!”女子一边扯开男人的大掌扭打,一边羞愤的斥道。 裴英暝左闪右避的躲着女子的秀拳,不得已将她的双手固定在了掌中。 缪烟公主顿时慌了,惊心的扫了一下四周。 此等孤灯夜下,又地处偏僻,四下少有侍卫巡逻,面对这么一个下作坯子,她真不敢保证他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来? 想到这,她突然打了个激灵,哇的一声哭出了声,“呜啊……” 裴英暝哪里晓得,小小吓唬她一下便把她惹哭了,见不得女子流泪的他霎时有些发慌,“喂,你、你别哭啊。” 女子抽噎的控诉着,哭势愈发汹涌,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你……你欺负人……呜呜……” 一听这话,男人顿觉自己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了?哪有堂堂一个大男人与小女子这般计较的,还让人家公主的身份给他让路? 想着,愈发慌手慌脚,“好了好了,我道歉,你别哭了好吧。” 闻言,缪烟公主当即停止了哭泣,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泪眼朦胧的问道:“你道歉?” 娇娇柔柔的嗓音,堪怜的表情,使得裴英暝心口莫名一颤。 他从没有发现过一个哭鼻子的女子竟会如此可爱迷人,在她脸上没有丝毫狼狈,丝毫难看,有的只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满满的无辜,满满的不谙世事,望上一眼便不自觉的被她的纯真牵动心神…… 他在想什么?! 察觉自己竟对小鸾鸾以外的女子动了点点心念,顿时恼怒不已,暗暗甩了甩头,出声道:“是,我道歉,我错了。” 缪烟公主对着攥着她小手的那双手掌,眨了眨大眼,男人顷刻意识到举止唐突了,尴尬的松开了手掌。 女子偷瞄了一眼男人身侧不远处的那棵树脚下,匆匆收回视线,垂下眼帘,还有些哽咽的问道:“你要怎么向我道歉?光说句错了,太没诚意了。” 没诚意?这可让男人有些挠头了,“那你说怎么才算有诚意,我照做就是了。” 女子眨了下眸子,适时露出了笑意,“这可是你说的!” 不知为何,望着她破涕为笑,他竟有些晕头转向,极配合的点了下头。 缪烟公主明眸大眼骨碌一转,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痕,“听好了,侧过身向后退。” “侧、侧身,退?”男人不明所以。 “嗯。哎呀你快点!不许回头,我说停你在停。”见他不为之所动,女子躁声催促,忙将他身子扳过。 裴英暝想也没想,倒是很听话的照做了,让他退着走便退着走,因为不能回头,脚步便落下的小心翼翼。 在他后退的同时,缪烟公主同样抬起了步子,向前走了几步,却是频频回首监视他的动作。 待二人拉开一定距离,女子突然出声,“停!坐下。” 声音远远传来,裴英暝这才发现她竟走了老远,这丫头原是要他让开路自己好离开呀,早说啊。 想着,嘴边荡起丝丝笑意,同时听话的坐向了地面,刚刚坐定,便感觉臀下有些软软的,还未等他弄明白,由打远处传来一阵银铃般的讪笑声,“哈哈哈……你这个白痴!你知道你坐到什么了吗?是乌鸦的便便……哈哈……” 笑声越来越远了,女子的人影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裴英暝坐在地面傻笑了两声,这小丫头,还乌鸦的便便…… 怎么这么臭? 一阵夜风袭来,一股臭味自不知名的某地飘了出来。 哪来的臭味?俯首对周身嗅了嗅,脑中猛然跃出女子刚刚留下的话。 等等,便……便?! 他竟坐在了粪便上! 顿时,一声磨牙怒吼破空传出,“天杀的!” 这道巨吼声随风飘啊飘,一直飘到了跑的老远的女子耳中,一时间,满腹止不住的讪笑。 乌鸦啊乌鸦,你可真是一条好狗!没想到你随地大小便的坏习惯倒是帮本殿下出了一口恶气,明天定要赏你三只烧鹅,五只烤鸭,八只蹄…… 正文 第八十七章:情示 章节名:第八十七章:情示 哥舒无鸾一路追着终乐公主到了她的寝殿,见她哭的伤心非常,本想安慰几句,哪知她竟是一下扑向了她怀中,哭的死去又活来,任凭她怎么劝也停不下来,权衡之下,怕她再这么哭下去会伤了身子,便点了她的睡穴。 将其扶回榻上,盖好薄毯,叮嘱宫娥小心侍候着,而后踏出了寝殿。 行在宫道上,她的心情是沉重的也是无奈的,为这位生为天家之女的公主感到无尽悲悯和凄凉。 无论她身份多么尊贵,到头还不是被当成维系社稷的一条纽带! 哥舒无鸾深知终乐公主的话,正中国君的想法,赐婚之事只是为了笼络安抚裴安罢了。 但,裴家的门岂是那么好入得?倘若,裴安有什么不臣之心,首当其冲受害的便是这个公主,因为他是不可能埋个隐患在身边的! 收起复杂的心绪,举头望了望天色,但见簇簇烟花染亮了半边天。 想是宴会散了,国君在携众游园消遣,趁着眼下闲暇她刚好可以去探望一下雷的伤势。 想到这,举步向御药殿走去。 不多时,停步在殿门口,轻轻推开门踏了进去,一阵浓浓的药香扑鼻而来,带着苦涩一齐吸入肺里。 殿内点着一盏烛火,昏昏黄黄,有药童正坐在椅子中打着瞌睡,他身旁的一张软榻上,男人阖眸而卧,沉沉的睡颜,时而蹙眉,时而舒缓,貌若眠的很不安稳。 哥舒无鸾轻步走近榻边,忧心的扫了一眼男人的面色,抬手推了推药童。 药童激灵一下醒了过来,见是锦衣侯,忙惊慌行礼,“奴才失职……” “小点声,别将他吵醒了。”虽是呵斥的话,却压得极低,不乏含着轻柔之感。 药童赶忙瘪了瘪嘴收住话,望了望女子满带忧虑的脸色,轻道:“这几日天热,夏侍卫的伤口有些感染,这不,喝了药他才刚刚睡下。” 睨着男人缠着层层纱布的手臂,哥舒无鸾沉声问道:“要紧吗?” “上过药了,倒是不要紧。” 听了药童的话,女子略略安心,“那就好,你要好好照顾他。” “是!大人。” 哥舒无鸾点了点头,这便要转身离开,却在这时,男人紧握在掌中的一角布料引起了她的注意,出于好奇,想要拉出来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就连睡着了他还握在手里,哪知拽了半天愣是没拽出来。 颓然收回手,蹙眉问向药童,“他手中攥的是什么?” 药童被问的一愣,最后忙将答道:“哦,是一截衣袖。那晚夏侍卫伤重,师傅见他衣服被撕坏了,便帮他换了下来,打算扔掉,也不知怎的,本来昏迷不醒的夏侍卫,竟一把死死的攥住了那条袖子,师傅怕污血感染伤口,便将他攥住的那条干净的衣袖剪了下来,留在了他手中。后来夏侍卫清醒后,经常捧着那袖子傻笑,奴才曾偷偷瞧了一眼,那断袖上还缝了一道堪比蜈蚣爬的丑陋补痕,猜想这补丁定是出自他心上人之手,不然也不会……” 药童犹不知死活的批判着那袖子上的‘杰作’,直至察觉女子的脸色在一点一点暗沉下去,登时止住了话口。 哥舒无鸾冷冷笑道:“嗯?比蜈蚣还丑?” 惊的药童打了个激灵,连脖颈都在飕飕冒凉气,连连摇头否认,口不对心道:“不会啊!怎么会?” 这大人是怎么了?他又没有在说她,干嘛摆着一副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样子? 女子深深瞪了药童一眼,愤愤然拂袖,一转身迈步离开了药殿。 该死的小王八羔子,竟说她的女红比蜈蚣爬还丑! 可恶!有那么丑吗? 这一路,哥舒无鸾都在心底咒骂,直至回到耳殿这口闷气都没发泄出去。 脚尖刚刚迈过殿门槛,还没有落稳却猛地收了回来,凝力一纵,身姿凌风飘然跃上了殿脊。 皓月当空,薄薄的清辉浅霾下,一袭浓墨般的身影正悠然的坐在殿脊上,月影晃过,洒向他颀长的身姿,顿时镀上一层烟波,迷迷离离,望不真切。 睨着那压得极低的风帽,哥舒无鸾凝声冷笑,“又是你?你竟还敢来!是不记得我说过的话了吗?” 那人低低一笑,声音魅雅低沉,“你说过很多话,我这个人的记性又不太好,怎知道你问的是哪句?” 女子眯眸,犀利的视线扫过男人周身上下,最后落在他的隐在风帽下的脸,“说吧,这此又是为何闯宫?” 她负手站在离他不远处的青瓦之上,这次却是很淡然的与之攀谈,而并未出手擒拿,因为她自知以自己的实力根本拿不住他,与其白费力气,还不如静下心来听听他的‘高论’。 “无事,就是想你了。”魅影的声音很淡,寥寥落落的,然而,却夹着一往情深的错觉,仿佛投注的很深的感情。 哥舒无鸾对他的话微微颦了颦眉,“你不是很热衷宫内发生的案子吗,为何对行尸之事一点也没理会?这几日少了你来凑热闹,倒是让本官有些‘意外’!” 隐含探问的语气,话意好似在窥探他的行踪。 男人笑了,“你在怨我没来帮你?不是不想,而是……你忘了,我上次为了救你可是受了伤的,你怎都不问问我伤的怎么样,好没好,倒是先责怪起我这个恩人来了?哎!薄情寡义的女人。” 耳闻他凉凉的口吻,满带嗔意,哥舒无鸾暗斥一声,这男人真矫情! 眉头一拧,厌烦的扫了他一眼,耐着性子道:“那你的伤怎么样了?” 到底他是为了救她受的伤,抛却他的身份不提,她可还欠人家一条命呢,问候一下也是应当的。 “呵,终于知道关心我了!还好,我命硬。”男人云淡风轻的答道。 哥舒无鸾很清楚尸毒的利害,雷只是被行尸浅浅的抓伤了手臂便险些丧命,而这个男人那晚可是被毒爪掏到了心窝处,如此,他能活下来,怎个万幸来形容? “哦。”她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搭话。 气氛沉淀。 渐渐的她感觉他的视线正投向她的脸颊,能感应到那是极锐利的眸光,仿佛能洞悉一切。 嗖嗖嗖……这时,天幕突然绽放起簇簇绚丽的烟花,五颜六色,缤纷绚烂。 仰首望去,墨色的天际已被照亮大半,那璀璨的烟火直冲云霄,仿佛在追逐皓月的身影,衬着如此的良夜,当真美得如梦似幻。 逐渐的,烟花在空际慢慢变形,从团团花簇演化为两只雀鸟,一只纤细飒丽破空翱翔,另一只拖着长长的翎羽紧紧追随,最后比翼和鸣,交颈缠绵在夜空…… 魅影在这时突然出声,语气酸酸的,“看来,有人在向你示爱了!” 这一句,有些让哥舒无鸾摸不到头脑,“什么?” 睨着他微扬起的头,顺着他的视线向夜空望去,但见烟花幻化成的犀鸟与鸾鸟正在交颈嬉游,缱绻悠远。 鸾鸟不用猜想,便知道是在指她,至于那只犀鸟,犀音同熙…… 想到这,哥舒无鸾暗暗磨牙,她当然清楚今晚的烟花表演是谁安排的。 可恶的来熙,这是在明目张胆的调戏于她! “我只是短短几日未出现,就有人先发制人向你求爱,当真让我受不了!”他的语气夹杂淡淡的薄怒,仿佛是因被人捷足先登,而恼怒不已,同样他的话意也放注了对她的情意在里面。 哥舒无鸾当即嗤笑出声,“人家意欲何为,碍着你什么事了,你有什么受不了的?” “你在护着他?你喜欢那个‘人家’?”魅影的语气有些急促,冷冷沉沉的,猛地扭过首,锐利的视线紧紧锁定女子。 哥舒无鸾但笑不语,没有澄清,也用不着向他解释什么。 她唇畔的笑意幽深,和默认的态度,仿佛是激怒了男人,致使他周身上下瞬间勃发一股极烈的戾气,声音在同时亦是寒厉逼人,“你这是在逼我杀了那个男人!” 嫉妒犹如魔鬼,仿佛能啃噬磨灭任何人的心性。 那刻她察觉他不似在说笑,心下漏跳了半拍,眯了眯眸,冷道:“若不想被大内通缉,你便放手去做。” 她说这话并不是为他着想,也不是为了来熙的性命担忧,而是,她不想因为自己,让内宫再次不宁,让娘娘对她的疑心加重。 魅影顷刻讪笑出声,“呵呵……大内通缉?!堂堂王宫我都来去有如自家后院,难道一道区区通缉令会吓到我不成?我只在意你的看法,若我杀了他,你……是否会心疼,是否会为了他报仇?”他的话说道最后,布满丝丝紧张感,仿佛在小心翼翼的等她回答是与否。 哥舒无鸾睨着对面风帽下的暗颜沉吟片刻,道:“那你先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 听她如此答非所问,答案已明了在胸,男人适时轻松一笑,“你想见我的面貌?不难!” 闻言,她有些意外的望着男人,静待他的动作。 熟料,他并未取下风帽,而是古怪一笑,道:“告诉你一个秘诀,若想窥探一个内力心机皆在自己之上的男人的真容,就要抓住他的弱点。你可知道这样的男人的软肋在哪?如果你够聪明,便会清楚,即使武功再高的男人在榻上与女人合欢恩爱时,他的防备也是会降到最低的,到时,他的全身上下还不是由着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正文 第八十八章:苦差 章节名:第八十八章:苦差 哥舒无鸾就知道他不会轻易让她称心,没想到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满口的淫词浪调,当即羞怒云涌,“你……下作坯子!” “呵呵……这招很灵的,你,要不要试试?”魅影邪笑道。 言罢,不顾女子晦暗寒厉的眸光,纵身一跃,于殿脊上站起了身子,魅雅出声,“夜深了,你若不想试,那我便回去睡了。走了,不要想我。” 眼见着男人的身影一闪,便要消失在她面前,哥舒无鸾突然对着他的背影喝道:“燕七杀!” 这么一声顿时拦住了他的脚步,只见他背着身子,背脊微微一僵,却是没应也没否认,只淡定的站在那里。 夜风撩动了他的衣袂,如一团诡异的烟雾般在慢慢升腾。 她继而冷笑道:“哼,装啊,继续装下去啊!别告诉我你不是他,因为我根本不相信你的话,我只相信自己的直觉。” 还记得,上次她曾怀疑燕七杀便是魅影时,曾出手试探,对着他的胸口狠力一抓,那时他毫无痛楚的招架了下来,亦打消了她的想法。 但在那夜‘银蚕冰甲’突然出现了在她身上,便使她再次燃起了疑心。 因为当晚除了燕七杀与她近距离接触过,便根本没有旁人了。如此,在他将冰甲悄然放在她身上护她安危的同时,亦让她联想到了,为何她抓他受伤处时他会丝毫没感觉,只因有圣物护体。 再加上她上次离宫去了督策营,魅影却巧然没了踪迹,而今夜燕七杀以抱恙在身为由缺席,但魅影又刚好出现,种种迹象表明,他俩根本就是同一人。 有那么一刻气氛是凝滞的,忽而,男人悠悠叹道:“真能联想。你就那么希望我是你口中的那个男人?哎,可真是让我寒心!” 他的口吻是凉凉的,落寞无奈的,丝丝怨妒感在空气中缓缓弥漫,仿佛是在恼她将他错认成了别人。 然而,哥舒无鸾岂会轻易被他故作否认的措辞蒙蔽,“不是吗?那你敢不敢把风帽取下来。” “呵……想看我长什么样便直说,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男人笑得从容,而后慢悠悠转过身子,缓缓将手臂抬起,轻轻取下了风帽。 刹那间,露出一张陌生且俊逸出众的面容,眉长入鬓,眸若繁星,黑白分明,笔挺的鼻梁,薄厚适中的唇形。 总体看来是很精致的五官。 并且,他的发色是黑的,墨一般的黑,月光洒下泛着冷魅的风华。 竟……不是燕七杀!怎么会?难道她又猜想错了?面貌可以易容,发色可以漂染,但眼眸的颜色却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这刻,她心里除了惊诧,更多的是尴尬和恼怒。 见她看的失神,魅影失笑道:“早说过,我长得太过俊美,会把你迷倒,你还偏不信,现在怎么样?可不要睡不安寝,食不知味哟。” 话音落了,他的身影犹如一道青烟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徒留哥舒无鸾愣在原地诧异磨牙。 …… 家宴后,国君最终没有应允鸿离世子的请求,而鸿离世子那方面也未敢再次入宫祈求。 昨日听闻,他已经递上了拜返的折子,只待国君默许后,便是要回漳州封地了。 今日一早,大妃突然将哥舒无鸾召了过去,更是交给她一件堪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百倍的差事。 那便是,哄燕七杀坐上督坐之位。 本来,国君提拔他晋升的旨意已下,哪知那厮愣是以力所不逮,难以服众的诸多借口推托了下来,这下,国君虽属意于他,也不好强人所难。 而另一方面,大司寇裴安更是趁此机会提议了他的得意门生赵提点来接任此职位,虽一时还未得到国君的点头,但看这形势,若燕七杀不坐,他们拿下那督坐的职位是板上钉钉之事了。 大妃未免裴安壮大势力,这才向哥舒无鸾下达了铁一般的懿旨,务必将燕七杀拖也要拖上那个位子! 她能理解娘娘的忧虑,却不想娘娘竟如此信任燕七杀,难道就不怕他是敌对安插的一个细作?若把他捧上去了,他却反过来对付娘娘,到时该如何是好? 还想不通娘娘为什么要让她去办这件糟心的事,虽是不解,也没敢多问,更不敢忤逆娘娘的懿旨,只得不甘不愿的领下了旨意。 阳光漫洒的午后,哥舒无鸾正停步在督策营的大门口,举目望了一眼洞敞的玄铁大门,忽然忆起那晚与男人最后的对话,‘从此刻起,我再也不用对着你那张面目可憎的脸了。’,愣是恼出了满心的疙瘩。 说那么自信满满的话干嘛?眼下,还不是巴巴的赶过来央求他! 浮躁的叹了口气,这便要硬着头皮迈上台阶,却在这时,自大门口走出一道深棕色的身影。 哥舒无鸾睨着对面之人,诧异出声,“鸿离世子?!” 他不是打算打道回府了吗,怎么此刻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和燕七杀很熟吗?不会啊,他是初次入京,家宴那晚燕七杀也没有露面,他们怎么可能认识? 亦或是他们是在别的地方认识的也未可知。 这下,让她更难猜测燕七杀的底细了。 男人在望见她的一刹略略愣了下神,而后,轻步走到她近前,谦道:“锦衣侯有礼了。” 见他一个世子的身份竟谦卑至此,哥舒无鸾不禁有些哑然,赶忙抬了抬手,“世子太过客气了,本应是下官向世子问礼才对。不知世子这是……” 还未等她问完,男人忙声接了过去,“不过是来探望一下旧友。” 听他如此坦诚的回答,哥舒无鸾意外的挑了一下眉,燕七杀和他当真是旧识,并且还是友人,这倒是新鲜了! 睨着男人满带凝重的表情,她曼声道:“听闻燕副座抱恙在身,下官很是焦虑,不知他现下如何了?” 说话的同时,她亦在佩服自己将虚伪练得出神入化,她会焦虑他的病况?真是笑话! “不好!”男人只淡淡吐出两个字,不乏满载沉重。 当即,哥舒无鸾的心里微微一颤,丝丝莫名的慌张感拱出了角。 “大人,还是亲自去看看他吧,若无他事,我便回官驿了。”说罢,拱了拱手,越过女子身畔,径自去了。 哥舒无鸾目送鸿离世子渐行渐远的背影,匆忙收回视线,迈步走入了门内。 后衙的小院寂静非常,李树兀自挺立在厢房前的空地上,枝头上已结出了颗颗青果,待到时令果子便会成熟为嫣红一片,有落叶自树梢缓缓坠下,随风荡啊荡,最后落到了地面。 这时,一名自厢房走出的衙役眼尖的发现了女子的身影,当即疾奔过来,既惊喜又惶然道:“大人,您总算是来了,我们燕大人怕是要不好了啊!” 这话说的好似当她是救命星一般,并且话到最后已是带了哭腔。 闻言,她的心猛地一沉,怎么每个人都这么说,不好、不好!难道他病得真的如此重? 不容多想,一把拂开堵在面前的衙役,疾步走向了厢房,一推房门,迈了进去。 衙役于她身后尾随而入。 甫入门内一股闷闷的热气夹杂兰香,扑面而来。 她蹙眉踱到床畔,低眸扫了一眼静卧在榻的男人,指着紧闭的窗户,回首斥道:“这么热的天怎么不开窗子,你是想闷死你们大人吗?” 衙役一惊,丝丝冷汗渗出,“借小的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想啊!大人不知,今早起我们燕大人便开始烧的厉害,一直在梦呓着‘冷,好冷。’,这么热的天小人也不敢给大人盖厚被子,生怕闷坏,无奈之下只能将窗子关闭……” 还未等衙役解释完,女子急急接了过去,“烧的那么厉害,可曾看过郎中了?郎中怎么说?” 她的话几乎用吼的出声,惊的衙役哪敢有半点吞吐,“一早便瞧过了,可郎中说,这烧发的莫名,用药根本降不下去,只能靠燕大人的体能自行退热,若过了今晚发热还不退,恐、恐怕……” 话到这里,后果不言而喻,使得哥舒无鸾的心沉了又沉,仿佛被坠上了一块千斤坨,一直向谷底坠去。 “去,把窗子打开通通风,这屋里太闷了,对病情没有好处。然后再去准备凉水、干巾、白酒、棉团。”她的话铿锵置地,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衙役闻言,赶忙照吩咐去做,先是推开了窗子,而后奔出门去着手准备女子所需之物。 开窗的一刹,一阵微风扑入,霎时驱走了些许闷热。 屋内一下安静的落针可闻,只余男人浅浅的呼吸声,却是很炽烈的温度。 哥舒无鸾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榻边,睨向他紧闭的双眸。 此刻的他,睡颜静若一汪清水,少了平日里的邪魅妖异,犹如婴儿般恬静安适。 望着那苍白如纸的面色,简直和他的银发形成了一色,暗暗惊诧,别人发热都是面红似火,偏偏他的脸色有异常人,不知他是患上了什么恶症? 想着,素手不自主的贴上了他的额际,滚烫如焰,险些灼伤她的手背。 哥舒无鸾心下一惊,怎么这么烫?! 正文 第八十九章:照顾 章节名:第八十九章:照顾 哥舒无鸾心下一惊,怎么这么烫?! 正当这时,衙役去而复返,将备好之物,一一放在了床畔矮凳上,收到女子挥手示意,衙役悄眼望了望二人,安心且古怪一笑,这便轻步退出了房间。 哥舒无鸾将干巾在冷水中浸湿,细细折好,敷在男人额头,霎时,只见男人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开,像是很舒适的样子。 这帮吃白饭的衙役,也不晓得给他敷些冷巾,光凭着郎中那句话,任他自己退热,能退下去才怪!若不是她来了,那后果…… 要命了,她在想什么,他的死活关她什么事,她只不过是怕不好交娘娘的差罢了。 她倔强的在心里解释,却不知,凝重惊忧的面色与她的心理极具矛盾。 哥舒无鸾拿起棉花撕下一块,团成团,蘸了蘸白酒,刚要解开男人的衣襟为他擦拭祛热,却在他的衣襟处顿住了手指。 她可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如此解开一个大男人的衣襟成什么样子? 越想越尴尬,伸出的手指猛地收了回来,刚要丢下酒精棉,这时,却听男人呓语道:“好冷,我好冷……” 眼见着燕七杀五官痛苦纠结,一双手臂胡乱的揽在一起,像是这样能驱走些许冷意,她暗暗叫道:‘哎呀,哥舒无鸾,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纠结这些没用的,在这样下去,会死人的!’ 暗自斥责自己一通,顾不得多想,一把拉开男人的手臂,匆匆解开了他的束腰带,扯开衣襟。 一时间,露出一副精壮结实的胸膛,霎时,女子的面色有如晚霞瑰丽。 心滞的敛了敛眸,尴尬的错开视线,这便开始以酒精棉专注的擦拭他的身体,却不知手已颤的不能自已。 门外,正有几个攒动的人头趴在门缝望着屋内的动静,在观察到女子扯开了男人的衣襟,不停地‘抚摸’着,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这是在干嘛?”衙役甲痴呆的问道。 “这都看不明白,当然是在给燕大人按摩喽!你们看燕大人那舒坦的样子,还是女人会照顾病人,凭咱们几个大老爷们哪会想到这层,只会巴巴的束手无策。”衙役乙愣愣的解释道。 “屁话!怎么是按摩?那叫爱抚!不对啊,燕大人是发热,又不是发情,爱抚管个鸟用?”衙役丙忙斥道,最后竟演变成了自问。 “看来,以后咱们要对哥舒大人改口了。” “改成什么?” “改成……改叫夫人!” “对,叫夫人!别忘了,等燕大人醒了,咱们一起讨喜酒喝……”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门外浮想联翩。 突然,道道寒芒骤闪,对着几人的前脸齐齐射来,顿时,“啊、呃、哦……”几声古怪的叫声淹没在门外。 却见,门阁上的窗纸已被水滴戳出一片小洞,犹如筛子底一般。 整整半日一夜的悉心照料,男人滚烫的体温最终还是慢慢的降了下来,却是一直都陷在昏迷中,从未醒来。 这一夜,哥舒无鸾眼皮未合,一直在为他换冷巾,擦身体,除了匆忙扒了口衙役送来的饭,甚至连地都未挪,端端维持着一个姿势坐在床边到天明。 直至天色破晓,见他面色恢复些许血色,这才舒了口气,同时感觉乏的全身僵硬,最后愣是抬不起沉重的眼皮,伏在榻边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的很沉,也很香甜,眠中没有半点梦境。 不知睡了有多久,她感觉像有一根轻羽在瘙她侧脸的痒,麻麻的,冰冰的。 她挪了挪睡姿,想要躲开‘侵袭’,素手不自觉的揽抱住了身下的‘大树’,哪知那棵‘大树’竟颤颤一动。 奇怪,树怎么还会颤抖? 哥舒无鸾在眠中纳闷非常,与此同时竟神游般伸指对‘树身’戳了戳,软软的触感,伴着浅浅一声低笑,一起闯入心头。 还未等她回味明白,却是一下惊醒,激灵着身子坐起,当迷离的凤眸对上男人蓝艳的眸子,察觉自己刚刚竟是在抱着他睡,顿时,双颊染上了一片火烧云,越来越烫,直至一发不可收拾…… “你、醒了……”颤抖含喜色的嗓音愣是让她微微一惊,眼角眉梢藏不住满满的尴尬。 睨着男人顿在半空的长指,和邪逸浅勾的薄唇,羞恼一下堵向了心口。 可恶的男人,一醒来便开始戏弄她,竟还有力气瘙她的痒,简直该死!早知道由着他被高烧烧死好了。 在女子于心底恶毒愤懑之时,燕七杀突然开口,声音虽干涩嘶哑,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轻轻柔柔的,“昨晚是你在照顾我?!” 这话像是在发问,亦是在陈述。 即使陷在昏迷中,他也能感应到她的存在,感受到她颤抖柔软的小手温柔贴心的呵护。 哥舒无鸾回过神,见他没有一丝意外的神情,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来这里一般,莫名的恼了,极不自然的冷斥道:“美得你!” “不然,你怎么在我榻边睡着了?”男人边撑着身子慢慢坐起,边好整以暇的望着女子愈发滚烫的脸颊。 明明是在乎的要命,偏偏抵死不承认,嘴硬的女人,看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我不过、不过是……”吞吐了半天,双颊染成了猪肝色,也没答上个所以然来。 “呵!好了,好了,大人是没必要和卑职解释什么的。不过,睡了这么久我全身乏的很,肚子也饿的前心贴后背了,不如咱们出去找点吃的,顺道活动一下筋骨也好。”男人说着,径自撩开身上的薄毯,下了榻。 双脚刚一落地,差点踉跄摔倒,幸好女子及时扶了他一把。 燕七杀对着她轻轻一笑,大病初愈的脸色荡满柔情,“和我一起出去转转吧,外面的天气好像很好呢。” 三月烟波般的话语,柔情深重的嗓音,简直能将人溺死。 那一刻,哥舒无鸾竟失神了。 待恢复意识,男人已经理好衣衫径自踱出了房门,挑眸望了一眼窗外阳光灿烂的天色,这才忆起还有正事没办,急忙跟了上去。 屋外和风习习,日头正好,照在他昂藏的体魄上,顿时镀上了一层瑰丽流光。 “喂,你等等,我来找你是有要事要谈的。”女子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上了男人的脚步,忙声嚷道。 那料,他只回眸一笑,“天大的事,也要等填饱了肚子再说。” 哥舒无鸾暗斥一声,吃货。 端端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愤愤的跺了跺脚再次跟了上去。 从小院穿到前衙不过十来米远,但这一路愣是让哥舒无鸾生出了满身尴尬的燥汗,只因巡守的衙役们望着她的眼神太过怪异。 不怪他们浮想联翩,她可是窝在男人房间整整一宿,就算是为了照料病人,可到底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任谁也要想歪。 这时,有衙役停在一旁,望着燕七杀如沐春风的面色,惊喜道:“大人,您的烧退了!” 男人回眸扫了一眼身后的女子,含饴浅笑,“多亏阿鸾妙手回‘春’。” 如此紧密无间的称呼,和暧昧的措辞,再次引的人们浮想连连。 另一名衙役忙以手肘拱了一下出声的衙役,望了望成双登对的二人,回过脸来喜滋滋道:“小的恭喜大人!哪天大人要请咱们吃喜酒啊。” “对对对,要请喜酒的。”几名围拢过来的衙役忙声附和。 燕七杀睨着女子越来越黑的脸色,诙谐的眨了下蓝眸,“呵……那是自然。” 撂下这句引人遐想的话,举步离开了原地。 哥舒无鸾暗暗磨牙霍霍,一张俏脸已经黑的难以形容,冷冷扫过一干脑残的男人,逃似的离开了现场。 徒留一干衙役臆测纷纷。 “你们看,哥舒大人还难为情了。不过,她那眼神带刺,真的很可怕!” “切,女人还就是矫情,明明昨晚已经春风一度,转过脸来就想装冷酷清高,也不知咱们大人是不是已被她吃干抹净了……” “知道女人不好惹,就快点散了吧,小心被她听了去,回头找咱们的邪茬,以咱们燕大人的性格将来一准惧内,保护不了咱们的。” “屁话……” 正午的东都大街热闹非常,攒动的人影,如潮的叫卖声,织就了一道繁华的风景线。 此刻正值饭口,一间雅致的食阁内食客满满当当,随着小二响亮的招呼声传过,年轻伙计踏着沉稳的脚步一路小跑的奔上了二楼。 二层上,一张倚窗而设的饭桌,二人对面而坐,一个面如清波逐流怡然自得,另一个满脸晦涩,眉宇间满是压制不住的浮躁和火气。 伙计将最后一道佳肴摆在桌上,刚要出声道句‘客官慢用’,悄眼扫过一旁寒霜冷面的女子,愣是煞的大气不敢出,这便挥着冷汗悻悻的逃之夭夭。 这时,男人夹起一块酱香玫瑰鹌鹑仔,缓缓放到女子面前的食碟上,笑道:“这菜美容,多吃点。你看你今天的脸色,真的不怎么好看。” 他的取笑顷刻让哥舒无鸾怒气骤燃,啪的一声,纤掌拍在了桌子上,碗碟磕碰,一阵铃铛作响,险些将桌子拍个四分五裂,粉身碎骨。 正文 第九十章:妥协 章节名:第九十章:妥协 男人的取笑顷刻让哥舒无鸾怒火骤燃,啪的一声,纤掌拍在了桌子上,碗碟磕碰,一阵铃铛作响,险些将桌子拍个四分五裂,粉身碎骨。 此刻,她这是在拿桌子当成他一般来撒气。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惊的一旁用餐之人没咽好口中的饭食差点噎死。 燕七杀望着齐齐扫来的愤愤之光,貌若尴尬一笑,“抱歉,抱歉!不过是内人嫌饭菜不合口味罢了。” 一番贴心呵护的话,惹得众人哑然愤懑,这么一桌子珍馐美味,还嫌不合口,这女人就欠调理!要换做老子,啐,爱他奶奶的吃不吃,给脸不要脸…… 哪料,待接触到女子射来的寒厉眸光,愤懑不平之人,不是呆呆望屋顶议论蛛网有多厚,便是傻傻的将菜夹到了鼻孔里。 男人睨着她那副像要杀人的架势,柔声哄道:“好了,不要发脾气了……” 却换来女子咬牙嘶吼,“谁他娘的在跟你发脾气?谁他娘的又是你的内人!” 一想到衙役们在她背后议论的那些混账话,便恨得她牙根发麻,什么叫春风一度?什么叫顾命清高?什么又叫他娘的吃干抹净?! 见还有不怕死的食客偷眼望着这边的动静,她顿时嗜血冷喝,“再看,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烹汤!” 这一声威吓,二楼之人忙作鸟兽散,边逃边暗叫,真是他娘的出门忘了看黄历,吃顿饭竟差点吃成瞎子,此刻不跑更待何时? 而几名伙计则一边暗咒:真真这两个煞星,另一边苦着脸追着食客叫唤,“客官,你们还没给钱呢……” 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一一踏过,时间沉淀,渐渐的二楼静的如一池死水般。 气氛压抑异常。 “眼下就剩咱们两个了,高兴了?”男人慢慢放下筷子,双手环胸,挑眸望向女子,眸光一瞬不瞬。 哥舒无鸾强强压下火气,告诫自己要淡定,而后耐着性子出声,“告诉你,本官是有要事来找你商议的,不是来陪你吃饭,给你做跟班的。” “我知道。”男人点了下头,眸渊蓝泱泱的,如潮汐般清湛,“不然,大人那晚的话就有如在……‘废话’。” 他刻意将尾音拖长,而最后的‘废话’二字,怎么听怎么有另一层深意,更甚可听做为‘放屁’二字。 他竟还记的那晚她说过的那句老死不相见的话,更在以此来奚落讥讽她。 当即,哥舒无鸾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黑,简直是瞬息万变。翻旧账是吧,让你翻个够! 就在她即将发作之际,男人叹息而笑,“呵,紧要关头撕破脸对你没好处,到时,交不了大妃娘娘的差。” 一句话霎时堵住了哥舒无鸾哑口无言。 他竟看穿了她此来找他的目的,这个人心机太沉,太黑,太……让她后怕了! 燕七杀睨了她一瞬,忽而敛眸勾唇,妖艳的俊颜邪气四溢,话里话外满是露&骨之感,“今日,你若将我陪好,明天一早我便觐见国君应下督座之职,如何?若不然,你走你的亨通官路,我度我的副座庶职,怎样?” 他这是在威胁她,赤裸裸的威胁! 哥舒无鸾愤恨的咬牙切齿,以钢刀烈焰般的目光,瞪着面前虚伪至极的邪佞,恨不得将他的身上戳几个窟窿出来解解气。 然而,忆起娘娘的那句,‘不论用什么办法,务必要将他拖也要拖到督座之位。’ 她顿时如泄了气的沙袋般,满满的傲气似细沙散落一地,终将败下阵来。 谁没有走麦城的时候,今朝我忍你,来日后报。 想到此她突然露出清丽一笑,声音婉转,却内含犀利,“既然你将话说的如此敞亮,好,我陪你。” 话音刚落,便有些恼然后悔,‘陪好’二字,有很多层含义,最重要的是,要任他摆布,若他要和她…… 那可如何是好?! 就当女子纠结之时,男人却是对着她一纵即逝的笑颜失了神,一瞬后,勾唇唤道:“小二,菜凉了还不端走重做。” 一声招呼,伙计忙将奔上二楼,开始撤换冷却的菜肴。 “你们店有什么好吃的通通端上来,记得,顺道下一碗寿面。”男人像是很有食欲的吩咐道。 伙计一听这话当即喜上眉梢,“好嘞。” 女子耳闻他后面的话,一时不解,莫名其妙的问道:“寿、寿面?” 刚问出口,简直想要咬掉舌头,甚是恼自己多嘴。 燕七杀眨着冰眸,满颜的神秘,耐心解释道:“过生辰当然要吃寿面喽。” 今日竟是他生辰吗?哥舒无鸾在心里暗自纳闷。 男人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再次出声,“庆祝今日的重生。” 原来他是把大病初愈看成了重生,不怪他这么想,就连她昨日见了他的样子都笃定他已一脚踏入了鬼门关。如此,能重获新生,何止是庆幸? 不多时,菜再次上齐,扫了一眼摆的满满当当的一桌佳肴,不禁令哥舒无鸾嘴角抽搐,这么多的菜,若他一个人全部吃掉,那真可以称之为猪! 这时,只见男人撕下一只鸡腿,忙往嘴里送,那吃相很不雅,像是饿了有好几天的样子。 边咀嚼,边口齿不清的催促道:“味道还不错,你快尝尝看。” 听他如此说,又见他吃的津津有味,霎时让她的肚皮叽里呱啦的响成了一片,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昨日起便没怎么吃好。 不过,和这厮同桌而食,应算得上她此生最最恼恨之事了吧? 管他娘的呢,填饱肚子再说,不作他想,持起筷子这便开始吃起。 一餐下来,已是过了近半个时辰,期间,男人不但将满桌菜吃了个一干二净,愣是又叫了几道后补。 终于,见他一脸满足的放下了筷子,并用手帕细细拭了拭唇角,女子适时吐出了一口长气,仿佛这口气是在替他舒的一般。 “这些菜味道还可以,就是欠火候。不如,哪天我亲自下厨,让你尝尝,如何?”男人貌似很不自谦的说道。 那么多吃都吃完了,还在拐着弯的说人家的厨艺不精,真是无耻至极! 哥舒无鸾冷着脸接口,“饱了没?没有再叫。” “饱了,饱了。咱们走吧,出去散散步,消消食。”说着,不顾女子铁青的脸色,径自下了楼。 哥舒无鸾只得狠狠压下堵在心口的恶气,满脸不甘愿的跟了下去。 薄媚浅照的傍晚,天边的流云似火,渐渐的晚霞搁浅,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黛色。 傍晚大街的人潮非但没有稀疏,反而更加拥挤了。 只见,人群中一位冷面如冰的女子正抱着大堆的商品蹒跚而行,边慢吞吞的走着,边愤恨的瞪视着前面那道高挑昂藏的背影。 这时,有路人不经意的挤了女子一下,险些让她摔倒在地,忙揽着满怀摇摇欲坠的商品,冷喝一声,“路那么宽,偏偏跑过来挤人,长眼睛干什么使得?还不道歉!” 此刻的哥舒无鸾简直是蛮横的不讲理,那人挤她是不对,若说不长眼,也应该是她,人潮如梭的大街,她究竟是哪只眼睛看见路宽了? 路人见女子满脸杀人般的厉色,惊得缩了缩脖颈,忙吞着口水道:“不、不好意思……” 话还未吞吐完,便听见一声暴躁吼声,“滚!” 那人好似得赦般撒丫子便跑,一眨眼便淹没在了人群中。 当下,哥舒无鸾有些暗恼自己乱发怒气,故意漠视对她行注目礼的行人,忽略飘到耳边的议论声,跺着脚尴尬而走。 整整一个下午,她都跟在男人身后,随着他进进出出各个店铺,半日下来,书籍字画,小吃玩意儿,衣料鞋袜,还有鸟食鱼粮……将她的怀里堆得是如山高,惹得她一肚子的怨气是比海深! 可恶的死混蛋,他当她是什么人了?跟班、丫鬟、还是老妈子? 还天气好,心情也跟着好,不如去逛街购购所需之物。呸,购你妹的物啊! 哥舒无鸾边走边对着男人的背影咒骂连连,哪料,男人竟突然停下了脚步,她一时没注意,一下便撞上了他的后背。 ‘哗啦……’货品撒了满地。 燕七杀听见动静忙回头询问,“怎么了?” 却见女子连头都懒得抬,只径自低着头蹲在地上捡东西。 今天这口恶气我忍下了,熬过今日,看我怎么收拾你! 男人见她不出声,像是在生闷气,缓缓弯下身,悠悠叹道:“怪我!这么多东西怎能全让阿鸾一个人拿。” 他貌若满口自责的口吻,当即令女子磨牙霍霍,刚要抬首反驳,却闻他再次出声,“凉伯啊,劳您的驾,将这些东西送到督策营,这是辛苦费。” 闻言举目望去,见燕七杀正在与一名捎脚的大爷说话,并将一块碎银子递到大爷的手中。 “七公子说的哪里话,上次俺老伴病重可是您帮忙请的郎中付的医药费,到现在老朽都没还清,哪还能要您的银子!这些东西,您放心,老朽一准一样不落的送到原地。”老大爷忙推拒递来的银子,浑浊的眼球满是感激之光。 正文 第九十一章:强吻 章节名:第九十一章:强吻 七、七公子?!是指燕七杀吗?除了他还会有谁!女子嘴角抽搐的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却听燕七杀温声一笑,道:“拿着吧,您也不容易,待宽裕了,记得请我吃碗云吞。”说完,还是将银子塞在了大爷干瘦的手中。 见此老大爷也不好推就,只是有些哽咽的回道:“成!老朽一定记着。” 说罢,摘下背上的箩筐,一件一件的将地上的货品捡入,最后背向后背,蹒跚而走。 哥舒无鸾望了望远去的那道暮年身影,回首扫向男人,微微愕然,原来,他也有如此可敬的一面…… 收回神,睨了睨天色,匆匆起身,走到正停在摊位前看泥人的男人身旁,闪着眸子低道:“今、今日……你可高兴?可还满意?” 她是想说,对于今日她的服务,她的态度,他是否满意了?那么,她这件苦差事是否可以顺利落幕了! 可酝酿了半天也无法这么贸然问出口,只吐出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 闻言,燕七杀诧异回首,端端见她如染胭脂般的丽颜,启齿浅笑,那笑容简直是百媚丛生,“当然高兴。” 一听这话,哥舒无鸾于心底暗自雀跃,那心境,就像个抢到糖吃的孩子一般。 总算是熬出头了! 不过,还是刻意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貌若漫不经心道:“那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你看啊,你买了那么东西,回去还要好一通收拾……” 熟料,她竟是高兴的太早,得意的太过,自信是什么,那就是个屁! 男人突然一拍俊俊的额头,径自放下手中的泥人,故意打岔道:“哦!怎么忘了,我还要吃糖葫芦呢!听说南城李字号的糖葫芦堪称东都一绝……” 边自言自语,边晃着长指而走,一副自得怡然的孩子气嘴脸。 声音搁浅,徒留哥舒无鸾咬碎了满口的银牙。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边的灯火次第而亮,将一条长街照的清明异常。 夜华下的人流中,女子正抱举着一架糖葫芦行在人群中,灯影晃过,糖翅上顿时闪耀出道道晶莹之光,有粘腻的糖露禁不住温热的气流,正滴滴答答的往地面上滴。 街上的人群拥拥堵堵,女子不得不举高糖葫芦架,忙左闪右避,“借过借过……” 不知是天气的缘故,还是因路人惊异的目光,一张俏脸在此刻已是涨成了胭脂色。 疲累的呼出一口闷气,腾出一只手臂,忙将额间密密麻麻的汗珠挥去,心底的烦躁已经堵向了嗓子眼。 从下午开始她便一刻没闲着,随着他东逛西逛,还要给他拎东西,眼看着到了傍晚,他又生出这么一个幺蛾子,非要吃糖葫芦! 吃就吃吧,还非得去南城买,偏偏南城那李字号傍晚便收工,害的她跟着他一路小跑从东都大街,跑到了南城,紧赶慢赶,赶在人家收工前买到了这么一架。 这下总称心了吧?可谁知,他嫌南城逛夜市的人少,不热闹,吃着不开心,愣是转站回到了东大街! 这么一圈转下来,生生是将她累成了一滩烂泥,这不,还要举着这架子糖葫芦供他‘享用’,他便怎么那么会折腾人?跟在他身边半天怎么比在内宫当值一个月还要让她累神累心? ‘啪嗒’又一支竹签落地,但见行在前面的男人连头都未回,只缓缓向身后伸出手臂,哥舒无鸾咬牙在心底咒骂,吃吧,吃吧,撑死你! 最后,还是满不情愿的取下一支糖葫芦递了过去。 男人接过,咬下一颗果子,啧啧叹道:“真好吃。阿鸾,你要不要尝尝?” 言罢,回首望向身后的女子,冰眸中荡漾着无尽的潋滟。 睨着晃在他掌中的那串糖葫芦,哥舒无鸾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的道:“呵呵,我的嘴不馋!” 这话意在奚落他馋嘴,不但嘴馋,心刁,歹毒,总的概括,他就是个败类! 燕七杀于她的话勾唇一笑,而后缓步走到她近前,睨着她的脸色,蹙眉道:“你怎么好像看上去不太开心的样子?” 何止是不开心,她现在恨不得要杀人泄愤! 但是,为了完成娘娘交代的差事,即使现在被人按在案板上鱼肉,她也要,忍! 更何况,如此紧要关头了,眼看着一日落幕,即将大功告成,她哪能功亏一篑? 哥舒无鸾干笑两声,回道:“怎么会?我开心的不得了,我简直是……开心死了。” 话到最后已是咬着后槽牙。 男人闪了闪眸子,满意的点点头,唇角露出邪恶一笑,“开心就好。若不然,会惹得我没了心情,这心情一不好,我便会记忆力减退,就会忘记最近一载应允许诺的事情……” 这一番话,引得女子于心底狂怒吼叫,老天爷,快将眼前这个可恶的男人劈死吧! 望着她青红交加愤懑泛滥的面色,男人隐隐一笑,而后爽声提议道:“走了,咱们去烟波湖赏月。” 哥舒无鸾顷刻于原地无语问天,若不然,老天爷,请您将我劈死吧…… 和风习习,一丛幽草,圆月当空,烟波雾绕。 如此良夜美景,若得一心之人比肩共赏皓月是何等幸事? 然而,眼下的景象生生打破了本应凄美惬意的场景。 但见,一丛冗密的青草上,女子头枕双肘,嘴刁草梗,翘着二郎腿,姿势很不雅的躺在草丛间。 而那一架糖葫芦,正歪歪斜斜的插在离她不远处的地面上,一阵莫名的邪风刮过,那架子糖葫芦彻底倒戈,懒洋洋的歪倒在了地间。 坐在草间的燕七杀侧首睨了一眼女子,自顾勾唇一笑。 哥舒无鸾耳闻男人的笑声,‘噗’的啐掉了草梗,却是连姿势都未动,只望着星空慵懒出声,“你笑什么?我累了还不能歇会?”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的你很可爱。”磁性的嗓音充满柔溺之感。 闻言,哥舒无鸾颦了颦眉,却是没有在意他的话,兀自说道:“诶,我问你,那晚我身上的‘银蚕冰甲’是你放的吗?” 话落,换来一阵沉默,她忙撑起头望向男人,却见他正在微微出着神,“我在问你话呢。” 终于,男人回过了神,侧目望来,蓝眸深邃如渊,轻声回道:“是我。” “那东西是西域至宝,又遗失久远,你是怎么得到的?”刚问完,便有些恼然,怎么弄得像是在查他的家底似得? 燕七杀扬首望了望凉月,幽幽答道:“我师父是西域人,是她传给我的……” 他还有师父,还是西域人? 这个回答令哥舒无鸾微微惊诧,一时间竟走了神。 突然,她感觉眼前有一道暗影遮来,抬起眼帘,却见男人正俯首在她面前,距离如此之近,近的能闻到他呼出的淡淡酸甜的气息,是糖葫芦特有的味道。 一撮银亮的发丝垂在她的侧颊,那麻麻痒痒的感觉一直搔入心底,不禁令哥舒无鸾的心当即一颤。 还未等她弄明白此刻的心境,男人的那一吻便如此措不及防的压了下来。 万物在这一刹间静止了下来,风过无声,雁过无息。 他的吻开始是轻柔如点水,渐渐的变为霸烈似火,卷着她的丁香小舌纠缠于唇齿间。 他的技巧是生疏,不经意间险些将她的唇瓣咬破。 丝丝痛楚传来,彻底让哥舒无鸾清醒了过来,羞愤、惊怒在心底咆哮着,她犹如被激怒小兽般奋力挣扎,“唔……混蛋……你滚开……” 哪知,她的话顷刻淹没在他越来越汹涌的吻中。 一双秀拳被他牢牢固定在掌中,压制在她头顶,他的另一只修长的大掌紧紧握着她纤细的蛮腰,不顾她扭动的身子,栖身强强压住。 那一刻,她满身的内力不过徒有空名,根本使不出丝毫。那一刻,她强烈的感觉到这个男人到底有多么的危险! 哥舒无鸾被他吻的头晕目眩,被他蛮重的身子压得透不过气,就在她快要窒息之时,撑着空白一片的大脑,狠狠的咬向了他的薄唇。 “呃……”男人低低发出一声吃痛声,被咬出血的薄唇顷刻离开了她的唇瓣。 趁着这当下,女子猛地推开了男人的身子,一骨碌坐起,二话不说,照着他的俊颜便是一巴掌。 ‘啪……’那响声异常清脆刺耳。 紧接着,是一声雷霆怒喝,“无耻的贱人!” 燕七杀侧着被打偏的俊脸,眸中满是褪不去的迷蒙暖情,直到耳边传来道道的脚步声,他才悠悠出声,“你竟是忘了今日的许诺了吗?难道不顾大妃交代的差事……” 女子猛地僵住了脚步,寒着一张丽颜嘶吼,“我宁可被娘娘斥责,也不会在与一只畜生周旋!” 该死的!她的初吻便这样被那只死畜生骗了去,那可是她的第一次!早知道他不安好心,今天她就不该答应他的威胁…… 空气中仅余她怒焰般的嗓音在飘荡,哪还有半点人影? 男人对着人去空余月的夜幕缓缓闭了闭眸子。 直到历经过一场生死,他才意识到,能在最好的年华中遇见她是多么的庆幸。直至劫后重生,他才明白,爱上一个人容易,忘掉一个人却是很难,即使挫了骨扬了灰,这份情事也难磨灭! 如此,哪怕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也再不想放开她的手了。 抬手抚着颊边那五个清晰的指印,火辣辣的疼痛感一直烧到心底,将那一片死水般的心境烧的沸腾。 ‘阿鸾,你可知这一吻也是我的第一次。若能用一句情话,换来一段与你比翼的神话,就算地裂天塌,我都心如铁塔!’ 正文 第九十二章:废黜 章节名:第九十二章:废黜 深夜,王城一处凉亭内。 一道高挑的身影负手而立,丝丝夜风漫过他的身畔,只见一个一身墨色斗篷的男子正伏在他脚边。 “主上急召,不知有何要事交代魅影?”低沉的男声适时响起,打破了静谧的气氛。 然而,话音落了半天,也没得到一丝回话。 单见被称作主上的男人,只端端背身而立,沉默的背影,带来了莫名的压抑之感。 月光慢慢斜过,洒向了凉亭内,将地面投上了一层银沙般的光影,同时也照清了那主上的面容。 那是一张隽秀的面庞,凌厉隐于眉宇间。 拂袖间缓缓转过身,带过一股霸烈的王者之气。 商君瑾睿俯首睨着脚下的身影,淡淡出声,“寡人交代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虽是淡漠的嗓音,却满是无形的压迫,迫使魅影埋首于地间,沉沉回道:“魅影已经在逐渐接近她了……” 话未落,便被瑾睿冷声打断了,“寡人要的不是接近,而是彻底的征服,取得她的信任,将来为我所用!” 男人微微蹙眉,道:“但,她的信任里只有一个人大妃。” 他的一番回答,换来一道冷斥,“所以寡人才交代你去吸引她的注意!” 魅影貌若不解,低道:“她忠于娘娘,不就等于终于陛下……” “我的王朝,绝容不下武氏之流!”犀利霸气的口吻,致使魅影的心弦紧紧一绷。 大妃势胜,现下睥睨整个内宫,难保将来…… 后宫乱政,是历朝历代君主都痛恨的事。 原是主上早已对大妃起了戒备之心,不然也不会命他暗中向哥舒无鸾检举二殿下行凶之事了。这一招投石问路,用的极巧妙,若大妃护子,便以此事适时弹压了她的势气,但倘若她弃子保车,那也正好由此证明了她的野心。 刚好,大妃的选择正是后者! “我极尽所能的宠她,无非是看重她的头脑,与过人的智慧,以用来帮我对抗裴安,不是让她暗自扶植势力,生出不该有的觊觎之心……一个连亲子都能舍弃的女人,可想她的心有多狠,有多硬!这样至亲不认的她,又怎会对寡人心存一丝善念?她不是倚重哥舒无鸾吗,那好,寡人便夺了这枚硬子。皓月,即便你是棵强悍的大树,根下少了培土之人,终将会枯竭致死!”耳闻着瑾睿的声音逐渐急促,到最后的歇斯底里,魅影的心沉了又沉,丝丝恐慌开始在心底蔓延。 良久,瑾睿平复下了情绪,举目望向凉亭外的当空皓月,悠悠出声,“是不是觉得这任务很难完成?你要清楚,寡人隐忍这么多年,甘于被裴安压制掌下,不外乎是因他的势力太过壮大,难以连根拔起。前朝的暗涌越来越令寡人忧心忡忡,心力交瘁,眼下再加上她……倘能让哥舒无鸾顺利的为寡人所用,不但击溃了大妃的野心,更能借以来倾轧制衡裴安,如此可谓两全其美的一枚好子。” 此时的魅影不得不佩服主上的睿智,这样一箭双雕的手段,一来让大妃的觊觎之心受挫,二来更是将裴安的注意力全然引至了内宫,因为一向看不惯女子当权的他,定当不甘一个区区女官屡受青眼,届时必会出手打压,从而起到了让裴安松懈对朝堂的把持,一旦松开一点空子,主上便会不声不响的借机收缴大权。 如此深藏不露的城府,恐怕裴安直到权柄被移走,还被蒙在鼓里摸不到头绪。 在男人走神之际,瑾睿的声音徒然传来,“但是,若这棋子不受主人的控制,与其留着,将来毁掉一盘好棋,倒不如……弃了。” 闻言,魅影猛地抬首,刚好望见他眼眸中闪过的一抹杀色,不禁心头一凛,“主上,要……杀她?!” “为了宏图霸业,杀一两个人又何妨?”他的语气很淡,淡的犹如一道熏风绕耳,饶是如此还是令魅影的身子一僵。 他再次俯首地间,声音沉沉,却颤抖的厉害,“请主上三思!” 瑾睿慢慢收回视线,缓缓俯下身,将大掌扶在他微颤的肩头,凝声道:“你动摇了?” 男人强神压下紊乱的心绪,低道:“魅影不敢!” 瑾睿唇边勾起一抹残凉的冷笑,声音于他头顶幽幽响起,“你不是不敢,而是,清楚自己的身份。” “是。魅影致死不会忘主上的救命之恩与知遇之情!”这话是一片肺腑,也是他冲不过的魔障。 瑾睿像是很满意男人的回答,慢慢直起身子,扫过亭外烟波缭绕的湖泊,径自踏出了凉亭,“在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期限一到,若她的心还是摆在他处,那便杀无赦!” & 那晚哥舒无鸾愤怒的赏了燕七杀一巴掌,本以为将娘娘交给她的差事彻底搞砸了,却不想次日早朝后竟传来了男人自请晋升督座之事,一时令哥舒无鸾既愕然又费解。 就在昨日,听闻国君已经为他颁下了官印,眼看着一把手的位子差点落到自己阵营的裴安,愣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势逆转,气惨了! 几日后的晚间,空气闷热异常,四下没有些许风,像是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此刻,龙渊宫外的玉阶下,正跪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随着‘轰隆’一声沉闷的响声适时传来,那道纤细的身影不禁微微一僵,慢慢抬首望向赫然大敞的殿门,憔悴的面色没有一丝动容。 大妃随着国君慢慢踏出殿外,低首扫过跪在台阶下的终乐公主,视线落在她剪得的参差不齐的秀发上,眉头霎时一皱。 悄然望向身畔的国君,却见他的面色是铁青的,双唇紧紧抿着,嘴角隐现丝丝冰冷的裂纹,深知怒气待爆发。 “乐儿,快向你父君认错。”大妃沉声提醒,希望她趁着局势没有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况下即刻软下态度,到时还要回缓的余地,若不然,便是以卵击石。 然而,大妃的一番苦心却是徒劳白费了,只见终乐公主倔强的扬高头颅,声音微哽道:“儿臣不愿嫁给裴英暝,若父君坚持如此,那儿臣只好落发为尼!” 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拿此作注,迫父君收回成命。 但,她哪里晓得如此意气用事,只会彻底激怒国君。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是要断发割亲不成?”国君寒着一张俊脸,冷声反问。 此话一出,大妃的面色不禁一惊。 国君的意思在明白不过了,若是她敢落发,那么便是在割断父女间的血缘亲情。 终乐公主闻言也是面色一白,然而,却还是抵死不肯服软,“这也是父君逼的。” 这番拧着性子的回答,顿时让国君满颜怒色,“给你两条路;一,依旨嫁入裴府。你的犯上举动和忤逆之言,寡人便权当没看到,没听过。二,废黜封号,贬为庶民,父女亲情就此了断,你,致死不可踏入王宫半步!” 耳闻这样的选择,国君无疑是给她留有余地的,大妃忙声打起圆场,“乐儿定是选择安然待嫁……” 熟料,话还未说完,便被女子接了过去,那是决绝的口吻,“庶民在此叩谢国君成全。” 言罢,深深俯首,恭恭叩了三个头。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父君是天,逆天是不会得到好下场的! 王兄说的没错,她对哥舒的爱恋,根本不受世人所容,若此事被人揭发,这种畸恋只会让王室蒙羞,害哥舒沦落险境。 但她也不能放下执念,嫁与不喜欢的人,如此,这样的结果无疑是最好的,至少她挣脱了世俗的眼光与宫闱的束缚,可以自由的躲在角落里,偷偷恋着心仪之人。 至于哥舒那边……她对她的情意,她不知道也罢。毕竟,她也没有把握,她会接受的了。 想到此,女子唇边勾起一抹苦涩又欣慰的笑意,与此同时,耳边赫然传来一道暴躁的吼声,“唐喜,即刻将她驱逐出宫!” 紧接着,是大妃惊骇的嗓音,“请国君收回成命……” 渐渐的声音搁浅了,取而代之的是道道嘈杂的脚步声,‘轰隆’,殿门阖实…… 内侍唐喜叹了一声,上前几步,沉道:“公主请吧……” “公公忘了,我已经……不是什么公主了。”女子苦笑着挣扎站起,拖着跪麻的双腿,踉跄的离开了原地。 四下开始沦落一片寂静,沉闷的静。 站在阴影处的哥舒无鸾,望着那道凄凉落寞的背影渐行渐远,一挥手,吩咐道:“雷,替本官出宫一趟。” 近日才伤愈的夏雪风雷面色还未恢复如常,微扬起苍白的俊颜,凝眸望了望远去的背影,低眸抱拳,会意道:“属下明白。” 七月末,中伏。 时下暑日,天气热的发狂,炽烈的阳光焦烤着大地,令人不愿出门。 自早间起,知了便隐在树梢扯着嗓子,烦躁的鸣叫,四下没有些许风,空气闷热的紧。 因由近来少雨,民间的庄稼逢大旱,大多枯颓致死,引的国君满心忧虑,这才想到去相国寺祈福求雨。 正文 第九十三章:祈雨 章节名:第九十三章:祈雨 翌日,銮驾浩荡出发,大妃偕同,哥舒无鸾随驾。 因为出发的较早,待抵达相国寺时,还不到辰时。 而此刻,寺门已经大敞,有僧人在进进出出,忙于提水浇园。 这时,一沙弥端望见銮驾一行停在寺门口,忙撂下水桶,奔入了寺内。 不多时,年老的方丈带领一群僧人恭恭迎出寺门接驾,“阿弥陀佛,老衲不知君主驾临敝寺,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言罢,众人双手合十,行俯首礼。 侍者搀扶着国君下撵,慢慢迈上了石阶,抬手道:“大师免礼。寡人不过是临时决议入寺祈福求雨,还怕叨扰了佛门静地。” “阿弥陀佛!君主心系苍生,我佛慈悲为怀,定会为陛下顺利的祈来一场甘露。国君请。”说完,老方丈恭然让出道路,抬手做了个请字。 国君偕同身侧的大妃抬步踏入了寺门。 哥舒无鸾当即忙于分派宫卫驻守在寺外,一是,拦阻进香的百姓,以防扰驾,二来,防止有刺客闯入。 而后,又亲领了一部分宫卫入寺护驾。 这相国寺,建寺不久,始于前朝,触目所及的是一片红墙碧瓦,殿宇巍峨。 阵阵檀香,自偌大的香炉飘出,冉冉生成道道涤荡的青烟,最后慢慢消散于空气里。 抬眼望着国君与娘娘步入了天王殿进香,哥舒无鸾只得停在殿外静候,同时,思绪也随之飘向了别处。 几日前,国君突然拟旨张榜天下,废黜终乐公主的封号,贬为庶人。 旨意一下,一时间引得王城内外沸沸扬扬,此事更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热议的话题,且众说纷纭。 然而,却都是围绕着王室与朝臣联姻不成的缘由。 有人说,国君是故意赐婚再贬亲女,以此来嘲讽、威慑大司寇不配与王室结成姻亲。 还有人说,终乐公主是石女,根本不能与男子婚配,无奈赐婚旨意已下,国君又碍于王室颜面,这才出此下策。 这些传言,不但诋毁了终乐公主,更是让大司寇裴安挂不住脸,因为不管传言是真是假,结亲不成都是事实。 但是,谁又知道实情到底是如何? 那晚,她命雷出宫安顿终乐公主,雷当夜来报,终乐公主竟是投身了城郊的一间尼姑庵。 次日,她曾出宫前往尼姑庵探望她,熟料,刚到庵门口便撞见了从庵门踏出的长王子。 “你怎么还敢来!是嫌害的她还不够惨吗?”迎头盖脸的,是他满带哽咽愤懑的质问。 望着男人沉痛的双眸染满氤氲,她一时无言以对。 对于终乐公主每次面对她时表现的种种情绪,与近来突发的举动,她不是没有猜到原因,只是,不敢相信! 难以置信,终乐公主对她……有别样的情意。 “你知道吗?你就是个祸水!迷惑了一个又一个,害完一个又一个,王弟、王妹,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他的话猎猎如刀,眸中的痛恨与浓情极具矛盾,而最后那个‘我’字在舌边绕了绕,最终没有说出口。 那一刻,他的情绪她看在眼里,他的话意她震惊心里,久久难以消化,就连男人是何时离开的她都不晓得,她只是失神的站在庵门外许久,最后,犹豫几番还是收回了将要迈进庵门的脚步…… “鸾儿,鸾儿……”几声轻唤适时拉回了女子飘远的思绪。 哥舒无鸾激灵着身子,回过神,却见大妃正站在她面前。 “你怎么了?”大妃轻声问道,捏着真丝帕子忙为她细细擦拭额间的汗珠。 如此慈爱的举动不禁令她心头一暖,谎声道:“鸾儿只是在忧虑民间大旱之事。” 耳闻女子的回答,大妃柔柔一笑,开解道:“国君诚心沐浴斋戒前来祈雨,有神佛庇佑,普降甘霖是迟早的事,鸾儿不必忧心。” 哥舒无鸾点了点头,轻声应道:“是。” “走吧,咱们该回宫了。” 闻言,察觉国君已率先迈下了大殿的台阶,哥舒无鸾赶忙跟于大妃身后尾随而去。 宝刹内,古树参天,枝茂葱翠,绿荫遍及。 一口梵钟高架在钟楼内,这时,只闻声声绵长浑厚的钟声幽幽传来。 挑眉望去,古雅醒目的钟楼矗立于葱翠间,绿荫遮蔽,暗影斑驳。 钟楼侧前栽种一棵粗壮的菩提树,向来耐温喜热的树冠,此时正是枝繁叶茂,绿乔生阴。 而树下正端端摆着一张木桌,上置文房四宝,竹筒木签,桌后静坐一名戴着半截面具的年轻男子。 只见他一身僧衣,满头青丝以竹钗高高束起,貌若是个带发修行之人,远远望去,风仙道骨,大有佛觉智慧之态。 看来,这桌案是为了问卦解签而设的了。 在哥舒无鸾隐隐臆测之时,国君已经漫步向树前走去。 一道暗影遮住了男人眼前的光亮,男人却是眼帘未抬,只兀自出声,声音醇彻清雅,“施主是要问卦吗?” 跟在国君身后的哥舒无鸾闻言,厉声斥道:“大胆,见了君主还不下跪!” 熟料,男人只合了合掌,动也未动的静然出声,“沙门不拜王者。” 这一句狂妄的回答,顿然惹恼了女子,充其量一个伪僧人,也敢妄称沙门之人,刚要发难,不料国君竟是挥手制止了她。 “无妨,佛家圣地众生平等。有劳这位小师傅为寡人卜上一卦。”国君轻道。 闻言,男人微微仰首,面上的半张银色面具冷艳生辉。 他抬头的一刹,适时露出了一双极俊的眉眼,顺着面具向下望去,下半张脸清隽白净,一张冷毅的薄唇浅浅合着。 不知为何,哥舒无鸾望着眼前的男人总觉的有些眼熟,但到底是在哪见过,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时,只闻他清雅出声,“敢问施主要问何卦?” 国君只淡淡吐出两个字,“国运!” 男人慢慢持起竹筒,道:“请摇签。” 国君缓缓接过,依言摇晃竹筒。 几下轻晃后,一支竹签跃出桶外,落在了桌案之上,国君悠悠拾起,摊于眼前。 哥舒无鸾顺势望去,只见竹签上赫然浮现八个篆字,签言:龙行有雨,虎动有风。 这本是一个中下签,前半阙,国君这次出行祈雨必成!这倒是个吉兆。 后半阙里的虎,乃将门之意,风可解为风暴,意思,有将门异动引来一场风暴。 将有将门作乱?!哥舒无鸾一时惊诧难解。 与国君并肩而立的大妃亦是微微一怔,问道:“这是何解?” 男人未出声,只将压在宣纸上的镇尺推了推,摊平了白纸,执笔沾墨,动作文雅,笔走龙蛇,几个小字书的极是洒脱。 端见他慢慢放下了笔,国君低声念道:“天灾,人祸?!” 望着这四个隐显凌厉的字迹,国君的面色已寸寸泛白。 “不错。签意正是天灾人祸。”男人敛眸,淡声回道。 见国君与大妃同时被此人的话惊到,哥舒无鸾当即厉声喝道:“来人,将这个危言耸听的狂徒拿下!” 几名宫卫闻声赶来,忙将架住男子捆绑。 这时,国君突然出声,声音出其的冷静,却也泛着寒意,“退下。” 几名宫卫一惊,慌手放开男人,退向了一旁。 男人抚平被弄皱的衣袖,面色静然无波,悠悠启齿道:“施主欲问国运,小僧依签而解,不过是直言不讳,何来的危言耸听?” 言罢,挑眸望向女子,眸中闪过些许异样之色。 哥舒无鸾被他傲慢的质问彻底惹怒,“混账……” 大妃悄然望了一眼国君的面色,皱眉呵斥,“鸾儿,不得无礼。” 当下,哥舒无鸾只得不甘的隐下怒火。 “小师傅说的是。不过,这龙行有雨,分明是大吉之兆,意为普降甘霖,共泽天下,怎会是天灾?而那句,虎动有风,又是有何深意?烦请小师傅为寡人解惑。”国君脸色渐渐回缓,幽声问道。 只听,男人不疾不徐的解说道:“佛法大成,首先说的是顿悟二字,如此,凡事便不可只看表面之意。龙行有雨:龙行,施甘露于四方,共泽天下,然而,水盛则溢,共字加水,便可看作为‘洪’。所以这句的意思便是甘露过盛,会发生洪灾。” 听罢,哥舒无鸾当即在心里嗤笑,这人不但是个狂妄傲慢的伪和尚,还是个满口胡诌的江湖骗子。 国君说共泽天下,他便顺着这句胡解,这句龙行有雨分明被他解的驴唇不对马嘴,生搬硬套。 还洪灾?如此干旱年景,能不能下雨还另说,又如何会发生灾情?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在女子暗自讥笑之时,男人再次出声,“虎动有风:虎动,本是大将抖威风于八面,捍卫山河,但有这个风字作尾,签意急剧逆转,那么这句,便可解为猛虎兴风,撼动王朝。由此必会引来一场祸乱,这便视为人祸!” 话音刚落,却见国君栖身于桌前,微微惊道:“师傅可知那只猛虎在何处兴风?” “意欲高登,仰视天下。自然是在正对王城的偏下之方。”男人径自答道。 正文 第九十四章:成谶 章节名:第九十四章:成谶 正对王城的偏下之地,那不就是号称洼地的漳州,楚王殿下的封地! 楚王的不臣之心,欲自立为主的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这个传闻更是人尽皆知。 眼下,这假僧人以此来解后半阙的签意,毫无疑问的是在说废话而已,以博得国君的赏赐。 此人分明是在故弄玄虚的胡蒙,这种行骗的伎俩,使哥舒无鸾更加愤懑。 饶是如此,即使这件事不算什么天机秘密,却还是为此事生起了忧虑的心思。 猛然忆起家宴之时鸿离世子的祈求,难怪他会突然入京替父请愿,想必楚王是欲打着亲情的旗帜返京作乱! 听了此话,国君隐隐拢起大掌,骨节在一寸一寸泛白,“这签,寡人领了,师傅要何打赏,黄金还是珠宝?” “不求金银。”男人淡漠答道。 “哦?” 他的回答,不但令国君与大妃愕然,更让哥舒无鸾意外。 熟料,男人沉吟一刹,一语惊人,“若二者应验,尊驾纡尊降贵,拜贤为国师。” 拜贤?!若他是贤,那天底下大言不惭的人都可称之为仙人了! 好个狂妄的邪徒,他还当真敢提条件!国师乃一国脊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狮子大开口的话,也便只有他敢说出口。 哥舒无鸾刚要厉斥出声,却不想,国君竟沉声应道:“此事,一言为定。” 言罢,抬步离开了原地,大妃忙于跟在身后而去,临走之前却是眸光晦暗的扫了一眼男子。 四下的空气在逐渐升温,吸入肺里闷闷热热,树荫间有知了在不知疲累的嘶叫着。 迎面扑来一阵热风,吹在人身上非但没驱走些许闷意,反倒招来一身燥汗。 哥舒无鸾眯眸走到男人近前,背光而立,上下打量他一瞬。 阴影下的男人,如禅入定,坐的端然,半张银面具,隐隐透着冷鸷。 ‘苍啷’一声响,拔出佩剑,寒芒四溢的锋利剑尖直指男人喉头,紧接着一句冰魄般的话语飘出唇畔,“给我牢牢记住你说过的话,若二者皆未应验,亦或是只应验一件,你的这颗脑袋我都取定了。” 就算人祸之事被他说中,她笃定这个天灾绝不可能发生! 男人撩眸,一双俊眼写满自信与狂妄,面色平静无恙,嘴角浅浅一勾,“只怕尊驾会失望呢!” & 三日后,王城内外迎来了一场瓢泼大雨,瞬间驱走了近来的燥热,干旱多时的庄稼被一番灌溉滋润,适时恢复了生机。 然而,令人惊异的是,这场大雨却是整整连下了七日,也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刚刚复苏生机的庄稼被暴雨如此侵袭,顿时呈现涝灾之势。 就在昨日,前朝接连接到几个州府的奏本,说是降雨过盛,雨势过猛,冲垮了堤坝,各州各县已发生了不小的洪灾。 此事一出,不但令国君满心惊忧,更是让哥舒无鸾惊诧愕然,没想到那邪徒的一番胡诌乱扯,竟真是一语成谶了! 午后,天色灰蒙蒙的,豆大的雨点自雨雾浓重的空际落下,伴着强风噼里啪啦的往泥土里砸,满园的断枝断杈,横斜在泥水里,一点一点埋入泥泞中。 四下雨雾弥漫,寒气侵骨,一道身影匆匆掠过长廊,步入了大殿。 甫入殿内,迎面扑来些许暖气,驱走了身上的寒意。 哥舒无鸾轻步走到置于殿侧的湘竹榻旁,见正在小憩的大妃,眉间凝起些许褶皱,忙取来一件外袍,轻手轻脚的盖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动作又轻又柔,饶是如此还是将浅眠中的大妃扰醒了。 只见大妃激灵一下站起,声音冷肃传来,“报告阿sir,缉毒队5117号警员柳夏归队……” 这一声莫名其妙的话语,顿时让哥舒无鸾愣在了当场,望着娘娘的手掌正斜斜举在侧额之上,如此特殊的手势,却彰显了满副的干练之态。 她讶异的轻唤,“娘娘……” 她不清楚大妃这是怎么了,也不晓得她话里那些什么阿瑟、机毒队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却不是头一次听娘娘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还记得那时她刚入宫不久,有一晚为娘娘值夜,却猛然听见娘娘梦呓着,‘小心……毒贩手里有枪,54式,军用……’ 那时的她虽惊异,然而,却当是梦话不以为意,可现在…… 耳闻一声低唤,顿时让大妃醒过了神,忙将放下手势,面色微慌的揽了揽宫装,以一副镇定之态坐向了湘竹榻,淡声道:“刚刚本宫梦魇了,有些话鸾儿不必放在心上。” 哥舒无鸾清楚,大妃这是在刻意的隐瞒,然而,不该知道的便充作瞎子聋子,这一点她比谁都体会的深。 闻此,女子轻轻点头,应了声,“是。” 大妃睨了她一瞬,唇角隐隐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本宫召你前来,是有一件事交代你去办。” 哥舒无鸾凝眸,悉心聆听。 大妃淡淡叹了一声,道:“近日各州县出现了灾情,国君为此夜不安寝,食不下咽,无非是因为国库空虚,一时拨不出足够的银钱来救灾。” 话语刚落,哥舒无鸾曼声提议道:“若为此事,不妨号召王城内的官员、商贾募捐……” “募捐一事本宫也考虑过,不过,却是行不通。你是不知道那些官员和商贾有多么的抠门,到时非但没募来多少银子,还会惹得一众怨声载道。再有,倘若施行募捐,国库空虚之事便会传的人尽皆知,到时只怕会给那些不臣之徒以可乘之机,难保不会借此兴兵作乱!然而,那洪灾又不能不救,但,就国库那点银子,是既解不了灾情,又充不够军资,这样一来,恐怕将会使大商王朝沦落岌岌可危的境地!”大妃面色凝重的说道。 哥舒无鸾眉头赫然拧起,“那,依娘娘的意思是……” “眼下只有暗下找个巨贾借银子,许以利息,这样方能解除危机。” 东都不乏有钱的商贾,却都是些小门小户,真正富可敌国的商家,那便只有祝君豪一人了。 想到此,哥舒无鸾面色略有难色,道:“这样的巨贾,只有祝君豪,可是他是裴安的亲妹婿……” 哪料,大妃忙声接道:“就因为他和裴安沾亲,咱们才要设法赶在裴安前面拿下这一功劳,若不然,裴安立了功,一时势盛,将来便恐难压制了。” 她当然清楚娘娘的忧虑,但祝君豪又怎会放着大舅子不帮,而转过头抛给她们橄榄枝? 扫过女子满颜的为难,大妃琥珀般的眼眸闪过一阵精明,“此事,鸾儿不必为难。裴安与祝君豪是为姻亲不假,但本宫听闻,近年来他们二人却少有走动,无非是因裴安的胞妹与之和离,他们才生有了些许嫌隙。” 大妃说的这事,哥舒无鸾也曾耳闻过,当年裴安为了拢来大量银钱的支持,来襄助国君夺嫡,硬将心有所属的亲妹妹嫁给了祝君豪。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虽然祝君豪对裴安的妹妹裴郡雪一见倾心,但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听闻,二人在一起只勉强的生活了七、八个年头,便不欢而散了。后来,又闻和离后的裴郡雪投身于一间庙宇带发清修,终年常伴青灯古佛…… 想必是因为此事,裴、祝二人才生疏的。 这时只闻,沉吟片刻的大妃再次出声,“其实,这事办起来倒也不是那么难,只要将祝君豪与裴郡雪之间的感情修复,别说是跟他借些银子,就是跟他讨要,他也会满心欢喜的双手奉上。” 哥舒无鸾敛了敛眸,低道:“时过境迁,只怕祝君豪未必还会对裴郡雪存有情意。” 对于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来讲,一心攀附的年轻美女比比皆是,他身边怎会缺了娇宠?若此,他又如何还会对自请和离的糟糠念念不忘?对于这一点她表示存疑。 大妃好似看穿了她的疑虑,红唇一勾自信笑道:“是啊!年华弹指,容颜不复。任何男人也抵御不了周围那些年轻的‘花儿朵儿’的诱惑,但是,你听说过哪个年逾不惑,又有钱有势的男人依然单身至今?” “这……”这下,哥舒无鸾语塞了。 她却是没料到,祝君豪依然未续弦,更没想到娘娘会将此事了解的如此清楚。 “放手去做吧,裴郡雪就在近郊的寒山寺清修,如何说服她重新回到祝君豪的怀抱,就靠你缜密细腻的心思了。” 望着大妃写满厚望的眸光,哥舒无鸾不禁满心沉重,虽然她没有十足的把握劝动裴郡雪,但既然娘娘将此重任交托于她,那么她势必尽心竭力。 “是。明日一早鸾儿便去寒山寺劝说裴郡雪。”言罢,便要转身离去。 脚步刚刚迈起,还未落下,便听大妃于她背后淡道:“待哪日清闲,你抽空去瞧瞧国君赐的府邸,若觉得满意,偶尔也可小住几日,说来,到底是国君的对你的一番看重,总不能领了恩典,却摆在那儿不理也不看吧。” 闻言,哥舒无鸾背脊微微一僵,轻声应了句,“是。” 正文 第九十五章:游说 章节名:第九十五章:游说 次日。 晨起开始便雾霾浓笼,四下灰蒙蒙一片,湿气重重,淅沥的雨势非但没有转小,反倒有加大之势。 一早,哥舒无鸾便顶着雨出宫前往了寒山寺。 因寒山寺是女尼清修之地,是以为了方便她刻意换了一套女装常服,并依娘娘的吩咐命雷跟随。 昨日,直到出了大妃的寝殿她才猛然忆起终乐公主亦是在这间寺庙投身,想起长王子的那些质问,她便觉得满心惶然,到底是因为她,公主才会沦落此等境地。 停步于庙门前,眉头微锁的望了望紧闭的褐色大门,顿觉步履维艰,真不知道,若巧遇终乐公主她要说些什么? 一旁为女子撑伞的夏雪风雷见她停步失神,疑惑道:“大人,不是这里吗?” 哥舒无鸾缓缓回过神,强打精神,道:“是这里。不过,此寺全是女尼,你一个大男人若进去,恐生多有不便,还是在门口等本官吧。” 男人恭声应道:“是。” 言罢,将手中的另一把油伞递给了女子。 哥舒无鸾撑起伞,轻步迈上了台阶,‘咚咚咚’几声叩门声赫然响起,不多时,有披蓑衣的女尼打开了大门。 女子与之低语一瞬,女尼合掌施施然让出了道路,关门声淹没在雨雾中,男人耐心停在门口静待女子。 一进寺门,映入眼帘的是略显陈旧的建筑,迎面是一间古朴的正殿,端端立于雾霾中,正殿一侧的远处有一座高挑的塔楼,隐在雨雾下,飘渺悠远,有些让人望不真切。 正殿两旁已被雨水浸湿的泥泞过道,幽深通往后殿。 顺着女尼的指引,哥舒无鸾曼步行在石子路上,雨水落向地面溅起片片泥点子,跃上了她的小靴,将她本已被溅脏的靴子,弄得更加狼藉。 片刻后,女尼止步于一间厢房前,再次合掌,道:“施主,就是这里了,残月就在里面做早课。” 裴郡雪虽是带发清修,但到底是脱离红尘之人,如此,想必是主持为她改了俗家的名讳。 想着,哥舒无鸾匆匆单手竖了竖掌还礼道:“多谢这位师傅。” “贫尼告退。”说罢,女尼转身而走。 女子回过头来,望了望紧闭的斑驳门板,走近几步,收起纸伞放于门边,上前轻叩门扉。 房内极规律的木鱼声一直未停,隐约有一道轻柔的嗓音夹杂传出,“请进。” 闻言,哥舒无鸾慢慢推开了门,跺了跺脚上的泥水,迈步跨了进去。 刚一进门,迎面扑来一阵寡素的檀香味,淡雅清心。 回身轻轻掩上门扉,转首扫过室内一圈,只觉眼前的内室朴素异常,两旁垂拽的帐幔,阻隔了视线,想必是内卧。 正对面摆着一尊佛像,几支清香插在香炉里,此时正冉冉飘着青烟。 佛像下一方蒲团上,一身僧袍的女子安静的跪在其上,一手捻佛珠,一手持木槌,轻敲着木鱼鼓。 “咚、咚、咚……” 伴着声声悠缓的木鱼声,哥舒无鸾将视线落在了女子头上,只见三千青丝高挽一髻,以木簪固定于头顶。 忽而忆起她的法号,残月残月,残缺难圆,既如此,为何只是带发修行,而不是真正的遁入空门,难道她还有未了的尘缘? 正当她出神之际,只闻背对她的女子突然出声,声音淡漠如止水,毫无起伏,“回去转告他,不必时常差你们来探望贫尼,残月是心死之人,只求安静礼佛,了却残生。” 闻此,哥舒无鸾微微诧然,她口中的他,想必是祝君豪无疑了。 真没想到,祝君豪竟是时常打发人来探望她,若不是心有所系,又怎会如此? 看来娘娘料想的不差,若将二人的感情修复,那么筹措灾款之事必当水到渠成。 背后的那一阵沉默,不由得使残月顿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放下木槌,回头查看,这一回头不要紧,愣是让她瘫坐在了蒲团上。 残月将视线紧紧放置女子脸上,面色却在寸寸泛白,一双枯井般的眼眸浮起了道道波澜。 残月回头的一刹,亦让哥舒无鸾看清了她的面貌,那是一张美的脱俗的面孔,白皙若雪的脸庞没有丝毫岁月留下的痕迹,哪里像个年近四十的妇人?只是一双眸子略显沧桑。 她的面目温柔中隐隐透着刚强不屈,不同于裴安那副端着道貌岸然的慈眉善目,倒生出满满的忠贞气节,由此,很难将他们看做一双同胞兄妹,倒更像是陌生的路人。 一袭朴素的青灰色僧衣,却难掩一身香骨! 眼见着她虚脱的瘫坐在蒲团,哥舒无鸾忙将回过神,近前两步,欲将其扶起。 哪料,残月却是激动的反抓住女子伸来的手掌,紧紧攥在手中,声音微颤道:“你……你是谁?” 望着她莫名惊异的眼神,哥舒无鸾心头微微诧异,曼声道:“我是内宫女官,锦衣侯哥舒无鸾。” 即使是隔绝红尘的空门之人,想来也不会对‘锦衣侯’这个的称号陌生的吧? 只见,残月满眸异样的望着女子,将握着她素手的手掌紧了又紧,恨不能将其揉进骨血,恍惚一笑,喃喃道:“锦衣侯哥舒无鸾?原来你……就是锦衣侯。” 双手被她攥的生疼,哥舒无鸾蹙眉点了下头,虽不解她此刻莫名反常的情绪,却也无意纠结于此,只不疾不徐的说道:“此次前来叨扰残月师傅静修,是为了一件民生安泰的大事。暴雨骤降,洪灾泛滥,百姓一时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若能顺利筹集灾款,还有望师傅助一臂之力!” 这话虽是开门见山,却还是没有彻底说破,到底她是个未出阁的女子,有些话若贸然说穿未免有些唐突。不过,残月虽满副柔弱却难掩蕙质,料想她应该会明白她的话意。 残月盯着女子凝重的面色,清楚她是来当说客的,也深知她话里那句‘助一臂之力’为何意,放眼天下,富可敌国的便只有那个人了,那个伤她最深,让她心死的男人…… 想到此,她却是苦涩一笑道:“贫尼身无长物,又如何能助你?恐怕女官大人是所托非人了。” 言罢,貌若不舍的放开了女子的双手,挣扎站起,踉跄着步子踏入了内寝。 这一番回答,令哥舒无鸾不禁语塞,凝神一瞬,忙步跟了进去,脚步刚落定内寝,只觉百果飘香,阵阵甘甜袭人心脾。 打眼望去,只见藤桌上满满摆了一竹篮水果,苹果、梨子、葡萄、枇杷、杏子、香莓、山竹、桃子……种类不下十几样。 坐在藤桌一侧,静静纺线的残月见女子失神的望着桌上的水果,忽而柔柔一笑,“聊了许久,想是大人有些口渴了,不妨吃些果子润润喉。” 说着,忙放下手中梭子,低眉扫过各类水果,目光忽而锁定一处,执起一枚山竹,轻步递上前来。 赶了一早的路,又说了有一会儿的话,她也确实有些口渴,对于向来对各类水果不能免疫的哥舒无鸾来讲,眼下无疑是个吸引。 然而,她仅是望了望,却没有出手接下。 见此,残月声音不乏急促起来,“是不合口味吗?若不然换别的……”说着,便要转身去换香梨。 见她背过身,忙于调换果子,不知为何,哥舒无鸾竟生出了怕她误会她挑剔的心绪,遂及时出声解释道:“不用了,倒也不是不合口味,只是,我向来对山竹过敏,一食用便会起疹子。” 对山竹过敏一事,并不是她故意编排出来的,而是确实是事实,还记得那是初入内宫时,有一次逢外贡珍果,娘娘知道她爱吃水果,便赏了她满满一篓的山竹,然而,她只食用了一个,便起了满身的疹子,整整痛痒了半月才消,当时她虽对此事纳闷,倒也未在意,不过自那时起对于山竹这类果子,她便只敢远观,却再也不敢贪嘴了。 她的回答让残月的背脊猛地一僵,手中的山竹一时没握紧,便滚落到了地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残月便端端背对着她站在那里不动也不挪,任凭山竹自脚边越滚越远。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的压抑。 哥舒无鸾上前几步,拾起地间的山竹,放回竹篮,走到她身侧,凝眉对着她侧颜,沉道:“我知道,我一个做小辈的根本没资格在师傅面前说教。但是,我却是不得不说上几句,岁月匆匆,转眼即逝,有些事情若任着它擦肩而过,难保不会抱憾终身!苦了他人又苦了自己,又是何苦为之?至于那个人……我知道师傅不愿提起红尘旧事,所以我不会提他的名讳,徒惹师傅不快。我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何事,师傅才与他空门两隔,也不清楚,孰对孰错,即使是那人的错,可时隔多年,再多的恨也该磨淡了,若固执纠葛下去,恐怕将来剩的便只有悔了……” 说到这里,女子顿了一下,察觉残月的脸色在逐渐泛白,敛眸继续道:“何况,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未娶,并时常差人来探望师傅,不就是对师傅难以割舍吗?难道师傅就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这个机会是给他,也是给师傅自己,更是万千灾民……” 话刚说到半截,却听残月痛呼出声,“不要说了!” 正文 第九十六章:做媒 章节名:第九十六章:做媒 话刚说到半截,却听残月痛呼出声,“不要说了!” 那苍凉的声音里夹杂了太多的情绪,委屈、矛盾、凄苦、悲悸……仿佛有莫大的苦楚难以名状。 生生让哥舒无鸾一颗心为之隐隐揪痛,莫名的怜惜涌出心门,泛滥满怀。 望着她紧阖的双眸,惨白如纸的面容,和隐隐发颤的唇角,她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开解的话,眼见着就连她的肩头都在颤颤发抖,忽而抬起手臂想要轻抚安慰,却是刚抬到了半空便无力的放下了。 依眼下这种情况来看,倘若急进此事,恐怕会落得事与愿违的境地,凡是不可操之过急,还是给她一些时间,让她冷静冷静。 不过,从她复杂的情绪不难看出,她还是对祝君豪有情的,若不然情绪也不会起伏的这么大。 看来,她还是改天再来吧。 缓缓收起思绪,哥舒无鸾低低说了句,“叨扰师傅了。” 说罢,便要转身而走,却不想,一道微颤的嗓音适时从背后传来,“若……我回到他身边,是否有利女官大人完成任务?” 闻言,哥舒无鸾心中一动,不可思议的转首睨向她的背影,忙声道:“倘若师傅能与祝君豪重归于好,在适时帮忙提起借灾款之事,那么何止是我可以顺利交差,更能让国君与娘娘压在心口的大石落地。” 一番语罢,换来一阵沉默,哥舒无鸾感觉此时就连呼吸都感到压迫。 正当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起伏时,残月声音苍白道:“此事,我会好好考虑的。” 这样的口吻分明是一锤定音,哥舒无鸾当即满心狂喜,没想到事情竟进行的这般顺利! “师傅慈悲,我在这里先替万千灾民谢过您,告辞。”说完,随即拱了拱手,退出了房间。 女子走后,房间瞬间静了下来,只闻窗外阵阵雨打芭蕉之声,仿若凄凉的晚曲。 残月慢慢转过身,望着消失的人影和空落落的房间,一行清泪缓缓滑下侧颜。 …… 外面的雨雾一直未散,大雨横斜,雨帘如织。 哥舒无鸾出了房门,撑伞行在雨中。 地面虽有些许石子铺路,却也泥泞湿滑,不乏落步难行,突然脚下一滑,生生让她身子为之倾斜,差点摔在泥水中。 就在她奋力稳住身子之时,一只手适时扶住了她的手臂。 她一时诧异侧首望去,发现终乐公主正端端站在自己身侧,原本的那身宫装在她离宫的那晚,便早已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素净的常服。 此刻,只见豆大的雨点正在打湿她的侧肩,一片湿意无情晕开。 她的发髻间亦是过于寡素,只由一支普通的银钗装饰,总的看来给人以邻家女孩的感觉。 沦落如此落魄的终乐公主,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免为之满心酸楚,将手中油伞挪了挪,为她遮雨,努了努唇,刚要出声,却不想被她拦在了前面,“别说,什么都别说。这样的我……很好。” 说着,终乐公主强强扯起的一丝笑容,笑容里满是瑟然。 哥舒无鸾将她的窘迫尽收眼底,低声道:“这里的日子,未免清苦,还是随我去……去我新赐的府邸住吧。” 她想说国君赐的府邸,然而,话未出口便哽在了喉间,‘国君’二字怕是她心头的伤疤,料想她也是不愿听她提起的吧。 终乐还以苦涩一笑,“不了,这里很好,最起码,让人心静,更能……远离是非。” 说完,只见她眸间浮起了些许氤氲,丝丝不舍掩埋其中。 她何尝不想放下满心挣扎,随她而去,但是她却不能这么做。 外面的流言蜚语已经够多了,多的让她无颜对世,又怎能让心系之人受自己连累?她于心不忍! 聪明如哥舒无鸾,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公主……” “别叫什么公主了,自那晚起,我便是庶人,庶人便要有庶人的称呼。殷离,我的本名唤作殷离,只是终乐的封号盖过的太久了,久的让人早已遗忘。”她撑起酸涩的笑容,低低说道。 暴雨一直在肆虐,雨中的二人却是相对无声。 久久,只闻终乐公主轻轻问道:“你来这里是公干吧?” 说话的同时慢慢扫过女子的一身服饰,面色浮现些许不自然。 这话是猜测也是笃定,若她是来探望她的,便也不会向寺门的方向走去了。 即使明知她不是为她而来,也没有丝毫怨怼,倒还在感念上苍的恩赦,能在冥冥中安排她见一眼心仪之人。 睨着她聪慧的眼眸,女子有些尴尬的垂下了眼帘,沉沉的点了下头,应了声,“是的。” “那……路滑不好走,你下山时要记得小心些。”掩下眸中的依依不舍,她轻声的提醒道。 言罢,松开了女子的手臂,慢慢向后退去,立于雨中目送。 冰凉的雨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裳,能察觉到她的双肩在瑟瑟发抖,任凭无形的凄凉侵袭她的周身。 见此,哥舒无鸾定了定神,轻步上前,将手中的纸伞递给了她,“淋雨伤身,拿着。” 望着她眼中的关怀,温热的氤氲在终乐公主的眼眶打转,颤颤接过纸伞,“走吧,我看着你离开。” 女子动了动唇想要在说些什么,然而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只因要说的话止于齿,难以说出,最后,她沉重的点了下头,急急转身而走。 刚走没几步,终乐公主却在她背后激动嚷道:“当心……我哥哥,倘若他对你不利,不必给他留余地!记得把柄全在他殿内的那幅美人图下……” 闻言,哥舒无鸾全身一震,却还是没有停下步子,头也未回的离开了原地。 并不是她无情,而是对于她的一番深情厚谊她难以面对。 寺门外,男人百无聊赖的听着落雨声,偶尔伸出手指触摸冰凉的雨水。 忽然,他好似意识到什么,回手摸向怀里,掏出了深藏在心窝下的珍爱之物,摊开于眼前,一时间眼角眉梢都荡漾出掩饰不住的柔情。 一声清浅的开门声适时响起,惊得夏雪风雷忙将手中的物事揣向怀中,掩了掩慌乱的神情回首望去,见女子慢步踏了出来,一身衣袍已尽被淋透。 男人眉头一蹙,当即疾步上前,忙为其遮雨,“大人您的伞呢?” 哥舒无鸾没有在意他的话,只扫了一眼他塞的微鼓的胸口,淡淡抛下一句,“走吧。” 就此,夏雪风雷也没多问,只跟着她缓步向山下走去。 下山的这一路,女子安静异常,一言不发,只自顾走着脚下的路,然而眉宇间却隐隐拢着些许残霾,一身被淋湿的衣衫充斥着冰凉的气息。 看在男人眼中不乏生出满心疑问,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大人,事情办得不顺利吗?” 许久,只听她淡淡吐出两个字,“顺利!” 既然顺利,为何还一脸雾霾?当然,这句话是他在心里的默问,并不敢问出口。 二人继续行在湿滑的山道上,渐到山脚,女子突然出声,“你今年多大了?”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顿时让男人一愣,呆呆回道:“属下二十六岁。” 背对他而行的哥舒无鸾目视着眼前的雨帘,悠悠了然点了下头,“哦。如此年龄,也未听闻你娶亲,可有心上人?” 如此直白的问话,让男人面色当即一红,只迷恋的睨着她纤细背影出神,忘了回答。 一时间,没有听到男人的答复,哥舒无鸾察觉到落在她背脊的视线是热烈如炽的,敛了敛眸,静然出声,“既是没有心上人,那么我便做一回红娘。你觉得本官的贴身随侍绯色如何?” 直到此话一出,才让男人意识到她的用意,她是想为他牵线搭媒。不是不可以,只是,他已心有所属,并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但,她官高权重,他不敢攀附也不敢妄想,更不敢让她知道,只能偷偷在心底恋着,念着。 饶是如此,还是让他涌起了满心的火气,置气道:“谢大人抬爱,只不过,属下命中带煞,根本不宜婚娶。为了无辜女子免受灾祸,恐怕属下此生只能打光棍了!” 他的语气是执拗的生硬的,听在哥舒无鸾耳中,满心的无奈。 刚刚在寺门口,她撞见了他拿着那截衣袖出神,那是她为他缝补的衣袖。 他眉目间的情意逃不过她精明的双眸,也不是不晓得他的心思,但是,长王子的话言犹在耳,但凡和她有牵扯的人,都不会得到什么好下场,夙儿是这样,终乐公主亦是这样,她不想连这唯一的手下也被连累,愧疚的人太多了,多的让她发慌! 所以才想到了为他说亲的这一方法,趁着他没有泥足深陷,尽快将他拉出泥潭。 而绯色温柔细腻,刚好能以柔克刚,不但解救了他也能让绯色脱离裴英俊的魔障,如此可谓两全其美。 然而,过于唐突,换来的只是棋错一着。 回首间,见他冷着一张黑脸,尴尬的扯了扯唇,“好啦好啦,你若不中意,我不勉强便是了。此事作罢,你就当没听过。随我去瞧瞧国君赐的府邸吧。” 强扭的瓜不甜,若硬将郎无情妾无意的一对生生绑在一起,也是徒增两腔怨恨罢了! 正文 第九十七章:访客 章节名:第九十七章:访客 时至正午,连绵多日的瓢泼大雨竟突然停了,放晴的天空,湛蓝清透,片片洁白的云朵似碧海上的孤帆肆意飘游。 渐渐的缕缕灿烂的光芒破雾而出,洒向地间的水洼,映出道道晶亮的光波。 四下的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芬芳,清新的气息,好闻非常。 穿过被雨水冲刷的异常洁净的长街,二人缓步拐到了偏街官巷。 此处官邸聚集,不乏也林立着些商宅,触目所及,是一片红砖碧瓦,威挺醒目的建筑。 行了半盏茶的时间,哥舒无鸾停步在一座古雅的大宅前,挑眸望去,门前石狮威风凛凛,正中朱漆大门紧闭,视线上移,只见门楣上黑色金丝楠木匾额,赫然雕着三个烫金大字‘无极府’。 国君赐她的府邸便是这里了。 眼前的这座无极府并不是新建的府宅,却是有些年头了,据说这里曾是前朝威武侯的府邸,那时的这位侯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名气当真是震慑满京城的。 正所谓,无极无极,寓意至高无上的权利,看来国君的这次恩赐倒真是大有深意的! 恐怕她早就被人当做一枚棋子了吧?先是尊爵王令,再是这无极府,无非是想用偏重,来刺激裴安的异动之心。 国君对她越是看重,裴安越不能咽下这口怨气,怨气挤压久了,必然会爆发,到时引得他出击,一来继而达到了利用她牵制、平衡裴安势力的作用,二来也刚好能让国君收复朝堂上的掌控度。 料想,这位一手扶植君主上位的股肱之臣,多年势盛,早有功高盖主之嫌,怕是已被国君视为了眼中钉。 那么她呢?国君交给她的权利逐渐加大意味着什么?恐怕……到头会是落得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场吧! 想到这里,眉间的雾霾加深,甩了甩头,收起思绪,迈步踏上了石阶,一旁的夏雪风雷忙步跟了上去,抬手叩门。 ‘咚咚咚’几声沉闷的声响打破了一街的静谧,不多时,只闻门后传来了道道稳健的脚步声。 ‘吱呀’大门被人打开一道缝,适时探出一个人头,待接触到女子的身影,上下打量一瞬,见她虽一身常服,眉目间却是冷肃四溢,满副的威仪凛然,当即一脸惊色,拉开了大门,扑通跪在地间,惶恐道:“老奴该死,竟不知是大人回府,望大人恕罪!” 自称老奴之人,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惊恐的面目透着精明。 哥舒无鸾知道,这人是府里的管家,早在国君赐这宅子之时便已拨派了一些佣人过来。 只是她一直未露面,不想这人却一眼便识穿她的身份,心思倒也缜密。 见他惊的一头冷汗,声音适时放轻,道:“无妨,不知者不罪,本官确是一直没抽出空回府,倒辛苦你们守府了,起来吧。顺便带本官四下转转。” 闻言,管家面色回缓,挥着冷汗,忙匆匆自地间爬起,麻利退向一旁,“大人请。” 随即,哥舒无鸾迈步进入门内,夏雪风雷紧随其后。 一进门,是一间宽敞豁亮的大院子,碧石铺路,两旁花木栽植,被雨水多日洗礼侵袭略显破败之态,阳光打在枝头的残露上,映出道道璀璨光芒,倒也不乏绮目非常。 院子四周由青色的高墙围起,绿藤幽翠,攀爬延伸至墙外,翠绿藤蔓的缝隙间隐约显现青墙上篆刻着的书法,字迹洒脱豪迈,倒似大家的手笔。 一条略显斑驳的石砖路延伸至正厅,建筑恢宏考旧,檐牙陡峭,碧瓦如洗,穿过正厅是一排楼阁,三层见顶,修葺别致古雅。 再往后走便是一座后花园,清溏碧波,凉亭林立,假山下幽草冗冗,微风拂过,宛若荡漾开的道道碧浪,衬着香花蝶舞,确是景致宜人。 大致随着管家转了一圈,观察到这宅子很大也很气派,且有翻新过的痕迹,不成想,国君还真是‘看重’她的价值。 再次回到了正厅,哥舒无鸾撩摆坐在了楠木椅中歇脚,夏雪风雷恭然站向一侧。 管家见势忙吩咐下人备茶,回过脸来见女子面色略显疲惫,机敏道:“要不然,大人还是回寝房休息吧。” 她摆了摆手,“不了,在这歇会便可。对了,管家您贵姓?” 闻此,管家当即受宠若惊,“哎哟,奴才怎敢当大人如此抬举!老奴姓李,贱名一个梁字。” 女子悠悠点了下头。 这时,下人将香茶备好,李管家忙不迭接过,恭敬的奉向桌案。 哥舒无鸾浅呷一口茶,睨着身侧的男人,道:“雷,坐吧。” 夏雪风雷绷着那张酷脸,像是还在暗生着女子欲为他保媒的气,冷淡道:“属下不敢。” 她勾唇无奈一笑,倒也没勉强。 察觉气氛在逐渐压抑的李管家自是不敢瞎揣摩二人的对话,只垂目出声,“今日大人劳累,老奴便不安排府内的下人一一拜见大人了。时已正午,大人想是饿了,老奴这便去吩咐厨房备饭。” 哥舒无鸾本想歇歇脚便走,但回想到娘娘的嘱咐,却改了主意,随即点了下头,“有劳李管家了,本官不挑嘴,随便吩咐厨房做几道简单的小菜便可。” 没想到堂堂一品女官大人竟如此客气,也如此好伺候,到让李管家暗自舒了口气,这便躬身退了下去。 正阳灿烂。 午膳时,女子刻意让夏雪风雷不必拘礼与她同桌而食,哪料某人木讷又执拗,愣是不赏她这个大人的脸,径自和下人一起去用了,真不知这人拧起来像头蛮牛似得,他这气是要生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一边无奈的摇头,一边扒了两口饭,这口饭菜还未等咽下去,便耳闻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响声震耳欲聋。 紧接着,四散而来的烟尘犹如浓雾般笼罩了整个饭厅,吃了满嘴炮仗灰的哥舒无鸾,被浓重的药火味愣是呛得打了一个大喷嚏,那含在口中的饭菜,顿时喷了出去,一时间满桌的狼藉。 再看哥舒无鸾,满嘴的饭粒菜叶,那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不年不节的,哪个混蛋在放炮仗?暗骂了一声,忙拭了拭唇角,起身出门查看,刚出饭厅,只见管家疾步奔了过来。 还未等李管家喘匀气回禀,她冷冷问道:“李伯,大中午的是谁在放鞭炮?” 管家善察言观色,知道女子已不悦,顿时微惊,“回大人,是隔壁新搬来的住户,在办迁居入宅典礼,不想惊扰到了大人,奴才这便差人去提醒他们小点动静。” 说罢,便要打发人前去提醒,正在这时,有下人奔来回报,说门外有客求见。 当即令哥舒无鸾微愕,这巷子大抵居住的都是些官员,有人来拜访也不意外,只不过,她是临时决议回府,竟是谁这般巧然留意到了她的行踪? 未作深究,即是有人来拜访,总不能避而不见吧,这便谴下人去请进来人。 闻声而至的夏雪风雷阔步走到了女子身畔,眉宇间显现些许紧张感,观察到女子安然无恙,绷紧的一张脸顿时放松了下来。 对于他的情绪,哥舒无鸾视而不见,只端端站在台阶下静待那位‘客人’的到来。 不多时,下人引着一名男子踏入了院内。 绮丽的阳光漫洒而下,男人款款而来,每迈一步,都有如浮云曼舞,远远望去当真是步步生莲。 一袭紫蓝色衣衫,烟纱浅罩,衬着他俊美出众的面容愈发绝艳。 墨染般的青丝高高束起,以玉兰簪子点缀。 这玉兰簪本适合女子佩戴,然而,插在男人发髻上非但没有些许娘气,倒显出异样的别致。 男人曼步行至女子近前,挑眸对她上下打量了好一瞬,眼前隐隐一亮。 今日的她难得换上了一套女装,素白的料子,简朴的样式,衣料上没有多余的修饰,连一丝绣纹都没有,却也不乏素洁淡雅。 领口微短,露出了白皙的颈子,几缕鬓丝静静垂在雪颈之上,微风一过,青丝飘舞着扫过脖颈,愣是让男人心底荡起一阵波澜。 定了定神,他将视线调向了她的脸颊,启齿一笑,浅露一排白瓷般的美齿,“许久不见,哥舒大人倒是愈发标致了!” 这番轻浮的言语,听在在场之人的耳中不免骇然又尴尬,谁不知,哥舒大人一向冷峻高洁,这人分明语带跳戏,恐怕…… 开没等恐怕完,只听一声冷喝响起,“放肆!你竟敢对大人出言不逊,是你自己滚出去,还是由我动手?” 夏雪风雷狠狠睨着眼前的陌生男人,俊脸一黑,浑身上下冷冽包围,上前一步,挡在女子身前,阻住了男人大剌剌的轻薄目光,‘苍啷’一声拔出了钢刀。 男人长指抚了抚下颌,妩媚一笑,淡淡扫过他持刀的手,眼神充满不屑,“我只是在说事实,何来的出言不逊?难道你觉得你家大人不美吗?” “你……”夏雪风雷被话噎住,俊面登时涨成了猪肝色,拎起寒刃,这便要向男人砍去。 正文 第九十八章:强掳 章节名:第九十八章:强掳 这时,沉默多时的哥舒无鸾突然出声,面色平静的看不出喜怒,声调没有丝毫起伏,但睨向男人的眼神显然是熟识的,“雷,不得无礼!你们全都退下吧。” 说话同时,顺势将他举起的钢刀拂低了些许。 闻言,管家和下人听话的退了下去,只有夏雪风雷不甘的低呼,“大人……” 这人摆明了不安好心,大人为何不让他将其轰走?就算和他认识,也不能任着他出言跳戏吧! 夏雪风雷满脸不解的望着女子,待接触到她冰冷无温的眼神,下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台阶下的男人挑衅一笑,道:“你们大人说的是全部退下,也包括你。还不走?是不听你家大人的话,还是想赖在这偷听我们叙旧?” 夏雪风雷咬了咬牙,扫过女子不动声色的面容,隐下怒火,这便‘苍’的一声将刀收回鞘内,愤然的离开了原地。 瞬间,现场只剩二人,空气中还飘荡着些许未散净的炮仗灰。 时间略有凝滞,哥舒无鸾淡漠的睨着眼前的男人,声音冷冷,“说,暗中跟踪本官到底有何意图?大舞师!” 话语刚落,她只觉一阵清风拂面,眨眼间已被男人抱了个满怀。 来熙紧紧拥着怀前的纤躯,声音隐隐含着激动,“你这条滑不留手的小鱼儿,总算让我抓到了。” 那日后,姐姐看他看的太紧了,他只能任着满心的担忧被扣在王宫,而踏不出宫门半步。 内宫是个是非之地,而她的那身殊荣迟早会让她沦落危险的境地,他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逐渐身涉险境,却置身事外的,但他不晓得姐姐为何极力反对他与她接近? 可他清楚,姐姐一旦做出了决定是任谁也更改不了的,所以那时的他只能忍! 虽然他不畏惧触怒姐姐,但是他怕姐姐真的会废了他的武功,谴他回突厥,那样他便再也保护不了她,再也见不到她了! 好在她平安无事,他该庆幸的…… 男人喃喃于心底排解着相思苦意,揽着她腰身的手臂,不由得紧了又紧。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完全令哥舒无鸾措不及防,待回过神,顿恼,“混蛋,快放开我……” 今日可真是出门不利,偏偏遇见这个精神病!心里暗咒,面色已染成了一片瑰丽薄霞。 她的挣扎,换来了男人执拗的低吼,“该死的,别乱动,让我好好抱抱你。” 低吼着,将手臂箍的更紧,死死不放。 哥舒无鸾哪能任由男人如此轻薄,奋力扭着身子,推拒着他的胸膛,“你他娘的滚远点!” 来熙睨着她一脸的厌恶,仿佛他的碰触,会玷污她一般,一股无名之火适时燃起,“你在动,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伤了你。” 他的话有些咬牙切齿,嘴角浅浅噙着一抹媚人的邪笑。 说着,一把掐住了她的双腕,被于身后,紧接着,一吻铺天盖地的压下。 哥舒无鸾一下傻了,大脑空白一片,任凭他的薄唇附在檀口辗转,当意识复苏,顷刻扯着喉咙呢哝,“唔……” 他的唇堵得不留缝隙,任凭她咕哝半天,终此一字,再也发不出其他言语。 她羞怒的扭着双腕,无奈力不敌人,根本挣不脱,徒劳无功下,张口欲狠狠咬下,哪知,才一嘴,他的长舌便顺势钻了进去,一时间,在她口中搅动,翻卷,将她的舌尖吸附,啄咬的阵阵发麻。 浓烈的男性气息充斥满口,霸道的侵袭着她的大脑。 不知是因缺氧,还是被他的气息干扰,她的脑内开始晕晕旋旋,神智逐渐脱离掌控,整个人犹如踏上了一朵浮云,随之飘飘浮浮…… 夏雪风雷自退下后,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那登徒子和女子独处,生怕他有什么不轨的举动。虽然大人武功不弱,但到底是个女儿家。 想着便去而复返,欲隐在暗处监视那人,倘若他不怀好意,也好及时赶过去教训他。 哪知刚刚走到半路,便远远望见了这一幕,当他看见男人揽着女子吻得浑然忘我,柔昧的气氛暗自流转的一刹,一股怒火燃起三丈高。 刚要提力向他袭去,然而,却突然顿住了,因为他发现女子竟是毫不反抗的偎在他怀里,享受着他的霸道。 那一刻,仿佛有人泼了他满满一盆冰水,浇了他一个透心凉,渗凉的感觉让他心口闷痛难喻,再也看不下去,沉痛的扭开视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男人还在继续着那个绵长的深吻,渐渐的他感觉想要得到更多,就连燥热的身体也开始隐隐发痛,一颗心不由得越来越紊乱,就在定力将要不攻自破之时,他察觉女子快要窒息了,霎时一慌,猛地撤离了薄唇,松开了钳住她双腕的大掌。 双唇得了自由,哥舒无鸾开始大口的吸着新鲜空气,缺氧多时,猛然恢复气息,胸腔顿时扯痛非常,犹如要撕开一般。 来熙低眉睨着她泛白的脸色,眸子闪过心疼,当触及她额间浅挂的点点香汗,嘴角不禁优雅勾起,心情大好。 刚要抚上她的脸颊,好好疼惜一番,却不想一道掌风破空劈来,他顺势一拦,当即将女子的纤掌攥在了手中。 哥舒无鸾咬牙切齿的扭着再次落入魔掌的双臂,一口气的骂了一串,“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混蛋!畜生!脏坯子……” 来熙微微颦眉,显然对她的谩骂不以为意,邪佞一笑,漂亮的眸子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长指拂过她饱满红润的双唇,叹道:“瞧瞧,这小嘴可真刁。不过,你越是刁蛮难惹,我就越有兴趣。” 说着便要再次压下薄唇。 现下哥舒无鸾是恼怒,羞愤的,但眼见着男人欲再次轻薄自己,心口着实一慌,急忙错开脸,“你有胆在碰我一下,我便阉了你!” 殊不知,这话说的阴狠,却底气不足。 一吻落空,来熙未免失落,耳闻她的话,却是浓眉一挑,失笑出声,“哦?那我倒要看看你将是怎么阉了我。” 话落,将女子拦腰抱起,未等她反应过来,便点住了她的穴道。 哥舒无鸾大惊失色,一张俏脸已然泛白,全身难以动弹丝毫,只能任由来熙飞身带她离开了原地。 失神的空当,男人已越过了高墙,轻身落在了隔壁的大院中。 这时,只闻有仆人朗朗出声,“主子,这爆竹还放不放,呃……”察觉男人竟抱了一个女子回来,举止亲密非常,忙将住了嘴。 闻言,斜斜睨向地间洋洋洒洒的爆竹皮屑,哥舒无鸾顿时愕然,原来,他便是她刚刚搬来的‘邻居’! 不过,这条巷的宅子但凡都价值不菲,且不出租,凭着他刚刚入宫,所得的俸禄,如何能买下这里? 那么,他除了大舞师的身份定还有另一层身份,并实力不小! 这一点,早在他刚入宫时她便有所怀疑,却因他从来没有在宫中惹出什么乱子,她也便没有过于在意他罢了。 现下,她不解的是,他为何花如此的大手笔买下此处?难道就是为了与她毗邻而居,好方便戏弄她? 想到这,她暗暗磨牙。 扫过女子面带迷惑、薄怒的表情,男人眯眼一笑,对仆人说道:“不放了。发话下去,任何人不得接近披星斋半步,违令者直接拖入后院乱棍打死。” 明明语气是温雅的,可说出的话却是满满狠厉。 那仆人激灵着身子,一溜烟便没了身影,像是被男人的话惊得一刻也不敢慢怠。 哥舒无鸾回过神,微揪着心的歪在他怀中,“你到底想干嘛?” “我这人心眼小,又爱记仇,你刚刚骂了我,我很不爽,所以……当然是报仇喽。”男人邪肆一笑,抬起步子,缓缓向厢房走去。 ‘哐啷’,房门被男人一脚踢开,几步跨了进去,哥舒无鸾僵硬着身子靠在他肩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背脊一痛,愣是被他扔在了榻上。 微硬的铺板撞的她后背生疼,咬着贝齿,冷喝,“你到底想干什么?” “都说了报仇。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的话?”男人淡淡说道,优雅的褪着烟纱外衫,顺手随意一抛,而后径自坐在了床畔,眼神热烈的打量着榻上的女子。 他的眼神让哥舒无鸾着实一惊,丝丝慌恐如藤蔓般爬满了心口,“我警告你,即刻解开我的穴道,若不然……” “不然怎样?让我算算,你之前可是骂了我好几句,再加上这条恐吓我的‘罪名’,这笔账咱们可要好好掰扯掰扯。” 说话间,已挑开了她腰间的云带,大掌施力生生将她的身子翻了个个。 哥舒无鸾僵僵伏在冰凉的蚕丝褥面上,丝丝凉意渗入心底,这种被制待宰的感觉着实他娘的令她搓火! 此刻她虽背对着男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感应到他的眼神炽烈异常,仿佛能灼透她的衣衫。 突然,后背忽的一凉,衣衫已被他拉开,她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混蛋,你若敢碰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正文 第九十九章:情念 章节名:第九十九章:情念 突然,后背忽的一凉,衣衫已被他拉开,哥舒无鸾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混蛋,你若敢碰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拉开她衣衫的一刹,男人的手猛的顿在了半空,眸中闪过错愕、震惊,而后转化为浓浓的心痛。 长指发颤的抚过她背上那些交织的疤痕,坑洼的触感,能让他感受到在落下这身伤疤时,她有多痛,一颗心为之颤抖。 她到底都经历过些什么? 来熙将泛白的五指一点一点收拢成拳,而后,俯首于她背脊上落下轻轻一吻。 哥舒无鸾顷刻倒抽了一口冷气,连声音都在发抖,“放过我,不然……我发誓会让你死的很惨!” 话落,室内有片刻的静谧。 这时,她察觉男人正慢慢将她的衣衫拉起,心下微松,却听得他在她耳畔低低开口了,“那晚的烟花喜欢吗?可明白我的意思?” 她当然清楚他在暗示什么,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侧颊,只惹得的她连连颦眉,“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证,今日之事既往不咎,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她说的信誓旦旦,可心里这股火终究是不能轻易一笔勾销的。 来熙猛地翻过她的身子,眸中染满薄怒,嘶声低吼道:“晚了!自你招惹我那晚开始,咱们便不可能划清界限……”垂首伏在她耳边,细细啃咬着她小巧的耳垂,于耳际柔声呢喃,仿若最深情的宣言,“做我的女人,我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他也不晓得她到底哪里好,脾气倔,性子硬,张狂又傲慢,眼高于顶,目空一切……几乎是没有优点的,就连相貌也不算美极,可纵使如此,还是让他只此那一眼,便再也忘不掉她。也许这便是所谓的命中注定,注定她是他的劫! 来熙的啃咬引来一阵麻痒,她的身体为之颤抖连连,“不可能!” 这句斩钉截铁,似是刺激到了男人,接下来的话愣是让哥舒无鸾冷汗骤下,“那么,我就先将这生米煮成熟饭。” 他的话坚定如磐石般,死死压在她心口,眸间分明已染上了一片暖情之色,让她顷刻意识到他不是在作假,那一刻,她确实怕了。 难道今日她真的要被他……?不,绝不可以! 想到此,眸间的恼与恨愈演愈烈。 她的情绪,来熙尽收眼底,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便失控了,然而却被她眸中的恨,适时浇熄了情念。 这小东西是个顺毛驴,越呛着茬越炸毛,所以他不能,也不想强迫她,更不想她恨他,他要的是她的心甘情愿。还好,他们还有的是时间磨合…… 低低睨了她一瞬,摩擦在她锁骨多时的大掌竟是徒然收了回去,任凭指尖的温度慢慢消散,悠悠叹了一声,“我说笑的。放心,在你没接受我之前,我不会动你。” 说、说笑?! 当下,哥舒无鸾心口一松,却也是又气又恼,她何时被人如此耍弄过?! 怪谁?还不是怪她技不如人生生被擒,生生落得被人为所欲为的境地! 强迫自己隐下火气,暗暗咬紧牙关,耐着性子道:“那么,是不是该放了我了。” “放?还不行,咱们可是有好些日子没见面了,你不想我,我可是想你想的紧,今日好容易逮到你,怎么也要留下来陪我呆一晚,以慰我多日的相思哦。呵……”男人笑眯眯的说道,俊美的容貌衬着这笑容简直是风骚入骨。 王宫可不比外头自由,时刻有姐姐的眼线盯着他,以防他靠近她,好容易赶上她出宫,他岂能轻易放过和她独处的机会? “你……”哥舒无鸾怒极。 她还要赶着回宫向娘娘复命,哪有功夫与他周旋,若真由着他硬扣一晚,那么娘娘那边势必会生疑。 不行,她要尽快想个办法脱身才成。 想着,嘴角旋即扯开一抹俏丽的笑容,不乏楚楚动人,实则却是在暗暗磨牙,“哦,这样啊,我倒是可以留下来陪你,不过,我这身子总这么僵挺着着实难受,你看……是不是先将我的穴道解开呢。” 轻柔的嗓音,炫目的笑容,使得来熙一时失神了,就在他即将沦陷她刻意伪装的温柔下,将要不自觉的解开她穴道时,却突然收回了长指,邪邪笑了,笑容说不尽的疏流倜傥,“你当我傻?恐怕我刚一解开这穴道,你便会像小野猫一样扑过来报复我,未免到时我下手没个轻重继而伤到你,所以……你还是乖乖这么挺着吧。” 这下,她再也装不下去了,磨牙嘶吼,“王八蛋,快放开我……” “诶,怎么还骂?真不乖,让我想想该怎么惩罚你?”男人扶额似在冥想,忽而,唇畔浮起一抹坏笑,“不然这样,你唤我一句熙熙相公,这惩罚的事便就此作罢了。” “呸,你去死吧!”哥舒无鸾的俏脸涨的通红,肺都快要气炸了。 “惹我是不是?后果会非常非常严重的!劝你赶紧说几句好听的哄哄我,若不然,我就将你的衣服一件接一件的剥个精光,就像剥粽子一样,最后,一口吞掉。”来熙继续坏笑,邪恶的威胁道。 怎么办,她要怎么办才能摆脱这个疯子?!难道,真的要被他牵着鼻子走?可是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恶气! 正当她满心满肺的焦急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清浅稳住的脚步声,还未等来人接近门畔,男人冰冷的嗓音已经传了出去,“我说过任何人不得接近披星斋半步,违令者死!是活腻了吗?” 哥舒无鸾分明在他俊眼中看见了若隐若现的杀色,心下微紧。 门外之人似是感应到了杀气,噤声一瞬,沉沉道:“奴才有要事禀报。” 闻此,来熙蹙了下眉,未在看女子一眼,只‘嚯’的起身踱出了门去。 随着房门‘哐当’一声被摔严,一道浮躁的低吼自门缝传了进来,“什么事?” 紧接着,便是悄无声息的耳语。 哥舒无鸾静静望着榻板,僵卧在榻上屏息倾听,却是只言片语也听不到。 片刻后,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低低无温,“记得回去领五十棍子。” “是。”来人只吐一字,随即响起了一串匆忙的脚步声,似是领了罚离开了。 ‘吱呀’开门的声音,男人几步跨到床边,还未开口,哥舒无鸾便出声道:“你有事要出去。” 这话不是在询问,而是在陈述。 来熙睨着她精明的眸子,勾唇一笑,“是。但……我更舍不得晾你在这儿‘独守空房’。” 她心下微顿,闪了闪眼睫,道:“我在这又跑不了,你还是先去忙你的吧。” 男人似是看穿了她的小伎俩,声音低柔异常,“真体贴!不过,你确实是跑不了。别再妄想着冲开穴道逃之夭夭,因为,还未等你冲到一半,我便回来了。呵……乖乖在这里等我,若困了就先睡会,因为晚上咱们还得好好‘温存温存’呢,我可不想到时将你累坏。” 说罢,将她的头慢慢放置在玉枕上,于她额际轻轻落下一吻。 哥舒无鸾只得紧闭双眸,咬牙切齿的任他为所欲为。 面对她的倔强,来熙只无奈笑笑,旋即抬步离开了房间。 房间内终于安静了下来,哥舒无鸾将男人于心底咒骂了千万遍,同时却也在不死心的奋力冲着穴道。 这么一心二用的折腾下来,天色渐渐暗了,而男人却是一直未归。 当最后一处穴位顺利冲开,一抹冷笑浮现唇畔,女子纵身一跃,跳下了软榻。 匆匆扫过室内一圈,入目华美雅致。 真想将这放把火,给他烧个一干二净,然而,未免麻烦上身,她也只能是以想法解解恨罢了。 忽然凝眸,掌力如风,‘砰’房门顷刻四分五裂,木屑如飞花,将满心的怒气稍稍发泄,随即疾步踏出了门口。 …… 三日后,听闻祝君豪自请捐献了白银一百万两赈灾,这下,不但解了各州府的燃眉之急,更让国君暂扫了忧思。 就在昨日百万灾款和部分囤积的救济粮已由王城顺利拨下,运往了各地灾区,料想不日便能抵达。 国君为了感谢祝君豪的慷慨解囊,这便于揽月殿设下了一席答谢宴。 夜,月光稀薄,空气凉爽,四下虫鸣阵阵。 揽月殿内烛火通幽,灯光潋滟,佳肴美酒已是备妥。 因这宴是为答谢祝君豪而设,是以便未有多余的旁人出席,只邀了哥舒无鸾与大司寇二人作陪,与其说作陪不如说是摆设。 此刻,二人静静对席而坐,互扫一眼,厉光骤闪寒气袭人。 国君似未观察到二人之间的冷凝气氛,只举起手边的酒樽敬向席下,“连日暴雨,国逢天灾,若不是祝卿慷慨解囊,恐怕百姓此刻还陷于危难之中!为表谢意,寡人略备薄席,若有怠慢,还望祝卿见谅,请。” 台下,不惑之年的祝君豪生的面目俊朗,英挺非凡,一袭深褐色锦衣罩在高挑的身架上,彰显持重之感,举止翩翩有度,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的铜臭味,倒更像是个端雅的文人。 正文 第一百章:认亲 章节名:第一百章:认亲 见国君如此礼遇,祝君豪匆匆持杯起身,声音清朗,谦恭适度,“陛下过誉了!君豪虽为商人,却是一介布衣,不过是略尽些许绵力,能得陛下赏识赐宴,自是荣幸之至,备沐君恩,这酒理应是君豪敬陛下才是,君豪先干为敬。” 言罢,干尽杯中酒。 同时饮了樽中酒的国君面色看上去极佳,抬了抬手,道:“祝卿不必拘礼,快快请坐。” 祝君豪这才优雅落座,刚坐定便睨着身侧,面色略显苍白的爱妻低声柔语起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他的话问的小心翼翼,眼中的柔情蜜意,更是含着无尽疼宠。 说话间,一只大手已轻轻包裹住了她纤细无骨的手掌,那份握紧了怕弄疼,握松了怕抓不住的心态,任谁看在眼里都能感觉到他对她的用情之深。 闻声,哥舒无鸾匆匆收回与裴安冷视的眸光,侧目望去。 只见今夜的裴郡雪身着一袭松绿色及地长裙,雅致的颜色,简易的样式,这袭衣衫虽称不上多么的华美,倒也婉约清雅。 芙蓉玉面,没有过于精描细画,只略施薄薄一层粉黛,呈现一副自然美之态。 满头青丝挽成十字髻,那是极大方得体的妇人髻,发髻左右斜插两支简单的珠花,一条同衣色的璎珞流苏静静垂在光洁的雪额间,随着她慢慢转首,那条璎珞流苏轻荡悠然,碧色垂影。 她的打扮本是平淡无奇的,但比之在寺庙初见时那身寡素的妆扮更耐看,高雅中透着娴静幽美。 本来就生着出尘脱俗的样貌,衬着丝毫不张扬与世无争的气质,再加上柔弱中难掩蕙质,难怪祝君豪多年来会对她念念不忘,这样的一个女子,恐怕世间的男子但凡对她动了情,都会覆水难收。 哥舒无鸾本以为裴郡雪素来清修,不适热闹,料想今夜宴会她应不会露面的,没想到她竟是来了。 不过,既然她劝动了祝君豪出资赈灾,现下又随夫出席国君赐宴,便表示二人心结已经解开了。 却不知,眼下为何面色这般苍白,憔悴中透着忧郁的神色? 哥舒无鸾无声的关注着裴郡雪,不忘于心底隐隐猜测。 待接触到女子默默投来的目光,裴郡雪的眼底适时浮现些许波动,另一只素手不由自主的抓住了祝君豪的衣袖,攥的那样紧,紧的揪出一片狼藉的褶皱。 从她面上那突然的情绪中不难察觉出,她现下的心绪是激动的,但,却不知因何? 这时国君动容一笑,“祝卿与夫人伉俪情深,当真乃一大佳话,倒是让人羡慕的紧。” 说完不忘侧目望向身旁的大妃,眉眼间的情绪难以猜测。 闻言,裴郡雪貌似尴尬的垂下了眼睑,两颊染上些许霞色,回缓了苍白之感,匆匆松开了拽着男人衣袖的手掌。 倒是祝君豪并未因此话生出些许不自在,握着她手掌的大手微微拢紧,深情更甚,“陛下谬赞了。君豪虽对经商不在话下,但于夫妻间的相处之道,却是极欠乏经营,以至于作出不少混账事!这些年倒是苦了郡雪……不怕陛下笑话,君豪是近几日才求得佳人原谅,这还要感谢锦衣侯从中调停牵线。” 说到此,感激的对哥舒无鸾点了下头。 生生让哥舒无鸾有些赧然尴尬,她理解他眼下的心情,却怎么也没料到他会在宴上提及此事。 虽然祝君豪未挑明突然出资赈灾的因由,但国君与大司寇裴安都是心明眼亮之人,又怎会猜不透里面这层意思? “哦?当真如此?”国君讶然出声询问,眼神却幽幽转向了大妃,见她点头,俊目间闪过些许意外,还有些许不明情绪夹杂其中。 裴安闻言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将大妃的动作尽收眼底,转瞬,眼神变得凌厉似刃,直直戳向哥舒无鸾。 哥舒无鸾心知肚明,裴安此刻是恼怒愤恨的,不单单是为了她抢在他前面立下了功劳,更重要的是为她插手了他的家事而愤慨难耐,他这个亲大舅子,多年来没办成的事情,却被她一个黄毛丫头轻而易举促成,面子上岂能过的去? 祝君豪没有察觉到宴上之人的各异情绪,只深情脉脉的睨着爱妻,轻轻回道:“正是。” 国君朗朗一笑,“呵呵,那寡人可是该好好感谢一番锦衣侯。鸾儿此举当真体察入微,一举两得。” 那笑声清朗爽悦,声音里透着欣赏。 不知为何,听在哥舒无鸾耳中总觉得国君像是话里有话。 沉吟片刻,国君再道:“锦衣侯立功理应奖赏,不过不急于现在,容他日在议也不迟。倒是今夜宴会乃是为答谢祝卿所设,趁着此宴,寡人宣布,封祝夫人为二品诰命夫人。诰书与谕旨,明日一同颁下,夫人身体不适明日便不必刻意入宫来谢恩了。” 祝君豪微微一怔,随后匆匆起身见礼,委婉道:“陛下的一番厚爱,君豪铭感五内!不过,君豪无官无衔,若诰封内人恐惹人非议,此事还是就此作罢吧……” 正因为爱妻深切,他才不能让莫须有的流言蜚语伤害郡雪分毫,毕竟荣耀再好,也及不上他们夫妻和顺安乐。 祝君豪的这番婉拒,谦卑有度,丝毫不持功而骄的态度,不禁令国君大为欣赏,“寡人知道祝卿无意于官场仕途,不然,以祝卿的才干,位极人臣也不在话下。既然你无意为官,身边且什么都不缺,寡人思来想去,唯有诰封令夫人才能方显谢意,若非如此,寡人真不知要如何答谢你。此事,祝卿就不要再推脱了。” 见男人满副为难,欲再次回绝,许久未发言的大妃开口道:“是啊,祝先生若执意婉拒下去,那国君与本宫都会于心不安。况且,本宫与令夫人一见如故,还想着用什么名头邀她常来宫中做客,有了这层诰命的身份,到也方便了不少。” “这……”听闻国君与大妃如此恳切,祝君豪犹豫着是不是该应下此事。 正在这时,裴郡雪悠悠起身行礼,声音轻柔从容,不卑不亢,“郡雪乃一介妇人,本不该在此发言的,可陛下与娘娘的厚爱,郡雪无才无德,实难领受!若陛下与娘娘执意要赏赐些什么才能安心,那郡雪就大胆求一个恩典。” 这番话说完,令在场之人纷纷一愣,就连祝君豪也有些意外,一向无欲无求的她,怎会开口求赏赐?她今夜这是怎么了? 想着,侧目望向爱妻,却闻国君朗声道:“只要是寡人能办到的,一定允准,夫人请说。” 裴郡雪默默扫了一眼哥舒无鸾,敛了敛眼帘,慢慢绕过席位,跪向了殿中的地间,“说来这事儿还要恳求大妃娘娘恩准。” “哦?”大妃似是留意到了她细小的动作,不动声色的静待后话。 裴郡雪微微吸了一口气,撩眸出声,“郡雪福薄,膝下未有一子半女,说来也是机缘,那日寺中初见锦衣侯,便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再者亦是她化解了郡雪与夫君间的嫌隙,郡雪在感激之余,便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那便是想要收锦衣侯为义女!” 这番话说完,霎时引得全场鸦雀无声。 再看大司寇裴安一向表现的持重泰然的脸色,已是铁青一片,似是酝酿着极大的怒火。 而哥舒无鸾心里更是紧紧绷起了一根弦,说起亲切感,她亦对裴郡雪有这种感觉,那是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可即使如此,也没有亲切到认亲的地步,毕竟再怎么说她也是裴安的亲妹妹,即使她大义和善,帮她出言筹措赈款,可说到底她与她也是站在对立面的。 不过,虽是短短两面之缘,但她能观察出她没有丝毫恶意,认亲一举就连裴安都是那么的意外,那么的震怒,那情绪根本不是伪装出来的,如此一来,这件认亲之事便是她出自内心的临时决议,而并不是裴安刻意授意的。 想想也对,裴郡雪不问世事多年,哪会留意这些官场间的明争暗斗,再者,她当初对裴安的迫嫁曾有诸多埋怨,到底是不会帮着他来离间她与娘娘生嫌隙的。 可话说回来,此番经她这么一提,恐怕还是会让娘娘对她生出立场不定的疑心。 果不其然,侧目间已接触到娘娘悄然投来的审视探究的眸光,哥舒无鸾当即一惊,丝丝惶恐破茧而出。 席中的祝君豪听了爱妻的话,身子微僵一刹,继而转首望向哥舒无鸾。 仿佛直到此刻他才仔细留意到这位一品女官的长相,徒然的俊眸间闪过些许难以名状的神色,然而,只在瞬间便掩没在眼底。 察觉到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凝滞紧张起来,裴郡雪黯然敛下了眸光,声音低低的,夹杂着些许失落感,“锦衣侯身份贵重,许是郡雪此举过于唐突了。” 说完便要默然退回席位。 这时,忽闻国君朗笑出声,“呵呵呵……夫人的提议实乃两全其美!此举,不但圆了夫人的心愿,也让寡人与爱妃安了心。再者么……锦衣侯再次立功,寡人还在思量着赏赐她些什么,毕竟现在的她也是什么都不缺,唯独身边少了亲人,更是缺一位慈爱的母亲。如此,寡人便替爱妃应允的此事,将锦衣侯赐给祝夫人为义女。”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维护 章节名:第一百零一章:维护 国君说完不忘双眸含笑的睨向身侧的妻子,而大妃则未露出丝毫不快的情绪,仅淡笑着点头,以示赞同。 二人眼神交汇,仿佛在作着无声的交流,而各自隐含的深意只有他二人才清楚。 此刻,看着国君的笑意,哥舒无鸾总觉得心头莫名发寒,继而匆忙步出席位,跪在殿下,“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微臣只是略尽臣责,不敢求赏赐,请国君收回成命。” 跪在一旁的裴郡雪一直处在恍惚愕然的情绪中,像是因国君的那句,‘她只缺一位慈爱的母亲……’而显震惊,在听见她的话后,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似是在为女子当众抗旨而惊忧不已。 如此直白的抗命不从,令国君的面色瞬间变了,声音冷硬发寒,“嗯?收回?寡人乃一国之君,说出的话便是金口玉言,岂由得你想改便改,你难道是在拿寡人的话当做儿戏不成?” 哥舒无鸾心口微窒,忙声回道:“微臣不敢!只是……” 眼见着国君的面色变了又变,大妃及时出声打起圆场,“鸾儿,还不快谢恩。” 接触到娘娘的眼神暗示,哥舒无鸾自知若在纠葛下去,恐怕到时会触怒国君,这便俯首垂目,沉声道:“微臣叩谢国君!” 国君的面色这才适时好转,“嗯。别光顾着谢寡人,还是先将你的义母扶回席位吧。改天挑个吉日你们在补办个认亲仪式,以后你便是有娘家的人了。” 哥舒无鸾未在迟疑片刻,匆匆起身扶起了裴郡雪,搀向了座位。 仅是几步的路,只觉裴郡雪反握着她的手愣是冒出了一掌心的细汗。 由此,哥舒无鸾能感觉到她此刻有多么的紧张,和善如她,许是为了自己刚刚拒旨的行为在后怕吧? 但是,她眼神中的激动神色,着实让哥舒无鸾看不懂。 & 夜色渐浓,刚进二更,宴会便散了。 叩别国君与大妃后,裴郡雪随着祝君豪缓步出了揽月殿,大太监唐喜随行相送至半路,便原路折回,侍候国君去了,二人悠悠奔着宫门而去。 渐至宫门口,见大司寇裴安正负手站在月下,看上去似是在等人。 他的背影冷硬僵挺,不难猜出此刻正压抑着莫大的怒气。 见此,裴郡雪忙于男人耳边低语一瞬,这便莲步走了过去,待停在裴安身后,唤道:“哥哥……” 裴安头也未回,只冷笑一声,“我可不敢高攀你这个刚刚荣升锦衣侯‘义母’的妹妹!” 只闻他将‘义母’二字咬的极重,几乎咬牙切齿。 睨着裴安的背影,裴郡雪敛了下眉,叹道:“哥哥实在不必为这个生气的。郡雪无福,未有一子半女傍身,难道连收个义女的权利都不可以有吗?况且,自第一眼见到鸾儿那孩子我便喜欢的紧,所以这才贸然讨了这个恩典。” 闻言,裴安慢慢回首,接触到她暗淡的神色,语气回缓些许,“你该清楚为兄气的不是这个。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认谁做子女都可,只有她不行!朝堂上的局势如何,不用我言明,你也该清楚,她一早便是我欲除去的一个心腹大患,我不想到头来,徒惹你空欢喜一场!” 渐到话尾语气适时转为犀利,其中隐含的杀意不言而喻。 裴郡雪自是清楚自己兄长的一贯作风,然而却没有被他的话震慑到分毫,只瑟然一笑,“呵,哥哥对郡雪的伤害从来都没少过。” 裴安脸色微变,眉头拧起,“这么多年了,你还在为那件事恨为兄?你要知道,能够给你幸福的男人只有祝君豪!” 却不想被她一语道破了他暗藏的心思。只见她唇畔勾起淡淡一抹笑痕,“也是能帮到哥哥的强大后盾吧。” 当年,他为了仕途,迫她出嫁,确实是让她怨恨至深,毕竟当时她是有意中人的。 然而却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那个视她为珍宝的男人,更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旦动了爱念,爱的越深,伤的越重…… 被说中心事的裴安面色难掩难堪,“你……” 裴郡雪没有在意兄长的情绪浮动,只曼步走到他身畔与之并肩而立,抬首默默眺望向高远的夜空,淡声轻语,却是字字珠玑,“朝堂上的局势如何,郡雪身为妇道人家,自是管不了,也用不着我来操心。郡雪只关心一件事,那便是,自今晚起,鸾儿便是我的女儿了,无论哥哥对她有多大的成见,也要看在妹妹的面子上有些容人之量,毕竟,按理哥哥还该唤她一声外甥女。若哥哥实在难以相容,那便是在和妹妹过不去,为了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女儿,妹妹势必会护她到底,以命相搏!” 话音搁浅,再看裴安的脸色早已风云巨变,铁青黯沉,虎目中的寒光慑人心魄。 神色晦暗的睨了她一瞬,突然狠狠拂着衣袖,疾步离开了原地。 裴安前脚刚走,裴郡雪便如脱了骨一般全身虚脱,险些跌倒在地,幸好一只大手及时揽住了她的腰身。 紧接着,自头顶传来了男人极度紧张的嗓音,“雪,你怎么了?” 裴郡雪一下抓住了男人的衣袖,犹如在抓救命稻草般,攥的死死,就连情绪也突然莫名的激动起来,“告诉我,我这么做是不是害了鸾儿?” 她的话问的莫名,使得祝君豪微微一怔,然而,只一刹,便会意了她话的意思。 他人虽不在官场,但大舅子裴安的心思,又岂会不清楚? 而这个女官与裴安不对付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眼下突然将关系演变成这般,恐怕会促使裴安更加恼恨,继而加重除之而后快的心思。 可现在,他看不懂的是她过度紧张的情绪,为何她会对这个仅见过两面的女官,表现的如此关心在意?难道单单是因为‘护女’心切的缘故? 眼下,他没有心思继续猜测下去,只轻轻揽着她微颤的身子,柔声安慰道:“不会,怎么会呢!” 这时的裴郡雪脸色已因失血而显得惨白异常,端望上去令人十分揪心,“可是我好害怕,怕她会像小雨那样消失不见……君豪,我的头好痛……” 说话间,她已痛苦的抱住了头颅,水眸中的惊恐沉痛,瞬间刺痛了祝君豪的心扉,扯痛阵阵,难以招架,“乖,不要再想了,好不好?你这样让我好心痛!” 他将她娇小的身躯紧紧包裹在怀中,小心翼翼的安抚,爱重的心情表露无遗。 然而,此时的裴郡雪已然听不进他任何的话,只一味的伏在他怀中喃喃自语,语气幽怨至深,“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将小雨送走?为什么你就是那么的容不下她?为什么……” 这些陈年旧事被提及,男人身子猛僵,眸中满是惊恐。 捧起她布满泪痕的玉面,对上她氤氲如雾的双眸,俊颜染就惊色,忙声解释道:“你相信我,小雨不是我送走的……” 突然,裴郡雪的情绪却是骤变的更加激动起来,眸中燃起了恨意的火光,一下挣脱了他的怀抱,抡起双拳对着他的心口处一顿猛捶,“是你,一定是你!你那么恨她,恨她来到这个世上!” 祝君豪赶忙心疼的握住她不断挥舞的拳头,生怕她在捶下去,会被自己坚硬的凶口咯痛,“你要我如何证明才会相信我?” 裴郡雪渐渐安静了下来,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夹杂着浓浓的凄苦,“你好自私,好虚伪!你让我相信你的同时,可曾扪心自问,是否有半分相信过我?为何你就是不相信小雨是我和你的亲骨肉!” “你明明知道,在你怀她之前我们根本没有在一起过,更何况,那次滴血……” 男人的回答,致使多年的怨恨再次袭上了裴郡雪的心头,愤怒的挣开了他的双手,撕心裂肺的吼道:“不要碰我!” 事到如今他竟还是这样说?!为什么明明是他,明明是醉酒的他将她的心连同她的初次一起俘获了去,却在事后浑不认账,难道,他便一点都回忆不起来吗? 忆起当年的那次滴血认亲,她的小雨还那么小,那么软……他怎么可以如此忍心,取血来认亲,他好狠的心! 明明是他的亲骨肉,然而结果……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望着她疏离和冷漠的表情,十多年来的恐惧感悄然再袭,祝君豪的心徒然慌了。 他再也经受不起这么多年的相思别离,再也承受不住那割心割肺的痛苦折磨了,只得胆战心惊的低声抚道:“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只要你不在生气,只要你好好的留在我身边,你让我怎样都可以!我发誓,会重金聘请名捕继续寻找小雨的下落,直到将她完好无损的送还你身边,好不好?你身子不好,不要再胡思乱想了,那样会让我整日处在担惊受怕中,你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好好调养好身体,待将来寻回我们的女儿,好一家团聚。” 他一边轻声柔语的安抚,一边慢慢靠近她避的远远的身子,以一种失而复得,如履薄冰的心绪,再次将其小心翼翼的揽回怀中。 精神恍惚的裴郡雪似是感应到了他提心吊胆的紧张感,终于彻底的平静了下来,安然歪在他怀中,任凭他抱着自己。 仿佛过了良久,她才喃喃出声,“我们……回家吧。”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落网 章节名:第一百零二章:落网 寂静的深夜,空气凉爽宜人。 御花园的一处偏僻角落,传来阵阵虫鸣,夹杂着偶尔的鸟雀轻啼声,织就成了一道幽美婉转的夜曲。 几声声过后,一道纤细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浓重的夜色下,紧接着传来低低的一道女声,“曦之,曦之你在吗?” 女子刻意将声音压的极低,似是怕被人发现,提着早已熄灭的灯笼,慢慢行在草丛间,对着一片黯沉的四下细细寻索。 走着走着,一道骤起的凉风突然从背后袭来,些许斑驳的花影顷刻在她脚下摇曳起来,一时间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 还未等她回过神,已被人从背后抱住了腰身。 朦胧的月色下,适时映出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可端望上去却是那样的登对。 抱着女子发抖的身子,男人微微自责的低道:“吓到你了吧?” 女子慢慢回过身,抬起眼帘对上面前俊朗的面容,缓缓摇头,“没有。” 突然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急声道:“那晚我不是故意爽约,确实是我们大人突然……” 男人紧紧睨着面前朝思暮想的人儿,柔声打断了她的话,“嘘。你我之间无需任何解释的。现在让我好好看看你,许久不见了,你瘦了,也憔悴了!” 话到最后,语气彰显满满的在意。 女子感受到他的情意,声音不由得哽咽起来,“你还不是也一样?那日宴会,见你没有出席,你知道我有多么的担心吗?我还以为你病了!” 男人抚顺她鬓边被吹乱的发丝,勾唇一笑,“那日,我是临时有事才没出席接待鸿离世子的家宴,你想知道,我是因为什么事才耽搁的吗?” 见她不明所以的可爱模样,男人笑容加深,勾了一下她的俏鼻,兀自说道:“我那日是在忙着做交接。” 他的话更让女子不明所以了,“交、交接?” “嗯。我啊,终于寻到了一个有能力的下任,这个月末,我便会留书推举这个新人坐到我的职位,到时我便悄悄带着你离宫,去过我们幸福的小日子。”男人淡然平和的说道,语气含着解脱和对未来的憧憬。 这番话,一下让女子的脸色雪白如霜,但满腹的感动却是撼动心魂,“你……怎么可以为了我而放弃大好的前程?不值得的!” “值得。在我看来前程再好,也不及能和你在一起。绯色,嫁给我好吗?我晓得,我爹他是绝对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甚至更会加以阻挠。所以,这里容不下我们,我们可以躲得远远的。我知道和我私奔,定会委屈了你,但我发誓会一生爱你护你,绝不让你受半点苦。若违此誓,我必万毒噬心,死无葬身之地!”男人一边怜惜的抚着她的脸颊,一边郑重其事的发起了毒誓。 此刻的绯色早已红了眼眶,感动的无以复加,喉间的哽咽更是让她说不出话,只颤抖着手一下捂住了他的唇。 正在二人深陷在你侬我侬的世界中,一道突兀的拍掌声,打破了静好的气氛,“精彩,真是太精彩了!本官还错过了些什么吗?” 接着,便是那套暗色绣银鹤的官衣,衣袂随风鼓动,犹如一团诡异的青烟在升腾飘逸,将无形的压迫感带之而来。 但看哥舒无鸾踩着悠缓的步子,负手踏月而来,月光一晃,洒在她精致英气的脸颊上,唇畔的冷笑,望上去令人背脊生寒。 待她渐渐走近二人面前站定,眼神犀利如刀的端详起对面的男女。 早在听见她声音的一刹,绯色便已大骇于色,甚至是忘了呼吸,现在接触到她的慑人的目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一把推开男人,惊恐道:“曦之你快走,不要管我。” 她一早便该料到的,精明如大人,迟早会发现她与他之间的事情,现在事发,后果不堪设想…… 会乱宫闱是死罪!即使他们并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但,以他俩的身份,私会于宫廷夜下,是于法于宫规都不能相容的。 如此,死她一个足矣,她不能连累心爱的男人。 也不知绯色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愣是将男人推了一个踉跄。 待他站稳,却见绯色已抱住了哥舒无鸾的小腿,意在拖住她,好让他趁机逃走。 “曦之,求你快走。你若还在意我,就快点离开,放心,大人是不会将我怎么样的。”她还在凄声祈求着。 曦之?!叫的倒是亲热,她倒是忘了,裴英俊的字正是曦之! 能如此毫不知避讳的亲密称呼着,想必他确是她心尖上的人,呵…… 哥舒无鸾并未急着将绯色踢开,仅是看好戏般,睨着面前一直未遁走的裴英俊,因为他的表情真可称得上瞬息万变,精彩万分,有心痛,有自责,亦有无能为力的恼火。 耳闻着绯色声声的苦心央求,裴英俊终将回过了神,忽的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拉起,护在身后,大有维护之势,“请大人相信,我对她是真心的!今日大人若能放过我们,英俊将一生感念大人的恩德,致死不忘!” 此刻的裴英俊深知女子武功内力都在自己之上,他根本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带着绯色顺利逃走,眼下只能抱着侥幸的心理诚心恳求她成全。 哥舒无鸾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冷笑着反问,“裴侍郎是在说笑吗?你们半夜幽会,渎乱宫闱,将宫规礼法完全不放在眼里,若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你们,那本官这碗皇粮饭岂不是白吃了?” 她冰凉无温的话,顷刻让绯色大惊失色,惊恐的揪着男人的衣袖,急道:“大人,您听奴婢解释……” 话音未落,却换来女子冷冷一喝,“你给我住嘴!” 当下,却见裴英俊紧紧揽着绯色,不甘的回道:“不要吼她,有什么责难全都冲着我来。” 睨着他眸间满是维护爱惜之色,哥舒无鸾勾唇叹道:“哎,裴侍郎当真是怜香惜玉。不过本官很好奇,若让大司寇知道你如此爱惜本官的婢女,将会是何等心情?呵……真是拭目以待。来人!” 一声召唤,只觉一阵劲风袭过,夜下赫然多了一道高壮的身影。 她的面色徒的转冷,厉声吩咐道:“雷,将这个贱婢给我拖回耳殿等候发落。” 接到命令,夏雪风雷未作迟疑,疾风一般跃到了二人近前,一把擒住了绯色的手臂。 裴英俊微惊,一个反掌,适时拨开了男人的大掌,随后利落的揽着绯色的腰身,这便要纵身跃出宫墙。 这时,一道清脆的鞭声,赫然在四下乍响,鞭花优美的舞在夜空,一下卷住了裴英俊的脚踝。 哥舒无鸾猛地施力一收鞭柄,二人便一齐滚落在了草丛间。 突如其来的这一下,令裴英俊完全措不及防,而揽在臂中的绯色亦滚离了他的怀中。 定神间,发现绯色因撞击地面而痛的五官纠结,心痛万分,刚要挥臂去拉她,哪料,夏雪风雷快他一步,已将绯色制伏在掌下,拖到了哥舒无鸾的身侧。 裴英俊一下怒了,不顾狼狈的匆忙爬起身,咬牙吼道:“放了她,我跟你走,任凭发落。” 哥舒无鸾端端站在他对面,唇带冷笑,“今日,本官一个都不能放过!” 被钳住的绯色泪如决堤,哽咽呢喃,“曦之,对、对不起,是我害了你,珍重。” 说完,狠狠向舌间咬去,霎时,丝丝鲜血渗出。 裴英俊惊恐出声,脸色已经寸寸雪白,“不要……” 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哥舒无鸾微惊,一下掐住了她的下颚,及时阻止了她的自尽。 紧接着,扬掌利落的敲在她脖颈,绯色登时晕厥了过去。 转首睨着满脸心痛,僵僵站在原地的男人,冷道:“裴侍郎是束手就擒,还是由本官动手?” …… 二更时分,夜色更浓。 承明殿内灯火清明一片,而整个殿内的气氛却压抑异常,仿佛似在酝酿着狂风暴雨一般。 “你这个混账东西……”随着一声暴喝,安然跪在地间的男人险些被这一脚踢倒在地。 端见,裴安正怒气横生的狠狠睨着地间的爱子。 今晚和郡雪的一番对话已让他吃了满肚子的怒火,哪料刚刚回府,就有宫人传来国君的口谕,让他即刻进宫一趟,说是他的大公子裴侍郎夜闯王宫禁苑,秽乱宫廷! 当下,他是又怒又恼,他便怎么会生出这两个不争气的畜生? 在想起自己的小儿子,简直是怒火燎原! 哥舒无鸾负手站在殿下一侧,冷眼看着裴安暴跳如雷。 这时,忽闻国君出声,语带不悦,“令郎不懂事,裴卿可不要失了分寸。” 裴安铁青的脸色顿时染上些许赧然,俯首沉道:“老臣是一时被气糊涂了,这才举止失宜,望国君恕罪!” 言罢,厉目如刀的扫向静立在旁的哥舒无鸾,恶寒的眼神仿佛要将她生生凌迟,“也怪老臣管束不周,一时失察,才致犬子做下了此等的糊涂事。不过,犬子虽顽劣不济,也万不敢藐视宫规,定是那个贱婢私下百般魅惑勾引,才使犬子鬼迷心窍……”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胜局 章节名:第一百零三章:胜局 裴安的话意明显是想将此事诬赖给哥舒无鸾。 毕竟他口中的‘贱婢’乃是她的侍女,他当真是不咬她一个教唆的罪名便不罢休啊。 话音未落,却听裴英俊愤声还道:“爹,我不许你如此辱骂绯色!根本不是她勾引我,而是我对她一见倾心。若不是深知你定会百般阻挠我们在一起,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偷偷摸摸潜入宫中来见她。” 闻言,裴安的脸色黑如锅底般,虎目中闪过震惊,失望,愤慨,“畜生,你给我闭嘴!” 真是家门不幸!一连出了两个叛徒还不够,现在就连一向被他看重的长子也生出了悖逆之心,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哥舒无鸾这个妖女在作祟,他岂能留她?! 裴安磨牙作响,上前一步,拱手道:“秉国君,锦衣侯纵容贱婢魅惑朝堂大员,其心不正,理应即刻革职查办!” 一直未曾出声的哥舒无鸾冷笑着接道:“大司寇护子心切,本官可以理解。不过,您也未免太过有失偏颇了吧,裴侍郎的话字字珠玑,说的十分清楚,如何能说是本官纵容婢女魅惑的他?” 不得不说,今晚的她在赌,以裴英俊对绯色的真心作注,来打击裴安的势气。 若不是她暗自观察到了裴英俊的一番深情,也不敢贸然将此事捅出来,报告给国君,这招着实是有风险的,若棋错一着,便会被裴安反咬一口。 但是,刚刚听了裴英俊对绯色的维护之词,也便注定了她在这场赌局里占尽了上风! 此刻的裴安已被怒气冲的理智渐失,冷喝一声,“哼,巧言令色!国君,切不可听信锦衣侯的狡辩之词……” 国君略显不耐的打断道:“好了,不要在争吵了。裴卿,你是一向持重的老臣了,怎的遇事如此浮躁?” 一听这话,裴安面色难掩难堪,“老臣汗颜,实在是……” 国君挥手再次制止了他的话,淡道:“这事情都已经出了,也无意于在纠结孰对孰错,但是宫规严谨,不可视为儿戏。既然如此,寡人在此宣布,裴侍郎行为不检,着令革职留任,好好在家反省。裴卿也要多花些时间从旁好生督促令郎,使他将来能够戴罪立功,也好尽快复职。至于那个宫娥……赐死。” 这样的结果,让哥舒无鸾心中微窒,悄眼望了望国君的面色,掩下眸光,未置一词。 最后这两个字,犹如一道闷雷在裴英俊的耳边炸响,俊颜霎时血色尽失,满眸惊痛,“不、不可以!都是罪臣的错,罪臣愿代她受死,恳求国君收回成命……” 只闻他一边惊心央求,一边将头‘砰砰’的磕向地面,直至鲜血横流。 然而,他的一片情深却没有打动国君分毫。 最后,国君拂袖摇首,一脸不悦的离开了大殿。 国君走后,哥舒无鸾也便要退出殿外,脚步刚刚迈起还未等落下,却被人适时拦住了去路。 只见裴安满脸杀色,厉声开口,“这笔账老夫记下了,来日定当加倍奉还给锦衣侯!” 她启齿一笑,声淡如水,“本官自当拭目以待。” & 暴雨骤停后的天气舒爽了不少,天空碧蓝澄澈,风轻云淡。 哥舒无鸾负手站在一树繁花前,出神的望着盛开似火的花朵,一阵清风过后,略有落瓣徐徐飘下,最后落在地间,沾染了尘埃,直至被风化后深埋入泥土之中。 脑海中无意间映出这么一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这时,耳边传来几声稳健的脚步声,待男人靠近身畔的一刹,她背身淡淡出声,“事情都办好了?” 夏雪风雷抱拳回道:“是。属下已派人将绯色的家人安顿好了,并遵照大人的吩咐给他们留下了一笔安抚银。” 哥舒无鸾慢慢回首,睨着兀自垂着双目的男人,叹道:“是不是觉得本官的心太狠、太硬了?” 他猛地抬起眼帘,坚定的回道:“不!大人这是在为大局着想。” 哥舒无鸾牵了牵唇角,有些疲累的收回视线,未在置一词。 良久,她察觉到男人正端端对着自己出神,那样热烈的视线让她极不自在,便道:“你先下去吧,让本官静静的缅怀一下她。” 夏雪风雷动了动唇想要在说些什么,却是只字片语也没发出,最后只得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男人走后,哥舒无鸾对着繁花树出了好一阵神,待收起思绪,耳边突然传来几声清脆悦耳的鸟雀叫声,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树尖枝桠上正落着一只通体蓝羽的小雀。 接触到女子的视线,那小雀仿佛通人性般竟对着她歪首点了点头。 这动作简直和某人如出一辙! 想着,哥舒无鸾脱口唤道:“是青嘴吗?” 小雀颇富灵性,一下展翅飞落在她的肩头,小小的头颅对着她的侧颜亲昵的摩擦开来。 这举动引来一阵麻痒,哥舒无鸾咯咯一笑,抬手将小雀轻轻取下,放置掌心,抚着它漂亮的羽毛,喃喃自语道:“小不点,没想到你还认得我。怎么?你家主人妖孽七这样大意,竟将你看丢了不成?” 青嘴欢腾的在她掌心跳来跃去,不时歪着古灵精怪的小脑袋,黑豆般的小眼睛一眨一眨的讨喜非常,仿佛是在为恢复自由而雀跃不已。 如此搞怪的姿态令哥舒无鸾十分乍舌,故意恶狠狠的威吓道:“眼下落入我手中,没有人替你撑腰,你就不怕,我把你的毛拔光,烤来吃?” 青嘴仿佛听懂了她的话,霎时炸起了羽毛,以青色的尖嘴一下一下的啄着她的掌心,似在报复她的威胁。 哥舒无鸾失笑出声,“小家伙,我是吓你的,你这么可爱,我又怎么舍得吃掉?” 青嘴顿时停住了啄她的动作,仿佛安抚似得,以翅膀抚慰着她的掌心。 这下,更是让她惊呆了,没想到这小雀竟如此通人性,如此机灵,当真让她惊奇的紧。 正在哥舒无鸾暗自惊叹之时,一道好听的嗓音传了过来,“是不是很喜欢它?” 她没做多想,脱口便道:“是啊。它很可爱呢。” 话刚说完,回味这道声音,猛地回首望去,一张俊美堪奇的容颜登时撞入视线,她的脸颊赫然染上了一层薄霞。 只见燕七杀正端端站在她的面前,薄削的唇角挂着一抹魅人的笑意,银亮的发丝在宜人的日头下潋滟生辉。 一身墨蓝色罩纱官衣,上绣银色麒麟兽,蹀躞带束腰,望上去,尽显身姿标杆笔直,昂藏七尺。 睨着这身威风凛凛的穿着,哥舒无鸾撇嘴冷笑,到底是不一样了,不愧为二品正座! 男人望了望她手掌中的小雀,薄唇轻启,柔声道:“若你喜欢这青嘴的话,我便将它送给你了。” 哥舒无鸾匆匆收起思绪,低眸扫了一眼亲昵的赖在她手心的小雀,面上流露些许不自然之色,故意将话讲的很恶毒,“谁说我喜欢它了,兽类到底是兽类,再会装巧卖乖也改不了本质!” 抬眸间,眼神适时冷凝,傲慢的瞟着男人的双眸,明显这话中的‘兽类’二字是在指他。 青嘴像是极通人语,当即不甘的回击,以尖嘴再次戳向她的手心。 呀,这小东西,竟还敢啄她?! 接触到女子恶狠狠瞪过来的眼神,青嘴即刻停了下来,黑豆般的小眼睛写满委屈。 她的意有所指全然被燕七杀洞悉,唇角一勾,丝丝邪逸的笑痕浅挂唇畔,“阿鸾说的是。不过……既是讨厌,不搭理也便是了,那为何大人刚刚反而调戏起卑职的鸟了呢?哦,对了,提醒大人一句,它……可是公的。” 这番话怎么听怎么令哥舒无鸾满心别扭,而那晚他偷吻她的场景悄然跃入脑海,脸色一下涨的绯红似火,“你……” 银棍这两个字在舌尖绕来绕去,最终狠狠咽了回去,她实在没必要和这个人渣浪费唇舌的。 想着,隐下愤火,素手用力一扬,手中的小雀霎时被抛了出去。 青嘴倒也灵巧,一下扑棱开翅膀,展翅再次飞上了枝头。 现下,一树繁花下便仅余他们二人了,气氛不知从何时起变得暧昧异常。 而这时的哥舒无鸾徒然冒出些许心慌意乱之感,暗自懊恼,这便要抬步逃之夭夭,却听得男人暗淡出声,“你很怕和我单独相处吗?” 她悠悠回首,接触到他浮满落寞的冰蓝眸光,心下竟有些微颤,偏嘴硬的回道:“不是怕,而是憎恶。” 为何他的眼神孤寂又凄冷,仿佛沉寂孤独了千年般,让她有种莫名心痛的感觉?不,她不该对他有这样的感觉的! 她纠结懊恼的神色,燕七杀看在眼里,失落的敛下眼帘,再次抬起,眸中的失意早已灰飞烟灭,“对了,卑职还未恭喜大人立功、认亲之喜。” 哥舒无鸾定了定神,嗤笑一声,“呵,你的消息到什么时候都是灵通的。” 燕七杀还以一笑,“也不是卑职的消息灵通,而是这两件事一大早便在整个朝堂传扬开了,卑职就是不想知道也难啊。” 分割线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警醒 章节名:第一百零四章:警醒 燕七杀还以一笑,“也不是卑职的消息灵通,而是这两件事一大早便在整个朝堂传扬开了,卑职就是不想知道也难啊。” 哥舒无鸾牵了牵嘴角,“这倒是。不过,你突然冒出来,不单是为了向我溜须拍马吧?” 男人眉头微蹙,紧睨着她讥诮的眸光,面色突然凝重起来,就连声音也少了往日的那股散漫而显得低沉异常,“昨晚的事情,我听说了。你这是在迎刃而上,大司寇的底线一再被你触及,恐怕不日他便会发起反击,我担心你应付不来。” 他的话像是触到了哥舒无鸾的逆鳞,眸中适时闪过一阵厉色,傲然接道:“这么跟你说吧,他尽可放马过来,本官自当奉陪到底。” 闻言,燕七杀俊颜一沉,声音愈显急促,“你现在的头脑不清楚了是吗?我的意思是,你在以卵击石!阿鸾,你斗不过他的,这么多年来他权倾朝野,与他对着干的下场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哥舒无鸾恼然打断了他的话,“不是我要和他过不去,是他在处处刻意刁难我,更甚是在威胁娘娘的安危,我不想办法与他对抗,难道要等死不成?你的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话到最后几乎是吼了过去。 男人很是意外她的情绪变化,一时间竟走了神,须臾,他失笑出声,“装的都是你。” 这下,愣让哥舒无鸾愕住了,僵僵站在那里,思绪凝结。 燕七杀好似很满意于她此刻的表情,满眸的情意在暗自流转,逐渐的,他隐起唇畔的笑容,凝声道:“看来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要你乖乖待在那里任人鱼肉,而该是暂时不可与他硬碰,隐忍二字懂吗?他攻,你守,四两拨千斤,很容易便将紧张的局势化解了。况且,恨他的人,忌惮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你实是没有必要做先锋的。俗话说,枪打出头鸟,第一个冲出去的人,证明他有勇无谋,证明他笨,到头来只会死的很惨。既然别人可以隐忍不发,尽享渔翁之利,为什么你就做不到呢?要适当的尝试着将视他人为棋子,而不是傻傻的被别人利用,这样才成处于利局。再者,裴安他并不是屹立不倒的,有些时候,有些肉眼触及不到的地方,也许它正在一点一点的吞磨,最后直至蚕食而尽,距离大厦崩塌的那日终将不会太远的。” 哥舒无鸾静静听完他这番语意幽深的话,眯眸审视了他好一瞬,最后,只淡淡吐出几个字,“你很懂兵法,也很狡猾!”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处事观局,圆滑通透,洞悉八方,心眼多如筛子底般,不但善用谋略,更擅长揣摩人的心思,将人的优弱点轻而易举一览无疑,最后,直击要害! 这样的人,仅居刑衙,着实屈才了。 这样的他,更让她惊心不已! 不过,仔细品味他的话,里面明显含着警醒的意味。 他是在渗透给她,有人正在暗中利用着她,更会在榨干她的价值后,无论成败,斩草除根!点给她唯一的保命之招,那便是隐忍锋芒,作壁上观。 还暗示给她,裴安的势力已在不知不觉中,被人釜底抽薪,而她也便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去蚍蜉撼树,自取灭亡! 那么,能做到这些事的人,那便只有…… 想到这,哥舒无鸾心中狠狠一沉,那颗大石压得愈发沉重了。不过,他又是如何了解到这层的呢? 无心去揣测,只悠悠甩了下头,抬眸对向男人,道:“为什么要提醒我这些?” 暗暗观察着女子瞬变的表情,知道她已听懂了他的话,燕七杀欣赏于她的颖慧,真挚道:“因为你是我在意的女人,我不能让你有事!” 他蓝眸中的浓情愈来愈明显,让哥舒无鸾的心凌乱如麻,颤抖不已。 & 几日后,听闻赈款和粮食已经顺利送达各个州府,一时间,派发灾粮,安置灾民,建屋修坝,控制疫情蔓延,各州各县几乎是忙的热火朝天,最后,官民一心终是彻底的遏制住了灾情。 如此一来,国君忧思尽消,龙心大悦。 天灾已然缓解,但前朝近来的波动,多少会在放晴的天色中笼起些许乌云,国君自不会冷眼看着这些扫兴的事暗自流转,是以,便下了一道谕旨,安抚被革职留任在家的裴英俊,钦定东都茶商柳家的独生女柳依兰小姐与之大婚。 说起这个柳家老爷,也算是白手起家,经过几十年的种茶贩茶,将生意做的是遍及大江南北,商铺林立,然而,如此大的家业,却无人来继承,只因他独独有一个女儿。 为了确保庞大家业不被居心不良的外姓人侵吞,他的择婿标准当真是严之又严慎之又慎,真可称得上是千挑万选,不知不觉中柳小姐经这么一耽搁便到了二十一岁还未出嫁,若不是国君赐婚,这位千金闺秀还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才会顺利出阁呢。 裴安虽对国君这种打一巴掌赏一个甜枣的收买人心方法很是不屑,然而,这次却是丝毫没有驳了这个面子,只因为,这个茶商柳家乃是东都数一数二的大商户,若说祝君豪为首富,那么这个柳家便可称其次,其财力不容小觑。 已失去祝君豪这个强大后盾的裴安,眼下突然遇到这个大金矿,又岂会轻易放过?最重要的是,这位准儿媳,乃是独生女,将来必然不会面临争夺家产的风险,而是顺理成章的继承,这样极是利于他倚靠财力,在官场上‘收复失地’。 至于裴英俊方面,他还未从挚爱之死的悲恸中挣扎出来,忽闻此事,除了恼怒还有愤恨,抵死不肯领旨,惹得国君险些震怒。 后经裴安以扬撒绯色骨灰填海眼为要挟,他最终惊恐又沉痛的妥协了。 如此,二人的大婚之期便拟定在了中秋节后举行,距离现在也就还有一个多月的光景。 夜初上,晓月淡挂柳梢头。 耳殿内已是燃起了油灯,将香樟椅中的两道纤细的身影映的清晰非常。 “鸾姐姐,你帮心怜看看,我这仪范册批注修改的如何?”一声慈柔的女声适时拉回了哥舒无鸾飞远的思绪。 她定了定神,轻轻接过册子,细细审阅一番,欣赏一笑,道:“非常好,小怜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和见解呢。” 铁心怜的面上浮现些许赧然之色,显然是因她的夸赞而有些不好意思,“姐姐就会取笑我,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啊。” 言罢,慢慢收回册子悠悠合起。 哥舒无鸾抚了抚她顺滑的发丝,道:“我说的事实。你该了解的,我向来不会刻意给人戴高帽,搞溜须拍马那一套的。” 她的诙谐惹的铁心怜顿时笑开,“呵……” 见这丫头近来开朗了许多,让哥舒无鸾安慰不少,唇畔勾起一抹笑意,径自执起铜签挑起了蜡芯。 灯花爆了爆,几番明明灭灭后,四下更加亮堂,灯影里,女子的身姿窈窕干练。 铁心怜睨着眼前的身影,视线开始模糊起来,声音微哽道:“鸾姐姐,谢谢你。” 哥舒无鸾根本没有察觉到女子的情绪在骤变,还在挑着烛火,定定出声,“谢我什么?” 话落,放下铜签,缓缓侧首,却见铁心怜满眸氤氲,一下子会意了过来。 “谢谢你待我如此真挚,视我为知己姐妹,没有因为我爹……”说话间,铁心怜不自然的闪了闪微红的水眸,喃喃的声音满是感动。 哥舒无鸾慢慢坐回她身旁,点住了她的娇唇,柔声道:“嘘。到什么时候都不要自卑,因为那是懦弱的表现,心怜不是弱者,知道么?还有,即使你爹做过再多的错事,也不能抹杀掉他一颗爱女至深的心。”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也开始学会关心开解他人了?她不清楚。 她只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悄悄敞开了心扉,懂得去接纳一个人,逐渐将其视为知己好友。 这样的自己,这样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忆起不久前燕七杀曾说过的那番话,‘你的自负和猜疑,将来导致的结果便是连半个一个推心置腹的朋友也没有……’ 哥舒无鸾竟隐隐得意起来,谁说这样的本大人就不能有朋友了?切! 殊不知,正是因为男人的话,才使她渐渐改变了心性,只不过,她自己根本没有发现这一层罢了。 听了女子安慰的话,铁心怜动容至深,点了点头,“心怜明白。” 哥舒无鸾这才放心一笑,“好了,别再想那些难过的事了,咱们聊聊别的。呃……你……哦,我想问一问你,如果、如果说一个男人三番五次的对一个女人表现出很在乎很关心的样子,那、那说明什么?” 察觉自己问的话着实生硬突兀,哥舒无鸾懊恼的咬住了舌尖,真是……笨死了! 铁心怜没有发觉她的窘然,只忽闪着大眼,回答道:“说明他很喜欢她。” 她的肯定,令哥舒无鸾心中一颤,自顾茫然低语,“真的……喜欢么?!”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旖夜 章节名:第一百零五章:旖夜 她的肯定,令哥舒无鸾心中一颤,自顾茫然低语,“真的……喜欢么?!” 铁心怜轻轻应声,“嗯。呵呵……”而后睨着她的表情忽然笑出了声。 只因,她终于从女子心慌意乱的情绪中看明白了一件事。 她这一笑,顿时让哥舒无鸾徒然心虚起来,“你笑什么?” 铁心怜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双眸,聪慧的试探道:“姐姐比我年长三岁,这些男女间的事情应该比我更明白,为什么还要问心怜呢?莫非……是当局者迷?” 被说中心事,哥舒无鸾的心当即慌了,丽颊也不由的逐渐发烫起来,双眸开始闪躲她的视线,嘴硬道:“浑说!我、我这是在替朋友问的……” 话到最后,已满是掩饰不住的不自然。 这更坚定了铁心怜的揣测,鸾姐姐定是有了倾慕者! “姐姐除了心怜,还有其它女性知己吗?怎么心怜不知道?呵……”言罢,她调皮的掩唇笑开。 哥舒无鸾的脸颊已然涨的绯红如潮,故意表现出嗔怒之态意在掩饰尴尬,“呀,死丫头还敢顶嘴?哼,原本我还打算今晚留你在这住一宿陪我聊聊天,现在我生气了,要撵人了!” 知道女子已经不好意思,若再取笑下去恐怕真会惹她生气,铁心怜连忙搂着了她的手臂,哄道:“好好好,心怜是死丫头,鸾姐姐消消气。不过,今晚我确实留不下,好些日未回家了,娘亲恐怕想我想的紧,趁着眼下宫门还未下钥,我要赶紧出宫了。” 提到‘娘亲’二字,哥舒无鸾瞬间失了神,脑中忽然忆起在祝府行认亲仪式后的种种。 裴郡雪对她的温柔慈爱,关怀备至,让她心暖无比,在她要离开时她的泱泱挽留和依依不舍之情,令她莫名揪痛非常。 那种感觉很窝心很真实,也很让她动容。 她,真的很慈爱,就好像把视她为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可是,她清楚,她并不是她亲生娘亲! 她的亲娘到底在哪?她,好想她…… 直到喉间有些发紧哽咽,方才收起思绪,掩了掩情绪,出声道:“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行夜路恐不安全,还是由我送你回去吧。” 铁心怜边收拾着桌上的册子,边道:“不用,眼下夜市正浓,街上那么多人,心怜不怕。这仪范册就放在姐姐这里吧。姐姐要早些休息,心怜走了。” 最后不忘叮嘱一句,而后提着裙摆,莲步踏出了殿门。 哥舒无鸾忙于她身后轻声提醒,“小心些。” “哎。” …… 夜晚的天气总是比白日要爽然很多,墨色天际一轮皓月当空,四周星子堆积,望上去,朦胧中闪烁璀璨,虽是绚烂异常,却也有种不真实的凄美。 出了宫门,铁心怜踏着月色回到了铁府。 现下的铁府早已不复往日那般热闹,因大多下人已被辞退,仅剩管家和一名老妈子留侍,所以,偌大的府内显得空空荡荡,冷寂无比。 用过晚饭后,铁心怜与母亲闲聊了一会儿天,便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一豆烛火,一室暖黄。 女子和衣躺在了牙床上,而后静静的盯着烛光出神。 突然,烛火一晃,她惊得赶忙抱住了双臂,颤颤的蜷缩成了一团,那个夜晚的情景如鬼魅般悄然跃入了脑海。 忆起那男人的蛮横,暴虐,疯狂和霸道,贝齿不由的将朱唇咬的死死,直至渗出血丝。 努力压下心头的恐惧感,定了定神,发现是窗子没关严,有夜风吹了进来,这才悠悠松了口气,下了榻,关上了窗。 再次踱回床边,还未等上榻,由身后徒然袭过一股凉风,与此同时,烛火也倏地熄灭了,四下在一瞬之间变得黯哑异常。 在铁心怜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却是生生被人狠狠摔上了榻。 “啊……”她惊叫一声,早已顾不得全身的疼痛,奋力挣扎爬起。 哪料,一道暗影适时栖向了她的身前,仿佛一座阴山般沉重,将她压的难以呼吸。 一只冰凉修长的大手一把堵住了她的朱唇,低醇的嗓音,徐徐在她耳际响起,“乖一点,否则若将人招来,丢脸的可不是我。” 四周漆黑一片,望不清来人是谁,可这道陌生透着熟悉的男声,却让铁心怜的心漏跳了半拍,小脸寸寸雪白,眼底浮满惊恐。 慌张的扒开他的大手,声音满是难以控制的颤抖,“你……是你……” 那晚就是这个男人……整整一晚的折磨,她几乎死在他掌控下,待她醒过来,男人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然而,他的影子却仿佛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那夜,他是她带进府的,本着为他治伤看病的念头,却不想…… 事后,她害怕、羞愧的不敢见人,更不敢让母亲知道她已失贞,她努力想要忘记那个夜晚和这个男人,直到后来入宫当差,逐渐远离了噩梦之地,才稍稍稳下了充满恐惧的心扉,就这样,她一直躲在宫里不敢回家,生怕噩梦重现,然而现在,怕什么偏偏来什么! 可,他如何知道她今天会回来?继而…… 这时,男人突然低低的笑出了声,继而拉回了她充满惊恐的神智,他的笑声冷酷,话更残酷,“还记得我?这说明你很怀念那晚的事情。” 他的提醒,让铁心怜心中一凛,满眸惊惧的抓住了衣襟,“不!我没有。” 朦胧的月色透过窗纸洒了进来,眼前隐约浮现了那双极俊的眉眼,却是猩红异常,写满情念,她的心咯噔一下,而后紊乱的加速起来。 这时,一声暴躁的低吼响起,“口是心非的贱人!” 声音刚落,男人的唇便压了下来,对着她的娇唇一阵狠狠啃咬,似在惩罚。 这一下的举动让铁心怜完全措不及防,忘了惊恐,忘了呼吸,全然不知所措的僵僵躺在榻上,任其肆意妄为。 那晚的他几乎是对她百般的折磨,却独独没有吻过她! 娘亲说,亲吻是有情人之间爱意的表达,可他与她…… 察觉到女子正安静的享受着他的吻,男人厌恶的松开了薄唇,咬牙冷笑,“现在还不承认你是个贱人吗?嗯?” 他的辱骂和鄙夷的口气让她莫名感到委屈,继而盖过了恐惧感,在心底肆虐开来,抚着被吻痛的朱唇,哽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轻颤慈雅的声音,让男人心口徒然一紧,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般,然而,却是瞬间恢复了残凉的本性,继续说着残忍的话,“因为你贱!……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般的女子……每一晚我都在回味着那夜的情景,回味着你那死去活来的样子,最后惹得我全身发痛,念火难消,而该死的你,却给我躲在宫里不回家,怕见到我是吗?很好!今晚我就会让你好好的记住我,牢牢的记住我是怎样‘爱’你的!” 在他说话的同时,她分明在那双俊眸中看到了偏执和扭曲,不禁暗自惊心,不是害怕,而是替他惊忧。 这时,还未等铁心怜完全消化下他的话,耳边却传来了‘撕拉’一声,再看她的衣衫已然被那双大掌撕的稀巴烂。 她险些窒息,抵死挡住他不安分的大手,“求你,求你不要那样对我……” 男人怒吼一声,无情的扯开了她的小手,“做梦!” 一阵凉意袭来,纯色的襦裙已飞落榻下,铁心怜猛然倒抽了一口冷气,脑中霎时空白一片,不由自主的扬起素手掴向了男人的脸颊。 ‘啪’清脆的巴掌声赫然响起,显得那样刺耳。 这一巴掌打下去,二人俱是一愣。 他、他的脸……那些脓疮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细滑一片! 正当铁心怜愕然出神之际,男人已愤怒的将她的双手扼住,压向了头顶,而后便是蛮横的狂躁,几乎疯狂的发泄。 撕心裂肺的痛楚让女子的心一下凉到了谷底…… 临近二更了,耳殿内的烛火却一直燃着。 灯影下的哥舒无鸾正在细细擦拭着她那些心爱的兵器。 这时,殿门赫然被人敲响,‘咚咚咚’…… 忽然被人打扰,她的声音略显不悦,手中的动作却未停,“进来。” 吱呀声后,一名梳着双髻的宫娥缓缓走了进来,手中的托盘放着一盏白瓷盏,走到她近前欠身道:“奴婢是来给大人送宵夜的。” 言罢,接触到满桌的锋利兵器,宫娥心中一凛,小心翼翼的寻了一处空地儿,将托盘慢慢放在了桌案上。 哥舒无鸾扫了一眼瓷盏,撩眸撇向宫娥,那是一张生面孔,冷冷抛下手中的抹布,皱眉道:“本官少有吃宵夜的习惯,是谁让你擅自做主送来的?” 宫娥一惊,赶忙跪向地间,颤声道:“奴婢是新调来耳殿服侍的,不甚了解大人的习惯,望大人恕罪!” 她怎么忘了,自绯色不在了以后,耳殿已经换了随侍她的人,新人摸不清她的脾性,难免会出些小差错,她的口气倒是有些重了! 想着,语气适时回温,“起来吧,下次注意些就是了。” 说完,自顾的举起了袖珍弩,专注的调适起了弩弦。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燥热 章节名:第一百零六章:燥热 夜,耳殿。 那宫娥耳闻着女子不在呵责她,忙惊魂未定的站起了身,诺诺道:“那、那这羹汤……” “留下吧,本官倒是有些饿了。”哥舒无鸾眼皮未抬,手中继续忙着,淡淡说道。 “那大人慢用,奴婢告退。”宫娥望了一瞬低头专注的女子,眼中适时闪过些许异样,这便躬身退了出去。 掩门声响过,殿内渐渐恢复了安静,只闻女子清浅的呼吸声,偶尔自窗外传入三两声夜莺的呜啼,却丝毫未影响到她的注意力。 良久,哥舒无鸾终于调适好了袖珍弩的弩弦,而后将满桌的兵器一一收回了兵器阁。 再次坐回桌边,捏了捏僵挺许久的颈子,扭了扭微酸的皓腕,最后将视线落在了那白瓷盏上。 一伸手取了过来,缓缓掀开白瓷盖子,只觉一股清香扑鼻,打眼一看,是枇杷海椰炖鹧鸪。 闻着,顿觉腹中饿的紧,未作他想,执起一旁的汤匙,细细吃了起来…… 用罢那盏宵夜,哥舒无鸾悠悠回了内室,换上了一身浅白的寝衣,这便要上榻歇息。 刚刚坐到榻边,顿觉一股莫名的燥热感徒然从丹田处缓缓升起。 慢慢的,这股燥热开始在体内四处肆意游窜,所过之处犹如火种,将她的身体撩拨的滚烫异常,逐渐的,仿佛有千万条蚁虫在她全身上下爬动一般,那感觉又麻又痒,惹得她心悸难耐。 哥舒无鸾心中一抖,暗道:她这是怎么了? 强强稳神,颤手抚过脸颊,烈焰般的温度,险些灼伤她的手掌! 正在她暗自心惊不解时,一阵殿门开合声响起,紧接着,便是一串清浅的脚步声,混着一道温雅的男声一齐传了进来,“鸾儿,我可进来喽。” 耳闻着这道熟悉的声音,哥舒无鸾的丽颜适时染上了一层薄怒,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瞬息交替的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慌忙扯过衣衫想要披上身,然而,体内的那股强大的燥热感,已经让她的手脚逐渐不受支配了。 手忙脚乱了半天,弄的满头大汗,也未将衣衫穿好,而这时的男人已由外厅跨入了内室,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那是一袭纯色的雪服,蝉翼般的轻纱浅罩在外,身如玉树,俊颜谪尘,整个人犹如烟雾淡笼的出水白莲一般,美得如梦似幻。 哥舒无鸾冷睨着面前的男人,紧紧揽着衣衫挡在前襟,恼然黯喝一声,嗓音甚是干涩沙哑,“是谁允许你进我的寝室的,滚出去。” 这么一吼,来熙当即顿下了脚步,停在了她几步开外的对面,貌若委屈的瘪了瘪嘴,道:“鸾儿,你怎么这么凶啊!不过,记性也差的要命,不是你派人约我来你殿里,说有事要谈的吗?到底是什么事啊?” 话到最后,眸子一眯,唇带邪笑,满是不加掩饰的暧昧之色。 他的话让哥舒无鸾微微一愣,她何时约过他? 还来不及细想,体内的热浪便排山倒海的袭来,让她一时难以招架。 睨着女子愈发嫣红如血的面色,清眸中也不复往日般冷澈,而是蒙上了一层迷离朦胧,来熙心中徒然一沉。 之前他还以为她是因自己见到她仅着寝衣的样子而感到不好意思,但现在看来明显不是因为这个。 想到此,他紧张的出声,“你怎么了?” 此刻的哥舒无鸾神智在逐渐涣散,就连望着眼前的物事也开始出现重影,声音含糊道:“我、我不知道……” 话音未落,男人早已跨到了她跟前,一把拉过了她的手臂。 当长指搭在她的皓腕上,接触到那滚烫的体温,心下不由得一抖,直到触摸着她异常紊乱的脉搏,眸中霎时写满惊骇,沉沉出声,“你中了媚药?!” ‘媚药’二字犹如一道惊雷在哥舒无鸾耳边响起,引得身子猛的一震。 虽然身处深宫禁苑,但媚药究竟是什么东西,她也是略有所耳闻的。 以往听闻,这东西会使人定力与理智尽失,用了它,男女燕好,也不必两情相悦。 是以,这是勾栏妓坊必备的催情之物,以用来辖制那些不愿接客的女子,最终起到坏女子名节的作用…… 原来这媚药便是这般的滋味,这般的让人难以控制自己! 可是,严谨的内宫中为何会突然出现这种肮脏的东西?而好端端的,她如何会中这媚药?难道…… 是那盏羹汤出了问题! 到底是谁这样阴毒?竟以如此下作的招数来害她! 顾不得多想,只因体内的燥热再次泛滥,致使蠢蠢欲动的心念濒临爆发。 而此刻搭在她腕子上的手指是那样的冰凉,那样舒服的触感,惹得她不由的全身战栗起来。 她开始心猿意马,开始想要的更多,这便不由自主的向男人靠近,将滚烫的侧颊伏向他的颈窝,颤着手在他胸膛上细细磨蹭,誓要把他衣襟处自外面带来的那股冰凉爽然的气息一一缴获干净。 最后,这股冰凉顺着手心缓缓渡入心头,将那火海似得方寸之地轻轻抚慰,使得她沦陷沉迷。 女子的抚摸和口中不时发出的嘤咛之声,让来熙的心湖荡漾起一阵春波,定了定神,出声道:“鸾儿,听我说,你需要解毒,否则会欲火焚身而亡!不过,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今晚过后,我会对你负责,我会娶你!” 男人一边说着情意绵绵的爱语,一边将她揽在胸口的衣衫慢慢拉下,接着,开始解她寝衣的带子。 眼看着素色抹胸出现在了眼帘,来熙的手徒然一抖,适时顿下了动作。 正在这个当会儿,哥舒无鸾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猛的一把将他推离身前,力道之大,愣是将他推到了地间。 紧跟着,一句嘶声怒吼响起,“别碰我!” 望着她眸中的羞恼之色,来熙心中涌起一阵失落,但接触到她越来越不正常的神情和绯红如潮的面色,顾不得狼狈的爬起,再次靠近了她身前,“鸾儿……” 哥舒无鸾极力的躲避着他的靠近,狠狠咬住下唇,勉强维持即将被吞噬的定力,“帮我……去找御医。” 她的声音是急促的,夹杂着浅浅的喘息声,混着喷洒出的灼热气息,一齐飘向了来熙的面前,他的声音不由的更加凝重,“御医帮不了你,这媚药用量甚足,药性猛烈,即便御医能配出解药,恐怕到时你尸体都凉了……鸾儿,你抗不过这欲火煎熬的!听话,还是让我为你……” 话还未说完,却见哥舒无鸾猛地抬臂,一把拔下了插在发间的银鹤簪,以尖端直直向手臂划去。 殷红的鲜血湍急如溪,霎时侵透了雪白的衣袖,滴滴向地间落去,犹如结开的朵朵血梅,那样的艳媚,那样的刺目,瞬间刺痛了男人的心。 望着她手臂上赫然浮现的那条伤口,来熙一下白了脸色,眸中写满惊痛,“你……便那么不情愿让我碰你?!” 手臂的疼痛感,将涣散的神智适时拉回了些许,哥舒无鸾狠狠咬了咬贝齿,冷然道:“是、是的!今晚你若敢对我……我便会恨你一辈子,致死不会原谅!” 这句斩钉截铁的话,生生让来熙僵在了原地,俊脸染满了震惊的痛和落寞的伤。 这时,哥舒无鸾挣扎着站起身,忙慌的将银簪草草插回发间,抖着手披起衣衫,“现在我要去找御医了,在我回来前,希望你已经离开……” 边说边胡乱的将衣服套在了身上,然而,那条被男人解开的寝衣带却是如何都系不上,只因她的手抖的太厉害。 正在她懊恼之时,一只大手忽然伸了过来,拉下了她滚烫的素手,慢慢持起了那根已被她揪出褶皱的衣带。 哥舒无鸾微惊,恼道:“你做什么?我说过……” 却被他坚定的声音打断,那是略带薄怒的口吻,“我也说过,我会帮你!” 她一下扒开他的大手,当触碰到他冰凉的手背,心底再次荡起一阵强烈的战栗,偏生嘴硬道:“我不需要。” 来熙当即怒吼出声,“你这个女人为什么那么拧?” 他的怒气,让她一愣,当回过神,却见男人已为她系好了衣带。 来熙依依不舍的颓然放下手臂,轻叹了一口气,淡道:“我有其它办法帮你解这媚药。” 还未等女子会意他的话意,便被他迅速的点住了几处大穴。 紧接着,他将她拦腰抱起,以盘膝之势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床榻上,而后,自己也上了榻,坐在了她的身后。 哥舒无鸾大惑不解的僵坐在那里,体内的热潮来势越来越猛烈,让她来不及细想其它。 那种灼灼的闷痛感令她全身上下渗出了汗,心痒悸动的感觉也愈发厉害,真希望此刻能有一盆冰水,从头到脚的泼下来。 忽然,一双大掌压了下来,须臾,自背后徐徐渡来股股寒气,正透过她的寝衣一点一点的渗入她的体内,游走于四经八脉间,霎时,驱走了满身的燥热感。 难道是……寒魄功?! 她愕然出声,“你……” 汗死,看文的亲注意了,有些词汇不让上传,丫丫只好打拼音或者以错别字代替,哎,紧要时期,亲们将就些看吧!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暗算 章节名:第一百零七章:暗算 道道寒气正透过寝衣自背后一点一点渗入体内,游走于四经八脉,瞬间便将那股泛滥翻涌的燥热感缓缓压制下了去。 难道是……寒魄功?! 臆测着,哥舒无鸾愕然出声,“你……” 却被男人低沉的嗓音打断了,“别说话。” 那是紧绷专注的声音,让她一下意识到,此刻若出声令他分神,定会使他内力逆转,到时势必会害其伤到经脉,更甚会走火入魔,如此,可不是儿戏! 思及此,哥舒无鸾忙乖乖的将话咽了回去,只安静的僵坐在榻,任凭男人为她施功驱毒。 夜色渐浓,晚露浓重,月光朦胧洒下,照及四周。 清风漫过树梢,枝桠开始婆娑扭摆,在月色的笼罩下向地面投下了一层斑驳的沙影,好似纤纤舞娘在翩然起舞。 耳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只有蜡烛在无声的淌着烛泪,犹似美人泣,时间似水划过…… 不知过了有多久,哥舒无鸾只觉潜在心头的那股难耐的悸动感正慢慢消散,意识亦逐渐复苏恢复正常。 渐渐的,呼出的气息已不复之前炽烈,而体内的热浪亦早已褪去,全身上下充斥着一股舒适之感。 这时,她感觉他的大掌已经悄然离开了她的后背。 紧跟着,腰间一痛,她的穴道被他解开了。 哥舒无鸾心口一松,撑着坐麻的身子,回首望去。 这一望不要紧,刚好看见男人虚脱的歪倒在了榻间,俊脸惨白的几乎透明,额间的冷汗正一层接一层的往外冒。 还未等她惊骇完,便见一口腥红,自他失血的薄唇中‘噗’的一声喷了出来,溅落在素色的褥面上,宛如含羞带媚的花苞般,星星点点,艳绝诡丽,却也能莫名的刺痛她的双眸。 哥舒无鸾心中一窒,忙拉过他的手腕,搭上了脉搏,顷刻间,面色大惊,“你……” 内力尽废四个字,她是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失了内力更让人沉痛的事情了! 她没有料到这mei药竟如此烈,直至耗尽他的内力才彻底逼除。 更万万没有想到他为了她竟……为什么?! 此刻的哥舒无鸾是迷惑的,不解的,更多的是满心撼动。 曾经,她鄙夷他的出身,一度猜疑他入宫心思不纯,更对他的多番调戏恼怒不已,可当下,对这个曾在她眼里被归类为‘败类’一族的男人,却是如何也恼恨不下去了。 望着女子如此紧张多变的表情,身体再痛,也不及她这一霎的动容,来的安慰人心。 来熙抹了一把唇边的血,强强扯起一丝笑容,声音无力的接道:“我知道。可……鸾儿,我不想你恨我,更不想你有事……咳咳……” 说道这里他猛咳了几声,丝丝鲜血再次渗出唇畔,面色愈发惨白的惊人。 哥舒无鸾倏然收起思绪,慌忙扶起男人的身子,急道:“什么都别说了,我将内力传给你……” 却不想,被他慢慢拂开了手掌,接着是他低缓的声音,“说什么傻话。既是废了的东西,又如何能修复?好在,是死不了人的……你才解了毒,要好好休息,无需为我白费力气,我休养几日便会无事了,放心!” 这番话说完已是疲乏的频频喘息。 他,到现在还在安慰她?!这个男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值得他这样对待吗? 他的语气虽是轻描淡写,但其中隐藏的暗淡自嘲,还是被她察觉到了。 他,到底还是沉痛的吧? 是啊!一身内力,半生心血,到头徒然白费,又有谁能轻易释然接受,坦然面对? 想到这,哥舒无鸾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瓣,默然敛下眸光,轻轻取来枕边的丝帕,为他擦拭唇边的血液,动作轻柔异常。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来熙愣住了神,逐渐,眸中隐隐有了神采,紧接着,一股莫大的欣喜涌向了心头。 自那次她冲开穴道‘逃走’后,他便意识到,他与她之间已在无意间竖起了一道铁墙,并且是他亲手所筑,固若金汤,恐难穿破。 他恐慌、后悔,甚至一度失意,以为毕生再也接近不了她的世界。 然而,今晚,就在现在,他从她的眼神中窥探到了希望,那双清丽的眼眸不在倨傲无物,而是轻柔和缓,隐隐有了他的身影,这说明,她在意他,她开始在意他了! 那么,区区废了内力,又有何妨? 为了她那专注的一瞥,哪怕短暂的只有瞬间,他便是什么都能弃……他甘之如饴。 男人还在暗自欣喜,像个得了蜜糖的孩子般,满心的雀跃,满口的甜蜜。 却没有发现,哥舒无鸾的脸色已经突然骤变,丝丝惊色,如乌云笼来。 她手中的动作适时一顿,沉沉出声,“等等!你之前说是我派人约你来这里的?” 来熙还没有从刚刚的喜悦中醒过神,如此一问,难免摸不到头脑,只定定的望着她,缓了缓气息答道:“是啊。是一名宫人通知我的。” 睨着他坦然正色的表情,知道他根本不是在说谎,也便是说,不是他刻意编出约见之事自作主张的跑来了她殿里,这使得哥舒无鸾的心莫名一沉。 彼时,国君曾经下旨,令身为舞师的来熙可以留居宫中宿夜,不过,为了避嫌,却是让他居在了距离内宫女眷甚远的外廷舞院,每晚至一更便会下令落锁,更有宫卫驻守巡视,无国君谕召或皇家令牌任何人不得通行入院去请舞师。 如此,那个宫人竟是如何应付过的宫卫,继而通知了他? 那么,到底又是谁在恶作剧,将他引来了她殿里?其目的是什么? 还有那名面生的宫娥,竟擅自做主为她送来宵夜,而她用完后,便中了媚药。 使得这一晚一连发生的事件诡异又巧合的撞在了一起! 男人,媚药,欢好,名节……想到此,哥舒无鸾心下猛的一抖。 这时,来熙仿佛亦发现了不妥之处,黯声道:“难道不是你吗?” “糟了!是有人在暗算……” 话还未说完,殿门‘轰隆’一声被人撞开了,紧跟着,便是道道嘈杂的脚步声。 哥舒无鸾与来熙俱是一惊,慌忙草草整理衣衫下榻。 哪知脚步还没站稳,内寝赫然奔进了一队腰佩玄剑的宫卫,接触到二人衣衫凌乱的样子,宫卫们登时满脸骇然,尴尬的站向了寝室两侧。 女子稳神,呵斥出声,“大胆……” 待眼前浮现那道明黄色身影,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而当望及紧跟在明黄身影一侧的妗贵面容,哥舒无鸾一下僵神原地,丝丝恐慌犹如藤蔓,爬满心尖。 之前接到有人密报,说锦衣侯与舞师秽乱宫闱,当时,大妃还一度肯定是有人在故意栽赃诋毁鸾儿和义弟,却没想到,看到的场景竟是…… 此刻的大妃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国君面色凛然的停下了脚步,端端扫过二人,一声厉喝传出,“大胆的是锦衣侯吧!如此深夜,你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厮混,到底有没有将宫规与寡人放在眼里?” 震怒的声音,瞬间传响满室,震慑了在场之人。 哥舒无鸾与来熙双双惶然跪倒在地,声音齐的不谋而合,“国君误会了……” 话音未消,两人纷纷一愣,意外的互视一眼。 却听国君冷笑出声,指着二人身后的床榻质问道:“误会?喊冤倒是喊的齐!你二人如此衣衫不整,又是满榻满地的秽物,你们当寡人是瞎子吗?” 大妃顺着国君的手势望去,端见地间赫然落着一条染血的帕子,而凌乱的床榻间也落了点点殷红,像极了女子的落红,心下徒然凉了。 哥舒无鸾微微侧首,也留意到了那些暧昧的血迹,当即有些慌神,忙回过头欲解释,却在这时察觉到了娘娘的眼神正在她头顶停留,心口猛沉,不敢举目接触,只低低将头压低,生怕在娘娘眼中看到失望和痛惋之色。 来熙触及到了姐姐扫来的怒责眼神,急急出声,“请国君听微臣解释……” 熟料,国君看也不看他,继而冷声打断,声音愈发寒厉,“所谓抓贼抓赃,抓奸成双。这证据确凿不容抵赖!来人呐,将这个秽乱宫闱的男人给寡人拿下,打入天牢!锦衣侯关押暴室,等候发落!” 一声令下,几名宫位忙激灵着身子奔向了二人。 忽闻,一道冷丽的嗓音适时响起,“住手!” 几宫卫纷纷一惊停下了动作。 国君眯眸望向身侧的大妃,道:“爱妃,平日你怎么宠她,寡人都不过问,但眼下,不是时候!给她赐婚她不要,偏偏来个与人暗自苟且,若因为她坏了王宫的规矩,那寡人这个国君到底是当还是不当了?” 那是极生硬的语气,不容置喙。 端见大妃慢慢退了一步,缓缓跪向地间,垂目沉声,“臣妾自知近来对锦衣侯疏于管教,在这里,恳请国君降罪臣妾。” 国君面色一黯,低沉着声音道:“你……到现在还在偏袒她?!要知道,纵容过盛,早晚能逆天!” 分割线分割线分割线分割线分割线分割线分割线分割线分割线分割线分割线分割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撤权 章节名:第一百零八章:撤权 国君面色一黯,低沉着声音道:“你……到现在还在偏袒她?!要知道,纵容过盛,早晚能逆天!” “请国君听臣妾把话说完。臣妾不是出言偏袒,而是希望国君能给他二人一个解释的机会……”大妃在说话的同时,静静扫了跪在地间的二人一眼,待接触到来熙的面色,琥珀的眸光徒的一凝,丝丝探究暗自流转。 国君一挥衣袖,制止了大妃的话,“解释什么?如何解释也抵不上眼见为实!” 收到娘娘的眼神暗示,哥舒无鸾匆匆定下了神,思绪骤转,恭声接道:“国君确实是误会了。臣与大舞师并没有做出什么败坏宫规的事情,而是,今晚有贼人闯宫,被大舞师察觉,一路追踪至耳殿附近,发现贼人潜入了臣的寝房,又闻打斗声,这才冲了进来,继而惊跑了贼人,顺利的救了微臣。” 眼下,未免国君的误会更深,她无法将自己被人算计,身中媚药一事和盘托出,陷害她的人将功夫做得如此精细,陌生宫娥送宵夜,骗来来熙,又掐好了时间,引国君来‘捉奸’,如此缜密的心思和滴水不漏的布局,即便是她有一百张嘴也难以解释清,未免越描越黑,她现在只能说谎了。 只是不知,这样的谎话听在国君耳里能否顺利蒙混过去? 管不了那么许多了,此刻,她只能放手一搏,毕竟当值失察与秽乱宫闱相比较起来罪名可要轻的多。 国君沉吟片刻,双眸突然凌厉眯起,明显对她的话存疑,冷冷发出反问,“哦?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哥舒无鸾倒也不慌不躁,神色如常的说道:“正是。请国君看看微臣的手臂。” 说完,一把拉开衣袖,露出了臂间略带殷殷鲜血的伤口。 之前她被娘娘的突然出现惊得方寸大乱,直到刚刚稳下了神,才忆起自己曾刺伤了手臂,继而,刚好当做一个脱罪的证据。还好,那时她自残了这一道伤疤…… “这伤便是那贼人所刺。而帕子上和榻上的血迹,则是微臣擦伤口还有不小心沾染到的。如此污秽之物,惊到国君,臣惶恐有余!微臣当值疏忽不查,又致刺客遁走,自知大错,请君降罪!”哥舒无鸾极冷静的将话说完,最后伏向地间深深叩了一个头。 这般缜密细致的措辞,让人无从反驳,这样恭顺坦然的态度,令人不忍加罪。 这便是他倾慕的女子,好一个令他倾慕的女子! 来熙暗自称叹她的机敏、聪慧、镇定,惨白失血的面容流露满是欣赏之色,全身的虚脱感亦渐渐感觉不到了,此刻,他的感觉里满满全是钦佩。 而跪在地间的大妃在听完她的话后,微微出神,面上露出了略有所思的神情。 一番话说完,四下变得安静异常,落针可闻,气氛逐渐压抑起来,令人的呼吸都不由得随之凝滞。 沉默良久,国君突然开口,冰冷的嗓音,犹如淬了霜雪,“狡辩之词!即刻,将这二人给寡人拖走!” 耳闻这一声,哥舒无鸾大骇,“国君明鉴,臣句句属实!” 熟料,她的话在国君的耳中根本不起丝毫作用。 几宫卫再次听到命令,哪敢耽搁片刻,这便要架起二人。 “本宫看谁敢?”这时,但听大妃冷喝一声,忙起身挡在了二人身前,大有维护之势。 见此,国君的脸色已经黯的不能在黯,俊眸的震怒之光,如云涌般酝酿开来,带着山雨欲来之势,眼看便要爆发。 来熙却忽的撑着虚软的身体跪行至国君脚步,承接着女子的话锋,沉道:“回国君,贸然闯入锦衣侯的寝殿救大人,是微臣失宜,若国君要降罪,就请降罪微臣一人,臣,甘愿入天牢。” 他的话让哥舒无鸾心口莫名一揪,牵出丝丝扯痛。 国君冷笑出声,“很好!倒是有担当。将他带走,锦衣侯暂且监禁耳殿。” 眼下,这个结果,使得大妃再也无法阻拦,毕竟在外人与国君眼里,她与大舞师之间根本没有丝毫交集的,若再刻意求情,只怕会惹国君疑心,届时她与义弟的关系,连带洛陵楚馆都将会曝光,到那时,所有人的处境便将岌岌可危了! 如此,她现在只得姑且隐忍,能保一个是一个,其后再觅他法救义弟。 眼见着宫卫已架起了男人的双臂,向门口拖去,哥舒无鸾真的慌了。 之前,来熙为了救她已内力尽失,而现在她岂能眼睁睁看着,他力保她而被打入天牢?她不是冷心冷情的人,她做不到置之不理! 望着挂在来熙唇畔的那抹安慰笑容,心口徒然痛的厉害,在国君拂袖转身即将离开之际,哥舒无鸾沉沉出声,字字铿锵置地,“臣,自请验身,以证清白。” 他的深情厚谊,她恐难偿还,更回应不了,也许,能做的也便只有这个了…… & 当夜,哥舒无鸾自请yan身,以证清白,国君在权衡之下,到底是允准了此事。 后经验身嬷嬷的检验,证实她仍是完璧,如此,秽乱一说便显得牵强附会起来。 因此,国君也便没有理由将二人视为秽乱宫闱了,最后,只能采信了那条有刺客闯宫,才致二人共置身一室的。 虽是如此,但碍于君威与宫规颜面,却还是对二人施以了小惩大诫。 是以,国君议定,以当值失察,纵刺客逃逸之罪,撤哥舒无鸾的全部职权,留衔反省,暂将其职交由内宫长侍卿姬清宗接替,并晋他宫正长之官衔。 如此,哥舒无鸾一下从锦衣侯沦落到了空顶虚衔的闲散之人。 说到姬清宗,此人号称冷面长侍,乃内廷总管太监,地位仅次首领太监唐喜,其为人实是刻薄又无情,光从这个代号就能猜出其品性。 他在哥舒无鸾未入宫之前,一直是掌王宫戒令纠禁等事宜的,相当于哥舒无鸾目前的职权,只不过官位略低,更少了一层加冕的头衔罢了,所以眼下接替起来,也算是收复旧职,驾轻就熟。 至于对来熙的责处,哥舒无鸾本以为国君会将他免职,逐出内廷的。 却没想到,国君仅是以行为不检之罪,对他作出了罚俸一载的惩戒。 这般轻责的结果显然是出乎意料了,虽是意外,却让哥舒无鸾极安慰,还好,她并没有连累到他! 一颗悬着的心如释重负。 这一夜,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得逞有人失意,世间的事情往往如此,不可能永远的一成不变,就好像六月的天一般,明明是艳阳高照,一夕间,已是风云骤变,阴雨连连。 这,让哥舒无鸾更明确了目前内宫与前朝的局势,更看清了有些人的心思和想法。 这一夜,她去了娘娘的寝殿,解释了今晚突发的事情,并得到了娘娘的信任。 更在这一夜,她从娘娘口中知悉了那些机隐之事。 “鸾儿,本宫要谢谢你……救了我的义弟!” 这便是她脚步刚落定广晟宫殿门口听到的第一句话,也是自娘娘口中说出的话,还是一个姐姐疼爱弟弟的答谢之语,更让她震惊的难以消化。 原来,能摆脱那次监视,并不是她有多幸运多聪明。 原来,娘娘一直是对她心存戒备的。 原来,被人置疑在外的感觉竟是如此的令她难受,好像正有一把无形的刀在剐着她的心,明明痛的要死,偏偏叫不出声…… 停步在宫街长巷,举目望了望墨般的夜空,那样浩瀚,那样深远,繁星围绕皓月,朦胧透着绚烂,然而,偏生有一颗不起眼的小星被排斥在外,孤零零的闪着微薄的光。 轻轻叹息一声,拉回视线。 这时,几声杂乱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哥舒无鸾慢慢扭首,端见男人正向她走来。 那袭狼狈的纯色雪服早已换下,此时的身上罩的是一套浅蓝色的衣袍,宛若一道冰清的流泉,淙淙泠泠,流不走那一身难掩的风华。 然而,本该是衣袂翩翩,袍摆荡荡,优雅万千之姿,可在此时却显得虚脱衰弱,落步生尘。 他每走一步都是沉重的,步履维艰的,直至走到她面前时,已有些气喘吁吁。 哥舒无鸾一把扶住了来熙打晃的身体,睨着他苍白的脸色,颦眉道:“你该好好休息的。” 虽然此刻她已经知道了他是娘娘的人,但在心底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关慰的语气,令来熙心口一暖,缓缓喘匀气息,动了动干涩失血的唇角,道:“我、我没事。” 看他还在硬撑的样子,哥舒无鸾的秀眉瞬间皱的更深,“走,我扶你回去休息。” 说罢,便要将他扶回席和殿。 然而,男人却执拗的抽出了手臂,唇畔强强扯起一丝笑痕,“我真的没事。” “你这样像是没事吗?”他的执拗,让她气愤,语气也随之湍急了起来。 不想却换来他愤怒的吼声,“有事又如何?即便下了天牢又如何?我宁可被打入天牢,也不想你为了救我,遭受验身的屈辱!你怎么可以……” 分割线分割线分割线分割线分割线分割线分割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妒恨 章节名:第一百零九章:妒恨 不想,来熙愤怒的吼道:“有事又如何?即便下了天牢又如何?我宁可被打入天牢,也不想你为了救我,遭受验身的屈辱!你怎么可以……” 他的情绪在瞬间变得激动起来,话音在爽然的空气中慢慢搁浅,月光撒过他苍白的面庞,映出眸中变换的波光,那是对此事无能为力的恼恨,还有对她的痛惜之情。 对于这些交替的情绪,哥舒无鸾尽收眼底,心头微颤,匆匆转开视线,闪躲着他流露出的满满深情。 屈辱吗?应该是,或多或少有些难堪的吧。 可不论屈辱也罢,难堪也好,她还能如何?难道眼睁睁看着他被她牵连,而深陷牢狱之灾? 今晚的事情她看的很明白,不管有没有发生秽乱宫闱之事,无论她如何解释,国君都认定了此事是真的,都会降罪。 因为国君不能任由她的势气盖过裴安,在国君眼里,她不过是平衡克制裴安的棋子罢了,眼下,她屡次立功,风头正盛,若不及时打压,难保内宫与前朝间的天平不会失衡。 所以说,国君在以今夜之事借题发挥,其目的不过是要撤她的权! 她已是国君心头的一根刺,事已至此,挣扎徒劳,何必在连累无辜的他呢…… 沉默了良久,哥舒无鸾突然恢复了一贯的孤傲面孔,冷漠出声,“我这个人从不喜欢亏欠任何人,你为了我失了内力,我便保你出天牢,也算是还了你的恩情,自此后互不相欠!为免那些流言蜚语的困扰,希望你以后离我远一些。夜深了,你若不走,本官便离开了。” 不是她无情无义,是清楚,但凡和她有牵扯的人,便都不会得到什么好下场,所以,她现在唯一要做的事,便是疏离他。 望着女子决绝的背影越走越远,来熙眸中满是苦涩的落寞。 & 夜慢慢走到了尽头,曙光一点一点穿破云层,渐渐的日头东升,缕缕金灿灿的光芒洒向四周。 辰时起,天气便逐渐的闷热了起来,终是告别了几日的凉爽,回归到了伏天该有的气温。 耳殿外的那棵喜阳的蓝花楹,正值花期,迎着烈日开的确是绚烂。 高挺玉秀的树身,茂密庞大的树冠,枝桠间,雅丽清秀的小巧花朵密密簇簇,一片紫蓝紫蓝的颜色,远远望去好似蓝雾。 ‘吱呀’一声,殿门开启,哥舒无鸾自殿内慢慢踏了出来,一夜未眠的双眸迎着强烈的日光,一时有些难以适应,遂抬手遮了遮明丽的光线。 适应片刻,撩眸望了望不远处的花树,轻步迈下了青阶,径自向树下走去。 脚步甫落定树下,一阵极淡的花香扑入鼻翼,那味道很特别,说不上清香,却也不会让人闻来反感。 这棵蓝花楹比她在宫里呆的年头还要久,是六年前娘娘命人自突厥移植过来的,彼时植在月秀殿,她入宫后才移了过来,六年的时间竟是长到了如此的高壮。 曾经,听娘娘说,蓝花楹代表宁静、深远、犹豫。 现在想想,不正是吻合她此刻的心境么。 轻轻叹了一声,仰首望了望树间的花朵,提气纵身,轻踏树干,伴着些许蓝瓣纷落而下,手中已折下了一枝花枝,眨眼间,再次落回了地面。 执着花枝放置鼻端嗅了嗅,还是那股特别的花香,淡淡的味道,虽不出众,却自有一番别样风骨。 这时,忽然自她身后传来了一道讥诮的女声,继而拉回了她兀自沉溺的思绪,“哥舒大人到底是哥舒大人,到什么时候都不忘拈花……‘惹草’!” 这道声音来的极是突兀,打破了四下宁静的氛围,而她话后面那‘惹草’二字,怎么听怎么有股切切咬牙的意味。 闻言,哥舒无鸾并没有当即转身,只静默的眯了眯眸,举着花枝的手慢慢垂向了身侧。 女子的脚步声逐渐踏近,直到停在她身后,哥舒无鸾这才悠悠回过头,丽眸间没有些许意外之色闪出,而是极淡然的睨着眼前的娇柔身影,“下官究竟有没有‘惹草’,自有日月明鉴,而殿下到底做过些什么事情,也有神明在注视!” 她的声音清泠如水,淡若熏风,偏偏语气是犀利十足的,带着洞悉一切的气势。 昨晚的媚药事件,事发太过突然,太让她始料未及,直至事后静下心来仔细的回想,能有这份能力做出此事,能有胆将药下给她,后又能顺利密报给国君诋毁她秽乱宫闱的人,除了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外,便别无他人了! 因为她恨她,因为她误以为她抢走了燕七杀。 虽是有了这个认知,但她还是不能就此轻易断定,只因,在她心底根本无法相信一向谦卑柔弱的女子,竟会做出如此阴毒的事情来。 所以,昨夜她曾暗暗去查找过那名送宵夜的面生宫娥,打算好好拷问一番,却不想,当她找到时,那宫娥已在宫人房自缢身亡了。 这条线索断了,还有通知来熙来她殿里的那名宫人,抓住他便不难抠出幕后主使,然而,当她踏足席和殿门口时,却踌躇了。 因为她忆起了,自己要疏离来熙的! 虽然,她无法直面去问来熙,但她可以自己慢慢去查找那宫人。 本来她还打算衬着眼下没了职务,静心追查此事,不成想,这位公主殿下竟是按耐不住,跑来质问她,也将最终的答案给了她,只因她的神情,她的话,她那些心思流露的彻底。 缪烟公主一听此话,脸色瞬间变了几变,水眸中闪过的满是妒恨的光芒,冷笑一声,道:“呵!神明?若世间真的有神明在,那就该好好惩罚你这个小偷……你知道了又如何?那媚药就是我指使人给你下的,来熙也是我命人骗到你殿里的,密报给父君来捉你们奸的人还是我!谁让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男人……不错,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做的,你能拿我怎么样?你能拿本殿下怎么样?” 想到七杀对她越来越冷淡疏远,而那晚她满怀惊忧的偷跑出宫去探望他的病情,却换来了拒之门外,避而不见的结果,她便怨妒的难以平复,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在他们之间横插了一脚…… 这把妒恨的火越烧越旺,难以熄灭,烧的她骨骼都在作痛,她痛,便也不会让她好过! 是以,她命人出宫去青楼寻来了最烈的媚药下个了她,又引来了对她一直垂涎的来熙,刚好来个解恨的‘成其好事’。 她本以为昨晚她会就此失了名节,而父君也会因他们秽乱宫闱而降罪他们,到时,闹得满城风雨,七杀便会厌恶她,就会再次回到她的身边,可偏偏没想到,哥舒无鸾竟还是完璧,难道那媚药是她下的太轻? 女子的话说到最后已是高高在上的口吻,完全没了平日的谦卑柔弱之态,仿佛此刻所有人都该卑微的仰视着她,任她为所欲为。 这样的缪烟公主无疑是让哥舒无鸾感到陌生的,如此骤变的性情,更是让哥舒无鸾难以置信的。 难道,情之一字真的会让人失去理智,磨灭本性? 哥舒无鸾慢慢收起思绪,端然睨着面前一脸狂傲的女子,轻启唇瓣,道:“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下官自然不能拿你怎么样。不过,下官要提醒公主一句,我可以容忍你一次,不代表会容忍第二次。我奉劝公主凡是适可而止,不要在咄咄相逼!还有,我并没有抢你的男人,若他的心真的在你那里,任谁也抢不走,倘若不在,即使你机关算尽,恐怕也是得不到!言尽于此,殿下好自为之。” 这次的事她会选择沉默,不会上报给国君,一来是想给她一次机会,因为她如何也不能相信她会变成这样,兴许她是一时被妒意冲昏了头脑,才会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情出来,将来总会有想通的一天的。 再者,证据欠乏,恐难让人取信,保不齐还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冠说其它罪名,况且,她报与不报此事都挽不回局面了,不是吗? 女子的面色是冷肃的,语气是犀利慑人的,一下让缪烟公主僵在了原地,待回过神,眸中闪过羞怒、恼恨,妒火亦在心头咆哮。 忽的扬起秀臂,对着将要转身回殿的女子的脸颊便要掴去。 而此时的哥舒无鸾好似没有察觉到她的举动,眼看着这一巴掌就要结结实实的落在她侧颊,突然,一只大掌适时扣住了缪烟公主的腕子。 “七、七杀……” 耳边响起一声惊呼,哥舒无鸾诧异回首,映入眼帘的是燕七杀正握着缪烟公主高举的手腕,端端立于面前,妖孽般的脸庞冷冷沉沉,冰蓝的眸光寒气袭人。 从这姿势看来,不难想到,缪烟公主刚刚想要对她做什么。 然而,让她想不到的是燕七杀会出手阻止公主的举动,而且来的极突然,也是非常及时。 不过,他如此巧合的出现在这,想来也是因耳闻了昨晚的事吧。 分割线分割线分割线分割线分割线分割线分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浓情 章节名:第一百一十章:浓情 不过,他如此巧合的出现在这,想来也是因耳闻了昨晚的事吧。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眼下恐怕整个内宫和前朝早已传遍了她的‘斑斑劣迹’。 那么,他来这里做什么,看她的笑话?还是…… 而此刻,她该感谢他拦住了这一巴掌吗? 亦或是,该记恨他这个‘始作俑者’,间接害她被国君收了权? 她不清楚。 她只知道她的心越来越乱了,越来越难以自控! 而搅乱她心扉的那个人,就是他,燕七杀。 这时,只闻男人突然冷漠出声,继而打断了哥舒无鸾紊乱的思绪,“公主千尊万贵之身,就理应自重自爱,如若不懂得如何尊重自己,那便也将得不到他人的尊重!” 言罢,一把甩开了缪烟公主的手臂。 这句话犹如一道刺骨的寒风吹向了缪烟公主的心湖,一霎间,方寸之地骤起波澜,寒入心窍。 她不顾腕间遗留的痛意,惨白着脸惶然开口,“七杀,你听我说……” 话还未说完,便被哥舒无鸾出声打断了,“既然公主与燕督座有话要谈,那么下官便告退了。” 她实不该留在这儿听那些糟乱的对话的,他们之间有情也好,无意也罢,都不关她的事。 现在的她需要的是宁静,安心做一个无权待衔的闲散之人。 抬起脚步这便要离开是非之地,熟料,燕七杀却出声唤住了她,“大人无需离开。有些话,有些事,根本不是秘密,而且也是时候,摊开来讲清楚说明白了。” 闻言,哥舒无鸾停下脚步,撩眸望去,接触到的是他纯挚的眸光,那样的清澈,那样的正色。仿佛他本该就是如此的一个人,纯正、皙透,表里如一,毫无杂质。 可是,她知道他不是。 他的心思隐藏的太深,深的让她永远也看不透。 燕七杀对上她复杂的神色,银眉微微动了动,而后将眸光转向缪烟公主,道:“公主实没必要向微臣解释什么,因为你是主,我是臣。我们的关系也仅仅维持如此。公主的情意,微臣知道,却是不能接受,不单单是微臣已心有所属,而是因为这份错爱,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误会。” 他口口声声的公主、微臣,刺痛了缪烟公主的心,冷漠疏离的语气让她难以接受,而那话里的‘心有所属’和‘一场误会’,更让她耳边乍起了一道寒雷。 她惊痛的睨着男人的俊眸,不甘心的质问道:“误会?怎么会是误会?!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不然也不会送我那块玉牌作为定情信物!还有,在我为自己有心悸病而不开心时,也是你陪在我身边开解我,甚至送给我‘心肝’,哄我开心。你对我那么好,那么在意,那么体贴……你说,这不是爱又是什么?难道,就因为别的女人的突然出现,你便开始变得薄情起来了是吗?” 诘问到最后,她的声音已变的嘶哑,语气中的幽怨越来越深,水眸间隐约有湿意在酝酿。 耳闻‘玉牌’二字,燕七杀的眉宇间隐隐一动,眸中有异色暗自闪过,却是淡然的接过了她的话,“公主是真的不得了吗?那块玉牌乃是微臣不小心遗落的,刚好被公主捡到,误以为是微臣送给你的生辰礼物。当时你喜欢的那样爱不释手,试问微臣如何能要回?也怪微臣自己在那时没有澄清,以至于后来演变成了被你视为了定情信物。再有,公主说微臣对你好,关心你,又送你那只被你起名为‘心肝’的白兔,不过是微臣将你视作一位可爱可亲的小妹妹所表达的疼惜之情,仅此而已。烟儿,根本不是因为任何人的出现,我才会如此刻意的拒绝你。我对你有爱,却不是男女之爱,而是一种疼爱,一种哥哥对待妹妹的疼爱!我一直是把你当成妹妹来看待的……不要在为那些本不存在的事情沉沦了,也不要让这些误会磨灭了你的本性,你的纯真,你的可爱……” 她对他的心思在那次寻回玉牌时他便察觉到了,不过,当时却是因为不忍,才没有明白的跟她讲清楚,而只采取了刻意回避的办法。 然而,就是因为他的一时不忍,未曾当机立断,才导致现在的这种局面,导致了她迁妒于阿鸾……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他的错! 耳闻男人的话说到最后满是语重心长的劝诫意味,不由得令哥舒无鸾微微诧然,看来他已将昨晚之事的始末缘由猜了个大概。 不得不承认,他的洞察力十分惊人,头脑也很敏锐。 第一次,她以欣赏的心态来看待他。 而刚刚听到他们提起‘心肝’二字,猛然让她忆起那次偷偷跟在他与公主身后所听到的对话,原来他们当时谈论的竟是一只白兔! 她还一度误以为他是个心思不纯的淫棍,在企图引诱公主,现在想来,这个误会竟是可笑的离谱。 原来,有些事情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般。 原来,她也会有误解人的时候。 那么,她是不是该拿另一种目光来审视他呢? 如此决绝的口吻,这般明白的回答,几乎能让缪烟公主崩溃,她不可置信的连连摇头否认,水眸浮起一片氤氲的雾气,致使她已逐渐看不清眼前挚爱的面容、身影。 是啊!那玉牌确实是她捡到的,她以为是他送给她的礼物,她以为…… 可是,她却从未听到他亲口说,玉牌是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现在想想,那么是她自己在幻想,在做梦,在自作多情了! 想到这,喉间的哽痛已让她难以话出只字片语,只能嘶声的在心底追问着缘由。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老天要如此捉弄她,让她付出了满满一颗心,投入了一腔的情,却收不回丁点的回赠…… 明丽的阳光透过树枝缝隙,慢慢洒了下来,流光转瞬,徒留心在徘徊。 时间似流砂泄过,四下响起了阵阵蝉鸣声,嘈嘈杂杂的让人烦躁不已。 良久,缪烟公主徒然扬起娇美的小脸,点点泪雾隐在发红的眼眶下,端端望上去朦胧堪怜,她哽着堵得发痛的喉咙,嘶哑出声,“我好羡慕你心之所属的那个人!可以告诉我……她,是谁吗?” 问这话的同时,视线却扫向了哥舒无鸾,像是在确认她心中的猜测。 她不是傻子,她清楚他刻意将哥舒无鸾叫住是何意,他是在借此向她澄清,他对自己根本没有男女之情。 饶是如此,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希望他心仪的人不是哥舒无鸾,因为这个情敌太强了,她根本挣不过! 燕七杀敛眸一瞬,淡淡出声,“公主无需羡慕她,早晚有一天你也会遇到一位心里眼里只有你的男子,到那时你会发现,情之一字无关地位尊卑,只是纯挚的倾心相付。至于她是谁,并不重要……”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眸光顺着缪烟公主的视线望了过去,投放在了哥舒无鸾的丽颊上,蓝泱泱的眸子闪过的情意比海还深,“在我眼里她只是个寻常的女子,即使再强再硬,心底总会有一处角落是柔弱的,是需要人呵护的。她的心在不在我这里也不重要,我只知道能够遇到她,是我此生之幸。我会一直守她,护她,天塌地陷矢志不渝,直至生命走向终结。” 如此刻骨绵绵的深情宣言,彻底击溃了缪烟公主心底对他残存的那点执念,一颗心裂痕丛生,痛的难以名状,再也无法留在这里承受这种心痛欲裂的感觉,哽着难以呼吸喉,疯了似地奔离了原地。 他虽没有明确的给她答案,但她感觉到了他的心,他的眼神落到了哪里,很明白了不是吗? 他的眼里心里全是那个女人! 他强烈的情感在提醒她,她,此刻是多余的!多余的! 是时候该死心了。 可为何,她的心却好痛…… 哥舒无鸾被男人的话震撼的久久难以消化,心绪彻底乱了,直至缪烟公主落满悲痛的身影越跑越远,才从震惊中缓缓收回神,强强稳住一颗纷乱的心,敛眸道:“你……你不该将话讲的这样绝的,其实公主她很喜欢你,你实不该让她如此伤心。” 燕七杀分明从她左闪右避的神情里看到了心慌意乱,她不敢正视他的情意,她在逃避他对她的感情,她甚至是在将他往外推。 因为在她心里对大妃娘娘的忠诚永远比儿女情长来的要重要。 正如他所说过的话,她接受不接受他都不重要,这段感情有他一人坚守就够了,毕竟,他的命途已经逐渐接近终结,他不忍她到时为此伤心,那么,就由他默默的爱着她好了。 燕七杀淡然的敛起思绪,慢慢向她迈近一步,叹道:“但我对她并没有那种心思。若将这个误会继续下去,那么她将越陷越深,到时只会让她伤的更重。你该明白的。” 听完他的话,哥舒无鸾不知还要说些什么,只僵僵的站在原地无言以对,眼神落在不知名的某处。 良久,耳边响起几声沉稳的脚步声,她举目望去,见男人已转身而走,而一句满是歉然的话随着他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昨晚的事……对不起。” 哥舒无鸾怔怔的睨着他的身影一点一点的消失在了视线。 原来,他来这里是为了向她道歉,为了缪烟公主陷害了她而感到歉疚……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信号 章节名:第一百一十一章:信号 逃离耳殿的庭院后,缪烟公主一直疾奔在宫街长巷,胸口撕心裂肺的疼着,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迎着闷热的风在她的脸上肆意滑落,滴滴滚落在地面,而后被烈日慢慢蒸发。 她几乎没命的跑,没有方向的跑,直到奔过一处拐角,徒然与某人撞了个满怀,这才骤然停下了疾奔的脚步。 伴着‘砰’的一声闷响,来人手中的折扇被她硬生生撞掉了,落到地间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这么猛烈的一撞,致使二人胸口着实引起一阵闷痛。 男人一边不由自主的揽住莫名冲到怀里的女子的纤柔腰身,一边嗷嗷痛呼,“呃……痛死小爷我了,谁啊这是?走路不长眼呀!” 此刻的裴英暝简直是浮躁恼火的想要跳脚。 这段时间他几乎是日日被老子监禁在家里训斥,好容易得了空子偷溜出来透透气,顺便打算来宫里探望一下心上人,没想到,好好的走个路也能被人撞到,真是他娘的出门不利! 恼愤的想着,随即狠狠推开了女子的身子,定睛一看,竟是害他坐狗屎的老‘仇人’,愤火当即燃起三丈高,这便要甩开腮帮子怒骂。 哪料,女子竟再次扑到了他怀里,对着他隐隐发痛的胸口便是一顿绣拳,边捶打边呼喘的痛哭出声,“呜呜……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为什么……” 此刻的缪烟公主还深陷在惊痛和悲伤之中,也不管来人是谁,只自顾发泄,痛声诘问着。 如此莫名其妙的质问,可让裴英暝傻住了,继而忘了胸口的‘内伤’在阵阵作痛和堵在心口的那股愤火,只呆呆的出声,“我、我该喜欢你吗?” 这小丫头又在耍什么鬼花招?难道她以为用眼泪攻势就可以让他忘了那晚的‘血海深仇’吗? 哼,妄想! 想到这,愤愤的抓住了她不停乱舞的双拳,将其再次推离胸前,恶狠狠道:“小魔女,告儿你说,向来只有小爷我整人的份,还没有哪个不怕死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呢!嘿嘿,今日让我抓到你,咱们老账新帐一块算!我今儿……” 话还未恐吓完,便被缪烟公主抽噎的接了过去,间歇了片刻她的气息已渐渐喘匀,嗓音却是略带沙哑的,“怎、怎么会是你?” 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一副让人堪怜的迷茫表情,生让裴英暝愣住了神。 她好像……很伤心的样子。 等等!她伤不伤心关他鸟事? 给他装懵懂是吗?好,他就发发善心,好好的给她‘开开蒙’! 就此,裴英暝刻意将俊脸一沉,邪恶的说道:“为什么不是我?我可告诉你,上次你那样恶整我,这口气直到现在我也没发泄,这笔账咱们也是时候好好掰算掰算了!俗话说有仇不报非君子,别以为你是公主,我就拿你没辙,小爷我报复人的法子多了去了,比如,哪天给你来点烂面粉,让你尝尝烂脸的滋味,还比如……” 耳闻如此满带恐吓的话,缪烟公主终于醒过了神,一时怒起,满心的委屈如决堤河流一般倾泻而出,完全将男人当成了沙包,对着他便是一顿拳脚相加,“你混蛋!我、我打死你!” 这一顿拳脚,踢打的裴英暝上蹿下跳嗷嗷直叫,“呃,啊……喂喂喂,我吓唬你的……痛啊……别打了……不许打脸……” 缪烟公主丝毫没有将他的求饶听在耳中,现在的她,一旦释放了委屈,就完全收不住了。 渐渐的,她打累了,可心中犹不解气,这便一咬下唇,抬起秀腿,以膝盖向男人胯下踢了去。下腿那叫一个恨! 不偏不倚,一寸不差,将将踢在某男的重要部位,猛然间,只听得一阵杀猪般的惨叫传出,“哦呃……我的子孙源!天杀的……” 缪烟公主这才满意的收了拳脚,娇美的小脸继而露出了快慰的一笑,仿佛暂时遗忘了心中的那些伤痛,吸了吸鼻涕,抹了把泪痕,恶寒道:“今天,姑奶奶就给你个小小的教训,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尊卑有别!下次你若再敢顶撞我,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哼!” 恶狠狠的撂下这一句,这便仰首阔步的离开了原地。 徒留某男抱着某重点部位,惨白着脸蜷在地间,痛的磨牙霍霍。 & 天色渐暗了,晓月初升,浅挂黛空,点点星华闪烁。 今日整整闷热了一天,直到傍晚,气温才逐渐一点一点的降了下来。 自窗外吹进丝丝微风,伴着些许花香飘入了室内,清香爽然,闻来让人身心感到煞是舒宜。 烛台上的烛火被风吹的跳跃了起来,犹如调皮的小鸟在雀跃舞动。 致使女子的眼前被蒙上了一层恍惚之感。 此刻,哥舒无鸾正神情迷离的坐在窗前发呆。 脑中、心头完全混乱成一片,乱的简直难以收拾,难以梳理。 长这么大以来,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不知所措,什么叫心慌意乱。 原来,她也有被情事困扰的一日。 原来,她也会在听了男人那些告白的话后,满心撼动…… 撼动?不,她没有动摇,她也不可以动心!她一定是疯了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暗暗在心底咒骂了自己一声,羞愧恼然的收起思绪,这便要起身回内寝。 正在这时,窗外的墨色天空猛然蹿起一道明丽的紫光,眨眼间在空中形成了一条线,最后在云端炸开了一簇火花。 睨着逐渐消散的烟花,眸光已凌厉眯起,看来今日注定不是个宁静的日子…… 宫外近郊,一间破庙内。 一豆昏黄的烛火正默默燃着,照亮了挂满蛛网尘埃的破败庙堂,地面落遍枯黄的稻草,禅凳、供桌斜斜倒戈其上,打眼望来狼藉一片。 一道暗色高挑身影正背对着洞开的堂门,静静仰视着面前的铜铸佛像环胸而立,从他静默的背影看来,不难猜出其表情是专注的,却不知正在想着些什么。 忽的,一阵冷风袭过身畔,那人摇首而叹,声音疏朗,语气散漫,“哎,大人的动作可真慢,在下都等了您老半天了。接您这趟活可真是吃亏,既浪费了我宝贵的时间不说,更耽搁了我喝小酒戏美人。这样下去可不行,您得给我加钱,不然在下可不依。” 言罢,慢慢转过身,高挑着浓眉,目光炯炯的望向正曼步对他走来的女子,唇角适时勾起一抹懒散的笑意。 只见此人生的五官端正,眉目秀挺,称得上是个清隽的男子,然而嘴角处的一道弯月疤痕却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 他身姿修长,挺拔若松,一袭墨色黑衣罩身,给整个人平添了些许神秘之感。 哥舒无鸾望着男人眼底的戏谑之色,颦了颦眉,停下脚步,凝声道:“你不是在凉州吗?怎么会突然回来了?还有,今晚你放紫火流光信号弹,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禀报?” 面前的男人是她暗下请的那名私捕,雷霆堂的头号大档头,姓邢单名一个斌字,办事可谓雷厉风行,偏偏嗜酒如命,爱财贪色。 提到雷霆堂,乃是培育私捕的地方,是一个极正派的组织,专接官府办不了的案件,以总堂主杜冲为首,旗下共有两百余名手下,令三十员带头猛将,他们各个身怀绝技,精明神武,是以,雇佣起来的费用实乃高的惊人。 若不是看重这个邢斌的能力,深知他有两把刷子,她漫不会与这种人打交道,选他追查疤脸的下落的。 眼下,她很是疑惑此人发信号的目的,往常未免被人发现,跟踪,她是极少出来与他碰面的,若有什么消息,都是令其以蜡丸传递给她,可今夜…… 男人突然接口继而打断了哥舒无鸾的思绪,“当然有重要的事情喽。比如说,这雇佣费,咱们是不是该在加高点了?我这一天到晚东奔西跑的,磨坏了好多双鞋,不但腿累心更累,我容易么我!还比如说,许久不见大人的英姿,在下真是想念的紧,呵……” 声落,竟邪肆笑起。 闻言,哥舒无鸾面色徒的一沉,眸中的冷厉之色慢慢加深,一股怒火在心头冉冉升起,两袖霎时因内力暴动而呼啦啦鼓起。 她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个人简直是个混蛋加败类! 邢斌察觉到了自女子周身散发的那股煞气,知道自己的话已将她激怒,若再出言调侃下去,恐怕会换来这位女官大人的一顿暴打,遂干笑了两声,紧接着,面色突然转正,肃声道:“今晚在下约大人出来,是有一件诡异之事报告给您。” 哥舒无鸾心中微紧,负手冷声,“说!” “在下依照大人的嘱托,前往了凉州追查疤脸的下落,却是一直未曾寻到他的踪迹。然而,就在半月前,在下突然发现有另一拨人在暗下查找疤脸。那行人行事诡秘,功夫不俗,未免打草惊蛇,在下并没有继续跟踪他们,只留了几名手下隐于远处,悄悄盯梢,自己则快马加鞭回京来见大人,就是想问问大人,是否在雇佣在下的同时,也请了其他人追查疤脸?”邢斌声音凝重的说道,面上染上了一片肃正之色,一改之前的浪荡之态。 分割线 亲们不好意思,有些词汇禁用,丫丫只好用错别字代替了,汗!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怒拳 章节名:第一百一十二章:怒拳 听了邢斌的话,哥舒无鸾心中当即一沉,丝丝惊色浮现丽颊。 还有另一拨人在找疤脸?!这些人会是受什么人指使的?而那幕后之人找疤脸到底想要做什么? 诸多疑问盘旋脑海,一时搅乱了镇定沉稳的心。 邢斌一向善于察言观色,接触到女子的神情,顿时肯定了心中的猜测,那些人并不是她聘请的,看来这次回京他还是回对了的。 哥舒无鸾凝神稳下混乱的思绪,沉声道:“即刻返回凉州,务必要赶在那些人之前翻出疤脸,带回来交给本官!至于那波人,你要加派人手继续暗暗盯着他们。记住,在未查到他们找疤脸的动机之前,切记不可与之正面交锋,待打探出他们的底细后即刻回报给本官。” 虽是想不通那些人为何找疤脸,但听邢斌说,这些人功夫颇深,办事诡秘,料想他们不是疤脸的那些普通的仇家所派,她亦能隐隐感觉到幕后的那双黑手不是个善茬,并且是冲着她来的! 可她一向对察身世之事谨慎万分,自认不可能被人发觉端倪继而泄密的,如此,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男人暗自观察着女子的神色,心中确是一直不解这个高坐深宫的女官大人为何对一个小小的黑猎师如此追踪不弃?不过,行有行规,既收人钱财,便与人办事,替人守密,管她因由为何呢。 想到此,邢斌拱手答道:“是。” 哥舒无鸾回过神,点了下头,曼声道:“出来了许久,本官要回去了。你,连夜启程吧。” 说完,径自转身奔门口走去,脚步刚刚迈过门槛却忽然顿住了,手臂一抬,自袖中摸出一包物事,回腕迎风,以峻霆之势向男人扔了过去。 邢斌面色微诧,顺手接住,匆匆打开手中的袋子,一片金黄之色映入眼帘,竟是满满一包的金叶子。 他刚刚不过顺口与她说了句玩笑话,没想到这女人倒是真的上了心,出手也很大方! 看来,这个女官大人当真是心思缜密,头脑玲珑剔透,不但事先将他打探个精光透彻,亦将他的品性掌握的很精准,知道他爱财,是以,这才随身带着这包金叶出来与他会面。 这样的女人不仅聪明更是难惹,谁要与她为敌,那下场可想而知…… 想想便不寒而栗。 男人暗自打了个激灵,匆匆收起思绪,抬眼望向门口的身影。 哥舒无鸾没有回头,只淡声道:“此事你做的不错,这点金叶子便作为额外奖励。继续好好的为本官办事,来日自少不了你的好处。” 邢斌本就爱财如命,听了她的话自是喜上眉梢的,不过眼下倒是矫情了起来,嘿嘿一笑道:“这……恐怕不太好意思吧?” 就他那副贪婪的德性,还学装巧卖乖那一套,当真是让她大开眼界,简直滑稽的可笑。 闻言,哥舒无鸾突然冷笑了一声,眸中闪过一阵‘邪恶’的光芒,回首道:“既然你不邀功,也不贪财,那许是本官唐突了,如此,本官就将那金叶子,收回吧……” 说着说着,笑意加深,将邪恶的意味继续到底。 见女子收回脚步,欲向他面前走来,拿回金叶子,邢斌当即不甘,这女人怎么这样?他不过是顺口那么一说,她竟真拉得下脸返回来要回! 既是送到他手中的东西,那就是天王老子都要不会回去了,何况这是他最爱的金子,金子啊! 男人边腹诽,边慌忙把那袋金叶收入袖中,及时打断了她的话,“那在下还是却之不恭好了。大人告辞……” 声音刚落,匆匆施展轻功,以疾风之势消失于门外,真真溜的比兔子还快。 哥舒无鸾哑然对着地间暴起的尘埃失笑出声,这便摇着头迈出了房门。 …… 时至二更左右,哥舒无鸾匆匆赶回了宫。 斜月披空,月色朦胧,四下显得静悄悄的。 脚步刚刚落定耳殿门口,猛然发现殿门有些异样。 她记得出门时明明是将殿门关严的,但此时的殿门却是虚掩着,那么,这说明有人进来过。 想到此,心中徒的一沉。 她很清楚,随侍她的宫娥,未经她召唤是绝不敢擅自进殿的,而今晚她在出宫之前也曾留了话下去,亥时之前无论有任何事都不得来打扰她。 如此,那会是谁偷偷闯入过?此刻走了还是没走? 哥舒无鸾暗暗猜测着,眯眼向门缝里扫去,却见里面漆黑一片,侧耳听了一瞬,没有些许动静。 顾不得细作深究,抬手一把推开了殿门迈了进去。 身子刚刚进入门内,只闻一阵清幽的杜鹃花香绕鼻而过,英眉适时蹙起,面上却是一片了然。 用后脚跟也能想到是谁来过了。 不过,他偷偷潜入她殿里做什么?难道是刻意来捣乱? 正在走神这个当会儿,忽闻些许细微的声传入耳中,紧接着,殿门被人大力撞实,发出‘哐啷’一声震响。 察觉动静的一刹,哥舒无鸾便已警惕回身,刚要出手擒住男人扔出门去,哪料,手臂还未抬起,便被人一下抱了个满怀。 那双长臂犹如铁条,将她的身子箍的死死,炽烈的男性气息徐徐喷洒在她的颈窝,惹来阵阵麻痒。 哥舒无鸾厌恶的躲避着他的气息,边挣扎边惊怒道:“快放开我,不然我可对你不客气了,长王子!” 这个该死的纨绔,是嫌她现在的麻烦还不够多吗?昨晚便差点被治个秽乱宫闱的罪名,今夜他又来凑热闹,若传到国君耳中,这条勾引皇嗣的大罪可不是她眼下的处境能消化的了得! 王子朗刻意将下巴顶在她的颈窝,继续吞吐着暧昧的气息,臂力不由得紧了几分,有些愠怒的接道:“你对我客气过吗?根本没有!所以,现在休想拿话恐吓本殿下,本殿下不吃这一套!” 今日他猛然听闻了她与舞师来熙昨晚的那些暧昧事,那刻当真是又惊又怒,满心满肺的妒火。 在这之前他对她的那些莫名感觉是完全理不清的,可就在今日,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对她的心绪,那便是,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因为,他竟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她。 他不清楚自己到底喜欢她什么,也许是因,她与别的女人不一样,身上有着某些与众不同的特质,无疑也是对他有着致命吸引力的;也许是因,他的征服欲在作祟,她越是强硬的与他扭着劲,越是排斥他,便越会激发他的俘获欲望。 在弄明白自己的心意后,他心底虽然很矛盾,矛盾于她是他最恨的女人的心腹,然而,这些微不足道的矛盾根本敌不过满心的悸动。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她,这样的一个女人,于他而言就是一盏淬了毒的美酒,飘着阵阵摄魂的香味,引得他失了魂,落了魄! 所以,今夜他迫不及待的来到了她殿里找她,就是想向她表白。 他是根本没有丝毫把握她会接受他的,毕竟他之前做过那么多的混账事。 可他还是安奈不住,只因他早有察觉不止自己一人对她有心动的感觉,就连裴英暝那混小子都表现出了占有欲,他不过是曾受过自己的嘱托去保护她,凭什么可以趁机钻空子? 还有燕七杀那个喜新厌旧的混蛋,有了烟妹妹还不够,竟开始打起哥舒无鸾的主意了,他岂会让他得逞! 至于来熙这个男人,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却是他最强的对手,毕竟,听闻昨晚…… 想到这,便让王子朗一肚子的妒火! 不知不觉中情敌已如此之多,多的令他心慌,多的让他忐忑不安。 是以,他不能在徘徊下去了,因为若不及时争取,最后的结果只会是追悔莫及! 思及此,王子朗心头猛地一紧,匆匆闭起眸,向她细滑的脖颈落下炽热的一吻,同时也彻底的激怒了女子。 哥舒无鸾微微倒抽了一口冷气,咬牙喝了一声,“该死的!” 话落,运力挣开了他铁条般的双臂,紧接其后的便是一拳,出手快、准、狠。 刚好击中了男人的腹部。 这一拳仅仅下了三分力,饶是如此,还是将男人击退了好几步。 只听王子朗痛呼一声,“呃……”后背一下撞到了殿门,发出‘咚’的一声震响。 室内是漆黑一片的,根本望不清男人此刻的脸色,但从他痛苦的吟哦声中不难联想到这一下已经让他惨白了脸。 王子朗猛咳了几声,痛的磕牙阵阵,紧紧捂着绞痛的腹部嘶声道:“死女人,你下手也太黑了吧?呕……” 话还未说完,竟弯身干呕了起来,想是这一下差点将他腹中的晚膳给打出来。 清幽的月光自门上镂空小格子泻了进来,眼前登时浮现些许淡光。 哥舒无鸾匆匆自袖中摸出一条丝帕,愤愤的擦着脖颈处被他印下的痕迹,冷眼看着男人的狼狈相,心道:这拳还算是轻的呢,谁叫你跟个野狗发情似得乱咬人。 不过,说来也真他娘的可恶的该死,是个男人都敢吃她的豆腐,加上他已经是第三个了,想想便恨的牙根发麻。 这帮混蛋! 分割线分割线分割线分割线分割线分割线分割线分割线分割线分割线分割线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表白 章节名:第一百一十三章:表白 王子朗干呕了半天,好容易压下了满腹的翻涌感,这便忙挥袖抹了一把唇畔的酸水,呼呼吐了一口气,慢慢直起了身子。 目光刚落到女子身上,待察觉她的动作,一股莫名之火越燃越旺,却是无处发泄。 死女人!她便对他那么的嫌恶吗?他的唇难道有毒不成,竟用得着擦得如此细致?! 此刻的王子朗简直要被气的跳脚了。 擦了好一会儿,直到脖间传来丝丝痛意,哥舒无鸾这才愤然停了下来,继而冷冷出声,“缓够了吧,殿下?那么,请你即刻离开下官的寝殿。” 那是生硬且不容置喙的语气。 言罢,一下将手中的丝绢抛了出去,不知怎么那么巧,不偏不倚刚好仍在了男人的脸上。 本就已火气十足的王子朗,再次被人扔脸,并且是同一个女人,顷刻炸了毛,又耳闻到她竟如此不客气的撵他,肺险些气炸了。 一把扯下脸上的丝绢,愤愤然的扔在了地上,狠狠跺着脚,嚷道:“喂,你这个死女人说话办事就不能温柔一点吗?你干嘛总对我这么凶?不是关禁闭,就是打人,要不就扔脸……这几样哪像是个女人能办出来的事情?哼,十足的女汉子!” 说罢,恶狠狠的拂了下衣袖,像是在发泄满腹的愤懑。 什、什么?女汉子?!他竟说她是女汉子! 这混蛋三更半夜偷溜到她殿里对她举止轻浮,毛手毛脚,却在调戏完她后对她出言诋毁……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比他更不要脸的! 简直太可恶了! 然而,跟这种浪荡败类实不必浪费口舌的。 想到此,哥舒无鸾暗暗隐下怒气,冷飕飕的话飘出了唇畔,“你到底走还是不走?”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的,卷着能冻结人的寒意。 然而,男人哪里是这么好打发的。 只听王子朗冷哼了一声,向前凑近几步,道:“偏不走!看你能拿本殿下怎么样?” 听他满口挑衅,即使再好的性子也被他磨没了,哥舒无鸾的怒火‘噌’的暴涨起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这便要往门外拖。 她的动作让男人措不及防,一时僵了神,待被她拽到了门口,猛地醒过了神,他差点忘了来此的目的,他是向她表白来的,不是和她斗气,斗嘴来的! 思及此,王子朗慌忙以手臂顶严殿门,闭了闭俊眼,而后急声嚷道:“请求你……做我的王子妃!” 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生生让哥舒无鸾愣住了,一时顿住了拖拽他的动作。 须臾,她拉回了神智,嗤笑一声,道:“我记得只打了你肚子一拳,怎么连脑袋也伤了?” “什……你……”王子朗好似没听清刚要开口发问,却在一瞬间会意了她的话意。 她是在讥讽他伤了脑袋,神智不清了?! 他从没有向任何一个女人如此低声下气过,也从未向任何一个女人以请求的口吻示爱! 他,可是堂堂的王子殿下啊! 她怎么可以…… 这一刻,男人不但颜面上挂不住,就连满腔的热情都犹如被浇了一盆冰水般在逐渐褪却温度,这种彻头彻脚的寒意简直令他难以承受。 “没错!我是伤了脑袋,不但脑子有病,心也病的不轻了!这还不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一点一点腐蚀了我,我又怎么会病入膏肓?这么告诉你吧,我喜欢上了你。其实我早就想说这句话了,可是我怕你嘲笑我,甚至怕你拒绝我……我欲努力弥补我以前做过的错事,所以才会在被你禁足后托付裴英暝去关照你,无非是想要你对我改观。我要让你知道我在乎你,关心你,甚至是想保护你!这种心态不是因一时兴起,而是发自肺腑的情动!所以,我请你给我个机会,请你做我的王子妃。”王子朗几乎抛开了全部的自尊,嘶哑着嗓子道出了满腹的心事和满腔深藏的真情。 这些话无疑也是令哥舒无鸾愕然震惊的。 他对她的那些心思早在寒山寺的那次偶遇,便让她察觉到了一二,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裴英暝几次闯督策营嚷着要保护她,也是受了他的嘱托。 如此,让她猛然忆起一件事,那便是,之前他夜夜守在耳殿的目的。 原来,他不过是在等她安好的消息,亦是想第一时间见到她平安归来罢了,而并不是像他所说的那般,打算看看她到底死了没有。 原来,这男人也会说一些口不对心的话。 原来,一个浪荡纨绔若真挚起来,也是能让人刮目相看的…… 可这样的他,却是让她不知该拿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毕竟他那样的仇视着娘娘,她不可能与他化敌为友,更不可能做他的什么王子妃。 哥舒无鸾匆匆收起思绪,敛眸一瞬,冷漠出声,“殿下难道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吗?可下官却没忘,但凡和下官有牵扯的人都是不会得到什么好下场的。既如此,殿下该避的远远的,免得将来被殃及。天不早了,殿下请吧。” 说完,一把扯下他顶着殿门的手臂拉开了门,顺势让出道路,抬臂做了一个请字。 如此直白的拒绝,顷刻伤了王子朗的自尊心,继而激动的吼道:“你这个死女人难道没心吗?为什么我说了这么多,你一点也不往心里去!表现的像一块冰似得就很有成就感是吗?做我的王子妃有什么不好,难道本殿下还比不上那些王八蛋?” 精明如哥舒无鸾当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也清楚他话中的那些王八蛋是指谁。 她不晓得这些男人究竟是怎么了,每个人都在变着花样的来搅乱她的心。 原来的她只求好好的报答娘娘的恩情,不成想竟是那样的难,如此的波折丛生。 而现在的她只想有一隅宁静之地,远离那些诸多纷扰,将浮动的心慢慢沉淀。 雅幽的月光自门口洒入落在二人身上,一时间将彼此的身影拉的老长,慢慢投向地间,形成了两道对立的暗影。 哥舒无鸾凝眸望向王子朗,面色如清波般平静,“能做殿下的王子妃自是没什么不好的,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觉得荣幸之至。” 她平静的面色简直让男人抓狂,她的冷漠态度,击垮了他勉强维持的理智,是以说出的话也不复冷静,眸光适时一眯,冷哼道:“怎么,你还觉得委屈了你不成?” 哥舒无鸾慢慢收回视线,淡声道:“不是委屈,而是不愿意。” 这无情的话语一字一句的传入王子朗耳中,彻底打击到了他的那颗已受了伤的心,只听他冷笑一声,而后慢慢沉下了脸,接道:“笑话!你说不愿意就不愿意,你以为这堂堂殷氏王朝由你当家不成?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将来都是我的,何况是你这个小小的女人?所以,本殿下是不会就此罢手的,你早晚都会属于我,也只能是我的,不信咱们等着瞧好了!你就乖乖的等着做我的爱妃吧。哈哈……” 那样张狂的笑声里分明夹杂着些许受伤,些许言不由衷的痛。 一道清风漫过,再看男人的身影已随着声音的搁浅而走的老远…… & 几日来,整个内宫一直处于平静的氛围,哥舒无鸾则安然过着被免职的日子,虽是无所事事,倒也落得清闲自在。 然而,今早早朝过后,内宫短暂的平静,瞬间被打破了。 缘由便是,前朝突然传来了提议立长王子为太子之事。 听闻此事乃是由施丞相提及,其后大半数官员附随,而裴安倒是一反常态,秉持着沉默的态度,未置一词。 历来大商便没有立嫡不立长的规矩,而瑞康王眼下也已遣至封地,如此一来,长王子被拥立也算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虽然立太子之事早晚都要议定下来,但眼下国君正值壮年,且社稷呈现一片稳定,若过早设立储君,难免不会导致朝臣们倾向未来的君主,如此,朝堂动荡失衡,必将因此危及国祚。 国君是不会任由任何人威胁到自己王位的,即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可以。 所以,这件事便最终拟定为,暂且押后再议。 说到裴安的态度,他虽是未对此事置词,但哥舒无鸾很清楚他这是在故意采取置身事外的态度,打算冷眼观望,待此事有了确定定论后,再从中暗自动作。 也晓得是他暗中向施丞相施加的压力,毕竟施丞相向来谨小慎微,又怎会突然作出此等冒犯君威之事? 看来裴安已经开始再次着手,推挺拉拢未来的储君,意图为将来继续垄断整个朝纲做准备了。 怪不得长王子那晚曾信誓旦旦的提到,‘天下将来都是他的!’,原是二人早已联成了阵营。 不过,裴安如此的按耐不住,不但暗自挑起事端,其后又采取隔岸观火之态,企图暗下谋利,恐怕到头来只会落得引火烧身的下场。 只因他们暗中沆瀣一气之事,就连她都察觉到了一二,以国君的城府岂会看不透这其中的玄机?又怎能容忍他一再挑衅君威? 由此倒是正应了燕七杀的那番语意幽深的话:‘距离大厦崩塌的那日终将不会太远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报复 章节名:第一百一十四章:报复 午后,阳光虽是淡淡,可空气还是那般的闷热,四周吹来的风扑到身上,似流火般灼人。 阵阵嘈杂的蝉鸣声自树间传来,犹如一张交织的大网,吵人的心烦意乱。 广晟宫外正有几名内侍高举着粘杆,粘捕着鸣叫不休的蝉儿。 这时,殿门开启,哥舒无鸾满脸雾霾的走了出来,几人纷纷停下动作行礼。 女子只淡淡应了一声,未作片刻停留,曼步离开了宫院。 慢慢行在内廷长廊中,哥舒无鸾的心却是极不宁静的。 刚刚她去给娘娘请安,顺便提到了半数百官拥护长王子为太子之事,不过是想听一下娘娘对此事的看法,没想到结果大大出乎她的意料,那便是,娘娘对此事颇为赞同。 时至今日,她已经完全揣摩不透娘娘的心思了,也极不理解娘娘为何放任自己的亲生儿子漂泊在外,而对毫无血亲又处处敌视她的庶子加以青眼。 难道娘娘便不怕将来长王子继位后会反过来对付她吗? 还是一个女人的心胸竟开阔到如此的地步,能不计前嫌的拱手让江山!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正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道慈柔的女声,继而拉回了哥舒无鸾的神智。 只听,“鸾姐姐……鸾姐姐你怎么了?” 她定了定神,发现铁心怜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对面,而那只纤细无骨的素手正于她眼前轻晃着。 睨着铁心怜眸中的忧色,心中一暖,拉过她的小手握在掌中,嘴角牵起一抹微笑,“怜儿是什么时候回宫的?身体好些了吗?” 她也是在昨日才偶闻心怜因生病告了几日假在家中休养,是以本打算衬着清闲,明日出宫去探望她一下,却没想到她今日便已回了宫,许是身体大好了吧。 不过,待接触到她苍白中透着些许憔悴的面色,眉宇间适时蹙起了忧虑的纹路。 铁心怜察觉到了女子探究的视线正投放在自己的脸上,心中微慌,忙掩了掩情绪,道:“姐姐只晓得关心心怜的那些小病小痛,根本没将自己不妥的状况放在心上,你这样让我好担心!” 聪慧如心怜,定是见到了她之前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才会如此忧心的。 不过,哥舒无鸾却还在矢口否认,牵强一笑道:“我没有什么不妥啊。” 见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铁心怜顿时急了,忙将抽回手掌,拢成拳,焦声反问道:“是吗?那为何刚刚心怜唤了姐姐好几声,姐姐都没听见,只自顾的失神?姐姐还要隐瞒下去吗?心怜都听说了,国君已暂免了姐姐的全部职权……” 话说到这里,及时戈然而止,只因她观察到了女子面上闪过了些许难堪的色彩,虽是一纵即逝,却还是让她捕捉到了。 此刻的铁心怜极恼自己说话不经大脑,继而戳到鸾姐姐的痛处。 哥舒无鸾淡然敛下眸光,欲打破尴尬,遂及时接口道:“好了,此事都已尘埃落定,不提也罢。不过,鸾姐姐要提醒你,那个姬清宗着实不是个什么好应付的角色,将来你在他的管辖下任职要学会隐忍,切忌与他拧着劲,否则处境甚危啊!” 铁心怜清楚她刻意将被免职一事轻描淡写的带过,又避重就轻的将话题岔开,无非是不想让自己为她担忧,这种境况的她却还在安慰她,设身处地的替她着想,怎能不让她揪心? 然而,却也在同时勾起了她的倔强,“我才不管那个姓姬的如何如何呢,心怜只管静静的陪在姐姐身边。” 听完她的话,非但没有让哥舒无鸾感到窝心,反倒是眉头深深纠结起来,语气也开始凝重,“你这个固执的性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改掉,我在说什么你没听明白吗?当初我顶了姬清宗的职权那么久,他定会心生嫉恨,眼下他重获职权,百分百会施行报复。他自然不敢拿我怎么样,到底还是会忌惮于我的这层加冕的头衔,但对于与我亲近的人,他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所以,你以后要刻意疏远我,以图自保为上,因为以我现在的处境恐难护你周全。” 她说的这些她都清楚,但让她放任她一个人暗自承受被罢免的日子,自己则为了自保而置身事外,她做不到! 想到此,铁心怜急呼道:“可是……” 熟料,哥舒无鸾冷冷打断了她的话,随后话锋适时一转,“没有什么可是!你的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身体还未恢复?若是不舒服就告假回家多休养一段时间,反正现下的内宫也没什么好呆的。” 接触到女子投来的锐利的眸光,铁心怜顿感有些心慌意乱,偏在这时脑中赫然跃出了被那个男人折磨的细碎片段,徒然将勉强维持的镇定击溃了。 她神情恍惚一瞬,忙将牵了牵已失了血色的唇角,吞吐道:“呃……我……许是天气闷热的缘故,有些中了暑气的吧。姐姐放心,心怜的身体已无大碍。” 她的话听在哥舒无鸾耳中分明察觉到了她在有所隐瞒,不过却也未作深究,这便要提醒她回去休息,却在这时一道疾呼传入了耳中,“大人,出事了!” 端见夏雪风雷自长廊一头快步走了过来,顺势带来了一道闷热的风。 铁心怜望了一眼止步行礼的男人,道:“既然哥舒大人有事,那下官便告退了。” 哥舒无鸾对她谨慎的言辞满意的颔了颔首。 收到手势,铁心怜这才缓步退出了长廊。 哥舒无鸾回过脸来,眉头微蹙的问道:“雷,到底出了什么事?” 夏雪风雷沉声答道:“回大人,姬清宗那厮,在今早处罚了半数女宫侍,不但遣她们去看守冷宫,眼下还正在长侍监作威作福,责打几名首领宫侍。” 闻言,哥舒无鸾面色一凛,丝丝寒意渗出,“理由呢?” 她早就料到了这个姬清宗会对她施行报复,报那夺职之仇,没想到竟是来的这么快。 呵,好个新官上任三把火! 扫过女子骤变的脸色,夏雪风雷匆匆垂目,凝声道:“对他不恭不敬。” 不恭不敬?!要立威是吗?那她倒要看看他如何将这官威发挥到极致。 哥舒无鸾的唇畔顿时勾起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如此……不如随本官去瞧瞧。” 声落,她的身影已越过了男人身畔,径自踏出了长廊。 夏雪风雷有一刹失神,随后忙步跟了上去。 长侍监。 此时,声声尖厉的嗓音伴着邪佞的笑声,正飘荡在偌大的院内,“呵呵……杂家倒要看看究竟是你们这些小蹄子的骨头硬,还是杂家手中的棘条硬……” 紧接着便是轻细的笞挞声。 ‘啪啪啪……’,随着这几声落下,三名女子身上的衣衫顷刻被殷红色染透,只见衣衫破损处浮现了道道血痕,就连脸上也不免被殃及而挂了彩。 若是平常的抽打,倒也可以忍受,毕竟三人也是有些功夫底子在身的,偏生那棘条上带着密密麻麻的一排细利小刺,就那么一下落来,身上顿时被戳出密麻一片的小洞,着实刺痛难忍,伴着麻痒直冲心底,引得三人不由得战栗连连,冷汗骤下。 哥舒无鸾的脚尖刚刚落定院内,便看见这么一副场景,一头细汗的姬清宗正卖力的笞挞、呼喝着,满是一副独断专横的架势。 而那三名被反束了双手的女子则跪在他脚下暗自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的承受着。 虽是背对着身,望不见她们脸上的表情,但从她们微微发抖的肩头,不难联想到她们此刻有多么的疼痛难熬。 “住手!”一道冷冽的女声仿佛从天而降。 三名女子本已因苔打而渐渐佝偻的背脊,在突然耳闻这道声音后,不由得为之一僵,紧接着直直挺起了腰板,仿佛久旱多时的青秧,在甘霖及时的倾降下,而勃发了盎然的生机。 姬清宗闻声手下也是一顿,就此停下了动作,边挥了把额上的汗液,边转首望向声源,面上的狰狞慢慢掩下,适时换上了一副高傲的面孔,微喘道:“呦,原是锦衣侯‘大驾光临’,真是让杂家这小小的长侍监‘蓬荜生辉’!不过,您今儿怎么这么得闲,竟有功夫来‘观赏’杂家惩治下属?” 言罢,低眉匆匆扫过地间血浸衣衫的三名女子,随后将视线再次落到哥舒无鸾的面上,一双三角眼闪过丝丝邪佞狂妄的色彩。 他的口气分明是满满的奚落,听在三位女宫侍耳中,心中顿感气愤难平,同时也在恼自己太过冲动,不甘被这个阉人诬陷,不甘被他作威作福的呼来喝去,这才出言反驳,不仅沦落被责打的下场,最重要的是,还连累了大人被这阉人羞辱! 他哪里是在打她们,他这是在借她们的身打哥舒大人的脸! 三人不约而同的埋下了头,愧疚的俯首于地间。 哥舒无鸾仿佛根本没将姬清宗讥讽的言语听进耳中,只轻步向他走了过来,夏雪风雷则跟在她的身侧,面色看上去有些阴沉,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罚跪 章节名:第一百一十五章:罚跪 哥舒无鸾的脚步缓缓落定姬清宗跟前,悠悠扫过握在他手中的那根细细的棘条,却见上面沾满了鲜血,细刺上正有粘稠的血珠慢慢的往地间落,滴答滴答……落在青石地面,被阳光一照,闪出刺目的血芒,仿佛颗颗妖娆的赤色星星。 而后视线又转向了三名女子的背脊,端见伤痕遍布,血色殷殷,看到这里心中紧紧一揪,暗暗磨牙。 这构棘乃医用草药,本是用来治疗患者病痛的良药,可这厮偏将其视作刑具来责打人,无非是看重了这上面的尖刺带着微毒,被它刺后会使人麻痛难忍直至身体溃脓! 好个歹毒的姬清宗,他何止刻薄无情,更是心狠手辣! 想到这里,哥舒无鸾的胸腔适时燃起一把炎炎的怒火,继而将目光冷冷迎向了面前的姬清宗,瞳仁中闪着冷湛的寒芒。 只见年逾不惑的姬清宗,身姿魁梧健硕,满脸的横肉,那双细眼正一瞬不瞬的回望着她,眼神如刀般绝厉,光溜溜的嘴角满是止不住的快慰狞笑。 哥舒无鸾还以一笑,渐渐隐下笑容,不动声色的曼声问道:“敢问宫正长,她们究竟犯了何事,竟要受此笞刑?” 姬清宗鼻孔朝天,完全没有将她的质问放在心上,冷哼一声,道:“呵,她们不但对杂家不恭不敬,出言顶撞,还抵死不遵从杂家的派遣,难道还不该受惩处吗?” 这时,有女宫侍按捺不住,猛地回过头,反驳出声,“你信口雌黄!是你诬诋在先,硬给我们女宫侍冠上了盗窃、秽乱内廷等罪名……” 那女子说到这里却猛然咽回了余下的话,只因,突然忆起‘秽乱’二字乃是哥舒大人的大忌! 虽然,那晚的事情被国君定为了失职罪,可饶是如此,此事还是被有些人揣测,诟病的极度不堪,并且私底下传得沸沸扬扬。而这姬阉狗不正是在捏着此事大做文章么?正所谓人言可畏啊,她真是为大人抱屈,一向高洁的大人如何能承受的了这样的诋毁?! 而该死的自己却在这时说话不经大脑,继而戳中了大人的痛处…… 于心底忿忿不平的女宫侍忙将愧疚的扭过首不敢接触女子的面色。 姬清宗的那双细眼倒是尖利的很,一眼便观察到了哥舒无鸾的眉头因那宫侍的话微微皱了一下,心中简直快慰到了极点。 若不是她做出了那档子秽乱之事,那他又如何会顺利的收复旧职?他该感谢她的秽乱宫廷,哈哈哈…… 姬清宗在心底狞笑了几声,回过脸来呵叱道:“你这个放肆的贱蹄子……” 话意未落,扬起手中的棘条,这便要再次抽过去,不成想,手臂刚刚抬到半空却被人一把揪住了手腕。 哥舒无鸾的掌下用了功力,致使姬清宗一时挣脱不开,只得怒目瞪向了她,咬牙道:“锦衣侯这是要做什么?杂家正在惩治辖下不懂规矩的贱婢,你若看不下去大可以回避,眼下却出手阻拦,是看不惯杂家秉公执纪的做法,还是在故意藐视国君陛下?你该清楚,杂家正是在遵照国君的谕命办事,将这内廷的污秽之风气彻底整顿!” 话到最后,他竟大言不惭的搬出国君来威吓女子,大有一副狐假虎威的姿态。 然而,哥舒无鸾岂由得他一再放肆厥词,“姬宫正,请你注意你的言辞!别开口闭口贱蹄子、贱婢的!你可别忘了,这三千女宫侍是隶属于大妃娘娘的女官,就连国君都是默许了的。眼下,即使她们犯了宫纪,要打要罚也和该娘娘亲自发落,轮不到你在这大胆妄为!” 耳闻着他话中那‘污秽风气’,分明意有所指,他这是在暗自嘲讽她做出了‘秽乱宫闱’的事情,更是在以此炫耀他重获职权。 这个不可一世的老阉狗确实狂妄到了极点,但他不清楚,就是因为他为人品性过于张狂又妄自尊大,是以当初国君这才免了他的职,无非是未免将来宦官弄权,继而危及到社稷。 然而,经这几年的革职,他丝毫没有从中顿悟,反倒愈发嚣张起来了,他这是在自寻死路。 不过,她才不会为这种奸邪操心生死呢。 眼下的她只关心娘娘的尊懿,不容得被他一个阉人践踏。 姬清宗闻声,嘴角暗暗抽搐几下,一时竟接不上话,只兀自冷笑一声,随即狠狠挣脱了被她钳制的手腕。 哥舒无鸾仰眸迎着姬清宗眼中那绵绵刻骨的嫉恨,淡声吩咐道:“雷,将她三人解开,带回宫侍苑。” “是。”夏雪风雷抱拳应声,动作麻利的解开了三名女子。 三人得了自由,忙虚脱的站起,回身对女子愧然的行了行礼,而后跟在男人身后,踉跄而走。 见此,姬清宗顿时怒不可遏,他堆积多年的这口恶气还没有发泄完,她们怎么可以这么便宜的离开?况且,眼下内宫的执纪大权由他担任,却被这个闲散待职的贱人弹压,面子上岂能过得去?试问将来他如何立威? 想到这,姬清宗怒吼一声,“放肆!来人呐,将她们给杂家拿下,直接扔进暴室!” 一声呼喝后,由殿内奔出几名小太监,直直迎向三名女子而去。 然而,就凭他们那些三脚猫的功夫,还未等靠近几人些许,便被一道掌风击倒一片,一时间,痛呼声此起彼伏。 夏雪风雷慢慢收回大掌,冷哧一声,“不自量力!” 他阴沉的眸光越过于地间抚胸翻滚的小太监们,直直戳向姬清宗那张邪佞的脸,明显这话是在说他。 姬清宗简直怒到了极点,嗓音愈发拔尖寒厉,语气甚是盛气凌人,“锦衣侯!你竟敢纵容属下在杂家的长侍监行凶,你到底有没有将陛下放在眼里?你不过是个空顶虚衔的无职之人,今日竟一再阻拦杂家秉公执纪,你信不信,杂家有权治你一个僭越之罪!” 说话的同时,眼神如刀的狠睨着女子,那样的阴狠,那样的毒辣,仿佛正一片一片的割着她的血肉。 哥舒无鸾坦然的迎着他的视线,好似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失笑出声,而后面色一寸一寸的冷凝下来,道:“既然姬宫正大言不惭的提到了‘僭越’二字,那么本官倒要问问你,是谁妄自做主责打隶属于娘娘的女官,又是谁打算擅自发落她们去暴室的?嗯?试问到底是谁借了你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凌驾于娘娘之上,你将娘娘的懿威置于何地?” 一番犀利的质问,堵得姬清宗哑口无言,只咬牙切齿的死死瞪着眼前的女子,“你……” 哥舒无鸾丝毫不错过他狠歹歹的眼神,一挥手,示意夏雪风雷先行带三人离去,随后再次出声,声音温和的有如暖风拂面,偏生语气夹冰带寒,“今日,本官便罚你跪于这长侍监好好反省一番,不至日头隐没不准起身!” 姬清宗一听此话当即狂笑出声,面色狰狞一片,“哈哈哈……你有什么权利罚杂家下跪?!” 后面的话几乎是从牙缝迸出,细眼中闪过猩红的光芒。 哥舒无鸾挑了挑眉,轻牵唇角道:“本官是没有权利罚你,不过……它有。” 声音刚落,一道银色冷芒突然浮现姬清宗眼底,那样的刺目,令他不敢逼视。 端见着女子手持的那块令牌,他的面色却在寸寸失去颜色,灰败一片,嚣张多时的面孔一点一点龟裂。 她竟持有……无极令?! 此刻的姬清宗简直惊诧的难以消化。 哥舒无鸾很满意于他现下的表情,声音肃冷道:“那么,现在本官下达的命令便是皇权特许!见令牌如见陛下亲临,宫正长还不跪下,是在藐视君威吗?” 眼下的她手中确是没有实权,自然是不能拿他如何的,不过这块尊爵王令的震慑力,可远远超于他那些小小的职权,若不是他太过张狂放肆,让人难以容忍,她也不会轻易拿出无极令来弹压他。 他不是一再的搬出国君当靠山来威吓她吗?如此,她倒要看看他对国君是何等的恭顺忠耿! 姬清宗正震惊于原地,耳闻着她的呵斥声,那排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僵持片刻,最后满脸不甘的跪向了地间,动作缓慢的仿佛地面铺有芒刺一般。 哥舒无鸾斜睨了一眼他的动作,唇畔勾起一抹冷笑,随即仰首望了望天,只见一片烈日骄阳如流火般炽烈。 呵,没想到这时的日头竟逐渐的毒辣了起来,好像偏跟他作对一般,经这半日暴晒,想来也够他受得了。 笑容隐于唇角,慢慢收回视线,眯了眯眸,对着身后那几名半天才挣扎起来的小太监喝道:“好好督导你们的宫正大人,别让他失了分寸,擅自起身。还有,给我牢牢记住本官说过的话,若谁敢违拗,那便是藐视君上大逆不道!” 一番语罢,这便优雅撩摆以傲人之姿离开了原地。 几名小太监被她的话威慑的连大气都不敢出,只瑟瑟的目送着她踏出了门口。 而跪在地间的姬清宗则眼神恶毒至深的狠睨着渐行渐远的那道背影,眸中的嫉恨之色愈演愈烈,于心底暗暗起誓:今日这罚跪之辱,杂家铭记于心,致死不忘,来日若不后报,愿永堕畜生界!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糖花 章节名:第一百一十六章:糖花 炽烈的日光将地面焦烤的滚烫异常,一阵西风刮来,从地上卷起一股热浪,火烧火燎地使人感到窒息。 御花园内,百花迎着烈日,显得有些蔫头耷脑,冗密的幽草抵不住太阳的曝晒,此刻也已呈现了一片垂败之态。 这样闷热的天气,使人特别容易感到疲倦,就像刚睡醒似的,昏昏沉沉不想动弹。 树荫下的一架秋千上静静坐着一名女子,只见,她此时正神情昏疲的靠着绳索闭眸假寐着。 皙白的双手微微握着两边的粗绳,偶尔轻轻悠荡一下,偶尔踢着地面的杂草,继而发出些许声。 她脚边的不远处,一只雪白的小兔安静的伏在地间啃着草叶,因由这些细微的动静,身体不由得有些瑟瑟发抖,片刻后慢慢恢复平静。 这时,缪烟公主悠悠睁开略带红肿的水眸,静然睨向地间的白兔,脑中顷刻浮现了那副俊美的面容,一张朱唇逐渐泛白,隐隐抖动,最后勾起一抹浓浓的苦涩残笑。 眼看着她便要泫泪欲滴,一道轻咳声赫然传来,打破了四下的寂静一片,也及时截住了她将要落下的眼泪。 缪烟公主的面色登时不悦起来,忙拭了拭眼前的氤氲雾气,嘟着粉嫩的唇,娇喝了一声,“究竟是哪个混蛋,竟敢来打搅本殿下?快点滚出来!” 声音刚落,只见身着一袭嫣红如血衣衫的男子自百花丛中漫步而出,那身艳丽的衣袍,罩在他笔挺的身架上,非但没有些许艳俗之感,反倒衬出了别样的风华,媚而不妖,艳中带雅。迎着骄阳悠然而来,步履盈香,就连身畔的各色百花都为之逊色,大有冠压群芳之态。 缪烟公主先是低眸扫过男人的那身衣衫,黯哧一声,一个大男人竟穿红戴绿的,简直是不要脸! 随后将视线慢慢向上移,投在了男人的脸颊上,水眸瞬间染上一片怒色。 又是他?! 该死的裴二纨绔,是不是还嫌她伤心的不够,竟如此招摇的穿着这身红衣满处晃荡,来气她……太可恶了! 此时的缪烟公主简直是蛮不讲理,将自己低落的情绪转化愤懑全然归错于男人的衣着。 她越看越恼火,心头的怒意‘噌’的一下跃到了嗓子眼,呼呼吐出几口闷气,这便要上前去教训教训他,偏生这时自鼻端流下了些许粘稠物。 心中顿时恼然不已,这该死的鼻涕早不流晚不流,偏等二纨绔出现被他撞见……可恶! 缪烟公主暗自羞愤非常,连连吸了几下葱鼻,熟料,这鼻涕好似跟她作对似得,流的更加泛滥了。强撑着大窘的面色,忙慌的挥袖向鼻端抹去。 裴英暝原本是对女子之前的话和她带怒的眼神有些气闷的,但在此时望见她抹鼻涕的动作,那些气闷瞬间烟消云散,嘴角隐隐抽动几下,满额的黑线,撇嘴道:“呃!啧啧,你也太恶心了吧?总归是个女孩子家,怎能做出如此的不雅的举止?!还公主殿下呐,呵……” 他的冷哼讥讽传入缪烟公主耳中,让她顿时羞怒的无地自容,嚯的站起身,直直奔向负手停在原地的男人,打算好好的发泄发泄胸臆间的火气。 哪知刚行到半路,却被草丛间的一块石头绊住了脚,她一时没站稳,左右晃了两三下,这便直端的栽向了地间,紧接着,一声惊叫传了出来,“啊……” 地上的草厚密一片,这一下根本没将她摔疼,不过还是因此受了不小的惊吓。 裴英暝刚刚是被她恶狠狠的架势彻底骇住了,只因忆起了那日偶遇后的那顿‘毒打’,到现在想来,胯下还在隐隐作痛。 忽见她摔倒在地,那些骇然的思绪早已跑的无影无踪,脑中顿呈空白一片,忙慌手慌脚的奔到了她近前蹲下身子,声音含着莫名的颤抖,“你没事吧,烟儿!是不是摔疼了?” 说话间,已单手扶向她的手臂,一脸的紧张感。 耳闻这句轻柔的‘烟儿’,缪烟公主心下一颤,面上的惊色早已被浓浓的痛楚取代。 曾几何时,七杀也是这般温柔的唤她的,然而,曾经的那些温暖人心的话语已不知不觉变为冰冷,徒留一片彻心透骨的寒…… 一股寒痛隐隐涌向心间,使得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一咕噜坐起,狠狠捶打着男人的胸口,嘶吼出声,“不许你这么唤我……你滚……” 她的秀拳砰砰落下,眼泪亦随着动作缓缓流淌。 而此时的裴英暝早已忘了那捶打的疼痛,只端端睨着她潸然落泪的面容出神,到最后,心口竟揪痛了起来。 渐渐的,缪烟公主打累了,缓缓伏向男人的怀中,小手紧揪着他的衣襟,鼻涕眼泪顺势抹了他满襟,眼神氤氲带痛,声音哽咽喃喃,“我忘不了你,真的忘不了……我们还回得去吗?回得去吗?回得……去吗?” 裴英暝丝毫没有在意胸前的狼藉,只静静闻着她声声的自语怔神。 这次他没有将她话中的‘你’字认作他自己,只因,她的语气是那样的凄楚,那样的苦涩,只有被情所伤、所困的人,才会显露出如此怅然的情绪。 原来,有人伤了她的心,而且很深很深! 原来那天她是因为受了伤害才…… 想到此,他心中的揪痛感愈发浓烈,动了动唇,不知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背脊僵挺了片刻,那条手臂竟鬼使神差的扶向了她的肩头,轻轻抚触,似在安抚。 缪烟公主一直茫然的窝在他怀里低低抽泣着,突然感应到他的动作,一把推离了他的身体,吸了吸鼻子,羞恼的抽噎道:“你、你干嘛抱我?” 这一推,力气用的倒是甚大,差点让男人歪倒在地。 裴英暝只得急忙稳住身子,而一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则小心翼翼的攥紧了手中的物事。 对于她的责问他先是微微一愣,随后一脸无辜的回道:“我没有啊!是你先一头向扎进我怀里的……” 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只因察觉到她的面色正在瞬息万变,一会儿红一会儿黑。 这妮子生起气来,样子着实可爱,梨涡浅露,梨花带雨…… 想着,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意,看在缪烟公主眼里,气愤更甚,“你还敢笑?看我不打死你!” 说罢,抡圆秀拳,便要对他一顿爆锤。 裴英暝惊的左闪右避,急声呼道:“喂喂喂,别打了!我有东西送你。” 说完,忙把藏在身后多时的物事递上前来,一脸的讨好。 然而,待视线落到那朵将要化成一坨粘泥的糖花上时,嘴角止不住的抽搐起来。 该死!今日的天儿太热了,这糖花禁不住这温度已经化了,早知道他就先将它放在冷格中在拿来好了。哎呀,可惜啊,真是枉费了他的那一番苦心。 不过,还好这朵糖花包了一层薄薄的糯米纸,总不至于化的那么狼藉,致使糖液流的到处都是。 裴英暝随即搔首干笑了两声,尴尬道:“呵呵,样子看起来是难看了点哦。不过味道还是不错的,你尝尝。” 话说完,举着那支糖花向女子面前凑近了些许。 缪烟公主的愤火不知在何时已经悄然消散了,眼下的情绪是异常平静的,她怔了一瞬,竟不自觉的伸手接了过来,泪眼朦胧的睨着手中的那支‘四不像’鄙夷道:“这是什么丑东西,能吃么?” 那双水汪汪的眸子里分明满是怀疑的色彩,一下尽收裴英暝眼底,遂忙声解释道:“能吃的!你别看它现在的样子滑稽,没化之前这可是朵美丽的木棉花。我听人说木棉花代表幸福,不对,是珍惜眼前幸福!所以……” 后面的话被他适时截在了嗓子眼,只眼神定定的望着女子出神,脑中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听了他的话,缪烟公主的面色有一瞬是苍白的,低眸对手中的这支‘四不像’细细观摩。 只见一根略细的竹签上包了一层灰绿色绸布修饰,以此作为花枝,枝头上一层薄若蝉翼的糯米纸衣围着一朵胭脂红色的五瓣花朵,艳红的颜色和他的衣色倒是极相称,花心处有一小滩黄色,像是花蕊。 这么细细端详来,形状却似一朵木棉花无疑,不过随着温度的融化它已逐渐快看不出形状了。 回味男人刚刚的话。 珍惜眼前的幸福?! 珍惜么? 眼下的她没了七杀还有什么幸福可言,如此,她又将如何去珍惜? 唇角微微抖动,勾起一抹苦涩,一路传到心底,致使她心头涩成一片,苦的让她难以招架,这便不自主的轻轻舔了一小下糖花。 那是蜜糖的味道,带着淡淡的花香,甜丝丝的感觉缓缓滑过喉间,慢慢流入腹中,继而一点一点的缓释了她心头的苦涩。 这种甜蜜感着实不错,能让她暂时忘记那些伤痛,不由的想要汲取更多甜味儿,这便一下又一下的舔着糯米纸内的蜜汁。 不知是因为她的心太苦了,还是这朵糖花真的有这么好吃,总之,她感觉自己从未尝过如此美妙的味道。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心动 章节名:第一百一十七章:心动 午后,御花园内。 裴英暝见女子吃的津津有味,顿觉心情大好,嘴角满是止不住的笑意。 逐渐的,他开始对着她失神了,只因她吃东西的样子看在他眼里,是那样的可爱,那样的乖巧,那样的纯真,如何也不能将那两次的张牙舞爪,娇蛮任性看作是同一人,也许这才是她的真性情,不谙世事,纯洁天真…… 这边,裴英暝还在兀自走着神,却没发现女子的面色已经突然骤变。 只见,缪烟公主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忽而望了望手中的糖花,视线又转而投向男人迷离的俊脸上,粘着糖汁的唇当即微微一颤,娇若春花的面容徒然泛白,忙将连连啐了几下,“呸呸呸……” 这下,裴英暝瞬间的醒过了神,一脸紧张兮兮的小心探问道:“怎么了?不好吃么?” 缪烟公主的眸中染满一片惊色,骇然出声,道:“你……你不会是在里面下了毒吧?” 直到刚刚她才猛然忆起他上次的恐吓,扬言要给她下烂面粉,心下顿时惊骇一片。 她便说么,今日的他怎么会突然冒出来给她送糖花吃,原来是没安什么好心! 都怪她太傻,太单纯,太好骗了,这才上了他的恶当! 她的脸啊……怎么办? 想到此,缪烟公主犹如断了一根心弦,再次眼泪潸潸起来。 耳闻她质疑的话,裴英暝一下自地间跳起,黑着一张俊脸,嗷嗷叫道:“诶,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一个恶毒的、只知道整人的、整日里变着法的想着怎么欺负女孩子的混蛋不成?” 他跳着脚的一连反问了一大串,听得缪烟公主兀自撇嘴连连,不是吗?反正也好不到哪去。 裴英暝将她面上流露出的鄙薄表情尽收眼底,继而情绪更加激动起来,“你……哼!早知道会被你怀疑动机,我就不该将这糖花拿来送你……我也是犯贱,干嘛要追着那个吹糖人的师傅好几条街,苦苦央求他做这一朵糖花……” 男人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止不住话匣子,以至于不经意间将那些莫名的心思全然曝露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在那次被她暴打一顿之后,非但没生出丁点记恨,反倒是对她的哭泣引起了莫名的关心感。 每晚躺在床上,他脑中都会浮现她伤心流泪的面容,一颗心隐隐发痛,直至心头被搅成一片紊乱,最终按捺不住复杂的情绪,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他思来想去几日,这才想到了拿糖花来哄她开心,因为他觉得女孩子都是喜欢糖啊、花啊之类的东西的。 是以,他将这两样结合在一起琢磨成了一件小玩意儿,无非是想博她一笑! 然而,那个有名的糖人师傅,向来只依照自己的心意去吹糖人,却是从不听取别人的要求的,即使是多花银子他也不肯做。如此,他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几乎磨破了嘴皮子,极尽央求的招数,这才彻底的说服了他帮他做了这么一朵糖木棉…… 而当刚刚观察到她因这朵糖花而露出了刹那的惊喜时,他的一颗心竟雀跃的险些跳出了嗓子眼。 他就知道,她一定是会喜欢这朵糖做的花的,那么也不枉他花了这么多的心思。 但是,短暂的欣慰后,却徒然矛盾纠结了起来,只因他发现自己逐渐对小鸾鸾以外的女子产生了心动的感觉,并且,这种感觉正一点一点取代小鸾鸾在他心里的位置,直到她的身影不知不觉中已模糊在了他的视线内,而这个女子宜嗔宜喜的面容却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 难道,他竟是如此三心二意的男人吗? 此刻的裴英暝生生懊恼出了满心的疙瘩,那张脸垮的实在难看。 听完男人的话,缪烟公主显然是震惊的,难以置信的,悄悄睨了一眼他的面色,那样的真挚表情里明显不含伪装,那便是说他的话不是在作假,他真的没有给她下毒。 而且,从他的语气中让她感应到了他对自己的关心。 追了糖人师傅好几条街,苦苦央求他做糖花……听来有些幼稚,但,偏是这种微不足道的举动,却带来了雪中送炭的温暖情意,继而将她一颗千疮百孔的心慢慢回温、捂暖。 这种贴心的关慰,何止令她满心的动容,甚至是震撼的! 这个男人好像不是那么坏,也不似她想的那么一无是处…… 可他为什么会如此的关心她呢?他不该是讨厌她的吗?毕竟她恶整过他一次,还踢了他那里……现在想来顿觉脸上火辣辣一片。 然而,又为何偏偏是他,而不是七杀…… 忆起了那个令她心碎的男人,缪烟公主的心口再次阵阵发酸,发痛起来,委屈泛滥开来。 不知不觉日头已渐渐偏西,四下的空气也显得不似之前那般灼热难耐,偶有丝丝微风吹过,慢慢驱走了周围的闷气,带来了些许清爽的凉意。 缪烟公主微扬起脸,扫过男人满带气愤的俊面,轻轻咂了咂唇,有些不好意思的低道:“我说笑的。其实……这个挺好吃的。” 说罢,悠悠低下头,举着糖花默默的吃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安慰,让裴英暝猛地回过神,早已顾不得整理那些杂乱的情绪,只在心底隐隐猜测道:她……好像是在哄他! 一瞬间阴霾尽扫,笑容重回俊脸。 缪烟公主感应到了男人的视线正停留在她的头顶,热烈且专注,由此脸颊竟不由自主的升温发烫起来,她不清楚现在的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暗暗告诉自己,许是天气热的缘故。 裴英暝望了女子一瞬,见她将头越压越低,玉面好似染了胭脂般娇艳一片,唇畔扯出掩饰不住的笑痕,这小丫头还害羞了!呵…… 想着,心头堪比吃了蜜还要甜。 忽然,些许声传入耳际,察觉到动静的裴英暝草草收起思绪,匆匆扫了四周一圈,最后将视线投放在了声源的那隅。 偶然发现不远处的秋千架下,竟有只小白兔乖巧的趴在草丛间,俊眸隐隐一亮,这便抬步走了过去,一弯身将其抱起,轻抚着它雪白的皮毛,对着女子惊讶的问道:“这小兔是你养的?” 一直坐在地间的缪烟公主闻声微愕,侧首望去,表情瞬间显得黯然神伤,良久,淡淡应了一声,“唔。” “呵呵,它好可爱,和你一样!”男人有感而发,那张大手继续抚摸着小兔的毛,惊得兔子却是瑟瑟发抖,显然将他的手视作了‘魔掌’。 这话传入缪烟公主耳中,面色再次一红,心里有些怦然紊乱。 “它叫什么名字?”他再道。 缪烟公主背脊一僵,心口微微刺痛,情绪翻涌,声音却是出其的冷漠,“不知道。” 裴英暝貌若曲解了她的话意,惊奇出声,“呀,不知道?!这名字好奇怪哦。” 见男人一脸呆相,傻傻的样子,缪烟公主愤懑的瞪了他一眼,不予理会他的这番‘混话’。 裴英暝察觉到了她的沉默,心下有些慌乱了起来,好容易将她的心情哄好了,可不能因为一句调侃的话而破坏了气氛,遂赶忙开口道:“不如我给它起个名字,好吧?” “哦,随你便。”她懒懒出声,放开心思不想其它。 男人苦思一瞬,赫然念道:“可心儿。就叫它可心儿怎么样?” 闻言,缪烟公主没出声,只出着神静静的吃着糖花。 这时的裴英暝已踱到了她面前,一屁股坐在了她的对面,怀中抱着白兔,眼神独独停留在她的面上,睨了一刹,咧嘴笑道:“咦,你看你吃的满嘴都是,真狼狈!” 数落着,忙自怀间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先是轻轻为她拭干脸上浅挂未干的泪痕,而后又转去擦拭粘在她唇边的蜜糖,举止亲昵又轻柔,如此的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动作重了会弄疼她似得。 缪烟公主因男人的举动有些心慌意乱,甚至可以说是小鹿乱撞,但回味他前面的话,分明满口奚落,当即不甘的讥讽道:“你也好不到哪去,一个大男人整日揣条丝帕在身上,像什么样子?娘里娘气的!” 天边已然染成了一片灰败的黯黛色,然而丝毫没有影响到园内的景致,还是那般的秀丽迷人。 只听得一道怒气横生的男声传出,继而惊飞了树间的鸟雀,“你……” 缪烟公主撇嘴啧啧的打断了他,“你什么你?!我还没说完呢,一个大男人偏偏穿一身艳丽的红衣,简直是不害臊。” “我、我……”裴英暝被她的话噎的满脸通红,咕哝半天,愣是半句也没接上来。 “我什么我?你口吃啊,笨蛋!记住,以后不许穿红戴绿,不许犯傻,不许娘里娘气……哼,总之不许让我看见你那副纨绔、痞气的痴呆相!”女子继续大加训斥着。 最后,男人只得一脸无奈的妥协了,“呃……好吧。” 流云在搁浅,声音在流逝,有些微妙的感觉却在这一隅之地暗暗滋生着,继而流转在二人彼此的心头……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呵护 章节名:第一百一十八章:呵护 这日,午前。 日头躲在云层不肯露面,天色显得阴郁一片,像是在酝酿着一场骤雨。 但见两道纤细的身影正缓缓行在宫道上。 渐至宫门口时,身着一袭苍绿色及地长裙的裴郡雪慢慢停下了脚步,悠悠回首,低垂在额间的松玉珠随之悠然荡动,柔声道:“鸾儿,送到这里就好了。天色不好,怕是要下雨了,你快些回去吧。” 睨着她眸中的依依不舍,哥舒无鸾心中有些酸楚,随即敛眸,生涩的轻道:“那……义母慢走。” 此时她的心里除了酸痛还有满腔的动容,被免职以来,她接触到的不是冷眼便是嘲笑,即使她从来不在乎他人的看法,但是心底某处还是脆弱的一碰就碎。 这个时候,她的关心探望,和慈柔宽慰,不但将她心底的脆弱轻柔抚慰,更给了她莫大的温暖。 她的关怀与娘娘的截然不同,到底还是碍于主仆关系,她不敢越了分寸,所以在娘娘那里得到的关怀就显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而她让她感到从容放松,能安然享受着这份慰藉。 有这样一位慈爱的母亲感觉真好,受伤时,能委屈的窝在她怀里撒娇哭诉,最后得到满满的怜惜。 虽然她并没有这么做,也不允许自己表现的如此脆弱的不堪一击,但能以想象安抚自己一番,便已心满意足了。 此刻的哥舒无鸾几乎将裴郡雪视为了母亲,不过心底的某处还是满满存着对亲生母亲的牵念。 这声‘义母’听在裴郡雪耳中,心下一颤,眼底闪过道道波澜,上前一步,轻轻抚过她顺滑的发丝,绝美的脸上满带慈爱之色,“宫里的差事不好当,若是觉得累了就不要勉强自己,将那一肩沉重放下也罢。记住,祝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而……娘、娘的怀抱也永远等着你。” ‘娘’这个字眼,念在裴郡雪口中显得异常颤抖,仿佛夹杂着诸多莫名的情绪在其中。 哥舒无鸾虽是不解,但还在为此感到鼻头一酸,只因从未感受到这样情切的呵护。 放下吗?不,这肩重任她不能轻易放下,因为娘娘的恩情大于天,她还未还完,致死也恐难还清! 又不忍心开口拒绝她,所以,她只能闷不出声。 女子的沉默,致使答案了然于裴郡雪心中,些许失落淹没唇角。 是她太唐突了,不该贸然劝她辞官的。 可是她好担心她,先是哥哥对她有铲除之心,后便是她突然被国君免了职,如此下去,她不清楚还会有什么严重的事情降临到她的身上,一想到将来她可能会面临更危险的境地,她的一颗心便恐慌的不能自已。 偏生这孩子又刚强如此,她真的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裴郡雪匆匆收起惊恐忧虑的思绪,低柔道:“我随口说说的,鸾儿不必纠结不下。好了,娘看着你回去。” 就此,哥舒无鸾点了下头,不忍望及她脸上的落寞之色,这便一回身抬步而走。 她的不忍,裴郡雪看在眼里,心底激动莫名,澎湃难平。 睨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视线开始模糊起来,氤氲绵绵,思绪泛滥飘远,耳边仿佛传来了一道稚嫩伶俐的童声,“阿娘,阿娘,您看雨儿的这把小木剑做的漂不漂亮?” 那是一处幽静的别院,冷寂又偏远。 女童生的异常娟美,一双晶亮的眸子,好似星华闪烁,正一脸欢颜的向她奔来。 她有些激动的抱住了女童柔软的小小身子,吻了吻她略带奶香的粉嫩脸蛋,溺爱了好一会儿,这才睨向了她手中做工简易粗糙的那把木剑,揉着她软软的发丝,声音慈柔,满满怜爱,“漂亮。” 紧接着疑声问道:“可雨儿为什么要做一把木剑?” 女童满脸的兴奋,像是因得到了夸赞而雀跃不已,“阿爹做生意总要出门在外,我要把它送给阿爹防身……这样,阿爹就会高兴,就会知道我很懂事,到时、到时,阿爹就会接雨儿回家,和娘亲团聚……” 话到后面,声音越发的细小,稚气的嗓音夹杂掩饰不住的落寞,和无尽的期盼。 一番回答,让她的心揪痛如撕列般,排山倒海的酸楚,涌向心头,一把揽住了女童单薄的小身体,紧紧抱在怀中,喉间的哽咽已经让她说不出话来,只能于心底默默的悲鸣。 女童乖巧的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低低问道:“娘,阿爹为什么要将雨儿寄养在外,是不是他不喜欢雨儿?” 她该怎么回答,难道要告诉她,那个无情的男人不认她是亲骨肉吗? 良久,动了动颤抖的唇瓣,只苦涩的吐出一句,“娘的雨儿乖……”这句瑟然的低叹显得那样的无奈,那样的凄凉,那样的悲恸欲绝…… 随后,传入耳边的便是女佣的催促声,“夫人,该回府了。” 她将女儿抱的更紧,死死不放,眼眸中有不舍,也有无能为力的沉痛,“不,让我在陪她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雨儿不要娘亲走!娘,娘……” 伴着女儿声声不舍的抽泣,和女佣的拉扯,与她紧紧交握的柔嫩小手,终将被残忍的拉开了…… 裴郡雪也在这时被赫然惊醒,痛苦深陷的思绪瞬间拉回现实,那些噩梦般的片段顷刻于脑间灰飞烟灭。 视线对向哥舒无鸾即将淹没于眼底的背影,眸间隐有雾气在弥漫,无声的低问道:你……是我的小雨吗?!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致使裴郡雪的头开始撕列般的疼痛起来,玉面在一霎间惨白的几乎透明。 耳边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被人小心的揽在了怀中,紧张的男声响于头顶,飘向耳畔,“雪,头又疼了是吗?你忍一忍,咱们马上回家。” 裴郡雪颤颤的窝在男人怀中,微微开合唇瓣,只吐出虚弱无力的一个字,“好……” 刚刚觐见完国君,而及时赶来的祝君豪,俊面满是慌色,紧睨着她失血的面容,眸中的痛色越来越浓。 今日,她的脸色本就不好,是以,他不打算让她入宫来探望这个义女的,可是倔强如她,刚一听闻那女官被免职,便怎么也按捺不住,硬是不听他的劝非要入宫,而他也只能无奈的由着她,陪着她来到了宫里。 他真是不明白,难道这个女官在她心里便是这般的重要吗?重要到不顾自己的身体…… 此刻,他顾不得多想,只因怀里的她开始干呕起来,那张脸颊愈发惨白的令人揪心,他忙顺着她的后背,惊道:“雪,你怎么了?” 话音还未落尽,只见女子已经彻底的失去了意识,昏厥在了他怀里。 男人惊恐的将其拦腰抱起,疯了似得奔出了宫门…… & 哥舒无鸾曼步行在返回耳殿的路上,此时的她并没有走宫巷,而是刻意选了一条寂静的小道,虽是绕了些远,但也不乏让人感到宁静安适,继而能让她静默的将心情沉淀。 一条弯曲如羊肠的石子路踩在脚下有些咯脚,小路左侧不远处乃是一卧清塘,碧波荡漾,莲花遍开,粉白相接青绿衬托,煞是惹眼。 些许淡雅莲香扑过,飘入鼻翼,令她宁心静神。 路右侧高墙连绵,一路延伸至远处,仿佛与天际接壤。 这里的四下显得静悄悄的,没有多余的人声,只闻虫鸣漫漫。 触目所及,没有高楼阁宇,只见花草遍路两旁,蝶飞蜓舞,惬意悠然。 虽显偏僻荒凉了些,却有种远离尘嚣之感,不禁让她意识到再繁丽嘈杂的宫廷也合该还有这样的一隅之地,任人暂避烦忧。 淡淡收拾起思绪,侧首望向高墙处,却见墙上爬满了墨翠的藤蔓,朵朵绿色花儿兀自在藤上绽放着,那样的清雅卓绝,那样的傲然异品。 哥舒无鸾这有些被这花色吸引,遂抬步向墙边走去,踏过软若云团的青草,慢慢停步。 望着眼前这片绿色的花海,只觉一股极淡的香味扑进鼻中,那味道清绝雅素,阵阵生暖,温抚心田。 渐渐的她开始失神,而那条秀臂亦不自觉的抬了起来,摸向了绿朵。 “别碰它!”一声苍老的厉喝赫然传来,突兀的打破了四下的静寂。 同时也惊到了哥舒无鸾,她手下一抖,刚好被花枝上的利刺扎破了指腹,颗颗血珠顺着指尖滚落,滴答至草丛间,将青草染上了点点殷红。 些许刺痛感自指尖蔓延,不由的让她微微颦眉,却是没有在意这点小伤,只回首望向身后之人。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老的面孔,满脸的褶皱,眼球尽显浑浊,灰白的胡须下隐着一张干瘪的唇。 原来是为她刺过穴,后又提醒她如何制伏行尸的周御医。 望着眼前这张不算陌生的脸孔,她了然的对他点了下头,示意问好。 待再次抬起眼帘,却发现他正阴沉着脸,神色晦暗的望着她,眼神冷飕飕的泛着寒意。 心下不解,也未深究,只感激道:“多谢御医提醒,不过,还是被刺到了,呵。” 她抬了抬被扎破的手指,自嘲一笑,显然将他的那句‘别碰它’,认作了好心提醒她花枝有刺。 恢复更新!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出气 章节名:第一百一十九章:出气 哥舒无鸾抬了抬被扎破的手指,自嘲一笑,显然将他的那句‘别碰它’,认作了好心提醒她花枝有刺。 熟料,周御医冷冷瞪了她一眼,声音极是刻薄生硬,“谁在提醒你,我是怕你的脏手毁了我珍稀的药材罢了!被扎原是你活该,谁让你手这么的欠!” 他的话显然出乎哥舒无鸾的意料,她怎么也没想到这花乃是他养的药材,更没料到这御医的脾气竟是如此的火爆,很难将初见时的一副恭顺和蔼之态联想为同一人的性情。 虽是有些讶异,却也没将他刻薄的话放在心上。 这便想着说声抱歉,却忽闻一声惊呼,“我的药草!” 紧接着,她的身子被老御医怒气横生的推了一把。 哥舒无鸾忙将退了两步,好容易稳住了脚步,端见周御医正一脸痛惜的蹲向地间,那双干枯的手轻抚过被她踏倒的青草,动作甚是小心翼翼,表现的何止是爱重? 只听他愤愤出声,“你竟敢踩了我的药草!还将你的脏血滴在了上面……” 不知缘何,待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那满带愤懑的话却徒然隐在了他的喉间。 就在哥舒无鸾显得莫名其妙的当下,周御医竟‘噌’的起身,匆忙踱到她近前,一把抓过她受伤的手指于眼前端详,凝声问道,语气甚为惊疑,“你的血……我是说你流血了?” 他的话显得语无伦次,而后面的这句仿佛在刻意的遮掩着什么似得,浑浊的眼珠有些许不明的异样闪过,但脸上的神色分明带着莫大的惊喜,看在哥舒无鸾眼里着实别扭,她是流血了,受伤了,难道这人在对此幸灾乐祸不成? 虽有些不悦,但还是客气的回了一句,“无事,一点小伤。” 周御医似是感应到了她语气的生硬,眯眼扫了她一瞬,随即冷冷甩开了她的手,径自蹲去扶直那些被踩倒的青草,神情极为专注。 这老头真古怪! 哥舒无鸾暗嗤一声,忽而望向藤间的绿朵,眸间有些失神,随后奇声问道:“敢问御医,这绿花是什么药材?” 周御医背脊微微一僵,手下顺势一顿,随着她的视线仰首望去,良久,干涩的嗓音响起,“它叫绿萼蔷薇,是老夫远赴波斯求来的药花,以用来治疗寒症的。” 这次,他倒是并未对她出言不逊,而是耐心的向其解说。 闻言,哥舒无鸾眉头赫然一挑,望着朵朵绿蔷的丽眸充满惊异。 难怪她从未见过这绿色的蔷薇,原是远产于波斯的品种! 不过,听他说到这花能治疗寒症,猛然忆起燕七杀那次怪异的发热状态,表现的不正是惧寒吗?如此说来,他应是患了寒症的,那么这药花…… 察觉自己竟开始紧张关心起男人的病况,顿时心慌起来。 难道她对他…… 正当女子陷入一片心慌意乱的思绪之时,只闻周御医的声音再次传来,那是冰冷毫不客气的口吻,“以后,你最好少往这儿瞎逛荡,这里是我专门培育药材的地方,圣上亲允,任何闲杂人等不得私闯,违令着便赐于老夫做试药人。若不想做药人就快滚吧!” 话到最后,竟是声色俱厉的下起了逐客令。 如此狂妄的话,致使哥舒无鸾一下收回了思绪,睨着他嘴角那抹邪恶的冷笑,暗斥一声:‘癫狂的糟老头!’。 随即敛眸,淡淡应了句,“哦。那好,周御医告辞了。” 说罢,转身抬步而走。 徒留老御医蹲于原地眯眼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出神。 傍晚时分,哥舒无鸾突然耳闻一件奇事,那便是,宫正长姬清宗于昨个半夜睡觉时,竟丢了满头头发,一时间变成了秃子。 想他堂堂掌管内廷戒令纠禁的宫正,偏生自身发生如此失宜不雅的状况,不但引来一片讪笑声不说,更是惹得国君迁怒斥责,如此一来,姬清宗只得暗自压制满腹咒恼,有苦难言的领了责罚,继而顶着‘锃光瓦亮’的秃头留职思过,待头发长齐了再复职。 哥舒无鸾在畅快的捧腹一番后,静下心来细想,顿觉此事蹊跷。 这好端端的谁会去偷人的头发,并且谁的都不偷偏偏偷姬清宗的? 脑中盘旋着这些疑问,面上徒然清明了然了起来,呵!一定是他…… 夜。 耳殿内燃起了昏黄的烛火。 隐有还未散尽的白莲熏香在室内淡淡飘荡,清雅脱俗的香味甚为宜神静心。 一道清风漫过,带动了烛火跳跃,明明暗暗间,只见男人高壮的身姿已出现在了殿内。 夏雪风雷脚步停于女子近前,躬身抱拳,亮声道:“不知大人召属下前来,有何事吩咐?” 哥舒无鸾安然倚靠在椅背上,只一言不发的静静望着他,眸光犀利幽明,一瞬不瞬。 察觉女子的视线久久停留在自己的脸上,夏雪风雷顿觉脸颊发烫,忙将垂下眼帘望向自己的脚尖,渐渐的他开始被她盯得全身不自在,遂忍不住开口唤道:“大人……” 这时,哥舒无鸾好似回过神般悠悠收回注视,却是声音寒厉道:“雷,你可知错?!” 男人心下一震,匆匆抬眼,待望及她眸中的精明之光,顷刻会意,一下跪于地间,垂目沉声,“大人颖慧!那个混蛋的头发确实是属下剃的。谁让这只阉狗竟敢大胆向大人挑衅,区区剃头不过是对他稍稍惩罚一下罢了。所以,属下不认为有何错处。” 说话的同时,他也在暗暗腹斥:姬清宗,这次我不过小小警醒你一番,若你再敢对她放肆,那下次我便直接割了你的头! 咬牙切齿的想着,一抹狠绝之色倏然掩于眼底,飘忽瞬息的让人难以捕捉。 哥舒无鸾清楚他这是在替自己出气,可就是没想到,一向表现为死板憨呆的他也会流露出此等惊怒的情绪,而向来的简语拙舌,于今日也显得伶牙俐齿了。 不禁自问,到底他对她产生的那股心念有多深呢? 臆测着,开始有些忧心紊乱起来,暗自甩了甩头,驱走了杂乱的思绪,蹙眉道:“学会顶嘴了是吗?我问你知不知错,不是在出言责怪,而是在告诫你凡是不可冲动为之。那个姓姬的一招得势,难免会失了分寸,他的张狂,自有国君看在眼里,难容心里,被惩办是早晚的事情。而这个时候,偏生你按捺不住性子无缘无故去恶整他,虽是出了一时之气,却会让国君疑心动机,将目光转投到本官身上,反倒给了姬清宗喘息的机会。” 国君的多疑,她可是领教过的,如此,此事只会让国君误以为是她在暗中谋划夺回职权而施的小动作,这种蹩脚的手段虽是不济,可看在国君眼里偏会联想成另外一层意思,最后转为实实在在的疑心。 其实,她本心是不怕国君对自己有没有疑心的,毕竟她的处境已经如此,再坏也坏不到哪去了。 眼下,她之所以将利害诉与他听,无非是不希望他头脑过热再此做出更为冲动的事,继而危及到他自身的安危,那样会让她有愧疚感! 听完这番话,夏雪风雷一下骇于地间,俊眼中的惊色,有如波涛滚滚。 她说的这些他根本没有想到,他只想着给她出口气,哪料到会因此演变成这么严重的境况! 他竟害了她?! 他真蠢!真该死啊…… 男人垮着脸跪于地间,心底恼极了自己遇事浮躁,不经大脑,从而好心办了坏事。怒责自己一个透心凉,这便垂首沉声道:“属下知错了!请大人责罚。” 耳闻这几个字念的有千般沉重,使哥舒无鸾了解到他此刻有多么的自责,心下生出些许不忍。 不过,看来她的话已经起了作用,那么以后在他冲动之前,便会出于考量,慎事为之,从而达到护他周全。 如此,还好还好,也倒让她略略安心了。 思及此,回缓语气道:“这次便罢了,你起来吧。” 感觉到她声音的回温,夏雪风雷背脊一僵,兀自低垂的俊面难掩凝重,继续一声不吭的跪在地间。 那副执拗的样子,摆明了不得到她的惩罚,便不会轻易原谅自己。 哥舒无鸾自然了解这人的拧脾气,像头蛮牛似得任谁也拉不动。 也怪她,将话讲的太重了! 既然他不会拐弯,那就由她在把话锋适时调回来吧,免得他自责过甚,傻跪一晚上。 无奈的望了他一瞬,忽而弯下腰身,对着他古怪的眨了眨眸子,阴阳怪气道:“不过,你这招着实解气诶!一想到那厮顶个秃头满处晃荡……哈哈哈……哦,笑死人了。雷,你说好不好笑?呵呵……” 边说边捧腹大笑,笑的身姿乱颤,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她这可不是在故意装假,以博取男人的自我宽慰,确实是发自内心的觉得此事好笑。 开始时,夏雪风雷只怔怔然的睨着她发呆,面上一直保持了憨板之态,像是不明所以。 但是,渐渐的,他察觉到她少了往日的威严,多了一种邻家俏女的调皮之感,沉重心情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夜影 章节名:第一百二十章:夜影 到最后,夏雪风雷被哥舒无鸾的情绪所感染,也随之傻笑了起来,这才边搔首痴笑,边站起了身子。 哥舒无鸾爆笑了好一会儿,肚子都在隐隐抽痛,好容易止住了笑意,轻咳了两声,嗓音嘶哑道:“好了,天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男人嘴角一直噙着悠扬的弧度,证明此刻的心情是愉悦的,抱拳应了声,“是,大人。” 而后转身向门口走去,脚步迈向门槛时突然顿住了,却是没有回身,只轻声道:“你……也要早些休息。” 未等女子会意,他忙匆匆的踏出了殿门,消失在了夜色中。 哥舒无鸾诧异的望了一瞬空荡荡的门口,回味他最后的话,唇角隐隐凝结,心下徒然更加忧乱。 闷热了一日,顿觉身上着实难受的紧,这便草草收拾好思绪,打算换来婢女准备一桶热水,沐浴一番。 哪料,她刚刚站起身,还未唤出声,只觉头顶上的殿脊处发出了些许动静。 一霎间,唇畔勾起了一抹会意的冷笑。 殿外,夜华渐浓,晚风微闷,几缕清幽的月影投在檐牙殿脊处,将四下照的清明一片。 哥舒无鸾纵身落到殿顶,身姿如尘雾般轻飘,脚下踏着琉璃瓦片,视线扫向坐在对面不远处的那道黑影。 只见那顶风帽将他的头与脸捂的严严实实,而身上则永远一成不变的罩着一袭黯墨般的斗篷。 此刻,男人正手持着一架小巧的风车悠然自得的静坐在殿脊处,偶尔风过,那架风车随着长指轻轻的拨动呼呼转动了起来,继而发出些许细微的飒飒轻响。 哥舒无鸾淡淡扫过他掌中的风车,暗嗤道:孩子气! 而后迎上他遮在阴影下的那张脸,却察觉他的视线正兀自望着殿下的某一处,神情貌若很是专注。 心下好奇,随着他的视线瞄去。 只见,那是栽种在她殿前庭院的一棵蓝花楹树,四周萤火点点,围着花树翩翩起舞,散发着忽明忽暗的淡淡绿光,仿佛小精灵降下凡尘,幽渺又迷离,远远望来有种不真切的梦幻之美。 这景象的确很迷人,难怪他会失神! 匆匆收回险被吸引的目光,哥舒无鸾挑眉道:“既然已经被我见过真容,又何必再将自己遮的这么严实呢,难道……你不热吗?” 感应到她的注视,魅影慢慢调回视线,对她探究的语气兀自勾了勾唇,缓缓开口,话意极尽歪曲之所能,“呵,你这是在心疼我,怕我被捂坏吗?的确!我的这张脸在你面前已不是秘密。可是,在别人眼里就不同了,我总是要保留些神秘感才能吸引更多女孩子的倾慕眼光。所以,热一点也无所谓喽,你说是吧?” 那嗓音一如往常的低沉,却也极是好听。 言罢,无谓的耸了耸肩,继续拨弄着手中的风车。 真是个自恋狂! 哥舒无鸾很是反感他的话,眉头皱了又皱,忽而寻了一处干净的脊檐坐了下来,曼声道:“你来了多久了?” 眼下她很惊奇,自己竟不知从何时起,能平心静气的与一个‘贼’对坐攀谈,也许是出于他从来没有给内宫带来过些许危害,这才放下了戒心的吧。 不过,想想还是觉得荒唐的很。 随即,唇畔勾起自嘲一笑。 男人貌若被她唇角的那抹莫名笑意摄住了心神,渐渐深陷其中,过了良久才收回神智,道:“没有多久。不过刚好听见了你和你那个笨蛋属下的整篇谈话而已。” 哥舒无鸾对于他那毫不自谦的口吻,着实不敢恭维。 能蛰伏在她周围,将她们的谈话从头到尾偷听个遍,如此,来的还不算够久? 然而,却丝毫没有让她察觉到。这个男人简直称得上深藏不露的可怕! 这时,魅影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惊思,只听那是满口大刺刺的奚落,“说起你的那个属下,真是又蠢又笨,只会耍一些捉弄人的蹩脚手段。呵……如此,这样的蠢货,怎配待在你的身边?不就是个狂妄的太监吗?你若觉得因他心情不爽,大不了我今夜去结果了他,你说可好?” 话到最后语气尽露杀意,传入哥舒无鸾耳中,心头不由的一震,“我的事用不着你去操心!你若胆敢给我闹出些许乱子,我便追捕你到死!” 这刻,她深知他的话不是在作假,心中难免惊忧起来,她可不想因为自己闹出命案,让好容易沉寂下来的内宫再次动荡开来。 眼下,只有拿出威吓的话来打消他的念头,殊不知,她的威胁在男人心里竟是丝毫分量也没有。 却听,魅影失笑出声,“呵呵……好啊。我倒是很想体验一下被美人追着跑感觉……”见她面色一凛,话锋一转,道:“既然你怕惹祸上身,那好,我就遂了美人的心意,暂且放过那个张狂的狗太监。不过,你若改变心意,我将随时待命,帮你除去这根心头刺,继而以博得美人一笑。哈哈……” 说罢,开怀而笑,仿佛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哥舒无鸾被他的笑声扰的甚是烦躁,当即冷声打断,“笑够了吗?” 男人缓了缓气息,慢慢压下笑声,回应一句,“够了够了。” 闻声,哥舒无鸾毫不客气的说道:“够了,就快些滚吧!别赖在我的屋顶,打扰我睡觉。” 撂下这句,起身刚要跃下殿檐,忽听男人赫然冒出这么一句,“你睡得着?” 呵,这语气倒是和燕七杀如出一辙! 然而,经过几次试探,还有最后的目睹真容,她再也不会将他们视作同一人了。 此时听他的话锋,又忆起自己和雷的对话被他偷听了去,料想他是已经知道了她被免职的事情了,这才发此一问的吧? 不过,这事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对于消息向来灵通的他来讲可谓是顺耳听风,信手拈来。 哥舒无鸾刻意停下步子,回首望去,却见男人遮在阴影下的视线正紧紧盯着自己,蹙眉一瞬,反讥道:“我睡不睡得着关你什么事?赶快滚,否则别怪我拿鞭子招呼你!” 还未等她的素手摸向腰间,魅影的笑声再次传来,指了指她空荡荡的腰际,道:“呵……我在这等着,你去取鞭子吧。” “你……”该死,她怎么忘了自己身上根本没带鲛绡鞭?! 如此,被他戏谑一番,面上顿时呈现些许尴尬、窘然。 男人观察着她脸色的变换,仿佛从中窥探到了掩藏于她心底的窘迫,唇畔的笑意渐渐隐去,噤声片刻,沉沉开口,“随我走吧。” 他的话里有小心翼翼的紧张感,亦有如履薄冰的期盼,闻来不禁使人动容。 然而,对于哥舒无鸾来讲,这句话着实莫名其妙,更是让她摸不到头脑,是以,定定望向他,问道:“去哪?” “哪里都好。逍遥江湖,浪迹天涯……总之,这里不适合你。”他的声音显得那样的低沉,仿佛久久沉寂于谷底,透着深远的苍凉感,可语气却是深情切切的,带着勘破凡尘喧嚣的洒脱不羁。 不由得让人察觉到他这个人除了神秘外还有如此随性的一面。 哥舒无鸾颦了颦眉,完全不解他的意图,也无意与他多费口舌,遂冷道:“适不适合,你说的不算!” 说完,这便要跃离殿脊,不想,男人并不打算让她就此离去,只听,“给我一个理由。是放不下这里的荣华富贵,还是舍不得那身荣耀?” 他的声音愈发冷沉,并夹杂着莫名的愠怒,而话意显然是在故意刺激她。 这般咄咄的逼问,使得哥舒无鸾最终恼了,冷道:“放不下也好,舍不得也罢,都不关你的事。我的决定,我的去留,从来都与你没有半点关系!因为,在本官眼里,你只是个心思不纯的‘贼’而已。” 这一番话不但将他们彼此的关系划地为界,亦是明确的表达了出来,他们之间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亦或是将来终将无所交集! 传入魅影耳中,唇角扯出丝丝落寞的纹路,“呵,贼?!原来在你眼里,我只是个贼!再无其他……” 哥舒无鸾睨着他黯然垂下的风帽,只坚定又冷漠的给了他一个字,“是。” “可有些人,有些事,不能光凭眼睛去看,而是要用你的心去感受!”他的声音紧追不舍,并含着郑重的感慨。 迫使哥舒无鸾收回的视线再次向他投了过去,只见这时的男人已经站起了身,慢步向她走来。 随着他渐近的步伐,继而带过些许清风,夹着一股雅淡的药香,像药又不似药,那味道很特别,没有药的清苦,反之带着一种微甘之感。 一点一点钻入她的鼻翼,慢慢潜入心窍,滋润温肺。 一时间令哥舒无鸾有些暗自诧异,为何她以前从未察觉到他身上有这种香味? 对,确实是从未闻到过。 以前,他的身上只有夜风的味道,伴着他的神秘感静静流转…… 正在走神之际,男人的声音低低在耳畔响起,夹带着失意的喟叹,听着不由得让人揪心莫名,“聊了许久,你应该是累了,早些回去睡吧。” 说完,悠悠牵起她的素手,将手中的风车硬塞给了她,“这个送给你。” 一刹的碰触,让她感觉到他的大手异常冰凉,仿佛不该是常人该有的体温。 然而,他的举动,却引起了哥舒无鸾恼然气愤,“我不要……” 可话音还未落尽,他的身影便已如尘烟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月色如水,清幽流淌。 女子对着空荡荡的殿顶蹙眉许久,最后无奈扫了一眼握在手中的那架径自转动的小巧风车,忽的跃下了脊檐。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怒责 章节名:第一百二十一章:怒责 夜色浓重,月影幽清。 子夜时分,一道浓墨般的身影越过座座隐在夜下的楼阁高脊,似青烟般飘忽而过,向深黯处纵去。 渐到一座冷僻宫殿,那道身影翩然跃下殿檐,如尘埃般轻轻落向了地面,动作利落的不带一丝响动。 他的身后,杂草丛生,枯树林立,些许扶疏的花影,兀自妖娆着身姿映在地间,仿佛鬼魅在扭腰起舞着。 抬首望了望殿前摇摇欲坠的匾额,借助清幽的月色,依稀可见‘静华宫’三个隽秀大字,然而,许是历经风霜的洗礼,这块匾已显得破败不堪,沧桑零落。 那人背脊微微一僵,忙收回视线,未作片刻迟疑,轻步走向殿门。 随着‘咯吱’一道枯涩声响,那扇落满蛛网灰尘的斑驳殿门赫然被推开,男人慢步迈了进去。 甫入门内,只闻开门声还在四下回荡,久久徘徊未散,殿内显得异常空旷冷寂,即使正值闷热的夏夜,也透着渗凉之感。 因由这座宫殿废弃了很久,是以,触目所及尽显陈旧腐朽,蛛网交错,尘土厚厚,霉气漫漫扑鼻。 男人静静扫过殿内一圈,待视线落在一张散了骨的贵妃椅上时,隐在风帽下的那双锐眸仿佛涌起了道道波澜,只在霎那间他便平复了眸间的波动,循着那点昏黄烛火,跨入了内殿。 一张紫檀长案设在内殿的一角,青铜灯盏端放案间,烛火暖黄,波光盈盈。 道道清幽袅袅的熏香自立于地间的三足铜兽香炉里缓缓飘出,形成了飘渺涤荡的烟带,气味甚为优雅香馥,那是玉兰花的味道,一时间荡漾满室,继而遮盖了那呛鼻的霉气味。 而此刻,商君瑾睿正静坐在长案后,俯首审视着手中的折子,神情肃然且专注。 他身上的那袭黯紫色锦袍被烛火镀上了道道幽亮的华光,溢彩生成,袍上绣的龙纹栩栩如生,隐在阵阵熏香的烟雾下,有种迷迷蒙蒙的飘然逸动感,仿佛随时都有腾飞而出的可能。 忽然,一道暗影遮住了眼前的光线,瑾睿未曾抬眸,继续审阅着折子,只低低开口道:“事情进行的如何了?” 他的声音低沉异常,语气明显透着极大的不耐,致使魅影一下跪于地间,“主上……” 这声吞吐,使瑾睿不悦的将折子摔在了案上,啪嗒一声,尘埃四起,久难散去,也继而打破了四下的静寂。 紧接着一道冷斥声传出,“哼!寡人就知道没有进展,可能永远都有不了进展!” 魅影低身伏在地间,凝声回道:“期限还未到,请主上再给魅影一些时日。” 瑾睿慢慢站起身,绕过长案,负手停步于男人近前,低眉扫过地间的他,一声冷锐的笑声响起,带着沁骨的寒意,“呵,时日?!咱们以前费了多少时日,下过多少工夫你不是不清楚……寡人利用柏桦对她的那份痴情心,赐婚于他二人,无非是想要以婚事来将她拢至自己身边,然而,偏偏百密一疏,竟是被夙儿那个孽障间接坏了事,还让寡人痛失了柏桦这个已经打入裴安阵营的细作!后来,眼看她们的势头与裴安并驾齐驱,局面渐渐难以控制,无奈之下,寡人便命你悄悄安排将一早安插入宫的沈沫去毒杀铁犁,继而借整顿素贪之名先削掉裴安一方的势气,亦能让咱们顺手收回督策营正坐的位子。好在这事还算办得圆满,也同时巧然转移了裴安放在朝堂上的虎视眈眈,将注意力投放在了哥舒无鸾那里,引来一番互掐,相互制衡。而届时再借由你早前的接近,达到征服她,为我所用的目的。但是结果呢?隐患却在逐渐加深,非但没有控制住这颗棋子,反到让事情越来越超出寡人的掌控了!你说,如何不让寡人恼怒?!” 想到哥舒无鸾屡立功绩,大有盖过裴安之势,使得前朝与内宫间的衔系倾斜失衡,他便忧恐有余,满心怒火! 是以他才会允准裴郡雪的请求,让哥舒无鸾与之认亲,无非就是为了间接让她与大妃之间起隔阂…… 皓月啊皓月,你竟敢假借为君解忧之名,令心腹促成了赈款之事,这是在明目张胆的将手腕伸到了朝堂上啊,有揽政专权之心是么?当真是大胆妄为的很! 呵……真是没想到,寡人最强的敌手不是裴安,竟是你! 不过,咱们两个人的棋局才刚刚开始,并且,这一局终将不会是寡人落败的。 这一番质问,使得男人将头埋的更深,沉声道:“是魅影无能……” 瑾睿匆忙收起思绪,眯眸睨向他径自俯下的风帽,眼神犀利明锐,“不是你无能。只怕是……在被人悄悄勾走了心思吧?!” 一个女人而已,他便不信了,经过多时的撼动,她的立场还是如此的坚定不移。 然而,正因她是个女人,也让向来疑心深重的他,生起了猜忌的念头。 而眼前,他的这个心腹到底有没有因那个女人跑了心思,他真的摸不准,也看不清。 耳闻这句试探,男人心中微惊,却不动声色的回道:“魅影不敢!” “不敢不敢,除了这句不敢你还会说什么?你太让寡人失望了,机敏如你,向来办事利落,偏偏这件小事,你一再办不好!难道说还要让寡人亲自出手去俘获她吗?”瑾睿拂袖连连,一时怒气横生。 察觉主上已经动了大怒,魅影只得噤声低首,静睨着眼前那双锦绣云海盘龙靴,任他发泄。咯吱…… 这时,殿门发出些许响动,一串稳健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走进一位满脸褶皱的老御医,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药盒,随着他的走过带来一阵清苦的药香。 周御医甫入内殿便望见了主上一脸的怒色,浑浊的眼珠略有波动,止步挡在魅影面前,显然一副维护的姿态,对瑾睿行礼道:“主上,用药的时辰到了……” 可话还未说完便被瑾睿一个制止的手势打断了,周御医只得无奈的将药盒放在案上,慢慢退向了一旁,视线淡淡睨向地间的身影,眉宇间的褶皱慢慢加深。 瑾睿悠悠上前一步,忽而俯下身,单手压在男人的肩头,对着他刻意压低的风帽凌起厉眸,清俊的面色杀气四溢,话锋急转,冷冽无温,“只怕寡人一旦出手,便是杀伐果决,斩草除根!” 此刻,男人很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主上有除去她的念头不是一日两日了,之前她突然被免了职,便是一个小小的开端,恐怕过不了多久……原来主上早已不信任他,不愿等他的结果,而打算亲自动手了! 偏生她又不肯随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思及此,魅影的心猛的一沉,惊痛传遍四肢百骸,不由得肩头一抖,心弦随之荡动,丝丝寒意渗出心窍,“主上不可……” 这一声疾呼预示着他的紧张,他的惶恐,也出卖他隐藏在心底的心思。 瑾睿的面色瞬间变得黯沉凛人,他还是没猜错,他到底被那个女人勾走了心魂! 眸间满是震怒之光,咬牙道:“呵,你……好啊!咳咳咳……” 随着几声猛咳适时截住了他后面的话。 端见他咳的肩头颤抖不休,脸色青紫交加,像是因怒火攻心的样子。 魅影本就心恐有余,见此突发状况,徒然惊慌,刚要起身去扶主上,却不想,换来了一道苍老干涩的冷喝,“你给我好好的跪着!” 耳闻斥责,他只得定定收回双手,默然退回地间,暗自恼恨着自己竟在主上面前流露了心事。 周御医匆匆迎上前,怪责的扫了一眼俯首在地的男子,忙一把扶住了瑾睿的手臂,将其搀至了长案后的座椅上,而后匆忙打开暖药盒,取出一盏汤药,凑到他嘴边,沉道:“主上,快将这药饮下。” 闻声,瑾睿强止住了咳嗽,蹙眉吞咽下了满盏清苦的药汁。 不多时,他的气息回缓了些许,脸色渐渐恢复常态,声音有些嘶哑道:“你先下去吧,寡人还有话要对他讲。” 周御医努了努嘴刚要在说些什么,却收到一记冷厉的眸光,这便黯了黯眉,隐隐退出了内殿。 老御医走后,瑾睿径自扶额于案间调息着气息,疲惫的脸色尽显黯沉,低眉静睨着地间的男人,眸光晦涩,一瞬不瞬,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久久,魅影只觉头顶的那道视线一直停留,道道生寒,稳了稳神,出声道:“刚刚魅影言语失宜,请主上责罚!不过,魅影是出于为大局着想,纵观前朝暗涌,哥舒无鸾便还有利用的价值,若轻易除去难保将来局势脱控,望主上三思而后行。” 他晓得自己刚刚的表现已经引起了主上的猜疑心,是以,他不清楚这样的解释有多么的不足,多么的蹩脚,但眼下,为了保她,他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原来一向冷静内敛的自己,也是有如此莽撞冲动和不计后果的一刻…… 想到此,男人自嘲一笑。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真容 章节名:第一百二十二章:真容 灯影昏黄的殿内。 瑾睿黯眉凝眸的出着神,一时未曾出声,像是在思量权衡着男人的话。 而魅影则一直俯首静静跪在地间,任凭无形的压迫感悄然流转。 渐渐的,四下陷入了一片静谧,偶尔自殿外传来道道鸟雀于夜间展翅飞过的声响,将压抑的气氛打破些许,时间漫漫,似水流过。 过了不知有多久,却闻,瑾睿淡淡出声,语气中听不出丝毫喜怒,“你先起来吧。” 魅影心口一绷,这才撑着略带酸麻的双腿慢慢站起身,刚刚站定,只听瑾睿兀自开口道:“那件事寡人知道了。” 如此莫名的一句让魅影微愕,抬眼望向他的双眸,只见一阵精光闪过,明利且锐觉,心下一顿,静待后话。 “烟儿那丫头对你的心思,寡人听闻了。”瑾睿眯眼睨着眼前的那双冰蓝眸子,不紧不慢的说道。 端见这时的男人,轻轻取下了头上的风帽,一霎间,露出了满头的银丝,在灯火的映照下,那头银丝如雪色般绽放着幽亮的异彩,风华无度。 俊美的容颜,妖娆冷魅,堪比夜间初绽的荼蘼花,透着摄魂的芳香,和致命的吸引力。 这一刹的显露真颜,这头发色,这张倾绝的面孔,不是燕七杀又是谁?! 若让哥舒无鸾知晓她多番的猜测并没有错,而是在被人戏耍于股掌之间,一再的蒙混而过,定会气到呕血! 男人静视着主上的神色,忙开口解释,“魅影对公主殿下……” 话未说完,便被瑾睿接了过去,俊眸中闪着异样的波光,“其实这件事也不算什么,彼此适龄,本当男婚女嫁。只是……寡人要劝诫你,喜欢谁都可以,独独不能对烟儿生出一丝不该有的心念!至于烟儿那边,她愿与你走的近,寡人也管不了,但你要记得适度保持距离,别让她越陷越深,同时你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以致超脱分寸。” 没有多余的解释,话意尽显突兀,虽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却隐隐透着生硬,明显是不容置喙的。 其实不用主上提醒,他本就对缪烟公主没有半分男女之情,但在听完这番语意幽深的告诫后,却还是让魅影的背脊略略一僵。 思绪在暗暗飘远,仿佛正有些事情在脑海闪过,一纵即逝后,他定神出声,“是。魅影知道。” 瑾睿望了一瞬他径自敛下的眸光,满意的扯了扯唇角,语气回缓,“嗯。对于哥舒无鸾……你说得对,前朝一时难宁,她就还有利用的价值。如此,寡人便再多给你一些时日,好好的去完成这件差事。你,可不要再让寡人失望了。” 这般语重心长的话听在魅影耳中,非但没让他稳下一颗心,反而,有一股莫名的寒意正在于心底不断攀升,随即默默点了下头,未在言语。 就此,瑾睿收回视线,一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一阵清风飘过,晃动了烛火,恍惚的灯影下,持着折子的瑾睿对着已消失的人影,眸光适时一黯。 …… 殿外,满空的月华,幽清异常,如烟纱般漫漫洒下,淡罩四周,将四下拢上了几许朦胧的诗意。 夜风骤起,卷过片片落花,伴着清郁的香气袭过男人的身畔,霎时将那身墨色斗篷染上了散之不去的淡雅凝香。 脚步跨下斑驳的石阶,视线扫过远处那颗枯树,慢步向等在树下的身影走去。 熟料,步子还未落稳便换来一声劈头盖脸的训斥,“你明明知道主上的身体早有虚亏之兆,万不能忧心乏力,却还在这个时候让他动怒,难道在你心里,那个女人竟比待你恩深意重的主上还要重要不成?” 还是那样苍老的嗓音,干涩且刺耳,然而,却在此时变成了老妪的声音。 男人静望着眼前一脸责备、愤然的褶皱面颊,低道:“婆婆痛责的对,魅影自知大错。” 月影晃过,但见一身御医妆扮的皮婆婆,抬手轻轻触碰脑后的风池穴,再看那张今晚没有粘着胡须的男性面孔,竟渐渐转变为了一张其貌不扬的老妇人面容。 这种瞬间变换容貌的易容术唤作幻颜术,与之用假面皮易容相较起来,更加省时简易,且难以让人拆穿。 所以,为了方便魅影暗中为主上办事,她便将这幻颜术与腹语全部传给了他。 也便是说,男人能在哥舒无鸾那里一再顺利避过怀疑,全依赖这关键的两点。 听了魅影貌若自责的话,皮婆婆眉间的褶子却在逐渐加深,显然窥出了他根本口不对心,死不悔改的心理,不由得忧心不已。 到底那女人对他有多大的影响力,竟让他如此的悖逆主上?! 她睨着男人皱眉良久,突然神情一顿,面色瞬间变为凝重,沉声道:“前段时间你的那次莫名发热,预示着体内的冰蚕毒,已经侵入心脉,若不及时配出解药,恐怕不出一载,你的性命……”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开始颤抖,不自主的截住了后面的话,丝丝痛色现于浑浊的眼底。 不言而喻的后果,使魅影心里有所了然,本来不用婆婆明示,他也早已清楚到了这一层,不单是炼妖毒王曾对他如是说过,他将命不久矣,就连他自己也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 在发热之前,那晚他之所以敢在阿鸾面前露颜,是因他的眼眸和头发变了颜色,回归了本色。 原本,他的眸子与头发本就是黑色的,只不过是因冰蚕寒毒一直遗留在体内的缘故,随之寒毒的经年蔓延,寒气聚拢周身,才使双眸渐渐呈现了冰蓝色,眉、发变为银白,就连肤色也异于常人,显得病态苍白。 直至毒侵心脉的那一刻,气血骤然逆转,如此,才产生了回光一现…… 魅影匆匆收起思绪,回首望了望身后距离甚远的宫殿,慢慢调回视线,淡淡一笑,“我的状况我十分了解。只不过,请婆婆暂时先不要让主上知道,为了主上的身体着想,此事能瞒多久就先瞒多久吧。” 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皮婆婆清楚他这是在刻意安慰她,心口阵阵揪痛起来,偏偏话语冷硬刻薄,“还知道关心主上的身体,证明你还没有忘本!好了,这事儿,老婆婆我自是比你清楚利害,若不然,主上怎会多次召见你都未谈及你身上的寒毒?” 呵,他该清楚的,婆婆向来心思重,又如何会将这件事透露给主上,让他忧心?原是他多此一举了。 不过,这婆婆的刀子嘴豆腐心,却是一点也没变,明明为他担心的要命,偏生嘴上不饶人。 正在男人暗自失笑之时,皮婆婆面色徒然一变,好似忆起了什么,紧接着,眼中浮现些许激动之光,随即一拍大腿,急促道:“哎呦,差点忘了,我真是老糊涂了……” 魅影一时不明所以,眨着冰眸,戏谑道:“婆婆年纪大了,难免记性差。说来听听,这次又是将什么事记颠倒了?莫不是……御药殿有倾慕者等着婆婆,婆婆错过了赴约的时辰吧?” 皮婆婆当即老脸一红,像是被说中心事一般,那颜色望上去,似老妇涂胭脂,着实憨态可掬。 羞愤恼然的瞪了男人一眼,面色一紧,声音极是正色道:“正经一点,听婆婆讲。说到你的寒毒,其实这么多年我都未曾配置出冰蚕毒的解药,无非是难寻一味药引,这味引子只有给你下毒的炼妖毒王身上才有,无奈他已身死。然而,庆幸的是就在日前被婆婆我猛然发现世间竟还有这么一味药引的存在,有了它,解药配成,你的冰蚕寒毒定当全然驱除!” 这番话让魅影微微一怔,胸臆间一点一点燃起了一把希望之火,逐渐,这火越烧越旺,沸腾了全身血液。 面对存生有望,搁在谁的身上都是满心激动的,就连此刻的他也不例外。 原来的他是不怕死的,可自从某人的出现,给他冰冷的世界带来了一缕灿烂的阳光,亦将他灰暗的世界变得色彩斑斓了起来。 她照化了他被冰雪封存了许久的心,这颗心随之回温,怦然而动,那一刻,他才懂得情之一字的美好,那一刹,他竟有了对生的渴望…… 他刻意压制着动荡的心情,追问道:“那药引是什么,在哪?” 皮婆婆面对着男人骤变的情绪,脸色却复杂了起来,有纠结,有犹豫,还有挣扎,最后,她好似下定决心,定了定神,答得简洁,“心尖血!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还未等魅影消化这话,她突然错过他的视线,凝望向天边渐被云层遮笼的残月,对着那片的阴霾黯涩,沉沉出声,“这个女人就是大商第一女官,锦衣侯哥舒无鸾!她的血至阳至纯,世间罕见,也是唯一能破解冰蚕寒毒的关键引子……” 这个名字,仿若炸雷轰响,一下惊散了男人心头涌起的波澜,以至于他再也听不进婆婆后面的话,继而痛声打断,“不!”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天象 章节名:第一百二十三章:天象 这个名字,仿若炸雷轰响,一下惊散了魅影心头涌起的波澜,以至于他再也听不进婆婆后面的话,继而痛声打断,“不!” 虽是简洁的一个字,但仅是这个‘不’字,便泄露了他满满的坚定与决绝的态度,致使皮婆婆感到无比的震惊。 她是察觉到了他对那个女人动了情念,然而,却是不知已到了如此深重的地步,以致不畏生死! 猛地望向男人已染满惊痛的面容,骇声道:“你该清楚,放眼世间便仅余这一味药引了!若无这引子,便无法配好解药,更无法解除你身上的致命寒毒……只需取她心尖一点血,痛苦甚微,这一命换一命,怎么说都是值得的。” 不想,她的苦口良言,非但没令他动容些许,反而换来了他的嘶声低吼,“我说了不行!” 仅仅这一瞬间,男人的俊颜便寸寸失了血色,看在皮婆婆眼里,心弦震荡,犹不死心的继续引导规劝道:“即使你不怕死,就算你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主上,为大局着想……” 话刚说到一半,便被他寒声打断了,“婆婆,求你别说了。” 本是冰冷的口吻,却带着惊心的沉痛,仿佛只是口上说说,并未真的去取她的心尖血,也能让他悲痛欲绝! 如此,让喋喋不休的皮婆婆一下住了口。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感应到他如此强烈的情绪,却是为了一个女人! 这刻,她为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背离主上而感到满心气愤,“她就那样重要,重要到你不顾性命,重要到你连主上都可弃之不顾?” 皮婆婆分明观察到,在她质问到最后一句时,他冰蓝的眼底隐隐有波动,有那么一瞬,她感觉主上在他心中的分量还是深重的,然而,他的回答却大大出乎她的所料。 男人闭了闭眸,再睁开眼,情绪皆无,声音坚定,“比命重要。” 霎时,这飘忽的语气犹似千斤玄铁压在了皮婆婆的心口,又好像有一把无形的钝刀割向她的心窝处,浑浊的双眸写满哀痛,连连摇头,声音微哽,“你太让我失望了……” 此刻,她除了无尽的痛心,还有满腔的恼怒,和对那个女人的愤恨,情绪徒的逆转,强压哽咽,冷道:“我不管她有多重要,总之这药引我是取定了!” 闻言,魅影猛地抬眸,接触到她杀气凛然的双眼,心凉谷底,痛噬骨髓,声音也随之惊慌急促起来,“她若有事,我也绝不苟活!” 如此决然的口吻,让皮婆婆面色煞白,惊骇的连退数步,“你……” “婆婆若还念一丝师徒情,就请求你,不要现在……就要了我的命。”男人淡声说道。 明明是云淡风轻的语气,可听在皮婆婆耳中却不亚于风暴袭来。 他的意思是……已做好了面临不久人世的准备,若她执意要以命换命,那他也将提前了结自己,随那女人而去?! 他从来都没有求过她什么,今日竟能为了那个可恶的女人对她如此低声下气的请求,让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还有他明显的胁迫,打着师徒之情,威胁于她。 他可真是她的好徒弟! 然而,这样的局面,她应是早该料想到的。 他是她一手带大的,他的品性她自是比谁都清楚,他机敏,慧觉,灵透,孝贤,除此外最大的优点便是重情。 可眼下,这个优点却变成了他致命的缺点,一旦埋下情的种子,宁可魂断,也不悔悟!这便是在她眼里曾经完美无瑕疵的爱徒。 最终,他也将彻底毁灭在这种执着之下…… 皮婆婆深知再怎么费尽唇舌也说服不了他了,无论是软话硬话都试过了,全然不管用,不是么? 他已经不可救药的陷入在那女人的迷阵中了,一根筋的等着万劫不复……如此,她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遂收复情绪,于心底悲戚叹了一声,声音颓然道:“你长大了,也变了,再也不是那个时时围着婆婆转的乖巧小男娃了,我是管不了你了。也罢,你想怎样就怎样吧。至于你体内的冰蚕寒毒,我会继续用绿萼蔷薇为你暂时压制着。不过,你要记住,若再次出现发热情况,那便是你魂归之时,即便那时有了解药,哪怕是大罗神仙在世都救不了你了。好自为之吧!” 听她终于松下口风,魅影却还是悬着心的试探道:“婆婆……不会将这件事透露给主上吧?” 就在之前,面对过一场惊骇后,他最终了解到了主上是绝不会就此放过阿鸾的,他虽是口头上应允再给他一段时间,不过是在刻意安抚敷衍他罢了。 所以,这件事若让主上知晓,那么势必会加重主上杀她的心思,以来保他。 想到这,他的心险些漏跳。 皮婆婆不可置信的望了男人一眼,悲凉的反问道:“在你眼里,婆婆就是这样的人?哼!” 言罢,沉痛的收回视线,踏着星月,拂袖而走。 魅影睨着她远去的寥落背影,眼前仿佛有雾气聚拢而来,渐渐地,视线开始模糊不清了。 心中的自责沉重的几乎压得他透不过气,是什么时候起,他竟如此的多心,如此不信任婆婆了?若她真的打算动手,亦或有什么想法,大可以不告诉他的。 而她之所以对他毫无保留的说起这件事,无非是想看他的态度,她很了解他,甚至是尊重他! 可他却在怀疑她…… 自责伴着浓浓的揪痛,一扯一扯的似乎能将他撕裂。 是他,错怪了面冷心慈的婆婆。 & 不知不觉的,天气渐渐凉爽了起来,到处充满了秋日的韵味,百花中有着八月春美名的秋海棠开的煞是艳丽多姿,苍翠欲滴的花叶衬着妖嫩柔媚的花朵,仿佛含羞带娇的窈窕美人一般。 眼看还有半月光景便至万家团圆的中秋佳节,在这么一个喜庆将近的日子里竟自禅州传来一道‘冰佛现世’的天象之说。 听闻,这道天象显于禅州行宫后山的溶华殿。 说起这溶华殿原本是自然形成的一个偌大岩洞,位处于仙居山的半山腰,此山主峰挺拔直入云巅,是以,即使在半山腰也是云海盘集,雾气如烟,四周远尘幽静,景致甚美,如此,大有仙境之感,许是这仙居山便是由此而得的名。 溶华殿在行宫未建之时便早已闻名遐迩,不光是因岩洞形成的华丽壮观非常,且洞内的温度四季如一,暖意袭人,温而不闷,更有三眼温度不同的活温泉静淌其中。 先帝在位之时,煞是喜泡温泉,所以便将行宫建在了仙居山脚下,又命能工巧匠将这岩洞内的三眼活泉开凿为了温泉池,随后更将此处设为了御用的温泉宫,这便有了现在的这个溶华殿。 眼下,却在这么一个暖意弥漫的温泉洞内,显冰佛出世,可谓世间一大罕见的天象。 就因为此事太过罕见,令一向不信神幻虚论的哥舒无鸾暗生了疑念,她总觉的这里面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但到底有何问题,她一时又说不清。 就在她满心疑虑之际,国君却是为此震惊大悦。 世传,佛乃万源之尊,宁和善祥。 是以,国君当即决定启程驾临禅州,一观此瑞象。 朝堂之事就暂交由长王子殷朗监国,特命施丞相辅之,对此,大司寇裴安面上虽是一片平静无波,但心里想必是滂湃不平的吧。 交代好前朝之事,便下旨宫人着手打点銮驾出行的事宜,只短短半日,一切便已安排妥当,只待次日出发,可想国君对观天象之事有多么的急切,竟是一日也不愿耽搁。 君王出行,大妃自是少不得要伴驾随行,如此,哥舒无鸾与下属夏雪风雷也便要随护左右,除此外,国君还特许了燕七杀随銮护驾,对于国君的这个决定哥舒无鸾多多少少是有些诧异的。 不过,诧异归诧异,她也无意于关注这些小事,毕竟此次随行是她被免职以来的第一次重差,所以要她将心思全然放在保护主子的安危上,不得出现丝毫闪失。 翌日,天高云淡,风和日丽,这样的天气倒是极适宜出行远游。 一大早,銮驾便自王城浩荡出发,一千兵士随行护驾。 因由禅州距离东都王城甚近,只需两日便能抵达,如此往返一番,再加上小住行宫几日,御驾刚好能赶在中秋前回宫,以庆团圆节。 城外,残阳似血,温风袭人,一辆很不显眼的马车正缓缓的行在羊肠小道上,车轮碾过路面的石子发出咯楞楞声响。 只见驾车之人头戴一顶遮阳笠帽,一张俊脸隐在帽下,刚毅的唇角浅浅抿着,一套普通车夫的服饰罩在他健硕彪悍的身架上,尽显朴实憨厚。 他前面的高头大马,在他娴熟的驾控下,落步稳妥,致使马车行的很是稳当。 车后,各自控马的俩人悠缓的紧随其后,像是在随护着行驶的马车。 一缕余晖洒下,将二人的面上镀上了一层暖色流光,荡漾着宜人的华彩。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共骑 章节名:第一百二十四章:共骑 这时,端见驾着一匹枣红骏,一身青灰色常服的男人,正嘴角含笑的睨着身侧不善控马的女子摇首连连,本就如妖孽般的俊颜,衬着这笑容更加撩人眼际。 一头冰银色的发丝,如雪瀑般垂在身后,偶尔随着微风翩翩起舞,冷银泽泽,风华夺目。 他望了一瞬满头细汗的女子,微蹙轩眉,道:“马儿是很通人性的良畜,若想它乖乖顺服,就要耐心安抚,让它感受到你的善意。而不是绷着脸,以蛮力控制,那样会煞到它,致使它不听从你的驾控。” 这么一路了,整整大半日的光景,她一直都在别着劲的驾着这匹马,不但她自己累,就连他看在眼里都替她累的慌。 身着一袭深蓝色男装的哥舒无鸾,墨发高束,面目冷峻,英气逼人,此刻正一手紧勒着缰绳,双腿强夹马腹,控马而行,从举止动作上看,着实是生疏费力。 而她座下的那匹鬃毛驹因由她驾控的技术太差,显得极不配合,慢吞吞的左摆右晃,行步紊乱。 哒哒哒…… 道道清脆的马蹄声,生硬的落在地面,仿佛在抱怨着背上的主人。 此番出行禅州,他们本应随銮驾启程的,然而,就在今早銮驾出发前,国君竟临时改了主意,未免仪仗过大而引来刺客袭驾,这才决议微服出行,并选了这条僻静的近路。 国君的思虑深远,却是苦恼了哥舒无鸾,别看她武功不俗,偏生对骑马不怎么擅长,若是随銮驾的大队而走,好歹有车撵乘坐,现下可好了,为了低调行事,她只能费劲的驾着这匹坐骑温吞而行。 如此,大半日下来,她的全身上下好似快要散架了一般,倒不是这条小路过于颠簸难行,确是,她控马太过绷劲,致使全身乏累至极。 此时,早已出了一身燥汗的哥舒无鸾,耳闻着男人的话,好似在借机挖苦奚落她似得,更加怫然焦躁起来,继而出声斥道:“要你管!驾好你自己的马吧。” 闻言,燕七杀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继续悠然控马,淡笑不语。 不想,这句冷冽的话倒是煞到了她面前的鬃毛驹,只闻它连连打了几个响鼻,愤懑的吐出几口燥气,像是在发怒。 哥舒无鸾当即恶狠狠的瞪了男人一眼,仿佛将马儿骤然发起脾气全然归错于他前面那句自以为是的话。 敛了敛情绪,回过脸,有些不自然的放柔面色,顺着马儿脖间的长鬃毛,低缓安抚道:“乖哦……呃……” 话音未落,鬃毛驹却是突然撒了个欢,颠的她一个大趔趄,险些被甩下马背,迫使她狠力勒紧了缰绳,勉强的稳住了身子。 熟料,她的力气远不及马儿的蛮劲,端见鬃毛驹非但没有就此停下脚步,反而与她作对般,偏离了小路,向路边的坑洼处尥蹶子而去。 就在哥舒无鸾惊魂未定之际,握在她手中的缰绳竟也在同时滑脱了手掌。 这一霎的措不及防,让哥舒无鸾的大脑停滞了半拍,一时难以反应,竟忘了跃下马背。 眼看着便要随着马儿摔入坑中的泥泞,她只得一咬牙狠狠闭起双眸,慌乱的揪扯住马儿的长鬃毛于马背上来回颠簸,等待着沦落为‘泥人’的下场。 正在这关键的一刹,只闻一声清脆的手哨声于耳边呼啸传过,紧接着,她只觉耳畔有一阵劲风袭来,腰身徒然一紧,瞬间被一条长臂牢牢的圈在了怀中。 而面前那匹燥动的马儿不知在何时竟是安静了下来,呼喘着气息稳稳的止步在了原地,马蹄忽而刨地几下,随即慢步返回了小道上。 贴着背后那堵温热的胸膛,感应到布料下的那颗心脏搏动的异常急促,仿佛是在为那惊险的一幕而显紧张过度。 “别怕,没事了。”那是男人略带发颤的嗓音,夹杂着小心翼翼的关慰感,一如既往的好听,轻柔的仿若一汪春水,却能撩动人的心弦。 哥舒无鸾为此心下一滞,而后隐隐荡动起了波澜,忙将撩开眼帘,强稳心神,侧首望去。 这一望不要紧,刚好与男人压下的俊面来了个紧密的碰触。 她的朱唇好巧不巧便吻上了他的下唇,一股好闻的男性气息喷洒在她的唇畔,引得她身子为之战栗,一颗心荡漾起道道莫名的浪潮,一时间竟是难以掌控平息。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令燕七杀有些错愕愣神,眨眼间,只见他唇畔勾起丝丝悠扬的弧度,紧张的神色缓缓放松,那条自然放置在她纤腰上的长臂不由得紧了几分,像是很享受此刻的暧昧无限。 他臂下的动作最终让哥舒无鸾复苏了意识,忙将朱唇移开,窘然的背过脸,玉白的素手,不自主的抚摸向唇边,待触及那里他遗留下的余温,指尖一抖,急急垂下了手。 闪了闪眼睫,声音显得极是不自然,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刚刚……谢谢你。我、你还是坐回你的马背上吧。” 说话的同时,却也在暗自羞愤懊恼非常。 死老天,你是要玩哪出?怎么那么背,偏偏让她吻了他! 虽然只是与他的唇轻触浅啄,并且是不经意间才发生的窘况,可到底是她主动的触碰。 真他娘的…… 她怎么那么巧便吻到了他?! 啊…… 想到这,顷刻于心底无声的叫嚣起来,仿佛是想以此来排解尴尬,早就红潮遍染的玉面,一下子更加绯红如火,简直红到了耳根子。 然而,她只顾着暗暗尴尬的宣泄,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对男人收起了张牙舞爪,冷冰冰的个性,取而代之的是和柔温婉。 这样的转变却是丝毫没有逃过燕七杀的锐觉,只见,蓝眸中隐有暖意柔情在缓缓流淌。 他静睨着她的发髻,低眸扫过她不断升温的面色,兀自勾唇一笑,道:“这样的你,让我如何能放得下心?咱们还是共乘一骑来的安全。” 他的自作主张,不禁让哥舒无鸾满生羞恼,愤懑的出声,“我才不要……” 哪成想,她的不甘愿听在燕七杀耳中,好似耳边风一纵即逝,唇畔继而勾起一丝邪气的笑意,单臂蛮横的揽着她的纤腰,另一只手随即一抖缰绳,“乖乖坐好了,驾!” 马儿顺从的扬蹄急行起来,如此骤然的簸动,使得哥舒无鸾顺势窝进了男人的怀里,恼然的咬了咬下唇,急忙坐正身子,用力的掰扯着他的手臂,想要与他刻意拉开距离。 然而,他的臂力惊人,任她怎么扯也扯不动分毫,经过一番折腾,再次惹来一身燥汗不说,到头反而让他的长臂越箍越紧,紧的简直能让她窒息。 愤愤然睨向男人,发现他的嘴角竟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像是在笑她自不量力。 如此,可是气惨了哥舒无鸾,恼道:“你笑什么笑?不许笑!” “哦。好啊。”燕七杀嘴上虽是这么应承着,可那笑痕从未就此终止,反倒愈演愈浓。 这下,哥舒无鸾几乎濒临抓狂,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彻底发泄掉这股闷气,挣脱掉他的束缚。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前面渐行渐远的马车,一下意识到,像自己这么慢腾腾的驾马不仅会耽搁行程,更不好保护主子的安危。 想着,整个人顿如泄了气的沙袋一般,败下了阵来,再也无意与他斗嘴,这便不情不愿的咽下了愤火,垮着一张丽颜,无奈的与之同乘此骑。 忽而,回首扫向身后,见他原本驾驭的那匹枣红骏,在没有人驾控的情况下,非但没有跑开,反而极是顺从的紧随着他们之后。 哥舒无鸾暗自讶然不已,没听到他出声召唤啊,它怎么就这么乖顺的跟着呢? 不知这男人究竟施了什么手段,竟让那马儿如此的温良听话? 看来,马这种畜类,确实是极通人性的…… 不知不觉,她竟也开始赞同他的说法了。 渐渐的,哥舒无鸾察觉到腰间的手臂勒的甚紧,将她的后背与他的胸膛严丝合缝的紧密相贴在一起,致使她能时时感应到他强有力的心跳,着实令她有些心慌凌乱,而这种亲密的接触更是让她难以适应。 遂,清了清略显干涩的喉咙,道:“你的手臂可不可以松开,我都快喘不上气来了。” 话音刚落,哥舒无鸾满眸错愕,有些难以置信这句话竟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 她这是什么语气?商量么?嗄? 她竟他娘的跟他讨商量,请求起来了不成?! 羞恼!笨死! 她理应这么说:喂,我说这位混蛋。没错,就是再叫你。赶快从本大人的腰间拿开你的脏手,我命令你麻利儿的,即刻!呀,不从是不是?一看你就长了一张欠收拾的脸。我打。 啪啪……扇响的嘴巴声。 紧接着,仿佛有某男在配合着‘销魂’的惨叫:哦,呃……打人不打脸……尊敬无比的锦衣侯大人,你下手如此之狠、辣、黑,让小小的卑职我还怎么出去招蜂引蝶?嘶……噗、啐……天呐,门牙都掉了一颗!还有血!我晕倒。 某女不依不饶:装死是不是?先吃我一脚,外加霹雳无影神鞭。 啪……漂亮的鞭花,似邪魔乱舞。 最后,直接给某男扫出了洞天之外,空气中还隐隐飘荡着他不甘的磨牙声:等着,我还会回来的…… 某女扬手望着飞远的黑影,邪笑吟吟:回来?是要回来,你大人我还没打爽呢!哇哈哈哈……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斗嘴 章节名:第一百二十五章:斗嘴 正当哥舒无鸾陷在自己编造的整蛊场景中,捂着朱唇畅快又阴险的奸笑着,男人的俊脸却猛然间在眼前放大。 紧接着,一声低雅的话语顺势从那张完美的唇形中飘了出来,“你在干嘛?” 睨着那开开合合的薄唇,耳闻着这道突兀的问话,霎时惊的哥舒无鸾面色大窘,俏脸上仿佛淡扫了一层艳色胭脂,红唇蠕动,吞吐开来,“呃……那个……就是……我么……” 燕七杀微微蹙眉,俊面茫然,听的完全不明所以,隐隐抽了抽嘴角,道:“你在嘟囔什么啊?!” 如此,可谓让哥舒无鸾窘恼的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草草收拾好狼狈的面色和微惊的心绪,声音刻意放冷,沉沉的冰冰的,可听上还是有些许不自然,“你耳背么?我是在说,你勒的我透不过气,可不可以拿开你的手臂……” 不想,话还未说完,便被男人出声接了过去,声音斩钉截铁,语气不容置喙,“不可以。” “什……你有胆再说一遍试试!”她被他的回答,气的暗咬银牙,后面的几个字仿佛从牙缝迸出。 燕七杀刻意忽略那些细微的磨牙声,眯着湖蓝的冰眸,不紧不慢的回道:“在说一万遍也是……不可以!因为,揽着你,我踏实。若觉得不舒服也没办法,将就将就吧。” 说罢,有些痞气的扯了扯唇角,勾出坏坏一笑,放在她腰间的那条彰显着霸道蛮横的长臂更加箍紧了几分,耸了耸肩表示无畏于她脸上的煞气,继续悠然控马。 哥舒无鸾被他的铁臂勒的险些岔了气,对于他如此不知羞耻为何物的话,终将忍不住了满腹的愤懑,嘶吼道:“燕七杀!你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试问,有哪个正常人在听完他的这番回答后会理所当然的任之受之?答案:根本没有! 男人睨了睨她逐渐发黑的面色,薄唇轻启,声音甚是清雅,表情端的极是郑重,煞有其事的接道:“不晓得,没量过。” 哥舒无鸾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啊……她要疯了! 谁能告诉告诉她,这男人的脑袋究竟是什么东西开凿的?!他难道真的听不懂她的话吗? 她不过是想让他挪开手臂,好顺口气,怎么就那么难! 此刻,哥舒无鸾彻底被他弄崩溃了,面上的表情已寸寸龟裂。 燕七杀仿佛很满意于她无语暗抽嘴角的动作,低低一笑,道:“咱们已经落后马车一大截了,若再不追上去,恐怕会让主子疑心咱俩借机开小差,策马嬉游玩乐。我倒是没什么,就是有些担忧阿鸾你,到时被斥责,面子上会过不去。所以,你最好还是少说话,免得让我分神,继而不能好好控马,还有……坐稳一点。驾!” 说罢,嘴角勾起一抹妖娆的邪笑,一抖大掌中的缰绳,动作优雅利落,鬃毛驹就势开始扬蹄急驰起来,路间骤起尘埃,四散如烟。 什、么……被怀疑开小差、嬉游玩乐?他倒没什么?还什么,她面子上会过不去?! 这男人的脑子正常么? 抓狂!无声嘶吼…… 哥舒无鸾简直是被他那些‘混账’话刺激到精神分裂,脑昏目胀,随着座下的颠簸,她的身子开始于风中瑟瑟凌乱,“燕七杀!你有病……” “哦,我会记得回去瞧郎中的。” “你……这个疯子!” 娇怒的余音在空气中飘飘荡荡,随着扬尘渐渐远去。 两道紧贴的身影在余晖的映照下显得那样和谐。 这边,驾着马车的夏雪风雷虽是目视着前方的路,心神却早就飘向了于车后策马而行的二人身上。 他一直在留意着俩人的对话,待耳闻彼此甚为亲昵的相互拌嘴,感应到他们之间暗自流转的暧昧气息,刚毅的唇角不由的抿的更紧,仿佛有丝丝冰裂的纹路在唇畔悄然炸开、蔓延,一路延伸至心底,渗凉的感觉让他的心隐隐发痛起来。 忽的,收起思绪,失意一笑,仰首望了望天色和眼前渐行渐近的那座县城,侧首对着车内问道:“主子,前面便是麟县了,今晚是否要在此地落脚,请主子示下。” 清亮的嗓音透过车门传入了马车内,端见宽敞的车厢中布置古朴不乏舒适。 一张软榻上,商君瑾睿正偎在哥舒晟的肩头并席而坐,一双狭长的眼眸微微阖着,似在休眠。 此时的二人已换下了龙袍与凤服,而是各着了一袭寻常的服饰,如此随意的妆扮就好像一对平凡的伉俪一般。 闻声,大妃皱了皱眉,悠悠撩开车帘,慢慢扫了一眼车外的落日余晖,睨向身畔闭眸假寐的国君,刻意压低声音,轻声应道:“好,就在麟县歇息一晚在走吧,记得将马车驾稳一些。” 说罢,将覆在瑾睿身上的薄毯向上拉了拉,轻柔的动作预示着生怕扰到他的浅眠,一双琥珀的美眸,在此时丝毫未显往日的精明犀利之色,有的满是掩饰不住的爱慕至深和浓浓的柔情。 “是。”夏雪风雷随之轻轻应了一声,继续稳妥的驾着车子。 就此,马车迎着火舞的流云缓缓驶向了前方的那座小县城…… 傍晚时分,日薄西山,归鸦绕树。 时下正值饭口,周遭弥漫着炊烟袅袅,阵阵农家炊米的气息缭绕而过,给人以暮色归途的温馨感。 因由麟县距离王城较近,所以这里物阜民丰,尽显安定,而眼前的这条长街便是县城的主街,街面说不上有多繁华倒也算热闹。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整洁古朴,偶有店主笑意盈盈的招待着顾客进进出出。 街边上货郎将摊子摆的极是琳琅满目,玩意儿吃食应有尽有。 天色逐渐昏暗了下来,沉暮晓晓,晚风微凉。 这时,一辆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长街的一头,车夫模样的男子赶忙跳下车板,轻轻打开了车门,恭敬的扶下一对伉俪。 二人慢慢下了马车,改为徒步漫行于大街之上。 那驾车的男子随即牵起马儿,驱车跟在二人身后随护,走了两三步忽而顿下足,高壮的背影略显僵硬,从紧绷专注的侧颜看来,他是在静静窥听着身后的动静。 端见马车后,一对璧影映成双的两人共骑在一匹鬃毛驹上,悠缓的行在街面。 哒哒哒……几道清脆的马蹄声穿街而过,传入驾车男子的耳中,冷毅的唇角抿了抿,面上未显些许波动,旋即再次提步而走。 这一段路,哥舒无鸾都被男人强制的揽在怀中,这种亲密的暧昧姿势,简直能让她崩溃。 身上的燥汗是一层接一层的出,险些将衣衫浸透,最后经风一吹,后背泛起了冰冰凉凉的冷意,而玉面的温度却是在不断攀升,仿佛染寒发热一般火烧火燎的滚烫灼人,如此冰火两重天的截然反差使她备受煎熬。 好容易挨到了这座准备落脚下榻的县城,这便急匆的挣脱了燕七杀的铁臂,跃下了马背。 没想到,这次倒也顺利,没令她费力便轻易的挣出了他的长臂。 因由被男人强揽怀中,致使她全身僵挺过久,猛的落地,骤然身心松弛,浑身上下顿感说不出的舒坦,呼呼吐出一口憋闷在胸口许久的那股浊气,霎时满腹舒畅。 这时,一阵微凉的清风漫过身畔,自后背传来了丝丝凉意,赫然袭向心头,不由得让哥舒无鸾打了一个冷颤。 紧随着翩然落地的燕七杀,观察到她的举动,银眉微蹙,优雅褪下外衫,上前一步,轻轻披在了她的肩头。 一股暖意罩来,哥舒无鸾背脊一僵,连忙转首,却迎上一双布满关慰的眸子,泱蓝似海,柔情绵绵。 心下微动,偏生面上不领情,一把拉下肩头那件还带着他温热体温的长衫,捏着衣领递到他面前,冷着脸的说道:“谁要你衣服,还给你。” 男人顺手接过,再次将衣衫披向她的肩头,动作满是强制的霸道。 惹得哥舒无鸾有些恼然,刚要抬手扯下,却闻他出声道:“现在不是划分界限的时候,倘若感染了风寒,别人是要照顾你,还是要保护主子的安危?” 明知他是故意在拿话激她,却还是让她就此止住了动作,这家伙说的对,一切应以主子为重,不过是件衣服罢了,披了又如何?又不会少块肉! 如是想着,于是颓然的垂下了素手。 那衣衫上散发着阵阵自他身上沾染的淡雅兰香,不断飘向鼻翼,侵袭着她的大脑,逐渐连心也紊乱成了一片。 哥舒无鸾强强稳了稳神,忽而,高挑着秀眉,端了一副傲然之态,回道:“告诉你哦,这可不是我要披的,是你硬塞给我的。” 燕七杀对于她的嘴硬和刻意澄清有些失笑,冰眸一眨,荡漾起无尽的潋滟波光,“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 哥舒无鸾快要被他的话气到跳脚了,什么叫做她这么认为也可以?!明明是他…… 罢了罢了,息怒。 这男人的嘴皮子功夫,不是你能‘惹’的起的。 思及此,哥舒无鸾暗暗咬了咬贝齿,收回视线,察觉前面的马车已经走得老远,顿恼自己光顾着和他抬杠,继而忘了这次出行的职责。 这便跺着脚,循着马车前的两道身影,匆步追了上去。 燕七杀则无奈的笑笑,牵起马儿紧随其后。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晚游 章节名:第一百二十六章:晚游 傍晚,麟县。 街边摊贩的吆喝声鼎沸如潮,别致新颖的唱喝词,倒是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 国君与大妃许久没有像现在这般微服出游了,是以对街摊上摆的各色物事感到分外新奇,时不时停下步子观赏一番。 哥舒无鸾随在二人身后走走停停,想着时间还早,不急于去投店,这便未曾出声打扰两位主子的兴致,只是百无聊赖的观望着摊上的百货。 忽然,视线落在一架插满风车的木辕上,只见五颜六色的彩纸扎就的风车,正随着微风的拂过,而呼啦啦转动,发出唰唰一片轻响,好似一道清幽舒缓的乐曲。 揽在肩上衣衫的手微微一顿,她的思绪开始偏离脑海,闪回到了某一晚的场景。 那袭黯色的斗篷,那道如烟如墨的身影,手中同样举着一架小巧的风车,只不过做工更加精致,象征自由洒脱的兀自转动着。 那声声句句的话语随之萦绕而来,“随我走吧……逍遥江湖,浪迹天涯……” 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她确实动容了。 那一瞬,一颗向来坚定不移的心竟骤然动摇了起来,最后扰乱了一池平静多年的心水,波澜皱起…… 就在哥舒无鸾望着风车出神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句轻柔的话语,适时惊散了她的思绪,只听,“若喜欢,我买下送你。” 这道突兀骤响的声音着实让她一惊,愤然回首,只见燕七杀正端端站在自己的身畔,冰蓝的眸子有难以言喻的华彩一纵即逝,飘忽如流星般划过,却是璀璨惹眼。 而他身后的两匹马儿正乖巧的停在一旁,偶尔打了几声预示浮躁的响鼻,像是很不耐烦这走走停停的两人。 望着男人那闪着别样色彩的眼神,不知为何竟让哥舒无鸾心下冒出些许心虚感,这便咬牙斥了一句,“你难道是鬼投生的吗?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惊到人了知道吗?!” 燕七杀悠悠扫过她抚着胸口的素手,牵了牵嘴角,露出魅人一笑,不可置否的点了下头,“阿鸾不是从不信鬼神之说的吗?怎的今日也会有此一问?不过,既提到鬼投生……好像也对。不是有那么一句么死后轮回。那么,谁又不是鬼投生的呢?!呵,我还是很迷信的,所以,你说的,我相信。哦,还有,刚刚惊到了阿鸾,并不是我故意的。” 如此一篇歪词伪辩,顿时堵得哥舒无鸾哑口无言,全身凌乱,老天爷,你为什么不刮股邪风,将这个男人卷的远远的…… 见她吃瘪的样子,燕七杀隐隐一笑,薄唇轻启道:“如何?要不要我买下送你。” 哥舒无鸾终于从抓狂中醒过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对着那些转动的小巧风车蹙眉一瞬,回过脸来傲慢的扫了男人一眼,冷哼道:“我才没那么幼稚!” 说罢,不在看他,只端然收回首,疾步而走。 她之前一定是脑袋坏掉了,才会向往魅影那个混蛋的提议…… 燕七杀睨着她故作冷漠的背影但笑不语,她到底还是被他那晚的话左右了心思吧?! 那么,是不是代表总有一天,他能带着她远离危机四伏的宫廷束缚,继而肆意的畅游在江湖之上呢? 脑中同时勾勒出了与女子策马并骑,奔驰于原野的美妙画面,唇角继而扯出了止不住的柔情笑意。 也许,这个妄念终将不只会是幻想,从而能变成实现的…… 入秋的傍晚总是带着点点寒意,似愁绪般挥不去,抹不掉。 街灯渐燃的长街,一排灯火重重,夜色初上,阑珊依旧,画楼帘幕卷轻寒。 街边的一处,人影叠叠,行人将路面大略围成了一个不小的圈子,从那跃跃翘首的姿势看来,似在观望着什么节目。 人潮中不时传出道道倒抽冷气的声音,夹着低低的议论声,交交错错,显得有些噪杂。 这样喧哗的场面使得国君与大妃一下被吸引了过去,哥舒无鸾见此,吩咐夏雪风雷看守马车,随后忙步跟上前去,以保护主子的安全。 脚步刚刚落定人群中,忽然,只闻一道脆生生的竹挞声传过,显得刺耳非常。 但见人群中的空地上站着一名瘦弱的男人,年近四十的样子,生的其貌不扬,且一脸病态,一身破落的粗麻布衣,灰白又寒酸。 此时,他正手持着一条两尺来长的竹篙,对着一个七、八岁的稚童横眉冷目,大有威吓之势。 那稚童倒是生着一张还算秀气的小脸,同样的瘦弱,同样一身褴褛的破衣,衣上脏污遍及,罩在她身上尽显宽大松散,被踩的条条绺绺的裤脚拖沓在地面,略略盖住了一双光溜的小脚。 这身破衣,显然是由成人衣衫草草改成的,穿在她弱小的骨架上,极不相称,更甚有些滑稽。 这时,一声厉喝赫然响起,“快点爬进去,若扫了各位看客的兴致,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随着呵斥声渐落,男人扬起手中的那条竹篙,不偏不倚,再次落在了女童的后背上,竹篙的一头早已裂开了纹路,俨然是经长时间挞打所致。 ‘啪’的一声,女童痛的身子发颤,缩了缩脖子,咬紧牙关,徐晃着走向了摆在地面的那个口小腹大的坛子旁。 但见那坛子不算太高刚好到女童胸口的位置,坛口有婴儿头颅般大小。 女童艰难的咽了口唾液,脏兮的小手撑在乌黑的坛沿上,双脚适时离开了地面,随后开始慢吞吞的往坛子里爬。 她先是伸进去一条腿,在完全迈入坛中后,紧接着另一条腿也随之迈了进去。 经过几声细碎的筋骨错位声响,却见她已没入了坛内半个身子。 原来,这二人是在表演着缩骨功,以来获得看客们的打赏。 说到这缩骨功,哥舒无鸾可是有些了解的,也很清楚这里面的门路。 若要练得这门功夫,并非一朝一夕之事,需先压腿抻筋,拉长韧带,在经常年的缩筋、拢骨、叠肉的练习,方能练就。 如此长年累月下来,身体、骨骼受损严重,且期间的痛苦非常人能够忍受。 像那女童这般小的年纪便练这种功夫,所经历遭受的苦痛,让人想想便不寒而栗,而那个正在逼迫她表演以获得赏钱的男人,简直可以称之为残暴的施虐人。 正在这时,女童缩至肩头处却卡在了坛子口,怎么也下不去,显然这缩骨功还没有练到家。 一张污秽的小脸惨白纠结,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额间的冷汗层层泛出。 就此,有看客开始意兴阑珊,最后不耐烦起来,满口的讥讽言语,“啧,表演的什么东西?就这蹩脚的技艺还敢在大爷面前现眼?赶紧收起你们的家伙事,滚蛋吧!” 随后,几声起哄声相应传来,“就是,别丢人现眼了。” “看这劳什子‘瓮中藏鳖’,倒不如去瞧街角的耍猴戏,好歹没这么扫兴,当真是人还不如畜生来的逗趣。” “瞧瞧这一大一小的模样,还不如乞丐干净!这一脸的蜡黄,莫不是有痨症在身吧?大家快散了吧,为了看出热闹,而染上一身病,犯不上!” “真他娘的晦气……” 隐在人群中的那道深蓝色身影,在听完这番奚落陈词与谩骂不休,眉头微微蹙起。 好一个以民风淳朴著称的麟县,这里的百姓就是这般‘淳朴’的,欺凌贫弱,言语抨击! 看来以往赞誉麟县如何‘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传言也都是虚的了。 不知这些人的话传入国君耳中会生出怎样的感想? 哥舒无鸾隐隐臆测着,侧首望向立于众中的国君,却见他的面色黯沉一片,显然早已不悦,更甚可以说是在隐忍着怒气。 忽的,耳边乍起一道低魅好听的男声,“眼下,咱们有职责在身,闲事费时劳神,这等小事,不值得你去管。” 随着话音渐落,飘来一阵清幽的兰香。 哥舒无鸾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赖在自己的身后,这次倒是没有被他突然出声惊到,仅是冷勾了下唇角。 之前见他只自顾牵马悠然散步,却在眨眼的功夫便跑到了这里,这男人当真是有什么热闹都会来凑。 听着他冷不防冒出的这么一句自以为是的话,实在懒得回首看他,只嗤了一声,“自作聪明!试问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有要过去管的举动?” “没有吗?以阿鸾的性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戏码’历历在目,还用人家刻意去观察吗?呵……”燕七杀摇首笑道。 那句‘人家’被他念得当真是媚态横生,让哥舒无鸾不由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好闻的男性气息频频喷洒在她的耳际,他好似是在故意以此来扰乱她的心神,而该死的是,她确实被他的气息侵袭干扰的满心凌乱动荡,不禁隐然打了一个战栗。 回味他的话,明摆着是在取笑她,哥舒无鸾当即有些恼然,回首瞪了男人一眼,毫不示弱的还道:“你管我如何!有闲心卖弄嘴皮子,耍闲嗑,怎么不支个摊子说书去,说不定到时还能借机捞些外快呢。”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责备 章节名:第一百二十七章:责备 回味他的话,明摆着是在取笑她。 哥舒无鸾有些恼然,回首瞪了燕七杀一眼,毫不示弱的还道:“你管我如何!有闲心卖弄嘴皮子,耍闲嗑,怎么不支个摊子说书去,说不定到时还能借机捞些外快呢。” 燕七杀顿时失笑,冰蓝的俊目在灯火的映照下,好似翠玉般闪着幽澈的光华,随即迎合着回道:“倒是有过这个想法,不过近些年怕是做不成了,等老了以后,闲职在家再说吧。” 耳闻他貌若戏谑的话,哥舒无鸾皮笑肉不笑的牵了牵嘴角,“呵、呵!” 这边,眼见着看客们纷纷意兴尽失的摇头啧啧,以避如蛇蝎之势哄声散开,围观的人潮逐渐稀疏起来,而木盘中竟是一个打赏的大子也没落得,那瘦弱的男人登时有些急慌,忙道:“各位大爷别走啊,好戏还在后头呐!” 熟料,他的话根本不起丝毫作用,路人们继续该走的走,该散的散。 男人不甘卖力半天,一无所得,这便顺势拉住一名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语带央求,欲以低声下气的姿态,博得同情,继而换来些许赏钱,“这位贵公子,您最面善,好歹给咱们赏些……” 尖嘴猴腮的富家公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恼然冷喝一声,“啐,你个死叫花子,滚远点,若弄脏了老子的华服,我打断你的狗腿!” 随着恶狠狠的一句叫骂,无情的一脚招呼在了男人的膝盖上,踹的那男人一咕噜倒地,紧接着,一口恶心的粘痰糊在了他的面门上。 而那富家公子则连连狠甩了几下被男人拽过的衣袖,一副嫌恶的表情,像是生怕被他染上什么肮脏恶疾一般,最后抬步便走。 男人匆忙抹了一把粘在脸上的腥臭口水,撑着被踹的生疼的两腿,狼狈爬起,面对张张闪着讪笑,显然看‘好戏’的面孔,眼神赫然一寒,转首疾步,将火气全然发泄在了卡在坛中的女童身上。 抄起地间的竹篙,对着女童便是一顿毒打。 那女童似是被刚刚的状况有些吓到,正处在失神中,一阵痛意袭来,她忙晃着身子左闪右避,因由身子被卡在坛口上不来下不去,一时逃不开,只能紧紧咬着下唇,硬抗强忍,任由那根粗硬的竹篙一下又一下的落在身上。 “你这个小蹄子、拖油瓶,只知道给老子惹出烂摊子!好好的一场表演,被你搞砸了不说,还害的老子丢人现眼,看我今日不打死你!”男人边打边声声怒骂着。 女童也不出声央求,像是清楚央求也不管用,眼泪只在眼眶打转,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落下半滴,若换做成人被这么一顿打,也不免哀嚎叫痛,而她小小的年纪,倒是坚强的让人折服。 她那副强撑暗忍的样子,看在谁的眼里都会引起一番怜惜,就连哥舒无鸾也不例外。 忆起七岁时的自己,那时的她被疤脸鞭挞的死去活来,不也是这般倔强的忍耐着吗? 仿佛从女童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幼年时的那场泛着剧痛的际遇一幕一幕如潮汐般涌向脑海,她顷刻磨牙作响。 漫漫扫过周围驻足未散的这一些人,纷纷摆出一副看热闹的嘴脸,竟是丝毫怜悯之色都未生出,更是无一人上前去劝拦,使的本不想管闲事的哥舒无鸾‘噌’的燃起了愤火。 最终看不下去,一把排开围观的群众,迈前一步,冷喝道:“住手!” 这一声预示着她的火气炎炎爆发,路人们皆露出一脸惊诧的表情。 “这人要干嘛?” “谁知道呐!看看不就明白了。” 几句清浅的议论声传入哥舒无鸾耳中,心头的火气更加旺盛,目光冷冷的扫过出声之人,煞的他们早已不顾那期待的心情,忙不迭捂着嘴逃之夭夭。 她这才满意的调回视线,却见那男人怒火正浓,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只自顾的发泄着刚刚惹得那口恶气。 手中的动作一刻未停,不多时,女童的肩头已被鲜血染就,殷红一片,而她的脸色在此时,简直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 看到这里,哥舒无鸾眸光一凛,刚要上前强夺下那根已染血的竹篙,制止男人对女童的施虐,不想手臂却刚巧在这时被人拉住了。 她头也未回的喝了一声,“你给我松开!” 声音寒厉慑人,生生惊的一干围众忙作鸟兽散。 然而,这气势独独对身后扯住她的人不起作用,手臂被其紧紧箍住,毫不放松。 哥舒无鸾以为是燕七杀在阻她不要多管闲事,心头恼然愤慨,这便打算运力挣脱他的钳制,不料,耳边赫然传来了一道犀利的女声,“鸾儿,不要去管。” 她的背脊当即一僵,愕然回首,却见是大妃在拉着她的手臂,面色看上去虽是平静无波,但琥珀的双眸难掩黯沉之光,流露出了些许责难的色彩,似在无声的责备着她的举动。 看在哥舒无鸾眼中有些微惊,更有些不解,急道:“可那孩子再被那人痛打下去……” 但闻,大妃冷冷打断了她的话,“那也轮不到你来替她出头!况且,你管的了一时,却管不了一世。” 这难道竟是从娘娘口中说出的话吗?她难以置信! 眼前这个表现的冷漠无情的女子,真的是当年心善慈悯的救她出火海的恩人吗? 为何她竟丝毫看不出当年的那份慈善目光?何止是看不出,而是她早已看不透现在的娘娘了。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 是常年的内宫生存,使娘娘在不知不觉中建立了冷硬的心墙;还是说时间真的能够消磨,甚至是改变掉一切,包括性情?! 亦或是她自己在经历过种种后,变的过于敏感起来了? 她不清楚。 她只知道彼时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感觉她已逐渐的脱离了娘娘的身畔,与之站在了不同的境地,并且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究竟是因何造成了这种局面? 察觉女子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变了又变,大妃微微拢眉,心里不知在想着些什么,沉吟片刻,再道:“别忘了你此番随行的职责,收敛一下急躁的性子吧,‘老爷’还在一旁看着呢。” 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夹杂着些许斥责,一齐传入哥舒无鸾的耳中,使得心下略沉。 待接触到娘娘的眼神示意,哥舒无鸾匆匆收起惶乱的思绪,挑眸望去,见国君不知在何时已退回了停在对街的马车旁,此刻,他正眼神晦涩的回望着她这里,灯影下,映出了脸上显现的些许不耐烦,像是因久等所致。 而不知何时亦返至街边的燕七杀和站在车厢旁的夏雪风雷,一个环胸蹙眉,表情莫名的让人捉摸不透,另一个则正一劲的给她使眼色,明显在提醒她,赶紧返回马车,国君已久候多时了。 望着与她站在对立面之人,察觉只有她自己打算插手这件小小的闲事,难道真如燕七杀所说,她这个人天生好管闲事? 想到此,不知为何竟使她生出了遗立在外的感觉,这种毫不融洽的场面,这种格格不入的自己,顿时让她有些难以适应,遂忙收回了视线。 转身欲走的大妃,忽而回首,见女子失神的杵在原地,兀自叹了一声,语气渐渐回温,安慰道:“放心,那人还要指着女童赚钱呢,他比你更紧张她的死活,那几下,只是皮外伤而已,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天色不早了,咱们先去用些饭食,然后也该去投店了。走吧。” 淡淡撂下这句,径自向马车走了过去。 哥舒无鸾愣神一刹,转首再次看了一眼那可怜兮兮的无辜女童,只见她将头低低的垂在坛沿,凌乱如干草般的发丝盖住了一张小脸,望不见其面色、表情。 不过,从那时而隐隐颤抖的单薄肩膀看来,她还气息尚存,只是暂时虚脱昏厥罢了。 而那个男人早已打累正歇坐在一旁喘着粗气。 望着这一幕,她略略松了一口气,眸间骤闪一道晶亮的光波,忽的扬臂一抖衣袖,眨眼间,身影已如尘烟般消失在了潋滟的街灯下。 夜幕低垂,星月泻,晚风伴。 此地不似王城那般,有夜市显得繁华热闹,而是随着夜色聚拢而来,大街上逐渐呈现了凄清冷寂的景象,偶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擦肩而过,却是踏着归家的步子。 这麟县本就不大,是以,提供落脚住宿的客栈便相对很少,总共就那么四、五家。 用过晚饭后,他们一连走了几家客栈,然而,得到的都是已满员的结果,不想,这县城的民风不怎么样,但客店的生意倒真是不错,竟是客聚满堂。 就此,哥舒无鸾曾提议下榻县衙,无奈国君又不想暴露身份,如此他们只能继续去寻,然而,这大晚上的,让两位主子随着他们长久的游荡在寂静的大街上,使得她心里开始不安起来,生怕发生什么意外。 顿觉这番的出行真可谓让人‘提心吊胆’!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投宿 章节名:第一百二十八章:投宿 眼看着夜色越来越浓,却还未找到投宿之地,哥舒无鸾不禁更加焦急,总不能让国君与娘娘露宿在外吧? 就在她暗自忧心焦急之时,不知不觉已来到了最后一家名为‘喜客来’的客栈,想着,若再是客满的状况只能劝说国君去县衙下榻了。 这间客店从外面看修葺古雅,在往里望装设的很是别致,算是一间上等的客栈。 哥舒无鸾驱步迈上台阶,脚步刚刚踏入店内,就有伙计迎上前来热络的招呼、引路,“客官里面请。请问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哥舒无鸾停步淡瞟了伙计一眼,有些恼他废话,嘴上自是不饶人的冷道:“这么晚了,当然是住店!还用问吗?” 她的声音本就犀利,又带着冷意,无疑是对伙计的热情泼了一桶冰水,惊得那伙计一下住了口,只一脸惊恐的抽动起嘴角,不敢接话。 一位上年纪的老者,像是这里的掌柜,闻声匆匆撂下手中的算盘,绕出了柜台。 几步踱到了一身风尘仆仆的女子面前,打眼扫了她一瞬,精明现于眼底,这便忙声赔礼,“小伙计不太会说话,客官莫怪。还不快点下去给客官泡壶茶来赔罪!” 说着,便回过脸去训斥了伙计一声。 掌柜仅是大略的观察了眼前之人一番,但见他衣着虽平常,却是英挺不凡,气势更是惊人。 心想最近有不少途径麟县去往禅州观天象的官员来投店,以此人的这副气韵,料想定是有些什么来头的,如此,可别得罪了贵客才好。 那边,伙计被喝的一个激灵,刚要依吩咐去准备茶水,却听,“不必了。” 此刻两位主子还一身疲惫的等在马车上,她哪里有闲心喝这赔罪茶? 哥舒无鸾匆匆扬起一道制止的手势,对掌柜道:“劳驾掌柜,给我安排一间上房和三间中等房间出来。” 掌柜却是面露难色的回道:“实在不好意思,小店今日没有过多空余的房间了,眼下只剩两间上等房还空置着,客官您看……” 闻言,哥舒无鸾面色略略一沉,怎么又是几乎满员?难道这麟县的客栈生意竟是如此的火吗?想着,蹙眉道:“能不能让住客腾出两间房来?我可以出双倍的房钱。” “这、这不是出多少钱的事,毕竟讲究个先来后到不是,若强去赶客人离开,那小店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再者,这大晚上的,您让他们去哪里投宿?望客官能体谅一下!您看能否委屈一晚呢?”掌柜一边察言观色,一边为难的诺诺说道。 听了掌柜的话,哥舒无鸾也觉得这么做的确不妥,不过,好在还有两间空房,只要两位主子能休息好了便成了,他们三个是怎么都可以对付一宿的。 思及此,便道:“那两间房是否挨着?” 听这话口是有要住的意思,掌柜心下一喜,忙不迭的回道:“挨着挨着。房间就在二层,不但外面环境清幽,内室也干净雅致的很,包您满意。客官若不信,小人可以先带您去看看。” “不用看了,这两间房我都要了,顺便让伙计准备些沐浴水送上去。还有,将外面的马车泊好,记得给马儿喂些草料。这是房间的订金。”哥舒无鸾干脆利落的一一吩咐道,最后将银子预交给了掌柜,便要跨出门去请主子。 迈过门槛,突然顿步,回首问道:“你们这儿的客店生意一直都是这么火吗?怎么在下投了好几家竟都是客满?” 掌柜被问的一愣,随即解释道:“哦,往常也没有这么好的生意,客官有所不知,这不是禅州出现天象了么,就此吸引了好多慕名而来的游客,这里的住客大抵都是要过去沾一沾福泽的,刚好又途径这里宿夜,说到底,咱们这些小店的生意能满堂彩还是沾了那天象的光……” 听完掌柜的这番话,哥舒无鸾凝眸似暗思一瞬,随后默默点了下头表示会意,这便径自踏出了门去。 安排好一切,将两位主子迎入二层居中的上房内,待二人沐浴完,又用过一些宵夜直至熄灯歇息,哥舒无鸾才安然返回了隔壁的房间。 因由房间短缺,只有两间客房,是以,这仅剩的一间,便由两个男人异口同声的让给了哥舒无鸾住,而他俩只能落得在外面对付一夜的境地。 哥舒无鸾这里倒也不客气,丝毫没有推让,便住了进去。 这是一间把边的客房,室内尽显宽敞雅致,房间一侧临窗,偶有清凉的夜风徐徐自窗口飘入,呼呼撩动了轻薄的窗纱,带入了些许不知名的花香。 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轻轻关好微敞的轩窗,这时,有伙计叩门送来了沐浴水。 应声后,两名伙计抬入了一桶温热的浴水,稳稳撂好后,刚要退出门去,却听得女子出声道:“麻烦你们其中一位,给在下宿在外面那名驾车的兄长送去一套被褥。” 时下入秋,早晚温差大,如此在外睡一夜,难免会感染风寒,是以,她担心雷受过尸毒的体质会吃不消,这便想着让伙计去送一套被子给他。 突然被叫住,那名曾受过哥舒无鸾呵斥的伙计,暗暗打了个激灵,回味着这是句轻声柔语,忙谄媚的应称道:“客官放心,小的马上去送。” 说罢,转身欲走,熟料,哥舒无鸾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吞吐,面色看上去极是不自然,“等等……那……另一个银发的兄长也送一套吧。” 这句话艰难的吐出后,她简直懊恼的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竟唤了燕七杀兄长!难道她疯了不成? 哥舒无鸾于心底抵死不承认自己是在关心他,只是不断的告诉自己,那人也许有着寒症在身,她是怕他突然发病,而耽搁行程罢了。 想到这,她不忘加上一句叮嘱,“还有,不要让他知道是我吩咐送的。” “好嘞。”那伙计闻声诧异一瞬,随即应了一句,自便去了。 哥舒无鸾匆匆收拾好凌乱的心绪,插好房门,开始沐浴。 温水解乏,一身疲惫全然被洗去。 这时的夜已越来越深沉,月色朦胧,星华璀璨。 毫无睡意的哥舒无鸾套上了一袭干净的衣衫,来到窗前,悠悠推开了窗子,一股夜风随之扑面而来,将室内弥漫的氤氲浴气渐渐驱退。 撩眸由窗口向外望去,那是一条弯曲幽长的偏街,深巷内没有夜灯照明,显得黑压压一片。 一阵清风荡过,身影已飘然跃出了窗外…… 一间破庙内,隐隐有火光闪烁,阵阵酸馊的热气自破败的门口飘出。 端见,这是间蛛网交错,满地狼藉的庙堂,一角的地间正燃着柴火堆。 艳艳火苗上架着一口脏兮兮的砂锅,一层厚厚的油泥糊满整个锅子,而锅内不知正在煮着些什么,那飘出来的气味闻上去让人有些反胃。 一名正坐在火堆旁,满脸病态的瘦弱男人,自锅内盛了一碗浑浊的汤水出来,随即恶声恶气的喝道:“哼,看什么看,今天一个大子也没赚到,你就连这馊泔水都没得吃!” 嚷完,啪嗒一声将勺子扔回了锅里,滚烫的水点子顺势溅出,落到锅下的火苗上发出一阵哧哧的轻响。 被呵斥的女童如受惊的小兔般缩了缩满身狼狈的身子,默默蜷向了墙角,干枯凌乱的发丝已被拢至了双耳后,继而露出了一张苍白消瘦的小脸。 一双大眼镶在那张小巧秀气的脸上,显得汪汪灵秀。 此刻,她正紧睨着那碗汤水,咂吧着小嘴,咽着唾液,像是很饿的样子。 这一大一小正是傍晚时街边卖艺的那两个人,在经由一番毫无收获的表演后,他们便草草收了摊子,返回了这间暂时落脚的破庙内。 男人一连骂骂叨叨几句便住了口,吹了吹碗中的热气,忙送到嘴边饮了一小口汤水,那股浓浓的馊味一入口,差点没让他吐出来。 然而,肚子太饿了,叽里呱啦的叫个不停歇,他只能强忍着吞下去。 突然,一道凉风由门口袭入,使得柴堆的火苗一阵跳跃,继而发出了噼啪的呼啦啦声响。 还未等那男人将口中的汤水吞咽利索,便已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手中的汤碗随着他歪倒在地的一刹,‘哐啷’一声摔碎在了地间,一时汤水横流。 再看地面,不知何时已赫然多了一道月白色的纤细身影,随着火苗慢慢恢复平静,将那身衣衫渡上了一层淡黄的光波,素洁带暖。 来人大略扫了一圈整间破庙,当视线落在立于一角的那口大腹坛子上时,眸光适时一寒。 男人倒地的一刹,那女童犹如疯了似得奔上前去,跪在一侧,对着他的手臂一阵猛摇,声音布满惊恐,“醒醒,醒醒……” 哥舒无鸾有些不解女童此时的举动,却也未作深究,只上前一步,低眸扫了一眼锅内滚开的浑浊汤食,只闻浓重的馊味十分呛人,不禁让她挥袖掩鼻。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尾随 章节名:第一百二十九章:尾随 哥舒无鸾有些不解女童此时的举动,却也未作深究,只上前一步,低眸扫了一眼锅内滚开的浑浊汤食,只闻浓重的馊味十分呛人,不禁让她挥袖掩鼻。 傍晚时目睹的那一幕,娘娘可以忍心不睬,但有着相同经历的她却如何也做不到不管不顾,因为对那孩子的怜悯,她第一次不听娘娘的斥责,寻了出来,没想到见到的竟是这副场景。 睨着那锅馊食,哥舒无鸾蹙眉问道:“你就吃这个?!” 女童听见声音,被惊的全身一颤,仿佛直到这刻她才意识到庙内竟多了一个人。 手边的动作霎时停了,眼神充满戒备的侧首望去,待望清来人,眸中的戒备一点一点隐去。 她记得他! 傍晚她被打时他曾出声唤了句‘住手’,只是并没有阻住挞打她的那只手,再后来她便昏厥了…… 顺着女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女童舔了舔干裂的唇,点了点头,诺诺回道,声音涩中带哑,“没赚到钱的时候只能吃这个。” 虽是稚气的嗓音却略显沧桑,听在哥舒无鸾耳中满心酸涩。 打眼扫过她一身破落不堪的衣衫,凄苦充斥,颤颤单薄的肩膀,些许干涸的血污染就粗糙的布料,肩上有道道破开的口子,露出了里面的伤痕累累。 看到这,她的心口一阵隐痛,致使喉头开始发紧。 这时,只闻‘咕噜’一声轻响自女童腹部传出。 哥舒无鸾草草收拾好情绪,轻身弯下腰,牵起她瘦小的小手,低声道:“走,我带你去吃东西。” 女童听见此话本是满脸的欣喜,然而,刚刚站起身,待视线落向地间的男人,却突然垮下了脸来,眉头皱的纠结,紧接着,有些泪眼朦胧的说道:“谢谢哥哥,我不去了。” 哥哥?! 这个称呼着实叫的哥舒无鸾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有些失笑的想到,她倒是忘了,自己穿的是男装,被她视作哥哥倒也正常。 而后诧异道:“为什么不去,难道你不饿吗?” “小花不饿,小花只想照顾他,他一定是病了,才会……”女童再次跪向男人身边,低低的说着,话到最后竟抽噎了起来。 显然,她不清楚男人是受了掌风晕倒的,还以为他是患了什么急病,这才如此的惊忧伤感。 原来她的名字叫小花啊。 只是,哥舒无鸾不明白,这小花为何这样关心那可恶男人的死活,她不该是恨他的吗? 他那样毒打一个孩子,合该被好好教训一顿,一阵掌风把他击昏算是便宜了他! 不过,见小花甚为凄楚的模样,哥舒无鸾终是不忍让她更加难受,遂打消了念头,只想快点把她带离这个人的魔掌,然而,说出的话还是忍不住有些恶毒,“放心,他只是晕了过去,死不了的。别管他了,跟哥哥走吧,哥哥会将你安置在一个好人家里的。” 小花一听此话霎时急慌起来,一把死死的抱住了男人的手臂,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恐,哭着央求道:“不,求哥哥不要将小花带走,小花要留下,陪在……爹爹的身边,没了小花,爹爹会活不下去,会饿死的……” 话未说完,泪水已经流的泛滥,如倾泻的决堤一般。 这一番话语,令哥舒无鸾大为震惊在外,她如何也没有料到,这个暴虐心狠的男人竟会是她的爹爹! “你说这人是你亲爹?”她不可置信的指着男人,吃惊的问道。 小花一抽一噎的回道:“是、是的。”却见泪水已然模糊了她的视线。 他的确是她的亲生父亲,只是,从她有记忆以来,他便从不承认她是他的女儿,更不准让她唤他爹爹,她不清楚原因,只晓得‘爹’这个字眼对她来说是奢望,所以眼下唤出来尽显生疏和酸涩。 这样的回答,致使哥舒无鸾心下一抖,简直难以相信,“也是他逼迫的你练习的缩骨功?!” 她的问话,换来一阵沉默,由此让她得到了无言的肯定,也让她更加气愤起来,“就这样,你还要留在他身边不成?听我说,他根本没有拿你当女儿来看待,他只是将你视为了赚钱的工具,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你的父亲!走,跟哥哥离开,哥哥保证,以后你再也不会受到丝毫的虐待了……” 话音未落,一把握住了小花那细细的手腕,将其强行拉起。 使得小花边痛哭哀求,边奋力挣扎,死也不离开这间破庙和那个昏死过去的生父。 正当哥舒无鸾满腹纠结的与女童原地僵持不下时,一道突兀魅雅的男声似乍起的一道清风般,悠悠自背后传入了耳际,“你怎么知道她以后会怎样?你又如何料定离开生父的她会快乐?强行逼迫一个孩子不愿意的事情,难道这,便不是残忍吗?如此,你和那个人又有什么两样。” 耳闻这道突然又熟悉的声音,哥舒无鸾微微一惊,手臂一抖,适时松开了小花的手腕。 随即,小花顺势缩回了父亲的身旁,如受惊的小鹿般开始不停的瑟瑟颤抖。 就此,哥舒无鸾蹙眉睨了一瞬,镶嵌在她小巧秀气的脸上,已染满敌意的那双瞳眸,忙转首望向身后,端见那张雕铸如妖孽般的俊美容颜映在了眼底。 一袭青灰的袍子罩身,虽显平实质朴,然而,穿在他颀长伟岸的身架上,在衬着这张惊世的容貌,难掩一番倾绝风华。 满头的泽泽银丝,冷魅似雪,在火光的映照下,尽显一阵波光涌动,让人难以直视。 此时,只见燕七杀双手被于身后,正缓步向她走来,随着每一步的逼近,带来了恐难抵御的强大磁力,仿佛有随时将人吸附过去的可能。 哥舒无鸾有些惊异的望着男人,她临出来之前,只悄悄的叮嘱了雷一人,叫他好好的保护主子安危,也并未告知他,自己是去做什么了。 如此,燕七杀究竟是如何知道她悄然的离开了客栈,又是怎么找来的呢? 难道,他一直在暗中监视着她,继而伪身跟踪了过来?一定是这样了! 可她竟丝毫也未察觉被人尾随…… 想着,她的眉头黯了又黯,因恼他刚刚话中的批判意味,致使面色渐渐转冷,“这深更半夜的,你不老实的睡你的觉,跑到这里来干嘛?” 然而,她话中的冷厉丝毫未阻住男人向前迈进的脚步,却见他置若罔闻的越过了她的身畔,缓步行至小花面前,轻轻弯下腰身蹲了下来。 随后,将隐在背后的鼓鼓一包物事放在了地间,声音放柔道:“饿了吧?哥哥带来了吃的……” 说着,悠悠侧首撩眸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女子,唇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邪逸浅笑,好像是在炫耀,他这个‘哥哥’才是货真价实的,顿时惹得哥舒无鸾有些羞恼。 这时只见他慢慢打开了油纸包,露出了满满一包的食物,有包子、蒸饺、鸡腿、熏肉,此刻还飘着氤氲的热气。 看到这,哥舒无鸾暗暗讶异,她没考虑到的事情,偏偏他却想到了,没想到这男人还当真是蛮细心的。 默默称叹着,不知不觉中心也随之迷惑了起来…… 望着女童毫不为之所动的缩在那里,只满眼浓浓戒备的紧盯着自己瞧,燕七杀轻柔一笑道:“别怕,哥哥不会伤害你。你看,很好吃的,快来吃。” 边轻声安抚,边捏起一个蒸饺放入了口中咀嚼了起来,有些口齿不清的做起了引导。 那样柔若春日暖阳的眸光,那样让人动容的悉心安抚声,看在眼里,听在耳中,让哥舒无鸾顷刻意识到了自己的相形见绌。 原来,她只会不计后果的冲动行事,却没有考虑到急躁为之的后果……难怪那孩子刚刚会将自己敌视为了坏人,许是她燥然的举动将她吓坏了! 思及此,开始暗暗自责不已。 小花见男人吃的很香,肚子愈发叫的狂躁,默默望了一眼昏迷在地的父亲,最终抵不过那阵香扑扑的诱惑,匆忙爬了过来,抓起一个包子便往那张干裂的小嘴里送,几乎狼吞虎咽起来。 看这孩子好容易放下了戒备,开始接受他的食物,燕七杀安慰一笑,自腰际取下一个小小的水袋,递了过去,“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小心噎着。” 因为吃的太急,小花不由得连打了好几个嗝噎,小脸渐渐噎的通红,犹豫的望了一瞬他手中的水袋,最后还是接了过来,匆匆咬开塞子灌起了水。 哥舒无鸾还在呆呆的杵在一旁观望着眼前这暖心的一幕,这时,一声淡雅如水的话语突然飘了过来,措不及防的拉回了她的神智,只闻,“难道,只许你半夜睡不着,偷跑出来做好事,别人就不可以吗?况且……外面那么凉,又没有舒服的床和暖和的被褥可以躺,我又如何能睡得着呢?” 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生让哥舒无鸾有些应接不上,须臾,她会意过了他的话意,心下气愤的腹诽:都过老半天了,他才想着回答她之前的问话,并且,极尽歪曲、敷衍之所能,这男人简直太可恶了吧!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教训 章节名:第一百三十章:教训 哥舒无鸾愤愤然的想着。 等等……他刚刚说什么?没有舒服的床可以睡?! 明明是他大义凛然的让出了房间,她又没有逼着他那么做,现在却反过来抱怨,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还有,她分明嘱咐了伙计给他和雷各送去了一套被褥,而此时,他竟这样说! 想到这,哥舒无鸾顿时止不住浮躁的还道:“我明明让伙计给你送了……” 话刚说到半截,却及时戈然而止。 本心不愿承认,更不想让他知道她在关心他,眼下,却险些没管住嘴,泄了底! 她怎么该死的这么笨?! 燕七杀不知在何时已经站起了身,此时正端端立于她眼前,低眉扫过她复杂的脸色和隐隐夹杂着的慌乱神色,蓝眸中一阵精光闪过,唇畔登时勾起一道熏风浅笑,“你……让伙计给我送了什么?” 眼前压下一道暗影,迫使哥舒无鸾连忙缓神抬眸,待察觉挂在他俊颜上的那抹似笑非笑的表情,背脊不禁微微一僵。 那样好整以暇的眼神,分明是已然识破了她的心思,这让她顷刻心虚的无所遁形。 然而,他却毫不放过她,继续故作试探的逼问,无非是想看她狼狈的掩饰事实罢了。 不过,他的确做到了,现下的她确是狼狈至极的。 “呃,我……就是、那个……”半天没有接上他的话,她感觉双颊在隐隐升温发烫,逐渐的,英丽的面容染上了些许尴尬的霞色,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嫣红如脂,炫目无比。 哎呀,哥舒无鸾,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没用,你在怕什么,结巴什么,嗄?! 正在这气氛凝滞的令她几乎癫狂的当下,一声干涩的叫骂声赫然传了过来,继而打破了满室暗自弥漫的局促氛围,“哎呦,疼死老子了!啐,是哪个混蛋、王八蛋在暗算我?咦……” 单见那瘦弱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此时正狼狈的撑着身子一骨碌坐起,满眼迷糊的揉着阵阵发痛的脑袋暴怒叫嚣,显然是清楚之前的昏迷是遭人暗算所致,最后不忘咒骂一番。 不料,一股油腻腻的香味倏然飘向鼻中,使他忙将住了嘴,两眼放光的瞄向地间的吃食,那眼神好像饿狼遇见猎物一般,以至于,根本没察觉到眼下的庙内已莫名多了两道陌生人的身影。 小花一直在默默的吃着东西,静静的听着二人的对话,突然耳闻这声怒喝,被惊的全身一颤,待望见父亲已清醒了,并好端端的坐了起来,心下一喜,含着未咽下的食物,有些含糊不清的怯怯唤道:“爹爹,您醒了……” 谁知男人睬也不睬她,只一味的死盯着地间的食物垂涎,忽而,一把扒开了小花,将她一骨碌推到在地,捏在她手中的水囊一时没握紧,致使半囊的凉水全洒在了她的衣襟上。 而那男人则看也不看小花一眼,只直端的奔着那包吃食好似饿狼扑食般扑将上去,抓起油纸上的鸡腿,这便要往嘴里送。 忽然,一道凌厉的弹指之风,好似攒成了小小一枚冷硬的砾石,飒飒生风,急速的向那男人的脏手射了去,适时打落了抓在他手中的鸡腿。 男人甩着麻痛的手掌,可惜的睨了一眼沾上尘土的那只鸡腿,一时满脸火气,刚要怒骂出声,待定睛望见眼前不知何时冒出的两人,惊道:“你们是什么人?” 哥舒无鸾只冷冷扫了一眼男人,这便弯身扶起委屈的窝在地间的小花,顺手掏出袖间的帕子为她擦拭衣襟上的湿意,感觉她在瑟瑟发抖,忙褪下外衫罩在了她单薄瘦小的身板上。 刚刚见那男人一醒来便对这孩子动粗,她本打算要教训他一番的,熟料,还未等她出手,燕七杀竟是赶在了她前面,没想到对外一向伪装的亲善仁和的他也会有如此厉色的一面,只因,在他出手时,她分明在他眼底观察到了冷湛的怒光。 这男人是不打算在掩饰下去了,还是一时按捺不住情绪?! 哥舒无鸾隐隐猜测着。 见二人毫不理会他的话,目光、脸色又都是冷冷沉沉的,男人登时有些惊慌,“老、老子可警告你们,这间破庙是老子先住进来的,先来后到知道不?你们休想和老子抢地盘!”眼神突然落在油纸包上的食物上,赶忙大言不惭的附加了一句,“还有,少打这吃食的主意,这可是老子的。” 说完,匆匆团起油纸,将鼓鼓一包食物以霸占之势塞进了他那脏兮兮的衣襟里。 见这架势,哥舒无鸾差点没被气的岔了气,这包吃的什么时候成了他的了? 感情,这人不但心狠、可恶,更是厚颜无耻,还有缺德至极! 经他那么一塞,好好的食物,被他身上的酸臭味一捂,让小花还怎么吃? 想到这,厉声喝道:“你最好给我掏出来,原样放回原地,否则爷我卸了你两只爪子。” 她就看不得这种装横歪曲的嘴脸,说出的话也满满不屑,泛着冷意。 那男人耳闻女子威胁的话,又收到她狠厉的眸光,被煞的不禁打了个激灵,忙乖乖的照办,掏出了油纸包放回原地摊好,舔着脸道:“这、这位大爷息怒!小的刚才是在开玩笑呐,您吃,您先吃吧。” 最后,砸吧着嘴,不舍的扫了一眼吃食,不忘谄媚的讨好一句。 闻言,哥舒无鸾的脸色登时一黑,“谁要吃!” 男人从未听过如此恶寒的喝叱,惊的再也不敢吱声,却还是不甘的在心底暗自叫骂、嘀咕:他娘的,哪来的煞星!看他俩这穿衣打扮根本不像四处流浪、觅食的乞丐花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间破庙里?还有这包吃的,究竟是怎么冒出来的? 回想起自己刚刚被两次暗算,难道这两人是人口贩子?这些食物是他们带来哄骗小花的,打算把她拐走卖掉?! 这还了得,她可是他下半辈子的衣食保障啊!虽说现在的她为他挣不到什么钱,日子难免饥一顿饱一顿,可若是没了她,那自己岂不是会被饿死?! 直到心头有了这些危机感,他才念起小花的好。 想到这里,男人心中一惊,慌忙偷瞄了一眼被哥舒无鸾揽在臂弯的女儿,见她亦在回望着自己,那是满眼的酸楚,望的他心口随之隐隐发痛。 回忆起这些年自己对小花的所做作为,不是打就是骂,除了这些,他根本没有关心在乎过她,不禁开始有些自责起来。 忽然,男人猛然间意识到,小花可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啊…… 燕七杀一直静静立于地间,端持着冷眼旁观的态度,待耳闻那个‘爷’字自女子口中飘出,唇畔适时勾起玩味一笑。 渐渐的笑容自薄唇边隐去,抱臂上前一步,对着男人,声音淡淡道:“食物可以归你,破庙我们也不抢,不过,在下有个条件。” 一声话语,让男人倏的回过神,忙道:“您尽管提,我都答应,只要你们不把小花……” 话到这里突然顿住了,只自顾的向女儿望去,眼神中的神色是少有流露出的不舍。 “听好了,在下的条件就是,自此后你不得在虐待小花,不得逼迫她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俩会在暗中一直一直监视着你的所做作为,若让我发现你继续死性不改,只要你敢有丁点的慢怠她,那么到时……我会亲自拆了你的骨,让你尝尝什么叫做分筋错骨的滋味!可听清楚了?”他的脸上一直挂着温润的笑容,俊雅的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然而这切金断玉的语气却是狠绝寒厉的逼人,仿佛夹着霜雪的小刀子,正一下一下的割向人的心房,大有不至血肉模糊,不至刻骨‘铭心’不罢休的趋势。 两种极端矛盾的情绪,让人一下领略到了,什么是一半天使,一半魔鬼! 就是他,此刻的表现。 哥舒无鸾鲜少见到燕七杀显露此等残凉暴虐的性情,哪里是鲜少?应该是根本没有! 以往的他不是漫不经心,便是内敛至深,从未将情绪表现的如此张扬明显。 也许这才是他真正的性情,疏狂且狠厉,无疑也是令她惊心骇然的。 那男人不清楚这人如何会知道自己时常虐待小花的,却也无暇顾及这些,只是从他的话锋中察觉到他俩确不是人贩子,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然而,回味起他刚刚的语气和话意,瞬间惊的心肝乱颤,哪敢说个不字,点头如捣蒜,连忙称道:“听清楚了!这位爷放心,小的再也不敢那么做了,小的一切都听爷的交代。” 哥舒无鸾一直处在惊骇的思绪中,猛然听见男人的回答,不由得冷笑起来,嗤道:“为了自保,你这人渣转变的倒是快,答应的更是爽快啊!呵……” ‘人渣’二字,让那男人的面色一阵白一阵红,交替的煞是明显,尴尬道:“不,大爷误会了,小的答应此事不是为了自保,而是……突然醒悟了!作为一个父亲,我万不该对亲生女儿做出那些狠心残忍的事情,回想起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我真是禽兽不如!小花……孩子,你能原谅爹爹吗?” 感谢xt77xy亲的100点打赏! 某作者正在心花怒放中(*^__^*)嘻嘻……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借钱 章节名:第一百三十一章:借钱 ‘人渣’二字,让那男人的面色一阵白一阵红,交替的煞是明显,忙解释道:“不,大爷误会了,小的答应此事不是为了自保,而是……突然醒悟了!作为一个父亲,我万不该对亲生女儿做出那些狠心残忍的事情,回想起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我真是禽兽不如!小花……孩子,你能原谅爹爹吗?” 说着说着,他开始内疚的哽咽起来,略显塌陷的眼眶周围也弥漫了些许雾气,仿佛随时都有垂泪的可能。 看在哥舒无鸾眼里甚是乍舌不已,这厮是要以鳄鱼的眼泪换取小花的动容吗? 他会醒悟的这么快,简直可笑! 然而,这样的表现确实是打动了那孩子,只觉她正泪眼婆娑的挣着自己的手臂,欲奔向男人的身边。 哥舒无鸾微微蹙眉,将手臂紧了紧,顺势揽住了小花的肩膀,斥道:“荒谬!你说的这些谁信?你的话骗骗孩子还可以,别以为能唬住我。今日,我就将小花带走,带的离你远远的,让你从此再也荼毒不了她!” “不要……” “我不走!” 父女俩几乎同时异口同声的痛呼,表情也是尽露惊恐的。 而一旁的燕七杀则缓缓的摇了摇头,道:“听他说完。” 哥舒无鸾扫了燕七杀一眼,眉头赫然一皱,回过脸来望向男人,冷声道:“给我一个不将她带走的理由,若你能说动我,孩子就交还给你,若不然,我不但将她带走,还会好好的教训你一顿,打得你满地找牙。” 一听这话,男人匆匆直起腰板,忙挥袖拭了拭眼角的氤氲,思绪好似在放任飘远,忽而,他低低叹了一声,声音微哽道:“哎,让我说什么呢?我想你们已经清楚了,我乃是小花的生父,然而,这些年来却没有将她当做亲生女儿来看待,原因都怪我太过迷信了……当初,她出生时,她娘便难产死了,再到她三岁时我又生了一场重病,自此不能劳作,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又加上一个万恶的县老爷侵田霸宅,从那以后我们父女俩便一下落得流离失所,浪迹街头的境地,也是从那时起我便将小花视为了灾星、拖油瓶……为了活着,为了有口饱饭吃,我丝毫没有怜惜才不满五岁的女儿,硬是逼她练了缩骨功,以卖艺来维持生计……现在想想,我……” 话说到这里,男人已哽咽的吐不出只字片语,只一味的闪避着小花投来的酸涩与宽慰的眸光,苍瘦的脸上满是自责和愧疚。 听完这一番满带悔意的自白,让哥舒无鸾意识到世间有太多不如意之事,而那些为恶的贪官比比皆是,惩之难绝,杀伐不尽,简直是令她深恶痛绝! 亦从他话里让她感觉到了他心里对小花的愧痛,饶是如此,她还是难以轻易谅解他的做法。 一个大男人面对人生的不顺意,却迷信的全然归错于孩子,而且还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怎能不让人愤慨?! 噤声良久,男人再次开口,嗓音更显哽哽咽咽,“这位大爷,我想通了,您还是将小花带走吧……跟着我这样一个病秧子,她将来只会受苦,我会拖累她的,如此,就将她带走吧……带走吧……求您带她走吧……” 说着,抖着肩膀,不住的在地间磕头,将头磕的砰砰作响,释然祈求的语气,继而让人感觉到此刻他是满怀真挚的流露,并不是在作假。 哥舒无鸾冷眼看着他的举动,原本是丝毫没有动容的,可感应到怀中的小花颤抖的犹如筛糠,温热的眼泪滴滴答答,似决堤的清流般,滴落在她的衣袖,晕湿了一片,心下骤然生出些许不忍。 就在这时,她察觉到一道视线正端端向自己投来,侧首望去,只见燕七杀正抱臂睨着自己,蓝艳的眸光那样的清澈明丽,仿佛碧蓝的晴空绽放一抹暖人心田的和煦,最后,他缓缓向她点了下头,示意此事该适可而止了。 哥舒无鸾隐隐黯了下眉,有些恼然的收回视线,忽然,脑中映出了之前他所说过的话,‘你怎么知道她以后会怎样?你又如何料定离开生父的她会快乐?强行逼迫一个孩子不愿意的事情,难道这,便不是残忍吗?如此,你和那个人又有什么两样。’ 是啊,他说的对,骨肉分离是世间最为让人沉痛的事情了,如若今日她强行拆散了他们父女,那么她便做了一件最最残忍的事! 她体会过至亲离散的痛苦,如此,又怎么能将这种痛再强加给这个孩子呢? 思及此,暗暗犹豫一瞬,终是动摇了。 这便缓缓松开了小花,扶着她单薄颤抖的双肩,低柔道:“过去吧。” 话音还未落,只觉一阵凉风于面前晃过,再看小花已是二话不说,一下挣开了她的双手,急急奔向了伏在地间的男人身畔。 男人一把紧紧抱住了泪水泛滥的女儿,痛哭流涕的念道:“我可怜的女儿,爹对不住你啊……谢谢,谢谢你们的成全……” 那声音里满是感激,流着泪向立于面前的二人叩首连连。 哥舒无鸾动了动眉,睨着男人冷声道:“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辜负了小花对你的孝亲一片,还有,不要让我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 男人点头如捣蒜,哽着喉连应了好几声‘是’。 就此,哥舒无鸾这才略略安心,继而迈开了离去的脚步。 刚行了几步,却闻身后传来了父女二人的对话,“爹,不哭……您一定饿坏了,这是好心的哥哥拿来的食物,还热着呢,您快吃……” “乖孩子,爹有泔水汤喝就够了,你太瘦了,应该多吃些好的……” “还是爹爹吃,爹爹有疾在身……” 听到这里,使向来嘴硬心软的哥舒无鸾心中难免有些酸楚,遂停下了脚步,抬手摸向腰际。 怎知摸了半天也没摸到钱袋,这才意识到,出门之前自己曾换过衣衫,是以将钱袋落在了客栈。 原地懊恼一瞬,忽的抬眸望向已行至门口的那道昂藏背影,犹豫一下,最终一咬牙,开口唤道:“喂,你等一下……” 闻声,燕七杀适时停下步子,慢慢回过身,疑声问道:“你在唤谁?” 明明疑惑的语气,偏偏望过来的眼神是锐如蓝汐的,明显会意她的话,却在装不懂,着实让哥舒无鸾恼愤,“你说呢,当然是在叫你!” 他挑了下银长的剑眉,唇角勾出一抹笑意,“怎么了,有何指示?” 哥舒无鸾冷冷回瞪他一眼,竟开始吞吐了,“那个……你身上带钱了没……” 话还未说完,玉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她好像是在跟他借钱诶?!她怎么能拉下脸跟他借钱呢…… 哥舒无鸾越想越尴尬,面色也愈发显得不自然。 燕七杀睨着她窘态毕露的脸色,唇畔的笑意在不断加深,未问缘由,只径自解下腰间的钱袋,长袖迎风,一下向她抛了过去。 一阵飒飒的凉风袭过,哥舒无鸾牢牢接住了钱袋,缓了缓神,傲然挑眉道:“算我借的,回去马上还你。” 在她忙背过身整理窘迫的情绪之际,耳边又一次传来了燕七杀的声音,“不急。哦,放心,我是不会收利息的。” 哥舒无鸾‘愤恨’的咬了咬牙,未作迟疑,几步走到父女二人近前,抛下手中钱袋,道:“以后别再卖艺了,拿去做些小营生吧。记住,这些钱不是白给你的,到时赚了银子,我可是会回来收本金的。” 言罢,充耳不闻那些感激的话,匆匆提步离开了破庙。 外面的夜色早已浑浓,四下深沉一片,周遭不知在何时起已拢上了一层薄雾,本就朦胧的月色在雾霾的笼罩下显得更加暗淡,隐有些许星子围在月牙旁闪着迷离的微光。 庙前的一处空地上植着一棵枫树,那是高大的乔木,一阵忽起的凉风拂过,枫叶随之飒飒声响,一刹间,冷红飘落,漫天飞舞,衬着霜天凉夜,甚是凄美,仿若浮然逸动的一副绝世画卷。 这样的夜色,这样的场景,很容易使人生出些许苍凉的心情。 而等在树下的男人便那般端然的甘于被凄凉所包围。 刚刚踏出庙门的哥舒无鸾一眼便望见了燕七杀正静立于枫树下,翩飞的红叶,落了他满头满肩,霎时将那身素朴的衣衫镀上了一层冷艳华丽的‘外袍’,隐在迷离暗淡的月影下,透过薄薄的雾霾望去,整个人显得隐约朦胧,却是美的如梦似幻。 如此,让她一下意识到这个男人永远是风华绝代的,哪怕衣着再普通低调,也掩不住他自骨子里散发出的那股倾绝的风姿。 她眯眸睨了他一瞬,这便直端的走了过去,脚步刚刚落定他面前,冷丽的嗓音也随之赫然响起,“你是不是在跟踪我?” 打从之前他突然冒出来,她便心生了一股闷火,憋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环胸而立的燕七杀对于她透着寒意的迎头质问,无畏的耸了耸肩,淡声道:“没有。”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央求 章节名:第一百三十二章:央求 环胸而立的燕七杀对于她透着寒意的迎头质问,无畏的耸了耸肩,淡声道:“没有。” 然而,他从容的回答,非但没有令哥舒无鸾相信,反而换来了她火药味十足的诘问,“没有?你竟敢说没有!那你怎么会这么巧的突然出现在这里?别告诉我,你是半夜睡不着觉跑出来瞎溜达,误打误撞游荡到这儿的!” 忆起他的那句,‘难道,只许你半夜睡不着,偷跑出来做好事,别人就不可以吗?’ 她便他娘的压不住火气,这死男人根本在扯淡! 他分明是顾左右而言他,瞎话连篇的搪塞她罢了。 她的一再质问,使燕七杀的面上染上了些许愠怒,语气也不似之前那般淡然,显得低沉起来,“你为什么偏不相信我说的话呢?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竟办一些下作之事的男人?” 他的话愈发急促,隐有咄咄逼人的意味,听着哥舒无鸾耳中显然是意想不到的,没想到,一向内敛淡泊的他也会有如此气势汹汹的一面…… 等下,他的语气好像是在指责她?! 瞬间气愤更甚,止不住讥讽的还击道:“你以为你能好到哪去吗?嗯?呵……告诉你,今晚的事咱们还没完,若下次你再敢偷偷跟踪我,咱们老账新帐一块儿算!” 说话间向男人面前栖近几步,大有一副傲然的威吓之势,只是,这副架势还没有彻底拉开,却是身姿古怪一扭,随即急速向前倾扑了过去。 紧接着一声低低的痛呼声响起,整个人便刚好直端的栽入了男人的怀中。 也不知怎么那么巧,她的这一步刚好悲催的没落稳,竟是崴到了脚踝,一个趔趄后,也便发生了这悲催的一幕。 燕七杀顺势揽住她的纤腰,稳住了她的身子,脸色显得有些紧绷,丝丝心疼闪过眼底,随即低叹了一声,“你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呢!疼不疼?” 那是他紧张兮兮的声音,完全不加掩饰的关慰,轻轻柔柔的,拂过心田,温暖洋溢,任凭谁都会不禁随之他的语气软化了一颗心,最后淌成一弯温澜。 说罢,他匆匆弯身,揉向了她的脚踝处,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加重她伤处的痛意似得。 指尖的那股冰冷感透过脚踝处的布料,似游蛇般蔓延而上,直直传达心底,让一直处于怔然僵神的哥舒无鸾莫名打了一个颤栗,瞬间回了魂。 刚刚措不及防的那一幕,着实令她难以消化,一时窘然的不知所以,再到此刻突如其来的碰触,使她刹那间心神俱乱,面红耳赤,紧跟着,便是一声怒吼,“滚远点……” 羞恼的吼声响彻夜空,再看哥舒无鸾已从男人手下急匆的挣出了脚踝,一下跳离了他的身前。 随后,二话不说,撑着讪红似滴血的面色,强忍痛意一瘸一拐的疾步而走。 那如风般的脚步预示着她此刻的心是局促不安的,是凌乱如麻的,也是悸动难平的…… 眼见着她落荒而逃,燕七杀面带落寞的站直了身,收回被她排斥在半空的手掌,只觉指尖还遗留着些许自她脚踝处触碰来的温热体温。 唇角扯出一瞬瑟瑟的低落,凝眸望向银雾下的那道踉跄背影,终是不放心的跟了上去。 待到她身畔,强制的拉住了她的手臂,蹙眉道:“你行不行啊,痛就别硬撑了,没人会笑话你的,还是让我扶着你走吧。” 听着他充满担忧的呢哝软语,搅的哥舒无鸾心中更乱,一把甩开了他的手,黯喝道:“我说了滚远点!” 她不能再和这个男人接触了,因为她感觉到自己的心隐隐动了,因他的关心、他的紧张、他的在乎,怦然心动,不能自持…… 哥舒无鸾步伐凌乱的踩着脚下的路,大脑内是杂乱无章一片,而身后的男人已被她落后老远。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苍凉的声音,由远及近,那是他极具无奈的解释,“阿鸾,你到底在气什么……我真的没有跟踪你,只不过是在傍晚时发现你向那父女撒了把了追踪粉,我是循着追踪粉的气味才找来这儿的……” 闻声,哥舒无鸾忽的顿下了脚步,背脊僵挺了一瞬,继续迈开步子。 没想到,那么细小的举动竟也被当时距离那么远的他留意到了。 可纵使如此,还是不能轻易抹去他的劣行,说到底,他终归是间接跟踪了她。 她在气什么?她也不清楚,只是觉得被人暗中监视着让她很搓火,很不爽! 试问,时刻有一个暗影蛰伏在自己的周围窥探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有哪个人会感到舒服自在? 所以,她生气也是理所当然。 虽然,现在的她有些偏激,有些蛮不讲理,但,她自认为自己没有什么错。 接着,身后响起的是他低低的央求声,“阿鸾,不要气了好不好,算我错了!” 如此低声下气的语气,让哥舒无鸾的心口莫名一软,黯沉的脸色逐渐回缓,可步子却一直未停。 夜下,有阵阵凉风袭过,耳边的声音也在一道接一道的传来,却显得有些飘渺悠远,略带微弱,“阿鸾,等等我,我快跟不上你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走这么快?” 这男人在玩什么战术?扭到脚的又不是他,那样的健步如飞,竟大言不惭的说跟不上她了?!简直笑话! 哥舒无鸾暗自嗤笑一声,随后想到,莫非他是在借此映射、奚落她受伤的腿脚? 英眉蹙了又蹙,却是丝毫不予理会身后‘苦苦’祈求的燕七杀。 可是,他的声音却在逐渐低落,“阿鸾,我、是真的……” 接下来,后面的话宛如耳语呢喃,在慢慢搁浅,缓缓飘浮在夜空中,好似一缕幽烟般翩然远去,直至最后彻底消弭。 一刹间,耳边乍然平静下来,只剩清浅的夜风声在耳畔呜咽,使得哥舒无鸾的心登时显得空落落一片。 脚下的步子不知怎么就停了下来,诧异回身望去,暗淡的月光是那样的朦胧,那样的迷离,加上四下飘荡的薄雾,使眼前好似被蒙上了一层轻纱,迷迷蒙蒙的望不真切。 她眯眸寻索了四周一大圈也没看见男人的身影,才要负气而走,却猛然发现地间正卧着一团黑影。 大脑有一刹空白,不知什么驱使竟是忙步奔了过去,完全不顾脚腕的疼痛,一拐一拐的踱到了近前。 定睛一看,躺在地上的不是燕七杀又是谁? 只见,此时的他安静的卧在枯草间,夜风逸动而过,围在他身畔的杂草随之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 纤长的银色眼睫下,一双狭长的眼眸紧紧阖着,继而遮住了以往那蓝盈盈,漾满魅人眼波的眸光。 他便那般一动不动的躺在地间,任凭风过,草动,时间如水…… 在发觉男人躺在地间的一刹,哥舒无鸾不得不承认,心有一瞬是紧紧揪起的,然而,转瞬便被满心的疑惑所取代。 现在她很不解,他躺在这做什么?难道是上演一幕苦肉计,想要以此来博得她的原谅? 可他的举动也太幼稚了吧! 切~真是个笨蛋加白痴。 此刻,哥舒无鸾很恼自己在不经意间流露了担忧他的心思,这便刻意冷下脸,抬脚踢了踢男人,斥道:“喂,你装什么死啊,快点起来。” 谁知,她的话根本不起丝毫作用,燕七杀还是纹丝不动的僵躺在那里,即使就这样随意的躺在地间,他的身姿也显得那般笔挺如松,岩岩玉秀。 见此,让哥舒无鸾有些恼意,不禁要下一记猛药来刺激一下这个无赖,是以,说出的话变得恶毒起来,“我说,你真的死了吗?不回答?就代表默认喽。哎呦,真是老天开眼呐!哈哈哈……” 她边说着风凉话,边畅快淋漓的大笑起来,笑过后,回应她的只有枯燥的风声,再无其他。 哥舒无鸾一脸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无趣的止住了笑声,冷哼道:“跟你说,你要死就的死远一点,免得弄脏了这块被我踩过的地……还有,这大半夜的,我没工夫陪你在这瞎耗,我还要回去睡觉呢,你不走,我可走了……你、就在这慢慢装死吧!” 见他毫不为之所动,话到最后有些咬牙切齿起来。 合着,这半天,她都在对风,对空气自说自话?!而他却是在擎等着她扮小丑,耍嘴皮子,冷眼,不对,是闭眼听笑话? 天呐,这男人…… 无疑,眼下的哥舒无鸾是感到满腹气愤的,随即恨恨的跺了跺脚,这便要转身离开。 然而,衣摆却在这时被什么扯住了,紧接着,是一道低低发颤的嗓音,“别……走,我、好冷……别、离开……我……” 这道飘渺低缓的声音飘到哥舒无鸾的耳中,心下不可控制的一抖,匆忙转首望去,只见,燕七杀还是那般闭眸卧在地间,而那条长臂却微微抬起,紧紧扯住了她的衣摆。 他的周身隐约有层层淡纱般的雾气在弥漫升腾,一点一点向哥舒无鸾面前扑来,直到一股冰冷的寒意袭过,她才意识到漫在他周身的并不是什么雾气,而是寒气!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病发 章节名:第一百三十三章:病发 男人的周身隐约有层层淡纱般的雾气在弥漫升腾,一点一点向哥舒无鸾面前扑来,直到一股冰冷的寒意袭过,她才意识到漫在他周身的并不是什么雾气,而是寒气! 忽然忆起之前他曾抚触她的脚踝,指尖的温度是那么的冰凉无温。 难道……是他的寒症发作了?! 原本,在客栈时她还在一度猜想也许他有寒症在身,也许会发作,眼下看这状况,分明…… 不成想竟是让她一下说中了么? 想到此,哥舒无鸾的心抖的更加厉害,不容他想,一下俯身到男人近前,直到此刻她才发现他的脸色竟是那般的苍白,白的几乎如染霜雪。 伸手扶向他的长臂,刚一触及,顿感彻骨的寒自指尖蔓延,一路传达心底最深处,险些将那片方寸之地冻结。 她手下一颤,预示着她的紧张,声音也显得惊慌失措,“你怎么了?醒醒,回答我……” 虽是急躁的吼声,却掩饰不住嗓音的颤抖和语气的慌乱。 手下猛烈的摇晃着男人的手臂,心也随之东摇西晃,波澜汹涌,难以平静。 不知是她的动作太强悍,还是因她的吼声太过刺耳,燕七杀最终将眼帘缓缓掀开了一道缝,原本冰蓝的瞳眸,在此刻却仅剩一片冰色,覆盖了亮眼的湖蓝,好似结了霜的宝石一般,透着冶艳的冷魅感。 随后,是他清浅微弱的声音,伴着磕牙声一齐传了出来,“你好吵……不、过,我喜欢、你这样……” 费力的说完,结了霜的唇角僵僵扯出一丝笑痕,显得那样不自然,却一点也没有破坏整张脸妖孽般的倾绝风华。 哥舒无鸾为他的话,小心脏跳了又跳,都什么时候了这男人竟还有心思耍嘴?简直不可救药! 心中虽是在暗斥着,可面色流露的却是不知所措,惊中带忧,“你是不是寒症发作了?” 闻言,燕七杀蒙上一片冰色的眼底隐有浮动,不过还是慢慢的点了下头。 见此,哥舒无鸾心中狠狠一沉,几乎是用吼的宣泄着她的惊恐,“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 她慌了,她彻底慌了! 这一刻,她的心,她的神,完全脱离掌控,伴着眼前这个男人的一言一语魂游天外。 她惊惶的表情,她所表现的情绪,都代表着她对他的紧张在意,燕七杀看在眼里,暖在心里。 然而,这些暖意却终是抵不过那寒毒的侵袭,沁骨的冷意不断袭来,渐渐的,他感觉身畔好似有重重玄冰在逼近,迫使他的身体更加僵硬,好似要冻结成冰块了,周身上下简直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意识逐渐迷糊起来,眸子缓缓阖起,冰结的唇角微微扯动,声音低弱蚊鸣,“……在……衣……” 这样微弱的话根本让哥舒无鸾听不真确,心揪的生疼,急迫的追问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说着,匆忙附耳至男人唇边,谁知,接触到他呼出的气息是那样的冰,那样的冷,只觉有一股强大的寒气在不断喷出,让她不由的为之打了一个大大的冷战。 燕七杀颤了颤染霜的银白眼睫,微抖冰结的薄唇,低吟道:“药……在、在……衣襟……” 听他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她感应到他已气若游丝,心险些漏跳,忙上下其手翻起他的衣襟。 原是他随身带着药,还好还好! 摸索一瞬,终于被她摸到了那个小巧的瓷瓶,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欣喜的纹路,那是抓住希望的狂喜,然而,此刻的这种心境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分毫。 匆匆取出,借助朦胧的月色望去,只见是一个蓝釉描暗纹的小瓷瓶,这瓷瓶不正是那次她给他送伤药的那其中一个么,没想到至今他还留着!心口猛然砰砰跳的厉害。 哥舒无鸾强克制着悸动的心绪,忙打开瓶塞,只闻一股淡淡的暖甜气味扑来,这味道好像有些熟悉。 顾不得多想,慌手倒出一颗小药丸,捏着男人略僵的下颌,将药丸塞入了他口中。 做完这一连串的动作,她才察觉自己的手早已抖的不能平复。 一阵夜风吹过,自后背传来一股凉意,不禁使她打了一个寒颤,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几乎打透了背后的衣料。 这时,地间的男人仿佛动了动,哥舒无鸾忙回神,探下身去,察觉此时的他呼出的气息已不似之前那般冰寒,摸了摸他的胸口,触及到身体的温度也在慢慢回温,心口乍然一松,低柔道:“你怎么样了?好些了吗?还冷不冷?” 这样紧张关慰的语气,显然让她吃惊,可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确实是在乎他的! 燕七杀慢慢掀开眼帘,动了动唇,终于说出了一句还算完整的话,“别、怕……我、没事的,休息一下下……就好。” 都这样了,冷的身子打颤,言语含糊不清,磕牙阵阵,还说没事?!还一下下……就好! 哥舒无鸾无疑是有些气愤的,却还是伸手将他慢慢扶了起来,忧心念道:“这里夜风太凉,走,我扶你回去休息。” 边说边费力的将他搀起,可是他的身子太重了,她扭伤的脚腕又在隐隐作痛,就此,二人险些一同跌倒在地。 哥舒无鸾好容易稳住了他蛮重的身子,脸红脖子粗的咬牙道:“呃……该死的,你怎么这么重!死沉的……平时就不晓得要少吃些,减些分量吗,嗄?” 愤懑着,调了调姿势,让男人斜倚在自己的肩头,一手揽着他的腰身,开始蹒跚而行,步履甚是紊乱,完全没有章路,嘴上也唠叨的一刻不停,“害的我……哦,压死我了!啊……” 肩头的重量简直是压得她喘不上气,随着惊呼一声,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再次跌倒。 幸好她及时稳住了脚步,不然,只能随着他栽个‘狗啃屎’了。 她何时这样狼狈过?都是因为这个可恶的男人,这个‘妖孽’,这个‘祸害’! 如是想着,继而喘着粗气嗷嗷嚷道:“天呐,老天爷是不是在恶整我?!怎么这么背,偏偏让我赶上了他犯病?” 指天咒地的发泄完,她携着男人艰难的走了几步,继续数落,“真不知道你是不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煞星……你还有脸笑?一个大男人竟沦落被小女子拖着走的境地,你还能笑得出来!”耳闻他低低的笑声传入耳际,顿时止不住浮躁的叫嚣起来。 哥舒无鸾重重吐出一口气,接着没好气的叨叨,“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装的!我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干嘛要管你?我真是有病!” 浓黑的夜下隐约传来了男人低浅的声音,夹杂着心疼,“歇歇吧……” 谁知,声音还没有搁浅,便被某人吼了回去,“歇什么歇!你若冻死在这儿,我可不管你收尸,就你这么大块,挖坑都要好久,岂不是要累死我?!” 夜风阵阵,雾气如绸,暗淡的月色下映出两道紧密而行的黑影,女子的躁声躁气不时的飘出,伴着风声越飘越远,最终,二人的身影一点一点隐没在了黯沉的四下。 经这么一路的拖拖拽拽,跌跌撞撞,好容易是将燕七杀顺利的携回了客栈。 没想到,此时的天色已是快过了亥时,倒不是破庙距离客栈太远,只是拖着死重的他而走太过费力,这不,仅一炷香的路程愣让她行了半个多时辰! 这一路几乎累垮了哥舒无鸾,浑身上下快要散架,脚腕疼到麻木,像是肿掉了,致使全身大汗淋漓,犹如落水狗般,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刚刚呼喘着停步在客栈门口,便见夏雪风雷一脸惊色的迎了上来,扫了一眼伏在她肩头的男人,面色略略一变,沉声,顿道:“大人……他,怎么了?” 哥舒无鸾抬手挥了一把额间的汗水,并未回答他的话,只道:“我不是交代过你要好好保护主子的吗,怎么守在门外?” 这番责备的话传入夏雪风雷耳中,眸光隐隐一黯,低声道:“我不放心你大晚上独自出门,所以出来看看……不过大人放心,主子那边没事。” 说完,他再次瞄了一眼亲密的伏在她肩上的男人,丝丝苦涩充斥心头。 就此,哥舒无鸾缓缓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紧张又低落的复杂情绪,她不是不明白所为何事,是以,眸光闪烁一瞬,刻意避开他眼中流露的情丝,视线飘到不知何时又昏厥过去的燕七杀脸上,淡淡吐出一句,“他病了。” 撂下这句,费力携着昏睡的男人提步迈上了台阶。 被晾在一旁的夏雪风雷脸色僵了一瞬,忙回神出声,“既是病了,就要看郎中,不如我去……” 话刚说到半截,便被哥舒无鸾接了过去,“吃过药了,不必大半夜去寻郎中了。” 睨着她专注的侧颜,艰难的步子,夏雪风雷的心隐隐揪扯,那股苦涩堵得他难以呼吸,不知什么驱使,竟是上前一步拦在了二人的面前,声音低沉道:“将他交给我吧,我扶他去休息。”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取暖 章节名:第一百三十四章:取暖 睨着女子专注的侧颜,艰难的步子,夏雪风雷的心隐隐揪扯,心口的那股苦涩堵得他难以呼吸,不知什么驱使,竟是上前一步拦在了二人的面前,声音低沉道:“将他交给我吧,我扶他去休息。” 然而,只换来了哥舒无鸾斩钉截铁的两个字,“不用。” 这两个字,让夏雪风雷大脑一片空白,心里的瑟然波澜成患,随即急声低吼道:“男女授受不亲!” 哥舒无鸾见他一再拦住她的去路,顿时止不住气愤,厉声喝道:“我不在乎这个……” 话才出口,让她一下愣住了,她说了什么?!她不在乎…… 一刹间,夏雪风雷彻底被她的话击垮了,再也压制不住满腔的苦涩,低低于心底无声的呢喃:可我在乎! 直到望及他眼底的那抹受伤的神色,哥舒无鸾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冲了,他也是在为她着想,她做什么要吼他呢? 想到这,心中有些自责,有些不忍,声音回缓道:“那,你就帮我将他扶回我的那间客房吧。” 夏雪风雷动了动唇角,却发现此刻的喉咙竟是堵得只字片语也发不出来,默然一刹,沉沉点了下头,慢慢扶过昏睡的燕七杀,跨入了门内。 哥舒无鸾在门外站了良久,直至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的尽头,这才敛神提步迈进门去。 夜深的似浓墨化不开,残月伴阑珊,淡雾锁清寒。 给女子送完跌打酒后,夏雪风雷便一直静静的杵在房门外,静静的睨着门扉失神。 门内的烛火清幽湛明,漫漫透过门格纸,能清晰的望见她纤细飒丽的身姿,优美的弧度,仿佛世间最精细的篆刻工笔。 忆起刚刚的那一幕,他将男人扶回榻上后,本打算去找掌柜商议,再腾出一间客房让她休息,谁知脚步还没有迈开,就听得床上的男人昏昏沉沉的念道:“阿鸾,别走……不要离开我……” 而她呢,她的回答呢?! “我不走,我就在这……一直一直在这……” 这便是她对那个男人的承诺,紧张、揪心,轻柔的深情切切。 紧接着,便见她毫不犹豫的跨到了床边,紧紧攥住了男人的手,握的死紧,仿佛揉入了骨血…… 那一刻,他再也看不下去他们彼此交握的双手,逃似了奔离了房间…… 夏雪风雷差点溺死在这段充满苦涩的回忆片段中,拼了命的挣扎,好容易将思绪拉回了现实,这便抬眼再次向门内望去,将视线投在她端丽的身影上。 其实,之前在她离开客栈后,他本想尾随她而去,隐在暗处悄悄保护她,但在想起她临走时的交代却踌躇了,几番犹豫他终是没有迈开脚步跟过去。 不想,就在他黯然止步之时,却发现燕七杀悄然的出了客栈,那时,他还在庆幸,有个人替他暗中保护她也好,免的让他不安心。 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没料到的是,他们竟…… 他不晓得这短短的一个多时辰,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不是瞎子,看的出来,她对他的在意!这种在意,深沉似海,浓烈如火,刻骨入髓! 呵,他还在奢望什么?他一早便不是已经清楚,呆板笨笨的自己是根本配不上她的么,她身边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要比他优秀,比他出色,而他与之相较起来,什么都不是! 可为何他的心还会这般的痛?为什么还要控制不住的深陷下去? 为何啊为何。 夏雪风雷不舍的睨了一眼门后的身影,慢慢收回视线,黯然神伤的离开了门口。 他与她虽是一门之隔,却远过千山万水,这一步他终将迈不过去,就算能跨过去,也终是晚了一步…… 房内,烛火昏昏,光晕如波。 坐在床畔的那道纤细身影映在灯影下,被烛光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暖黄,悠悠望去,似浅罩轻纱,隐约中透着迷离的柔和。 直到耳边传来了门外那道道清浅的脚步声,哥舒无鸾才慢慢缓过神,静静望了一瞬紧闭的房门,眉头蹙了又蹙,心里有些凌乱。 最后移开视线,低眸扫了一眼榻上昏睡的男人,轻轻抽出被他反握死紧的素手,打开跌打酒瓶,倒出一些药酒,开始揉搓肿的老高的脚踝。 一股肿胀感伴着火辣辣的疼痛,自脚踝处一直蔓延到了心底,仿佛烧成了一团火,使她冷汗涔涔,不禁颦眉。 揉了好一瞬,直到感觉痛意渐消,这才草草收起药瓶,将视线再次投向男人的脸上。 那张苍白的难寻一丝血色的脸颊,银白卷翘的眼睫一颤一颤的微微抖动着,失血的薄唇浅浅抿起,看上去,像是偶尔睡得很昏沉,偶尔又像眠的极不安稳。 这么许久以来,她从未像现在这般细细的观察过他,而今夜的他,让她感觉他真像个孩子,并且是个脆弱的、可怜的孩子。 今日是她自那日听完他告白后的第一次与他近距离接触,她真的不知道要以怎样的情绪面对他,曾几何时,她讨厌他,甚至是愤恨,可时至今日,那些情绪早已不知不觉被其他感觉所取代了,而这种感觉,是她不敢承认的,连想想都不敢…… “不要……娘……求您别抛下……孩儿……求您……”这声清浅的低吟一下拉回了哥舒无鸾的思绪,她知道他是在梦魇,可那语气中的浓浓沉痛,还是让她心弦不禁为之一颤。 对于他的身世,他的一切,她是从来都不清楚的,她只晓得他是个孤儿,像她一般漂泊无依。 可从这断断续续的呓语中,让她一下了解到,原来他也是有娘亲的,并且已经离开了他。 她能体会这种至亲分离的痛苦,那是撕心裂肺的痛,那是医不好的伤。 虽然,她表面上维持着强悍,可还会有些时候,在没人的地方,脆弱的黯然伤悲,而一向表现的内敛淡漠的他却只能在梦中不经意的暗暗流露。 心房的一角隐隐抽痛起来,为自己,也为他。 伤感一瞬,哥舒无鸾缓缓抬眼望向榻上昏睡的燕七杀,却见此时的他,长眉紧锁,面色更加苍白,仿佛冰染,唇角不知在何时又结起了点点霜色。 逐渐的,隐有道道寒气自他周身缓缓升腾,慢慢荡开,扑散,这股侵骨的寒意,让哥舒无鸾心中霎时一凛。 怎么会这样? 明明他服过药后,已略显好转,但此时,为何…… 她不敢在想下去了,丽颊早已大惊失色,慌着一颗心,便要奔出门去找郎中,可还未等脚步抬起来,却耳闻一声微弱的低喃,“冷……好冷……好痛……剜心的痛……” 这声音清浅的宛若虫鸣,又好似瑟瑟抖在冷风中的一枚落叶般飘忽。 哥舒无鸾的心登时一揪,忙回过首,但见榻上的男人已颤颤的蜷缩成了一团,双臂胡乱的交叠在胸前,长眉痛苦的纠结着,寒霜浸染的容颜简直苍白惨淡的渗人。 看到这,她的心沉了又沉,惊恐已破茧而出,挤满了心房,手下抖着不能控制,慌乱的扯起薄被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 可是,这点微薄的暖意根本不起丝毫作用,他的身体抖擞的更加厉害了。 眼看着床上的男人已快结成了冰人,脸色煞白到透明,哥舒无鸾恐慌的几乎抓狂了,一向的镇定早已跑的无影无踪,就连声音也克制不住的哽咽起来,“我该怎么做?你不要吓我……” 此刻的她再也顾不得出门去寻郎中,而是毫不犹豫的褪下衣袍,仅着着一件薄薄的寝衣上了榻,钻入了薄被中,一把揽过男人僵硬冰冷的身体圈入怀中,喃喃自语道:“会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一定不会……” 彻骨的寒气自他周身四散而来,侵袭着她的身,她的心,这种寒,这种冷,由他体内散发而出,渡到她的身体,都带着钻心刺骨的痛,让她感到无边的恐惧。 她不晓得他是怎么染上这寒症的,可她清楚,这寒症有多么的让人痛苦,真不敢想象病发的他会有多么的难熬! 也不知他以前都是怎么一个人扛过去的?! 想着,心扯痛的厉害,她开始抖着手摩擦着他硬邦邦的手臂,为他取暖,“就好了,再也不会冷,不会痛了,别怕,有我在你身边……” 她低低的抚慰着,一颗心随着他不停抖擞的身体起起伏伏,一下抛到空中,一下坠落谷底,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十八年以来,她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悬心不定的惊恐感。 这时,伏在怀中的他开始发出断断续续的呓语,轻轻浅浅,飘飘忽忽,可传入哥舒无鸾的耳中却显得那样的清晰,“鸾……爱上你我不后悔……即使……我也不后悔……” 她手中的动作为之一顿,心随着声音的搁浅砰砰巨跳。 这样真真切切,明明白白的爱语,是她第一次亲耳听到,即使是一段梦话,也让她的心悸动的不能自持。 哥舒无鸾的身子僵挺了有一瞬,低眉扫过怀中昏迷的男人,眼神显得那样柔,那样暖,好似有道道春波在荡漾,嘴角隐隐勾起一抹宜人的弧度,唇瓣微微开合,发出无声的一句,‘喜欢上你……我也不后悔!’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抵达 章节名:第一百三十五章:抵达 月落,晨升,天空露出了一抹鱼肚白,这一夜终是走到了尽头。 此刻的哥舒无鸾正静静的坐在榻上出着神,略皱的洁白寝衣,微乱的发丝,面上些许未散的惺忪,都预示着她刚刚睡醒。 她虽是神情默默的坐在榻上,可心里却是杂乱无章,极不平静的。 昨晚,为了病发的男人取暖,她几乎抛下了所有的矜持和顾虑,将他紧紧揽在怀中一整夜。 她一刻也不敢松开他,哪怕身子僵挺的难受,手臂已被他枕到麻木,即使自他身上传来的寒意是那般的让她冻彻心扉,她也不曾松开。 她不晓得这样做到底管不管用,但在忆起督策营的衙役曾说过郎中也束手无策,她便顾不了那么许多,只能放手一搏,希望自己的体温能抵抗过那顽固难退的寒症。 期间,她也曾再次喂过他几颗药丸,然后就是不断的揉搓着他的手臂、胸口、后背,免得他冻僵,再之后,她便开始了无止境的提心吊胆。 好在,苍天不负有心人,他的身体终于不再那么冰冷,而是渐渐的恢复了些许温度。 眼见着他的面色亦缓复了血色,吞吐的气息慢慢回暖,更不再低吟着冷和痛,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重重的落回了原位,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同时,眼皮也愈发沉重的抬不起来。 最终,她抗不过浓重的困意侵袭,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很是安稳,并且做了一个温馨幸福的梦,在梦里,她寻到了母亲、父亲,一家团聚,和乐无边。 而且,她与一头银发的他结成了连理,双双辞官退隐,开始了游迹江湖的生活。 他们去了草原,策马奔驰在无尽的原野之上,体会了无垠旷野的洒脱。住过游牧人的帐篷,着过胡服,看过篝火,吃过烤肉,品过马奶酒,听着马头琴悠扬的曲子,唱着草原情歌吻你,牵手共舞。 他们也向往过江南,流连鱼米水乡,小桥流水,粉墙黛瓦,学过吴侬软语,感受过雨巷古镇的恬静。 他们还曾攀上雪域山巅,层峦叠嶂踩在他们的脚下,茫茫的一片银白浮现他们眼前,覆盖了尘世的一切凡俗之色,唯留纯净。他们采过美丽的冰莲花,并肩踏雪寻梅,笑看三千繁花一夜盛放…… 可梦终归是梦,总有醒来的时候,到那刻,一切美好终将烟消云散,最后只留下淡淡的伤感。 而那时的她是被的起身声惊醒的,她知道他的寒症已经退了,也清楚他是为了她着想,要离开这间房间。 当时,她刻意装着沉睡的样子,没有睁开眼睛去看,有不敢,也有些许留恋,直到男人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温柔的说着,“这一夜,将是我最最难忘的回忆!真希望,那寒症可以永永远远的……不要好。” 直到房门开合,他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室内彻底沦落一片静谧,如死水般的静,她才悠悠睁开了双眸,坐起了身,一直出神到现在。 忽然,自隔壁客房隐约传来一声低咳,一下惊散了哥舒无鸾兀自沉溺的思绪。 匆忙下了榻,套上了衣衫,理了理微乱的发,这便踏出了门去,吩咐伙计准备盥洗之物。 今日的天气,晴朗无云,碧蓝澄澈,成排的鸟雀挥翅掠过云端,向深远的天际自由翱翔而去。 一早,用过饭食后,他们便再次启程,出发禅州。 这一个早上,哥舒无鸾都在刻意的躲避着燕七杀,就连用早膳时都避忌的分桌而食,哪怕不经意间的眼神接触,她都会逃似得闪避开。 为了避免尴尬,也为了稳下一颗浮动的心,她放弃了骑马,而是选择了与雷驾车。 回想着,昨晚骤发的一幕幕和那些混乱的心境,她的心便怎么也平静安定不下来。 好在娘娘并没有察觉昨晚她房中的动静,不然,不知道要作怎样的感想呢? 虽然,他们之间并没什么,而她只是为了照顾发病的他,可到底,还是男女有别,此举是不被礼俗所允准的,正如雷所说的那般,男女授受不亲…… 这一路,哥舒无鸾都在恍恍惚惚,浑浑噩噩中度过,神情堪称一瞬一变,看在夏雪风雷眼里,心中苦的纠结,却也隐隐透着为她心疼。 而策马跟在马车后的燕七杀神思默默,有满足有忧恐,还有隐隐约约的痛瑟低落,偶尔望一眼车辕边的那角素色衣摆怔神,偶尔举目望深蓝的天际沉思,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沉默伴着哒哒的马蹄声,悠扬远去。 直至暮色四合,他们一行终于抵达了禅州的行宫。 此时的天色逐渐暗淡,四下蒙上了一层浅黛。 车轮稳稳停戈在行宫庄严壮丽的宫楼前,楼门后触目所及的建筑是巍峨醒目,连绵起伏如山岳般浩大悠远。 只见楼门前有两名身着戎装的兵士在守着门,为首的一位兵士见有马车靠近宫楼,持枪上前,喝了一声,“什么人?竟敢涉足天子行宫,我看你们是活腻味了,赶快滚,否则别怪兵爷我拿你们下了大狱!” 耳闻这冷飕飕的呵斥声,哥舒无鸾隐隐勾了勾唇,没想到这禅州无能庸碌的统领,也能带出这样色厉肃谨的兵将,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不过,见此时楼前只有他二人守门,料想銮驾大队还未抵达,不然守门将也不会这么稀疏。 想着,随即面无表情的跳下了马车,素色的衣袂随风漫漫起舞,手持一块金色令牌,声音肃丽道:“叫你们的统领高觉前来接驾。” 闻言,那兵将面色一震,扫了一眼女子手中的令牌,慌忙收起尖枪,抱拳施礼,转身疾奔入了门楼内。 不多时,端见禅州驻将高觉,携一行早就等在行宫迎驾的州府官员恭恭然的迎了出来。 别看这位统领显得庸碌无能,倒是生了一副还算精明的面目,年近四十的样子,蓄须的国字脸,浓眉虎目,身姿高壮挺拔,每走一步都是稳韧如石松。 渐行至国君面前,他忙于低身叩拜,身后的官员也随之面带惶然的跪倒一片,惶恐道:“君主驾临,末将疏忽渎职,以致让陛下久候,望陛下恕罪!” 按照之前送来的消息,御驾应是戌时后才会抵达,没想到却是提前了近一个时辰,更让他没有料到的是,国君竟是微服而来…… 想着,高觉心下略惊,将头埋得更低,面上却维持着一片镇定之色。 国君抬了抬手,倒是未显丝毫不悦,“无妨,起来引路吧。” 就此,一行人匆匆起身,迎着君主步入了宫楼内。 眼前的这座行宫,自建成至现在已有二十多年,先帝仙逝后,便不曾驾临过君主,经年闲置,风霜洗礼,许是缺少人气儿的缘故,是以宫阁殿宇略显沧桑落败,不过,依然可以从笔挺巍峨的建筑中,依稀观察到当年那副大气华美的景象。 起伏的楼宇宫阙,重檐垂暮,玉瓦如鳞,回廊、游廊迂回有序,错落相衔。 只见偌大的行宫内,凉亭、花园、戏台、观赏湖泊、百兽苑,用于饮宴眺望的台榭,水榭应有尽有。 行在宫道上,但闻国君与大妃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爱妃,快瞧瞧,这行宫修得比都城的王宫一点都不差,父君当年可真是爱极了……这里!” 虽是感慨的语气,可话到尾处却是刻意的顿了一下,隐约有着别样的深意。 大妃点头赞同,“先帝有远见,这里当真是灵韵之地呢。不然怎会出现罕世的‘天象’?!” 哥舒无鸾默默跟着身后,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淡淡的出着神。 一条汉白玉石路远通庄醒的正殿,路两旁有侍者们战战兢兢的伏地候迎御驾一行缓缓经过。 因由行宫常年闲置,是以这里并未留守侍者,驻将只安排了人定时过来打扫宫苑,眼下为了迎接圣驾,这些侍从都是暂时从各个官员府中调遣而来,虽是筛选的精明缜密之人,到底没有目睹过天颜见识过君威阵仗,难免有些手忙脚乱,战兢有余,稳妥不足。 统领高觉将圣驾一路恭迎至玉明宫歇息,又遣来侍者从旁小心侍候着,便退下安排夜宴去了,一行官员叩拜完国君与大妃也相继退了下去。 其后,哥舒无鸾与燕七杀应了大妃娘娘的吩咐,预先去走一遍仙居山的溶华殿,明着是勘察地形和严查有无刺客暗伏,以便次日圣驾能安然登山,顺利观天象,实则是为了暗探一下所谓的天象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陷阱。 临出行宫之前,哥舒无鸾特意嘱咐了夏雪风雷好好的守护在两位主子的近旁,在他俩回来之前要保持寸步不离,不得有丝毫疏忽大意。 虽然,行宫内护驾的将士大有人在,内外驻守的又是水泄不通,严之又严,就算有不轨之徒,也靠近不了驾前些许,可是她总觉的不放心,好在有雷随驾至此,总算让她在隐忧之下略略松了一口气。 不过,像她这般高度紧张,慎之又慎的表现,想想都觉得自己过虑的好笑。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无话 章节名:第一百三十六章:无话 一番悉心的叮嘱后,哥舒无鸾与燕七杀顾不得满身风尘仆仆,匆匆出了行宫,前往了仙居山。 因要赶在夜宴前返回,是以两人特意加快了脚程,仅用了一盏茶不到的功夫他们便踏上了登山路。 这一路,两人虽是比肩而行,却是相对无话,一路的静默。 男人是少有的沉默。 而哥舒无鸾则是在刻意压抑着浮动的情绪,无暇顾及观赏山间依晓的美景,只专注的踩着脚下的路,偶尔查看着地形,留意哪里路况不妥,待翌日一早简修。 不过,这种相对默然的压抑气氛,让她极是心慌难耐,惴惴不安,更甚可以说难以适应,再忆起昨晚所发生的一幕幕,自己当时的种种表现,她只觉脸颊火辣辣的在升温,心里也逐渐烧搅成了一团乱火。 如此这般神思凌乱了一路,终于抵达了位于半山腰的溶华殿。 “到了。”耳边乍响一道低缓的男声,一下拉回了哥舒无鸾紊乱神游的思绪。 定睛一看,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停步在了温泉宫的门口,而此时的天色也愈发黯沉了,淡墨般的天际升起了一弯残月,朦胧的月色倾洒四下,衬着山间缭绕飘渺的云雾,显得有些迷蒙的凄凉感。 眼前的这座溶华殿,因是自然形成的温泉洞,是以,当初为了不破坏这副自然之感,先帝便下旨将洞口维持原本的面貌,未作开凿修缮,而只是加了一扇青石门作为隔离屏障。 此刻,石门左右的岩壁上早已燃起了火把,随着晚风袭过,火苗发出呼啦啦声响,火光恍恍惚惚,闪闪烁烁,却也明亮异常,将眼前的景物映照的煞为清晰。 抬眸间,只见一方墨玉凿成的长匾,高悬在石门上方,三个隽秀大字‘溶华殿’雕琢匾上。 入秋傍晚的山间本是渗凉入骨的,在衬着阵阵夜风,便更加寒凉袭人了,然而,现下的哥舒无鸾非但没有感觉到丝毫冷意,反而觉得周身上下正弥漫围拢着散之不去的温暖。 原因无他,只因阵阵水蒸汽正自石门缝隙内迎面扑来,带着些许湿漉漉的暖意,让人的身心不禁感到乏累疲惫。 真想就地寻个浴池好好的泡个澡,她暗暗的想着。 这时,石门左右的两名驻守兵士见二人停步于此,互望一眼,上前抱拳道:“两位大人可是前来验看天象的御前钦差?” 哥舒无鸾回过神,挑眉道:“正是。”心想,这两个守卫倒是心明眼亮之人。 燕七杀则漫漫扫了一眼那块玉匾,蓝眸中有不明的流光闪过,淡声吩咐道:“将门打开吧。” 俩兵士应了一声是,匆忙转身,扭动石壁上的机关,‘轰隆……’一声闷响,飘荡在夜下的山间显得有些沉重和突兀。 随着久久回荡的这声闷响,石门慢慢开启,一股强大的暖流随之扑散了出来。 二人未作迟疑,曼步踏了进去。 甫入洞内,只觉眼前是一片豁然开阔,别有洞天的景象,自然形成的这个偌大溶洞何止是壮观华丽,简直称得上人间罕见的奇观景致! 端见颗颗镶嵌在岩壁上、石阶处,大小不一,颜色斑斓的夜明珠交相辉映,散发着梦幻般的异亮,照的整个洞内仿若布满了璀璨的星辰,显得那样清亮,那样的如梦似幻。 左顾右盼间,只见,两旁岩壁由许多钟乳石组成了一幅幅幻丽的图景,天然成趣:仿佛有挺拔的山峰,有茂密的森林,有浓阴遮天的千年古树,有琼楼玉宇,有小桥流水,还有岸柳婆娑…… 衬着色彩绚烂的珠辉,透过冉冉飘荡的氤氲蒸汽望去,虚幻壮美,仿若仙阙。 视线慢慢向下移,却见岩壁脚下淌着一条自然形成的温水流,氤氲荡漾,波纹似粼,如碧清澈,水底岩现。水流顺着曲折有致的石床淌出了极富层次的水瀑,给人以幽静的感觉。 而这条水瀑细细长长,蜿蜒蛇行,最后流向了一眼拳头大的水窟中,随着潺潺下落声响,水源头再次涌上一波新水。它便如此周而复始,乐此不疲的循环流淌在青黛般的岩壁脚下。 水流旁堆着一圈神奇古怪,形状不一的各异奇石,有的突兀嶙峋,有的奇麓多姿,有的如龙似凤…… 这些形状各异的奇石映衬在水汽氤氤的碧色清流边,隐隐透着玲珑剔透之感。 略有水汽附着在石面上,形成了颗颗细小的水珠,被夜明珠一照,闪着晶莹炫目的光芒。 如此叠彩珠辉、青黛岩景、碧溪奇石、暖波氲氲,将整个岩洞内的景致渲染的犹如春貌。 给人以一副,‘落花流水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的自然幽美画面。 难怪先帝会对这里如此钟爱,设此为御用的温泉宫,原是这儿的奇景实非凡尘世间的景致所不能比拟! 也难怪先帝只命人开凿了温泉池,而并未下旨修缮整个岩洞,原来是这里的妙观,根本不用修饰,若强加锦上添花,只会破坏原貌,让这副自然的美境蒙上一层庸俗之色。 正当哥舒无鸾深深沉醉在眼前的景致,不可自拔之时,一声清浅的滴答声,不经意间的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闻声抬首,发现是附着在岩顶的蒸汽水珠,正在缓缓滴落,好似细雨霏霏,点点滴滴落入岩下的水流中,发出串串叮咚叮咚的悦耳声响,伴着滴水回声,仿佛织就了一曲幽婉的仙乐,确是能净化人的心灵。 闭眸聆听静享一瞬,这便慢慢的收回了首,却在低头的一刹,发现身畔已没了男人的身影。 之前,他一直站在她身旁,久久没出声,让她以为,他也是被眼前的壮景所吸引了,不想,这么眨眼的功夫便没了人影,他竟是去了哪? 四下扫了一圈,只觉愈发浓重如烟的飘渺水汽,已将视线遮的有些迷离恍惚,致使望不真切周遭的景物,但,却没有发现男人的影子。 哥舒无鸾暗暗愤懑,走去了哪也不知会她一声,这男人真是到什么时候都是可恶的啊。 腹诽着,迈下了最后一层石阶,不自觉的轻唤出声,“燕督座……燕七杀,你在哪?回答我。” 没人应声。 “那位燕大人,请问你究竟在哪?” 还是没人应声。 “燕煞星,你回答一声会死啊……” 话到最后,语气已显得浮躁起来。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循环飘荡的回声,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如此,让她甚为气闷,不禁跺了跺脚,哪知,素面黯靴刚一落地,脚底板下便传来些许咯痛。 匆匆低眸凝望去,只见脚下铺着一条凹凸不平的石子路,彩色的小石子,衬着明珠的光晕闪着五光十色,斑斓夺目的华彩,一下望来煞为惹眼。 这条石子路在脚下蔓延逶迤,曲曲折折向洞内深处蜿蜒而去。 哥舒无鸾踏着咯脚的石子,顺着路径向前走去,脚步声在四周回荡难散。 越往里走,只觉蒸汽越发浑重,好似下起霜雾一般,眼前事物也越来越不清晰,犹如蒙上了一层烟纱,而空气也愈显的暖融四溢,不断有习习温风扑面而来,却是温而不闷。 不愧为四季如一,暖意袭人的天然之境! 走着走着,哥舒无鸾发觉脚下的石子路赫然分成了三条岔路,料想这三条路径应该是通往三眼温度不同的温泉池。 扫了一瞬眼前的三条岔路,直觉告诉她应该选居中的这条走。 这便毫不犹豫的迈开了脚步,沿着正中的这条蜿蜒路径继续向行进。 路两旁的夜明珠,散发着清亮的光芒,将她的那身素色衣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纱,把干练纤细的身姿衬的迷蒙婉约。 走了不多时,哥舒无鸾只觉视线已渐渐恢复清晰,四下的蒸汽犹在却不似之前那般浑重,宛似轻烟飘冉。 耳边同时传来了咕嘟嘟的冒水声响,凝眸望去,只见侧岩下的一方偌大温泉池浮现在了眼帘。 光从这咕嘟嘟的声响,让她意识到,这眼温泉确实是活泉,且是循环不息的活泉。 但见开凿的精致美观的青石圆池内漾满了温热的泉水,清澈见底,水汽缭绕。池边的石阶上清晰可见雕琢的龙飞凤舞图纹。 料想,这方池水乃是供帝、妃享浴的吧。 想着,匆匆收回了视线,抬眸间,刚巧接触到了对面不远处笔挺而立的那道青灰色身影。 那一头妖娆泽亮的银发,不是燕七杀又是谁?! 端见那标杆笔直的身姿,昂藏玉拓,挺拔如松,衬着如烟的水汽,迷蒙飘渺,宛如谪仙降尘。 光看背影便如此的让人移不开视线,若回眸一笑,岂不是要将人的魂魄摄走?! 她暗暗的乍舌着,目光不自觉的有些迷醉、沉沦。 然而,前面的男人好似并没有察觉到身后正有人在痴痴的注视着他,一如既往的那般默然负手而立,但背影隐隐显得有些萧索、寂寥之感。 一瞬之间,哥舒无鸾回将过神,有些暗自羞恼自己,只顾的兀自草草收拾情绪,并未察觉到他背影隐现的那些凄凉。 须臾间,她稳了稳神,向男人近前走去,脚步刚刚落定他身畔,一句轻斥紧跟着随之飘出了唇边,“之前我唤你,你为何不应?真是的,走了也不知会一声,害的我到处找你……我说你这个人到底清不清楚咱们来此的目的?诶,请问你站在这儿失神究竟是为哪般?”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陷阱 章节名:第一百三十七章:陷阱 须臾间,哥舒无鸾稳了稳神,向燕七杀近前走去,脚步刚刚落定他身畔,一句轻斥紧跟着随之飘出了唇边,“之前我唤你,你为何不应?真是的,走了也不知会一声,害的我到处找你……我说你这个人到底清不清楚咱们来此的目的?诶,请问你站在这儿失神究竟是为哪般?” 接触到他神游天外的侧颜,她不禁蹙眉连连,不过,回味自己像个老妈子似得一连串唠叨了一大堆,登时觉得有些吃惊。 话落了许久,也没得到丝毫回应,哥舒无鸾顿觉更加气闷,止不住闷火的嚷道:“喂,你这男人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 那个‘话’字还未等吐出来,便硬生生的住了口,只因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了一尊偌大异物。 猛地调正视线,瞬间,哥舒无鸾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眸,紧紧睨着眼前的这尊异物,眸中闪过的有错愕,也有震惊。 只见距她大致有一臂远的对面,原本是供宫人侍浴时放置浴品的青玉石台,此刻,却赫然端立着一尊透明的冰铸佛像,台子的四周由白玉栏围就,刚好圈住了整个佛身。 佛头抵至岩顶,粗略计算大概有三层楼阁那般高,宽度更有三、四个成人展臂相牵才成圈揽,一条石阶正对佛身向眼前展开,使人能完完整整的预览整尊佛像。 刚刚她光顾着质问燕七杀,却没发现眼前端立着这么一副‘奇观’,难怪他会失神至此,就连自己也被此等罕见的‘天象’震烁的难以言喻。 仰首端膜间,才发现这是一尊敦重的无量寿佛,容貌祥和宁善,体态端祥庄严,单手持莲,俯视众生,表情是宁静的慈祥。 透过一片冰色的佛身,能清晰的望见佛像后的岩壁颜色与钟乳石形成的图景。 即使在这样温暖四溢之境,这尊冰佛也毫无融化的迹象,而是非常完好的端立在那里,如此,当真是罕现惊世的异象呢! 这时,隐隐感应到阵阵寒气自佛身悠悠扑来,哥舒无鸾不禁打了个冷战,声音里满是止不住的惊异,“这……真的是冰佛现世?!” 一声惊叹,终于彻底的唤醒了游神的燕七杀,掩了掩孤凉的情绪,悠悠侧首,望向身畔的女子,蓝眸蒙上了一层珠辉交映的瑰丽流光,奇声道:“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闻言,哥舒无鸾斜扫了一眼男人,撇嘴道:“早就进来了,只不过有些人耳聋目盲,没发现罢了。” 到什么时候,她的这张利嘴都不会轻易饶人,呵……小小女子也。 燕七杀摇首,淡笑不语。 看在哥舒无鸾眼里,他的举动仿佛表示不跟她一般见识,一时间竟冒出些许羞愧的感觉。 正在她愤愤的暗自磨牙时,却听他兀自出声,蓝艳的眸光投掷在前方不知名的某处,悠远又深邃,“你可知这溶华殿名字的由来?”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一句话,着实让哥舒无鸾莫名一怔,随即还道:“什么什么由来啊?不就是先帝御笔亲题的温泉宫宫名么,哪有什么由来!真是……” 嗤笑着冒出一句风凉话,不过,还是刻意补了一句,“那你倒是说说看,还有哪些其它由来。” 燕七杀敛眸顿了一瞬,悠悠说道:“‘华’字不用我解释你该晓得,乃是先帝的尊号,至于这个‘溶’字……却是取自当时深受先帝爱重的静夫人的小字……彼时,真是千般垂爱,万般恩宠……到头来,还不是节同时异,物是人非?!” 听他解释完,哥舒无鸾暗自讶异,原来这所谓的‘溶华殿’确是有由来的,并且是由先帝的尊号和爱重的一位夫人的小字,合起命的名,寓意缠绵缱绻,山不倒,爱相随! 一个小小的夫人能得到一位帝王如此深浓的爱重,正如他所说的那般,当真是千般垂爱,万般恩宠。 这一刻,不知为何,她深信无疑他给她的解释。 然而,回味他刚刚的语气,悲凉的反问中,隐约透着些许悲恸,着实是让哥舒无鸾显得不明所以。 不过,未待深究,她却赫然意识到一件事,先帝的尊号,她是清楚的,确是‘华’字不假,可提到那位静夫人的小字,却是让她感到甚为惊异。 当年的这位静夫人可谓宠冠六宫,万千粉黛,不及她盈盈一笑,无奈天妒红颜,容颜未衰,便已香消玉碎佳人绝,而史册上也只草草一笔勾勒,并没有对她这位夫人过多着墨,只记了一笔:难产薨逝。 此后,关于她的一切便已深埋陵寝墓穴,至于她的小字,也只有与她极亲近之人才会清楚,那么,如此隐秘的事情,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想到这,哥舒无鸾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是如何知道,静夫人的小字的?” 闻此一问,燕七杀的背脊略略一僵,沉吟一瞬,忽然侧首凝望着她,勾唇一笑,道:“别忘了我可是银发鬼探!” 对于他如此含糊带过的回答,哥舒无鸾倒也未曾继续追问下去,只暗自撇嘴连连,切~这男人到何时都不忘了炫耀自己的能力。 但,此时,他提起殿名的由来与他们前来验看天象又有什么关系呢?真是莫名其妙。 想着,哥舒无鸾撩眸望向男人的侧颜,却见这时的他正神情专注的睨着面前的佛像,表情略带沉思,她拢眉望了他一瞬,道:“这尊冰佛确是罕见惊世,不过看久了,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表情淡淡,神情悲悯,就如供奉在庙宇中的铜铸大佛一般,没什么两样,不值得你被它如此吸引。” 话落久久,也未听到他的应声,不禁让哥舒无鸾有些浮躁,眉宇皱的更深,心想,既然‘天象’确有其事,那么他们理应检查一番洞内有无刺客暗伏,其后,也该回行宫复命了,莫要因他的一时沉迷而错过了款驾的夜宴才好啊。 思及此,这便要出声提醒他,哪料还未等她开口,便听他低叹出声,“你瞧,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尊佛像更加包罗万象呢?” 哥舒无鸾微微一愣,顺着他高仰的视线望去,猛然间讶然睁目,是错觉么? 她竟然观察到了,慈祥的佛颜正在隐隐交替着表情,一会儿忧,一会儿悲,一会儿喜…… 怎会如此的神奇? 哥舒无鸾暗自惊异着,竟不自觉的抬起了手臂,欲去抚触佛身,感受它的奇幻之处。 可意想不到的事,就在这眨眼的一刹发生了,当她的素手刚刚伸到佛衣近前,还未等触摸到那股本该冰冷袭人的触感,面前的佛像却突然幻化成了偌大一团轻雾,迷蒙飘开,最后散尽。 转瞬间,原本是一尊敦重的大佛便一下消失于无形。 紧跟着,耳边远远传来了一道‘轰隆……’巨响,像是洞口的石门随着佛像的骤然消失而触动了哪里的机关,死死关阖了。 这出乎意料的一幕骤变,让哥舒无鸾实难消化,心口猛沉,惊叫道:“不好!是陷阱……” 在她惊叫的同时,才蓦然反应过来,所谓的‘冰佛天象’不过是一副障眼法,幻术罢了,其目的应该是为了引来御驾施行刺杀的! 她一早便是对这天象一说存疑的,不想,隐忧竟成真了! 好在娘娘有先见之明,让他们预先前来验看,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紧接着又意识到,难怪刚刚燕七杀会对着佛像莫名出神,原是观察到了不妥之处…… 在她的这道惊呼还未落尽时,她感觉身子已骤然被人施力向后拽了去,猛地回首间,只见燕七杀正一脸凝重的揽着自己的腰身,明锐的蓝眸却是错过她的视线,凝望着对面的岩壁,眼神中闪过一片绝厉的必杀之色。 这样凛然的目光,让哥舒无鸾大为吃惊,顺着他的视线瞄去,发现岩壁上不知何时赫然多了几道暗影,倒挂趴伏着,身姿稳的仿佛如壁虎吸墙。 只见几人通体的黑衣,黑纱遮面,黑布蒙头,扬头间只露出双双寒利的眼睛,犹如冰刀般,闪着冷魄般的霜华。 他们手中持的兵器是锋利的鹰嘴钩,被夜明珠一照,钩子闪过刺目的利光,一眼望来不禁令人背脊生寒。 看他们的妆扮和那狠绝的眼神分明是一群死士! 也不晓得这些死士究竟是受了何人的指使? 就在哥舒无鸾处于惊骇之际,耳边随之传来了一声沉沉的低语,“我拖住他们,你设法离开这儿,去通知主子即刻撤离行宫……” 说话间,腰间一松,她的身子被燕七杀用力一推,迫使她急急向后退去。 如此连退数步,刚好退至了温泉池边,脚下偏好一滑,紧接着,身子不由分说的直端向后倾坠了去,‘扑通’一声,水花四溅,眨眼间,整个人便跌入了池水中。 温热的泉水覆没了她,眼耳口鼻全被温水所包围,致使她措不及防的猛灌了两口水,呛得胸臆一阵闷痛,奋力扑腾了几下,好容易自水中站起了身子,这便匆忙的跃出了水池。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厮杀 章节名:第一百三十八章:厮杀 温热的泉水覆没了哥舒无鸾,眼耳口鼻全被温水包围,致使她措不及防的猛灌了两口水,呛得胸臆一阵闷痛,奋力扑腾了几下,好容易自水中站起了身子,这便匆忙跃出了水池。 一头被浸湿的墨丝甩在身后,晶莹剔透的水珠自发梢洋洒四散,如霏霏细雨坠落,那头湿发经珠辉一映,好似刚刚出水的墨莲一般,正华丽的怒放着。 身后的一池温泉水,被她刚才这么落水一搅,水波剧烈震荡,飘起的水汽更加浓重,仿佛将眼前遮上了一层飘渺蒸腾的霜雾。 透过白绸般的雾气,凝眸望去,猛然发现,伏在岩壁的道道暗影早已纷纷跃下地面,此时正持着手中寒厉的冷钩向男人围拢逼近。 杀气悄然弥漫,眼看着一场激烈的厮杀大战在即。 而此刻的燕七杀也已抽出了佩在腰际的长剑,轻跃身姿,迎上了前去,眨眼间便与之厮杀在了一起。 兵器相撞,火花四射,随着叮、铮、铿、锵……一阵击鸣,冷锐的声响在耳边乍起,令人顿觉毛骨悚然的刺耳。 但见漂亮的剑花舞在他的掌中,身如游龙,剑气飒飒,一招破空扫尘的剑式,在他的掌下游刃有余的使出,仿佛一道峻霆的寒波,对着栖袭而来的道道暗影猛烈的横扫而去。 如此凛然的剑招,分明是必杀之势,然而,那些杀手显然也不是吃素的,纷纷利落闪纵,眨眼间便顺利的避过了这致命的一击,不过,从轻巧闪避的身形来看,这些人的武功套路分明不是来自中原的。 紧接着,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鹰嘴钩以围剿纠缠之势开始了反攻,招招狠绝,式式毒辣。 而男人在纵跃巧避间,持剑一一挡去。 化解、搏退;再袭、激战;出击、厮缠…… 短短几个回合,便已有鲜血四溅开来,洒在地面,闪着刺目的腥红,水雾未散,分不清这些血到底是属于谁的。 看到这,哥舒无鸾的心登时咯噔一下,明明刚浸过温泉水,身子本该是暖意一片的,而此时,她却感觉自背脊处正渗出一股冷嗖嗖的寒意,最后攀爬蔓延至全身,通体的寒,让她不禁冷颤大作。 眼前的杀手应不下十几人,并且,他们采取的是死缠猛攻之势,即使再强的高手,也抵不过众围栖袭,毕竟体力有限,加上昨晚他的寒症才发作过,身体定是还未完全恢复,如此,只能采取快战,速战速决。 不过,依之前他们暗伏了许久,也未让他俩察觉到丝毫的情况来看,料想,各个的内力功底都是不俗的,所以说,很难快战取胜,再者,他们的招数极其怪异,让人实捉摸不透下一步的出招套路,加上毒辣的手段,那么,眼下只留他一个人应付,只怕恐难有胜算! 再有,这些人,身为死士,若不将目标击毙,是就死也绝不会罢手的…… 未待深想下去,哥舒无鸾的心已经狠狠揪起,素手快速的摸向了盘挂在腰间的鲛绡鞭,这一刻,她已完全顾不得燕七杀之前的话,脑中想的只有,助他一臂之力。 她不清楚,什么时候起这个男人在她心里竟比娘娘的安危还要重要了,只是想到,娘娘身边有雷保护,况且,身在防守严密的行宫内,应当是不会出什么意外的,而他却不同了,他是在独自迎敌,她不能就此弃他不顾…… 她也不晓得,这样选择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可她不后悔留下来帮他。 哪知,这时的鞭子却是扣死在了蹀躞带上,她拽了半天愣是没拽下来,正在低首急扯之时,只觉眼前闪过一道寒芒,紧接着,压来了一道飓风般的暗影,速度快的令她措不及防,猛地回神,这便要徒手迎战。 然而,一道劲烈的掌风却赶在了她出手之前,狠绝的袭向了那名死士的后心,一击即中。 哥舒无鸾忙利落闪身,急退一侧,刚刚站稳,但闻‘砰’的一声,那名死士已一下撞在了对面的岩壁上,随着血浆四溅,他的身子重落地面,分明气绝当场! 这时,耳边忽然乍响了一道骇然的男声,那是厮杀中的燕七杀所发出的,“你怎么还没走?快离开!” 从这道略带低哑浑重的嗓音听来,料想,因一番迅猛的急战,他已明显有些体力不支了,再这样被围袭下去,必当处于败局无疑! 透过烟气望去,男人正与众名死士酣烈的交战,他的脚下有两三名死士横趴竖伏在血泊中,看样子已是身死在了他的剑下,而他自己身上也已挂了彩,殷红染透了布料,艳魅的颜色,却能刺痛人的双目。 那双冰魄般蓝眸虽是匆匆对她扫过,但眸中闪过的情绪还是被她一眼便捕捉到了,那是惊痛,深深的惊痛! 他惊得是,她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留下,痛的是,刚刚差点让她沦落危险…… 为此,哥舒无鸾的心猛的一阵揪扯,回手用力一拽,这次却是顺利的取下了鲛绡鞭,纵身一跃,迎上敌前。 ‘啪……’,清脆的一道声响,鞭花顺势舞在空中,仿佛瞬间形成了一道弯刃,扫向了众名黑衣死士近身。 强烈的鞭风扫来,迫使那些死士不得已放弃了围袭男人,这便急于退避闪躲。 正在这个空当,燕七杀已趁势跃到了哥舒无鸾的身前,冷声催促道:“快走!” 声音刚落,欲抬臂将她的身子再一次用力推开。 然而,这次,哥舒无鸾早已有所防备,身姿一旋,十分轻巧便避了过去。 鼻端飘来一阵浓重的血腥味,打眼匆匆扫过落在他肩头、后背那道道皮肉翻开,深可见骨的钩伤,心中一痛,睨着他失血苍白的侧颜,咬牙道:“要走一起走!” 这时,黑衣死士再次聚拢而来,围剿向二人,发起了新一轮的袭攻,迫使二人不得已后背相贴,聚神抵御。 燕七杀一边勾揽过她的身子,持着染血的利剑搏挡着向她晃来的道道利钩,一边愠怒的嘶吼,声音好似切金断玉一般,透着冷湛的寒意,“滚!我不需要你帮我。” 说话间,将她的身子施力一送,瞬间便将她整个人抛出了敌群。 哥舒无鸾稳稳落定,却是再次纵了回来,厉声吼了回去,“休想!” 这刻,男人实是拿她没有办法了,只因深知她向来倔强,最终泄气的松了口,低沉道:“要小心!” 哥舒无鸾用力的点了下头,以让他放宽心,长鞭挥舞在掌中,犹如一道峻霆的飓风,以横扫千军之势,卷向了众死士。 就此,杀手们只得急着躲避鞭稍尾风,继而无法接触到二人的近身进行攻击。 燕七杀似是从他们避守的套路看出了端倪,以内功传音,道:“他们善近身围攻,你的长鞭有优势,拖住他们,让他们无暇顾及栖围,我去逐个解决……” “好。”哥舒无鸾应了一声,开始凝神应对袭来了黑影,鱼跃间,挥舞在掌中的长鞭飒飒如风,锐利似刃,甩出的鞭花啪啪作响,那叫一个利落漂亮。 燕七杀则趁着那些死士避闪的空当,掌袭,剑刺,逐一杀伐…… 血腥味愈发浓重,混着蒸汽飘入鼻翼,一股铁锈般的腥气,直冲心肺。 一番完美的配合,凹凸石子铺就的地面已接连倒下了几名死士,鲜血如溪般顺着石缝流淌开来,眨眼便汇成了一丛硕大血色珊瑚,映的男人冰蓝的双眸好似染上了一片嗜血的猩红。 眼看着同伴逐被剿杀,一名为首的死士第一次出声,“欧嗯呐……” 怪异的语言,狠邪冷厉的犹如来自地狱的嘶吼,眼神独独射向持鞭挥舞,轻纵如尘的纤细身影,露出一阵绝利的寒芒,显然此时已将哥舒无鸾视为了主要攻击目标。 像是收到召唤,目前幸存的其它三名死士联合那名出声的首领,纷纷抛下了手中的鹰嘴钩,落到地间发出一阵嘈乱的叮当脆响,显得极是刺耳,紧接着他们分站地面四角,将二人远远圈围在了四方阵中。 还未等二人弄明白他们的意图,却听几道长吟响起,“咿呦……” 声音如潮汐般回荡在轻渺的烟气下,在看四道黑影已经瞬间消失在了眼前。 见此,燕七杀面色一震,冷喝出声,“东瀛忍术!” 难怪他们的招数套路如此古怪难捉摸,原来这些死士是来自东瀛的忍者! 就在刚刚落定地间的哥舒无鸾暗自骇然的一刹,近身猛地袭来了一股凛然沁骨的掌风,她暗叫:不好,是杀气! 刚要纵身避开,然而,却是为时已晚。 还未等她暗呼完,只觉胸口传来了一股剧烈的震痛,身子被击的连退数步,五脏六腑仿佛错位,一口温热的腥甜顺势涌向了喉间,最后‘噗……’的一声,喷洒四溅在了璀璨夺目的石子地面。 刺目的腥红,让燕七杀险些窒息,眸中适时染上了一片痛色,心口的扯痛绝不亚于她被暗袭的这一掌。 他不该让她留下的……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巨变 章节名:第一百三十九章:巨变 那刺目的腥红,让燕七杀险些窒息,眸中适时染上了一片痛色,心口的扯痛绝不亚于她被暗袭的这一掌。 他不该让她留下的…… 无声的于心底沉痛惊呼,电光火石间,他便以疾风之势跃到了哥舒无鸾身前,一把揽住了她那踉跄欲倒的身子,紧紧圈在怀中,手臂的颤抖预示着他的慌恐。 拎在他掌下的那把长剑正答答的滴着鲜血,颗颗粘稠的血珠落到地面仿佛乍绽的血梅,结开了盛怒的颜色,就好似男人此刻的心情一般,怒不可遏。 哥舒无鸾惨着一张失血的脸颊,有些虚软的伏在他肩头,扯了扯粘着血液的唇角,声音嘶哑道:“不碍事,小伤……咳咳咳……” 随着几声轻咳,截住了她后面的话,脸色更加苍白了。 燕七杀将她的身子抱得死紧,咬牙切齿的吼道:“你这个女人……若这次能顺利脱险,我一定好好的惩罚你一番!” 她分明在他说话时,观察到了他眼底逐渐深浓的痛色,那是在为她心痛的情绪。 哥舒无鸾的心为之牵动,强扯一笑,“呵,好,我奉陪……” 正在这时,他们的周身再次围剿来了道道绝厉杀气。 因四名死士隐身于无形,致使难以让人摸准他们所在何处,就在掌风由不明的一处聚集袭来的一刹,燕七杀随即抱着哥舒无鸾轻飘的身子利落腾空而起,玉挺的身姿,清越潇洒。 他携着她在空中旋身,犹如曼蝶双舞,一手持剑,挥出了一片寒波般的光幕,紧接着,快的如闪如电的剑气似道道流星雨般自空中坠扫而下,骤然间,便斩截了猛袭而来的巨厉掌风,化解了暗伏在四周的杀身之噩。 这是一招狂怒的绝地反击! 哥舒无鸾感应到了自男人周身弥漫的浑重戾气,心中不禁一凛,她从不知一向温雅的他也会有如此暴戾的一面…… 然而,那些掌风虽是被顺利的挡了过去,但隐身暗处的死士却并未因此受到殃及,还在变着花样的偷袭着,迫使男人只能携着女子跳纵在两旁的岩壁上闪避,而难以落地。 因失血过多,又缠斗许久,他的动作已逐渐显得有些温吞,再加上抱着她,应付四下的暗袭,便更显费力了。 察觉到他此时不妥的状况,哥舒无鸾开始暗自惊忧,苍白的脸色愈发惨淡,胸口处隐隐作痛起来,不知是内伤在发作,还是在为他揪痛,令她不禁颦眉阵阵。 眼下这种状况,敌在暗,他们在明,时时被人监视,刻刻被人暗袭,就此一如既往的缠斗下去,根本没有优势胜算,只能勉强死守,恐怕到时,即使耗尽他的力气也是不能顺利杀尽那些死士,更逃不出这座温泉宫。 不行,要赶快想个办法,让几名死士现身。 思及此,她开始仔细琢磨破解之法。 从刚刚他们抛了兵器的举动来看,显然是带着兵器无法隐身的,而没了兵器的他们,掌攻虽狠,却远不及明地围袭来的致命,明显是隐身术耗费了他们的内力,功力不足所致,若不然,之前她挨的那一掌,也便不只是受些内伤那么简单了! 如此,只要窥探到他们隐在暗下的踪迹,那么便能轻而易举的将其拿下。 想到这,哥舒无鸾突然灵光一闪,对,追踪粉! 可就当她刚刚扬起手臂的一刹,才突然忆起之前自己曾落入温泉中,全身都被浸湿了,包括揣在这条袖中的追踪粉。 正在她懊恼焦急之时,耳边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嗓音,“我腰间的囊袋里有荧光弹,快拿出来,抛出去……” 随着挥剑挡袭,他的话音淹没在了飒飒剑气中。 荧光弹?! 他身上竟带着荧光弹! 追踪粉是靠气味追踪,与之相较起来,显然没有他的弹丸更利于捕捉他们的踪迹,因为这弹药在炸开的同时,粉末能附着百里范围,其后便会发出强烈的荧光,刚好那些死士穿的又都是黑衣,如此,轻而易举的便使其现身了…… 没想到他们竟是想到了一起! 哥舒无鸾顾不得多想,匆匆自挂在他腰间的囊袋里摸出了几颗弹丸,迅速的抛了出去。 啪啪啪……伴着浓烟的炸响,一阵强烈刺目的光芒闪过,再看地间瞬间显现了那四名死士,全身上下荧光附着,一举一动尽浮眼底。 趁着他们慌乱的不知发生何事之际,燕七杀已揽着女子跃下了岩壁,长剑挥洒,刺眼的剑芒横扫而过,宛如绚烂的银龙一般飞游在空中。 眨眼间,但见三名死士的脖颈处赫然划开了细线般的一条伤口,还未等他们感到疼痛,一腔热血便溅洒了满地,当即身死在了当场。 另一名死士,应该是那位出声的首领,见状,好像是要跃身逃遁,哪知刚刚纵到半空,便被一柄疾飞而来的锋利长剑刺中了后心,最后,整把剑穿透了他的身子,深深钉在了岩壁之上。 燕七杀的这夺命一剑,所用功力之大,愣是将那死士冲击向了岩壁处的钟乳石图景上,只见鲜血喷射,瞬间,那副山河图便染就了一片艳丽的腥红,汇成了一副血染的风采。 哥舒无鸾清楚,他这是将满腔的怒气全部灌输在了这把剑上,几乎咆哮的发泄,可这样的他却是让她感到既心惊又陌生…… 正当她伏在他肩头感受着他的暴戾和阴鸷时,更让人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那名死士的尸身自岩壁跌落地间的同时,整个洞穴却抖起了一阵强烈的震荡。 像是因那死士撞击岩壁图景而刚巧触动了什么玄暗机关所致。 轰轰轰……山摇地动,岩石崩落,砾砂飞扬。 紧接着,岩壁已经开始坍塌,地面瞬间下陷。 随着剧烈的抖荡和脚下的骤沉,险些让二人摔倒在地。 如此突发的巨变,实在难以让人反应,而正在这时,他们脚下的地面却突然裂开了一条蜿蜒的口子,开裂的速度犹如一道急速的闪电划开。 伴着咔嚓嚓的巨响,一股炽烈如火的温度,紧跟着自那道地缝扑了上来,而二人的身子也在地裂的同时,一齐跌入了裂缝下。 哥舒无鸾完全被这骤发的状况骇住了,可几乎是在下陷的一刹,她便感觉身子一轻,后背有一股强大的推力,整个人顷刻间便被人抛上了地面。 也几乎是在她稳落地间的一瞬,大脑终于反应了过来,掌中的鲛绡鞭疾速的甩向了裂缝下,顺势牢牢的缠卷住了下沉的男人。 由于他的身体太重,一股强大的牵引力将她一下拖拽向了裂崖边,好在她反应及时,死死抠住了沿缝,这才勉强的截住了下拖的身子,停伏在了崖边,掌中的鞭子被她攥的死紧,直直垂向崖下,仿佛扯出了一条紧绷的心弦。 洞内还在震荡着,虽不比之前那么强烈,可还是不禁令女子的身子随之东颠西簸。 飞落的石块不断的砸在她的后背、腿上,锋利的石尖,割破了她的衣,划破了她的肌肤,鲜血潺潺流下。 然而,此时的她却丝毫也没感觉到疼痛,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只因那些微不足道的痛意早已被浓浓的惊惧与恐慌盖过了。 正在哥舒无鸾惊魂未定之际,却忽闻一道雷霆般的巨吼自崖下传了上来,犹如惊雷乍响,“松手!” 那是来自燕七杀的口中,但见他被长鞭吊悬在半空,他的身下几丈是烈焰深渊,滚烧的岩浆,涌动激荡,赤红的颜色,炎炎灼目,不时发着哧拉拉的声响,仿佛火魔在吞吐着火舌咆哮。 直到此刻哥舒无鸾才意识到,原来这岩洞并不是什么自然形成的奇境,而是经火山喷发岩浆所熔成遗留的一个溶洞,原是这里之所以四季留暖,温泉暗涌,是因山底埋着一座活火山,还有之前的一番强震,也根本不是触动了什么机关,而是火山骤然爆发了…… 只觉炽热的高温几乎能将人烤化,若不小心落下去,便会被粘稠的熔浆所吞噬,转瞬化为灰烬! 看到这,哥舒无鸾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背脊忽的冒出了一层冷汗,浸过道道伤口犹如撒了一把粗盐,传来了阵阵钻心的痛,就连嗓音也抖的不能自已了,“你、你等着,我拉你上来。” 她不晓得这火山会不会继续喷发,可她顾不得想太多,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他快点拉上来,尽快逃离这危险之境。 哥舒无鸾强迫自己凝神,急急稳住颤抖的素手,一点一点将掌中的鞭子慢慢缠绕在腕上几圈,随后开始用力的向上拉扯,喃喃念道:“就好了,就好了,我很快就会将你拉上来了!” 不知是受伤加上失血显得力气欠乏,还是因慌恐过度,难以定神,拉拽了半天愣是纹丝不动,男人的身子还是那般直直的吊在半空,致使她又急又恼。 不何时洞内已经停止了震动,而裂崖下的熔流也不再激涌,逐渐处于了平静,哥舒无鸾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火山应该是不会喷发了,还好还好……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获救 章节名:第一百四十章:获救 哥舒无鸾还在死死的扯着鞭子向上提拉,同时也在观察着崖下的两壁。 只见裂崖的两壁都被岩浆所熔,形成了一片深深的凹壁,致使根本没有任何攀借点,就算有支点,因男人受伤过重,也难以运力攀上来,这样,便只有靠她的营救了。 所以,现在的她不能慌,也不可以慌!她要镇定…… 空气中略有水汽和扬尘混合在一起四散着,迷迷蒙蒙遮人视线,而燕七杀的那道声音正穿破烟尘传来,“你根本拉不动我的,到时只会被我拖下来!该死的,我叫你赶快松开手!” 那是他嘶吼的嗓音,几乎咬牙切齿,那双被熔浆映的赤红的冰眸,有怒,有恐,还有痛。 看在哥舒无鸾眼中,一颗心狠狠的揪痛起来。 她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他为了救她,而生生坠落岩浆火海?这种连灰烬都剩不下的死法简直是世间最最残酷的……不,她怎么能想到‘死’这个字眼! 就在话音消弭在耳畔时,便见他开始着手解着死缠在腰际的鞭子,然而,鞭身早已被她灌入了深厚的内力,致使受伤不轻的他根本难以解开。 这时,因由他的晃动,加上她掌心已冒出了汗液,鞭子开始溜手了,眼看着他的身体止不住的向下滑去,哥舒无鸾惊恐的叫道:“你别乱动……” 惊叫着,同时用尽全身力气扯拽着脱手的鞭子,以至将掌心拉出了一条深深的血痕。 不知是因惊吓还是被炽烈温度的焦烤,额间那混着烟尘的汗水,潸潸流下,逐渐模糊了她眼前的视线。 她一手费力的拉拽着,一手抠着沿缝,几乎磨出了指骨,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向下落去,滴在男人的银发上,结开了刻骨的烙印,滴在男人苍白的脸颊,将他的心烫的生疼。 燕七杀仰首望向上面一脸专注的女子,眸中的痛色比那粘稠的熔浆还要浓,嘶哑道:“听话,放手吧,放我去吧,求你!我不要你跟我一起死,我不准!” 他的话有央求,有蛮横,有着深深触动着她的浓情,她的眼前已蒙上了一层云雾般的氤氲,却是用尽全力的吼了回去,“不放,誓死也不放!你不会死的……你不是说要好好惩罚我一番的么,我还等着呢,你以为我怕你吗?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没了讨厌的你处处与我作对,我的后半生会活的没有丝毫乐趣!所以,我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男人的声音却突然慢慢放柔了,唇畔悠悠荡起一抹缱绻的笑意,代表着情意深厚的恋与念,“听我说,好好的活着,离开宫廷,走的远远的,要记住我说的话。” 那是寓意幽深的警醒,也是最后的诀别词。 他在与她做着……诀别! 霎时,这段话自她耳中猛地传入了心底,仿佛碎成了千万把利刀,正千刀万剐着她的那颗心,直至血肉模糊,痛入骨髓。 然而,他不知,向来倔强如她,又怎会轻易听进他的话? 哥舒无鸾已近乎歇斯底里,声音哽咽到喑哑,“我不,我偏不,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要记住!你妄想在搅乱了人家的一颗心后一走了之,你是逃不掉的!现在我告诉你,你若敢死,我对天起誓,就算追到地府我也要把你给拖回来!” 她一向是在压抑着内心的悸动的,可是,这一刻,她忍不住了,她也不想再隐忍,更不后悔表露出来,因为她怕……就此失去了他! 她不清楚,他到底是何时闯入到了她心里,可她知道,他已在不知不觉中,将她的心刻下了一片深深的印痕,并且,这种痕迹,挥不去,抹不掉,将一生相随! 她不想余生都活在悔恨当中,所以这刻的全情流露,算是给他和自己一个坦白的交代,一份明白的答案。 燕七杀深深凝望着她那染满沉痛的双眸和那流露情意的眸光,嘴角隐隐颤抖,心口痛的让他难以呼吸。 他等到了,他终是等到了她的心!可是,幸福降临的太突然了,让他还来不及好好的感受,好好的体会,就要烟消云散了啊,为什么要溜走这么快呢,快的让他来不及抓住那转瞬即逝的幸福尾巴…… 也罢,能在临死前亲耳听她承认她对自己的感觉,他也该感到知足了,他不是一早就清楚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么,既如此,早晚都要死,何必在纠结早一步与晚一步呢,至少,他没有带着遗憾死去,他,该安慰了。 眼看着她已被自己沉重的身体坠的探下了半个身子,燕七杀闭了闭眸子,瞬间掩去了那深浓的不舍,再睁开眼,眸中没有绝望,没有悲凉,有的只是淡淡的释然,轻启薄唇勾出一抹微笑,“爱你!珍重!” 这四个飘忽的字传了过来,仿若魔咒,久久回荡在耳际,又似沉重的碑文,压向了她的心头,铭刻出了一片难以磨灭的印记。 她只觉脑中‘嗡’的一声,仿佛燃起了一团烈火,急急向下望去,只见男人的全身已被一阵强烈刺目的光波所环绕,翻涌如海啸般,衣袂鼓起猎猎声响,最后,这股光波慢慢聚集向了被鞭子缠绕的腰身。 哥舒无鸾的这条鞭子本是取自南海鲛绡所制,坚韧如玄铁,即使再锋利的刀剑也难以损坏分毫,加上之前又被她灌以了内力,是以,缠绕在他腰间便更显牢固。 然而,它并不是固若金汤,牢不可破的,此刻被他暴起的内力所冲击,恐怕,过不了片刻便会被震断。 没有一个人会傻到要用自己的全部功力来做这件无疑自杀的举动! 而他,眼下分明是要耗尽全身内力来冲破鲛绡鞭的束缚! 他,这是要……自行了断! 哥舒无鸾只觉一腔热血直冲头顶最高点,心神仿佛出窍,失声痛呼,“不要……” 眼见着缠绕他腰间的长鞭已崩开了一圈,就在她惊痛的以为将要永远的失去了这个男人之时,只闻‘轰隆’一道闷响,接着,一声呼唤,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大人……你在哪?” 雷,是雷的声音! 哥舒无鸾全身一震,双眸满是掩饰不住的莫大惊喜,那是绝境逢希望的狂喜,对着崖下的男人激动的嚷道:“你听见了么,有人来救我们了,你不要再做傻事了,算我求你了行吗?!” 紧接着,她大声的应道:“雷,我在这里。” 话音还在空中回荡着,只觉一阵凉风袭过,那道高壮的身影已翩落于地间。 夏雪风雷刚刚落定脚步,完全被眼前洞内的场景震愕住了,待视线落在趴伏在裂崖边的女子身上,触及那满身的伤痕累累,硬朗的俊脸倏然失去了颜色。 男人的及时出现,无疑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让哥舒无鸾抓住了一棵救命的稻草,心魂缓缓回归了原位,急声道:“雷,快、快帮我将他拉上来!” 夏雪风雷猛地回过神,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裂崖下正吊着一个男人,不是燕督座又是谁?而他的身下竟是翻滚的岩浆! 还来不及消化惊骇,便急忙接过了长鞭,一手轻轻扶开了女子,随后开始用力的拉拽鞭子。 而哥舒无鸾也在一旁帮衬着他,营救男人。 就在女子惊喜呼唤时,燕七杀便已仓促的收了功力,虽然收的及时,免于经脉尽断葬身岩浆之噩,却还是让真气逆行冲撞,致使内力大为受损,加之有伤在身,力乏体沉,根本难以配合崖上男人的拉救,只得牢牢抓住鞭身,以防腰间那被力冲过的鞭子骤然断裂。 如此,二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总归是将他拉上了地面,说到底还是男人的力气大,若任由哥舒无鸾一个女子去救他,只怕真的会连带她自己都会被拖下去。 燕七杀刚刚坐到地面,还未待缓过神,只觉眼前遮来了一道风一般的阴影,紧接着,他的身子被人一下抱住了,抱的那样紧,勒的他伤口阵阵作痛,身体贴的那般严丝合缝,甚至连让他喘口气都感到费劲,可纵使如此他也甘之如饴! 他的身体坠在崖下多时,被岩浆散发的灼烈温度烘烤的有些发烫,就连失血的脸颊也染上了一层红彤彤的颜色,迷人的色泽,炫目无比,优美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悠扬的弧度。 直到触摸到这副温暖的身体,听见那砰砰的心跳声,证明他活生生的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哥舒无鸾这才感觉一颗心彻彻底底,踏踏实实的落入了腹腔中。 此时的她再也不想否认对他的感觉,再也压抑不了那股倾心的悸动,她不该抵御,不该害怕面对的!只因,在将要失去他的那一瞬,她才深深的体会到什么叫痛不欲生! 倘若今日她失去了他,那她将…… 她真的不敢在臆想下去了! 好在自己当时选择了留在这帮他,她该感谢上苍的!现在,她只想好好的抱着他,好好的感受实实在在的他,细细聆听着他搏动的心跳,抚藉一颗受惊过度的心脏。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挟持 章节名:第一百四十一章:挟持 好在自己当时选择了留在这帮他,她该感谢上苍的! 现在,她只想好好的抱着他,好好的感受实实在在的他,细细聆听着他搏动的心跳,抚藉一颗受惊过度的心脏。 哥舒无鸾匆匆闭紧双眸,将头深深偎向了男人的肩窝。 感应到她的颤抖,燕七杀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以下颌抵在她的头顶,浅声吟吟,柔声安抚,“不怕了,我还在!” 是啊,他还在,她该庆幸,该欣喜的,可是,心中的恐慌和后怕却如梦魇一般萦绕难退,挥之不散,午夜梦回时,陪伴着她的将是周而复始的噩梦与冷汗潸潸的惊醒。 抱着他的双臂在不断加紧,燕七杀不禁哑然低呼,“嘶……痛哦。” 哥舒无鸾伏在他肩头微微怔了下神,随即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直至口中充斥了一股铁锈味,也未松开。 “现在是好痛!”燕七杀扯唇,继续痛呼,可眼眸中却是荡满了一片柔情,那是享受甜蜜的情绪。 哥舒无鸾最终松开了口,朱唇被鲜血染就,仿佛一朵艳魅的蔷薇倏然盛放,扬起脸颊,迎着他的视线,一字一句的说道:“痛就对了,只有你感觉到了痛,才会体会到之前你做蠢事时,我心里的感受!所以,给我牢牢记住这一口,记住这种痛!” 这是她的惩罚,也是她爱的烙印,他致死不忘,哪怕历经万世轮回也不会从他脑中磨灭! 燕七杀慢慢挣开了她紧箍的手臂,掬起她的脸蛋,深深凝望着她的双眸,最后,向她额间落下轻轻一吻,用一腔深情回复了她。 僵僵杵在一旁的夏雪风雷,静望着面前的一幕幕,感受着他们彼此的情深意浓,一颗心苦涩的令他难以言喻,缓缓闭上双眼,嘴角勾出一丝落寞,随后沉声道:“大人,行宫那里出事了!” …… 行宫出事了,娘娘与国君已身陷囹圄! 原来,自他俩离开后的不久,娘娘和国君便被圈禁在了玉明宫的玄铁牢笼中,雷在经营救不成,便不得已奉了国君的口谕,杀出行宫去找救援,如此,这才寻上了山。 若不是他的到来,他们还没意识到洞口的两名守卫竟是与暗伏的死士沆瀣一气的,更难打开设在洞外的石门机关,也便难以逃出这间山洞了…… 听完夏雪风雷的这番禀报,哥舒无鸾的心仿佛被坠上了一块千斤重铁,深深的沉入了谷底,惊骇和自责犹如巨浪般袭向了胸口,简直冲击的她难以招架。 原本在临出行之前她还在想,就算所谓的‘天象’是陷阱,以他们三人的功夫,怎么也能护着二位主子的周全,杀出险境,再有一千随行的精兵加之禅州的驻兵联合平叛,势必会顺利的剿灭贼逆。 不成想,真正的险境却设在了天子行宫! 既然叛逆能把控整个行宫,那么作为一州驻将的统领高觉自是脱不了干系,以此人向来庸懦无能的性格,料想,他的背后还有人指使。 可叹她千算万算,就是没有料到,高觉这个混帐会帮衬着乱臣贼子发起了这场祸乱!她真是识人不清,小看了他的胆色…… 夜色阑珊,秋风瑟瑟。 行宫的宫楼前已燃起了道道火把,明丽的火光照的四下犹如白昼,楼门下设有重兵把守,个个身着戎装,持枪巡逻,严密的监视着四周,死守的滴水不漏。 斜对宫楼的不远处植着一棵粗壮的银杏树,已至结果季节,颗颗青绿的果实镶嵌在泛黄的树叶间,被朦胧的月色投上了一层云雾般的霜华,夜风吹过,果与叶随风摇曳,沙沙作响。 自匆匆奔下仙居山后,顾不得那满身的伤,三人便赶至了行宫外,此刻正隐在树下,静静的窥视着宫楼前那队队来回穿梭巡视的哨兵。 哥舒无鸾被风漫树叶的声音扰的甚是心烦意乱,再想到此刻两位主子正身陷于险境中,便怎么也按捺不住的自责了起来,“都怪我,都是我的错!若是当初出行前,我能出言谏阻国君不要来,就不会发生眼下被质的事情了,我真是该死啊!” 闻言,燕七杀回首,睨着她沉重的面色,低柔道:“怎么能怪你呢?此事谁也难以意料,况且,国君既是打定了主意要来,又岂是你能轻易左右的了的?” 哥舒无鸾没有察觉到男人在提起国君时声音逐渐的深沉了下来,只自顾垂着目,喃喃道:“是我的错!我一早就感觉到‘天象’之事有问题了,可该死的我那时竟……” 说着,死死的咬住了下唇,直至咬破了唇瓣,渗出了鲜血。 看在燕七杀眼里心扉揪痛,再也见不得她这样自责下去,轻抚着她的肩头,柔声安慰道:“阿鸾!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既然有人心生了图谋不轨之心,便会费尽心机引起祸乱,即使这次被你识破,也不能避免下次,下下次,那些人若轻而易举的罢了手,也便称不上谋逆了!何况,就算你再怎么自责下去,也挽不回已经发生的局面了,不是吗?” 一旁的夏雪风雷第一次如此认同男人的说法,点头应承的劝慰道:“是啊,大人,燕大人说的对,你再如何纠葛下去也是于事无补了!” 哥舒无鸾眉头纠结了一瞬,最终缓缓舒展开来,像是将二人的开解听了进去,突然,她撩眸出声,“真的要那么做吗,明目张胆的走入行宫?若是连咱们都被俘,那……” 话未说完,便被燕七杀出声接了过去,“眼下,咱们处于及其被动的境地,没有其它的选择!别忘了,娘娘与国君是被关质在铁栏牢笼中的。哪怕咱们能避过哨兵悄悄潜进去,就算能打开铁笼,顺利营救出两位主子,便能保证杀的出重围吗?且不说,你我都是有伤在身,仅是行宫内那道道重重的精兵把守,若要全身而退,也只能是妄想!再有,你想没想过,何以雷会轻易的逃出行宫?”见她满颜不解,继续道:“那不过是被人刻意放离的罢了!” 哥舒无鸾讶然睁目,疑声问道:“你是说,叛逆故意放了雷去找救援?可,为什么?” 她真的难以想通。 只听男人开始细细分析道:“幕后之人之所以没有当即弑君,而仅是采取监禁的手段,肯定是有着什么别的目的,且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他是绝不会向国君与娘娘下手的,这样,咱们便还有与之周旋的时间。再者,他既敢放了雷去找救援,必当有了万全的应对之策!是以,我认为,现在的他在等,等着咱们去替他完成那个目的。那么,既然打算利用,也便不会对咱们怎么样了。如此,咱们何不去看看他到底想要什么,做什么,顺便窥探好行宫大抵有多少伏兵,哪条路径防守松懈,利于救驾,心里有了一定的底,才能顺利的救出国君和娘娘。”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扫过女子怔然的面色,敛眸接着道:“还有就是……记得温泉宫那些死士为何不一早向你我动手么,我料想,他们是在拖延时间,绊住你我,以俘拿后至随大队銮驾而来的那一千兵士。所以,眼下咱们更不能轻举妄动,贸然行事了,因为,咱们暂时没有后援!就算要去搬救兵,也要等窥探清楚一切,筹谋好万无一失的营救之策后方能行事。阿鸾,咱们不能打没有把握之仗。并且,在哪里调兵还需谨慎为之,毕竟,都城有个谁在对整个大商王朝虎视眈眈,你应该比我清楚。” 是啊,她清楚,她当然清楚。 若说禅州这里是外患,那么大司寇裴安便可称之为内忧了,且是蛰伏多年的极大隐忧! 倘若御驾被质之事走漏风声,传到裴安耳中,他必当顺势把控整个朝纲,来个彻底颠覆!如此,腹背受敌,那后果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想到此,哥舒无鸾不禁暗自打了个冷战,只觉有芒刺在背一般。 不过在听了他的字字珠玑,将一件接一件的忧患冷静的分析完,并且十分的清晰明澈,她的眸中闪出了一片钦佩的流光,向来被冠以心思缜密的自己,在此时也不及他分毫。 她没有想通,没有想到的事情,却被他一一参透,考虑到了,证明她遇事不够沉着,不够冷静!所谓遇事则乱,冲动浮躁,便是她此刻的表现了。 他的慧觉机敏,头脑灵透,是她所及不上的。 这一刻,哥舒无鸾完全没有丝毫的挫败感,而是暗生了满心的倾慕。 这时,夏雪风雷突然出声,及时打断了她的思绪,“大人,有人出来了。” 一声低唤,哥舒无鸾匆匆抬眸望去,只见自楼门口走出一人,有巡视的兵士正在向他行礼,看上去应是一位将领。 那人站在巍巍的宫楼门前,草草扫视四下一圈,而后便撩摆坐在了随侍搬来的太师椅中。 一人一椅正堵楼门口,明显摆了一副静待哪位大驾降临的架势。 感谢arielh256亲送的3朵鲜花!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嚣张 章节名:第一百四十二章:嚣张 但见那名貌似将领的男人端坐于巍巍宫楼下,一人一椅正堵楼门口,明显摆了一副静待哪位大驾降临的架势。 看样子,应是被燕七杀说中了,此人是在等着他们的现身。 没想到那幕后之人竟是算计好了每一步,甚至是摸清了他们的心理,擎等着他们顺着他铺设好的棋路走,可想那人的心计是何等的深沉,实令人不可小觑。 哥舒无鸾暗暗磨牙作响,这些个谋逆的贼子简直是猖狂的无法无天! 她倒要看看以禅州这兵稀权小之地,到底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看来,咱们也该过去会会他了。” 话音未落,人已率先跨出了树影下,奔着宫楼前的那人曼步走去。 夏雪风雷随即跟了上去,随护左右。 燕七杀却是睨着她的背影,顿了一瞬,这才无奈的敛下眸,走出了阴影处。 原本,他是不打算让她涉足险地的,毕竟,眼下的行宫是个虎穴,就算他的料想是对的,幕后之人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只是想静待他们的到来加以利用,可他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更不放心让她暴露敌前,但,他清楚,他阻止不了她,只因,她最在乎的人正身陷囹圄中…… 眼见着三人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了宫楼前,且行在最前的女子正毫无忌惮的对自己面前走来,坐在椅中的高觉虎目中闪过一抹意外的神色。 “诶,不得无礼。”一挥手,示意持枪迎上前去的兵士全部退下。 嘈杂的脚步声传过,高觉随即缓缓起身,挑眉叹道:“不愧为内宫当红的第一女官,竟敢不带一兵一卒,堂而皇之的来闯敌营,有胆识,有气魄!真是让高某佩服、佩服啊,哈哈哈……” 说着,嚣张的笑了起来,紧接着,对着停步对面的三人一一拱了拱手,道:“锦衣侯有礼了!两位大人有礼了!” 嘴上虽是在问着礼,可面上却未露半分敬畏之色,显然根本没有将三人放在眼里,可见其有多么的张狂。 燕七杀不动声色,只神色淡淡的扫了高觉一眼。 夏雪风雷面色一沉,黯喝一声,“放肆的贼逆!” 刚要拔刀相向,却被女子适时抬臂制止了动作。 哥舒无鸾慢慢收回手臂,用眼角斜睨着眼前自顾哂笑的男人,忽而高高仰首,冷笑道:“呵,敌营?!凭你也配与本官为敌?也不垫垫自己到底有几分斤两!劝你即刻放了国君与娘娘,带着你的那些个虾兵蟹将滚出行宫束手待擒,否则,本官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话落,唇畔的笑容凝成冷湛之色,眸中闪出一片凛然的杀意。 触及到她的眼神,高觉隐隐打了个机灵,确是有些被她的虚张声势所惊到,但面上却始终维持着镇定之色,上下打量一瞬他们那满身狼狈的伤痕,先是兀自摇首讥笑道:“哎呀,素来听闻,哥舒大人为人倨傲,且伶牙俐齿,今日亲耳闻听这番犀利的言辞,果然是‘不同凡响’!啧啧,瞧瞧三位大人这挂彩的全身,想必是温泉宫的那番‘侍候’还算尽心吧……” 待观察到女子的面色因自己的奚落微微一变,高觉的一双虎目中露出了丝丝邪佞的光芒,捋着下颌的蓄胡,话锋一转,语气变为冷厉,威吓道:“不过,只怕大人是自负的有些过头了!的确,以我高某人的斤两,实不足与大人为敌,但,大人也别忘了那句古话: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眼下,整个禅州的兵力都已尽括高某的囊中,并有帝、妃王牌紧握在我手里,试问,大人何敢在此时大放厥词?!” 闻言,夏雪风雷额上的青筋开始暴跳,脸色如染霜雪,一双怒目死死盯着高觉,仿佛将他看作了一个死物,并且正以恶寒的眼神片片的凌迟着他,按捺不住的怒喝道:“姓高的,你给我记清楚了,你的这颗脑袋我是取定了!” 他就是容不得任何人敢对她这般放肆,是以,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混蛋的,就算是死,他也要先将他大卸八块,然后一刀一刀的给他剁碎! 哪知男人那副言出必行的气势并没有震慑到高觉分毫,且听他亮声笑道:“这位大人的话高某自当谨记。只不过,按眼下的局势来看,如此的妄下断言,是不是有点……呵呵!” 话说到关键处却适时收住,接着忍不住讥笑出声,任谁也能听明白他的整番话为何意。 换言之,死的究竟是谁,还另当别论呢! 燕七杀一直端着那副波澜不惊的面色,表面上是原地静听着三人的唇枪舌战,而眸光却在暗暗观察着门口四周与宫楼城墙上有多少巡守的兵士。 这边,对高觉的口出狂言,哥舒无鸾还以一笑,隐隐咬牙道:“你还真是个胆大包天的贼子啊!” 高觉亦不甘示弱,将话接的游刃有余,“谢大人玉口‘夸赞’!咱们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你有你的赤忠一片,我也有我的奉主为尊,以眼下这种局面,大人应该清楚利害,不用高某教,也该懂得权衡利弊!” 都这个时候了,这女人还拿捏着那副傲然在上的官威来呼喝他,简直是骄狂的很,想着,高觉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好一个各为其主! 她料想的没错,高觉的背后确有一个靠山,就凭他那猖狂的将眼睛放在头顶的架势,那靠山且是强硬的很啊。 哥舒无鸾心里的怒火已隐隐烧成了一团烈焰,燃起了三丈高,突然,她璀然一笑,眯眸道:“说的对,本官犯不着跟一条走狗浪费唇舌的。如此,还不引路,带本官去见一见那位让你甘为忠犬的主子。” 高觉的脸色登时有些难看,嘴角抽了抽,却是爽声道:“其实,主上早就料到你们能安然踏出温泉洞,也算到了你们会只身来此,并派了高某等在门口迎接大驾,当时的我还一度不相信,没想到,诸位大人当真是福大命大,‘智勇双全’!看来,还是主上深谋远虑。那便请吧。” 说罢,负手退向了一侧,让出了正门的道路。 哥舒无鸾冷冷扫过高觉那副令人作呕的狂妄嘴脸,拂袖迈入了巍巍楼门。 夜如泼墨,将整个行宫罩上了一层深沉的暗幕,宫阙重重,黯影叠叠,起伏深远。 扶疏的花枝与交错的树影,织就成了一张诡谲的大网,伴着持枪巡逻兵士们的道道沉重脚步声,让人感到无尽的压抑。 几道身影匆匆行在夜下的宫道上,直奔着矗立在夜幕下的那座壮丽的宫殿走去。 庄醒大气的玉明宫内。 四壁镶以圆润硕大的夜明珠,散发的异亮将殿内照的潋滟一片,层层鲛纱帷幔低垂,纱幔后隐约映出了道道铁栏和隔离在栏后的两道身影。 殿内略有醒神的暗香飘浮着,原是自敦放在殿侧一角的铜兽香炉内溢出,徐徐逸逸的轻烟,仿佛将殿内蒙上了浅浅的一层云雾。 突然,一道黯沉的男声自铁栏后传了出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虽是刻意压抑着情绪,可不难听出语气中那隐含的惶恐不安。 接着,是低低的一道女声安抚声,声音压得极低,让人听不真切在说着些什么。 纱幔外,一张紫檀雕花方桌旁,坐着一位年近天命之年的男人,有两名高手从旁护卫着,二人的面色一片玄冷,一眼望来便知不是什么好应付的角色。 此时,那男人正持着雪瓷茶壶,不紧不慢的添着茶。 闻声,他的嘴角微微扯动,豪不予理会这句质问,先是举杯呷了一口茶,闭眸静品一瞬,端了一副闲适享茗的姿态。 须臾,淡淡出声,“别急,陛下很快就会知道了。” 语气虽是淡漠无波的,但那隐隐夹带的蔑笑,却是如何也让人忽略不了。 话落片刻,便闻殿外响起了道道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殿门被人叩响了。 男人眸光隐隐一亮,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邪笑,“瞧瞧,这不是终于来了么。” 不待主子吩咐,立在一旁的一名护卫冷冷出声,“将人带进来!” 声音刚刚传出门去,便闻殿门一阵轰然作响,一把被人推开了。 行在最前的哥舒无鸾阔步迈入了殿内,她的身后,燕七杀和夏雪风雷紧跟着走了进来。 三人进门后,殿门便被止步在外的高觉顺手阖严了,开合殿门的声音在殿内四周飘荡一瞬,慢慢散去,四下渐渐恢复了安静。 甫入殿内,哥舒无鸾的视线便迫不及待的寻索着主子的身影,待眸光落在隐在纱幔后的铁栏上,玉颊如染墨色,直到观察到栏后正晃动着两道人影,便再也压制不住暴怒的情绪,刚要疾奔过去营救主子,却被人及时拉住了手臂。 她一脸急躁的回过首,但见燕七杀正对着自己缓缓的摇着头,低声道:“眼下不是浮躁冲动的时候,别忘了,需冷静应对的。” 他的面色甚为凝重,视线漫漫错过她的目光,望向了殿内一处,锐利的眸光似能洞悉一切。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楚王 章节名:第一百四十三章:楚王 燕七杀的面色甚为凝重,视线漫漫错过她的目光,望向了殿内一处,锐利的眸光似能洞悉一切。 哥舒无鸾压了压情绪,顺着他的眼神,匆匆转首望去。 只见,殿侧一方桌案旁端然坐着一个年过四十的清瘦男人,从那副见他们进门却泰然安坐的气势看来,此人老成持重,心智沉稳。 那是一张消瘦的脸庞,眼窝略显塌陷,面色带着些许苍白憔悴,显然是带病在身的,并且被病患缠绕的不清,才会呈现出了如此的一副面容。 虽是病态的脸色,可还是能从他的面目中依稀看出他年轻时的风采,料想当年也是位隽秀的男子,只不过,岁月不饶人,彼时再怎么神韵出众,经沧桑和病患的一番磨砺,也终将走向枯槁了。 花白的发丝以紫金冠高高束起,一袭深灰色织暗纹锦服罩在孱瘦的身架上,衣色、样式虽显朴实,然而,却难掩一身贵气。 哥舒无鸾草草打量了此人一番,秀气的长眉适时一挑,面上却已染上了一层寒霜。 在她打量男人之时,他同样在观察着她,只见她虽一身狼狈,伤痕遍及,却掩不住自骨子里散发出的那股凛然英挺,刚烈不屈。 这时,男人迎向她的视线,抿唇淡笑,有些浑浊的眼眸闪过丝丝欣赏之色,悠悠开口道:“果不出我所料,区区几名死士,根本难为不到诸位,当真是杀出来了。” 哥舒无鸾脸色暗了暗,刚要出声,却听燕七杀淡声道:“倒是有些难为了尊驾重金雇来了这些东瀛忍者。先是设幻局骗来御驾,又以一招声东击西,挟主缴兵。尊驾将每一步算计的滴水不漏,可谓是煞费苦心!” 温雅耐听的声音,隐含内厉的语气,飘荡在整个殿内。 隐约可见隐在纱幔后的身影微微一僵,紧接着,疾步踱到了铁栏边,双手紧紧的抓住了铁栏,显然是因认出了燕七杀的声音,而显得有些激动起来。 然而,却是一直处于静默,未曾出声呼救,似是在刻意隐忍着情绪,静待那男人道出目的。 哥舒无鸾睨着纱幔后的人影,眉头赫然凝起,却也只能暗暗压制着躁动的心绪。 燕七杀的话像是引起了椅中男人的注意,视线悠悠自女子脸上移开,投向了燕七杀这边。 待眸光落在他俊脸上的一刹,男人的面色隐隐一变,浑浊的瞳仁有些异样的流光闪过,眨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快的让人难以琢磨,嘴角泄出和蔼一笑,“呵,若不是抓住了陛下多疑的心思,料想到会派人先去验看‘天象’,也不会让我如此顺利的完成这一步了。” 一早他便备好了两步局静待瑾睿来踏:一是温泉殿的‘天象’陷阱,此为险局。二是行宫内的铁栏‘牢笼’,此为安局。 若是瑾睿未至行宫而悄然去观‘天象’,迎接他的便是暗伏的忍者。这一局着实是有些风险的,毕竟,瑾睿身边不乏高手,暗袭擒拿不得,便会使他失去这次引他出王城的大好时机。 倘若他先抵行宫,那等着他的就是铁栏机关了。他之所以将此视为了安局,是因为,他料定瑾睿绝不会那么的蠢,悄悄上山观异象。只要他一踏足行宫再被恭迎至玉明宫,即使他再谨慎,也难料到殿内正设了一座‘牢笼’等着他。如此,也便能让他轻而易举的拿住了他。 原本他谋划的应是万无一失的,却没料到,瑾睿会弃銮驾大队微服而来,他一时没有摸清他的路数,也不晓得他暗下到底带了多少随兵,只能暂时采取静观其变。 好在瑾睿选择了先入行宫,继而步入了他设的这个稳妥陷阱。 接着,他料想瑾睿定会派人预先上山验看‘冰佛’,到时,埋伏在温泉洞内的死士势必会绊住验看之人,而他也好趁此时机不声不响慢慢收网,先是俘拿那后至的銮驾大队,其后派兵查缴瑾睿是否暗带随兵,顺便死守禅州城十里范围。 果不其然,上山验看之事确被他料中了,而銮驾大队也被他十分顺利便擒获了。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瑾睿的这次出行仅仅带了一千随行兵将便再无其他暗兵了。 是瑾睿不够谨慎呢,还是他高估了他? 苍瘦的脸上略显一抹凝云,随即便恢复了平静,由衷的称叹道:“诸位能遇事不惊,临危不乱,又不惜舍身犯险来救主,不得不让人钦佩!” 闻言,哥舒无鸾嗤笑一声,“哼,既然都有人敢谋逆了,我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不过是区区猫洞而已,也敢妄称虎穴?!呵,简直是自不量力啊!现在,我奉劝你,赶快放了国君与娘娘,自行束手待擒,我还可以替你向陛下求情,留你一条全尸,不然……你就擎等着碎尸万段吧!” 话到最后,那冷冽的语气,不禁让人汗毛乍起,泛着寒意的每一个字,如切金断玉般铿锵掷地。 说话间,已是向他近前逼近几步,负手站在了他的对面。 那男人倒也不怒不恼,仿佛丝毫未将她的威吓放在心上,面上一直挂着平和的淡笑,“想必为首的这位英气飒爽的大人,便是享誉都城内外的一代红颜女官锦衣侯吧!” 哥舒无鸾拂袖冷哼一声,“呵,正是本官。那么坐在我对面的就是那个胆大包天,犯上作乱的楚王殿下喽!你为臣不恭,为兄不友,却不好好窝在你的封地反省思过,反倒是一路散播‘天象’妖言,偷跑到禅州行宫来挟持君上!这种见不得人的伎俩,也便只有藏头露尾的无耻宵小之辈才会干得出来!” 她早该料到幕后的贼首便是他了,毕竟,除了这位不臣多年,欲自立为主的楚王外,还没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令一州统领如此的悖逆君王,屈膝效忠。 只不过她被突发的种种状况扰乱了一颗沉稳的心,一时没有转过弯,细想到他身上罢了。 此刻,她不清楚的是,这个楚王究竟是什么时候与禅州统将高觉勾结上的,然而,一想到二人狼狈为奸,挟君犯上,她便恨得牙根发麻,一股愤火燃烧的旺盛。 这一番毫不加掩饰的不屑辱骂,未让楚王的面色染上半分不悦,一如既往的和缓带笑,倒是一下激怒了守在他左右的两名护卫,‘苍啷’一声,长剑出鞘,这便要作势刺向女子。 夏雪风雷见状,忽的挡在了哥舒无鸾的身前,利刀紧握在手,冷喝一声,“混账!” 随着‘当啷’两道冷锐的兵器相撞声,两柄寒光毕露的长剑已被他挥刀搏开。 眼看着双方戾气相撞,厮杀在即,却闻听低沉的一句斥责传了出来,“退下。” 两名面如玄冰的护卫耳闻主子的命令,未有半点迟疑,匆忙收起佩剑,乖乖退回了一旁。 燕七杀静睨着女子抬臂拨开身前男人的动作,和她侧颜上的无畏厉色,银色长眉黯了一瞬,出声道:“既然楚王殿下不打算杀我们,还耐心的迎接着我们的到来,料想是有着什么目的的。说吧,你费尽心机挟持君主到底意欲何为?” 楚王挑眉一笑,似很是欣赏男人的冷静和聪明的头脑,不过,他望着他的眼神总有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异色流光暗自流转着,是惊、是喜、还是不解,亦或是别的什么,根本理不清。 随即收回视线,动了动苍白的嘴角,道:“不急。” 哥舒无鸾不禁让他的回答惹得有些急躁起来,两位主子还挟持在他的手中,她哪能按捺的住心思,听他‘唠闲嗑’? 然而,就因为主子被质他手,她不能忍也要忍,哪怕刀架在脖子上,她也要姑且忍住冲动的情绪,任人鱼肉。只因,自刚刚踏入行宫这一路,她不但观察到宫内驻守了层层重兵,并且发现了銮驾车辇就停在行宫内,试想那一千随兵早已被他拿下。如此,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他们想要带着主子逃出这里,简直难如登天! 想到这,她的心沉了又沉,却也只能干着急,又无可奈何。 这时,楚王将目光再次放到哥舒无鸾的脸上,含笑的叹道:“本王早有耳闻,哥舒大人为人耿直,办事雷厉,气度非凡,就连堂堂男子都自愧不如,今日得以一见,果然所传非虚!不过,像大人这样出色的女子,仅居宫闱女官,着实有些屈才了,理应奉为朝堂之臣!本王向来爱才重才,若能得哥舒大人这样有能力的人才投效辅佐,那当真是本王的荣幸啊。” 哥舒无鸾又怎会听不出来他在刻意拉拢自己,而且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隐喻着要取代国君,染指王位! 一面打算收服她留于己用,一面欲篡位,来个颠覆江山,如意算盘打的可谓响亮。 当真无愧厚颜猖狂的一代逆贼! 她当即狂笑出声,刺耳的笑声瞬间响彻整个殿内,“哈哈哈……”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惊怒 章节名:第一百四十四章:惊怒 哥舒无鸾当即狂笑出声,刺耳的笑声瞬间响彻整个殿内,“哈哈哈……” 而后笑容尽收,面上只余一片冰冷,字字生寒,句句珠玑的喝道:“楚王殿下真会说笑话!俗话说一仆不侍二主,本官虽不敢称自己有多么的忠烈,但也分得清何为正,何为邪,像尊驾这样的邪佞,人人得而诛之,莫说是投效了,哪怕和‘您’站在同一块土地上,都会让本官感到无尽的耻辱!” 她的丽眸中闪着不屑,憎恶和恼愤,看在楚王眼中,端持的平和面色,终于乍开了丝丝裂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很好。真是伶牙俐齿,快人快语!既然不吃敬酒,那么本王也不必在以礼相待了。来人……” 一声冷冷的呼喝伴着一道峻霆的手势。 守在他身旁的两名护卫得令而去,匆匆拉开了逶垂及地的层层纱幔。 而帐幔后的道道玄色铁栏,和拦在粗壮铁栏后的两道身影也便一下跃入了哥舒无鸾的眼帘中。 那是一个四方的偌大玄色铁笼,死死沉沉的坐落大理石地面,上下左右以及后围全部密封,只余正面铸以道道铁栏杆围挡外界,如此,可谓名副其实的一座‘监牢’。 此刻,国君和大妃正一同关扣在这个精心打造的‘牢笼’之中。 但见国君的面色略带苍白,眉宇皱的极深,像是又慌又怒,心绪不安的样子,但在清晰的望及前来救驾交涉的三人,情绪明显逆转,激动的全身颤抖起来,眸中有喜,有忧,还有些许让人猜不透的情绪,在眼底暗自交替着。 紧接着,只听他对着楚王黯声喝道:“殷明武,你挟持寡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殷名武本是楚王的名讳,眼下被国君连名带姓的喝出来,明摆着兄弟之情已然自今晚彻底决裂,自此后无论谁主谁奴,也再无半分亲情可念。 然而,对于国君嫉恨多年的楚王来讲,他既敢做出反叛之事,这些便早已无所谓了。 现下的他仅是毫不放在心上的闲适笑笑,睬也不睬国君的质问。 立于国君身侧的大妃娘娘,察觉到国君情绪的失控,一向镇定的美颜,露出了点点忧思,像是生怕他过于大惊大忧,大喜大怒,而使龙体受损,这便轻轻抚上他的肩头给以无声的安抚和宽慰。 而哥舒无鸾早在纱幔被拉开的一刹,便已僵在了原地,随着一声痛呼,“娘娘……”后面的话生生噎在了喉咙处,堵得几乎令她窒息。 接着,她只觉心口传来了一阵拧痛,好似有只无形的手,正狠狠的揉搓着她的心,锋利的指甲抓破了她的心脏,致使心尖血潺潺如流,又似挠破了她的胸腔,随时都有破胸而出的可能。 那种痛,是经揉碎,揪扯,再到撕裂的全过程,她一一体验个遍,且是周而复始,反反复复的折磨着她。 接触到向她漫漫投来的那抹琥珀眸光,心痛,是为了她的那身伤,安慰,是在宽解她,坚定,是对她的无限信任! 一时间,沉痛伴着自责如海啸般袭来,冲击的她难以招架。 她的娘娘……她尊贵的,可亲可敬的娘娘,何时被人如此的欺辱过?! 而那个该死的楚王,竟敢像关押猎物一般将娘娘锁在‘兽笼’中…… 主子受辱就是她的无能! 她一定要杀了他,将他碎尸千块…… 霎时,一股暴起的戾气,萦绕在她的周身,狂怒的火焰在心底骤燃,咆哮。 还未等在场之人感应到杀气的降临,哥舒无鸾便已劲风般袭向了椅中的男人。 第一个惊觉过来的是燕七杀,“阿鸾,不可……” 那是他沉重的嗓音,随着这道声音搁浅,人已如离弦之箭般拦了上去。 然而,还未挨到她的近身,便被一道掌风击中了胸口,使得伤重的他连退数步,险些摔倒在地。 这刻的哥舒无鸾几乎理智渐失,全然不顾是谁,任凭怒气肆意发泄。 可她不知,她的冲动,只会坏事罢了。 燕七杀踉跄着猛咳了一口血,好在夏雪风雷及时的扶住了他徐徐打晃的身子,刚刚稳住了脚步,便见她的玉手已一把扼住了楚王的咽喉,死死的扼住。 铁栏后的国君与大妃显然亦被这突发的一幕惊住了,一时愕在了铁笼内。 守在楚王两旁的护卫反应倒也极快,一下便抽出了长剑,锋利的剑刃高架在了女子的脖颈,冷喝道:“看看究竟是你的手快,还是我们的剑快!” 话音未落,手下施力,她的脖间已被划出了一道血痕,而她却毫不在意,眉头未皱,冷湛的双眸染上了一片绝厉的必杀之色。 素手不断收缩,致使楚王苍白的面色慢慢变红,显然有些呼吸困难,然而,嘴角却挂着一抹邪恶的笑意。 护卫见状,这便要挥剑砍向她的手臂,忽听身后传来了夏雪风雷的惊呼,“大人,小心!” 就在将要手起刀落的一刹间,一道雷厉手势刚好制止了血溅当场,随之而来的是楚王冷冷的呼喝声,“谁也不准给本王插手,违令者按军法处置!” 二护卫面色微惊,听话的收剑,退下。 楚王已显嘶哑的嗓音悠悠响起,犹如魔音,“呵,杀了本王……你就别想完好无损的将他们救出去,除非……是两具冰凉的尸体!” 哥舒无鸾嗜血冷笑,手力还在加重,“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你死了,群妖无首,看到时他们还如何兴风作浪!尊驾尽管在穷途末路上挣扎吧,因为,你的死期就是现在!” 楚王的面色已渐呈暗紫,可他却是不惊不慌,不怒不恼,笑的张狂,有些气息不稳的说道:“哈哈哈……你当真以为……本王会傻到……单凭一州兵力就敢挟质一国之君?你也不想想,本王若毫无把握……若没有万全之策,岂会敞开行宫大门……安然迎接着你们前来救驾?!看见那个牢笼了吗?” 他自信的笑声和那副泰然自若,稳操胜券的表情,让哥舒无鸾的心为之一沉,晃神间,手力不由得松了松,如此,刚好给了楚王趁机调缓气息的机会。 她甚是恼恨这个卑鄙小人故意引开她的注意,以图苟延残喘,不过,还是顺着他的视线扫向了敦放在地间的铁笼。 这铁笼本是没什么稀奇的,和普通的兽笼一般无二,然而,让人惊异的是,铁笼的下层铁板却是与四壁玄铁之间相衔,密不可分的,如此便形成了一个整体可以移动的牢笼。 若说国君与娘娘当时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扣在了笼中,理应是当头罩下,四壁直接落向地面,那么,即使玄铁再硬一时打不开铁笼,也可以设法推翻它,救出二主。 可眼下,偏偏多出了这层密封的下层铁板,牢牢固固的与四壁相连相接在一起,倘若打不开这笼子,岂不是无法顺利救出国君与娘娘,使他们一直禁锢在这笼中?! 思及此,哥舒无鸾的心略略一惊。 紧接着,眸中闪过一片精光,对,机关! 这个居心叵测的楚王,能请来大批东瀛忍者,又搞出一幕幻象,以障眼法迷惑人,如此的风费尽心机,那么,他又岂会用一般的笼子来挟持御驾?这铁笼的怪异之处便是破绽所在。 她料定这铁笼定是由机关所控制,才会赫然形成了这般密封的状态。 这时的楚王,已急急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气息调顺,面色回缓,继续道:“你可别小看了它,若是没有本王开启机关,任何人都妄想打开这个铁牢!不信,可以问问你身后的那个男人。” 果不其然,确实是有机关啊! 哥舒无鸾顺势望了一眼身后的夏雪风雷,但见他面色凝重,沉重的对她点了下头。 原本,夏雪风雷在二主被扣之时,也曾试着以各种方法弄断铁栏,救出主子,可是,即使他提起全部内力,冲击牢笼,哪怕他的那把宝刀削铁如泥,直至砍到卷刃、崩口,却都是枉费力气,终是丝毫奈何不了那道道坚固的玄铁围栏,这才不得已的奉旨杀了出去,寻找救援…… 就此,哥舒无鸾猛地收回视线,望着楚王的眸光倏地一寒,闪着深黯的冷意,手下再次加力,喝问道:“说,机关在哪?” 安然坐在椅中的楚王被迫向椅背靠去,不紧不慢的扯了扯已乌青的唇角,“在哪,我知,你不知。我若不说,世间没有一个人会清楚……这笼子的玄妙之处你还没有领略呢。恐怕,哥舒大人到现在也未曾发现铸在铁笼后壁上的那些锋利长刺吧?” 闻言,哥舒无鸾微微一怔,猛地转首望向铁笼,也正是这一眼,让她的背脊汗毛乍起。 直到此刻她才赫然发现,铁笼整个后壁镶满了密密麻麻的一堆利刺,玄色的尖刺被夜明珠一照正闪着深寒的冷芒,一眼望来,不禁令人生恐。 只听楚王缓了口气,再道:“呵,告诉你,随之时间的流逝,利刺便会一点一点的伸长……然后,一路延伸,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刺入二人的体内……”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胁迫 章节名:第一百四十五章:胁迫 只听楚王缓了口气,再道:“呵,告诉你,随之时间的流逝,利刺便会一点一点的伸长……然后,一路延伸,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刺入二人的体内,哧哧哧……血色四溅,血肉模糊,啧啧,那画面简直是……可一时半会又死不了人,只能静静的‘享受’着那种非常人能忍受的痛苦……直至利刺彻底穿透笼内二人的身体各处,那种痛苦才算受尽!这种不亚于凌迟之刑的死法,本王还特意为它取了个名字,就叫做……万刺穿身!……换言之,如若不及时打开铁笼,那等待大人两位主子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说话间,那双浑浊的眸子已染上了一片阴鸷的寒芒,冷的冻彻心魄。 听到这里,哥舒无鸾的脸色早已寸寸失血,只觉冷汗已经打湿了背脊的衣料,一股锥心刺骨的剧痛慢慢攀爬至全身上下,仿佛此刻的她正在体会着那万刺穿身的感觉,那种痛何止是噬心入髓?! 不过,明明是惊骇的不能自已,却还是佯装镇定的喝道:“你说的这些谁信?!” “不信,你大可以等着看好了。”楚王冷笑,一字一字的回道,眼底浮现一抹嗜血的光芒。 那一脸泰然自若的自信,一下击溃了哥舒无鸾强撑的镇定,面上的情绪风云骤变,仿佛正酝酿着惊涛骇浪一般。 直到此刻她才清楚事态有多么的严重险峻,她跟他耗不过,也斗不起! 而这时的国君脸色已是一片惨白,忽而扫了一眼身后那铁壁上的利刺,眼底瞬间爬满了惊恐,他便说么,何以这后壁会铸着这一层利刺,原来…… 观察到那些密麻的铁刺明显比之前伸长了一点点,国君终于压制不住情绪,双手死死抓着铁栏,对着楚王怒吼出声,嗓音满是止不住的颤抖,“殷明武,你竟敢如此对待寡人……你这个不忠不义的叛贼,你让整个殷氏王族因你蒙羞,你不念手足之情,妄图杀弟篡位,令先帝亡灵寒心……你……咳咳咳……” 几声猛咳适时截住了他后面的话,接着,国君身子一歪,登时晕厥了过去,像是因怒气攻心所致。 “陛下……”但听大妃惊呼一声,随之慌手扶住了他下滑的身体。 立于殿侧的燕七杀望着这一幕,薄削的唇角乍起了一丝冰裂的纹路,仿佛正有一股凛然的戾气漫在他的周身。 忽然一声狞笑传来,“你尽管杀好了,反正本王早已恶疾染身,时日无多,若能有帝、妃为本王陪葬,本王就算是死,也会深感荣幸,含笑九泉!怎样?动手啊!” 随着尖利的呼喝,楚王那双浑浊的眼眸分明染满了一片邪佞的光芒,死死迎向了哥舒无鸾的丽目。 而他的话让哥舒无鸾的心猛的下沉,原来,鸿离世子的那次入京替父请愿不假,他确实身染重疾,命不久矣。也是正因为上次的返京作乱不成,他终是按捺不住,这才想到了引国君出王城……不过,和这样的一个将死之人杠上,只怕落败的只能是她…… 那一脸无惧生死的癫狂表情,那满口狂狞的威吓与胁迫,使的哥舒无鸾恨得咬牙切齿,磨牙霍霍,双眸倏然赤红一片,愤怒与惊痛混在一起,瞬间幻化成了一头猛兽,正于她胸腔内狂躁的咆哮嘶吼。 真想马上捏断他的脖子! 然而,一想到他前面的话,不由得暗自打了一个大大的寒颤,手下迟迟没有丝毫动作。 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了燕七杀冷冷沉沉的声音,“说出你的目的!” 哥舒无鸾狠狠咬了咬牙,终于一把松开了掐在楚王脖间的素手,强压情绪,退向一旁,静待他的回答。 这边,楚王连连吞吐了几口新鲜空气,好容易喘匀了气息,但那暗紫的脸色望上去还是有些狰狞,一边抚着被女子掐的青紫的脖颈,一边嗓音甚是嘶哑道:“本王的目的很简单,以玉玺来换帝、妃。” 经过多时对他们的情绪摧磨,他最终道出了目的。 无疑,这目的显然早就是摆在明面上的了。 而此刻,哥舒无鸾才惊觉这个邪佞直到拖至此时才说来,无非是在对他们采取一番精神的折磨,一点一点攻破他们的心里防线,而以此为乐趣! 好一招心里战术。 他……何止是阴险,简直是变态! 哥舒无鸾眸光一寒,面色似淬雪梨花,素雅丽洁,冷笑着喝道:“你是想要陛下让位给你?当真是妄想天开!” 稳坐椅中的楚王慢慢扫向昏厥在牢笼内的国君,笑的得意,“你们有别的选择吗?” 一句话堵得她接不上话,贝齿一时咬的咯咯作响,“你……” 这时,沉默多时的大妃终于开口了,“呵,既然楚王殿下愿意将这千斤重担揽在肩上,那么,陛下与本宫何止卸下了那层压身的枷锁,此后更是可以山高水阔一身轻,自此做一对逍遥的神仙眷侣……其实回头想想,权利又如何,身居高位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浮华落尽梦一场?倒不如抓住那最简单,最实际的……安乐一生。” 这番淡然意远的话,似是表达了她内心真正的感受与想法。 说话的同时,琥珀色的眸光慢慢投向了昏厥在怀中的男人面上,那样的轻柔,就好似一道和婉绵绵的烟波,那样的温和,恰如阳春三月那最暖的微风。 然而,仅仅一瞬之间,眸光便暗淡了下来,一丝苦涩掩于眼底。 可,有一种向往,终将只能是以想想慰藉一下,只因,有些想解脱的并不能顺着心意去发展,而那些她可以放下的,他却不能,最后,她也只有由着他,伴着他,束缚一生…… 听完这段话,哥舒无鸾暗自感慨,直到察觉到大妃的落寞,心口开始隐隐泛痛。 娘娘的心思她该是最为了解的,正是因为爱得深,才会让她活的这么累,正因为在乎,才要打造一个强悍的自己为所爱的人撑起一片宽广的天地。 这些年,娘娘几乎为国君倾尽了满腔的心血,怕他被权臣压制,便将那双锋利的虎爪引向了自己,好让他能在朝堂得以松缓,为他扫尽忧思与危机,不惜背上揽权涉政的骂名与权臣正面交锋…… 可是,这一切值得吗?自古凉薄帝王家,谁解孤蔷一片心! 气氛有一刹沉寂。 楚王眸光晦涩的望了一眼大妃,忽然叹道:“娘娘倒是看得很开!既如此,本王也省的多费一番唇舌了。三日,你们只有三日的时间,取来玉玺交换帝、妃。否则,别怪本王没有提醒过你们,本王可以等,但笼内的这堆利刺,可是不等人的!人,到底是要活的还是要死的,如何抉择由你们定!” 逐渐狠厉的语气飘荡在整间殿内,仿佛将四周笼上了一层寒意袭人的冰霜,不禁让人寒颤大作。 闻言,燕七杀面色一凝,撩起眼帘,扫了楚王一瞬,随后开始神思默默的睨着铁笼出神,不知脑中正在思量着些什么,蓝艳的眸子被夜明珠映出了一片潋滟之光,继而覆盖住了眼底的全部情绪。 而一直在旁静默无声的夏雪风雷则顺着男人的视线望去,刚好与大妃的眸光来个不经意间的接触,一瞬后,慢慢的垂下了目。 哥舒无鸾因楚王的话,又惊又怒,脸色忽白忽青。 三日?! 从禅州往返都城怎么也要四天的时间,就算一路不眠不休,勉强三日能赶回来,也根本没时间筹划部署,调遣兵力来攻城援救,更别提窥破那牢笼的机关所在,及时解救国君与娘娘出危境了。 这个老奸巨猾的逆贼一面将时间掐的那样紧,另一面又按着时间精准的设计了这道机关来挟制他们,丝毫不留给他们任何缓息挣扎的余地,只能擎等着沦落被鱼肉的境地,其用心真可谓险恶又歹毒! 猛地对上楚王那双鹰隼般的目光,哥舒无鸾只觉那股愤怒的火焰几乎要冲破胸臆了,然而,却也只能死死的压制隐忍。 ‘人,到底是要活的还是要死的,如何抉择由你们定!’ 胁迫!这是料定他们别无他法的赤裸裸的胁迫啊! 他们有的选择吗? 恐怕,就算她取来玉玺交与他,他也不会顺利的放人,因为,他是不可能放虎归山的!如此,国君与娘娘岂不是无法逃出升天?! 但,除此外她还有别的办法吗?况且,时间紧迫,也容不得她去细思其它办法。 难道真的要受他的胁迫,被他牵着鼻子走? 可是,她完全没有把握……再有,没有国君的授意和明示,她也拿不到那印代表皇权象征的传国玉玺啊! 第一次,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焦心如焚却无能为力!第一次,她明知是被动的结果,也不 得去做。 一番语罢,殿内一时沉闷的压抑。 大妃望着哥舒无鸾原地纠结的面色,清楚她矛盾的是什么,这便对楚王淡声道:“这笔交易,本宫愿代陛下与楚王作下。本宫相信殿下是不会食言的,所以,你们回都城去取玉玺吧。”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隐示 章节名:第一百四十六章:隐示 大妃望着哥舒无鸾原地纠结的面色,清楚她矛盾的是什么,这便对楚王淡声道:“这笔交易,本宫愿代陛下与楚王作下。本宫相信殿下是不会食言的,所以,你们回都城去取玉玺吧。” 一听此话,哥舒无鸾心下一紧,匆匆回望向笼内的大妃,触及到的琥珀色眸光是那般的明锐坚毅,即使面对再大的风浪,哪怕正被人关质在‘牢笼’险境中,那张高贵美丽的面容,也永远都带着坚韧不屈的微笑。 楚王挑了挑眉,嘴角挂着一抹和蔼的笑意,可说出的话偏生那样的犀利,“娘娘就这样自信?难道就不怕,到时,本王江山也要……命也要!” 绝厉的语气不禁让哥舒无鸾的面色凛然一黯,寒霜遍及。 但见大妃不慌不乱,面上一直端持着柔和的平静,轻启红唇道:“这不是什么自信。而是,既然殿下给了我们路选,那么本宫当然要挑好的那条去走了,结果待如何谁也不晓得,也许殿下会就此放了我们,也或许这间牢笼将是我们的最终归宿,世事无绝对,世事本难料。况且,本宫一直深信,是善是恶,是福是祸都在一念之间,究竟是绝境悬崖还是海阔天空,没有到最后一刻,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楚王苍瘦的脸上浅挂丝丝冷笑,“娘娘这是在赌,赌一个绝壁逢生,海阔天空!” 大妃迎着他阴利的目光,淡然一笑道:“如果连放手一搏的这点胆子都没有,连试都不敢试一下,只擎等着一个‘死’字,那么,合该这个下场……因为,与其战战兢兢,苟延残喘的活着还不如早点死了来的解脱!” 闻听她的话字字珠玑,话锋隐含凌厉,些许意外的神色浮在了楚王的面上,而后慢慢的眯起了浑浊的眸子。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眼前的这个女人可比瑾睿要难对付多了,她的冷静、果敢,她的胆色、智慧无不让人感到挫败。 难怪这女人多年来深受瑾睿的青睐,盛宠不衰,原是瑾睿一早便发觉了身边隐着这样的一个智囊,倚靠她的持助,稳坐了多年的王位。 可这样的一个女人,也无疑是莫大的隐患和威胁,对殷氏王朝是,对瑾睿是,对他也是…… 想着,楚王慢慢掩下眼底那骤然涌起的惊悸情绪,悠悠摇首,笑叹,“娘娘的见解果然独到,胆色也当真让人钦佩!”干瘦的手指一下接一下的敲击着紫檀椅扶手,道:“那,本王倒是要有劳娘娘说服陛下立下退位让贤的诏书了。” 闻言,哥舒无鸾猛地瞪向楚王,眼神如刀似刃,寒厉逼人,恨不得将其全身上下戳出一片窟窿来。 若说眼神能杀死人,那么,他,已经死了千万次了。 让娘娘说服陛下立让位诏?!亏这阴贼想的出来! 他是料定了国君抵死也不会受制于他,这样,没有让位诏书,即使他顺利的坐上了王位,也是个背着骂名的篡位贼子,如此,便想到了这一招,让娘娘出言促成,成就他的野心! 这招当真是歹毒又阴损,既不费他的口舌,又能堵悠悠众口,还能让娘娘替他背负一片骂声! 因为,只要娘娘说服了国君立下那让位诏,那么世人定当将目光直指娘娘这里,他们不会在意谁做君主,只会谴责娘娘迷惑君主,祸乱江山,而这个楚王刚好顺势避开锋芒,安坐王位。 想到此,哥舒无鸾暗暗咬了咬牙,一股难喻的愤恨堵向了胸口。 大妃的面色丝毫未变,还是那么的平静,微带着笑意。 似是观察出了女子对他们眼下的处境不放心,随即,一瞬不瞬的迎着楚王那闪着冷笑的利目,红润的唇角微勾,不紧不慢的接道:“呵,那也要确保陛下的龙体在一片安好的情况下,本宫才有机会帮衬您完成心愿啊。再者,我也相信殿下不会慢怠于我们,您说是不是,楚王殿下?” 说罢,慢慢收回明锐的眸光,将视线落在了昏迷不醒的国君面上,丽眉微微蹙起。 好个精明的女人! 在身陷囹圄的情况下,她也敢和他谈条件?!而且,将话讲的甚是圆滑,滴水不漏。明明是威胁,可从她口中说出来,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受胁迫的意思,更无从反驳。 如此,一下便将被动的局面,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段扭转了。 楚王黯眉一瞬,忽然朗笑一声,面色上看不出喜怒,动了动嘴角,道:“哈哈……娘娘说的对。那好,去请医者来为陛下看诊。” 一护卫领命,抱拳,自去了。 “这样,几位大人就可以放心了吧?”楚王慢慢扫过三人,接着道。 大妃睨着女子凝重的面色,柔声道:“放心去吧,这里不会有事的。记住,拿着你的金牌令去找陛下的贴身随侍唐喜,他会告知你玉玺所在何处。” 哥舒无鸾凝眉一瞬,沉声应了一声,“是。” 而后,一转身,扫过原地默然,神色各异的燕七杀与夏雪风雷,对他们点了下头,这便要走出大殿。 刚刚行至门口,却听大妃出声唤道:“等等……” 哥舒无鸾面色一紧,匆匆停步回首望去,但见大妃琥珀色的眸光那样的明觉锐利。 淡勾红唇,对她叮嘱道:“本宫是想让鸾儿帮本宫将那颗遗落在广晟宫外的明珠寻回来,带给本宫。” 闻言,哥舒无鸾微微一怔,一时若有所思。 楚王面上露出一抹疑云,却是云淡风轻的叹道:“都这种时候了,娘娘还是放不下那些身外之物?!呵……” 大妃无谓的迎着他探究的眼神,平静的接道:“什么都可以放下,弃之不顾,唯独那颗明珠不可以,因为,那是陛下赠予本宫的定情信物!殿下不会连这点小要求都不予允准吧?” 楚王神色晦暗的望了大妃一瞬,而后将视线转向了哥舒无鸾,面上闪着冷笑,意有所指的说道:“怎能?!若哥舒大人认为时间充裕,将国库打包,搬来都可以……只不过,本王,还是要提醒一下大人,别妄图耍什么花招!别忘了,禅、漳两州的兵力都已囊括本王麾下,并且,本王紧握帝、妃两张王牌在手,而你们,只有三日的时间,与本王耗不起!期限已经给了你们,第三日的午时前本王会在这里恭候锦衣侯大驾的归来。” 他这是笃定了他们没时间做准备,即使能调来援兵,也只能跟他周旋一时,终是难以反抗过他,到时,只要国君立下让位诏,那些早年曾支持过他的朝臣,势必会再次站出来拥护他,那么,江山易主,便是稳如磐石! 睨着楚王嘴角扯出得瑟笑意,哥舒无鸾暗自压下惊天怒火,愤然回身拉开殿门,一拂长袖,跨了出去。 夜,乌云遮月,四下黯沉一片。 三人匆匆踏出了玉明宫,在行宫内的一处僻静角落寻到了他们的马车,顾不得处理伤口只草草换下了一身狼狈破败的衣衫,这便匆忙跃上马背,顺着宫道直奔宫门驶去。 队队巡逻的兵将像是受到了上面的指示,纷纷为三人避开道路,致使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直至大敞四开的宫楼处。 楼前,高觉正负手等在一旁,见三人驰马而来,一抬手臂,拦下了三匹骏马,蔑笑着迎上前,高声道:“几位大人这是与主上商议妥了,要急赶着回宫去办事喽?!” 他这是在明知故问,满口的奚落。 不过,时间紧迫,她没有功夫和这条狗计较一二。 哥舒无鸾紧勒缰绳,面色一凛,冷喝一声,“滚开!否则,别怪马蹄不长眼,踏烂了你的狗嘴!” 高觉只抽了抽嘴角,倒也不恼不怒,“那么,高某就预祝几位大人一路顺风,早日赶回来救主。” 随即退向一旁,抬臂做了个请字。 哥舒无鸾暗自压下怒气,率先策马奔出了宫楼,燕七杀紧随其后。 只有夏雪风雷原地停滞一瞬,眼神如刮骨钢刀般狠狠扫向高觉,冷冷撂下一句,“你很有种!” 未待高觉醒过神,便已一抖缰绳疾风一般的追向了前面的二人。 城外,近郊。 行在最前的哥舒无鸾忽然勒马,马儿长嘶一声,马蹄于原地来回踱步两下,最终止住了步子,随在身后的二人也同时慢慢的停了下来。 她回首,神色凝重的扫过两人,对着夏雪风雷出声道:“雷,你即刻前往都城,切记要低调行事不可入宫,只需虚晃一遭便可,然后,务必要赶在期限前返回行宫。” 夏雪风雷一时不解,蹙眉问道:“这是为何?” 这时,还未等女子开口解释,却听燕七杀不紧不慢的回道:“第一,未免陛下被质之事泄露出去,致使朝堂大乱,大司寇趁机反叛;第二,顺便引开楚王暗派的监视眼线。” 那是他淡若熏风的语气,却也一语道破了玄机与利害。 不禁让哥舒无鸾凝眸迎上他的视线,只见湖蓝的冰眸锐利幽深一片,仿佛她所有的心思都瞒不过他的那双利眸。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借兵 章节名:第一百四十七章:借兵 哥舒无鸾不禁凝眸迎上燕七杀的视线,只见湖蓝的冰眸锐利幽深一片,仿佛她所有的心思都瞒不过他的那双利眸。 之前在行宫内与楚王交涉之时,他一直都处于静默旁观的淡然之态,冷漠的令人感到意外,却不想此时,一眼便看穿了她的想法,他的机敏睿觉果然永远是高人一等的。 这下,夏雪风雷更加懵懂了。 不是要回宫取玉玺吗?怎么换成了虚晃一遭! 虽说他清楚第一个疑虑,可若不回宫,他们到时要怎样救出两位主子?!他真的不明白。 想着,男人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疑问道:“为什么要引开眼线?他们要监视就让他们监视好了,反正咱们是要回都城的……” 话未说完便被哥舒无鸾打断了,“不是咱们,而是你自己走一趟都城。若无人返京,楚王那边定会起疑,到时国君和娘娘的处境便会更加危险……”话到这里顿了一下,再道:“我要去趟凉州,找瑞康王借兵勤王救驾,所以,你要为我调开那些眼线。” 之前在玉明宫,娘娘之所以将每一段话都讲的顺遂楚王的心意,无非是为了打消他的疑念,好让他放下戒心。 而最后的那句大有深意的话才是娘娘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遗落在外的明珠! 可此明珠非彼明珠,而是指她的掌上明珠被遣至封地的瑞康王殿下! 娘娘这是在暗示她去找夙儿借兵救驾。 娘娘很清楚都城的兵是无论若何也不能调动的,毕竟有大司寇的那双利眼在盯着,且路途较远,期限内也根本赶不到,至于其他州,若没有圣上的亲笔谕诏,也是很难调动来的,而凉州就不同了,既距禅州甚近,并且是瑞康王的封地,如此,去那里借兵无疑是个最好的选择。 虽然凉州的兵力再加上瑞康王府的两千护卫全部出动,也及不上禅、漳两州的一半,双方兵力悬殊,很难有胜算,不过,若有瑞康王亲自来勤王,势必会震慑一干叛逆,那么局势一下便扭转了。 夏雪风雷终于恍然大悟,却还是紧锁眉头的问道:“那玉玺之事……” 哥舒无鸾一挥手,接道:“咱们的时间紧迫,我来不及跟你细说,总之,我交代你怎么做,你便怎么做好了。现在,赶快出发吧。” 虽然她清楚那么做有些冒险,可眼下的境况让她别无他法,只有放手一搏了。 最后,夏雪风雷沉沉的点了下头,貌似不放心的深深望了女子一眼,随即策马而去,身后扬起了一阵尘埃。 男人前脚刚走,便听燕七杀的声音传了过来,“这样安排很好,你也出发吧。” 哥舒无鸾匆匆回过头,望向他,曼声道:“你和我一起去凉州。” “不。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办,不能陪你去。”他淡淡答道。夜风撩起了他的银发,飞扬起舞,风华无度。 这样漫不经心的语气令哥舒无鸾一时有些气闷,眉头不由得紧皱,焦躁的质问道:“还有什么事,能比两位主子的安危重要?!你……” 燕七杀一瞬不瞬的迎着她怪责的眼神,蓝眸清澈一片,“相信我!” 不知为何,接触到他坚定真挚的眸光,她浮躁的心一下便沉静了下来,而‘相信我’这三个如誓言般的字,更是让她无比的深信无疑,他所要去做的事,一定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时,燕七杀忽的跃下马背,向她伸来了长臂。 而哥舒无鸾想也没想,便将手交到了他微凉的掌心,身姿清越的跳下了马。 “骑我的烈风去,它很温良,速度也快。”他柔声的说着,随即将她扶上了马背。 哥舒无鸾直到坐到枣红骏的背上才反应过来,他是怕控马不熟练的她,一路难以稳行不能顺利的赶到凉州,这才把他自己的座骑换给了她。 心中顿觉温暖一片。 紧接着,便见他贴向枣红骏的耳际,浅语吟吟,似在交代着什么悄悄话,而枣红骏也好似在回应一般打了几声低低的响鼻。 哥舒无鸾握着缰绳,侧耳听了半天也没听到只字片语。 直到耳边传来他轻柔的叮咛,“一路小心,三日后行宫见。” 话未搁浅,她只觉有一阵凉风掠过耳畔,人已随着奔驰起来的骏马,似离弦箭一般,飞驰出了原地。 夜下,某人惊魂未定的握紧缰绳,稳住被颠簸的左摇右晃的身子,黑着一张俏脸,于心底暗自愤懑:可恶啊,明知她还没准备好,拍什么马屁股!是在考验她控马的技术吗? 不过……她的技术好像真的大有长进,瞧,这马被她驾控的多么稳…… 暗淡的月影投在男人颀长的身影上,仿佛镀上了一层迷离的云纱,散发着梦幻般的飘渺幽美。 他端端目送着一人一马逐渐隐没在黯色中,随即,轻身跃上马背,奔着与女子不同方向的那条路策马而去。 披星戴月,一夜疾驰。 翌日一早,刚至辰时,哥舒无鸾便抵达了凉州。 说来,燕七杀的这匹烈风,当真可以称之为神骏,一路上又稳又快,令她驾控的毫不费力,这不,连日程都缩短了半日,让她提前抵达了凉州地界。 早间的凉州大街显得有些凄清,街上三三两两行人,街道两旁略有商户刚刚开门迎客。 而街角处则支着一些早点摊,此时摊前正冒着袅袅的热气,小贩们忙于招呼着路人用早点。 这时,女子跳下马背,牵着马儿上前,寻了一位年长的摊贩,出声打探道:“请问这位大爷,瑞康王府怎么走?” 老者忙撂下手中盛满馄饨的海碗,慈祥一笑,“小哥儿要去瑞康王府啊!喏,沿着这条大街简直走,到第一个拐角处向右转,再一直走到头便到了。” 边说边用枯瘦的手指比划着。 哥舒无鸾道了一声谢,这便急匆的跃上了马背,打马而去。 身后的老者还不忘拉主顾,对着女子的背影热络的嚷嚷着,“这位小哥儿,用碗馄饨再去吧……” 然而,他的热心最终没有留住女子的身影。 马蹄哒哒的落在街面上,响起了一阵急促又清脆的声响,一人一马直奔瑞康王府驶去。 片刻后,眼前终于浮现了那座大气古雅的府邸,青石阶下石狮威挺,朱漆大门两边有护卫静守在侧。 哥舒无鸾勒马止步,扫过高悬在门楣上的匾额,只见庄醒的刻着‘瑞康王府’四个大字,这便忽的跃到了地间,安抚的拍了拍烈风的背,松开缰绳便要提步迈上石阶。 两名护卫见状,‘苍啷’拔开佩剑迎上前,一脸的玄肃,对着她冷喝道:“站住!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瑞康王府!报上名来!” 面带疲惫的哥舒无鸾,简洁答道:“京中之人,有要事求见瑞康王,烦请二位通报一声。” 一名护卫对着她那身风尘尽显,略带狼狈的衣着,上下打量一番,随即脸色一寒,满眼的不屑,明显对她的话有所质疑。 果不其然,但听他斥道:“京中来人?依我看是个游荡的闲人罢了!哼!去去去,这里是瑞康王府,我们王爷的尊容岂是你这样的贩夫走卒能得见的?快滚!” 随着冷喝便是毫不客气的驱赶。 见此,哥舒无鸾面色一沉,嘴角乍现丝丝冰裂,心情本就急迫,哪有时间与之周旋,这便要作势取出金牌令,迫他们让开道路。 而恰在这时,刚逢一道稚气早脱的灵秀嗓音自大门内,远远的传了出来,“苏先生,上次你为本王请来的那位师傅,功夫真的是不怎么样,还未教习本王满一个月,便反被本王给打败了,你说,他该有多蠢呢?” 接着便是低低的嗤笑声。 “是是是,他太蠢笨了,根本不配做王爷的贴身教习!”被唤作苏先生的中年男人一边诺诺的应承着,一边暗自腹诽:这还不是慑于您的威势,忌惮于您的颜面挂不住?他哪敢赢啊!不然,您的脸色一黯,他还焉有命在?! 说到眼前的这位王爷,明明年纪不大,可自骨子里散发出的那股超脱成人的狠厉劲,着实令人毛骨悚然,只要他觉得哪些人让他看着不顺眼,那么指定就有人休想看得到第二日的太阳! 自这小魔头上任的几月来,凉州境内到底多了多少冤魂,他可是比谁都清楚! 想到这,哈腰俯首行在一旁的苏先生不自觉得打了个大大的寒颤,背脊一时冷汗潸潸。 说来,自从被国君提拔,顶替原来那位夫子担任了这个文师教习,他还曾傻傻的得意自己升了官,以为陪王侍教乃是个美差,可哪成想会是这样的一个境况? 不但日日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将脑袋托在掌心儿里侍教在侧,随时担忧着老命不保,还要绞尽脑汁的为这位王爷四处去寻罗武师,操碎了心不说,还费力不讨好,他的这位夫子当得可真累啊! 这不,加上昨日的那个,粗略算算,王爷已经换了不下十几名武师了,却还是不尽满意,哎!看来,这两日他又要睡不安稳,然后,磨破鞋底继续去寻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蜕变 章节名:第一百四十八章:蜕变 这不,加上昨日的那个,粗略算算,王爷已经换了不下十几名武师了,却还是不尽满意,哎!看来,这两日他又要睡不安稳,然后,磨破鞋底继续去寻了。 也不知王爷为何要这般急迫的习武?不过,他找来的那些武师,功夫都还是不错的,就是胆子小了些,无一人敢在王爷面前逞强,只顾得谄媚拍马,也便落得了同样的一个下场,板子八十,被赶出王府,外加驱离凉州百里范围! 如此,即使没被打死,若要爬出凉州百里也会被活活累死,那场面……啧啧,难说,不敢想象! 苏先生边嗷嗷叫苦,边悲催的摇着头,默默的替那些武师抱屈连连。 “既然先生知道他笨,那还来推荐给本王,是你的办事能力当真那么差,力有不逮,还是觉得本王年纪小好糊弄呢?”那张俊挺的小脸,笑的如一朵娇花盛开似得,美得令人窒息,偏偏眼神带刺生寒,美目一勾,斜斜的扫向了身侧的苏先生。 那每一个字都夹冰带霜,那样冷厉的眼神,让苏先生霎时石化在地,脖颈子飕飕的冒着凉气,心肝都在乱颤,向来以口齿伶俐著称,却也仅剩一阵吞吐了,“这、这个……下、下、下官……” 不待他咕哝完,不悦的拂了下衣袖,小小的身影已经奔着府门口走了去。 苏先生原地哆嗦一瞬,还来不及顺好那口气,便忙挥了一把冷汗,胆战心惊的跟了过去。 府门外,哥舒无鸾早在听见那道熟悉又陌生的伶俐嗓音便僵在了地间,一时难以反映。 直到耳闻一声惊喜的呼唤,这才逐渐的拉回了些许神智。 “鸾姐姐?!” 还是那样甜腻腻的声音,传到她耳中却有些生疏,有些酸涩,不知何时双眸也蒙上了一层氤氲的雾气,致使望不真切眼前的事物。 紧接着,只觉有一阵凉风急急的向她扑来,卷动了风尘浅带的衣袂,然后,她的胸前一震,脚步被那股冲力撞得踉跄了两下,再然后,她便被人抱了个满怀。 殷夙一手紧紧的抱着女子的腰身,仿佛怕她凭空不见了一般,另一只手则在死劲的揉着自己的眼睛,细细端详着她的面容,直到察觉出现在眼前的确实是他魂牵梦萦的那张容颜,这才安然一笑,一下偎向了她的怀中,喃喃道:“鸾姐姐,是你,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你终于来凉州看望夙儿了……你可知,夙儿好想你……” 那是他激动的嗓音,满带哽咽,夹杂着淡淡的幽怨,一齐飘向了哥舒无鸾的耳中,慢慢传到了心底,一时间心口揪痛的厉害。 她动了动干涩的唇瓣,才知喉间紧的已是吐不出只字片语。 腰间的那两条小小的手臂仿佛铁条一般,箍的她难以呼吸,勒到了她腰际的那些伤口,泛起了一阵阵扯痛,使她微微颦眉,冷汗渐出。 这时,未等她回声,他便一把松开了手臂,慢慢退离她的胸前,随即牵着她的素手晃呀晃,忽闪着侬丽的大眼,奇声问道:“鸾姐姐,你怎么会突然来凉州呢?” 直到此时,哥舒无鸾才彻底望清眼前的人儿,还是那张美得如花似玉,宛若谪仙降尘的小脸,不过,却是黑了些,也瘦了些,但是,身子却不在孱弱,似是健壮了不少,就连个头都比离宫时要高了些许。 一袭一尘不染的月白色织锦华服罩身,被初升的薄日一照,泛出了一片冷幽的淡光,那头柔顺的乌发由一尊玲珑玉冠高高束起,发与冠相互映衬,正闪着温润之泽。 玉秀的小脸,浅挂笑意,皓齿红唇,美目似水,顾盼生辉,灵动的瞳仁,如水晶珠一般,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他的浑身上下俊秀非凡,却也难掩那股天家贵胄该有的尊贵之气,俨然褪去了本该是稚气的一面,出脱成了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哥舒无鸾有些讶异眼前的夙儿,变化竟是如此之大,一时怔住,忘了接话。 然而,突然忆起来凉州的目的,顿时一惊,“殿下……” 话音未落,便听一道冰冷无温的呵斥声响起,“你们两个究竟是怎么当的差?为何不请鸾姐姐入府,反倒是让她等着门外?要不是本王刚巧出来,还不知道你们竟敢这样慢怠于我的鸾姐姐呢!真是好大的胆子!” 但见殷夙的小脸已是染上了一层寒霜,转首指着两名护卫厉声训斥,何止是气势汹汹,简直已到怒火炎炎。 早在听闻王爷熟稔的唤着来人,而后又是亲热的拥抱,两护卫便齐齐暗叫了一声:糟了!此人与王爷确是熟识……未等深想下去,当即‘扑腾’一声跪在了地间。 而此刻,闻听这番训斥,二人的面色‘刷’的白了,全身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就连口齿也不利索了,“回、回王爷,属、属下们该死!”接着,便是阵阵磕牙声。 殷夙冷冷的瞪视着二人,贝齿咬的咯咯作响,脸色冷的犹如隆冬玄冰,那张天真烂漫的面孔转瞬便转化为了一张小恶魔般的面容,“既是自知该死,那留你们何用!” 这样寒厉的语气,让杵在门边的苏先生,一下僵在了当场,满眼的惊恐,完了,这两护卫小命休矣! 还未暗呼完,只听‘苍啷’一声,殷夙已抽出了一名护卫腰间的佩剑,这便要作势砍向二人,眼看即将血溅当场,却在这时,被人一把拦住了向下落去的长剑,及时制止了这场杀伐。 哥舒无鸾紧紧握着那只稚嫩的手腕,心底却涌起了一阵汹涌的浪潮,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夙儿会变得这样狠厉,两护卫虽有渎职之处,却也罪不至死啊!眼下,他的做法分明是草菅人命! 待接触向她投来的那道视线,捕捉到他眼底那抹一纵即逝的杀色,她的心狠狠一沉,骇然如惊涛巨浪般,根本难以平复。 他这是什么眼神?他还明明是个孩子啊!不该……不,他早已不是那个稚气乖巧的孩子了,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蜕变成了另外一种样子,一种令她又惊,又恐,又痛的陌生样子。 直到此时才让她彻底意识到,从前的那个夙儿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殷夙见女子拉住了他的手腕,并且正一脸惊色的望着自己,顿时有些慌了,却是无辜的眨着大眼,忙声道:“鸾姐姐,夙儿只是在为你出气,你不要怕好不好?!” 他好像吓到她了,他该怎办呢?想到这,仿佛觉得正有小兽在他胸中撕咬着一般。 那语气,有些委屈,有些撒娇,还有些欺哄的意味,可他的表情明显变得扭曲起来。 如此,让哥舒无鸾更加心惊的不能自已,随即强强稳了稳神,慢慢取过他手中的长剑,垂目低声,“鸾姐姐没有怕,只是、只是……他们也是尽职尽责罢了,总要盘问清楚,才能向王爷禀报,不然,若放进去坏人,岂不是会惊扰到了王爷。” 她清楚他是在护着自己,可这样暴戾偏执的维护,她消受不了啊! 那满脸灰败的两名护卫,如芒刺在背般僵跪在地,冷汗早已打透了身上的衣料,还好这人拦的及时!想着,身心霎时一松。 又闻她在替他们说好话,顿觉万分感激,暗暗起誓,今日有幸不死,便要日日焚香叩拜,感谢此人的大恩大德! 然而,女子的求情非但没让殷夙听进去,更俨然让他臆想成了另一种意思,再有那一口一个王爷的称呼,登时让他心慌意乱了起来,他的鸾姐姐从来没有对他这样的冷淡疏离过,他难以接受! 一时按捺不住情绪,寒着小脸,狠狠挥着衣袖对着地间二人粗噶的嚷道:“夙儿的鸾姐姐怎么会是坏人?!一定是你们两个在狗仗人势,想要欺负我的鸾姐姐,本王绝不会轻饶你们!” 显然,这时的殷夙把堵在心头的那股闷气,全然发泄在了两名护卫身上。 二人听见这番咬牙切齿几乎从牙缝里迸出的话,心神仿佛出窍了,这位小王爷平时的狠厉他们不是不清楚,今日见他动了如此大的怒气恐怕他俩是在劫难逃了,思及此,额间冷汗如豆,将头磕的砰砰作响,齐声哀求,“王爷恕罪,属下们再也不敢了……” 这样蛮不讲理的夙儿,哥舒无鸾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不过是做错了一点点小事,难道就合该性命不保吗? 感应到自他身上散发的那股冷冽的戾气,让她霎时惊骇的难以言喻。 匆匆缓了下神,出声劝道:“夙儿,真的不关他们的事,你就看在鸾姐姐的面子上,放过他俩吧。” 闻言,殷夙的面色变了变,瞬间恢复了那副不谙世事的面容,红润的嘴角突然勾出炫目一笑,柔柔说道:“夙儿听鸾姐姐的就是了。” 哥舒无鸾真的没有想到,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把两种极端的情绪转换的如此瞬息,且是淋漓尽致,简直可以称之为,睁眼成魔,闭眼似仙!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无情 章节名:第一百四十九章:无情 哥舒无鸾真的没有想到,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把两种极端的情绪转换的如此瞬息,且是淋漓尽致,简直可以称之为,睁眼成魔,闭眼似仙! 这时,殷夙缓缓掩去笑容,视线再次对向二护卫,冷哼道:“既然鸾姐姐帮你们求情,那便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好在我的鸾姐姐今日没有生气,若不然,你们就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抵偿的!既如此,本王就姑且放过你们。” 二人一听这话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然而,却是高兴的太早,只听殷夙沉吟一瞬,俊眼一眯,冷飕飕的话飘了出来,“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就你们这样的混账实不配再留在王府了,否则真是败坏我瑞康王府的威名!所以,一会儿下去各领五十板子,自行脱下这身护卫服,滚出王府去!记住,滚得远远的,不要再让本王看见你们,否则,下次你俩便不会有这样的好运了!” 说完,那张俊美的小脸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完全一副掌握生杀大权,主宰一切气势。 何止是震慑了两护卫,就连哥舒无鸾都被彻底惊到了。 低眉扫过二人有些瘫软的伏在地间,却正如遇天大恩赦般的叩着头,她略略舒了口气,虽然,这样的处罚重了些,不过,到底是保住了命,被赶出王府也好,否则,留在他眼皮子底下,保不齐哪天他再次忆起今日之事,定会迁怒于二人,到时,这两人便彻底遭殃了…… 正当哥舒无鸾走神之际,殷夙一把牵起了她的素手,俏丽一笑,“鸾姐姐,我们进府去聊吧,夙儿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呐……” 边说边亲密的拉着她的手走进了府门。 僵在门口多时的苏先生呆呆目送二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眼帘,这才好容易回过了神,低眼望了一瞬堆坐在地上的二人,无奈叹了一声,“算你俩命大!快起来,去领‘赏’吧!哎……” 最后,摇着头一转身,率先跨入了门内。 偌大的府院,亭台楼阁,叠叠幢幢,古致醒挺,雕廊画栋,处处都是别致的幽雅,衬着秋景更加惹眼。 整整一路,哥舒无鸾都放任殷夙拉着手而走,无心赏析府内的景色,只暗自调缓着情绪。 慢慢穿过长院,最终随着他步入了王府正厅。 庄严的大厅内,有两名梳着可爱双髻的小丫鬟正从旁静立一侧,端见小王爷亲昵的拉着一人走了进来,一时有些诧异,却也不敢妄加揣测,只机敏的行了个礼。 一丫鬟恭恭敬敬的说道:“王爷,早膳已经备好了,您现在用吗?” 直到耳边响起这道恭顺唯诺的声音,哥舒无鸾才彻底的醒过神,并且发现自己已不知何时坐在了紫檀椅中。 而那张天使般的俊脸就近在咫尺。 只见夙儿端端站在她的对面,小手一直紧紧攥着她的素手,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此刻的他睬也不睬丫鬟的话,只一味睨着她疲惫憔悴的脸色瞧,俊眉乍然一皱,忧心道:“鸾姐姐这一路一定是日夜兼程,才一大早的赶到了王府,怕是连早饭还顾不得吃呐,这样身体哪能吃得消?!你俩赶快去传膳。” 紧张兮兮的口吻尽露心疼的语气,完全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如此的切切关慰,迫使一直低头望着自己脚尖的两名小丫鬟登时一怔。 她们还从未见过小恶魔般的王爷流露这样温柔的一面,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让王爷的心性转变的这般大? 惊异着,二人止不住好奇的悄眼看去,哪知还没瞧见个眉毛,便闻听一道冷斥,“什么时候起本王的话都成了耳边风了?傻愣着什么,还不快点去传早膳!” 闻声,两人惊得全身冒冷汗,这便要奔出门去准备。 这时,哥舒无鸾及时出声制止了二人,“不用了。夙儿,鸾姐姐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自打刚刚府门口的那一幕,再到眼下这两个小丫鬟对他如此的惊惧,她一一看在眼里,震惊心里。 她无论如何也难相信,仅是阔别几月,夙儿竟变的令她完全陌生,本该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可现在却透着一股可怕的阴戾!今日,她看到的已经让她难以消化,那看不到的呢……她不敢在深想下去! 到底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不清楚!她迷茫,惊恐,还有沉痛…… 殷夙的脸色缓了缓,一挥手,示意丫鬟们退下去。 二人前脚刚走,他便一下腻到了女子身前,拉着她的手,自顾的说道:“鸾姐姐这次可要多住些日子,夙儿一会儿就吩咐人去收拾客房……哦,不!既是好容易出了宫,那就索性不要回去了,留在凉州,咱们永远也不要再分开,永远厮守在一起,你是说好不好……” 甜甜腻腻的嗓音,晶亮的眸子满是深情的依恋,紧紧迎着她的视线,一眨不眨。 哥舒无鸾被他那别样的眸光盯的隐隐打了个战栗,自心底冒出一股莫大的惊忧,而后匆匆将他推离身前,凝声道:“夙儿,你听鸾姐姐说,我这次来凉州是有很急迫的事情要找你商议!” 殷夙好像没有意识到她在与他刻意拉开距离,只忽闪着浓密的眼睫,璨如星辰的眸子写满好奇,“那鸾姐姐说吧,夙儿听着呢。” 哥舒无鸾的眉宇间逐渐蹙成了道道深壑,沉声道:“禅州出了一道‘冰佛现世’的天象之说,是以,国君与娘娘便移驾前往观看,却不想,那本是一个陷阱,眼下,国君和娘娘双双被你的王伯楚王殿下挟持在了行宫内,楚王更以此胁迫拿玉玺交换二主,他这是要谋朝篡位……所以,鸾姐姐此来凉州是要向殿下借兵,赶去禅州勤王救驾!” 哥舒无鸾边说边细细留意着他的表情,然而,直到她将整番话讲完也没能让她发现他的情绪有丝毫变化,还是那般平静的望着她,那双汪汪如水的眸子里未显半分慌恐与惊忧,就连一丝紧张都没有! 霎时,她的心狠狠一沉,那如巨浪般的震惊伴着沉痛席卷了她全部的神经。 之前,她还怕此事会惊到他,考虑着要以怎样的口吻一点一点的说给他听,可现在看来,是她过虑了! 她不禁无声的在心底嘶哑哀鸣,夙儿何以变成了这般模样,无情甚至是冷血…… 而这时,殷夙的小脸已渐渐暗淡了下来,红润的唇角勾出了明显的失落,“鸾姐姐来凉州……就仅仅是为了这个啊。” 原来,她不是为了看望他而来的,原来,是他自己在自作多情! 一时间,气闷、委屈、酸涩,一齐堵上了他那小小的胸臆。 哥舒无鸾满眸失望的紧盯着眼前的人儿,不可思议的惊呼,嗓音都已发颤,“仅仅……这个?!那可是你的母妃与父君!他们眼下身陷险境,性命堪忧!而你……夙儿,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话到最后,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含着深浓的惊与痛。 她惊的是他竟表现的丝毫不在乎,痛的是他的凉薄,明明似仙一般的人儿,可此刻却…… 她不知道要怎样形容现在的他,只清楚自己的心情因他的表现正激荡着汹涌的浪涛,久久不能平复。 殷夙见女子的脸色变了又变,眉眼间那让他看不明白的情绪正在瞬息万变,顿时慌了,再次凑到她的身前,拉起她的手,焦声央求道:“鸾姐姐你别生气好吗?夙儿都听你的,夙儿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生气么?她哪有心思和他生气,她只是失望,还有……替娘娘悲凉。 可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想着,哥舒无鸾匆匆收拾好复杂的情绪,缓声道:“那好。请殿下即刻发下王令命人去集结凉州所有的驻兵还有府中的两千护卫,待一切就绪,咱们马上兵发禅州。” 终于见她面色回缓,殷夙心下一喜,忙不迭应道:“好,夙儿这就去安排。” 说罢,这便要疾奔出门派人去做准备。 然而,哥舒无鸾却忽然唤住了他,“等等,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先去做。那便是,寻一位篆刻师傅来,要手艺好,工艺精的。” 闻言,殷夙貌似不解的怔了一瞬,却是未问缘由,悠悠扬起娇嫩的唇角,“这个好办。”紧接着,一转首对着门外唤道:“苏先生……” 守在大厅外许久的苏先生闻声,匆忙的走了进来,“王爷有何吩咐?” “给你半个时辰,去找一位手艺好,工艺精的篆刻师傅来。能办到吗?”此刻的殷夙已完全一副高高在上的凛然之势,端端摆出了王威,丝毫不见之前的那股和柔之态。 最后那句虽是询问,可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 苏先生顷刻挥汗,吞吞吐吐,“半、半个时辰……” 这不是要他的老命吗?这么短的时间让他上哪去给他找啊!就算跑断了腿…… 还未等他暗自抱怨完,只见殷夙小脸一沉,双眸一眯,寒意逼人,“嗯?”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阴鸷 章节名:第一百五十章:阴鸷 哪料,还未等他抱怨完,只见殷夙小脸一沉,双眸一眯,寒意逼人,“嗯?” 霎时,惊得苏先生打着激灵,连忙称道:“是,下官马上就去。” 不去行吗?! 说话间,早已跌跌撞撞的奔出了门去,一溜烟便没了人影,从那一路小跑的姿势看来,想是被他煞的半刻也不敢耽搁。 厅内,那个生的如花似玉的人儿正得意的勾唇浅笑。 而他背后的女子则对着他那萦绕阴戾的背影暗自惊骇着…… & 半日的准备,一万驻兵加之瑞康王的亲兵护卫两千纷已集结完毕,并于午后整装出城,直奔禅州浩荡而去。 因两州相距较近,三日期限内完全可以抵达,是以,这一路也便不必如此之赶。 再有,哥舒无鸾料定楚王会掐算好她往返都城的时间,若过早赶到禅州,只怕会让他起疑,继而看出端倪,威胁到二主的安危,所以她才选择了与殷夙同坐车辇缓行在大军之前。 夜,星子稀疏,秋风阵阵。 一个时辰前,行军便已在青野休整扎营,用过晚饭后,吩咐邵统领分派一队兵士值夜巡守,其余大军尽早休息,以待明日一早继续赶路。 军帐内,烛光幽明,满帐清辉。 此刻,哥舒无鸾正对着静燃的烛火暗自失神。 虽是神情默默,可脑中却是嘈乱如麻极不平静的。 一面惊骇于今日在瑞康王府的所见所感种种,一面在震惊夙儿办事的雷厉程度,仅仅半日便将凉州驻军全部召集,心思成熟沉稳的丝毫不亚于一个成人,几乎让她难以相信一个八岁的孩子竟能有如此的魄力和力度。 而更让她难以消化的不仅仅是这些,就在之前,她曾去督促那名苏夫子费力寻来的篆刻师,务必要赶在抵达禅州之前依她的描述雕刻出一印假玉玺来。 不想,那名篆刻师傅甚是胆小怕事,即使她亮出身份,哪怕她力保他无事,他亦怎么也不肯做,“雕假玉玺?!这可不单单是杀头,且是诛九族的大罪,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正在她满心焦躁之时,却见夙儿自帐外走了进来,曼步停在那篆刻师面前,负手带笑,那笑容如一朵娇花盛放在俊美的小脸上,迷人眼眸,可说出的话犹如来自地狱,冷酷嗜血,令人毛骨悚然,惊魂摄魄,“不做?那你信不信本王即刻派人去凉州抓来你的家眷,当着你的面一一虐杀!怎么个死法呢……”他扶额,忽而眯着眼眸,娇嫩的唇角勾出邪恶的嗜血一笑,“不然这样,男的就剥皮抽肠,暴晒百日,女的则先刖刑伺候,最后来个‘马踏泥浆’!你说,好不好啊?” 经这一番惊心动魄的威吓后,那名篆刻师傅最终惊恐的答应了。 而她也被他的阴狠骇的久久难以缓过神,就连怎么回到自己营帐的她都不晓得。 夜如墨,渐渐深沉,帐外只略有风声在呜咽,除此外,四下显得静悄悄的。 哥舒无鸾最终拉回了骇然汹涌的思绪,这便默默望了一眼明亮的烛火,清丽的眸光开始恍惚悠远起来。 也不知,他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三日后能否顺利返回禅州? 她不清楚燕七杀到底是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了,但在想到他的那句‘相信我’,便逐渐稳定下了一颗浮乱的心,一片坚信,到最后只余有些忧虑他的伤势。 悠悠收回视线,缓缓呼出一口气,这时却牵扯了身上的那些伤,这才意识到,自昨晚到现在她都未顾得处理身上那些伤口。 起身取来伤药,打算褪下衣衫敷药,然而,里衣的衣料已和伤口粘在了一起,一番揭扯,皮肉掀开,鲜血渗出,疼的她脸色煞白,冷汗渗出。 好容易将里衣褪向了腰际,这便打开了药瓶,把药粉一点一点洒向了肩头的伤口处,一股钻心的痛,霎时自肩膀传到了心底,她暗暗咬牙颦眉,强忍痛意,继续洒着药粉。 然而,后背处的有些伤口,她是无论如何也够及不到,正在懊恼之时,只觉面前的烛火‘呼啦’一恍,明灭间,一道甜腻的童音伴着仓促的脚步声一齐传到了她的耳中,“鸾姐姐,夙儿一个人睡害怕,要和你一起……” 原是殷夙突然闯入了帐内,可话刚说到一半,却生生卡在了嗓子眼,小脸先是一红紧接着再是一白,最后,小小的身影直直疾奔向了女子的近身。 早在听见他声音的一刹哥舒无鸾心下一滞,却是随即便反应了过来,匆忙拉起了里衣,然而,她不知的是,她的动作终究还是慢了半拍,致使些许‘春光’瞬间流泻入了那双侬丽的大眼中。 这时的殷夙已风一阵的扑到了她的面前,并惊呼道:“鸾姐姐,你的这些伤是怎么弄的?” 那是他颤抖的嗓音夹杂着心疼。 说罢,开始上下其手,拉扯她的衣衫,似要查看她的伤势。 听完他的话哥舒无鸾的面色登时有些慌窘,显然没料到还是被他看到了身上的伤。 忆起刚刚,她虽是侧着身,并且上身还着着一条素色抹胸,可饶是如此,那般暴露在他的面前,终是让她感到无尽的尴尬,虽然,他还是个孩子,到底让她难以坦然适应。 遂忙拨开他那双不安分的小手,揪紧衣襟,闪了闪眼睫,答非所问,“呃……这么晚了,夙儿怎么还不睡,明日一早咱们还要赶路呢。” 熟料,他根本不依,小手再次攀上她的衣衫,边用力拉扯,边嘶声嚷道:“告诉我,你的伤究竟是怎么弄的……是谁!竟敢这样伤我的鸾姐姐?若让本王知道,本王定要将那混蛋扒皮剁碎,磨成粉末!” 话到最后,已咬牙切齿起来,俊美的小脸染上了一片阴鸷,就连那双晶亮的眸子都闪着嗜血的光芒,让人一眼望来,惊魂动魄,不寒而栗。 哥舒无鸾被他的话,他的表现,震骇的久久难以平静,最后,强强压制心底的惊涛,敛眸拉下他固执的小手,有些恍惚的低道:“姐姐真的没事,夙儿就不要担心了,夜深了,快去睡吧。” 此刻的殷夙再也顾不得追问其它,只深深的纠结着俊眉,痛声道:“你就让我看一下你的伤,就一眼,不然,夙儿不放心!” 迎上他惶恐惊忧的眼神,她霎时哑然无语,自知他的倔强,是以,将衣领浅浅的拉开了一条缝,露出了点点香肩。 触及那些深浅不一泛着血丝的伤口,殷夙猛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小脸逐渐泛白,待视线落在她脖颈处的那道细长的剑痕上,俊眸暗暗一眯,一股凛然的杀色瞬间淹没于眼底,快的让人难以捕捉。 因由她的衣领较高,完全遮住了脖颈,以致白日里,他根本没有发现这道伤痕,眼下,被他望及,顷刻戳痛了他的小心脏,一股难消的怒火暗自在胸腔燃烧着,越来越旺盛…… 向她伤口处伸去的那只小手,颤颤的顿在了半空,似是在压抑着情绪,嗓音听起来很是低沉,却也带着点点颤音,“还,疼不疼?” 哥舒无鸾匆匆拉起了衣领,微微一笑,安慰道:“上过药了,已经不痛了。” 殊不知,她嘴角的笑容略显僵硬,明显在睁着眼说瞎话。 殷夙好像没有留意到她在刻意安慰他,轻轻点了下头,纤长的眼睫淡淡垂着,继而遮住了全部的眸光,让人望不清他眼底的情绪,良久默然无声,不知心里在想着些什么。 哥舒无鸾蹙眉望了一瞬眼前这个人儿,缓声道:“走吧,鸾姐姐送你回去休息。” 说罢,草草披起外衫,随即起身牵起了他的小手,这时,殷夙仿佛回过了神,一下抽回了手,扬眸迎着她的视线,撅着朱红的娇唇道:“我不,我要留下来和一起你睡。” “不行!”哥舒无鸾想也没想便一口回绝了。 她可没忘记,面前的这个孩子对她有着那种特殊的依恋……想到这,不禁心口一沉,她还是刻意与他拉开距离的好,不然……她无法再深想下去了。 这样毫不犹豫的强硬拒绝似是刺伤了殷夙小小的心扉,一双水晶般的眸子紧紧锁定她的双目,声音明显急促起来,“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 哥舒无鸾一时被他问住了,考虑着要怎样回答他,是尊卑有别,还是男女有别…… 殷夙不解的望着她纠结的神色,嘴角忽而露出一抹邪逸的笑痕,“总之,今夜我一定要和你睡!不单因为我一个人睡害怕,还有就是……之前我可是看过了你的身子,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所以,自今晚起咱们便不能分开,应日夜厮守在一起!” 什、么?! 看过了她的身子! 还有……她以后便是他的人了! 这孩子的脑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哥舒无鸾顷刻无语凌乱。 本来没怎么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然而,待接触到他那认真且又偏执的眸光,顿感心中一惊,一股莫名的恐惧感从头罩到脚,凝声呼道:“夙儿……”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返宫 章节名:第一百五十一章:返宫 哥舒无鸾本来没怎么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然而,待接触到他那认真且又偏执的眸光,顿感心中一惊,一股莫名的恐惧感从头罩到脚,凝声呼道:“夙儿……” 谁知,他根本不给她丝毫反驳的机会,“好了,鸾姐姐就不要再害羞了,咱们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这可是你说的。” 噼里啪啦的说着,已径自拉着她走到了临时搭就的那席矮榻边,随即顺手褪起了自己身上的月白色华服。 哥舒无鸾惊愕的望着他的举动,一时僵神原地,待见他已褪的仅余寝衣,猛然间回过了神,匆忙撂下了一句,人便已消失在了帐内,“我去看看那个篆刻师傅,将假印雕刻的如何了……” 夜风自帐帘缝隙卷了进来,烛火随之晃动,恍恍惚惚,明明灭灭。 灯影跳跃间,将帐内投下了一片阴影,而那个美得似仙的人儿则睨着空落落的大帐,一脸失落的坐在了矮榻上。 伸手抚了抚挂在脖间的那块墨玉麒麟锁片,暗眸一瞬,阴郁遍及,忽然,嘴角勾出一抹笑意,霎时间,阴霾尽扫。 鸾姐姐,你是跑不掉的!你送我这块玉锁锁住了我的人,那我就锁住你的心…… 出了大帐,哥舒无鸾先是举头对月长长呼了一口气,一阵清凉的秋风迎面袭来,身畔冷意弥漫,不禁让她暗自打了个寒颤,揽了揽衣衫,而后,提步走向了篆刻师的营帐。 一路上,偶有值夜巡守的兵士向她问着礼。 而她却是无心应睬。 直至来到了篆刻师的帐前,见帐内漆黑一片,想是那师傅已经歇息,这便调转过头,打算返回自己的营帐,然而,脚步还未抬起来,却裹足不前了。 她如何能回去呢?那个让她头疼的人儿还在她帐中…… 没想到,今夜她竟是无处落脚休息,哎!罢了,反正她也被搅得睡不着了,倒不如衬着如此良夜月影在四下散散步。 就这样,她几乎是满心凌乱如麻的在外面‘游荡’了一整夜,伴着月色星空,秋风呜咽,一直到天空露出了鱼肚白…… & 三日期限转瞬即逝。 而大军一行也刚好于当日一早抵达了禅州的近郊。 此时刚过辰时,天气阴郁一片,四野风声漫漫,喑哑如狼嚎,仿佛在为一场硬仗酝酿着紧张的气氛。 哥舒无鸾吩咐邵统领分派好大部分兵力埋伏于整个州城四周,待她前往行宫后即刻采取进攻,务必要赶在她与楚王周旋时攻破州城。 接着,又亲自挑选出一小部分武功较高者,先行乔装混进城,其后趁她步入行宫时,避过敌兵悄悄潜入行宫内,一面等待大军信号,一面暗下剿杀宫内巡守驻兵,接应攻城的大军,来个里应外合。 一切部署妥当,交代完毕,小队兵士也已乔装出发。 哥舒无鸾这才匆步走到了殷夙的面前,扫过他身后的那几名高手护卫,沉声叮嘱道:“保护好王爷。” 大军攻城是打着瑞康王勤王救驾的旗号,以来震慑敌兵,若不然,以两方兵力的悬殊来看很难取胜,是以,若有瑞康王亲自领兵,才能更好溃敌,虽是大加了胜算,可到底是双方对垒,情势险峻,所以,她很是担忧夙儿的安危。 几名护卫目光如炬,铁骨铮铮,抱拳肃声应道:“大人请放心,卑职等定当誓死守护好王爷。” 哥舒无鸾点了下头,心口略略一松,这便将视线转向了眼前的这个俊美的小人儿面上。 今日的殷夙着了一袭深暗色华服,玉带系腰,宝冠束发,衬得那张小脸更加精致俏丽,一眼望来雅秀非凡,却也有股超脱稚龄的深沉气势。 只见他一直静默无声,脸色端望上去有些晦涩不明,眸中是幽暗一片的,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自那晚后,一连几日她都在刻意避忌着他,忆起他的那些话和他当时的眼神与情绪,她便感觉一股恶寒的深恐在心头悄然弥漫着,并且这种深恐越来越浓。 而这几日里他的低落与阴沉她亦看在眼里,骇然心底,她不知道要怎样面对他,更不晓得要如何改变他脑中的那些偏执想法,只能远远的,暗暗的惊忧着…… 草草收拾好复杂的情绪,敛眸沉吟一瞬,动了动唇瓣,终是没有发出只字片语。 只因她根本不知到底要说些什么。 这时,殷夙迎上了她那道布满担忧的凝重眸光,似是观察出了她不放心于他,于是露出甜甜一笑,宽慰道:“鸾姐姐就放心去吧,夙儿已经学了功夫,再也不是那个孱弱的病秧子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是啊,他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了。 哥舒无鸾无声的在心底长叹了一声,默默点了下头,匆匆收回视线,对着那名篆刻师唤道:“李师傅……” 耳闻召唤,篆刻师暗自打了个激灵,匆忙走了过来,将托在掌中的一方雕花楠木锦盒,恭恭奉到了女子手中,而后不忘小声提醒一句,“大人可说了会保小人一家平安无事的,您到时可别食言啊……” 经这几日的随军暗自观察,他大概猜到了雕这印假玉玺是为了救驾,但一想到伪造玉玺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他哪还能安的下心? 殷夙寒着小脸,对着李师傅冷斥出声,“你哪那么多废话,再敢多嘴,本王命人割了你的舌头!” 收到那记狠厉的眼神,李师傅哪敢违拗半句,全身一颤,冷汗骤起,忙灰溜溜的退向了一旁,只于心底不甘的低呼:真是个小魔头啊! 哥舒无鸾扫了一眼篆刻师那染满惊惧的面色,缓声道:“师傅放心,本官既然说到便会做到。” 言罢,打开锦盒,取出那印假玉玺草草查看一番,虽是时间匆促,难以雕出她印象中的样子,但也有那么三分神韵了,但愿能蒙骗的过楚王的那双利眼。 虽然,这招以假乱真,风险甚大,但是,局势所迫,她也没有其它办法,只能放手一搏了。 思及此,收好假印,再次对邵统领悉心叮嘱一番,未作迟疑,这便跨上了马背,直奔城门方向而去。 她的身后传来了一道布满紧张忧虑的叮咛,“鸾姐姐,要小心!夙儿会带兵迎接着你的平安归来……” 随着呼呼的风声,这道天籁嗓音最终消散在了耳畔。 一路疾驰,巍巍宫楼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而此时的楼门四周防守的更加严密了,队队持枪戎兵正穿梭巡守着行宫的外围。 马儿止步于楼门前,哥舒无鸾手捧锦盒忽的跃下了马背。 这时,早就等在楼门下的高觉一脸阴笑的迎了上来,扫了一眼她手中的锦盒,扬眉叹道:“锦衣侯办事果然是雷厉风行……” 到什么时候,这条不知死活的走狗都不忘来对她挑衅奚落一番! 哥舒无鸾瞟也不瞟他,只冷喝一声,“滚!” 随即撩摆疾步跨入了楼门。 玉明宫,殿门大敞。 只见殿内略有轻纱低垂,随风浮动,而楚王还是那般闲适的坐在那张紫檀桌案旁,此刻正闭眸小憩着,苍瘦的脸上更显憔悴病态。 自殿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他身边的一名护卫扫了一眼微敞的宫窗外,俯身低声道:“主上,那女人回来了。” 话音刚落,只觉一缕幽风灌入了门内,那道纤丽的身影已出现在了殿内。 楚王嘴角一勾,露出一抹会意的笑容,随后悠悠睁开双眼,先是望了一瞬她手中的锦盒,而后迎上了她的视线,出声道:“倒是守时。” 哥舒无鸾冷哼一声,打眼扫过殿内的层层轻纱,和隐在纱幔后的铁笼,黯眉道:“我要先看看国君与娘娘是否安好。” 楚王笑着点头,吩咐道:“去打开纱幔。” 护卫得令,匆匆拉开了纱帐。 一霎间,牢笼中的两道身影,一下浮现在了她的眼帘。 而两道身影后的那排利刺也已伸长至了二人的近身处,但见尖刺紧挨衣料,只余那么一指宽的缝隙,迫使二人只能紧紧贴向铁栏,难以活动,虽一时未危及生命,然而,这只是暂时的安全,恐怕不消一两个时辰这些利刺便会刺向他们的周身上下,然后,一点一点穿透全身! 看到这,哥舒无鸾只觉全身的血液都被抽走了一般,一股恶寒的渗凉萦绕心尖。 这时但看,三日不见,大妃的气色还算尚佳,接触到女子染痛的眸光,微微颔首一笑,似在安慰。 而国君则明显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的很,从那隐隐颤抖的双臂来看,情绪极不稳定,更甚是惊恐难安的。 待望及哥舒无鸾手里的锦盒,脸色瞬间暗沉,止不住愤怒的对楚王厉喝出声,虽是难以压制怒火,可芒刺在背,却也只能紧贴着铁栏咆哮,不敢妄动,“殷命武,你这个卑鄙的小人!枉寡人一直念你是兄长,对于你的不臣不恭处处忍让三分,而你不但不知悔改,还用这么无耻的手段来挟持住寡人,胁迫寡人立什么让位诏书……”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转机 章节名:第一百五十二章:转机 国君待望及哥舒无鸾手里的锦盒,脸色瞬间暗沉,止不住愤怒的对楚王厉喝出声,虽是难以压制怒火,可芒刺在背,却也只能紧贴着铁栏咆哮,不敢妄动,“殷明武,你这个卑鄙的小人!枉寡人一直念你是兄长,对于你的不臣不恭处处忍让三分,而你不但不知悔改,还用这么无耻的手段来挟持住寡人,胁迫寡人立什么让位诏书……” 话说到这里,徒然搁浅,猛地抓过铁栏外那方高案上铺摆的一卷明黄锦帛,随即便开始用力撕扯,边撕边黯吼,“寡人致死也不会让你得逞的!就算你得到玉玺,染指江山,也终将是个篡位的贼子!” 眨眼间,一卷明黄便被扯得稀巴烂,而国君也已频频喘息,浑身上下颤抖不已,不知是累的还是被气的。 “陛下息怒……”大妃只能从旁低声安抚着他的情绪,生怕他过于激动而撞上身后的利刺。 楚王但看他在穷途末路上挣扎,无谓一笑道:“呵,撕吧。撕了这卷,还有千万卷等着陛下,若你真的不怕死就接着撕,反正本王无所谓……只要你一死,只要能将你拉下王位,那么,本王即使做个贼子又如何?!” 他便知道那女人根本劝不动瑾睿,要他妥协就范只有等,等他尝到那种濒死的恐怖滋味! 一句话堵得国君脸色铁青的骇人,咬牙切齿,“你……” 这时,立于殿侧的哥舒无鸾开始暗自惊忧起来,这样下去可不行,国君的情绪一时难以平静,更不会立那个什么让位诏,如此僵持下去,那她的计划定当被全然打乱…… 思及此,心中猛沉,匆匆迎上大妃的视线,第一次在那双琥珀色的眸光中观察到了深浓的忧虑。 忽然,楚王慢声悠然,“不急,陛下且先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好在咱们还有些时间,不过,过会儿可就不好说了。呵……” 他的话让国君的面色更加难看,暴怒的情绪在清俊的脸上云涌如涛,翻卷难息。 随着一声冷笑,他将视线转向了哥舒无鸾手中的锦盒,“人已经看过了,哥舒大人可以将玉玺交给本王了吧?!” 哥舒无鸾心中一滞,面上却维持着镇定,“你先放人!” “本王要先验看玉玺!再者,并不是本王不放人,而是陛下不配合,只要陛下立下让位诏,本王说话算话,即刻放人!”楚王眯着眸子,冷声接道。 “我如何能相信你?!”她暗暗咬牙。 “你没得选!”他回的自信。 哥舒无鸾气结,心下焦急一片,外面一片风平浪静想是大军一时还未攻破州城,而雷和燕七杀怎么也还迟迟不到?她快拖延不下去了! 何况,仅凭她一人之力也难以将二主安全带离这里啊! 想到这,心里更加浮乱,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镇定。 只听楚王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怎么?哥舒大人这是要逼本王动手喽!” 声音刚落,眸子眯起,一挥手,身后的两名护卫抚着剑柄便要向女子栖身逼来。 时间急迫,她顾及不了那么许多,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了。 想着,哥舒无鸾凝眉,定神,手托锦盒慢慢上前,两护卫见状这才退回了男人的身后。 仅是走了两步,她便感一层冷汗已悄然打湿了背脊的衣料。 直至停步楚王的近前,将锦盒交于他的手中,她的心已经突突巨跳起来,完全难以克制。 楚王冷笑着慢慢打开了锦盒,霎时,一颗温润如脂的白玉玺印映入了眼帘,那是上好的璞玉,触手生温,玉洁似羊脂,毫无杂质。整个玺印篆刻精细,双龙交卧,吟啸云端。 然而,楚王唇角的笑意却在一点一点凝结,最后乍开了道道冰裂,咬牙道:“你竟敢拿赝品来唬弄本王……” 哥舒无鸾的心徒然一惊,没想到他的眼那么毒,只一眼便看出了端倪,显然并没有病到昏聩,看来是她太过轻敌了! 随着这道寒厉的声音渐落,那颗白玉玺印已被他猛地掷在了黑晶石地面,伴着‘珑璁’一道清脆的玉碎声响,玉印的一角生生被磕掉了,一时间一地的碎玉乱琼。 碎玉雅洁,晶石黯幽,相互映衬,惹眼非常…… 狂怒弥漫,卷起千层巨浪,正待爆发之际,却自殿外远远传来了一阵厮杀声,伴着剑戟相撞铿鸣,和阵阵纷乱嘈杂的脚步声,猜想应是潜入行宫的兵士收到了城破的信号开始行动了,如此,使得女子顿时全身一震。 这些杀伐声来势汹涌急促,如潮般激荡,一齐灌入了殿内,瞬间,整个大殿的气氛便沦为了凝滞、压抑。 也是在这一夕,牢笼内的国君眼底闪过了一抹让人难以察觉的冷湛光芒。 耳闻动静的一刹楚王的面色便已骤变,忽黯忽青,绝厉的眸光直戳女子眼底,“很好!真敢引兵来袭啊!”随即呼喝道:“将她给本王拿下!” 但见他虽惊怒难耐,却是端然沉坐椅中,从那双臂正力撑座椅扶手欲起身的费力动作看来,他应是下盘不能动的,所以,才会两次见他都是一直安坐椅中。 随着一声冷喝,他身畔的两名护卫及时反应了过来,‘苍啷’一声拔出了佩剑,这便要向女子倾身袭来。 杀气暴起的一瞬,哥舒无鸾匆忙稳定下心神,猛退两步,翻卷衣袖,几枚冷银色飞针疾速破空射了出去。 不消眨眼的功夫,已见二人绵软的瘫向了地间,原是被女子的麻针刺中了身体,一时虚脱无力。 哥舒无鸾匆匆收卷衣袖,越过二人,一个箭步逼到了楚王的面前。 而这时的楚王正斜斜靠在椅背,两手无力的垂在身侧,胸前赫然刺着一枚银针,面色苍白霜染。 耳闻殿外那厮杀声不断,他忽而凌起浑浊的厉目,嘶声冷笑,“告诉你,别以为找来了救兵,就能安然的将他们活着带出这玉明宫!” 这番自信的话传出,明显令牢笼内的国君面色黯了又黯,然而,却是突然平定下了情绪。 大妃默默望着他的侧颜,和他那骤然镇定的神色,匆匆回首扫了一眼身后直逼近体的芒刺,端丽的面容一时若有所思,却也忧虑更浓。 迎上楚王那邪佞的眼神,哥舒无鸾一下揪起了他的衣襟,咬牙喝道:“说,铁笼的机关到底在哪?!” “哈哈哈……”楚王大笑出声,笑的全身乱颤,而后,慢慢收起笑容,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眯眼冷冷吐出几个字,“你休想知道!” 这几个字从他口中一个一个蹦出,泛着深寒的冷意。 不禁让哥舒无鸾的心沉了又沉,恐慌破茧而出。 他这是要和她来个彻底的鱼死网破! 她强压惊恐,厉喝一声,“不说,你信不信我马上扭断你的脖子!” 说话间,已一手死死的扼住了他的脖颈,稍加用力便会登时捏断他的脖筋。 楚王的面色渐渐呈黯红,明显已是有些缺氧,哑声道:“你以为本王会怕么?是你背约在先,却还要本王守信,你不觉得这是个天大的笑话吗?呵呵……陛下、娘娘,两个时辰后,咱们黄泉路上再会!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如魔音般刺耳,响彻整间殿内,迫使气氛更加局促紧张,瞬间,哥舒无鸾只觉心口已蒙上了一层深恐。 早前她还曾预想,若国君能暂时就范立下让位诏,而她在拿那印假玉玺骗过他,那么,她便有办法迫他先放了娘娘与国君,到时再有破城援军一到,擒王缴兵,局势转瞬便化险为夷了。 然而,事态偏偏不顺着她的心意发展,而是偏离了掌控,不但国君抵死不立诏书,就连那假印也被他识破,致使眼下的她无计可施,只能硬加逼迫,可,偏生他又不怕死,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扭转如此被动的局面了…… 正当哥舒无鸾满心惊乱的不能自持之际,却忽闻一道儒雅的男声传入了殿内,“父王……” 随着这声呼唤,耳边传来了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前者匆促,后者轻健。 紧接着,自殿门口奔进了一名俊秀的男子,面如璞玉,无双温润,身姿玉挺,满副儒雅,然而,却也是风尘浅带,仆仆未消。 待望及被女子扼住的楚王,他的眼底霎时染上了一片痛色,忽而视线调转,接触到殿间矗立的那座‘牢笼’和铁笼内的两道身影,‘刷’的白了面色,一时僵在了地间。 男子的身后紧随而来的正是哥舒无鸾一心牵念的燕七杀,同样是一身的疲惫,一袭青衫沾满了风尘,像是连日奔波所致,白皙的俊脸明显瘦了一圈,却丝毫未损那副倾绝的风貌,倒衬出了憔悴的清雅。 此时的他正微笑着迎着女子的视线,默默的点了下头,笑容虽淡,却有如冰河上乍升的一缕暖阳,和煦普照,不经意间便逼退了满殿的冷凝,那副气定神闲之势,仿佛一切都已尽在指掌。 直到眼前浮现了这张妖魅俊美的容颜,哥舒无鸾只觉身心登时一松……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震惊 章节名:第一百五十三章:震惊 直到眼前浮现了这张妖魅俊美的容颜,哥舒无鸾只觉身心登时一松。 直至触及那冰蓝眼底让她安心的浅笑,好似给她以无尽的信服魔力,顿觉一股莫大的力量充盈了全身上下,手下不由自主的一松,终是放开了对楚王的钳制,最后,慢慢的退向了一旁。 而后,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匆匆扫了一眼石化于原地的那名男子,一时间,丽眸中闪过一片惊异,紧接着,化为了然。 原来他口中说的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办,就是要去寻鸿离世子来劝降,她是一早便清楚了他们二人乃是旧交,所以,对于他能请来鸿离世子,倒也不感到意外。 可眼下,让她忧虑的是,鸿离世子能否劝动那一心逆反的楚王呢?! 他们虽为父子,可心性却是天壤之别,鸿离恭贤,楚王邪佞,一正一邪相碰,会否应了那句邪不胜正,她真的不敢妄断。 那边,铁笼内的大妃对于鸿离世子的突然出现,面上露出了丝丝意外的神色,而国君的面色则相较淡然无波,平静到让人讶异,更有些令人参之不透的情绪正在眼底暗自流转着。 楚王这里,早在耳闻男子呼唤时便已脸色大变,此刻他正无力的靠在椅背间,急急吞吐了几口空气,喘匀气息,苍瘦的脸上青红交加,声音嘶哑道:“鸿儿你来这里做什么?!” 虽是低沉的嗓音,可不难听出那刻意压抑的惊怒。 言罢,但见他眯起浑浊的双眼扫了一眼立于斜对面的燕七杀,眸光晦涩幽深,无疑也是让人费解的。 而燕七杀却是无谓的迎着他那探究的眼神,表情淡淡的负手而立,从始至终都端持着一副从容淡定的情绪,一直沉默着。 闻听质问,鸿离世子仿佛这才找回神智,将眸光从铁笼处移向了楚王的面上,白着脸色,痛声道:“鸿儿……若不来,还不知父王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父王,王叔乃是您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啊,您怎么可以……” 话到这里已是哽咽的难以吐出只字片语,只满眸沉痛的望着楚王。 他真的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竟是他那慈爱和蔼的父亲!为了一己私欲,不惜割亲断义,彼时甚至利用他的孝心隐令他入京请愿,以达到他返京作乱的目的…… 他自知父王对王叔不恭不友多年,无非是为了当年的继位之事耿耿于心,久久难以释怀,就是万万没有料到父王会兴兵逆反,若不是七杀及时去找他来劝降,还不知道后果会怎样呢?! 想到这里,鸿离世子的面色又白了几分。 他的话让楚王的面上染上了一片寡怒之色,忽而,却狂笑出声,“哈哈哈……大逆不道?!血脉兄弟?!好啊,没想到这些话竟是从本王的爱子口中说出来的!”而后笑容尽收,眼神愤恨的瞪向牢笼中的国君,“你,为何不问问他,问问你的好王叔,当年为了争王位到底都做过些什么龌龊、恶毒之事?!” 犀利的嗓音,幽深的话意,一时响彻大殿,传入在场的每一人耳中,纷纷为此一愣。 正当鸿离世子怔然间,只听楚王再次开口,声音异常尖利,隐含讽刺,却也冷的仿佛淬了数九寒冬的霜雪般,“你可知,当年,没有先天优势的他何以会登上那个王座?论尊卑,他不过是个庶子,如何能有资格与你父王这个嫡长子竞逐储君?论恩宠,他更及不过你的三王叔……可是,他却一心要争夺储君之位,为此几乎是耍尽了各种手段,勾结朝臣,暗植势力,处处给你父王我使绊子,直至将你的父王彻底踩了下去。然而,他最终发现,我并不是他最大的威胁,他最大的威胁就是当时你那还未出生的三王叔!他十分清楚先帝极是爱重静夫人,对于她怀的龙嗣更是青眼以待,依那时的情形来看,储君之衔很有可能落在你三王叔的头上,所以,他生怕自己费心算计一场,会落得给他人作做嫁衣的下场,是以,当年他竟不惜给当时正身怀六甲的静夫人下毒!无非是为了铲除那块对他来说最具威胁力的绊脚石,最后,致使静夫人一朝难产,终是害的他们母子俱亡!可,他们又是何其的无辜?!” 说到这里楚王的嗓音已经喑哑,双眼赤红一片,染上了深浓的痛意,仿佛是因提到静夫人母子的陨殁,而戳到了他的痛处,无疑也是令人深思费解的。 可这番话听在哥舒无鸾耳中显然是震惊到难以消化,这些陈年旧事早已被掩埋地下多年,随着时间风化为尘埃了,若非经他提起谁又会知悉这里面深藏的隐情? 不过,从他那激动愤慨的情绪来看,她观察不出丝毫的歪曲伪辩,不禁令她心口猛窒,匆匆望向铁笼内的国君,只见这时的国君面色黯沉一片,更甚有些难堪。 如此,一下抹去了哥舒无鸾心里残存的那些怀疑,更加笃定楚王的话确实不是在弄虚作假,一时间震惊到无以复加。 悄眼望了一眼大妃,但见她的面色亦是好不到哪去,端丽的面容布满了苍白之色,明显是对楚王说的这些事惊愕到难以置信。 然而,哥舒无鸾只顾得兀自震惊,却没有发现燕七杀在楚王说出这番惊撼人心的话时,身子微微踉跄了一下,紧接着,缓缓的阖起了双眸,继而掩盖了眼底的全部情绪。 这时的鸿离世子面色已经不能拿苍白来形容了,惊愕到双唇颤抖,全身瑟然,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的王叔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最后,只不知所以的僵僵怔忪于原地。 忽然,楚王再次嘶哑出声,“就因为他的私欲作祟,只因碍着他上位的路,他便做出了一件比一件更加狠绝残忍的事情……谋陷兄长,毒弑庶母,屠戕亲弟!他残害了一个又一个,试问,这不是大逆不道又是什么?当时他又可曾念过‘血脉兄弟’四个字而放过你的三王叔?!鸿儿,这些你可都知道?呵……你当然不清楚,那时的你还只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儿,你又怎么能知道这些呢?!所以,父王现在所做的事情与他当年的阴狠比起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这番嘲讽之语终于让国君压抑不住情绪,铁青着脸色,黯声喝道:“殷明武,你给寡人住口!” 楚王无惧的迎向他的视线,无力的斜倚在椅背中,冷笑道:“住口?!陛下为何要本王住口?是觉得我将你所做的‘好事’全部抖露了出来,颜面上挂不住了是吗?哈哈哈……当真是可笑啊!瑾睿啊瑾睿,你以为当年你将那些事做的滴水不漏,隐藏至深,就能把所有的人都蒙蔽过去吗?告诉你,本王早就有所察觉了!当年,为静夫人保胎,直至照料她到生产的那名医女,你敢说不是你的人?即使你否认,本王也早就查到了那名医女根本就是你从宫外请来的用毒高手!” 当年,静夫人怀胎中便感百般不适,体质更是差于其他孕妇,无论怎么调养都是无济于事,致使一众御医束手无策,直到临盆那晚遭遇难产,诞下一子便香消玉殒了,紧随其后的便是刚刚出生的三王子。 世人只叹,天不假年,宫中伤阴!可他却隐约觉着这里面有蹊跷,是以曾派人趁他们母子盖棺下葬前偷偷查看过他们的尸身,后发现母子二人的遗容俱呈暗紫,如此让他一下便意识到了他们母子二人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身亡,而是受人戕害中毒殒命! 当时的他虽对此事震惊、愤慨,却碍于先帝正处于对他们母子骤然离世的沉痛中,不忍让先帝更加悲恸,所以并未上报此事,只想着,一面调查出确切的结果,一面等先帝慢慢释怀,可以承受住此等令人悲愤的事情,再作上禀。 暗下这个决定的同时,紧接着,他便怀疑到了那名侍候照料静夫人近侧的医女,因为只有她有大把的机会下手,所以便暗中派人寻查那医女的下落,欲揪出幕后黑手,哪料,那名医女在静夫人殁去的当晚便自愧失职而自缢身亡了。 线索被迫中断后,他刚好被封为楚王,遣送封地,但他从未放弃过彻查此事,一早便留了暗线伏在宫中暗查,不久后,终于有了重大发现,有暗线来报,说是那名医女生前曾与当时还未获储的二王子瑾睿有过私下接触,他在惊撼之余却还是抱着否认的态度,更念着兄弟情义,一直未作上报,直至一载后终查到了确切的线索,那便是,那名医女本就是瑾睿当初暗下从宫外特意寻来了一名隐世毒医! 因为她用毒手段至高甚奇,乃至于那些御医们彼时根本探不出静夫人怀胎时早就身中了剧毒,这才酿成了之后他们母子俱亡的惨痛悲剧! 然而,这些惊骇沉痛的发现终是太晚了,因为那时的先帝已经郁郁仙逝,而瑾睿也已登基称帝……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兵败 章节名:第一百五十四章:兵败 然而,这些惊骇沉痛的发现终是太晚了,因为那时的先帝已经郁郁仙逝,而瑾睿也已登基称帝,他这里刚至漳州根基不稳,且又掌握不到具体的证据指控他谋害庶母亲弟,若贸然宣出此事,只会给以瑾睿趁机捏造事实的机会,编排他对夺嫡之事耿耿于怀,欲诋毁一国之君! 到那时,他不但要背负骂声一片,且处境堪忧,那样便无法替静夫人母子伸冤得血了,所以,当时他虽懊悔没有一早将所查出的结果上禀先帝,却也只能暗压悲愤,隐忍不发,将这些事暗暗铭记心头,只待哪日能为他们母子一朝得报冤屈。 这一忍便是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些年他虽是无法释怀此事,但见瑾睿为政还算清明,大商王朝稳固盛世,若轻易曝出当年他所做出的那些丑事,只会让朝堂震荡,危及国祚,江山易主容易,若想缓释危机便是难上加难,是以,为了殷氏天下永盛不衰,他便做了一个艰难又沉痛的决定,那便是将那件事永远的埋于心底,直至带入棺木之中! 不久之后,他便察觉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后来得知自己已命不久矣,临离世之前,他唯有一事放不下,那就是,要返京陵祭拜一下她,顺道请求她的谅解,谅解他万分无奈又沉痛的做出了那个秘而不宣的决定! 孰知,瑾睿终是不给他缅怀她的这个机会,更激起了他那股掩藏心头多年的仇恨,所以,他明知命途已如此,也再隐忍不下去了,这便有了这次骗驾,挟持的事件…… 他要将他彻底拉下王位,因为他根本不配为一国之主,他更要趁着有生之年,为她,也为他那个早夭的弟弟报仇诉冤! 这时的楚王已明显歇斯底里,面上的寡怒之色云涌如涛,边癫狂的嘶吼着,边激愤的恨恨瞪视着国君,可眸中难掩一抹深痛的悲恸。 看在哥舒无鸾眼中甚是惊异不解,若说他所表现的那些悲与痛,是为了早夭的三王子,可这情绪未免也太过了吧?毕竟他们不是一母同胞,再有身为天家贵胄本就于亲情稀薄,何故他会对那个异母所出的弟弟的夭折如此悲痛? 不过,从他那些话中的意思让她隐约可以察觉到,他的这次反叛并非单单为了一己私欲,而是,还有着别的什么隐情目的,不然他也不会隐忍了这么多年,偏偏等到命数将尽才动作。 到底那些隐情目的是什么呢?而现在他道出静夫人母子之死的真相又是何故?难道,仅是为了抖露出国君当年所作下的毒杀庶母异弟的恶行,而有助于他顺利染指王位?! 突然,她脑中灵光乍现,震撼于心,难道…… 正当女子暗自惊憾的难以言喻之时,但听国君冷嗤出声,表情虽阴郁一片,却是不怒反笑,“哦?既然你早有察觉,既然你握有证据,为何不一早站出来揭露此事,而偏要等到当下才说出来?莫非是要故意以此来混淆视听,掩盖你那逆反的罪行!呵,你一面声声念着血脉兄弟,一面却将自己的亲弟弟擅自扣押囹圄,打算妄作处置,这便是你口中所谓的‘兄弟之情’?!如此,让寡人心寒的同时,又不禁臆想到,你到底是在痛惜三弟之死呢,还是暗自隐藏着什么‘其它’见不得人的心思!” 国君的眼神那样的犀利明觉,仿佛早已窥探出了埋藏在楚王心中的那些秘事,更是笃定了他根本没有确切的证据,这才不动声色的将他之前的话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反驳了回去,紧接着,话锋一转,又把那些对于楚王来讲难以宣之于口的话题推给了他,轻而易举的便扭转了当下那于国君来说甚为窘迫的情势。 霎时,更加深了哥舒无鸾之前大致猜测到的那些隐情的想法,同时亦让她暗自惊异,国君果然是深藏不露,内敛至深的很,不自觉的望了一眼大妃,但见娘娘的表情虽显了然,可不难观察出其中夹杂的悲凉与黯然神伤。 是啊,以娘娘的聪慧,可能一早便察觉到了国君一直在伪装着自己的心性,经年躲于她的背后避着锋芒,将所有的锋芒都抛于她来挡,而他自己则在韬光养晦,默默隐忍,只为了一朝缴获朝堂上的大权…… 只因为他是她深爱的枕边人,所以她都在不停的否认,更不敢直面正视这些罢了。 直到此刻,不管国君是无意还是有心的暴露了心性,都让娘娘彻底的看清了他本来的面目,这才显得无尽的失意与伤怀吧! 殊不知,这样的国君,虽能笼络至高无尚的权利,却会自此伤了也错失了娘娘的心,到那时,到底又是谁该悲凉呢?! 哥舒无鸾不禁于心底凄然自问了起来,不经意间扫过燕七杀的面色,却见他倾绝的面上略现些许苍白,银白纤长的眼睫淡淡垂着继而遮盖住了眸光,不知此刻正在想着些什么。 为此,她暗暗蹙起了眉,打从初到行宫那日他便莫名的情绪低落,寡言少语,直到二主被质,当晚交涉,再到此刻,他都表现的反常莫名,却不知是为何? 刚草草平复好情绪的楚王,闻听国君的这番别有深意的话,脸色骤然一变,黯沉中略显惶乱,就连说出的话也癫狞到难以自持了,“瑾睿,你尽管矢口否认,歪词狡辩好了!你到底有没有做过那些事,你知我知,且还有在神明在注视着!你这个歹毒的昏君早晚会得到应有的报应,很快就会受到天谴的……哈哈哈……” 那是他疯狂的笑声,猩红嗜血的双眸闪过的是一片对国君不加掩饰的愤恨,和一些莫名的哀痛之色,那恨刻骨绵绵,那痛深深入髓! 正当殿内飘满他那魔音般的狂狞笑声时,殿外的那些厮杀声却渐渐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肃。 突然,只闻一阵嘈杂稳健的脚步声传了过来,紧接着,便有一队佩剑护卫昂扬的停在了殿门口两侧,其后,一高壮的身影匆匆跨入了门内,顺势带进了一阵浑重的血腥味。 但见血染衣衫的夏雪风雷紧行两步,忽然单膝着地,对着铁笼内的国君抱拳恭声禀道:“启禀陛下,叛兵已尽数被前来勤王救驾的瑞康王殿下麾兵擒剿镇压,余下乌合之众也已全部缴械投降,正缚于行宫外等候发落。微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他的嗓音本就洪亮,在衬着这番振奋人心的言辞,霎时令哥舒无鸾全身为之一震,不由自主的转首望向大妃,难得在那张端丽的面容观察出了一抹松缓的颜色,然而,却也隐约夹杂着些许落寞。 看在她的眼里,了然心头。 为此,哥舒无鸾的心中逐渐拢上了一层阴霾,既然已经擒获了叛兵,那为何来迎驾的是雷而不是夙儿?! 失望的扫了一眼殿外,只见那些护卫个个面色肃冷玄然,打眼便知训练有素,明显他们不是瑞康王麾下的兵士,单从衣着妆扮便可以判断出来。 不禁开始猜测这些人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他们既是随雷一起来迎驾,难道是雷从都城带来的人? 难怪雷会赶来的这么晚,原来是去调……可,不对啊! 她是清楚,雷原是内宫侍卫营的侍卫不假,但他到底是没有那份职权,且又没有接到国君的授意,是根本不能任意调动这些宫卫的! 转念想到,莫不成,夏雪风雷私下还有哪层其它的身份?!且这层身份的权利丝毫不低于她这个一品女侯的职权!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跟在她身边的这些时日,掩饰的可就太好了,愣是丝毫未让她看穿! 那么,他到底又是谁的人呢?国君的,亦或是娘娘的?潜在她身边的目的是什么?监视她么? 正在哥舒无鸾暗自惊撼臆测之际,国君的眼底暗暗闪过一抹幽沉之光,转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快的让人难以捕捉,一边抬手示意他起身,一边冷笑着挑眸迎向无力瘫坐在椅中的男人。 夏雪风雷忽见手势,这便匆忙起身端端退向了一旁,从始至终未曾发现女子那对他探究的眼神。 一番语罢,殿内骤然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在场之人神色心情各异。 这时,只闻沉默许久的燕七杀终于出声了,冷冷唤道:“来人,将殿内的这两个叛逆押下去!” 他的声音冷的不含一丝情绪,就连表情也是非喜非怒,淡然一片的,冷静,不,应该是冷漠的让哥舒无鸾甚为讶异,根本让她琢磨不透他此刻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些什么。 一声呼喝,端见两名护卫奔了进来,匆匆拖起一直虚软在地的那两名楚王的贴身暗卫,架出了殿外。 脚步声慢慢搁浅,再看楚王的脸色早已惨淡灰败一片,那张病态的面容仿佛在眨眼间更苍老了许多,显然自知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一颗不甘的心就此彻底沦落了谷底。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自刎 章节名:第一百五十五章:自刎 脚步声慢慢搁浅,再看楚王的脸色早已惨淡灰败一片,那张病态的面容仿佛在眨眼间更苍老了许多,显然自知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一颗不甘的心就此彻底沦落了谷底。 倏然间,他猛的反应过来一件事,狠狠的瞪向大妃,眼神恼恨至深,果然是个厉害的女人啊!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并且轻易的蒙混了过去。 ‘遗落在外的明珠’?不就是指被她那被遣至封地的儿子瑞康王么! 原来那晚她是在暗示去凉州寻救兵…… 可叹他当时根本没有参透这层玄机! 呵,不过鹿死谁手现在还言之尚早,就算是死,他也要拉着瑾睿一起下地府! 而鸿离世子也好似在此刻找回了震惊在外许久的神智,惨着俊颜,对着楚王痛声呼道:“父王,收手吧!” 即使王叔真的做过那些事,也不该由父王这个臣子妄作处置,哪怕他也对那些真相惊痛的难喻,亦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兄弟互戕! 然而,鸿离世子那沉痛至深的话非但没有劝动楚王分毫,反倒激起了他更浓的愤怒,一时狂啸如飓风嘶吼,“收手?!说的谈何容易!常言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本王又如何能收的了手?!兵败了又如何?得不到王位又怎样?好在,我钳制住了他,那我就是最后的赢家!瑾睿,还有一个多时辰,你就擎等着在这间为你量身打造的牢笼中,受尽万刺穿身的痛苦,死无葬身之地吧!哈哈哈……” 他的歇斯底里,他的执迷不悟,让鸿离世子身子踉跄的连退了两步,经几番矛盾的纠葛,终是沉痛的慢慢闭上了双眸,定定出声,“这可是父王逼孩儿这么做的!” 这话让楚王微微一惊,登时止住了癫狂的笑声。 “王叔,开启玄铁笼的机关就是那些利刺,以居正的那根较短的利刺为中心,按八卦推演,依乾、坎、艮、震、巽、离、坤、兑的顺序依次推动紧围短刺的那八根长刺,便可……顺利的打开铁栏门。”鸿离世子一直紧闭着双眸,似在刻意的逃避着楚王惊怒的目光,哽咽的嗓音预示着他的无可奈何与做这个决定后那深深的痛。 原来,当鸿离世子知道国君被楚王挟持在玄铁笼内时,随即便想到了那名与楚王私交甚密的机关隐师,是以,在赶来禅州之前,他曾暗下找过他,以欺哄威逼的手段最终打探出了机关的所在。 而他之所以等到此刻才说出来,原本是想给父王一个赎罪的机会,若之前父王能及时幡然醒悟,亲口道出机关所在,释放王叔,那么王叔即使再愤恼父王逆反的行为,也会念在一脉相承的兄弟情面上,对他网开一面,左不过削宗免衔,贬为庶人,至少还有一条生路。 可现在……父王的执迷不悔终是自断了生路! 想到这,鸿离世子儒雅的面容已蒙上了一层浓重的痛色。 男人的骤然提示显然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哥舒无鸾讶异的望向燕七杀,却见他的面上亦露出了些许意外的神色,明显他事先并不知道鸿离世子已知悉了怎样开启机关。 不过,她也能猜到鸿离世子为何要瞒着燕七杀,又等到时下才道出玄机,无非是想给他父王留一条幡悟的生路,然而,楚王早已癫狞的不可自拔,自毁了他刻意留给他的这个机会! 她虽是早就清楚鸿离世子的心性恭贤正直,却也是对他的大义灭亲感到震撼无比,到底,他在做出这个艰难的抉择时心里有多么的哀痛呢?她真的难以体会! “不……”随着这声狂怒喑哑的惊呼,伴着铁壁上那些利刺收缩的‘咔咔’声响,那扇牢固难破的铁栏门终被开启,国君与大妃安然的走出了被困多日的那间牢笼。 端见这时的楚王脸色已经惨淡如灰,不知是急怒攻心,还是惊惶无措,一下自椅间扑到了地面。 守立一旁的夏雪风雷见状,刚要驱步擒拿下这个邪佞,但见一道寒光骤闪而过。 紧接着,一股腥红喷射,倾洒于黑晶石地面,瞬间融为了黯色,再看伏在地间的楚王脖间赫然浮现了一道剑痕,而握在他手中的那柄长剑正滴答着粘稠刺目的鲜血。 哥舒无鸾一面迅速的挡向二主身前护驾,一面震惊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待接触到楚王手中染血的利剑,这才意识到,原是之前护卫只顾得拿下楚王的那两名暗卫,而忽略的遗落在地的那把长剑,如此才给了楚王自我了断的机会。 然而,谁也没料到楚王会突然挥剑自刎,不过,他之前曾中过麻针,力气欠乏,这一剑割得倒也并不深,一时要不了他的命,可若不及时止血医治,恐怕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想着,她默默回首,却见国君表情淡淡,正冷眼看着楚王于原地挣扎不起,显然摆明了不会饶过他叛逆的罪行,而是要静待他失血而亡。 忽闻‘当啷’一声脆响,楚王的手无力一歪,剑戟落地,鸿离世子终将反应了过来,俊颜已寸寸失了血色,大惊,刚要奔向楚王近前,却被燕七杀及时的拉住了手臂,“你已经……帮不了他了。” 那是他低沉萧索的嗓音,冰蓝的双眸无喜无悲,只有一片无奈,像是早就猜透了国君的心思,要定了楚王的命。 闻声,鸿离世子心中猛沉,惊痛的无以复加,倒也不挣不抗,玉秀的身姿如筛糠般僵于原地,嘶声痛呼,“父王……” 余下的话已经哽在了咽喉处,滚滚热泪逐渐淹没了他的视线。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显然此刻的鸿离世子已是伤痛到了极点! 是啊,又有谁会眼见着自己的生父自刎于面前,而释然以待,无动于衷呢?!即使,他犯下再大的错,哪怕,他本就该死,可血浓于水的亲情到何时都不会轻易割抹的。 看着他们父子,哥舒无鸾只觉心中涌上了一阵难言的凄凉感。 忽而,一阵狞笑传来,“哈哈……即使事败,即使要死,本王也不会任你这个狠毒的昏君肆意处置的!呵呵……我在这里诅咒你,你早晚会众叛亲离,郁郁寡终,悲凉而死……记住我的诅咒……哈哈哈……” 苍白无力的咒恨声一时飘荡在整间大殿,而楚王则正惨着失血的面色,残喘着气息,虚弱的趴在地间,邪佞充血的眼神死死的瞪视着国君,脖间的鲜血如微溪般缓缓的、静静的流淌着,也昭示着生命正在一点一点流逝,直至走向终结。 这时,国君黯沉着脸色一步一步向他缓步逼去,身侧的大妃见状,不禁忧声劝阻道:“陛下,不可以……” 话还未说完,便收到了一道制止的手势,接着,只听国君阴郁开口,“所有人全部退离殿外三丈,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扰,违令者按忤逆罪论处!” 闻言,大妃惊呼一声,“陛下……” 却换来了国君头也未回的冷冷呵斥,“出去!” 如此阴沉冷厉的口吻,使得哥舒无鸾登时一惊,她还从未听过国君这般的对娘娘呼喝,一时难以反应,直到耳边传来一道低瑟的女声,“走吧。”这才匆忙收复好情绪。 撩眸间,只见大妃正微白着丽容,慢步错过了她的身畔,缓缓向殿外走去,明显也被国君的话惊到了。 心中一紧,这便未作迟疑,跟了过去。 早在国君发话之时,夏雪风雷便已随着燕七杀率先步出了大殿,其后,又依旨匆匆遣走了驻守殿外的那些护卫,而鸿离世子则原地沉痛的望了一瞬奄奄一息的楚王,最终忍痛收回视线,艰难的迈出了门去。 片刻,大殿内外,人已退净。 ‘轰隆’一声,殿门阖严,脚步声消,殿内四下霎时沦落一片静谧,如死水般的静,沉闷的压抑。 早已止步在楚王面前的瑾睿,慢悠悠的俯下了身,隐晦的眸光流连于眼前那张血色尽无的沧桑面容,和他脖间染着腥红的伤口,嘴角隐隐一动,刚要出声,只觉眼前一阵寒光晃过,反手拦下了那柄向他挥来的长剑,顺势抛向了殿侧,发出‘叮啷’一声鸣响,黯声道:“你是杀不了寡人的!” 被夺下那把唯一能发泄恨意的兵器,楚王难免不甘,气的猛呕了一口鲜血,只得强缓气息,狠狠的瞪视着眼前的男人。 那深浓的愤恨直戳瑾睿眼底,可他却是不怒不恼,表情淡然如水,唇角一勾,缓缓开口,“其实,寡人一早便猜测到了禅州一行乃是个陷阱。” 楚王微愣,抖着手抹了一把唇边的血液,无力的反问,“那你还来涉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可是当年王兄亲口教给弟弟的。”瑾睿淡声道,说话的同时一直细细留意着楚王面上的情绪,直到见他的脸色剧变,嘴角扯出了丝丝残冷的笑意。 闻言,楚王几乎咬牙彻齿,双眸赤红,忽而,却是嘶声笑了,“呵……好啊!真是没想到,你竟敢拿自己的命来赌!不过阴狠如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那么,现在能亲眼看着我死,你是不是很得意,很快慰?!”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错恨 章节名:第一百五十六章:错恨 闻言,楚王几乎咬牙彻齿,双眸赤红,忽而,却是嘶声笑了,“呵……好啊!真是没想到,你竟敢拿自己的命来赌!不过阴狠如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那么,现在能亲眼看着我死,你是不是很得意,很快慰?!” “你认为呢?”瑾睿还以一笑,不答反问。 沉吟一瞬,睨着他寸寸龟裂的灰败面色,叹道:“其实,只差那么一点点你就赢了,只要你在多撑一两个时辰,那眼下的局面便会完全的不一样,而不是你趴在这里等死,应是寡人彻底的魂断在你的手心儿!知道你为什么会败吗?那是因为你生了一个好儿子!你总说寡人及不上你,你有一个出身高贵的母妃,你是嫡是长,你尊贵无比,而我呢,则是个出身、地位皆卑微的常侍所出的一个庶子,论尊卑恩宠,我什么都比不上你们,我什么都不是!可那又怎样?到头来,站在至高点的人还不是我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庶子?!所以,你自认为处处高我一等,但在我眼里皆是粪土!呵呵……若说寡人真正及不上王兄的地方,那便是你养了一个好儿子,关键时刻能大义灭亲,拨乱反正!” 话到最后,已阴鸷的冷笑了起来。 听着他那讥讽的言语,刺耳的笑声,楚王被堵的压不住怒气再次呕了一口血,脸色好似死灰一般难看,强缓了一口气,磨牙作响,“你……你一早就安插了人在我身边,暗暗的监视着我对不对?” 那个男人,那个银发的男人,何以会轻而易举的寻来鸿儿及时坏了他的事? 他早该猜透了,那是因为,瑾睿一直将他视为眼中钉,心头刺,是以,很早以前便谋算好了一切,打算从他儿子的身上下手,如此,这才不声不响的胜了他这一局! 可叹他机关算尽枉聪明,自以为筹谋的万无一失,哪料,鸿儿早便暗自察觉了他与那机关师 私交甚笃,这才导致了他一朝大势倾败! 可悲他算来算去就是没有料到自己会折在亲子的愚忠下,而反误了性命…… 瑾睿毫不否认,笑着答道:“对。” 早在几年前,他便安排了魅影去接近鸿离,趁机暗自窥视着楚王的一举一动,然而,他虽为臣不恭,却一直未有丝毫反叛的举动,是以,他便命魅影悄然的退出了漳州,返回了都城,其后,又一点一点将他安插入了朝堂…… 不过,经那两年间的接触,魅影与鸿离之间却建立了牢固的友谊,也便为眼下紧要关头的扭转局势,巧然设了一个最好的铺垫。 心里分明已经有了定论,饶是如此,在听他亲口承认后,还是让楚王不禁微微一惊,冷汗不自觉的自背脊冒出,怒与恼吞噬着他的神经,意识也逐渐昏聩起来,无力的嘶吼道:“你这个人真是太阴险,太可怕了!也注定了我会败给你……不、不过,你做了那么多狠毒的事,难道就没有一丁点的愧痛?午夜梦回时,难道不会被恶魇惊醒,不怕他们的冤魂来向你索命?!” 他的声音虽低微无力,可语气却悍如风暴,卷着怒痛一齐向瑾睿袭去。 迎着他那寡痛的视线,瑾睿双眼一眯,一字一句的反问道:“他们?!你说的到底是他,还是她?你在为谁悲,为谁逆天,你以为寡人一点都不清楚吗?” 接触到那道犀利的能洞悉一切的眸光,楚王的面色明显一变,却突然笑了,这笑容衬着嘴边的腥红,看上去有些恐怖狰狞,“什么都瞒不过你……可是,我从未做出丝毫违背良心伦常的事情!” 那些事深埋在他心头有多久了?!久到千帆过尽,落满沧桑;久到物事人已非…… 可直到现在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还深刻的映在他的脑海中,且将生死相随,远不磨灭! 当年,御花园的那匆匆一瞥,他的眼里心里便已全是她的影子,那时,他还是个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王子殿下,可她却已经是先帝的爱宠了,他与她之间终将横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因为伦常,因不敢亵渎她的美好,他只能暗暗压抑着那股倾心,背地里偷偷的守护着她…… 但到头来呢,他还不是要眼睁睁的看着她香消玉殒,而无能为力?! 只叹造物弄人,只怨老天为何不一早让他遇见她!若她不是先帝的静夫人,若没有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会集怨妒于一身,更不会落得……玉碎佳人绝的惨痛下场! 这时,楚王浑浊的双眼已布满了深憾的凄痛,那是怨天咒地恼,那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恨。 他那番郑重其事的话他信,可他这些情绪亦尽收瑾睿眼底,长眉不禁皱起,只是一个女人而已,竟值得他这样豁出命去,哪怕是逆天,也要为她报仇吗?!他真的不明白! 是以,忍不住气愤,咬牙斥道:“你声声嚷着没有违背伦常,可你的表现却彻底的出卖了你!多年来,你暗自觊觎着先帝的女人,长久活在那张虚伪的面皮底下,你不觉得累吗?” 一番质问后,楚王的眼神更加怨毒至深,看在瑾睿的眼里,心里冒出些许悲凉,缓缓闭上双眸,低道:“你可知,一直以来你都恨错了人?” 神智已经涣散的楚王,忽闻此话,努力凝神,嘶声反问,“你、你什么意思?” 瑾睿慢慢睁开双眼,睨着他那遍染震惊的眸光,缓声道:“当年,静夫人母子确实是中毒殒命的,可他们却不是死在我的手中,那名医女的确是我的人,但我寻来她是为了给身怀六甲的静夫人解毒,而不是谋害她!无奈她所中之毒,已侵心脉,而那医女也只能为她续命到生产……” 他的语气,他的表情都是极平静的,眼神亦是坦然一片,为此,楚王心中明显一抖,饶是如此,却还是切齿冷斥,“到现在,你还在巧言令色的否认?” “你都要死了,你认为我还有必要骗你吗?”瑾睿凝眉,淡淡的接道。 此话一出,楚王霎时瞠目,大惊,一边残喘着挣扎,一边费力的揪着瑾睿的衣襟,激动的追问道:“那……是谁害的他们?” 话刚问出口,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全身为之一震。 望着他骤变的面色,和眸中的那片清明,瑾睿轻轻拉开了揪在衣襟那只手,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想你应该能猜到的。” 是啊,他早该猜到了,能这样妒恨他们母子的人,除了瑾睿以外,就只有那个人了,而能令瑾睿选择为其偷偷遮掩,为其秘而不宣的人,除了他的母亲,除了那个心机深沉的安常侍还会有谁? 可叹,他直到现在才弄明白真相…… 楚王苍凉的狂笑起来,一边捶地悲鸣,一边咳血阵阵,“呵呵……可笑啊!我费尽心机一场,原来……咳咳……原来,竟是认错了仇人……而真正的凶手也早已经死了,我还报哪门子仇?我当真是……可笑至极!” 忽然,他急呕了一口血,垂着首虚弱的伏在了地间,显然已经濒临死亡,强撑着一口气低低问道:“为、为什么要救她?为何要找毒医为她解毒……” 瑾睿的情绪登时失控,猛挥着衣袖吼道:“因为她肚子里怀的是我的亲弟弟!而你呢,口口声声念着兄弟情,却反过脸来想要我的命,想要你血脉相连的兄弟的命!” 楚王的意识继续在涣散着,因失血过多,脸色已呈青灰一片,眼皮逐渐沉重起来,咬字也开始不清,断断续续的说着,“原、原本我已经打算将所有的仇恨带进棺木了,但、你终是不给我回京缅怀她的机会……后、来,我、我也没有想过要你的命,我只想用那最高的权利为她诉冤,仅此而已……知、知道我为何将禅州设为陷阱等你来跳吗?那是因为……这里是她的故乡……我要将你囚在这里向她忏悔、赎罪,以慰她的亡魂……可……是你激起了我压了多年的恨……是你逼的我……让我别无选择……可悲的是……我大错特错……” 他的话道尽了爱恨纠葛,无奈苍凉,让瑾睿的心里涌起了一阵悲恸之感,“何止是你错了,连我也错了。” 话落,换来了良久的静默,瑾睿眸光一黯,刚要去探他的鼻息,手指刚颤颤伸到半空,却听他呼的吐出一口气,紧接着,啐了一口血,声音低弱如虫鸣,“那、那个男人……他、他是不是……” 说话的同时,楚王只觉眼前仿佛浮现了那张倾城的容颜,一颦一笑,鲜活如昨,接着,那个男人的面容与之重叠在一起,轮廓,眉眼是那样的相像…… 这时,瑾睿好似看穿了他的臆想,黯声打断了他的猜测,“他不是!” 这样斩钉截铁的三个字,终于击溃了楚王最后那点残念,努力扬起的眼帘,慢慢的向下垂去。 “哥哥……” 一声亲切的低呼传来,让楚王的身子微微动了动,沉重的眼皮费力挑开一道缝,微声感叹,“没、没想到……在临死前还能听到你叫我一声哥哥!真好……” 追文的亲们不好意思,昨天某作者回老家了,没有时间更文,也没有发公告,汗颜啊!万分抱歉…… 今天恢复更新,O(∩_∩)O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偏执 章节名:第一百五十七章:偏执 一声亲切的低呼传来,让楚王的身子微微动了动,沉重的眼皮费力的挑开了一道缝,微声感叹,“没、没想到……在临死前还能听到你叫我一声哥哥!真好……” 还未说完,便被瑾睿冷漠的接了过去,“寡人会坐稳这个费心算计来的王位的,而你,心事已了,且就安心的去吧!” “你……”这一句话将楚王最后的一口气息彻底的堵了回去,最终不甘瞑目。 他的身前腥红已蜿蜒成河,漫在黑晶石地面,汇成一色,黯幽逶迤…… 瑾睿颤抖的伸出手,缓缓阖起了他的双眼,动作慢的仿佛历经了一世。 同时,脑中闪过的都是幼时,兄弟俩一起嬉戏的画面,欢声笑语,厮打殴斗,却也是快乐无边……然而,时光如流水,终是一去不复返,最后,只能变为模糊的回忆,被永久尘封。 哥哥,你可知,你不想要我的命,但我却不得不要你死,是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是一个女人让你我站在了难以转圜的对立面!你总说是我激起了你积压了多年的恨,是我逼的你别无选择,你又可曾明白,我何尝不是让你逼的别无他法?! 你骂我冷酷凉薄也好,心狠无情也罢,但作为一个帝王,注定有太多太多的无可奈何…… 于原地闭眸悲叹良久,终于悠悠起身,再睁开眼,情绪皆无,化为一片漠然。 这边,殿外。 一行人被国君遣出玉明宫后,便退到了离殿三丈外的宫街之上。 而此刻的宫街上尸横遍地,鲜血洗染,铁锈般的腥气扑鼻袭肺。 阴暗的天空,渐渐露出几缕阳光,慢慢洒向地间,将地面的腥红映的极是刺目。 夏雪风雷正忙于调遣护卫清理现场,以免惊驾。 哥舒无鸾则守在大妃身侧,睨着她落寞又显忧虑的神色,缓声安慰道:“娘娘,陛下不会有事的。” 大妃慢慢回过神,淡淡一笑,笑容显得那样苍白牵强,“本宫知道。” 看在哥舒无鸾眼里,心中揪起,刚要在说些什么,便见大妃将眸光转向了一侧的两个男人身上。 顺着视线望去,但见燕七杀正抚着鸿离世子的肩膀,似在低声说着些什么,因为声音压的极低,让她听不真切,不过从他那微微凝起的眉宇看来,料想是在安抚着鸿离世子的情绪。 然而,他的抚慰终是医不好鸿离世子心中殷殷滴血的伤,只因他的脸色摆在那呢,苍白的几乎透明,悲恸至深。 哥舒无鸾原地望了二人一瞬,忽见大妃已提步向他们走了过去,这便收起思绪,匆忙跟了过去。 大妃停步于二人近前,扫了一眼鸿离世子的脸色,低声唤道:“鸿儿,你父王他……” “娘娘不必宽慰鸿离,父王他是……罪有应得!”鸿离世子黯然垂目,忙声接了过去,声音显得异常低哑,而‘罪有应得’四个字则被他念得沉痛无比。 任谁听了都会感染他的心情是何等的悲戚哀痛。 大妃动了动唇,似是不知到怎样安慰他,终是没有话出只言片语。 哥舒无鸾悄眼望了望燕七杀,却见他的眸光正投在不知名的某处,面色虽是无波无澜,却也隐隐透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凄然之感,让她莫名讶异。 他难道是在替鸿离世子哀伤吗? 正在她暗自猜测之时,只闻一道殿门开启的‘轰隆’声,远远传来,扬眸间,见国君正一脸淡然的从殿门口走出,一步一步迈下玉阶。 而大妃也早已迎了上去,一把扶住了国君的手臂。 缓步行到三人近前,只听国君淡淡出声,声音不含一丝情绪波动,“传寡人口谕,以亲王之礼厚葬楚王,遗体准葬封地,牌位不得入宗庙!鸿离世子救驾有功,承袭王位,赐号襄菱王,封邑漳州。” 此话一出,一旁的燕七杀缓缓的闭上了蓝眸,似在刻意压抑着某些不知名的情绪。 而鸿离世子则脚步不由得踉跄了两下,最后,瘫软的跪在了地间,苍白的俊面遍染痛色,双眸蒙上了一层水光,哽声念道:“叩谢……君恩!” 哥舒无鸾睨着他那悲怆的样子,自知他此时是何等的心情,父亲死了,且是被他大义灭亲,眼下又来个父死子继,承袭王位。襄菱王?!襄乃襄助也,国君这是在歌功他的德行,却也深深的戳到了他的伤口啊! 默默叹息着,些许苍凉感侵入了心头。 不过,对于楚王身后事的安排却也已属恩赦了,他做下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还以亲王之礼准葬封地,虽是不准灵位入宗庙,但到底也给他死后留了些许颜面…… 猛然间,脑中忆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是以,她凝声开口,“启禀陛下,仙居山的温泉宫内正暗埋着一座活火山,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若不及时封山,处理,恐怕整个禅州城将沦为骸骨之城!” 何止是骸骨之城,应是灰烬废墟! 思及此,哥舒无鸾的心猛的下沉,面上浮现一片凝重。 闻言,国君的面色倏然一变,有惊有恐,沉声唤道:“燕卿,此事就全权交于你去处理,即刻派兵去清城,日落之前,务必要遣退全部百姓,随后转移安置到较近的州县去。” “是,微臣领命。”燕七杀拱手应了一声,自便去了。 哥舒无鸾暗暗睨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萧索背影,总觉得他和未出行前不大一样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又是因为什么,她根本说不清。 忽然,耳边传来了国君阴沉的声音,“夙儿那小子呢?怎么到现在也不见个影子!既然赶来勤王,为何不来迎驾?!” 察觉国君语气的不悦,大妃忙应道:“臣妾也不知……” 熟料,话音未落,国君便已拂着衣袖而走,大妃只得匆步跟从上去。 哥舒无鸾默默望了一瞬已踉跄起身,缓步走向玉明宫的鸿离世子,未作迟疑,一转身,循着二主的身影,向宫楼口走了去。 巍然的宫楼下。 有百名兵士已被燕七杀调走去清城,其余大军则一部分看守被俘的叛兵,一部分清理州城内外的尸体。 这一仗虽是胜的顺利,可双方对垒伤亡也肯定是有的,虽说叛兵多数被剿灭少半被震压,但凉州那一万大军,也自损了少半数。 眼下,宫楼外亦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触目所及,满目疮痍,就连四下的空气中都飘荡着浑重的血腥味。 忽然,自楼门外一角传来了一道凄厉的惨叫,“啊……” 紧接着,便是一道天籁般的童声,“怎么样?滋味如何啊?”说罢,低低的笑了,那笑声听上去有些阴沉可怖。 只见,楼门下一方空地上,两名护卫抖擞的立在一旁。 二人身前的地间正躺着一个难以动弹分毫的男人,发丝凌乱,满身血污,手脚大筋俱被挑断,四肢筋皮外翻,血肉模糊,殷红如流,胸前也被割开了道道细长的伤口,鲜红的血液正往外涌,遍染了衣襟。 而这个男人就是禅州统领高觉。 此时,他定定的躺在地面,目睁欲裂,脸色惨白如纸,额上的冷汗如豆大,仿佛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为、为什么……不一刀杀了我……” 嘶哑的嗓音,伴着些许细碎的磕牙声,一齐飘了出来。 蹲在他身旁的殷夙,小脸一扬,露出一抹邪恶的笑意,“若这么轻易的让你死,岂不是便宜了你?” 但见那只细嫩的小手中正握着一把小巧的双股钩,钩刃锋利异常,尖端滴滴答答落着血珠,被薄日一照闪过一阵刺目的血芒。 “你……啊……”又一声惨叫传出。 原是殷夙持钩狠狠的划向了高觉的胸口,鲜血一时湍急如溪,而他胸前也赫然翻开了一道深深的凹伤。 殷夙表情厌厌的甩了甩利钩,血花四溅,甩掉勾下的皮肉,随即将钩子掷在了一旁,声音不紧不慢,语气却透着一股恶寒,“你们这些混蛋啊,惹谁不行,偏敢欺负我的鸾姐姐……” 边说边对静立一旁的两护卫勾了勾手指,护卫忙上前两步。 一人将手中那不知打哪寻来的蜂蜜罐递到了殷夙手中,另一人将一个密封的小瓶恭恭然放在了他的脚边。 殷夙冷笑着捏着罐中的刷子,慢慢搅动起蜂蜜。 高觉见状,心中打了个突,抖着失血的嘴唇,忙要争辩,“鸾……不是我!我没欺负……” 熟料,殷夙并不给他狡辩的机会,嘟起红润的嘴唇,无辜的眨着大眼,偏生俊美的小脸已然偏执到扭曲,“嘘!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我的鸾姐姐受伤了,我一时又找不到真凶是谁,就只好拿你开刀喽。” 说完,不待高觉反应,便慢悠悠的将搅好的蜂蜜涂向了他那些伤口处。 那股灼烧的刺痛,丝毫不亚于撒盐的痛,霎时,痛的高觉呲牙咧嘴,脸色刷白,“呃,啊……” 这时,殷夙咯咯一笑,听上去有些刺耳,“呵呵……”接着,好像哄小孩一般,安抚道:“乖哦,不要怕,也不要叫,久了就不会痛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阴狠 章节名:第一百五十八章:阴狠 这时,殷夙咯咯一笑,听上去有些刺耳,“呵呵……”接着,好像哄小孩一般,安抚道:“乖哦,不要怕,也不要叫,久了就不会痛了。” 明明是谪仙似的小脸,可此时,看着高觉眼中,分明阴鸷如恶魔。 涂完蜂蜜,殷夙又好似意识到了什么,明眸大眼赫然一亮,一把抛下了罐子,抄起了脚步的小瓷瓶对男人晃了晃,神秘一笑,露出了一口森森然的雪瓷般贝齿,“对了,我在给你加点料。” 这声音犹如魔音穿耳。 话音刚落,已是径自打开了瓶塞,小手一倾,将瓶里装的物事一点一点的抖在了他那涂满蜂蜜的伤口上。 待望及那密密麻麻的一堆蚂蚁正在往胸口上落,高觉的表情瞬间布满惊恐。 还未等他彻底消化此时的状况,便感觉那些蚂蚁已经四散爬开,并开始啃咬起了他伤口处的嫩肉,钻心的痛传来,五官登时纠结一团,这才意识到这小恶魔是要将他折磨致死! 再也忍受不了这种非人的折磨,这便银牙使力,狠狠的咬向了舌头。 殷夙察觉了他的举动,及时死死的扣住了他的下颌,冷冷喝道:“本王没让你死,竟敢咬舌自尽?!现在,本王很生气,后果会非常非常严重的!” 话到最后,眼神凝冷深幽,仿佛正蕴藏着把把锐利的冰刀,随时都有冲出眼底,射穿他全身的可能。 “唔……”高觉难以挣出他的钳制,只能迎着他那阴沉的脸色,暗自惊骇着。 殷夙的眸光渐渐晦涩下来,忽然,唇角勾出邪佞一笑,悠悠说道:“你说我要怎样惩罚你才好呢?”扶额一瞬,眯起眸子,继续笑道:“本王好像听说,你有个生的如花似玉,伶俐可爱的小女儿,年仅五岁……若是本王将她捉来,将你所受的这些,让她一一体会个遍,你说,到时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呢?啧啧,真不知道那细皮嫩肉,禁不禁得起这些小爬虫的折腾……” 他的笑容如春花般灿烂,可说出的话却是阴狠的令人不寒而栗。 就连守在一旁的两名护卫都不由得暗自打了个冷战,被慑的大气都不敢喘。 高觉心中咯噔一下,不禁惊惧的睁大了眸子,无奈口中根本发不出声音,只得在他的小手下猛烈的摇着头。 “是要她代你受罪,还是你自己承受,你自己选!”殷夙厉声喝道,一把甩开了他的下颌,忙自袖间抽出一条丝帕,嫌恶的擦了擦自己的小手,最后将帕子随意一抛。 高觉得了自由,猛咳了两声,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眼前蒙上了一层雾气,略有水光从眼角滴落,嘴唇抖动,哑着嗓子道:“别……别伤害她!我……” 话刚说到一半,便闻一道冷沉的女声自楼门处传了过来,“夙儿,你在做什么?!” 接着便是一番如潮汐般的拜谒词,混着整齐的甲胄摩擦声一齐涌了过来。 这些嘈杂的声音渐渐搁浅,那几道匆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直到停在近身处。 殷夙这才匆匆掩下小脸上的狰狞之色,慢慢起身,回首,仅是这么一瞬间,珠玉般的秀美脸颊已是换上了一副截然不同的情绪,平淡的无波无澜,让人完全看不出之前的阴鸷。 抬眸间,但见国君、大妃还有哥舒无鸾正端端站在面前。 视线草草从二人面上掠过,直直投放在了哥舒无鸾那里,见她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了视线内,殷夙面上一喜,刚要扑进她的怀中,但在接触到她那布满骇然的面色,笑容登时凝结在唇角,裹足不前,紧接着,心里一沉,丝丝恐慌爬满小小的胸臆。 他的鸾姐姐这是怎么了?! 而这时的哥舒无鸾何止是骇然,简直是惊恐到无以复加,早前她还在为夙儿没有入行宫内迎驾,一度的感到失望与心寒,直到刚刚…… 她如何能料到浮现在眼前的会是这么一副场景?又要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低眉扫过地间那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高觉,和他胸前伤口上蠕蠕爬动的那些蚂蚁,只觉毛骨悚然,一股密密麻麻的深恐悄然降临心头,脸色不由得白了几分。 原来她还以为他只是表现的阴戾了些,而那晚在营帐中所威吓出的话也仅是嘴上说说而已,却不想…… 夙儿何以会变得这样的阴狠?!难不成这真是一个孩子做出来的事情?!可……这些折磨人的点子他究竟都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而眼前的这个男孩真的还是她彼时熟识的那个乖巧可爱的二殿下吗? 正当她暗自惊骇着的时候,大妃的身子明显的踉跄了一下,抖着手,指着地间四肢残败遍身伤痕的高觉,惊声问道:“这、这……是你干的‘好事’?!” 哥舒无鸾猛的回过神,一把扶住了大妃颤抖的手臂,及时稳住了她频频徐晃的身子,睨着她逐渐褪了血色的丽颊,自知娘娘也被眼前的景象骇的难以消化。 闻听质问,殷夙的面上波澜不惊,先是行了个礼,“儿臣参见父君……母妃。” 他似是刻意将‘母妃’二字拖得老长,念的极淡,语气满是疏离冷漠,显然对大妃的芥蒂已经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 哥舒无鸾的心为此涌起一阵渗凉,在看娘娘的脸色明显染上了一片哀伤之色,想必此刻心里是极难过的吧! 她一边为娘娘揪痛着,一边也为夙儿的表现感到寒心,身为一个儿子,在见到自己的父母,平安脱险归来非但没露出丝毫的欣慰,反倒是冷淡如冰,搁在任何人身上,都会感到悲凉,又何况是帝、妃呢? 他所表现的情绪何止会刺伤娘娘,就是她看在眼里都感觉满心的凄然。 她真是越来越看不透夙儿那小小的心里到底都在想着什么了,可是,她能清楚的看出,他的无情与凉薄!那是实实在在,更是难以转变的心性…… 这时,只见殷夙慢慢直起身子,不以为意的挑了挑眉,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回母妃,正是儿臣干的好事。一个叛逆贼子,这么处置他还便宜他了呢!” 因着他的话大妃的身子再次踉跄了一下,手臂抖到难以平复。 也是直到此刻大妃才彻底看清眼前的儿子,精致的小脸黑了些瘦了些,小小的身躯高了些壮了些,而整个人也……变了些。 不,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啊!几乎让她完全看不到他原来的那副样子,他的周身上下萦绕着一股阴冷的气息,让她心惊到忧恐难喻…… 殷夙的话令一直未曾出声的国君面色倏然黯沉下去,眼底似在酝酿着一层怒色。 忽然,一声惨呼传出,“呃啊……” 但见地间的高觉分明被那些蚁虫啃咬的面部扭曲,痛入骨髓,却是丝毫动弹不得,接着,只听他磕着上下牙,抖擞着嘴唇,哀求道:“陛、陛下,罪臣、自知罪该万死,恳求陛下,让罪臣速死……啊……” 又一声惨叫淹没了他前面的话,脸色也白到几乎透明,额上的冷汗一层接一层的出,很难想象他此刻有多么的痛苦万状! 然而,从那祈求解脱的激动口吻,不难听出,他此前连死都是不能自己的,像是受了哪些胁迫! 这让哥舒无鸾的心再次一凛,深恐爬满心头。 不过,像求死求到他这个份上,也算是世间罕见了吧! 殷夙小脸一寒,冷声对原地哀嚎的高觉喝道:“你给我闭嘴!” 接触到那抹向他射来的绝厉眸光,高觉的眼底登时蒙上了一层恐惧,却是犹如遇到‘救星’一般,急急望向国君,那恳切求死的眼神,预示着他有多么的忍受不住痛苦,多么迫不及待的想要速死。 沉默良久的国君,在这时终于出声了,嗓音听上去低沉异常,似在压抑着怒气,“该给寡人闭嘴的是你!”猛的抬臂直指殷夙,黯声道:“即使他是乱臣贼子,即使他罪该万死,也轮不到你替寡人擅自发落!别忘了,站在你面前的,不单是你的父君也是一国之主!眼下,你这样的僭越无度,是要迫不及待的凌驾于寡人之上吗?!” 此话一出,预示着国君的怒气彻底爆发。 大妃霎时一惊,忙声劝道:“陛下息怒!夙儿毕竟年纪还小,有些做法……”话到这里赫然一顿,脸色隐隐泛白,拢眉低声,“他,难免会失了分寸。” 他的那些做法,就连她都是感到难以释然接受的,难怪国君会为此盛怒难耐。 收到哥舒无鸾的眼神暗示,殷夙不情不愿的跪向了地间,俯首凉凉的回道:“儿臣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见此,国君的面色缓了缓,拂袖,冷道:“哼!量你也不敢!念你这次勤王救驾有功,此事就罢了,起来吧。一会儿带上你的府兵即刻返回凉州,回去好好思过。”接着,随即吩咐道:“来人,将贼逆高觉拖下去就地处决。” “是!”一旁护卫得令,匆匆拖走了地间的高觉,刺目的腥红将地面拖拽出了两条逶迤的血带。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围驾 章节名:第一百五十九章:围驾 护卫得令匆匆拖走了地间的高觉。 但听沉重的落步声中,夹杂着一道得赦般的谢词,满含感念与解脱,“罪臣,谢陛下赐死!” 殷夙暗暗掩下眼底的那抹狞色,悠悠站起了身。 而这时,夏雪风雷也带着一队护卫自宫楼处走了出来。 紧随之后的是一辆缓行的马车,但见襄菱王正满面悲戚的牵着马儿,慢慢的驶出了巍巍的宫楼,最后将马车泊在了楼门前,上前几步,对着国君叩拜道:“漳州殷鸿代亡父叩别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国君忙俯身扶起男人,睨着他苍白的面色和兀自下垂的眼帘,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后漳州交由你治理,寡人放心!” 襄菱王一直垂着双目,无声的点了点头,只因千言万语也抵不过一句沧桑。 国君默默的扫了一眼停在楼门下的那辆马车,沉声唤道:“夏侍卫,点出一千兵士,护送楚亲王遗体返回漳州封地,好好安葬!” “是!”夏雪风雷抱拳应声,忙去安排。 片刻后,一千兵士出列。 国君低眉望着男人无声饮泣,缓声道:“去吧。” “拜别陛下。”一声哽咽,一番叩拜,男人黯然起身,随着一千兵士驱车离开了原地。 哥舒无鸾无限悲凉的目送着那道萧索瑟然的背影渐行渐远。 一旁的夏雪风雷上前一步,对国君躬身禀道:“回陛下,行宫内都已清理完毕,是否留将驻守,请陛下示下……” 话音未落,只听国君淡声接道:“封宫!” 一切都该结束了,而有些恩怨爱恨也应就此彻底尘封了…… 夏雪风雷微愣一瞬,自带护卫领命去了。 男人前脚刚走,但闻国君唤道:“凉州邵翰接令!” 一虎背熊腰的男人忙抱拳上前,应道:“末将在!” 扫过受缚于楼门下那些等候发落的叛兵叛将,国君冷声道:“传寡人口谕,为首叛将一律押出城郊斩首,罪不殃及家眷!其余一干叛兵,由你即刻带部分兵士,押赴远疆,驻守疆土!剩余部分兵力退返凉州。” “遵旨!” 一阵仓促嘈杂的脚步声后,邵统领带兵押解着叛兵叛将已是浩荡的行出了城去。 叛乱平息,尘埃落定,而此刻也已过了巳时。 待清城、封宫后,也该启程回宫了。 沉吟了许久,瑾睿忽然睨着阴霾散去的天际,吩咐道:“来人,备辇,准备回銮。” 有护卫得令忙要着手去安排。 忽然,一道灵秀的声音传了出来,“且慢!” 这一声冷的出奇的嗓音,及时制止了受命护卫的脚步,也让国君与大妃愕然回首。 哥舒无鸾同样满眸惊异的睨向了那个出声的俊美小人儿。 端见,此刻的殷夙正负手站在对面,小脸一片冷凝,周身隐约散发着一种慑人的阴鸷气息,他的身后不远处则聚拢着他那两千府兵,个个佩剑凛然。 他就那样端端的站在那里,无声的细风绕身而过,微微卷动了暗色衣袂,翩飞似幽烟,薄阳浅照在他那娇小的身架上,登时镀上了一层潋滟的流光,令人难以逼视,却也隐隐透着一股威然的气势。 看到这,哥舒无鸾心中一凌,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降临。 臂间徒然一紧,才知大妃正面带惊色的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声音瑟瑟,低道:“鸾儿,快告诉本宫,这孩子要干什么?” 察觉娘娘的情绪不妥,她忙要出声安慰,可还未等她开口,已见殷夙慢慢上前两步,嘴角一勾,悠悠说道:“父君与母妃还不能走!” 早在望及他身后那副阵仗时,国君的脸色便是一沉,此刻又闻听他的话,面上一时青白交加,黯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要围驾不成?!你们,全部给寡人退下……” 边冷斥,边愤然的猛挥着衣袖,明显怒不可遏。 然而,这道挥喝根本不起任何作用,那些府兵竟是纹丝未动,一直围立原地,摆明了只听瑞康王一人的命令。 见此,大妃指着面前的人儿厉声喝道:“夙儿,你太放肆了!”语气虽冷厉,可不难听出声音的颤抖。 殷夙充耳不闻这句斥责,看也不看大妃一眼,只无畏的迎向国君愠怒的双眸,不紧不慢的出声,“儿臣岂敢围驾!只不过,儿臣才与父君、母妃短暂相聚,便要匆匆别离,自是心有不舍。” “你说,那你要怎样?”国君压抑着怒气,黯着脸色,沉声问道。 殷夙俊眉一挑,一字一句的回道:“很简单,儿臣要随銮回京。不是省亲,而是奉召返宫!” 此话一出,何止大妃情绪剧变,就连哥舒无鸾都暗自一惊。 她很清楚外遣王爵,一律无诏不得入京,更遑论重返宫闱,恐怕终其一生都要固守于自己的封地。 而此时的夙儿,这是要逼迫国君下召返谕旨,只为了重回都城王宫! 这虽是一道旨意,一句口谕的事,但国君金口玉言,既是将他遣至封地,又岂能出尔反尔,轻易召返?这不是让国君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试问,到时君威何在? 果不其然,国君顿时震怒,铁青着清隽的脸颊,喝道:“混帐!你既已被封王,如何能返宫?!你是要将寡人的威仪颜面置于何地?” 殷夙倒也丝毫不惧国君的怒责,无谓的耸了耸肩,忽闪着纤长浓密的眼睫,淡淡说道:“那儿臣只好恭请父君与母妃随儿臣一齐回凉州共享天伦了!来人,为陛下与娘娘备辇,启程凉州!” 闻言,大妃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脚步一阵踉跄,险些歪倒在地,幸好哥舒无鸾扶的及时,这才稳住了她的身子。 睨着那苍白惊染的脸色,自知娘娘被夙儿的举动气的不轻,她的英眉赫然拧起。 没想到夙儿会无情冷血到这种地步,竟是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施以胁迫的手段,来达成他的目的!他难道要将帝、妃挟持软禁不成?! 这真的还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吗?! 他的种种行为与他的年龄毫不相符啊! 一声冰冷的呼喝后,便有府兵开始跃跃而动,依令而去。 国君惊的面色泛白,连连后退,声音也显慌恐起来,似是方寸大乱的样子,“你、你们敢……护卫军何在,给寡人将这些人统统拿下!” 殷夙的面上波澜不动,表情极是镇定,冷冷一笑,道:“父君尽管叫好了。别忘了,救驾大军已经被您支走,试想此刻早已出城。就算您能将他们召回来,到时,他们会听谁的还不一定呢!况且,儿臣并没有做出什么忤逆之事,只是要请父君、母妃去封地暂住,料想他人也无权置喙干涉!眼下,加上燕督座调走去清城的兵士,行宫内外,您的护卫兵仅剩两百余众,能抵抗的过儿臣这两千精卫吗?” 他言辞振振,满口自信,说话间已是向前逼近几步,大有一副凛然的威吓之势。 看在哥舒无鸾眼里,心中惊骇一片,那股渗凉感几乎从头罩到脚。 匆匆扫过护在他近身而来的那众名府兵,只见个个面如玄铁,气势逼人,打眼便知功夫底子不弱,不禁大为惊异,夙儿竟是何时招揽的这些高手?!为什么她一早没有察觉到他身边隐着这样一众人! 难道是暗卫? 不过,若真要与之动起手来,恐怕她这里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再者,她真的要与夙儿兵戎相见吗? 哥舒无鸾一时彷徨无措,满心惊乱难宁。 而此时的大妃早已被殷夙的话气得全身颤抖不已,就连双唇都抖的不能平复,逐渐失去了血色。 闻听召唤而来的几名护卫兵,在听完瑞康王的威吓后霎时顿足了,一时僵杵原地,不知所措,显然是被他的气势所震摄到了。 见此,国君登时咆哮出声,“反了,当真是反了……”接着,咬牙切齿的指着面前的人儿宣泄起来,怒气滔天,不可遏制,“你、你这个孽障!” 这时,被谴去备辇的府兵已将车辇停当于宫楼外。 殷夙隐隐一笑,悠悠抬起手臂,“恭请父君、母妃上辇。” 大妃惊到无以复加,声音哀凉凄哑,“夙儿!你……” 话未说完便被他冷漠打断,阴沉着俊脸,对左右府兵冷冷唤道:“请陛下与娘娘上辇!” 几名府兵栖身而来,见状,哥舒无鸾一下挡向了二主身前,冷喝一声,“本官看你们谁敢放肆!” 熟料,这道犀利的嗓音,愣是未震慑住他们分毫,脚步还在慢慢逼近。 哥舒无鸾满眼惊痛的望向对面的殷夙,沉声道:“殿下,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以逼迫的手段,来对待宠你爱你的父君与母妃!” 她的质问让殷夙眼底略有一丝慌乱的波动,“鸾姐姐,夙儿没有逼他们,夙儿给了他们选择的。可是……”随即,慌色渐消,变为一片冷凝,嘶声嚷道:“是他们在逼我!” 那是他气势汹汹的嘶吼,满带偏执,小脸也已扭曲。 霎时让哥舒无鸾的心凉到了谷底,夙儿已经完全执迷不悟!她不能在放任他错下去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回銮 章节名:第一百六十章:回銮 正待哥舒无鸾提起功力准备奋力迎战那几名逼近的府兵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阵稳健的脚步声。 只见夏雪风雷正带着一队护卫走出宫楼,想是已将行宫内禁封完毕。 待接触到这边栖围的场面,面色微惊,疾步行到国君近前,匆匆扫了一眼殷夙,抱拳道:“陛下,王爷这是……” 沉吟了有一刹的国君突然挥手拦住了他下面的话,慢步越过哥舒无鸾,凝着清隽脸颊,声音阴郁的对殷夙道:“好。寡人就许你随銮返宫。” 夏雪风雷莫名一怔,隐隐退向了一旁。 哥舒无鸾这边却是为此愕然不已,默默回首望了一眼大妃,那片琥珀色的眸光亦是染上了些许诧异,然而,仅是一刹便消失无踪,余下的情绪只有无尽的失意与落寞。 徒然间,她一下便明白了娘娘何以如此的受伤,也大概参透了国君的意图。 国君是一早便对娘娘存着质疑戒备的心思的,在他眼里,娘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他那疑心过盛的心理怀疑着娘娘要僭越他,甚至要取代他,所以,他才要趁着夙儿的这次围驾事件,一面遂了夙儿的心意,另一面则无非是要借机来打击娘娘在宫中的势气! 纵观全局,王子朗那边根本不成器,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就算将来获储,国君也料定他坐不稳王位,再有,他与大司寇沆瀣一气,是国君所不能容的,即使大司寇早晚都要被除去,但届时国君也不可能传位于他,只因,国君忌惮于大妃睥睨整个内宫,顾忌殷朗将来会沦落为一个傀儡,更甚会被拉下王位! 而殷夙就不同了,就因为他今日的表现,国君看出了他和大妃之间的隔阂之深,再者,他的那股超脱成人的沉稳、无情、阴戾,都预示着他绝非可以任意受人摆布,那么,将来若由他继位,殷氏天下便不会面临被外戚把控的危险! 所以,国君是故意要夙儿返宫,以来弹压甚至是威慑娘娘,打消娘娘的觊觎之心! 若非如此,国君也不会突然转变口风,答应的这么爽快了,毕竟在她看来,夙儿的那些府兵虽多,其中也不乏高手暗卫,不过,以她、雷加上燕七杀三个人,想要携着二主突围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殊不知,娘娘所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国君啊,现在反被国君这样的质疑,这样的算计,她真的替娘娘感到无比的寒心! 就连她都看透了国君的想法,想必自是瞒不过娘娘那双精明的双眼的,是以,娘娘才会表现的这般伤感悲凉的吧! 闻听国君终于改变口风,殷夙心中暗喜,面上却端持着平静无波,一双大眼灵动有神,娇唇慢启,悠悠说道:“口说无凭,立书为证!” 国君被他的话气的面色铁青,手臂发抖,“你……寡人金口玉言,难道还会匡你不成?!” 熟料,他仅是无惧的牵了牵嘴角,不紧不慢的回道:“总之儿臣要拿到那张御笔诏书才能放心!”说着,侧头低思一瞬,扬眸又道:“还有,儿臣要父君在诏书上附加一条,允儿臣一块免死令牌!回京后即刻赐予儿臣!” 正当哥舒无鸾暗自为大妃伤感之时,忽闻此话,心中一阵凛然。 夙儿真的变得太多,太让她出乎意料了!免死令牌?难不成,他这是在为以后的安危谋算?!可他才多大啊,八岁而已,竟是…… 不过,若真得了免死令,他便会仗着那道赦免而愈发由着性子随心所欲,肆无忌惮! 现在的他便已让她觉得如此可怕了,真不知,到时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迎着殷夙那打着小算计的精明眼神,国君却突然笑了,笑声冰冷无温,眸光幽沉一片,“呵呵……你……很好啊!真好……寡人都依你,谁让你是寡人的儿子呢!” 这番话几乎是从牙缝中迸出,明显是盛怒不已的,却也隐带着一股不可捉摸的意味。 殷夙得意的挑了挑眉,这便冷冷唤道:“来人呐,去行宫内取来纸笔墨砚!” “是!”他身畔有人应了一声,自去了。 脚步声过后,气氛一下沦落为凝滞,只闻浅风绕耳,淡淡的一片呼吸起伏,却也让人感到无尽的局促与压抑。 不知过了有多久,总之对于哥舒无鸾来讲,时间仿佛很长很长。 那名府兵终是去而复返,取来了笔墨,并心细的搬来了一张高脚桌案。 一切备妥,哥舒无鸾睨着那张铺就在案上的一帛明黄,心中一阵感慨。这不就是楚王曾为国君备下的立让位诏的锦帛吗?之前楚王无缘用上,可眼下却被夙儿所获用,这是不是,正应了那句‘给他人做嫁衣裳’?! 正在她晃神之际,国君已慢步行至了桌案前,执笔蘸墨,动作如行云流水,落字苍劲卓然,似龙飞凤舞。 最后一笔勾勒完,国君一下抛出了手中的狼毫,溅了一地的墨点子,冷道:“这样总可以了吧。” 殷夙上前,低眉扫了一遍锦帛上的字迹,嘴角微勾,出声道:“请父君盖上小印。” 说罢,一挥手,他身边那名取笔墨的府兵匆匆自袖间掏出一小盒印泥,恭然奉向了案上。 国君面上染怒,咬牙切切,“你……” 却闻殷夙冷冷紧接道:“儿臣记得父君一直是随身带着一枚小印的,那么,请父君落印!” 这时的国君双唇紧紧抿成一线,睨着他的眸光黯了又黯,最终在挂至腰间的囊袋中取出了一枚翠玉小印,在锦帛一角落上了印。 见此,殷夙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一把捧起诏书,吹了吹未干的字迹,这便匆匆收入了袖间。 国君睨着他的动作,拂袖冷道:“起驾回銮!” 声音未落,人已经走向了车辇。 这时,沉默许久的大妃一步一步走向殷夙,苍凉长叹,语气哀痛,“你可真是本宫生养的好儿子啊!” 殷夙迎着那抹染满失望的琥珀色眸光,眼神一黯,声音冷冷,“这还不是有赖母妃的一手‘历练’,若不然,何来今日的瑞康王!” 闻言,大妃惊得面色惨白,连退数步,全身瑟然。 他,到底还是在为那件事怨她,甚至是恨她! 但他可曾明白,她在做那个决定时心都是在泣血的,她又何尝舍得将他放逐宫外不闻不问,可是,他的性子实不能留在宫中,到时只怕…… 然而,怕什么偏偏来什么,现在的他已经逐渐不可救药了! 难道她真的做错了吗?难道是她彻底毁了他? 罢了,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毕竟,她们母子之间的隔阂已深如壕渊…… 哥舒无鸾睨着殷夙,暗暗于心底低呼一声:夙儿,你太让我失望了!随即搀扶着隐隐颤抖的大妃,缓步走向了銮辇。 而殷夙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鸾姐姐,夙儿说过总有一天我会回来,会重回你的身边,永远的陪着你,更要让那些彼时将你我拆散的人后悔终生!而今日,夙儿做到了,夙儿真的做到了! 可……可是,鸾姐姐,为何你看上去并不开心? 他站在风中许久,直至行宫大门落上封条,銮辇已经缓缓行驶,最终,扬起一道手势,“回宫!” 封宫,清城,一夕之间,整个禅州最后沦为了一座空城,亦将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彻底尘封掩埋…… & 禅州一行终于告一段落,銮驾也于四日后返回了都城,这时已至中秋节前夕。 对于禅州虚假天象后隐藏的那场祸乱,虽已平息,但也一时在民间传扬开了,直至传遍内宫,震惊了朝堂,不过,还好天佑君主,此番的出行是有惊无险,安然而归,涌动的前朝到底还是平静了下来。 而刚刚回宫的国君,顾不得舟车劳顿,调息身体,这便于次日急急赶往了相国寺,只为履行对那名解签人的允诺:两道签文应验之时,纡尊降贵拜贤为国师! 那日的天气当真是晴朗一片,万里无云。远山如黛,枫叶正红。就连四下的风都是柔缓爽然的,果然该是个吉庆的日子。 一颗菩提树下,女子一身明灰色官衣,浅绣出云银鹤,深棕色鹿皮带系腰,脚踩暗色素靴。 一眼望来,英气飒爽,傲骨风姿,然而,清丽的脸颊上却总有一层散之不去的阴霾。 此刻的她倚树环胸而立,挑眉远望着天王正殿下的阵仗。 那里百官、寺僧分立殿下两侧,肃目以待。殿前双阶下设立龙腾虎啸香案,上置烛台香炉。清蜡烛火烁烁,风漫摇曳,缭绕的檀香自铜铸香炉内冉冉飘荡着,被风一吹,慢慢化成一缕缕轻逸的烟雾,最后散于空际。 香案后,轻雾下,端见国君正将恭恭捧在侍者手中的那袭神雀翠羽国师服取过,缓缓披向了男人玉秀的身架上。 接着,一旁的方丈将加持过的那顶八宝墨玉紫金冠,奉至国君手中,其后,由国君亲手扣向了男人的头顶。 亲自侍衣加冠,动作持重诚诚,当真是纡尊降贵!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拜贤 章节名:第一百六十一章:拜贤 亲自侍衣加冠,动作持重诚诚,当真是纡尊降贵! 可这期间,那个男人的面色却一直是冷峻桀骜的,仿佛合该受此礼遇。 看到这,哥舒无鸾的长眉已暗暗拢起,听御前的人说,为了这次拜贤请圣出山,昨日,国君特意沐浴焚香,斋戒一日,可见国君对此事的郑重与虔诚,但对这样一个正邪不明的人,着实枉费了国君的一番诚挚以待! 这时,只闻有人高唱一声,“拜……” 长漾的音调下,众僧合手默诚,百官俯首词贺,算不上嘈杂,却也有些闹耳,一些谄媚的辞藻荡在风中,悠然的传到了女子的耳中。 哥舒无鸾拧眉,环胸目视着前方那片攒动的人潮,冷斥一声,“当真是一朝得势万人捧!看来以后的内宫可有的热闹了!” 早在来寺之前,国君便传下了旨意,为得天赖,赐福于社稷天下,迎来国师后赐居内宫,并特命宫人秉承意旨收拾出贤阳殿迎接国师的到来。 就依今日这百官溜须的场面,将来内宫的门槛还不得被踏破?! 负手立于她身畔的燕七杀闻言,淡淡接道:“何止是内宫,前朝也安宁不了啊。” 哥舒无鸾侧目望了他一瞬,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收回视线,接着冷哼,“依我看呐,他不过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信口胡诌一通,蒙对了那两道签文,左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伪僧,也想妄充大贤隐士?哼……也不知国君到底是中了那妖人的什么邪,一回京便紧赶慢赶的来请他出山,还摆了这么大的阵仗……” 她可没忘记,那男人有何等的倨傲无物,几乎是将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并且,身上还隐隐透着一股阴邪之气,若这样的人混于宫闱,那将是邪祟层出,后患无穷! 不知是第一印象不好的缘故,还是因他的冷邪桀骜,反正她就是觉得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他是不是瞎蒙我不清楚,可事实摆在那里了,签文确实应验不假,那么国君信服也无可厚非。”对于国君的做法,燕七杀表现的不置可否,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我怎么听着你这语气显得酸溜溜的,阿鸾莫不是在嫉妒他备受国君青眼吧?” 他望着她那紧绷的侧颜,冰蓝的眸子盈盈带笑。 哥舒无鸾当即白了他一眼,哧鼻哼道:“我会嫉妒他?!呵,笑话……总之,我就是看不惯那个男人自以为是,妄自尊大的那副德行!” 燕七杀挑了挑眉,笑道:“那你当初还不是同样看不惯我,现在却……” 话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目光幽邃一片,一瞬不瞬的凝望着她。 听着他那话未尽,意已明的语气,哥舒无鸾的心隐隐一动,却口不对心的奚落出声,“现在怎么了?我照样看不惯你,怪戾、狡诈、腹黑!” 见他眉头纠结,一脸的灰溜溜,暗自畅快一笑,得意须臾,缓声道:“不过,你再怎么让我看不上眼,也总好过那个来路不明的伪僧妖人!” 她说的是实话。 男人心明眼亮,自是看穿了她那意在讥讽他的心理,无奈的接道:“现在,人家是蓝大国师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蓝大国师’四个字她便莫名的来气,那个妖人不但是个伪僧,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神棍,取什么僧号不好,偏偏取了个珈蓝,想把自妄称珈蓝尊者,护法智神,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那又怎样?” 燕七杀睨着她那不屑的表情,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了好了,光你这里不满又有何用?谁让国君看重他呢!所以,再怎么愤懑也是徒增自己的烦扰而已,阿鸾就不要再抱怨了,免得言多必失,祸从口出。” 他的意思是:她见不得人家好,心中怀有不满,暗底下责怪,甚至是诽谤他人?! 诶,这男人到底是哪头的…… 然而,她心中也清楚他说这话是为了她好,不过,还是不甘的回瞪了他一眼。 可仅是这一眼却让她徒然的僵在了原地。 眼前的男人身着一袭墨蓝色罩纱官袍,胸前黯绣团纹麒麟兽,九环蹀躞玉带束腰,衬着整个人,身姿昂藏,玉挺威武。 满头银亮的发丝梳的一丝不苟,高高束起,扣以一顶小巧的黑纱官帽,继而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甚是利落。如此,显得整张倾绝的面容,既出挑又扎眼。 略有斑驳的树影投在他修长的身架上,风过,荡起一层逸动的婆娑。 而哥舒无鸾随着面前那道渐渐遮来的暗影,心头亦荡漾起了一道道难平的春潮,逐至波澜壮阔…… 那双晶亮的冰眸浮满柔情,那张完美的薄唇,淡勾微启,慢慢的,直直的向她的朱唇凑近,近到可以闻到呼出的男性气息。 感应到频频对着她的嘴唇吹来的气息,她感觉自己的心已经完全不可克制的巨跳了起来。 直到他那张魅惑人心的俊美容颜向她面前倾然压来,在她眼前无限放大,哥舒无鸾才猛地回过神,忙低下绯红滚烫的玉脸,眼睫闪烁不定,心也东摇西摆,咬着下唇吞吐道:“你、你要干什么?!这里可是佛门圣地……” 话刚出口,才知嗓音已干涩到喑哑,霎时令她面红耳赤起来,这便急欲跳离男人身前。 哪知,身子还未退开便被他一把按住了双肩,声音极是低沉道:“怕什么,你别乱动!” 他的话让她的脸颊再次一红,虽说她对‘那个’也是有些期待的,可到底也要看看场合、地方合适不合适啊,他也太…… 正当她红着脸暗自纠结之时,只听燕七杀悠悠出声,语气隐隐带着数落与宠溺,“你不痒吗?唇边落着一只虫子都不晓得……” 说话间,已经轻轻捏下了落在她唇角上的那条小小的青虫,长指一弹,那条罪魁祸首瞬间被弹飞。 随即仰首望着她身后的那棵大树,蹙眉,低叹,“哎,这颗菩提树早该除虫了!幸好我发现的早,不然你被这种树虫咬到,半张脸都会肿的!” 他忧心喃喃的说着,可一字一句都未听进哥舒无鸾的耳中,现下的她已经处于怔愣,大脑凝滞一片,不自主的问道:“你,刚才是想……帮、帮、帮我捏走那条小虫?!” 话刚脱口,简直要羞愧的咬掉自己的舌头。 燕七杀垂眸,有些纳闷的望着她那张忽红忽黯的脸颊,定定回道:“是啊。” 忽然忆起她之前那句紧张感十足的质问,长眉微蹙,道:“不然,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啊!天呐! 她竟都想到哪去了?!她还以为他刚刚是要吻…… 真是要死了! 哥舒无鸾几乎对自己羞恼到抓狂,然而,却是及时回了魂,抽搐着嘴角,干笑两声,“呵呵……那个,我当然也以为你是要为我……捉虫子,对,捉走小虫子!”两腮都笑到僵硬了。 殊不知她那笑声,那语气要多古怪有多古怪,听得燕七杀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可女子这里却是察觉自己的话有些越抹越黑的意味,遂,忙岔开话题,“哎呀,这天可真闷啊!你不觉得热么……” 郑重其事的说着,这便甩起了袖子扇风,好似天气真的有那般闷热难耐。 抬眼间,见他先是一脸茫然,渐渐眼神变为怪异,像是在打量稀有物一样,上下打量着她,接着,只听他诧异的,一字一句的问道:“都到仲秋了,还有那么热吗?” 哥舒无鸾登时收回了衣袖,脸颊瞬间窘成了猪肝色,含糊其辞的念道:“仲、仲秋了哦,是没那么热了……” 这么凉快的天,热个头啊热! 暗骂一番自己的脑袋有病,却不知已是冒出了一身的燥汗。 燕七杀见她的脸颊红彤彤一片,长眉蹙起,忧心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脸那么红?” 边说边抬起手背欲贴向她的前额,却被她悄然偏头避过了。 随即紧张的说道:“别动啊,让我摸摸烫不烫。” 哥舒无鸾一手拍开他的大掌,躲闪着他的碰触,嗔怒道:“你才发烧了呢!” 男人最终钳住了她的手臂,贴了贴她的额头,感应到体温还算正常,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不烫。我是怕你身上的伤未痊愈,到时会感染!如果发热的话就要赶快去瞧郎中……你啊,一点都不知道照顾自己,怎么能让人放心的下呐?!” 虽是数落的口吻,但语气却是温柔如水的,哥舒无鸾为此心中一暖,唇角不自觉的上扬,口中低喃着,“放不下心,你就别放喽!” 她的声音低低落落,含含糊糊,致使燕七杀一时没听清,俯身凑近她面前,眯着眸子问道:“你说什么?” “呃……”哥舒无鸾面色大窘,咬着舌尖,掰扯着手指,不知要怎么回答。 正在这时,只听一道尖细的嗓音突然传入了耳际,“传陛下口谕,请燕督座随驾入天王殿进香!” 这道传召,霎时化解了对于某人来说甚为尴尬的气氛,全身顿时一松。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冷邪 章节名:第一百六十二章:冷邪 这道传召,霎时化解了对于哥舒无鸾来说甚为尴尬的气氛,全身顿时一松。 燕七杀这边朗声应了一声,回首睨着她,“我去陪陛下进香了。”忽而望了望她身后的菩提树,低声叮嘱道:“仪式已完毕,也差不多该回宫了,这棵树虫多,你还是去钟楼下的凉亭里等着銮驾吧。” 她恍惚的咕哝了一句,“哦。” 一阵幽风晃过,男人已经离开了眼前。 他走后,哥舒无鸾登时垮下了僵到麻木的脸,忽的吐出一口浊气,于风中凌乱了一瞬,这便悠悠抬眸望向了大殿下。 那里,寺僧已退,而百官也散至了一旁。 端见大太监唐喜正向国君递上三支燃着的高香,其后便退到了一侧,刚刚走到殿下的燕七杀这便随着国君的脚步迈上了石阶,向天王殿进香而去。 片刻后,有沙弥撤走了摆在殿前的香案,地间转瞬显得有些空荡,最后,只余一道颀长的身影立于原地。 那道侧影玉如青树,秀似松柏,日光浅照而下,映出了淡淡的薄媚流光,隐隐散发着不凡的气韵,可看在哥舒无鸾眼里却是冷邪四溢,碍眼非常,眸光适时一凛。 男人好似是察觉到了向他投来的那道冷湛的目光,悠然侧过首,视线相撞间,嘴角隐约凝起一丝冷笑,这便曼步向她走了过来。 那袭银白色神雀翠羽服,华丽昂藏,衣摆拖迤至地面,随着缓缓的步伐,在他的身后流泻出了一道亮眼的风景。 清风浅漫,鼻端飘来淡淡的檀香味,眼前暗影遮下,她开始背光打量起面前之人。 他的身姿高挑玉秀,那袭国师服套在他的身架上极是合体。 蚕丝织就的缎面,烁烁华幽,银光浮动,黯绣银丝云纹作底,坠以颗颗青豆般大小的宝石玉珠,宝石晶亮,玉珠莹润,日光一晃,闪出一阵璀璨夺目的光芒。 彩线纷飞的两襟处,引颈对吟的神雀绣制的栩栩如生,那是朱雀首,孔雀身的瑞兽,头至襟前,以茱萸点睛,神韵尽显;身展衣后,碧羽倚翠,旖丽逶迤。 如此的一件华服,不但耗功,且是价值连城,光是那些宝石玉珠便用了不下上千颗,而为了绣制这套国师服,尚宫局百余名绣娘几乎是眼皮未眨连夜赶工,这才赶制出了这件衣服。 真可谓,一朝加身,荣宠无限! 眼帘慢慢向上抬,端见发束高耸,那顶八宝墨玉紫金冠,将锦缎般的发丝映衬的黯华幽冶,冷魅无度。 这时,只听男人缓缓开口,声音清雅醇彻,却也透着丝丝冰冷,“锦衣侯大人这是在瞧什么?” 哥舒无鸾匆匆将视线移向了他的面上。 下颌清隽白净,那张薄唇正勾扯着一抹凉薄的笑意,半张冷艳的银色面具扣住了上半边脸,继而阻住了探究的视线,仅见一双狭长的俊眼。 此时,那双眼眸正一瞬不瞬的对着她的目光,幽深的瞳仁,邪光隐溢,渗着寒意。 哥舒无鸾迎着他的眸子,冷冷一笑道:“没什么。只是瞧着你这张面具碍眼罢了!既然已得逞,官拜国师,何必在如此藏头露尾,难道是觉得自己见不得人吗?” 闻言,珈蓝不怒反笑,“呵呵,锦衣侯当真是伶牙俐齿,‘很会说话’!不过,听惯了那些逢迎拍马之词,蓝甚感聒噪乏味的很,偶闻大人的犀利言辞,倒是觉得趣味新鲜!” 哥舒无鸾蹙了蹙眉,他会笑,她就不会吗?随即,丽声笑道:“没想到还有人有这种嗜好……喜欢讨骂!” 他挑眉,摇首而叹,语气无温,“谁不喜欢好听的话呢?!只不过,话虽好听,却不一定是真话,倒不如逆耳之言听着省心自在,至少不必费心去猜辩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你说是不是,大人?” “你的见解可真‘独到’!”哥舒无鸾眉头拢的更深,自觉得说不过这个狂狞的男人。 忽见,他白皙的长指优雅的抚向脸上那半张冷艳生辉的面具,薄唇开合,“至于这张面具么……不是蓝的面目有多么的难以示人,而是觉得身为智尊国师,岂能肆意让人亵渎容颜!” 话到最后,眸光已凝成了一片孤高的冷色。 他的这番话,让哥舒无鸾的脸色暗了又暗,这个目中狂傲无物的男人,是要把自己当成了智慧尊者,现世阿难;芸芸众生,理应对他敬之仰之,不得冒犯?! 登时,嗤笑出声,“呵,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没想到堂堂相国寺,竟飞出来一只披着凤羽的山鸡!告诉你,别以为你蒙对了天灾就自认为能参透天机,老天爷是不会一直关照你这样的江湖骗子的!还有,即使你能迷惑过国君,也过不了本官的这道关卡,劝你安守本分,做好你的‘国师’,否则……若让本官再听到你的丁点妖言妖语,本官绝不会轻饶了你!别忘了,你的那颗脑袋至今还记在我的刀口下呢!” 她的话本犀利慑人,冷寒彻骨,然而,珈蓝只无畏的迎着她那眯起的厉眸,冷笑着反驳道:“呵呵,蒙?!那请大人也给蓝蒙一个瞧瞧啊!” 一句话将她噎住,脸色沉下,霎时气结,“你……” 男人丝毫不给她还口的余地,眸中精光迸射,邪溢生寒,“锦衣侯也别忘了,只要陛下信珈蓝,那任何人也休想有置喙的余地!想取本国师的人头,先过国君的那道关吧!” 没想到,他竟敢拿国君来压她! 哥舒无鸾死死盯着他那邪佞的眼神,切切咬牙,“很好!” “还有一件事,大人好像忘了,那么蓝就提醒一下大人好了,那便是……人祸也刚好被本国师这只‘山鸡’蒙对了!呵呵……”说着,他邪笑起来,双眸幽利似藏锋刃。 她挑了挑眉,凝声冷道:“你要不提本官当真是忘了!现在想来,当时,你解的签可是漳州有险,而事发却是在禅州,如此一来,你的这道签言并未应验……” 说话间,已是自腰际拔出了佩剑,‘苍啷’一声,寒光毕露,锋利的剑尖直指男人的喉间,“本官说过,若有一件未应验,你的这颗脑袋我都取定了,现在,就是本官履行誓言的时候!” 锋芒直抵颈项,杀气弥漫开来,只要她手下稍加用力,那么男人便会登时魂归当场。 然而,让人惊异的是,珈蓝非但不躲不闪端端站在那里,且无惧的迎着她染满绝杀厉色的眸光,像是料定了她不敢杀他一般,傲然一笑,一字一字的慢道:“你无权杀本国师!” 哥舒无鸾眯眸冷哼,“呵,少端着你那副居高自傲的架势来威吓本官,本官向来不吃这一套!” 说罢,手下施力,点点腥红赫然自男人的脖间落下,滴答至地面,结出了刺目的血芒。 颈上已被剑尖刺破了一道细伤,痛意传来,可珈蓝的面色却丝毫未变,不慌不乱,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不动声色的说道:“蓝之前说过,想要取我的人头,先得过了陛下那道关。杀了我,锦衣侯要如何交代,可要事先掂量清楚才好!” 他笑的自信,语气狂狞。 哥舒无鸾还以一笑,随即笑容尽收,冷斥出声,“你都要死了还有闲心操心别人的事,真是可笑至极啊!你以为搬出陛下来当靠山我便不敢杀你吗?告诉你,你投机钻空,浑水摸鱼,蒙蔽圣聪,本官便有权将你先斩后奏!陛下英明,到时自会识清一切!” 但见男人嘴角上扬,优雅轻启薄唇,语气极尽奚落讥讽,“都说锦衣侯何等的天资聪颖,可在本国师看来,当真是蠢钝的不可救药!你声声指控我蒙蔽圣聪,可事实上,却是你自己的脑子转的慢!没错,蓝在解签时说的确实是猛虎在正对王城的偏下之方兴风,也便是漳州,可蓝几时说过,险就一定会出在漳州呢?至于事发在禅州,那引起这场祸乱的,不正是那只兴风的猛虎楚王殿下吗?!呵,蓝也曾说过,佛法大成,首先讲得便是顿悟二字,陛下何等圣明,自是能从中顿解!只有大人这里……参不透这层玄机罢了!” 面具下的那双狭长俊眸,冷邪幽深一片,正以睥睨之势斜睨着眼前面色骤变的女子。 因着他那傲慢讥诮的言语,哥舒无鸾顷刻怒火飙飞,暗暗磨牙,“你……妖言取巧!” 虽然心里已怒不可遏,然而,却还是在极力的压制着,手下也迟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的确,他并没有明确的说过险发漳州,不过正因为他的含糊其辞,故弄玄虚,这才趁机钻了空子! 原本她是要戳中这点软肋,以控指他一个欺君之罪的,熟料,这厮竟是如此的巧舌如簧,能言善辩! 她也清楚,国君对他信服至深,而她和这样一个张狂的邪佞之人对上,根本是无可奈何。 猛然间,会意过他突然提及此事的意图,那是因为他早就留好了后话来堵她的口……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宴贤 章节名:第一百六十三章:宴贤 猛然间,会意过他突然提及此事的意图,那是因为他早就留好了后话来堵她的口,也算好了她不能对他怎么样,这才故意炫耀一番,更借此戏耍她一通,无非以来取乐! 思及此,哥舒无鸾几乎是恨得咬牙切齿起来。 也怪她自己太过冲动浮躁,如此才落得被人当猴耍的境地! 珈蓝淡淡望着她那瞬息忽变的脸色,须臾,抬起长臂,慢慢拂开了锋利的剑锋,唇角一勾,气定神闲的说道:“蓝说过,锦衣侯将来一定会失望的,想来,大人是为了没有得偿所愿,取了蓝的人头,而恼怒不已吧?!” 哥舒无鸾冷眼看着他兀自狂妄得意,‘苍’的一声将长剑收回了剑鞘,斜斜扫了他一眼,“时间还长的很,一切言之尚早,不过,本官告诉你,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彻底的折在我的剑下!” 男人失笑的摇了摇头,似在笑她大话连篇,不自量力,长指轻轻抚过颈间的伤口,点点粘腻的殷红沾染指尖,眸光适时一黯,声音冷的夹冰带寒,“这一伤之仇本国师记下了,早晚连本带利的还给锦衣侯!” 哥舒无鸾眯着眸子,但看他甩着衣袖扬长而去,唇边忽而扯出一抹冷笑。 呵,咱们的梁子结大了! & 请贤出山,官拜一品,一朝得势,春风得意,脊柱之臣,众星拱月,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日的珈蓝不但与君主并肩而行,相携离寺,就连回宫都是与君同辇,如此的排场无疑是羡煞群臣的。 而迎回国师的当日,国君更是下旨在正阳大殿设下一席待贤的夜宴,旨意突然,时间紧凑,可是忙坏了全宫上下的内侍与宫娥。 夜,月之皎皎,星河璀璨,晚风微凉,落花如絮,如此的良夜美景,宴席早已备妥,百官作陪,只为一人。 此次的宴会隆重且丰盛,丝毫不亚于瑞康王封王加冕那日的排场,真是显尽了国君对珈蓝的尊崇与器重啊! 席间,哥舒无鸾一直眉间雾拢。 坐旁席的铁心怜望了一眼暗自走神的女子,忽而凑过脸,低声道:“怜儿听说了,这次出行,姐姐可是立功归来,料想,国君不日便会恢复姐姐的职权,到时,看那个姬清宗还如何得意下去……姐姐可不知啊,自你随驾出行以后,那个姬清宗是何等的张狂无物,整个内宫就看他一人作威作福,连堂堂监国的长王子殿下他都不曾放在眼里呢……” 这边厢,铁心怜从旁大倒苦水,然而,却是一字一句也未听进哥舒无鸾的耳中。 直至耳畔传来几声呼唤,她这才回过神,疑声道:“你说什么?” 铁心怜闪了闪明眸,嗔道:“姐姐,你走神了!” “呵,好像是哦。”她尴尬一笑,抬眼间不经意与对面的那道冰蓝眸光撞在了一起,玉脸霎时有些发烫,忙错开了视线。 这偶然的小动作,和她脸上浮现的那抹红云,尽收铁心怜眼底,聪慧的眨着大眼,“你刚刚在想什么呀?那么出神,就连怜儿在说什么都没听到!” 这话虽是在对着女子说,可视线独独望向了对席的男人,接着,眸光穿梭流连于二人之间,明丽一片。 她料想的果然不错,鸾姐姐当真是有了心上人!而那个燕督座,可是和姐姐一起随驾出行的……现下,再看两人的表现,分明是有情人之间的眉目传情! 见她的眼眸笑成了一弯新月,内含探究,哥舒无鸾冒出些许心虚,定神出声,“我什么也没想,只是要告诉你这个死丫头,今晚别回家,留下来陪我,这么多日不见,我可是想你想的紧,咱们要聊通宵哦!” 看她不好意思,铁心怜决定适可而止,不在捉弄,随即笑着应道:“呵呵,就这么定了。” 话刚说完,便见帝、妃已然落座高位,而长王子与瑞康王也一前一后随驾而来,各自入席。 一番叩拜后,只听由打殿外传入一道通禀声,“蓝国师到!” 伴着呼啦啦的起身声,那道身着一袭神雀翠羽服的秀丽身影已自正殿门口缓缓而入。 长长的衣摆垂沓在身后,随着稳妥的步子,慢慢的拖过大理石地面,衣间坠的宝石珠玉,被灯盏一照甚是璀璨夺目,衬得绣在衣料上的两只神雀,栩栩如生,宛若瑞兽逸动。 正当哥舒无鸾静睨着那道身影缓行过面前时,而几声清浅的窃窃私语声也随之飘入了耳际。 只听,一官员咋舌道:“啧啧,这件国师服当真是华丽无比,价值不菲!听说,光这件衣服就耗以万金呢!” 另一名官员接口道:“瞧见他头上的那顶八宝墨玉紫金冠了么,那可是尊爵之位才能受享的冠冕!可见国君对他的看重!” 接着,有人感叹,“价值连城,价值连城啊……” “那些算什么,国君的心意才是最重的!纡尊降贵拜贤出山,又亲自侍衣加冠,世上有哪人能有这样的殊荣?!”那是一声隐带着羡慕嫉妒恨的冷哼。 “的确……” 最后一句搁浅,耳边终于消停了下来。 而男人也已行至高台下,百官就此落座。 但见珈蓝俯身行礼,动作优雅,声音清朗,“蓝叩见陛下,娘娘,愿天佑我主,长乐未央,永寿无极!” 这样庄重严肃的场合下,而他行的只是常礼,却并未行叩拜大礼,料想是国君授意了的,不过,能享有如此的特权礼遇,恐怕,整个大商也只有他一人了! 哥舒无鸾扫了一眼男人的动作,顿觉碍眼,这便冷冷的收回了视线。 国君面上带笑,明显心情甚悦,抬了抬手,道:“爱卿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来人,侍座!” 一声吩咐,有侍者将男人恭恭然迎至了紧挨高台下左侧的首张席位。 那里本该由施丞相居坐,彼时被大司寇多番霸占,而今晚,裴安称病缺席,终是落得了一回鸠占鹊巢的下场,只怕是,日后,每逢宴会,这张席位他都休想染指了! 一想到裴安的那张黑脸,哥舒无鸾便感满心畅快,一扫面上的阴霾。 不过,对于裴安的报恙缺席,她也能猜到是为何因,无非是看不惯国君对他人青眼,躲在家中来个眼不见为净罢了。 珈蓝行至席间,秀雅转身,宽袖盈风,翩然落座。 扣在他面上的那半张冷艳幽华的银色面具,在琉璃灯盏的映照下显得潋滟生辉,却也在暗自凝成了一片冰寒之色,一眼望来,让人不禁寒颤隐升。 面具下,肌肤白净,下颌刚毅,唇形完美,在衬着那双极俊的眉眼,显然在人的脑海里勾勒出了一张隽秀脱俗的容颜。 男人以睥睨之势漫漫扫过殿内席位一圈,最后,视线停留在了一抹纤瘦的身影上,随着一声,“开宴!”传过,他这才悠悠的收回了眸光。 席宴已开,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清幽的乐曲奏响,舞姬们踩着碎步盈盈入殿,水袖翻飞,身姿袅娜,已是随乐舞起。 席间,哥舒无鸾静静望着眼前道道轻旋的身影,脑中却赫然浮现了那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秀挺身影,而这些舞姬的舞姿,与他简直是不能相较的。 还记得,那次封谴宴,一阕‘兰陵王入阵曲’被他舞的幽美绝伦,从芳菲开篇,到猎猎忠贞,再到沧桑绝响,直至浮华落尽……惊艳了多少双眼眸啊! 可现在…… 今晚如此隆重的宴会,他何以没有来献舞,还不是因为,为了救她,他失了全部的内力,自此怕是再也难舞出那样绝美的舞姿了! 他是个骄傲的男人,如果做不到最好,宁可弃了,也不会强撑着欢颜来受人白眼与讥笑的。 想到这,心里有些痛意伴着愧疚肆意漫开,到底是她欠了他的! 一把执起了席上的酒盏,仰头饮下杯中酒,辛辣划过喉头,落到腹腔,最后烧灼了起来,缓释了些许痛感,不自觉的再斟再饮。 几杯下肚,脸颊已经开始隐隐升温发烫。 忽然,耳边传来‘当啷’一声轻响,哥舒无鸾刚刚举起的酒杯霎时顿在了半空,侧首而望,见是心怜将一盏酒水打翻在案,这便要唤来侍者收拾,无意间扫过了她的脸颊,只见苍白如纸,面带惶乱。 一面招手示意随侍宫娥将席案的酒水擦拭干净,一面匆匆俯过身,忧心的问道:“怜儿,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铁心怜倏然望向她,眼神恍惚不定,语气也是满含不安的,“姐姐,我、我觉得有些不舒服,能不能提前退席呢?” 闻言,哥舒无鸾忙扫了一眼高位处,见国君与珈蓝聊的正是尽兴,回过脸来蹙眉道:“今晚是待贤大宴,这场合非比寻常,陛下又对国师甚为重视,若是贸然离席,恐怕会惹得陛下不高兴的!” 铁心怜的小脸白了白,牵了牵嘴角,苍白一笑,“哦,没事,那怜儿忍忍吧。” 殊不知,她的笑容要多僵硬有多僵硬,显然是在硬撑。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针对 章节名:第一百六十四章:针对 铁心怜的小脸白了白,牵了牵嘴角,苍白一笑,“哦,没事,那怜儿忍忍吧。” 殊不知,她的笑容要多僵硬有多僵硬,显然是在硬撑。 看在哥舒无鸾眼里更加忧心不已,她的神色明显不妥嘛!眉头不由的皱的更深,“真的没事吗?我瞧着你的脸色……” 话未说完,便被她忙声接了过去,嘴角强挤出一丝宽慰的笑容,“姐姐别担心,我真的没事的。就、就是觉得这宴太闹了,有些……不碍的,适应一下就好了。” 铁心怜含糊其词的解释着,脸色随之缓了缓,染上了淡淡的一层薄霞。 见她恢复了些许气色,哥舒无鸾倒也未曾怀疑她的话,终是慢慢舒开了英眉,道:“那好吧。记得散席之后要早些回去休息。” 对于她的悉心叮嘱,铁心怜只低低的应了一句,“嗯。”随即敛下了眸光,像是刻意要女子宽心一般,执起玉箸开始心不在焉的用起了席上的那些精致的佳肴,只是,珍馐再丰盛,可吃在她嘴里却是食不知味,如同嚼蜡。 哥舒无鸾终于放心的收回了视线,这便要将举了半天的酒盏送至嘴边,这时但见一名宫娥停在了席侧,并将一碟水晶梨片摆在了案上,恭恭欠身道:“是燕……” 宫娥刚开口,便被她打断了,嘴边勾起一抹会意的笑容,“我知道。” 定是他看见了她在饮酒,怕她醉倒,这才命宫娥送了这碟梨子来提醒她的吧。 “燕大人还有话命奴婢带给大人,他说:贪杯伤身,要大人爱重自己的身体,切记切记!”宫娥话已带到,这便躬身退了下去。 而男人捎来的那句话却一直在哥舒无鸾的耳畔萦绕,心中顿觉暖意弥漫,不知不觉中将那些对来熙的疚痛,也渐渐吹散了。 视线自殿间那道道迂回起舞的曼妙身姿穿过,悄然投向了对面的席位,不想,正好和燕七杀的眸光来了个不期而遇。 端见他的脸色有些黯沉,就连薄唇都紧紧抿成了冰冷的一线,眯着眸子正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冰蓝眼底似有丝丝怒色乍现,显然是在生气,且很生气的样子,而生气的对象正是她! 她知道他在担忧她的伤势,气她过分嗜酒,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可是,这男人的表情也太夸张了些吧!那脸色,啧啧,仿佛随时都有冲过来劈头盖脸的数落她一个透心凉的可能! 哥舒无鸾有些咋舌的想着。 不过,就算他生起气,那张俊脸也同样倾绝的不像样子,阴郁中透着一些痞气,完全能迷晕人的双眼…… 呃……她何时变得这么花痴了,竟盯着男人盯得出了神?!不自觉的摸了摸嘴边,好在没有流口水! 这时,但见男人勾了勾唇,露出一抹邪笑,那笑容妖娆魅人,显然当场逮到了她的小动作,而眸中的锐利之色,更像是参破了她做这个动作时的心理。 哥舒无鸾顷刻凌乱,脸上顿时浮现两朵红云,忙尴尬的收回了视线,暗骂了男人一声:臭瑟!然而,唇角却是笑意弯弯,心情甚佳。 低眉扫过那碟梨片,水色晶莹,剔透可口,夹起一片放入口中,凉凉的一股甜蜜划过喉头,渗入了心底。 记得上回,他同样吩咐宫娥给她送来了一碟水晶梨片,那时的她呀,别说是吃了,光是看一眼便觉的厌恶的不得了,现在跟那时的心情相较起来,完全是颠覆性的转变,后来,她还让绯色将整碟梨子端去喂了狗……呵呵,真不知她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正当哥舒无鸾默默的吃着梨子,静静的想着心事时,却没发现有一道晶亮的眸光正暗暗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待接触到她唇边的笑容,和她席案上的那碟水晶梨,那道眸光适时一凛,如染霜雪。 一阕曲终,舞姬们盈盈退场,殿内逐渐安静了下来。 这时,忽闻一道伶俐的童声响起,隐约泛着些许冷意,“本王听闻,蓝大国师一语谶言,应验两道签文,不但能掐会算,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是以,本王甚感好奇,不知能否请国师掐算一番,近来前朝、宫中会有那些大事发生呢?!” 但见殷夙冷冷一笑,水晶珠般的双眸正不屑的睨向席间的珈蓝。 一直聊赖的吃着酒水的长王子暗自挑了下眉,继续这一晚上的唯一一件事,闷头不语。 此话一出,百官噤声,大殿内霎时鸦雀无声,在场之众皆知,瑞康王这是在向蓝国师挑衅! 一个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即使被封谴,也能召返回宫的天之骄子,而另一个则是陛下纡尊降贵拜请出山的大贤隐士,处处礼遇,青眼器重的大国师,二人今番对上…… 这下,可有的‘热闹’可看了! 席间的哥舒无鸾因夙儿突然冒出的这么一句话登时一怔,随即扫了一眼国君的面色,黯沉带青,似有怒色在涌动,心下顿时惊起。 本来瑞康王被召返之事,便引起了朝堂上不小的一片哗然,那些朝臣们明着不敢非议,可私底下却在窃窃而语,议论纷纷,而那些议论,她料想,多多少少也能传到国君的耳中。 为了这次召返,国君已坏了商律,龙颜尽扫,还要为了他,暗自忍受那些个议论之声,可想心情是何等的愠怒。 眼下,国君的那股怒火,正是苦无发泄之处,偏偏夙儿这般逆风而行,愣往锋芒上撞,恐怕…… 他不清楚,他这不是在挑衅珈蓝,而是在挑衅君威啊! 察觉国君情绪骤变,大妃自是眼明心镜,丽颊显现丝丝惊色,边对着殷夙暗暗摇头,边沉声斥道:“夙儿,不得对蓝国师无礼!” 熟料,殷夙睬也不睬大妃的那番忧心警醒,只无畏的牵了牵嘴角,继续睨着珈蓝,冷道:“国师到底是能还是不能啊……莫不是上次的谶言,是信口胡诌的吧?!” 说罢,讥讽的笑起,那张俊美的小脸布满狂狞之色,显然丝毫不把男人放在眼里。 为此一句,众臣哗然,国君的脸色再次一沉,已然濒临爆发怒气。 珈蓝一直泰然稳坐席中,迎着那双阴鸷的眸子,淡淡一笑,不卑不亢的回道:“既然王爷看得起蓝,那蓝便领命,掐算一番好了。” 清雅醇彻的嗓音刚落,但听殷夙接口道:“慢着!卜算之前,咱们有一件事应当事先说明,那便是,若你的卦到时应验,本王自当尊你重你为师,但倘若不应验,那你之前的谶言便是在胡蒙,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脑袋的!” 说话间,明眸已眯成了一片冷色。 哥舒无鸾眉头深深蹙起,这孩子怎么如此不明状况,上次之事,国君信服至深,这才拜贤为国师,眼下他重提此事,更以此为疑,设了一道问卦的难题来试探他,若应验还好,若是一朝差错,死了一个珈蓝倒是快慰,到时只会让国君落得一个识人不清,昏聩不明,而下不了台面! 在场的官员有哪一个不是对上次应验谶言之事心存疑念的,然而,这种场合却无一人敢去戳穿,只因他们清楚,那分明是在当众打国君的脸! 随即望了望大妃的神色,一片惶然不安,似在为夙儿惊忧不已。 然而,这时的她只顾得观察高位上二主的情绪,却未察觉到旁席的铁心怜面色早已寸寸泛白,素手暗自藏在席下紧紧的揪着衣摆,那表现明显是惊恐的,只是,不知到底在惊恐着些什么。 沉默多时的国君终于开口了,声音听上去低沉阴郁,“你闹够了吗?” 伴着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脸色铁青的怒视向了殷夙。 见状,殷夙倒也不慌不恐,小脸精致如美玉,却是惊到了一众在场官员。 四下传来一阵细小如浪的倒抽冷气之声,珈蓝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唇角,灯影晃过,面上的半张银色面具仿佛结出了一片霜华,衬得那双俊眼更加幽深阴冷,缓声道:“陛下息怒,童言无忌!不过,为了满足瑞康王殿下的好奇心,也为了蓝能洗嫌,蓝自当要卜算一卦的。” 这番话不但表现了他的大度、自信,又给了国君台阶下,还暗自奚落了一番瑞康王不明事理 。好一个童言无忌!一来是指孩子之言不必忌讳,即使有错也无妨碍,二来摆明了将他的话当笑话听,他丝毫不跟他一般见识! 这位蓝大国师当真是言辞犀利! 百官皆叹的同时,悄然将目光齐齐的投向了瑞康王那边,但见小脸阴沉带冷,眼神泛寒,应是在恼蓝国师拿他当小孩子看,而心存不满不甘,且还隐隐透着一股阴鸷的怒气。 只这么一眼令众人皆暗自惊骇不已,没想到,经封地磨砺几月,又重返宫闱的瑞康王,转变竟是如此的大了,原本只是个弱不禁风的病王子,虽娇蛮任性了些,却也到底是个黄口小儿,可现在的他俨然出脱成了一副成人的样子,那股凛然的气势,简直是让人不寒而栗啊!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卜卦 章节名:第一百六十五章:卜卦 众臣暗叹,这两人的表现各有千秋,各有各的犀利之处,不过,待那道卦文一出,将来应与不应都有人下不去台面,若应验,瑞康王到时自是挂不住脸,反之,蓝国师可便要保不住脑袋了…… 高位上,国君因男人的话面色缓了缓,慢慢点了下头,以示允准。 这时,但见珈蓝悠悠的自长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玉龟,一挥手,有侍者将他面前席案上的佳肴撤下,清出一点空地,接着,他信手摇动了玉龟,只听得一阵铜钱相撞的‘叮呤呤’之声响起,甚是清脆。 席间之众,有人忧,有人喜,有人黯出冷汗,也有人抱着看好戏的心理,冷眼以待。 而席中一直未发只字片言的燕七杀则淡淡睨着男人的动作略有所思。 经过一番轻摇,男人哗啦啦一声将玉龟内的铜钱散在了案上,扫过六爻排列怪异的铜钱,长眉一挑,嘴角勾出一抹悠扬的弧度,不紧不慢的浅笑道:“回陛下,此卦显示,不日,便有大喜之事自朝中肱骨之臣家中传出!” 此话刚一出,便有人暗底下嗤笑了一声。 哥舒无鸾睨着他那副泰然自信的面容冷冷一笑,不日自肱骨之臣家中传出大喜事?!呵,亏他说的出口!谁人不知那所谓的肱骨之臣便是大司寇裴安,而他的长子裴英俊与柳家大小姐的大婚就在几日后举行! 眼下,这男人为了保命,竟拿此事来搪塞,分明是在投机取巧! 她一早便知道他根本没有那两把刷子,偏敢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差事,看来,他在重演行骗的伎俩,却也算是把命挨到头了! 一言过后,帝、妃二人面色各异。 殷夙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呵呵……蓝国师当真是巧言如簧,颜之厚矣!就连本王刚刚回宫都知道,大司寇的长子要大婚,那么,你解的卦,不就是在说废话?!来人呐,将这个欺君的狂徒给本王拿下!” 一声冰冷的呼喝传出,殿内的随侍却无一人敢有所动作,纷纷投以怯懦的眼神询问国君。 忽闻一声怒斥传出,“放肆!” 再看国君脸色已然铁青,大掌重重的拍在了御案间,明显是因他的僭越而震怒不已。 霎时,百官皆惊,“陛下息怒啊……” 哥舒无鸾亦为殷夙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大妃也是面色苍白,神色惊慌,在为他担忧不已。 珈蓝淡淡扫过席下一众,视线从殷夙那张丝毫未显惧色的阴冷小脸上漫过,最后落在了国君的面上,不动声色的开口,“陛下且先息怒,瑞康王殿下也是在为陛下的清誉着想!只是,蓝的这一卦可谓双解,瑞康王曾问近来朝堂、内宫会有哪些大事发生,此卦文,不但显示朝臣家中会有喜事,同时内宫中也会有喜事传出,且两喜并一喜!” 闻言,国君的脸色适时一缓,貌若之前也是对他刚刚那一卦言有所失望的,但在听了他的后话,意外的挑了下眉,诧异道:“哦?此话怎讲?” “三日之内自有分晓。不过,此为天机,蓝只能点到为止,不可说破,望陛下恕罪!”男人倾身恭然禀道。 “既然国师这般言之凿凿,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好了。”殷夙冷哼一声,兀自黯了黯眸,本王就且先让你多活几天! 国君望了一眼珈蓝面上的泰然自若,好似松了一口气一般,这便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 夜宴进行到此时,又被瑞康王一搅合,显然已经接近尾声。 忽然,只听得‘哗啦、哐啷’一连串的震响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道惊呼,“哎呦……” 但见王子朗整个人竟扑在了席案间,冲力之大愣是将案子扑翻在地,而他的身子也随之趴伏在了翻倒的席案上,那姿势极是不雅。 惊的一旁随侍不敢看国君的脸色,只芒刺在背般急急搀扶向了原地挣扎的男人。 熟料,王子朗一把推开了随侍,边打着酒嗝,边含糊不清的怒道:“嗝……蠢、蠢货,滚远点!本殿下……自己可以起来……” 殊不知,他嘴上要强,偏偏行动不配合,执拗半天也没起来。 旁席的殷夙冷眼看着他丢人现眼,兀自嗤笑了一声。 而席间的百官咋舌的望着这滑稽的一幕,纷纷憋着气息,不敢讪笑出声。 哥舒无鸾也被王子朗的这一举动,弄得哭笑不得,看他面色通红一片,显然是饮酒过多,这才熏然失态的。 不过,他为何醉酒,她也能猜到一二。 打从他一入席,她便察觉他一脸的恹恹之色,本来上次国君命他监国,已是让他获储有望,眼下,偏偏夙儿突然回宫,料想,他是心生了危机感,一时惶然无措,才以酒释恐。 翻腾好一会儿,男人好容易坐了起来,满襟的脏污湿意,身子摇摇晃晃,一脸的醉态。 经他的这一番出丑,让国君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冷喝一声,“滚回你的寝宫去!” 言罢,不悦的起身,拂袖离开了大殿。 最后,宴会草草落幕,此时已过戌时。 百官陆陆续续离宫。 酒馀人散后,独余晚风微凉。 这时,哥舒无鸾曼步走出了大殿,迈下几层石阶,凝眸望了一瞬假山石前的那道暗藏身影,随即走了去。 脚步刚刚落定,扫过燕七杀那冷凝的脸色,低喃道:“你怎么还没……” 哪知,话还未说完,便被他冰冷的长指紧紧的掐住了下颌,那个‘走’字,一下截在了嗓子眼处。 她气愤的扯着他的大手,然而,他的力气甚大,她愣是掰扯了半天也没掰扯动,只得嗷嗷嚷道:“唔……你干嘛?!” 忽然,她只觉口中一阵清苦充斥,原是男人将一颗药丸塞在了她的口中,黯声道:“吞下去!” 哥舒无鸾不得已咽了下去,这时,他已慢慢松开了手,得了自由,口中却是苦涩一片,迫使她猛的干呕了两下,嘶声道:“这什么鬼东西,那么苦,呕……” 说着再次弯身干呕起来,呕的腹内一阵翻腾。 燕七杀蹙眉睨着她的动作,抬手拍了拍着她的后背,缓声道:“良药都苦口,忍忍吧。” 呕了一瞬,口中又苦又酸,哥舒无鸾忙直起身,挥袖抹着嘴唇,惊恼道:“药?!我又没病,你给我吃什么药啊!” 男人轻轻拉下了她的手臂,递来一条帕子,无奈的叹了一声,“你是没病,可身上有伤。” “哦。”她了然应了一声,为他的关心而心暖,随即接过手帕,拭了拭嘴角,只觉帕子上沾染了淡淡幽兰暗香,清雅扑鼻。 他的蓝眸适时一眯,“还记得?那之前你还玩命嗜酒!” “我……”哥舒无鸾顿时语塞。 燕七杀忽然以长指挑起了她的下颌,声音里压抑着火气,“若下次再让我见到你如此不爱惜身体,那我就好好的‘惩治’你一番!” 闻言,哥舒无鸾登时不甘,忽的扭开了他的钳制,愤愤出声,“喂,你那么凶做什么?我怕你吗?切……” 嘴上虽是不饶人,可一颗心却被他那霸道的关慰填的满满。 她的话让男人有些失笑,随即摇了摇头,忽而拢起银眉,柔声问道:“今晚是有不开心的事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哥舒无鸾有些应接不上,脱口便道:“没有啊。” “那在宴上你为何一直郁郁寡欢?为了那个国师受尊崇,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人或事……”说着,燕七杀锐利的蓝眸静静观察着她的表情。 没想到他的眼神那么毒,一眼便察觉了她的情绪不妥。 她为何寡欢低落?是有些为了珈蓝那个妖人备受青眼,而感到忧心不宁,可大多数却是在为来熙疚痛…… 思及此,她的心里再次涌起一阵愧疚感。 抬眸间,见他眸光明锐一片,顿觉自己在他面前完全无所遁形,不自觉冒出些许心虚,忙错开眼神,投在不知名的一处,口中含糊道:“我、那个,没有郁郁寡欢啊……” 这时,只闻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男人的追问,也拦住了她吞吞吐吐的回答。 哥舒无鸾暗自松了口气,不经意间,眼神扫过燕七杀的脸色,但见黯沉一片,显然是察觉到了她兀自松缓的小动作,知道她在说谎,这才表现的如此。 心中不由的微微一抖,仿佛做错事一般敛下了眸光。 可转念想到,她怎么表现的跟个受审的犯人似得?! 她干嘛要心虚,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她在想谁,在为谁低落做什么怕他知道! 哥舒无鸾嘴硬的在心底暗自腹诽着,直到耳闻一声问安声,这才悠悠回过神。 “参见殿下!”男人从旁弯身行了个礼。 顺着他的眸光回首望去,端见瑞康王正站在他们的身前,如花似玉的小脸冷冷沉沉,貌似有些不悦的样子。 看到这,哥舒无鸾面上一紧,缓声道:“殿下,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去休息?” 打眼扫过那名恭然的站在他身后的小内侍,吩咐道:“你,即刻送殿下回寝殿歇息!”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为难 章节名:第一百六十六章:为难 话音刚落,便见殷夙扬起了一道冷冷的手势,制止了内侍的动作,接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珠 开始流转于二人之间,倏然,眸光一黯,似有霜色凝结,声音也泛着冷意,“本王是不是打扰了你们?!” 早在宴上时他便观察到了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你来我往,一来二去……而男人更是细心的给他的鸾姐姐送了一碟解酒的香梨,后察觉鸾姐姐用的甚是开心,那时的他便已妒火黯燃,眼下,又见这男人缠着他的鸾姐姐卿卿我我,他的那股怒火简直是难以克制! 鸾姐姐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任何男人都休想和他抢! 这话问的,让哥舒无鸾登时一愣,一时竟忘了怎么回答。 燕七杀却品察出了他话中的隐怒,敛眸道:“殿下多心了。下官不过是与哥舒大人随意寒暄了几句,这便要出宫回衙了,下官告辞!” 躬身施礼,便要告退。 这时,殷夙却出声唤住了他,“燕大人请留步!” 哥舒无鸾心中一跳,总觉得他此刻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燕七杀慢慢转身,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殷夙黯眸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嘴角隐隐勾出一抹阴冷的弧度,不紧不慢的的说道:“本王素来听闻燕大人功夫了得,称得上是高手中的高手,遂甚感钦佩!近来又逢本王习武心盛,这便想着,能否请燕大人为本王指导一二呢?!” 闻言,哥舒无鸾心下一诧,让他指点他习武,这到底也不算是个什么难事,只不过……他是真的迷上了习武,还是…… 未等她深想下去,便听燕七杀出声道:“得殿下抬爱了!待哪日闲暇时,下官自当入宫中倾囊相授。若殿下无他事,下官便告退了……” 话音未落便被殷夙打断了,“既然燕大人愿意指点本王,那么择日不如撞日,就从今晚开始吧。” 此话一出,男人微愣,哥舒无鸾想也没想,便凝声开口,“殿下,宫门马上就要下钥了,不如还是改日吧!” 这孩子是要故意为难他的吗?宫门到时一落锁,没有令牌,他岂能出的去! 她的抢白,让殷夙的小脸渐渐沉了下去,为何鸾姐姐对他这般的疏离,为何要一口一个殿下殿下的唤他……他可是她的夙儿啊! 阴鸷一时充斥在他的心头,忽而冷冷望向面前的那张俊美倾绝的容颜,道:“无妨!出不了宫就索性留宿一晚,反正本王的寝殿地方大得很,有的是地方可以给燕大人休息的!” 不容置喙的语气,摆明了今夜非要将男人强留宫中不可。 为此,哥舒无鸾心中暗惊,沉沉出声,“未经陛下允准,外臣是不能留宿宫中的,这恐怕于宫规不合!殿下还是……” 女子的连番抢话,让殷夙的心里涌起了一阵莫大的酸意,她为什么那般的为他着想?!为什么! 那颗小小的心逐渐扭曲了起来,他恨这个男人抢走了她的全部关注,他恨他…… 他偏执的在心底嘶吼着,但脸上却是不露声色,撅着娇嫩的小嘴,笑嘻嘻的嗔声接道:“鸾姐姐,燕大人能言会道,有些话,不必你替他回的!” 一句话,霎时让哥舒无鸾语塞了。 一旁的燕七杀自知女子是在为他惊忧,可殷夙语气里冰冷的怒意,也被他察觉到了,眸中略有一抹黯霾闪过,随即淡淡垂目道:“那下官便却之不恭好了。” 他如何不清楚他是在刻意难为他,他同样察觉的到他对他的敌意,且是深浓的敌意,他知道因由的,但是,在他眼里他到底还是个孩子而已,还有其他的一些原因…… 所以,这些小事他也便不会放在心上。 既然他开口闭口挽留他,那他何不遂了他的心意,且看看这孩子到底要做什么。 闻言,哥舒无鸾扫过男人的侧颜愕然出声,“可是……” 这时,殷夙几步蹭到了她的身边,亲昵的挽起她的手臂,软声软语的说道:“哎呀,鸾姐姐,没有什么可是的,既是燕大人都同意了,你就依了夙儿嘛!若是鸾姐姐还是不放心,那这样好了,夙儿一会儿便差人去通知父君,今晚燕大人会留宿宫中过夜的事情,你说好不好?” 边说边向男人挑衅的挑了挑眉,眼底浮现一抹阴冷的厉色。 燕七杀睨着面前的小人儿无奈的牵了牵嘴角,然而,待察觉他小小的身子逐渐蹭向女子的胸前,唇角隐隐乍起丝丝冰裂,眸光慢慢眯起,却是淡声道:“有劳殿下了!殿下请!” 殷夙扫过他悠悠抬起的长臂,和他变了颜色的俊脸,小脸露出得意一笑,且在女子身前腻了好一会儿,有些留恋的望了望她的丽颊,这才不舍的退出了身子,拉着她的素手叮嘱道:“鸾姐姐记得要早些回殿歇息,夙儿就回去了。”说着,根本不给女子出声的机会,冷冷扫了一眼男人,“燕大人咱们走吧。” 言罢,一转身,招呼着杵在一旁的内侍,率先离开了原地。 燕七杀蹙眉望了一瞬那道娇小的背影,曼步踱到哥舒无鸾的身畔,对她宽慰一笑,柔声道:“放心,没事的,早些回去睡吧。” 话落,随即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哥舒无鸾僵在风中目送着他们的身影逐渐被夜色吞没,有些心神不宁的收回了视线。 回想起夙儿之前的反常,那冰冷带刺的眼神,那阴郁针对的语气,分明是在对燕七杀存着莫大的敌视,显然这股敌视是因她引起的! 在他对她那扭曲的依恋下,已然将男人视为了眼中钉、心头刺…… 思及此,心中一震,顿觉一股不好的预感萦绕心头。 自凉州再见后夙儿的那些狠戾与偏执至此刻还历历在目,是以,她清楚他虽是嘴上如是说,可事实上他根本不会差人去通知国君,男人留宿宫中之事! 外臣未经御召,擅自逗留内闱,若让国君知晓,只怕…… 想到这,哥舒无鸾心中微微一惊,匆步走出了假山石的阴影,看来她还是打发人去知会国君一声方才得以安心…… 夜色蘼幽,月华漫漫挥洒,仿佛将深沉的四下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飘逸的银纱般,映衬的地间的花海更加潋滟幽然,美不胜收。 偶有清凉爽然的晚风吹过,顺势飘来阵阵馥郁的凝香,卷着落瓣,沁人心脾。 花间,曲径。 一道纤瘦的身影正独行在这条较为僻静的逶迤小路上,脚步匆匆,落影相随。 穿过斑驳的花影深处,一阵骤起的凉风袭来,拂过那身玉白的衣衫,衣袂翻卷,盈香飞舞。呼啦啦的声响传入耳际,铁心怜的心为之惊起,察觉只是夜风在作怪,这便慌张的揽起双臂,加快疾行的脚步,落步更加紊乱。 刚走没几步,只觉腰间一紧,一条长臂赫然圈揽住了她的腰身,继而打断了她匆促的脚步。 原是身子猛然被人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了,惊的铁心怜顷刻尖叫出声,“啊……” 乍起的呼声,惊飞了树间喑哑处蛰伏的鸟雀,发出一阵阵扑啦啦的乱响,在黯沉静谧的四下显得有些恐怖。 余音未落间,便有一张微凉的大掌死死的捂住了她的玉口,接着,那张凉薄的嘴唇轻启,俯在她耳畔低喃道:“别乱叫,是我!” 这道男声好似是刻意压的低低,然而,却不难听出那是清雅醇彻的嗓音。 铁心怜霎时面色一白,心头倏然卷起了一层骇浪,边强压着惊恐的情绪慌乱拉下了他的大手,边扭动着身子挣扎,“你、我不认识你!快放开我……” 她的捶打拉扯,对于男人来讲简直是小猫在瘙痒,长臂箍的更紧,嘴边勾起一抹残凉的笑意,“呵呵……不认识我?!怎么?这么快就将我忘的一干二净了!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是谁,曾和你彻夜缠绵,又是谁弄的你死去活来,令你哭着央求……你竟敢对你的老情人说不认识?还当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小贱人呢!” 说着,微热的薄唇覆向了她细滑的雪颈间,落下了一路的细吻,最后啃咬起了她小巧的耳垂,似在惩罚。 他的这番露骨的话,好似一把锋利的寒剑直直刺入了她的心房,一时间,心头泛起了深冷的痛意。 是啊,她岂能忘了他,又如何忘了他!是他无情的夺走了她的童贞,也是他让她日夜被恐惧缠扰……她多想那些夜晚发生的事只是一场噩梦,多想能摆脱那些恐惧,多想轻易的将他忘掉!可是,这些她都做不到,通通的做不到!只因,他带给她的一切,已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脑海、心头,就如魔咒一般驱之不散…… 其实,早在今晚夜宴上时,她便一眼认出了他,他的声音,他的那双眉眼,他唇边凝起的丝丝冷笑,都是她那记忆深处的梦魇,都在暗暗提醒着她,他,便是那个摧残过她的男人…… 见到他时,见到他望向她的眼神时,她害怕极了,整晚的宴会她都处于心神不宁的状态,好容易挨到了宴散,她便逃似得奔出了大殿,刻意避开宫街,而选了这条僻静的小路绕回寝苑,无非是怕与他在宫街大路上碰到……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迷情 章节名:第一百六十七章:迷情 然而,怕什么,偏生发生什么!他便如那摧磨人的噩魇一般与她如影相随! 为何他这样巧合的出现在这里?难道、难道他一直在暗中窥视着她,跟着她…… 没来得及深思下去,只觉一阵痛意袭来,赫然拉回了铁心怜那游离的惊恐神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嘶!不要……好痛……” 那吃痛的低呼,让男人的眼底闪出了一抹兴奋的光芒,唇角勾扯着嗜血一笑,随即松开了咬着她耳垂的银牙,“怕痛?那来点别的。你是不知,我向来最会惩罚口不对心的小女人了,呵……” 邪笑着,一下含住了她那稚嫩的耳垂,吮吻了起来,慢慢闭起眸子,像是在享受着那股‘折磨’人的快感。 他的碰触,顷刻让铁心怜的全身战栗不止,急急避闪着他的薄唇,和那股喷洒在她耳畔的灼热气息。 这番逃避的闪躲,似是惹怒了男人,长袖盈风间,大掌倏然扳过了她的脸蛋,紧接着,凉薄的嘴唇顺势压覆上了她的朱唇,长舌灵巧钻入,肆意在她口中翻搅着。 那是怒火滔天,且霸气十足的吻。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女子咕哝一声,“唔……”余下的声音已瞬间被他的吻封缄。 腰间的长臂圈揽的死紧,将她强行固定在他的怀中,令她难以挣脱,那张修长的大掌牢牢的扣着她的脸颊,让她丝毫闪避不开。 此刻的铁心怜虽是惊恐万分,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在他的掌控下,任他为所欲为。 他的吻霸道又炽烈,吞没着她的气息,他口中充斥的那股醇香的酒味,侵袭的她熏熏欲醉,逐渐的,就连她的神智也将被吞噬,大脑开始晕晕眩眩,浮浮沉沉。 就在她将要窒息在这个绵长的吻中时,男人却是突然松开了薄唇。 铁心怜这便无力的靠向了他起伏不定的胸膛前,急急吸着新鲜的空气。 因为缺氧,她脸颊如涂了胭脂一般,娇艳一片,惹人怜爱。 看在男人眼中,心里霎时燃起了一把躁动的烈火,舔了舔唇边自她口中沾染的甜美气息,声音嘶哑道:“喜欢刚才的惩罚吗?” 好容易喘匀了气息的她,闻听他邪气四溢的话,顿觉羞愤,“禽兽!你放开我……” 抽噎着,抡起绣拳,捶打向了他那铁硬的胸膛。 这不痛不痒的举动,倒是勾的男人更加兴奋,紧了紧她腰间的长臂,失笑出声,“不放,你又待怎样?” 铁心怜心中一抖,方寸大乱,明显心虚,却强撑着镇定,颤声恐吓道:“我、我可叫人了……” 话音未落,便听他失声笑起,一把抓住她舞动的藕臂,玩味道:“叫吧,最好将整个内宫都惊动,让全宫上下的人,看看你是如何勾引当朝国师的!” 他的话,令铁心怜顿感一股恶寒的深恐从头罩到脚,死死咬住唇瓣,几乎咬破了下唇,“我没有勾引你!是你在……你太无耻了!” 羞愤的低吼着,奋力的扭动着身子,想要尽快逃离眼前的这个恶魔。 她的不安分,将珈蓝的怒气点燃,也将他那蠢蠢欲动的欲念撩拨的更加泛滥汹涌,强硬的扭过了她的身子,让她与他面对面,随即咬牙怒道:“再动,我便在这里要了你!” 喑哑的嗓音,让铁心怜心里咯噔一下,登时停止了挣扎,一抹月色晃过,扬眸间,只见覆在他面上的那半张银色面具正闪着刺目的冷芒,而面具后的那双眸子分明已经染上了一片赤红的情欲之色。 看到这里,她的身子不可遏制的颤抖了起来,犹如飘在冷风中瑟瑟落叶一般,最后那一丁点的镇定也被全然淹没在了无尽的惊恐中。 正在女子被恐惧包围的当下,珈蓝的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邪笑,接着,长臂一捞,将她拦腰抱起,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夜色中…… & 靡靡夜色,旖旎无边,香潮暗涌,烛泪偷垂。 是谁心事万万千,眉间酸楚惹人怜? 又是谁心绪凄迷,无声饮泣诉孤寒…… 烛火昏暗的殿内,轻纱逶垂,暗暗弥漫着一片未曾散去的欢爱气息。 蛮横的掌控,疯狂的发泄,在经过男人连番的掠夺后,女子最终疲累的趴在了软榻上,玉白的小脸,酡红如醉酒,全身香汗淋漓,酸痛如散架,覆在背上的锦缎薄被冰冷一片,只觉那是刺骨的凉,深深的侵入了心头,险些将方寸之地冻结。 她便那般恍惚无力的伏在榻间,一直僵僵维持着一个姿势,空洞的大眼毫无焦距的望着不知名的某处。 时间似水,不知过了有多久,铁心怜这才慢慢的找回了神智,悠悠望向了身畔的男人,此刻的他像是因餍足而睡了过去,均匀的呼吸声正自那张完美的薄唇中阵阵飘出。 现下的他没有带着那半张面具,继而露出了完整的一张容颜,白皙的脸颊,长眉俊目,直挺的鼻梁,薄厚适中的嘴唇,刚毅的下颌…… 他是个清俊秀逸的男子,邪气中透着优雅,霸道中隐带着温柔,他有着迷乱女子芳心的资本! 逐渐的,她睨着他的眸光开始迷离了起来…… 她不知道他何以会入宫,还摇身一变成了位极人臣的当朝国师,仅是听鸾姐姐早前提起过,他曾为陛下解过签,后来签文应验了,这便有了这次的拜贤出山。不过,听鸾姐姐当时的口吻是对他成见颇深的! 她不清楚他入宫的目的是什么,但她也无心去猜想这些,只是不晓得他彼时为什么会落得那般的潦倒,若不是初见时的那番怜悯,她也不会将他带进府,继而也不会被他…… 她不明白,他为何一面窘迫的出现在她的府前,另一面又投身于庙宇中。 她还不明白,他为何要三番五次的侵犯她!还有,他脸上的脓疮何以会突然消失…… 总之,他是个神秘的男人,神出鬼没,完全令她措不及防! 还记得,上次她回家,他便离奇的在她的闺房中冒了出来,自那晚后,他一连私缠了她好几日,不准她出府,不准她回宫,摄于他的胁迫,她只好报病告假,最后,几乎日夜被他压在身下折磨! 后来,他莫名的走了,一丝气息也没留下,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亦将她的一颗心……悄然的带走了! 她开始失魂落魄,惊恐羞愧,矛盾的心绪令她抓狂。 直至今日夜宴再次见到他,那一刻,她竟是欣喜的,一颗心悸动到不可控制,可是,转念便被那股羞愧所取代,忆起他的暴虐残凉,她便不寒而栗,如坐针毡,芒刺在背……她不该对他生出那种不该有的感觉的! 内心的纠葛如藤蔓般缠绕着她,死死的缠绕,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所以,在宴上,当他注意到她的那一刹,她便想要逃离! 可是,她却逃不掉、躲不开!只因,他已深深在她心头烙下了印记。 再到瑞康王当众针对难为他时,她的心简直是提到了嗓子眼,不为别的,只为替他担心不已,那一刻,她方知一件事,那一瞬,她才发现,她竟是喜欢上了他…… 是的!她的心沦陷在了他那里,她暗自喜欢上了他!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何开始的,也许是在他不经意流露出萧索与孤寂时,也许是在他私缠她那几日间,留恋于他偶尔的温柔,也许更早,早到初见时,他的落魄,他的自卑,他的自轻,让她仅那一眼便再不舍收回视线…… 呵,真是可笑,她竟然对一个强暴了自己的男人生出了恋慕之心! 果然,他说的不错,她当真是一个下贱的女人! 眼前迷蒙了起来,才知清泪已滑落了脸颊,铁心怜紧咬着下唇,忙抹了一把脸上的湿意,这便匆匆自男人的脸上收回了视线。 慢慢撑起酸痛的身子,坐了起来,刚要蹑手蹑脚下榻,捡起抛在地间的衣衫逃离,这时,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却突然在耳畔乍响,隐含着无尽的魅惑,“去哪?” 说话间,她的藕臂已被一只大掌紧紧的攥住了。 铁心怜心中一跳,身子随之打了个激灵,赫然回首,只见男人正单手撑头,慵懒的斜倚在榻上,锦缎般的墨发松散脑后,略有几丝碎发静静的垂在他那精壮的胸膛上,尽显了邪恶且又疏狂的美。 而那双略带惺忪的俊目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仿佛盯着猎物一般,闪着锐利的光芒。 她急急错开眸光,抿着干涩的唇瓣,道:“我、我回宫侍苑……” 睨着她越压越低的头颅,扫过玉颊上那抹若隐若现的嫣红,珈蓝邪邪勾了勾唇,“不准!” 这两个不容置喙的字让她猛地抬起头,扭着手臂,愤然出声,“你凭什么不准?!” 男人扬眉,好似有些意外她竟敢反驳他,倒也不怒不恼,手力加重,丝毫不放,笑道:“说了不准就是不准!至于凭什么……就凭我是你的男人!” “你……”她登时语塞,只羞怒的瞪视着面前的男人。 忽然,她察觉他的目光正流连于她的身体上,眼神也逐渐变为炽烈一片,愕然低首,这才发现自己此刻正一丝不挂的暴露在他的眼前,心下一抖,忙惊恼的一把揽过薄被挡在身前,意图遮住春光。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赏菊 章节名:第一百六十八章:赏菊 熟料,她的举动却是惹得男人失笑出声,“还遮什么?难道是怕我看吗?!呵呵……” 随着这道邪笑,他的长臂一揽,一下勾住了她的美背,将她拉至了身前。 “啊!”铁心怜惊呼一声,顺势扑入了他的怀中,朱唇好巧不巧便吻在了他结实的胸膛之上,玉脸刷的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子。 还未等她彻底的反应过神,便听得男人低吟一声,“呃……坏东西!” 随即,大手不安分的袭向了她的身前。 铁心怜急欲逃开他的‘魔掌’,颤声嘶吼,“不要碰我!” 她柔软的身体,细滑的肌肤,时刻撩拨着他身心,那股燥火骤燃,声音也开始急促起来,咬牙道:“由不得你!” 说罢,一个利落翻身,瞬间便将女子压在了榻上,长指慢慢拂过她那又人的锁骨,黯哑着嗓音,回味道:“现在还说不记得我吗?呵呵,嘴硬的女人!之前,你的表现可是将你出卖的彻底呢……” 他的碰触让她的身子猛地打了个战栗,羞愧的咬着唇瓣,哽咽出声,“求你,放我回去,我要回宫侍苑……” 她不可以在沉沦下去了,这个男人太危险,同样也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总觉得她总有一天会万劫不复!所以,她要避的远远的…… 可是、可是,她做不到啊,她该怎么办?! 珈蓝低吼一声,气息更加炽热,“休想!” 该死的,她的这副身子简直是让他不可自拔!那股如潮的欲望,几乎要将他吞没,全身隐隐作痛起来。 话音还未搁浅,已是俯首吻向了她白皙的颈子。 “不要……放开我……”她无力的挣扎着,无声的在心底饮泣着。 “还有力气叫,就代表你不累,那我可要好好的将你伺候舒坦才成,伺候的你服服帖帖!”最后的这句话,已然逐渐淹没在了涌动的那片欲海之中。 & 时至仲秋,早已冲淡了残夏的味道,秋日的景致虽是幽美宜人,却也隐约透着萧索之感,给人的心绪平添了一抹清愁般的凄凉。 御花园里的各色菊花开的正是绚烂多姿,清清凉凉的淡风拂过,花海随之动荡,甚是惹眼。 午后,阳光淡淡,洒在四下舒怡得当。 此刻的国君正携众游园赏菊,一群内侍从旁小心伺候着。 内宫女眷随着御驾赏着园中的花色美景,闲谈惬意悠然。 哥舒无鸾默默行在一旁,薄日倾洒而下,照在那袭云白的官衣上,流泻着淡淡的华彩,雅如出水之莲,洁似山巅的初雪,清风撩动衣袂,宛若行云舒卷。 偶尔扫了一眼行在前面与国君谈笑风生的那道玉秀的背影,只见华服上绣绘的翠羽灼灼生辉,她的眉间霾色渐渐拢来。 自禅州一行归来后,为了褒奖救驾有功之人,国君特下旨意,赐瑞康王免死令牌一块,加封燕七杀为一等爵,至于哥舒无鸾,则恢复了她以往的职权。 对于恢复她职权之事乃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可就是没有想到国君竟是加封了燕七杀一等爵,他虽是身居重衙的正二品之臣,可到底也没有到享有这等殊荣的地步,毕竟这一等爵在大商可是亲王才能受享的爵位,虽然想不通,但见国君如此看重他,她还是替他感到万分欣慰的。 这几道旨意刚一下,嘉奖她与瑞康王之事倒是没有引起前朝的丝毫反应,可对于加封燕七杀的事情,却是引起了大司寇的极为不满,随即便联合了大多数的朝臣纷纷上奏,令国君将那道加封的旨意收回,无奈,此事国君势在必行,全然将奏本驳了回去,裴安虽然心存万分不满,也是迫于国君的执意为之而无计可施,只得暗自咽下了那口怨愤之气。 她便知道裴安那个老匹夫向来孤高绝傲,自是不能任由一个初出茅庐的男人盖过他的权位的!原本,若没有加封燕七杀的事情,她料想裴安定会全力打压恢复她职权之事,可现在,倒是他替她挡了这股风头。 不过,国君的此举一下便将燕七杀推到了风口浪尖,只怕,在前朝他将会沦为众矢之!想到他以后的处境,她便开始忧心难安。 再有,让她另生隐忧的便是珈蓝这个邪傲的男人了。 原因便是,自打她重收职权后,姬清宗那里本来还没将收复的旧权捂热乎,便被她顺利的夺了回去,且是这么快,自是心有不甘,脸面上也挂不住,然而,却也不敢造次。 其后她便听闻,这厮被免权后与珈蓝走的甚近,她清楚,姬清宗是想找个靠山,眼下又逢这个大国师炙手可热,这便顺理成章的投在了他的阵营下,而珈蓝则是初入宫中乍到,身边若没有一条像样的忠犬帮衬,仅是有国君的那番看重,也是难以在宫中站稳脚步的,这才顺势的收拢了姬清宗这条兀自投效而来走狗。 到底是什么人找什么人啊,两个狂妄的邪佞凑在一块,当真是一丘之貉! 然而,姬清宗的一番投靠,也让珈蓝更加如虎添翼起来。 希望他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不然可真是引邪入宫,祸乱不宁! 正在她暗自走神之际,不知不觉已随着前面的一行人,慢慢的穿过了花海,来到了那座凉亭台榭之中。 这座台榭一面临水,偶尔风过,清波荡漾。 玉石廊下,摆以一排绽放正盛的秋菊盆栽,各色百态,碧水映花,简直是美不胜收,将亭内点缀的异品风流。 这时,各宫主子已落座两旁椅中歇脚,有宫娥袅袅的奉着茶。 一张香檀桌旁,大妃正陪着国君欣赏着珈蓝挥毫咏菊,但见他落笔动作潇洒豪迈,却也不失优雅。 哥舒无鸾从旁凑近扫了一眼他的字,紧密而内敛,墨色清淡,宛如云烟渲然纸上,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散去一般。 最后一笔收尾,男人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狼嚎笔,但听国君低低吟诵道:“秋满篱根始见花,却从冷淡遇繁华。西风门径含香在,除却陶家到我家……呵呵,果然是佳句!” 这句称赞让哥舒无鸾径自牵了牵嘴角,我家?他竟是敢将堂堂王宫暗指为他的家,真是胆子大的能包天呐! 倒是国君非但没有治他的罪,反之出言赞誉,是真的没看出来他的大胆隐喻呢,还是在国君眼里这个男人便是那般的让他尊崇,以致只看见他的好,而对他的狂妄故意视而不见? 想着,嘴角的冷凝加深。 “还有国师的这笔字,书的当真是好呢,纤秀的华美,薄峭的风神!”大妃从旁温声赞道,明丽的眼眸略有复杂的神色闪过,明显是对国君如此的青眼珈蓝,而心生忧虑。 珈蓝轻启薄唇,委婉自谦道:“蓝只是略通文墨,潦草之笔而已,实不敢受陛下与娘娘的一番赞誉!着实是献丑了!” 那半张银色面具扣在他的脸上,以致让哥舒无鸾望不真切他此时的情绪,只隐隐观察到,那双冷峻的眼眸黯涌着一抹倨傲的色彩。 可想他傲慢到了何等地步,竟完全不将帝、妃视在眼里,只一味的表现着他的孤高! 这边,大妃扶着国君悠悠坐回了正位,对着男人抬了抬手,“爱卿坐!” 珈蓝淡扫了一眼女子,唇畔勾扯一抹冷笑,施礼后,坐向了一旁的椅中。 哥舒无鸾黯眉一瞬随即退向了一侧,刚刚站定,便听得国君开口问道:“寡人亲召赏菊,夙儿为何没来?” 语气是满满的不悦。 闻言,椅间的珈蓝不动声色的呷了一口茶。 大妃面色微紧,忙回道:“那孩子近来迷上了习武,想来,定是急于向燕督座请教指导,这才错过了赏菊会,不如臣妾命人去传他……” 一听此话,国君的脸色当即沉下,冷声打断,“哼!不必了,来了也只会扫兴而已!原以为,他在封地磨砺一番也该收敛一下性子了,现在倒好,不但性子变得更加娇蛮,就连礼数也全然都不懂得了!你呀,究竟是怎么管教你的儿子的?!” 一声轻责,让大妃暗淡的敛下了眸光,嘴角扯起一丝苦涩。 不容大妃接话,国君再道:“还有,练功自有师傅授教,燕卿执掌一衙,又身负重职,岂能放下公务任他缠着胡闹!唐喜……” 随侍一旁的大太监唐喜忙上前应道:“奴才在。” 但听国君冷冷吩咐道:“传寡人的口谕给燕七杀,令他不必留在宫中指导瑞康王了,即刻返回督策营!再有,去侍卫营挑选一位武师出来,给瑞康王派过去。” “奴才遵旨!”唐喜应了一声,自便去了。 脚步声过后,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座中的各宫主子,似是被国君的愠怒所摄到了,惊的大气也不敢出。 哥舒无鸾默默望了一眼大妃,却见此时的她有些气色不佳,神情恹恹。她的丽眉乍然一皱。 夙儿那孩子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国君亲召赏菊他也敢缺席,不来也就不来了,怎的也不差人来通知一声,害的娘娘在众人面前被斥责,面上难堪。这不,就连这好好的一场赏菊会,也因为他而扫尽了兴致! ⊙⊙b汗,又有错别字代替……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请婚 章节名:第一百六十九章:请婚 还有,那晚他强留燕七杀宿在宫中之事,她便知道他是在故意恶整他,果不出她所料,他根本没有派人去知会国君,好在她事先料到,遣了人去通知了国君,不然,燕七杀可就要被他害惨了! 在后来,他更是一连两日都缠着燕七杀,不曾放他离宫,虽然国君那头已经知悉了此事,可身为外臣的他长久逗留于内宫到底也是不妥的,幸好今日国君发了话,若不然,前朝以大司寇为首还不定怎么参奏他呢! 忽然,一声娇柔的女声自亭外猛地传了进来,“父君……”接着便是一串匆促的脚步声。 闻声,香檀椅中一直懦懦无语的周常侍,忙微惊的起身,一把拉住了那道疾奔进来的纤柔身影,蹙眉于她耳边低声责备道:“堂堂公主殿下怎么如此莽撞粗率!还有,你父君都回銮好几日了,你怎的现在才赶回来问安,真是不知礼数!” 陛下才因瑞康王而动了怒,眼下可不要迁怒了烟儿才好啊! 想着,周常侍对着国君欠了欠身,怯怯唯诺道:“陛下恕罪,臣妾教导无方,以致烟儿惊扰到了陛下!” 说罢,暗暗的拽了一把女子的手臂,低声提醒道:“还不快点向你的父君赔罪!” 缪烟公主一身粉嫩的宫装垂逶及地,臂纱烟拢,青丝微挽,碧簪点缀,一张小脸娇嫩如含苞待放的桃花似得,艳艳朱唇微撅,慢慢跪向了地间,“儿臣失仪,冲撞到了父君,望父君恕罪!” 一旁的哥舒无鸾默默望了一眼地间的女子,之前听怜儿说,自銮驾出行后,缪烟公主便知会了王子朗,离宫去庵里清修了,此刻,见她身上浅带风尘的气息,试想,是刚从宫外赶回来,还来不及好好的梳洗一番,只草草的换了一套宫装,便急急的跑了过来向国君问安。 不过,自打她刚刚踏足亭内,她便察觉了,她那带恨的眼神冷瞟了她一眼,料想,因为燕七杀的缘故,她至今还是对她心存妒恨的,只不过,比之以前似略略淡了些许,也许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吧!希望她早些将那些事情释怀,能重拾原来那副快乐无忧的样子。 对于她曾经对她做过的那件事,她不是不气不恼的,毕竟,间接害了来熙为了她失了内力,然而,她气也罢恼也罢,木已成舟,事已至此,也只能暗暗的无奈了。 因为在这场爱恨的纠葛里,并没有谁对谁错…… 一想起来熙,哥舒无鸾的心便隐生了一股愧痛,看来,待哪日清闲,她也该去看看他了。 这边,国君一挥手,示意周常侍归座,随即睨着缪烟公主道:“起来吧!” 那语气明显比之前回缓,看来还是对缪烟公主极是疼宠的,若不然,以这番莽撞的冲驾,早便换来一顿斥责了。 女子依言起身,只听国君神色淡淡的再道:“听说你出宫去庵堂清修了?” “回父君,是的。烟儿在寒山寺小住了几日。”缪烟公主答道。 ‘寒山寺’三个字传入耳中,哥舒无鸾心下登时一揪,也不知终乐公主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 国君表情略变,“一个姑娘家,还是公主之尊,理应慎行自律,以后啊,还是少往宫外吓跑,若真是虔心仰佛,隐夫人的白莲堂也是可以让你去清修的。记住了吗?” 略带责难的口吻让刚刚坐回椅中的周常侍面色微慌,忙给女子使眼色。 然而,缪烟公主根本没看见母亲的眼神暗示,却是突然垮下了玉脸,声音凄然道:“其实、其实儿臣小住寒山寺不单是为了清修,也是为了探望一番乐姐姐……父君,您是不知,乐姐姐现在过得着实清苦,每日都要劈柴、担水、浇灌菜田,还要浆洗女尼们的僧衣,一双玉嫩的小手长满了茧子,整个人又瘦又黄,烟儿看着好心疼……” 说到这里已是有些哽咽,听在哥舒无鸾的耳中,那股酸涩的揪痛越来越浓。 再看国君的面色,因她的一番话,赫然沉了下来,黯声道:“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闻言,缪烟公主一下跪到了地间,瑟瑟央求道:“父君,您就看在乐姐姐是您的亲骨肉的份上,将她接回宫吧,烟儿求您了……” 熟料,她的凄声祈求非但没有让国君心软,反倒令他的面色继续黯沉,拂袖冷声,“谁,再敢为那个庶人求情,寡人便一并贬了她,去陪着那个庶人受罪!” 这番不容置喙的话,已然判定了终乐公主再无重返宫闱的可能,哥舒无鸾默默的抿了抿唇,只觉喉间哽的难受。 位中的大妃蹙眉望了一眼地间满脸不可置信的女子,缓声道:“陛下……” 国君俊目一眯,似有隐怒生成,“嗯?难道,连你也要忤逆寡人吗?!” “臣妾不敢!”接触到他眸中的冷漠,大妃淡然的敛下了眼帘,暗自落寞。 原本,她是想趁着烟儿提及此事,顺势为乐儿开口求情的,那个可怜的孩子,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再有,她非但没有因为殷朗对她的仇视,而对她心怀芥蒂,还曾唤过她母妃,就凭这一声亲切的呼唤,她又岂能眼睁睁看着她落魄的流落在外? 可是,现在的她,在国君面前,说话早已没有了丝毫分量,她着实是无能为力啊! 周常侍那边早就被惊得惶恐难安,白着娟丽的脸颊,慌声道:“丫头,快给你父君认错!” 跪在地间的缪烟公主,气愤的拂开了一直推搡她的那只手,一脸的执拗。 母亲就知道唯唯诺诺,谨小慎微!她只是在为乐姐姐求情而已,何来的错?又为什么要认错! 直到今日她才看清楚父君的无情与冷血,看来乐姐姐的选择是对的,这个内宫就连她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想到这,缪烟公主心一横,俯下身道:“那好,儿臣不再求情就是了。不过,儿臣在这里还有一件事要求父君成全!” 国君面色紧绷,话音冷冷,“说。” 女子一脸正色说道:“烟儿与裴家二公子裴英暝性格相投,两情相悦,是以,请父君为烟儿与英暝赐婚!” 此话一出,霎时震惊了在场之人。周常侍手下一抖,竟是慌张的打翻了茶盏,香茗流了满桌几。 大妃满目愕然,定定望向国君,发现他神色怔怔,面上浮现不可思议,和些许意外之色。 哥舒无鸾这边心中猛的一震,没想到,珈蓝的那一卦,果真应验了,且是再次应验! 原本,她还想着待过了明日若卦还未应,看他到时怎么下台保命,却不想,在三日期限内悄然间便扭转了乾坤,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如此,让她不禁暗暗自问,到底是老天爷对他多加照拂呢,还是,隐藏着什么其它人为的因素……可是,不对啊,他又如何能猜到那晚瑞康王会出卦难为他,而事先探听好一切,留好应对之招呢? 再有,那晚他才初到宫中,就算他心思再怎么深沉缜密,时间上也来不及做这一切的,况且,此事是埋在缪烟公主心里的隐私,旁人即便是想打探也是难以打探的出来的,难道,岔子出在裴氏一族那里?裴家有人与他有过哪些接触,其后让他了解到了公主与裴英暝之间的情事,这才让他一语成谶?! 应该不会,从缪烟公主的表现上看,她是临时决议请婚的,就算他事先知道了那些隐情,也不可能如此料定公主的心思,而大胆的预言三日内必出结果! 如此看来,此次的卦言该是巧合应验的吧…… 一时间,她的脑中有些混乱起来。 不过,这下应验了谶言不但让他扬了威风,更加春风得意,并且压下了一干质疑声,堵住了悠悠众口,令内宫、前朝之人再也没有不信服他的理由了! 暗自深忧着,不经意扫了一眼安静坐在椅中的珈蓝,四目巧然相对,但见对方的瞳仁里闪过了一片邪傲的流光,嘴角勾扯起丝丝冷笑,自知那厮在得意炫耀。 哥舒无鸾暗暗咬了咬牙,倏地收回了视线。 缪烟公主一直伏在地间等着答复,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国君的只字片言,难道,父君是不允准她与英暝的婚事?顿觉心中一沉。 犹豫须臾,索性将心横到底,红着玉脸,咬唇道:“儿、儿臣已与英暝有了肌肤之亲,说、说不定儿臣的肚子里已经有了您的亲外孙……请父君成全我们!” 说罢,深深的叩了一个头。 这下,着实是彻底的惊到了周常侍,身子一歪,无力的瘫靠在了椅背之上,面色一片的惨白。 她的话,让国君瞬间瞠目,一下自椅中站了起来,脸色忽青忽白,“你说什么?!” 那带怒的声音,令缪烟公主不敢看他的脸色,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低声道:“反正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父君即使再生气也不能不要您的亲外孙吧,所以请父君恩准我们的婚事!”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求侍 章节名:第一百七十章:求侍 哥舒无鸾低眸望着缪烟公主刻意压得极低的头颅,显然观察出了她此刻的心虚。 是啊,即使她对燕七杀的那份情已经释怀,也不会与裴英暝发展的这么快的,料想,她是处于担忧国君会否决婚事的心理,这才出此下策,如是说的吧。 总之,她能从阴霾中走出来,并寻到了心仪之人,也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那个裴家老二着实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公子哥,彼时还曾和终乐公主议过婚,而大司寇裴安又是国君心头那根早晚要拔去的刺,以国君对缪烟公主的疼爱,能舍得将她推入火坑吗? 也不知此次的婚事会不会被驳回? 国君气的手臂都在发抖,咬牙道:“你……如此上赶着倒贴,还舔着脸来请婚,简直是不知廉耻!” 缪烟公主猛地抬首,玉面讪红如滴血,不甘的回道:“儿臣没有倒贴,我们是两厢情愿,互生情愫!” 一句话,让国君的面色凛寒染霜,指着她,愤声质问,“既是两厢情愿,那为何那个混蛋不来请婚,反倒是由你提及?你是堂堂公主之尊,还要不要一点脸啊?!” 如此当众的责骂,使得女子的玉颊一阵白一阵红,显然难堪,蹙着柳眉反驳,“父君,您怎么这般的蛮不讲理!英暝他无官无职,如何能来宫中向您请婚,到时还不让您直接轰出宫门去……” 她口无遮拦的顶撞,令早便惊到无以复加的周常侍,脸色更加白了,忙要出声替女求情,却收到了国君的一记冷厉眼神,倏然间便将话憋了回去,坐回了原位,却是身子颤颤,如坐针毡。 国君满眸阴晦的睨着女子,愠怒的冷道:“寡人蛮不讲理?!呵,好啊,胳膊肘都往外拐了!现在就帮着那个混账小子说话,以后,还了得?!还什么无官无职?你难道是想要替他求官不成?” 耳闻着这左一句混蛋,右一句混账,缪烟公主更加执拗起来,倔强的低道:“我们才不稀罕做什么破官呐……” “你在说什么?”国君貌似是没听清,黯声眯眸反问。 可这句低喃却是尽收大妃耳中,眉头皱起,接触到周常侍那惊慌的求助眼神,小心开口道:“陛下,先让烟儿起来吧,总这么跪着,身子会吃不消的!” 国君扫了一眼女子的腹部,黯眉一瞬,坐回了椅中,终于软下了语气,“你起来。” 缪烟公主有些心神不宁的慢慢站起身,脚下不由得踉跄了一下,像是双腿有些跪麻了。 看在大妃眼中,抬了抬手,声音慈柔,“烟儿,你先坐。” 待她坐定,大妃望着国君的侧颜,接着凝声道:“臣妾想着,事已至此,陛下再怎么生气也于事无补了,眼下,该是要考虑怎样处理这件事为好。” 闻言,国君眉宇纵起,忽然转首望向一直静默无声的珈蓝,询问道:“国师,此事你怎么看?” 男人眸光幽邃,面具银辉,交相映衬,优雅启唇回道:“回陛下,天作之合!” 闻声,国君一时没出声,表情默默,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凝滞起来。 下座女眷无一敢大声喘气,只得噤声低首,暗自忍受着这股压抑。 良久,终听国君缓下口风,“罢了,既然你们都……”说到这里赫然顿住,显然是因有些话难以启齿,其后,接着道:“那寡人也只好为你们赐婚了!至于旨意,次日便会传下。” 既是烟儿属意那小子,他便成全了她,免得到时她反过脸再去纠缠……魅影! 哥舒无鸾眉间隐动,冷冷扫了一眼珈蓝,没想到此事竟是由他开口促成的,当真是‘面子’大啊! 缪烟公主当下一喜,起身刚要谢恩,但看国君抬手拦住了她,“先别忙着谢恩。裴家大公子近几日便会大婚了,若两件喜事撞在一起着实让人劳神,再有,你俩的婚事也仓促不得,所以,寡人会将你们的婚事延后,择日再办。这些个待嫁的日子,你给寡人老老实实的呆在宫中,不得再去偷偷见他,否则,寡人便将赐婚的旨意收回!听清楚了吗?” 女子眉间皱皱,显然有些不甘愿,不过还是跪地叩道:“儿臣知道了!谢父君赐婚!” 国君点了下头,缪烟公主起身的同时,眼神漫漫投向了椅中的男人,疑声道:“你就是那个珈蓝国师?” 未待男人接话,国君却沉下了脸色,“嗯?”似在恼她无礼。 珈蓝淡淡一笑,“正是。蓝见过公主殿下!”说着,只悠悠颔了下首,竟是连身都未起。 不过,缪烟公主并未在意他的傲慢,欠身还以一笑,娇柔的玉面浮满感激,像是在谢他之前帮她说话。 此时,日已偏薄,阳光更淡,四下幽风漫漫,灌入亭中清清凉凉。 沉吟一瞬,国君望着亭外的碧波如澜,兀自勾唇笑道:“那晚的卦果然应了,呵,看来夙儿那小子,要尊蓝卿为师了!” 貌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调侃,却是让哥舒无鸾总觉得国君话里有话。 大妃也为此,神色忧忧。 珈蓝谦然笑道:“蓝岂敢担当瑞康王之师,孩童的一句玩笑话,陛下还是莫要放在心上。” 这时,国君望向他,点了点头,声音清悦道:“倒是蓝卿,这次谶言应验,卿家想要何赏赐呢?” 男人面色淡然,完全一副宠辱不惊的态度,“蓝未功在社稷,不敢求赏赐。” 国君抿了口宫娥递来的香茶,接道:“诶,话虽如此,可寡人总是要赏赐你些什么才觉安心,若不然臣下们定要非议寡人赏罚不分明!” 闻言,珈蓝勾了勾嘴角,眸中似有一抹幽深的流光闪过,须臾,出声道:“那蓝便大胆向陛下求一道恩典好了!” “你说。”国君慢慢放下了茶盏,静待后话。 “蓝初入内宫,对于宫廷的礼仪着实是不太熟悉,未免以后闹出笑话,也未免见罪各宫主子,这便想着,能否请陛下赐蓝一位教习礼仪的女侍呢?”他神色淡淡,不紧不慢的说道。 可这句话听在哥舒无鸾的耳中,总觉得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冒出。这男人想要,教习礼仪的女侍?!…… 国君笑着说道:“寡人当是什么恩典呢,这个好办,蓝卿心中若有属意人选,寡人便即刻命人将人给你派过去就是了。” 男人嘴角隐隐勾起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冷笑,“蓝听闻四品司仪女官铁心怜,不但为人热忱,心思缜密,且当值一丝不苟,所以蓝觉得她,实是个稳妥的人儿!就是不知铁女官那里……” 后面的话哥舒无鸾已无暇听下去,一颗心猛地一沉,她便说嘛,好端端的,这厮求什么教习礼仪的女侍,原来,是早便打探好了怜儿与她相交甚好,这才……他是要挟住怜儿来报复她?! 果然,她的预感不错啊! 一时间,怒从心生,脸色结霜,就在她差点克制不住愤懑,想要开口拦阻时,忽然接触到了大妃那明丽且隐含着探究的眼神,霎时忍住了冲动,愤愤然冷瞪了男人一眼,这便收回了已经迈了出去的那一步。 国君爽朗一笑,接道:“寡人许她职位不降,俸禄不减,能有幸随侍一朝国师该是她的荣幸!此事寡人允了,等下便命人传口谕给她,令她前往贤阳殿服侍。”顿了一刹,眼神淡淡望着不知名的一处,再次出声,“话说回来,那丫头确实是个伶俐娴雅的人儿,有她在蓝卿身边服侍,寡人自是放心的。” 珈蓝面上一直是静然无波,可私下却在细细品味着这句话,俯身道:“谢陛下!” 国君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扫过亭内一众,淡道:“都散了吧。” “是!”众人起身应道,袅袅的步出了亭子,其中的周常侍神色惶惶,脚步无根,只得由着缪烟公主搀扶了出去。 片刻,人已退净,国君靠在椅背间闭眸养神,一件披风罩上身,他没有睁开眼,声音有些疲累,“你也回去吧,寡人乏了,要静静的在这坐会儿。” 听着他那冷漠的语气,大妃手下一顿,落寞的敛下眸光,“睿,入秋了,少吹些凉风,记得早些回寝殿……” 直到脚步声于耳边消散,瑾睿才慢慢的睁开双眸,望着远处那道早已模糊的萧索身影,眼底似有不忍流露出来。 …… 出了长亭后,珈蓝信手采了一朵开在观赏石下的不知名的小花,轻嗅一番,淡雅沁心,嘴角勾出一抹邪逸的浅笑。 就和她一样,看着虽不出众,可骨子里散发的那股气息,却是能将人的魂魄勾走! 小女人啊,你那么的让我欲罢不能,我又岂能将你轻易放走呢?! 随即,将那朵小花捏在指尖把玩了起来。 这时,迎面走来一位年长的御医,手中提着一个极精致的暖药箱,渐至男人近前,视线略略扫过他面上的面具,那双浑浊的眸子适时眯了眯,止步行礼,“下官见过国师大人!” 异常干涩的嗓音,好似闲置多年的古琴发出的弦声,听上去有些刺耳,让人极不舒服。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警告 章节名:第一百七十一章:警告 男人一直沉浸在自己的那片思绪里,一时没注意到有人靠近,直到听见问安,这才回过神,淡淡打量起眼前之人,那是张褶皱的面容,皮肤偏黑,嘴唇干瘪,胡子已经花白,一身深蓝色御医服罩在他那佝偻的身子上。 视线最后落在他手中提的那个精致小巧药阁上,珈蓝一边优雅抬手示意他起来,一边薄唇轻启,漫不经心道:“这位御医是来为陛下请脉侍药的吧,刚好,陛下正在亭内歇息,御医请。” 说罢,悠然让出了道路,让他先过。 周御医垂目,俯了俯身,“谢国师提醒。” 话落已与男人擦肩而过,一股冷凝的气息随之悄然隐下,慢吞吞的走向了长亭。 珈蓝原地顿足须臾,终是提步而走。 待男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石后,周御医赫然转首,对着他离开的方向望去,浑浊的眼底显现一抹精利之光…… 满园宜人的秋景,可女子却无心静赏。 此刻的哥舒无鸾正抱臂站在花丛中,馥郁的香气染满衣摆,却也熏扰的她心神浮躁。 当几声清浅的脚步声传来,当那道玉秀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眼帘,两袖猎猎鼓动,戾气暴起,倏然间,人已如离弦箭一般对着男人袭去。 杀气来的太快,太猛,让人完全措不及防,待察觉时,就连四下的空气都弥漫着冷绝的寒意,不禁令人汗毛乍起。 可此时的珈蓝却是神色平静,波澜不惊,脖间一阵冰冷传来,但见一把锋利的短刃正抵在他的喉管处,他淡淡勾了勾唇,“锦衣侯,这是要在天子近前行凶喽?!” 哥舒无鸾将手中短刃继续压深几分,咬牙冷斥道:“少他娘的给我废话!说,为什么单选铁心怜为你的女侍,你到底要干什么?” 男人对她那紧张兮兮的质问意外的挑了下眉,似笑非笑的邪气道:“只是觉得她妥帖,适合我。怎么,大人还好那口,这是要跟我抢吗?可惜啊,你俩都是女人,当真不怎么合适!呵呵。” 一句话,让她的脸色忽红忽黯,银牙咬的咯咯作响,“你……咱俩结的梁子,你尽管冲着我来,我奉陪到底!警告你,最好别动她,否则,我将你点了天灯!” 珈蓝暗自观察着她的情绪,心底已揣摩出了一些答案,看来这女人与她交好,是怕他将仇报复在她的身上!呵,原来这个铁血女侯也有死穴,并且不经意间将底泄给了他! 想着,忽然狂笑出声,“哈哈哈……就凭大人这句话……本国师便觉得‘胆战心惊’,又怎敢妄动她呢?!” 听着他那刺耳的笑声,睨着他面上的狂狞之色,分明显露了他的这番话心口不一! 哥舒无鸾黯了黯眉,冷喝道:“最好是这样,不然,我让你好好体会体会什么叫做,真正的胆战心惊!” 说罢,手中锋利的寒刃还在继续下压。 珈蓝无畏的牵了牵嘴角,面具后的一双俊眼闪着一片幽深的厉色,慢悠悠的说道:“大人不也说了么,那是咱俩结的梁子。蓝向来恩怨分明,谁和我有仇,我便只管找谁报,至于无关的旁人,还没有那份荣幸,令本国师浪费心思呢!”须臾,将视线悠然垂下,扫过握在她手中的短刃,唇角乍起丝丝冰冷的弧度,“大人到底是杀还是不杀了,本国师的时间可是宝贵的很,没工夫和你在这瞎耗!” 哥舒无鸾眯眸一瞬,终是慢慢的收回了短刃,冷瞟了男人一眼,“给我记住你说过的话!” 拂袖间,身影已随着漫起的幽风消失在了园中。 & 宫侍苑,尚仪局。 一道纤瘦的身影正坐在椅中忙碌的查看着一名小女官递来的册子。 但听那名小女官嗔声怨气的念叨着,“三日后,便是大司寇的长子大婚之日了,陛下与娘娘,还有各宫主子,赐下的贺礼,便堆了半个库房,司礼房那边说,清点的人手不够,愣是从咱们尚仪局调走了半数女侍,这不,还将这糟心的核对登记贺礼的差事,扔给的大人你,孙掌司那里说:‘明日便是中秋佳节了,全宫上下都在安排打点着节庆的事宜,是以,就连本官这厢都是忙不过来啊,如此,这些事便要有劳你们铁大人了!’,也不知她到底有什么可忙的!其实,依下官看呐,她是想做甩手掌柜,图个清闲自在,这根本就是在欺负大人性子好……” 铁心怜的眸光一直落在册子上,柔美的脸颊满是专注,慈雅的声音甚是温软动听,“都在宫中当差,谁还没有求着谁的时候。不妨事的,正好我这里也没什么事,索性就帮一帮她。” 小女官眉头皱皱,气愤不平的接道:“大人!你的心地也太好,太善良了!她分明是在找软柿子捏,故意的!若不然,宫中的各司何其多,她为何偏从咱们这里调人,又单找大人你做那核对登记的事情?!” 她早便知道孙掌司在嫉妒大人年纪轻轻便官拜四品女官,这才变着法的来整大人,偏生大人这里又不当回事,任她为所欲为,她真是担心以大人的心性,将来早晚被人算计了。 想想便为大人忧心不已! 铁心怜抬眸望了一眼喋喋不休的女子,声音柔柔,“好了青青,你就别再抱怨了!” 收到她那怪责的眼神,唤为青青的女子瘪了瘪嘴,兀自低声嘟囔,“反正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颐指气使的样子!长的跟个老巫婆似得,拽什么拽……” 铁心怜无暇听她的嘀咕,轻轻执起毛笔,开始将礼册上登记的贺礼,一一誊写一遍,以便等下去礼品库核对,标记疏漏。 这时,青青睨着她那略带疲惫的面色,忧声道:“大人,你都教引了半日新进宫的宫娥了,先歇歇再做吧,反正还有时间,也不急于这一会子!” 她口上虽是如是的说着,私底下却在暗暗的腹诽:最好是不给那个孙巫婆做完,让她出疏漏,被陛下贬斥出宫!看她到时还怎么来欺负大人! 女子微笑着摇了摇头,眼帘未抬,“我不累。对了青青,你马上去给魅女侍调换一下房间,她说现在住的那间房太阴凉,身子总是乏乏的。记得给她换一间朝阳的寝室。” 那个魅女侍曾经总归是陛下的女人,即使后来犯错被贬为低下的女侍,也不该受此待遇,连个住的地方都不给她安置好!是以,那天她提了她便记下了。 “好,下官马上就去安排。”青青倒也没有违拗,应了一声,自便去了。 门外的淡阳漫漫洒入,泄在女子的身上,仿佛拢上了一层薄若蝉翼的流光,映的她的侧颜柔和幽美,娴静典雅。 铁心怜将全部的心神全部投在了誊写礼册上,以至于根本没有发现门外已赫然浮现了一道玉挺的身影,此刻,那双俊眸正静静的盯着她那专注且柔美的侧颊出着神。 良久,终于移开了视线,曼步跨入了门内,走向了女子近身。 几声清浅的脚步声传入耳中,铁心怜没有抬头,只轻柔道:“青青,你怎么回来了?” 还未等这道声音彻底搁浅,只觉一道凉风拂过脸颊,下颌登时被一只大手扣住了,接着,便是一道清雅的男声在耳畔徐徐响起,“在忙什么,那么入神?” 声音虽优雅,可传入她的耳中却不亚于魔音,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惹的她不禁颤栗连连。 猛地抬眸,一双极俊的眉眼顷刻映入眼帘,铁心怜的面色霎时一白,大惊,猛地推开那只大手,忙自椅中跳起,声音颤颤,“你、怎么是你?! 珈蓝勾了勾唇,玩味一笑,”要不然会是谁?“说着,悠然坐入了她跳离的那把椅中,信手拈起了册子,开始翻阅,”让我看看,是什么让你做的如此认真……这差事,不该是由司礼房做吗,怎么眼下落到了你的手里?“说到这里,声音已然泛着冷意,面上的银色面具亦在薄光的映照下凝出了一片霜色。 铁心怜根本没察觉他那含着隐怒的语气,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册子,合起,忐忑着一颗心,冷冷喝道:”你出去!“ 珈蓝双眸一眯,声音倏然变得冷厉起来,”回答我之前的话!“ 铁心怜显然被他的语气摄到了,身子不由得颤了颤,”司礼房那里忙不过来……“ ”她们忙不过来就抛给了你?你就那样软弱,任人随意指使差遣!“他的语气更加沉厉,显然怒意已浓,那双俊眸闪过一片责难的色彩。 这句话堵得铁心怜面色窘红,一时竭语,”我……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你给我出去!“ 秀臂一抬,冷冷的作了一个请‘尊’的手势。 听着她的呼喝,男人失笑出声,”呵,你,要我,出去?“ 铁心怜登时僵住了,是啊,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国师,她又怎能命令的了他?!匆匆收回手臂,退后了两步,欠身道:”国师千尊万贵之身岂可踏足这小小的尚仪局,请国师高抬贵步,离开下官这卑贱之地!“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禁锢 章节名:第一百七十二章:禁锢 然而,铁心怜不知,她又哪里请得动他呢! 睨着她那中规中矩的谦卑之态,珈蓝的唇角乍起了一丝冰裂,须臾,却邪邪一笑,忽的抬起长臂,一把将女子拉入了怀中,顺手取过她手中的那本册子,‘啪嗒’一声扔在了桌案上。 坐到他腿上的一刹,铁心怜心下惊起,忙要挣扎着起身,孰料,他的长臂早已将她的腰身圈揽的死紧,骇然道:“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 珈蓝强强拉住了她推拒他胸膛的素手,凝着眸子,咬牙道:“别再给我执拗了,你清楚的,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消停下来!” 一句语带暗指的话,令她的玉颊再次泛白,顿时停下了动作。 男人满意的牵了牵嘴角,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腕,随即,亲了亲她的娇嫩朱唇,声音回缓道:“以后,再有人来随意差遣你,你大可以告诉她们该干嘛就干嘛去!你只负责司仪,旁的一概不管……不过,也没有以后了。” 唇畔还留有他那好闻的男性气息,侵袭的铁心怜一颗心暗暗悸动,却也因此感到无尽的羞愧,继而连连颦眉,忽闻他莫名其妙的最后一句话,诧异的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以后了?” 不知为何听着他那邪逸的语气,她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她那纯真可爱的模样,令珈蓝迷醉,眼神不由的变柔了,长指勾了勾她的葱鼻,道:“因为,陛下刚刚已经将你赐给我做贴身的女侍了!” 霎时,这句话不亚于惊雷在铁心怜的耳边炸响,那张玉面寸寸失了血色,身子一时僵在了他的怀里。 “怎么,高兴到傻了?好了,走吧,咱们回贤阳殿。”说着,珈蓝笑着将她扶起,站起身,拉着她的皓腕,便向门口走去。 这时,铁心怜终于缓过了神,一把甩开了他的大手,抖着苍白的唇瓣,嘶声道:“不,我不要去!” 掌中一空,徒留一抹空气暗自流转,不知缘何,他的心也为之一空,面色渐渐沉下,眯着起危险的眸子,向她不断后退的身子逼去,声音已然泛起冷意,“你想抗旨?” 他倾身逼近,带来了一股莫大的压迫感,铁心怜隐隐打了个冷战,颤着嗓音道:“我、我这就去求陛下收回御命……” 说话间,已急急奔着门口跑了去,不想,只差一步便迈出了门槛,却被身后的他一下拦住了腰身,声音里带着冷笑,似在笑她自不量力,“你认为,在陛下面前,你比我的面子还大?!” 铁心怜登时被他的话问住了,对啊,她怎么又忘了,他可是堂堂的国师啊,深受青睐与尊崇,国君又怎会因为她这个小小的女官而驳了他的面子?! 可是、可是,她怎么可以跟他走?那样她便彻底的被他禁锢了!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布偶,一个宠物,一个可以肆意赏玩的禁脔而已,但是她却会在他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柔里逐渐沦陷,慢慢的沉沦下去,直至万劫不复…… 珈蓝挑着长指慢慢勾过她的脸颊,眯眸睨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道:“趁我现下心情好,乖乖的听话,跟着我走,别让我动手拖你!若扫了我的兴致,否则……晚上可就有的你受了!” 他那露骨的提醒,让铁心怜大惊失色,全身颤抖不止,犹如筛糠一般,就连声音她都感觉找不到了。 珈蓝感应到了她的颤抖,也观察到了她眼底的那抹恐惧之色,心中的一角莫名的软了起来,她为何要这样怕他,是他的表现,他的做法吓到她了吗? 可是她太让他爱不释手了,活了这二十五年以来,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哪怕是她,那个深藏在他心底的那个女子,给他留下永远医不好的伤的那个女子,也没有带给过他这种感觉! 所以,在他没有将眼前的她玩弄够,他是不会心软的,是不会轻易放开手的……不,即使他对她腻了倦了,他也不会放开她,她这辈子休想逃离他的身边! 男人的心理开始慢慢的扭曲起来,饶是心,冷硬如石,可语气还是不由自主的柔和了下来,“乖啦,我刚刚是吓你的,不要怕!以后,你只管好好的呆在我的身边,我保证……”说到这里,耳边仿佛传来了一道阴邪的嗓音,你在和她做哪门子的保证?她不过是你的玩物,玩物,玩物……接着,头痛欲裂,他的神智开始飘忽,紊乱成一片。 铁心怜差点沉溺在他那短暂的温柔里,直到察觉他的不妥,才匆忙的回过了神,不自觉的忧声问道:“你、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说着,抬手拉向他抚着额头的手臂。 这时,珈蓝刚好睁开了双眸,自然而然的望见了她脸上的担忧之色,心里隐隐一暖,脸色变了变,沙哑着嗓音道:“我们走吧。” 随即轻轻反握住她的小手,包裹在大掌中,拉着她跨出了门去。 & 夜,月如玉盘,高贵的悬挂在墨空,清幽的月色,淡洒四下,仿佛将斑驳的花影,镀上了一层迷人的银色薄霜。 广晟宫,宫人尽退,鲛纱低垂,灯盏排排,暖黄的烛火静静燃在烛台上。 殿间的大理石地面正跪着一道柔弱的身影,嘤嘤的抽噎声不断的自那张苍白的唇缝里溢出。 高位上,哥舒晟一身妗贵的宫装罩身,精致的发鬓间斜插宝钗碧簪,被烛火一照温润生辉。此时的她扶额靠在椅背上,皱着眉头睨着地间的那道人影,耳边频频传来她的抽泣声,叨扰的心绪难宁,终是开口责道:“好了!你是一宫的主位,又是陛下的常侍,总这么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你先起来。” 一番责备,周常侍面色僵了僵,忙捏着丝帕拭了拭眼角的泪,却是一直跪地不起,只声音哽咽道:“臣妾失仪!可是娘娘,臣妾也是忍不住啊!臣妾就烟儿这么一个女儿,眼下她、她偏要一心往虎穴里跑,臣妾……求娘娘给臣妾做主,帮臣妾向陛下求情,收回那道赐婚的成命……” 说话间,一脸哀求的向前跪行了些许。 哥舒晟慢慢的放下了玉手,坐正了身子,无奈的叹了口气,“白日里你也听见了,现在的本宫在陛下面前根本没有任何插嘴的余地,况且,这件事是国师一口促成的,陛下对他如何的尊崇你也不是不知道,所以,此事本宫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本心上她也不希望烟儿那丫头嫁入裴家的,偏偏那个国师出言添乱,真不知这个人到底在打着什么心思?想着,眉间不禁蹙起了一片凝重之色。 闻言,周常侍当即失魂落魄的瘫坐在了地间,含着泪,凄凄念道:“那该怎么办呐?!陛下是迟早要灭了裴安那个老贼的,烟儿若嫁过去,岂不是会被其牵连,性命难保?!这个死丫头,为何偏偏喜欢上裴安的儿子,还、还跟他……” 说到这里简直是羞于启齿,对自己的女儿又爱又恼! 哥舒晟扫过她泛白的面色,自是知她惊恐难安,是以缓声安慰道:“她是陛下的亲骨肉,俗话说虎毒不食子,陛下又怎会狠心将她弃之不顾?再有,那个裴英暝没有在朝为官,即使将来裴安倒了,他自当也受不到什么牵连!左不过他们以后的日子会过的清苦些,不过,你放心,到时本宫定会为他们求情,想来陛下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也不会对他们坐视不管的,你且就先放宽心吧!” 她的安慰非但没有令周常侍宽下心,反倒是更加惊惶无状起来,紧紧揪着帕子,慌恐道:“臣妾如何能宽心啊?!娘娘且看看终乐公主的下场,那是何等的凄惨?都说投生在帝王家千尊万贵一生荣耀,可依臣妾看却是命薄如纸……娘娘难道忘了吗?陛下何以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还不是因为她的母亲玉夫人当年曾做过裴安的细作!陛下这是要来个彻底的斩草除根!又怎会念什么骨肉亲情……” 不知为何在她提起玉夫人的一刹,眸中仿佛燃起了一抹烈焰般的恨意。 这时的哥舒晟倏地寒下了一张妗贵的面容,琥珀色的双眸染满了绝利的冷芒,玉手啪的一声拍在了桌案上,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你给我闭嘴!有些事,你心里清楚就行了,不要宣之于口!这幽幽宫禁到处都是耳目,你这样的口无遮拦,倘若传到陛下的耳中,本宫到时也保不了你!” 当年,陛下自以为将那些事掩盖的滴水不漏,然而,却早已被她知悉,后来就连周常侍都渐渐察觉了。 她又何以不清楚陛下待乐儿为何这样的冷酷无情?! 其实乐儿与殷朗的命数一早便已定了,当初陛下曾要将她嫁去裴家,就是想将她推入火坑,置之不理,而殷朗那里将来也丝毫没有获储的可能! 原因,只出在他们的母亲玉夫人的身上,因为她当初是裴安的细作,所以连带着她的孩子,陛下都生着防备之心!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往事 章节名:第一百七十三章:往事 所以说,陛下是不能容忍裴安暗自扶持他的细作生下的孩子荣登大宝的! 哎!其实那些事已经深埋多年了,今日被她提起,再一次揭开了她心头的那一道旧伤…… 还记得,那时她才入宫不久,而当时的玉夫人已因诞下了长王子和长公主而备受荣宠多年,晋位大妃指日可待。 彼时,她也曾与其它姬妾们一样,甚为羡慕她深受陛下的恩宠! 可是,没过多久,她便察觉到了瑾睿对自己越来越亲近,而对玉夫人却是渐渐的疏远了起来,直至彻底冷落,弃之敝履。 当时,她只叹花无百日红,君恩薄如纸,虽是有些暗自悲凉,却还是不可自拔的陷入了他那淬满剧毒的温柔里,心里只念着,他宠谁都行,只要他心里装着她,她便感到满足了。 然而,她生来心思玲珑,逐渐便发觉了内宫与前朝之间衔系着一些纠葛,还有瑾睿对她的宠爱越深重越让她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劲,是以,便派了身边的暗卫去彻查。 与此同时,周常侍刚好暗自来投靠她,也便是从她的口中,让她了解到,原来,瑾睿早已忌惮大司寇裴安多年,一早便生出了铲除之心,只是因朝堂上的大部分权柄都握着他的手中,这才迟迟没有动作。 后来,她的暗卫又查到,那名玉夫人则是裴安早年间暗自安插入宫的细作,私底下为他办事,为他传递御前的消息! 时隔多年后瑾睿才发现自己的身边竟隐藏着这样的一个细作,且送到了他的枕边,当然恼怒至极,不能相容,可是,他又不想打草惊蛇,令裴安发觉他已查获了这名细作而戒备起来,刚好那时正逢她入宫,瑾睿这才对玉夫人逐渐的冷落了下来,悄然给外人的眼前设了一道有了新宠忘了旧爱的障眼法,但私底下其实是对玉夫人起了杀心! 其后,果不出她所料,内宫传出了玉夫人与御前带刀侍卫私通之事,实则是瑾睿刻意安排的一出栽赃的戏码,无非是想将玉夫人除去!可在外人看来,却是她在阴谋夺宠! 再后来,瑾睿假意为此事震怒不已,将那名带刀侍卫满门抄斩,而玉夫人则被他暗下赐了自尽,恰好给人以一副为情所困,畏罪自杀的假象! 杀人灭口,铲除异己,做的当真是绝啊! 就因为,他怕谋划的这些机密之事泄露出去,他便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可那名侍卫的家眷妻女又是何其无辜? 他又可曾念过玉夫人为他诞下子嗣,而放过她一条生路?! 在这场充满阴谋的杀伐里,瑾睿完全将自己置身在外,丝毫嫌疑不沾身,心思深沉似海! 而她却做了替罪羊,为他暗暗承受了殷朗多年的恨;被他巧然利用,引走了裴安的针对目光,一直代他挡着锋芒至今…… 他自诩将她暗自利用于掌中,却不想,早已被她悄悄窥觉,那时,她被伤的体无完肤,一颗心支离破碎! 可是,她明知如此,却还是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只因为她的爱已经给了出去,那便是覆水难收…… 这声厉喝令地间的周常侍猛的打了个激灵,脸色惨白如纸,一时瑟瑟的住了嘴,良久,悄然瞄了一眼高位上的女子,但见她神情恍惚一片,抿了抿干涩的唇,低声凄然道:“只要是和裴家有牵扯的人,无论是谁,陛下一概都不会轻易放过的,何况,烟儿是嫁入他家做妇,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陛下……” 哥舒晟倏然回过了神,盯着下面絮叨不停的周常侍,冷冷打断道:“那你要怎么样?这件事已经无法转圜了,而本宫该说的也都说给你听了,你若油盐不进,执意这样执拗下去,那么本宫以后再也不会管你的事情了!” 若不是看在当年她一心投靠她,帮衬过她的份上,她才不会这样一再的放任她在这里哭闹不休! 周常侍霎时大惊失色,慌声道:“娘娘息怒,臣妾、臣妾该死……”说着,连连叩首赔罪。 见此,哥舒晟最终脸色缓了缓,声音放柔,“行了,你先起来吧。跪了这么半天,你不累,本宫看着都累了。” 周常侍忙停止了动作,怯眼望着高高在上的她,抖着声音诺诺问道:“娘娘不会、真的不管臣妾了吧?!” 她自知她被自己刚刚的话惊得心有余悸,是以安抚道:“你是本宫的姐妹,这么多年来一直暗下帮着本宫,本宫又怎会不管你?!” 听完这番话周常侍终于安下了心神,这便慢慢的站起了身,因跪了多时,双腿有些发麻,致使起身的动作有些踉跄狼狈。 刚刚站定,便听她再道:“不过,你给我听好了,不要在做出像以前那样的糊涂事,也不要让本宫对你彻底的寒心!” 之前她眼中闪过的那抹刻骨的恨意,她是尽收眼底的,她清楚,她的那些恨因何而起,也晓得她为了解恨曾经都做过些什么,可是,她恨的人早已作古,不该将那些恨报复在他人的身上,她不能眼看着她放不下那些纠葛,继续错下去! 闻言,周常侍脸色煞白,身心猛地一震,接着,声音异常激动,隐含着深痛,“可是,臣妾心里苦啊……” 换来了她的厉声打断,“苦也给我忍着!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随即,抬了抬手,缓和语气道:“明日是中秋节,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本宫累了。” 耳闻这道逐客令,周常侍面色僵了僵,暗自压下心底的那股泛滥的恨意,抬眸,见她疲累的闭上了眸子,动了动颤抖的嘴角,欠身道:“臣妾告退。” 一串轻慢的脚步声过后,殿门开了又阖,最后,整个殿内沦落一片静谧。 良久,哥舒晟慢慢的睁开的双眼,眼神却投向了不知名的某处角落,思绪翻飞飘远。 一张枯槁的高贵面容逐渐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那是那个高贵的女人临死前的夜晚,她悄然来到了监禁她的那间寝殿,她问,“为何对我手下留情?为什么没有加害我腹中的……” 没等她问完,女人凄然的笑了,口吻里没有妒恨,只有羡慕,“因为,我知道他爱你,在意你……我不忍让他伤心!” 那声音是苍凉无力的,却也带着刻骨的爱慕,那一刻她才知,眼前的这个女人已是爱他爱到了骨子里啊! 也敢笃定,她虽身为细作,但除了那件事,她是根本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事情来的! 殊不知,他又哪里是爱着她呢?!他是凉薄的,无情的,他从未爱过任何一个女子,他的心里装的只有他的天下,江山为重! 她不禁悲凉的问道:“他这样对你,你难道一点也不恨他吗?” 那双已略带浑浊的眼眸,浮现了一抹精明之色,无悲无喜的迎向她的眼睛,“你不也是和我一样么?情愿为他挡煞而无怨无悔!” 她霎时被她反问住了。的确,爱之一字,锁心,无解! 沉吟一刹,只听女人低低的说道:“我只恨我自己身不由己……其实,身为一个精心培养的细作,是不可以有感情的,一旦动了情,那么,下场便可想而知!” 她一时无语悲凉,这时,女人激动的抓住了她的衣袖,揪的死紧,眸中闪着祈求的清泪,“我死不足惜,可我的一双孩儿,我的两个宝贝他们是无辜的,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所以请求你帮我保住他们,将他们视为己出,若有来生,我定当结草衔环,以报你的大恩大德……” 说着,跪在地间,向她深深的磕了一个头。 她一把将她扶起,声音有些酸涩,“我必,倾力而为!” 女人感激一笑,泪挂香腮,慢慢越过她的身畔,一步一跄的走向了那条高悬在殿梁上的白绫,声音在身后飘渺又悠远,“情难舍,人难留,今朝一去,前尘往事皆幻灭!呵,自此再不必为情所苦,为情所困……替我好好的……爱他。” 三尺白绫轻荡,结束了女人一生的眷念…… & 星空,圆月,幽清月华倾洒四下。 花间树下,一道高挑的身影正手持着一截细长的枯枝,专注而武,落花自树间纷落,洋洒向他的周身,宛若飞雪盈盈,此景被月影一照,甚为凄美。 他的身子本柔韧,是以动作尽显轻灵,然而,那根枯枝武在他的掌中却是一些空招,所以,看上去光有美感,而气势皆无。 突然,男人的长腿一软,单膝跪在了地间,紧接着,一口腥红自他口中喷出,霎时染红了地面。 一直立于暗处,静静对他观望的哥舒无鸾见状,疾步奔了过去,衣袂盈风,一把扶住了他微微发抖的手臂,睨着他血色尽失俊脸,惊道:“身体还没调养好,做什么这样为难自己?!” 刚刚他定是运动了残败的真气,这才导致气血上涌的,她知道他在急于练武,急于修复功力,可这样做,轻则会伤及经脉脏腑,重则……她不敢再深想下去,心里只余一阵揪痛。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心结 章节名:第一百七十四章:心结 他,这分明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臂间一紧,一声忧心的责备传入耳际,来熙的身心不禁一震,愕然抬眸间,那张令他思之如狂的丽颊瞬间映入了眼帘,声音激动到隐隐发颤,“你来了!” 他有多久没有看到她了,久到她的容颜已逐渐在他的脑海里模糊了起来,久到令他抓狂! 可是,即使日夜被这种思念折磨,哪怕他深受着灼心的煎熬,他也不敢去找她,去见她,只因,那晚她对他说的话至今还言犹在耳…… 然而,让他完全没有料到的是她竟突然来看他了! 可笑的是,他之前却是丝毫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呵,果然啊,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废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一个毫无警觉力的废人而已! 那么,她究竟是何时来的?她是不是看见了他之前练功时的样子?那副狼狈的样子! 而此时的他到底是该喜,还是该悲呢? “咳咳咳……”几声轻咳截断了他的思绪,脸色一时苍白如纸,浑重的血腥味伴着急促的喘息声,自他褪了血色的薄唇飘了出来。 哥舒无鸾忙一手顺着他的后背,一手掏出帕子为他擦拭唇畔沾染的血色,凝声道:“我扶你去那边歇会儿。” 说罢,将他搀向了树下的石墩处坐下。 低眉扫过他手中的物事,她道:“把这个给我。” 刚要取过握在他手中的那根枯枝,熟料,却被他执拗的拂开了素手。 来熙缓了口气,声音有些低弱道:“我没事的,还能接着练……”说话间,便要勉强的站起身。 听着他那逞强的语气,她顿时压制不住气愤,一把将他隐隐颤抖的身子按回了石墩,蹙眉吼道:“你难道是不要命了么?!” 男人慢慢抬起眼帘,接触到她面上的那层薄怒之色,终是将手中的枯枝抛向了地间,随着‘啪嗒’一声轻响,他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小心的问道:“为何,会突然来看我?” 问这句话的同时,他的心里存着一丝丝的奢望,就因为那些奢望,才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然而,她的回答,最终让他的奢望彻底幻灭了。 哥舒无鸾扫过他惨淡的面色,自袖间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递向他手中,道:“娘娘差人寻来了调理内伤的良药,我过来带给你。” 那晚说好了形同陌路的,可她到底还是不忍,也放不下心他,是以,在之前娘娘吩咐人给他送药时,她主动接下了这个差事,其后,趁着舞院没落锁,便紧赶来了这里,无非是打着送药的幌子来看看他而已。 看来,她果然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啊! 这时,来熙的脸色继续白了几分,缓缓闭上了俊眸,嘴角暗自扯出一丝苦涩,将药瓶紧紧攥在掌中,几乎捏碎,声音冷的仿佛能结冰,“药已送到,锦衣侯可以离开了!” 原来是他在自作多情,原来她根本不是特意来看望他的,而是受了姐姐的吩咐给他送药,若不然,她根本不会来见他……呵,他真傻! 他手间的动作尽收她眼底,再看他那副冷漠的表情,和毫不客气的逐客口吻,哥舒无鸾气愤更甚,“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我们关心你也错了么?” 他猛地掀开眼帘,自嘲的勾起一抹冷笑,咬牙道:“呵,关心?还是怜悯,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自己做的选择,他从不后悔!可他也不要她的怜悯,更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哥舒无鸾清楚他是在为失了内力之事感到自卑自弃,甚至开始猜疑别人对他的关怀,怀疑别人看待他的眼光,可她就是看不了他这个样子,一股怒火霎时燃起,厉声呵斥道:“你若这样自暴自弃下去,连自己都放弃自己,没有人,会可怜你!” 她说的是事实,也是在拿话激他。 闻言,来熙的脸色变了又变,仿佛是觉得被她看穿了心事而感到难堪不已,随即,言不由衷的话脱口便出,“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嘶吼着,全身似因激动而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见此,她亦压制不下怒气,吼了回去,“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这一句,霎时让男人更加激动了起来,想也没想便猛地将手中的药瓶狠狠的砸向了地间,‘啪’的一声药瓶应声而裂,一时间,碎玉崩乱,药丸散滚,声音已显得歇斯底里起来,“走啊!” 睨着那滚了满地的珍稀伤药,哥舒无鸾的面色当即沉下,真是枉费了娘娘的一番苦心呐!倏地抬眸,迎上他那受伤的眼神,愤愤然拂袖,“走就走,你以为我愿意面对一个懦夫吗?!哼!” 来熙的身子一僵,怔然须臾,却见她已转身而走。 望着她那愤怒的背影,他的心克制不住的慌乱了起来,那股不舍伴着深浓的痛,几乎能将他摧磨至死,想要开口唤住她,可话到嘴边,却止于齿间,最后,终是只字片言也没发出来。 哥舒无鸾气愤的急行了几步,突然顿住了脚步,头也没回,声音伴着清凉的夜风飘向了身后的男人,“你自己好好冷静下来反省反省吧!” 他的心结只能靠他自己解开,别人,帮不了他……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于夜下,她的声音在耳畔彻底的消弭殆尽,来熙顿觉全身一软,终于撑不住,一下自石墩上栽向了地间。 贴着冷硬地面的那张俊脸,白的犹如染霜,惨淡一片,挣扎着支起身子,艰难的匍匐向摔碎的药瓶处,抖着虚弱的大手,将散在地间的药丸,一颗接一颗的捡入了掌中,动作小心翼翼,珍视如瑰宝一般。 渐渐的,眼前似有雾气拢来,喉间哽的生疼,接着,一拳击在了碎乱的瓷片上,血色霎时四溅,心底的那股浓浓的自责简直能将他整个人摧毁! 他刚刚在做什么?他为何要对她乱发脾气?他到底,是为什么…… & 当晚,延朗殿这边厢。 烛火幽燃,映的殿内清辉一片。 一道颀长的身影正负着手浮躁的在殿间来回的踱步。 立于一旁的老夫子,浑浊的眼仁,随着面前的这道身影来来又回回,灯影忽晃,昏聩的双眸开始花乱了起来,终于忍不住的出声道:“殿下,您歇歇吧,都快走大半宿了……” 说着,心里也在暗自嘀咕:这地都快被他踏碎了!再有么,在看着他这样走下去,他可要成了斗鸡眼了! 殷朗脚步未停,俊脸一片躁然,拂着宽袖,心神不宁的嚷道:“本殿下如何能安静的下来?你知不知道,今日赏菊会,父君几乎召遍了全宫的人,就连夙儿那小子在夜宴上那般的放肆都在应邀之列,然而,却独独没有本殿下的事!这代表什么?” 马老夫子花白的胡须颤了颤,表情呆呆,问道:“代表什么?” 男人瞪了他一眼,浮躁的吼道:“你这个蠢货,还能代表什么!父君这是明摆着偏向夙儿,已经完全不将我放在心里了!” 一想到殷夙突然被召返,他心里便满生了危机感,一时惊恐难安! 难怪那次前朝拥立他为储君之事被驳回,以眼下的情形来看,原是父君心里早就有了属意的人选,刚好又逢殷夙在禅州救驾立功,这才顺势将他从封地召了回来,无非是要…… 想到这里,他的心猛地一沉。 不行,他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了,否则,那个储位早晚与他失之交臂! 一声呵斥,马老夫子脸上僵了僵,诺诺出声,“殿下也许多心了……” 话音未落,便换来了男人更加冷厉的斥责,猛地抬臂指着他的鼻子,怒声怒气道:“多心?!你是不是老糊涂了!真不知道你这老脑袋瓜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在其职,非但不能为本殿下分忧,却反过来给我添堵,本殿下要你这个脑残的夫子有何用?!” 挥拂衣袖间,脚步声更是浮乱了起来。 一番劈头盖脸的责难,马老夫子脸上灰溜溜一片,甚为难堪,却也自是知道他是因何而这般的忧烦,遂不自住的吞了吞唾液,低声安抚道:“殿下责骂的是!但请殿下且先稍安勿躁,听下官把话说完。依下官看,陛下心里若没您,上次出行又怎会命您监国?!您别看陛下上次押下了提议立您为储之事,平时又对您表现的甚为严苛,但正是因为如此,才是显现了对您的一番看重啊!陛下将来是要对您委以重任的,是以,这才如此的磨练殿下您!而今日呢,只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赏菊会,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殿下实是没有必要将未曾受召之事计较在心!” 话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再道:“至于那个瑞康王突然回宫么……下官曾暗自差人打探到,他之所以被召返,那是因为当时在禅州行宫采取了强硬的手段,陛下那是被逼迫的,这才不得已将他召了回来!您想啊,围驾逼君,那是何等的大罪?!陛下向来心重,表面上显得容之忍之,可心底下定是百般难咽这口怒气的……”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暗谋 章节名:第一百七十五章:暗谋 马老夫子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再道:“至于那个瑞康王突然回宫么……下官曾暗自差人打探到,他之所以被召返,那是因为当时在禅州行宫采取了强硬的手段,陛下那是被逼迫的,这才不得已将他召了回来!您想啊,围驾逼君,那是何等的大罪?!陛下向来心重,表面上显得容之忍之,可心底下定是百般难咽这口怒气的,又岂能将一个逆子立为储君?所以,殿下尽管放宽心,大可以安然以待,冷眼看着瑞康王将来被陛下治罪!如此一来么,陛下的膝下子嗣单薄,仅就您与瑞康王两位王子,到时没了他与殿下竞争,储位还不是非您莫属?!” 听他如是说,殷朗浮躁的一颗心略略静了下来。 然而,转念想到,夙儿的那番围驾后,非但没有令父君责处,反倒是换来了一块免死令牌, 小小的年纪便已有这般超脱成人的魄力,和如此的心机,自己与之相较起来,根本不能相及嘛! 再有,忆起上次的监国,他不但在朝堂上无所作为,就连内宫里的一个张狂阉人姬清宗他都辖制不住,父君回宫后可是将他好一顿责斥呢! 眼下,他面对的是心机深重的殷夙,如果他对他动一动心思,若他这里没有非常的应对手段,那自己岂不是会被他玩死?哪还等得到获储的那一日?! 思及此,那颗心再次提向了嗓子眼,终是难以安定踏实下来。 马夫子悄眼瞄了瞄男人变了几变的脸色,怯怯唤道:“殿下……” 这时,殷朗猛地回过了神,几步踱到他的面前站定,负手沉声道:“本殿下不能坐以待毙下去,擎等着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快,给本殿下想个主意,要怎样对付殷夙那小子,将他的势头压下去才好!” 这位急性子的主儿,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他刚刚都开解分析给他听了,他还是按捺不住性子,现下又非要他出什么主意,这一时半会儿的,他想的出来才怪! 马夫子暗自腹诽着,面上却也不敢表露情绪,仅是为难的望了望男人那急迫的眼神,忽而,浑浊的眼球骨碌一转,捋着花白的胡须道:“殿下别急么!前朝有大司寇暗暗帮衬着您,您还怕什么?再者,那瑞康王有谁帮他,还不是自己在瞎折腾,往死里作?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而已,殿下无需将他放在心上的,只要大司寇那里稍稍动一下手指,就能将他捏死!” 话到最后尽显狠声狠气。 而殷朗这里却是听的搓火非常,让他谋主意,他竟连个屁都没放,还将裴安推了出来当挡箭牌…… 不提裴安还好,一提起他,他便来气! 本来殷夙这次返宫根本不合商律,若裴安能及时联合众臣向父君谏言施压,那么,殷夙被踢回封地还不是轻而易举?可他倒好,完全没将这事放在心上,竟跑去参什么燕七杀被授爵之事,最后,还不是被父君驳了个狗血淋头!也不知,在那老匹夫的心里,这两件事到底哪个轻哪个重?! 现在好了,害的他这里,日日提心吊胆,夜夜难以安寝! 想着,男人顷刻压制不住怒气的冷斥道:“坏事,就坏在你们这群无用的废物身上了!若说殷夙再怎么有心机,也不过是个孩子,还逼驾返宫……他身边要是没有智者支招辅佐,不信他能折腾的起来!本殿下这里倒好,连一个头脑健全的人帮衬都没有!”说着说着,咬牙切齿起来,“还有你,这个蠢材!本殿下真是瞎了眼呐,愣没看出你是个不折不扣的酒囊饭袋,吃货!亏得我养你了这么久,却不想竟是在养一头猪!” 这番破口大骂,马夫子霎时汗颜微惊,怎么这眨眼的功夫就变了天,他刚刚是哪句话说错了吗?这、这殿下的脾性真是太难琢磨了!于心底暗自咕哝一句,这便窘着老脸,惶然出声,“殿下息怒!下官蠢钝,您切不可跟下官这个愚蠢的糟老头置气啊,您的身子为重!” 说罢,忙抬手抚向男人的胸口,为他顺气。 熟料,却被殷朗一把拍开了他那只干枯的老手,恼怒的呵斥道:“滚开!息怒管个屁用!今日你若不给本殿下想个像回事的主意出来,明日本殿下就寻个罪名,将你一家老小赶出都城,遣送到关外去喝风沙!” 闻言,马夫子脸色剧变,显然被他的话煞的大惊,全身颤抖不已,就连腿肚子都在转筋,挥着冷汗,六神无主的吞吐道:“下、下官想,下官这就想……” 言罢,开始绞尽脑汁的思量着主意。 殷朗冷冷拂袖,看来,不拿出点颜色给他看看,他还真以为他好搪塞呢!随即,又继续之前的来回踱步。 殿内的烛火微爆,伴着道道浮躁的脚步声,有些扰人耳际。 冥思良久,马夫子脑中赫然灵光一闪,激动的开口,“殿下,其实要对付瑞康王也不难,只要将他完全的孤立起来,哪怕他再有心机,即使他身边有着能人给他支招,到时,也谅他翻腾不出个所以然来!” 殷朗脚步一顿,不明所以的问道:“此话怎讲?” 马夫子干枯的手指拈着胡须,摇头晃脑的接口道:“下官想着,陛下那边对他已是心存恼怒,这便会更加的偏重于您这里,前朝上还有大司寇一心辅佐您,若这个时候,就连大妃娘娘都站在您这边……” 话未说完,便听男人爆了粗口,“放你娘的狗屁!” 咆哮间,步子猎猎生风,三步并作两步的跨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揪起了他的衣襟,面染怒色,咬牙斥道:“这便是你想的馊主意是吗?嗯?你明知道我与那个坏女人势不两立,不共戴天,却还要本殿下倚靠她的持住?!你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过了?” 衣襟被他揪的死紧,勒的马夫子脸色赤红,连连翻着白眼,气息不稳的回道:“殿、殿下……凡是应以大局为重,莫要意气用事!俗话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人所不忍,能忍所不能,方才能成大事啊!再者,您不过是口头上假意与她言和,又不用真正的卑躬屈膝,仅是加以利用一番,待到将来事成还怕没有反过来报复她的那一日吗?!” 一番话说完,殷朗的面色渐渐回缓,像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垂目似在沉思,须臾,扬眸,蹙眉问道:“就算你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可是,那女人自知我仇视她多年,又怎会傻到站在自己的敌对这边?” 这时的马夫子脸色已憋的紫红,颤颤的指了指那只揪着他衣襟的大手,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殿、殿下请、高抬贵手,下、下官,快喘不上气来了……” 男人眯了眯眸,这才一把松开了对他钳制,负手而立,静待回答。 得了自由,马夫子急急吞吐了几口空气,好容易喘匀了气息,这便顺着胸口,缓声道:“殿下忘了上次前朝拥立您为储君的事情了吗?那次的事情,虽是以押后再议收的场,但下官曾派人侧面打探过广晟宫那边的口风,据暗探来报,大妃娘娘那里倒是极力赞成立您为储……” 殷朗的俊颜微变,诧异的问道:“哦,竟有此事?那为何你一早不向本殿下透露?” 这事他当真一点都没听闻,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点,问题是,也不知那女人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 难道,是想借机买他的好?! 马夫子偷眼看了看男人的脸色,见他正在深思走神,吞了吞口水,声音怯怯,“千真万确!只不过,当时下官怕您恼怒,所以就没敢告知您!” 殷朗冷冷扫了一眼哈着腰,满脸惶然的夫子,语气回温道:“接着说。” 马夫子眼花但心明,一眼便观察出了男人对此事心存不解,遂细细分析给他听,“其实,大妃怎么想的,也不难让人揣摩透,毕竟当时她的亲子已被贬去了封地,为了将来打算,这才向您投来了橄榄枝,无非是想寻个倚靠,相互倚持一番,只要您将来登基,她也好顺理成章的坐稳那个太后的位子!” 见男人点了点头,面上浮现了一片清明之色,他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殿下别看现在的瑞康王又返回了王宫,但近日下官听闻,在禅州时瑞康王与大妃之间生了极深的嫌隙,而这嫌隙,仿佛是因当初他被贬去封地时引起的,且已根深蒂固!再有,自打他回宫后,更是一次也没有去给大妃请过安,料想,她们之间就差没有反目成仇,母子情断了!那么,既然大妃娘娘早就有意倾向您这里,那您何不趁着她们母子不合之际,与之假意言和?只要大妃有心向您靠拢,然后,您在适当的时候再稍稍添些油加些醋,将她们之间的隔阂离间的更深,直至破裂!一旦大妃对他彻底的寒心……呵呵,到时,所有人都已站在了您的这边,看他还能耍出什么心计,拿什么跟您竞争储君之位?!”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中秋 章节名:第一百七十六章:中秋 话到最后,马夫子的脸上露出了老奸巨猾的一笑。 而此刻,听完整番话后,殷朗思虑良久,终于慢慢舒开长眉,凝眸问道:“那本殿下要如何去接近那个女人,怎样与她言和呢?” “这个,下官可不好乱出主意,到底要怎么做,还需殿下自己定夺!不过,您要切忌,千万不可表现的那么刻意,若让大妃不经意间察觉到了端倪,那事情可就不好办了!”这种主意,他可是不敢替他瞎拿的,到时如果出了岔子,那他们一家子老小可就要大祸临头了! 哎,真是没有办法啊!若非之前受他的逼迫,他才不会壮着胆子给他提以上的这个建议呢,要知道,这个殿下向来对大妃仇视至深,倘是他一句话不对付,那真是…… 马夫子不敢深想下去,只暗自打了个激灵。 闻言,男人倒也没有为难他,“好吧。那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本殿下自己会仔细的琢磨一番的。对了,记得多派些人手,暗伏在永夙殿的四周,给我好好的监视着殷夙的一举一动,若他那边有什么动静即刻来报!” “是!”马夫子忙应了一声,见这里已经没他什么事,这便转首望了望殿外的天色,早已黑透一片,面上一紧,匆匆回过脸来,睨着已坐向椅间的男人,小心翼翼的出声,“殿下,宫门马上就要落锁了,您若无其他吩咐,那下官便告退了。” 殷朗眼帘未抬,一直在冥思着对策,浮躁的挥了挥手,“滚吧滚吧!” 对于男人的这副臭脾气,马夫子着实是不敢恭维,这便抽了抽嘴角,悻悻的退出了门去。 & 今日是中秋节,一早,国君便颁下了赐婚缪烟公主与裴英暝的旨意,一时间传遍了整个内宫,无疑也给这节庆的日子里增添了几分喜气。 因中秋佳节是个举家团圆的日子,是以,今早大妃特准哥舒无鸾出宫去义母裴郡雪家过团圆节。 出宫后,哥舒无鸾并未急着赶去祝府,只是差人将娘娘赏下的中秋节礼先行送了过去,而自己则是前往了寒山寺。 一早的山间,清冷异常,四周略有雾气弥漫,淡淡的湿气迎面扑来,给人以一股凄凉的感觉。 直至抵达寒山寺门口,日头才渐渐破雾而出,温暖的阳光自东方天际漫漫洒下,一点一点驱走了身上浅带的寒意。 哥舒无鸾叩响了寺门,不多时便有女尼来应,其后,随着女尼的脚步,二人来到了终乐公主的寝房门口。 这时,女尼上前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便转身,合掌,对她道:“施主,拂尘未在房间,贫尼想,她该是去了后园浇灌菜田了。” 拂尘?往事如尘埃,一拂即散去!这大概应是住持为她赐的清修法号吧! 想着,心里有些苍凉蔓出,随即向女尼问了后园的路径,这便一人走了过去。 一条咯脚的石子路蜿蜒悠远,不多时,她便来到了后园。 整个园子由篱笆围就,已然枯黄的茑萝与无根藤缠绕其上,栅栏后的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苍山,黛青壮丽。 园内地间栽种着一垄垄青菜,整齐又茁壮,露水附着。日光一晃,嫩绿的菜叶间闪过一片晶莹的光芒,很是璀璨夺目。 这里的空气很新鲜,微风里带着泥土的芬芳和青菜的清新味道,是以,给人的感觉是安适的恬静,在衬着远山黛景,能让人的心境不知不觉的沉淀下来,最后唯留一片平和的宁静。 这时,但见一道纤瘦的身影,正在一口水井边,费力的提着水,几声清浅的脚步声传来,女子慢慢放下了手中那刚刚提上来的一桶清水,抬眸间,见哥舒无鸾正向自己这边走来,面上露出了一抹惊喜之色,激动的唤道:“哥舒,你怎么会突然过来?!” 此刻的哥舒无鸾已在她面前站定,凝眸打量起眼前素面朝天的她,一身灰色僧服罩身,青丝高束,以木钗固定,除此之外,别无其它点缀,整个人望上去尽显朴素。 直到这刻她方晓得,她已决定了在此带发修行,而不是一般的投身借宿! 再当视线落在她那消瘦又泛黄的面庞上,只觉心头酸楚翻涌,看来缪烟公主说的不假,她当真是过得那般清苦,喉间一时有些发涩,动了动唇却不知要怎样称呼她,是终乐公主,还是殷离,亦或是拂尘?! 良久,她才道:“今日是中秋,我过来看看你。” 说着,将手中提的几盒月饼与糕点递给了她。 闻言,殷离的面色有些微变,唇边隐约泄出一抹瑟然,轻轻接过她递来的物事,声音低低,“瞧我,都过糊涂了,没想到已是中秋了啊……” 她那低落的情绪,哥舒无鸾尽收眼底,心口登时揪痛了起来。 是啊,在这个本该团圆的日子里,而曾经身为公主之尊的她却是在此独受凄凉,那种心情不用说,她也能感受的到是何等的苦涩! 殷离察觉到了自己在她面前流露的情绪,忙缓了缓神,换上了一副笑颜,声音显得甚为窘迫,“你看,我这儿……都没个地方给你坐,不如咱们去我寝房聊吧,你也好歇歇脚。” 哥舒无鸾这边暗自压了压心中的揪痛,并未将她的话听进耳中,只扫了一眼她身后的木桶与菜田,蹙眉道:“我听缪烟公主说,你每日都要劳作,浇园,浆洗衣物!是不是寺中的姑子们在为难你?不如我去向她们知会一声……” 话音未落,女子便抿唇一笑,接口道:“哥舒,你放心,师姐们心地都很善良,她们没有难为我,是我自愿做这些的!你不知,当初的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身边又围着一大群人服侍,可那时,我却过得一点也不快乐,总是觉得无所事事,日子索然无味,直到我洗尽铅华,摆脱了枷锁,来到这里,才发觉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虽清苦,却充实!你知道吗?当我看着自己栽种的这片青菜渐渐长高,长壮,一点一点成熟起来,那时的我有多快乐?!呵,你闻,世间最好的芳香也莫过于此了,这些青菜的馨香是最最朴实,最令人感到满足的味道!” 眼前的这个女子和她记忆中的样子已完全不一样了,可这时的她给她的感觉却是最真实,最无忧,最质朴的! 再见她提起自己的杰作时那副自豪快乐的样子,哥舒无鸾的心逐渐安慰了下来,也许,她的选择是对的,也许,这样的生活更适合她吧! 说着说着,殷离见她渐渐沉默了下来,这便慢慢的收起了话匣子。 忽然忆起上次烟儿来看望她,曾提到会为她向那个人求情,当时她没有劝消她的想法,真不知,她回去后有没有做过傻事,会不会被责斥?!遂,敛下眼帘,低声问道:“烟儿那丫头回宫后,有没有在……提起我?” ‘父君’那两个字她终是难以唤出口,虽然心里的恨已在一点一点的磨淡,但她还是一时难以释怀! 哥舒无鸾自是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也理解她的心情,拢了拢眉,接道:“提过。” 终是不忍将国君无情的回复说给她听。 然而,只此两字的回答,却让殷离心里明确了答案,没有凄凉,没有落寞,有的只是心如止水,无波无澜。 现在的她什么都可以坦然接受,因为,她的选择,她无怨无悔! 转念想到,既然哥舒没有说别的,那就代表烟儿没有因为她受到责难,一颗心安然落回了原位。 沉吟须臾,哥舒无鸾欲打破凝滞的气氛,是以,缓了缓面上的情绪,道:“对了,忘了告诉你,缪烟公主与裴英暝不久后便要大婚了!” 闻言,殷离的素颊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意,“那我这个做姐姐的该要恭喜她了!这样,待她大婚那日,麻烦你将我的祝福带给她。” 她这个庶人自是不能去参加她的婚礼的,可她还是会在这里为她默默祝祷,愿他们夫妻,百年好合,和顺一生。 哥舒无鸾望着女子面上那了然的神色,料想,缪烟公主定是已跟她提过此事了,便道:“我会的!” 察觉已聊了许久,殷离忽而望了望高升的日头,道:“这节庆的日子,宫里该是热闹又忙碌的,你且回吧!再者,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做,也就不留你了。” 听她说这番话时,察觉到她对她的那种执念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淡然,哥舒无鸾顿觉一颗沉重的心终于放下,于是点了点头,“好,那我就回去了,你自己记得别太劳累了,待哪日清闲我再过来看你。” “嗯。”女子淡淡应了一声。 哥舒无鸾这便要转身离开,忽而,由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她漫漫回首,只见一名年轻的男子正担着一担干柴向她们这边走来。 男子生的眉清目秀,脸庞清俊,肤色古铜,身板精壮高挑,显然有一把子好力气在身。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疼爱 章节名:第一百七十七章:疼爱 男子生的眉清目秀,脸庞清俊,肤色古铜,身子精壮高挑,显然有一把子好力气在身。 一身洗的灰白的布衣罩在他那高壮的身架上,尽显朴实憨厚。 扫过他肩上的那担干柴,哥舒无鸾心想,看来这人是为寺里送柴的柴夫了。 不过,眼下他怎么将这担柴担到了这里而不是送去柴房? 猜想着,但见那名男子已走到了她们的面前,将干柴匆匆放到地间,视线草草从她面上扫过,没有过多停留,接着,投向了她身后的女子那里,眼神异常热烈,忙解下系在腰间的那包物事递上前,声音温润,有些腼腆的说道:“拂尘,今日是中秋佳节,这是我娘亲手做的月饼,虽比不上外面卖的精致,但味道还是不错的,所以,我便给你带来了一些,让你尝尝。” 他的话中带着满满的温情,眼神流露的亦是温柔如水,痴情一片,看在哥舒无鸾眼里,顿觉惊异,却也感到极欣慰。 原来,这男人是对殷离生出了倾慕之心,见他虽一身清贫,可从那副憨厚的面容看来,却是个安守本分的老实人,若他们二人能走到一起,那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再者,能有一位稳妥的人照顾她一生,她也能彻底的安心了! 就是不知殷离那里作何感想? 想到这,她忙转首望向身后的女子。 接触到她的视线,但见这时的殷离,俏丽的脸蛋略有一抹红霞隐去,匆匆错开眸光,咬了咬唇,对男人责备道:“清禾,我不是对你说过了么,以后记得将柴送到柴房,不要刻意跑过来见我,寺有寺规,你若这样,师姐们还有师傅那里会怎样想?” 男人淡淡的垂下了眼帘,一时闷不吭声,可哥舒无鸾却观察出了在听完女子一番疏离冷漠的话后他的落寞心绪。 心里登时有些为他们之前隔着的那层心墙感到甚为忧虑。 见他低低埋首,不出声,殷离心下微颤,有些不忍生出,他对她的那些心思她不是不知,可她终是难以敞开心扉接受他,是以,接下来说出的话不禁有些伤人,低眸扫过他小心翼翼的捧在双手上的那包油纸包,冷声道:“我姐姐已为我送来了月饼,你的就拿回去留着你们自己吃吧!我这里还有活要做,你想着将柴担去柴房,然后,就即刻下山吧!” 闻言,男人悄悄扫了一眼拎在她手中的那几个精致的盒子,在看自己手中这寒酸的一包月饼,自觉拿不出手! 饶是如此,他还是一把将油纸包塞入了她的手中,低着头,轻声道:“我知道我的东西不比别人的好,但、但是……这是我的一番心意,你若不喜欢吃,待我走了,你可以扔掉。” 说完,不给她接话的机会,逃避似得疾步走向了水井边,提起木桶,僵僵的背着身,低声道:“我先帮你浇园,做完了,我就会离开。” 说话间,已经开始浇起了菜田。 他不是木讷的呆子,也不是听不出她话里的拒绝,可是他的心里就是放不下她,自打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她的影子,她那凄凉萧索的侧颜,便已如烙印一般镶在了他的脑海,心头! 所以,自那时起他便暗下做了一个决定,此生都会守护在她的身边,倾尽全力给她快乐,哪怕他一无所有,但他有一颗炙热的心,他想,他终有一天会将冰冷的她捂暖! “你……”殷离红着一张素面,却是拿他的执拗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任由做下去。 这边,哥舒无鸾看得出她不是完全对男人无意,只是还没有敞开心接纳这份情,这便对她开导道:“有些人,若放任错过,难保将来不会后悔终生!如此,何不趁着年华正好,大胆的抓住这份幸福?!” 言罢,未作停留,转身离开了原地。 希望不久之后,她会迎来属于她自己的春天…… 女子的话仿佛清风漫过,却将殷离的心底吹起了一片涟漪,怔怔望了一瞬她已远去的背影,须臾,将眸光转向了忙碌在菜田的那道身影上。 她,真的可以抓住吗?! & 祝府。 用完午膳后,哥舒无鸾正与裴郡雪在房中闲聊。 这时,一道叩门声响起,适时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自门外传来了丫鬟的通禀声,“夫人,安胎药已经熬好了,老爷说,让您趁热饮下。” “进来吧。”一道轻柔的嗓音应道。 丫鬟推门而入,慢步走向梨花木桌旁,将托盘放在案上,捧着雪瓷盏恭然奉向了坐在榻边的女子面前,“这药温度刚刚好,让奴婢侍候您饮下,然后您也该午休了。” 裴郡雪玉面未施粉黛,一袭碧色长裙罩身,青丝梳以大方的妇人髻,几支简单的珠花点缀,一身香骨,满副清雅。轻轻接过药盏,摆了摆手,“不用了,你先下去吧,我还有话要和小姐聊。” “是。”丫鬟未敢违拗半句,恭恭敬敬的退出了门去,顺手将房门带上了。 裴郡雪睨着那盏清苦的药汁,这便掩鼻饮下,只觉一口苦涩充斥,不禁微微颦眉,“这药可真苦啊!” 接过空盏,哥舒无鸾细心的取来了案上的一碟甜食,贴心道:“良药都苦口,用些这个也许会好一点。” 裴郡雪柔柔一笑,捏起一枚蜜饯放入了口中,霎时缓释了那些苦意,忽然,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哎,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了身孕,传出去当真是让人笑话!” 闻言,哥舒无鸾睨着她那美丽依旧的容颜,当即接道:“您哪有多大的年纪,还不到四十而已!若谁敢说您什么,鸾儿第一个不会轻饶那些乱嚼舌根的人!” 她的话让裴郡雪甚感窝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美的脸颊上满是母爱的光辉,“也不知,我这一胎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虽然这个孩子来的有些突然,让她措不及防,但在见到君豪为此狂喜不已的样子时,她还是满心期待他的到来的! 但愿她能为他顺利的诞下这个得来不易的麟儿! 哥舒无鸾微微反握住她的手,唇边露出一抹轻柔的笑意,有些兴奋的说道:“如果是男孩那鸾儿就有了弟弟,等他长大,我会亲自教他武功,一来强身健体,二来可以保护母亲!倘若是女孩,呵呵,到时鸾儿可就多了一个小妹,将来我就教她、教她……” 话到最后,却吞吐了,面上也染上了一层迷茫之色。 对啊!女孩的话,她该教她些什么呢?她只会功夫,对于那些什么绣花女红,琴棋书画之类的她可都是一窍不通的啊! 不行,回去她可要好好的琢磨琢磨,趁着还有时间,用心的学些拿得出手的东西出来,不然,她这个做姐姐的到时可真是栽面子! 睨着面前这张英丽的面容,裴郡雪心绪翻飞,只因想起了她的小雨,心中猛然涌起一阵酸涩的痛意,拉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还未隆起的腹间,慈爱道:“不管将来娘生下弟弟还是妹妹,你永远都是娘最最可亲的女儿,娘不会因为自己的孩子而慢怠你些许!” 这番话登时让哥舒无鸾愣住了,紧接着,只觉有一股莫大的暖意围拢向了心窝处,那种动容,令她喉间渐渐开始发哽,“鸾儿知道!” 裴郡雪慈柔一笑,抬手抚了抚她鬓边垂下的余发,忽而,黛眉微蹙,出声道:“后日便是英俊大婚的日子了,这段时间又赶上我身子不佳,还带着身孕,所以,你义父担心我动了胎气,这便决定差人送上贺礼,我们也就不去参加他们的婚礼了。你那里,受了大妃的懿旨,要前去贺喜,记得,将贺礼送到,祝贺几句便可,不要过久逗留裴府!” 哥舒无鸾当然清楚,她是怕没有她的维护,到时裴安会故意刁难她,这才想着说出这番话来提醒她,这种悉心的疼爱,温柔的呵护,伴着紧张兮兮的担忧,让她顿觉暖心不已,遂,忙点了点头让她安心。 这时,裴郡雪顿了一瞬,凝声再道:“我知道我哥哥那里一向对你有成见,也晓得他容不下你!不过,你放心,娘会一直站在你这边,一直护你到底……” 听到这里,哥舒无鸾只觉眼前蒙上了一层雾气,一时感动到无以复加。 她待她太好了,好到早就超脱了义母的界限,仿佛她真的是她的生母一般!她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慈爱,这样的在乎…… 如果,她是说如果,她真的是她的生母那该有多好啊! 随即乖巧的倚在了她的肩头,声音微哽的低喃道:“我可以唤您一声娘吗?” 声音刚落,裴郡雪身子微微一颤,眸中露出了一抹期盼已久的喜悦,她等了好久了,今日终于等到了!抖着唇瓣道:“当然可以,你就是我的女儿!” “娘……”这一句轻呼饱含了她太多太多的情绪。 正当二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时,自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诧异 章节名:第一百七十八章:诧异 正当二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时,却自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接着,房门开启,只见祝君豪轻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名年近四十的妇人,看打扮该是一名佣人。 哥舒无鸾忙悄然抹了一把眼前的水雾,匆匆自榻边站起身,生涩的唤道:“义父……” 祝君豪在榻前站定,温和一笑,“你这孩子还是这么见外,快坐。” 不知为何,每次见这位义女他总是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也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吧,大概是因为郡雪喜欢她,所以他也便随之对她有了好感。 哥舒无鸾摆了摆手,道:“不了。坐了有好一会儿了,鸾儿想,晚间内宫还要举行祭月仪式,是以,也该拜别义父、义母,回宫了。” 祝君豪察觉到了女子每每见到他时都显得有些生分,倒也没有勉强,这便和蔼的点了下头,转首望向了爱妻,目光柔和的犹如一汪春水。 可裴郡雪这边一听她要走,心下很是不舍,忙拉起她的素手,声音里含着依依挽留,“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娘还想着一会儿给你做些桂花糯米糕尝尝呢!” 男人听出了爱妻语气中的不舍,随即配合着出声道:“你娘日日都盼着你来,今日又逢团圆节,你就多留一会,好好陪陪你娘,反正时间还早,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赶回去,等下为父会吩咐厨房早点将晚膳备出来,待用过了饭,你在回宫吧。” 他们的热情挽留让哥舒无鸾动摇了,再察觉义母将她的手攥的那样紧,紧到指骨隐隐发痛,才知她有多么的不舍她离开,终是不忍让她伤心,这便应道:“那好,鸾儿就晚些在回去。” 闻言,裴郡雪的面上一扫阴霾,露出了欣然的笑意,慢慢将她拉向了榻边坐下。 见爱妻心情转佳,祝君豪顿觉心下一松,随即问道:“安胎药喝了吗?” 裴郡雪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哥舒无鸾的脸上,轻声答道:“刚用完。” 男人安心一笑,抬手抚着她红润的脸颊,柔声道:“我瞧着你今日的气色不错,想是腹中的小家伙没有闹你吧!我晓得常大夫开的那些药很是苦口,但他是都城首屈一指的名医,最会照料孕妇,所以,要切记遵医嘱,按时饮药,若觉得口中不适,我会派人去落梅斋多买些蜜饯和桂花糖给你备着,要是吃腻了,就告诉我,我马上给你换。还有,你孕吐的厉害,偶尔想念酸食,是以,我便命人去了东山青梅园,采摘新鲜的梅子,听说鲜梅最爽口了,想必你会喜欢的。” 他温柔的说着,语气中带着将为人父的喜悦,但更多的是对妻子受孕中所苦的浓浓心疼。 这番体贴入微的话,何止裴郡雪的心化了,哪怕听在哥舒无鸾的耳中都不禁感到动容。 看来他真的很在意义母,几乎是疼到了骨子里!好在彼时,她劝和了他们,若不然,可真是让这一对有情人错失了彼此! 他的贴心关爱,令裴郡雪的脸上浮现了些许不自然的红晕,缓缓拉下了他的手,默默点了下头。 祝君豪观察出了自己的举动让她觉得在义女的面前感到不好意思,遂收回了大掌,忽然,忆起一件事,再道:“哦,对了。你身边的那些小丫鬟,虽伶俐,却稳妥不足,显得毛毛躁躁的,所以,我便想着给你换一位稳重的贴心人来服侍你,刚好这个人你也认识,呵,有她在你身边服侍,我也能彻底的放心了!” 说罢,便慢慢转首望向了身后的人。 顺着他的视线,哥舒无鸾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门边闷不吭声的那名妇人,一身朴素的妆扮,年近四十的样子,长相平平,看上去毫不出众,仅是生了一双还算明丽的眼睛。 不知为何,待那妇人接触到她的眸光的一刹,脸上倏的失了颜色,寸寸成雪,接着,就连那双明丽的眼眸都浮现了惊恐的色泽,对,就是惊恐,仿佛看见她就跟见到鬼一般! 却不知原因为何?! 哥舒无鸾暗自猜测着。 这边,之前妇人一直震惊于眼前的恩爱场面,深陷在某些情绪中不可自拔,久久难以回神,直到此刻才发现女子的存在。 当她彻底看清她的样貌时,一种难言的慌恐霎时爬满了心头!她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 不!不会的!那个人该是早就死了的!再者,世间容貌相似的人比比皆是,所以,她不需要害怕,她只是在自己吓自己而已…… 妇人就这样暗暗的安慰着自己,殊不知,面上的情绪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看在哥舒无鸾眼中诧异更甚。 这时,妇人好容易压下了惊悸的心绪,匆匆自女子面上移开目光,强强缓了缓面色,抬眼望向坐在对面的裴郡雪,急急上前两步,激动的唤道:“小姐……” 她的声音可比她的容貌出众的多,余音还在室内飘荡未散,眼神却已悄然落向了裴郡雪那还未隆起的腹部,一抹异样之色暗自在眸中掩去,快的让人难以察觉。 见裴郡雪只怔怔的睨着自己瞧,一时未出声,须臾,妇人动了动唇,再次开口,却是改了称呼,“夫人,难道您不认得奴婢了吗?” 声音是凄然婉切的,可心里却是在妒恨的嘶吼:不怪她认不出她,有些时候她对着铜镜中的自己,都觉得陌生无比,因为自己真的老了很多,青春的脸庞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沧桑、皱纹,就连头发都生出了些许白发,岁月是多么的无情啊,她本就生的不出众,可想现在的自己是多么的难看! 但是,为何眼前的这个女人却还是一点也没变,那张美丽的面容,让她嫉妒到疯狂的容貌,竟然连半分岁月的痕迹都未留下! 呵,老天爷真是偏心啊,将什么好的东西都给了她,高贵的出身,倾城的容颜,最最重要的是她得到了他全部的爱!他的一颗心即使被摔碎了也会为她奋力的拼凑完整,十几年来始终如一,装的全都是她! 可自己这里呢?原本,还以为将她暗暗逼出祝府,她便可以一点一点的将男人的心抓过来,熟料,即使她走了,他也根本不会看她一眼,最后,还将她赐给了那个别院的管家为妻…… 可悲啊,她费尽心机,到头来却是什么也得不到!这太不公平了! 她永远也摆脱不了低下的身份,永远也及不上她,更遑论取代她在男人心目中的位置?! 可是,她不甘心呐! 为何你走了还要回来? 为什么老天这样残忍,要让她看见他们那刺眼的幸福? 不!即使她得不到他,她情愿三个人都不好受,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两个眷眷情深,而自己却在独受痛苦,她不会让他们好过的,不会,永远不会…… 眼下,看着岁月都独独眷顾她一人,那股妒意猛的燃成了一团烈焰,几乎能将她的胸臆烧穿,她岂能让她继续好下去?! 在她面前秀恩爱是吗?怀了孩子是吗?当初的那个孽种怎么消失的她便能将这个怎么送走! 想到这里,一抹阴狠悄无声息的掩下了妇人的眼底。 裴郡雪细细打量着眼前之人,不确定的唤道:“阿紫,紫珊?是你吗?” “是奴婢。”妇人一下跪在了地间,眸中闪着涌动的水光,面上的表情貌似很是激动。 真的是她!她都快认不出她来了! 裴郡雪惊异的望着眼前凄凄落泪的妇人,眸中露出的满是难以置信。 紫珊是她的陪嫁丫鬟,彼时,她离府后,便将她留在了祝府,再到她上了山,入了庵堂,便没了她的音信,不过,她知道君豪不会难为她,会善待她,也便稍稍安了心,自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刻意的打探过她的消息。 没想到,多年不见,她的变化竟这般的大,那张脸已不复熟悉,布满了沧桑感,再看她的打扮,显然已嫁做人妇,而她却错过了祝福她的机会! 其实,紫珊虽为她的贴身丫鬟,但她却将她视为姐姐来看待的,因为,她从小父母早逝,唯一的哥哥又只关心自己的仕途,很少理会她,那时,陪在她身边的便只有她,她们从小便在一起,一起长大,直至她出阁。 她对她几乎无话不谈,就连她曾经心仪着谁,都悄悄的告诉过她,每次她偷偷出府与心仪之人相会,也是她暗自为她瞒着哥哥,替她支走府中的守卫…… 后来,她嫁到了祝府,因那时对君豪完全无感,还曾提议将她纳为侧夫人,熟料,竟是被君豪又怒又气的拒绝了,再后来,她渐渐发现紫珊好像是对君豪生出了那种意思,可那时的她却再也无心撮合他们了,因为,她爱上了君豪! 她承认她很自私,很贪心,在她的爱情里不能容忍第三个人的存在,否则,即使再爱,也会毫不犹豫的舍弃!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惊觉 章节名:第一百七十九章:惊觉 她承认她很自私,很贪心,在她的爱情里不能容忍第三个人的存在,否则,即使再爱,也会毫不犹豫的舍弃! 再有,她清楚君豪对她无意,她不想徒增他的恼怒,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紫珊将来变为怨妇,所以这便成了那件事不了了之的一个借口…… 等等,怨……妇?! 彼时,她曾提过收她入房,后来,又对此只字不提,她难道真的没有怨过她吗? 女人的心向来细腻,也最狭窄,再逢她也对他暗生了别样的心思,若说不怨,连她这里都不相信! 想着,脑中赫然闪过一阵灵光。 还记的,当年她怀了小雨后,君豪怎么也不承认孩子是他的,不但不承认,简直是愤怒到疯狂,那时,她心伤的几乎崩溃,也是从那时起,她察觉到紫珊对她渐渐疏远了起来,最后,整日的守在君豪的身旁。 当时她虽对君豪有气,却还是暗暗想着,有个人替她照顾他也好,她也能安心待产。 后来,她诞下了女儿,紫珊却突然对她亲近了起来,将她们母女照顾的无微不至,再后来,便有了那次滴血认亲的事件,让她心痛,让她震惊的一次滴血认亲! 因为,结果大大出乎她的所料,他们父女的血液完全不能相溶! 一直以来,这件事都是她与君豪之间的心结,而她也是久久深陷在这个惊痛的谜团中难以想通,直至今日,她才猛然意识到,当时,滴血认亲所用的器具与水不正是紫珊准备的吗?! 想到这里,裴郡雪的心底轰然炸响了一道惊雷,震的心房颤颤欲碎! 难道、难道是紫珊从中做了什么手脚?!会吗? 还有,君豪抵死不承认孩子是他的,这其中难道是有着什么她不知道的哪些隐情?并且这些隐情与紫珊有关?! 她一时难以置信! 可转念想到,因小雨满月后被送去了别院抚养,她与君豪之间生了极深的隔阂,紫珊便再次疏远了她,而当她慢慢与君豪和好,小雨却骤然不见了!就因为小雨的不见,她才将矛头指向了君豪,那时她恨他无情,恨他将她的宝贝送走,最终铸起了绝望的心墙,心冷成灰的离开了他…… 以上这两件事看似没什么联系,可现在回忆起来,显然是衔系颇深的! 一时间,一颗心惊震到无以复加! 莫不是,她的小雨是被…… 她早该想到的,毕竟当年君豪明明答应了她,将小雨接回府,又怎会转首便将小雨送走? 她该清楚,他一向是不会骗她的! 难怪他一直都在否认这件事,原来是她错怪了他! 都怨她当时失去了理智,这才让他承受了自己这么多年的错恨! 原来啊原来…… 一时间,两种不同的痛意瞬间侵入了心头,排挤着她那颗几乎快要碎掉的心扉,有为错怪了男人的内疚之痛,还有便是为好姐妹的算计感到无比寒心的痛! 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情愿这些猜测都是错的,也不希望自己的好姐妹会是这样一个狠毒的女人…… 抬眸猛地望向地间还在潸潸落泪的紫珊,不知为何,她的举动表情,看在裴郡雪眼中总觉的那般的虚假,她面上虽表现的凄婉,可向自己投来的眼神隐约中却透着一股恨意,狠绝的恨意! 为此,她的心房霎时蒙上了一层恶寒的深恐,心神不宁间这便抬手下意识的护向了腹部,眸光也逐渐的戒备了起来。 哥舒无鸾一直在暗暗观察着那名唤作紫珊的妇人,将她脸上那变幻莫测的莫名情绪尽收眼底,一时不解,还未等她细琢磨,便察觉到了义母的不适,忙忧心道:“您怎么了?” 这边,祝君豪亦看出了爱妻的不妥,急忙一把扶住她隐隐颤抖的手臂,睨着她逐渐苍白的面颊,惊道:“雪,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哪里不舒服吗?”说罢,便向门外唤道:“来人啊,快去请常大夫入府为夫人看诊……” 声音显得那样的急切惊慌,明显是被她吓的提心吊胆起来。 话音未消,便听门外响起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下人听见了吩咐,依令而去。 忽然,裴郡雪颤颤反握住了男人的大手,面上有些情绪不稳,却强撑着一丝安慰的笑意,虚弱道:“我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累了,不用差人去请大夫了。” 望着她继续苍白下去的脸色,祝君豪哪能安心,嗓音随之不可控制的颤抖了起来,“你这样,我如何能放心?听话,乖乖的躺在床上等着,大夫马上就来了,别怕,我会一直的陪在你身边!” 感应到他的大手在发抖,裴郡雪心中一紧,这便顺从的点了点头。 哥舒无鸾从旁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躺向了榻间,凝声道:“娘,我扶您躺下歇会儿!” 这一声‘娘’让祝君豪微微一怔,从前她都是唤她义母,从未听她如此亲切的唤过她,今日猛然闻来,非但没有些许不适应,倒是觉得她们俩很有母女缘,就像本该是一对母女一般! 被晾在地间许久的紫珊,一直在心底咒怨着裴郡雪,忽闻女子的这句称呼,脸色霎时白了,表情一时惊中带恐。 然而,此时的二人只顾得忧心不已,谁也没有发现身后之人情绪的骤变,独独裴郡雪暗自观察到了,一颗心沉了又沉,忙收回视线,紧紧抓住了哥舒无鸾的素手,抖着唇瓣道:“鸾儿,你也别走!” “好,我不走,就在这陪着娘!”她连连点头。 这时,祝君豪才想起地间还跪着一位,这便一挥手,“你先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得来打扰夫人休息!” 那是冷漠疏离的语气,听在紫珊的耳中,一股不甘的幽怨犹如干草遇上了烈火,烧的她的心都在隐隐作痛,随时都有烧破胸腔的可能。 当真是一家三口啊!容不下她了是吗?呵,总有一天她要彻底的将他们拆散!彻底的拆散…… 暗暗发着毒誓,终是慢慢站起了身,将妒恨掩于眼底,俯首退出了门去。 & 中秋已过,紧接着便迎来了裴家大公子大婚之日。 八月十七。宜嫁娶,安床,入宅,祈福,着实是个大吉的日子。 那日的天气甚好,阳光普照,碧空澄澈,四下略有微风。 一大早,裴府门前便盈满了前来贺喜的官员与一些商贾,正随着管家热情的招呼,络绎不绝的往门里入,大有踏破门槛之势。 望着这阵仗,奉大妃懿旨前来祝贺的哥舒无鸾蹙眉一瞬,这便跨上了石阶。 正在忙碌的招待着宾朋的管家眼尖的发现了女子的身影,忙上前欢声招呼道:“哟,是锦衣侯大人,您快里边请!” 她手捧礼盒点了下头,刚要迈入门内,便听身后再次传来了管家热情的招呼声,“这不是燕督座么,您快请进!” 接着,只听男人寒暄的一声,她愕然回首,刚好接触到了那双冰蓝的眸光。 今日的他穿了一身暗紫色的衣衫,袖口、衣摆处以银线绣边,日光一照灼灼其华,一头如雪般的发丝高束发顶,配以同衣色的玉簪,发簪与银发交相辉映,煞为夺目。 这身衣着打扮虽简单随意,却透着低调的华丽,衬的整个人看上去醒目又惹眼,就好似开在白日里的幽昙一般,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淡雅暗香,同样也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令人不自觉的难以错开视线。 然而,仅是他的脸色不是那么好看,倾绝的俊面显得有些苍白,有些憔悴。 这时,哥舒无鸾随即一把将他拉向了一旁,凝声低道:“你怎么来了?” 前些天,裴安还在朝堂上大肆参奏、排挤着他,到场贺喜的官员无一不晓得此事,眼下他偏上赶着来给他贺喜…… 扫过下面几名已开始窃窃私语,且对着男人指指点点的官员,明摆着一副看好戏的嘴脸,她的脸色霎时一沉。 他这不是擎等着受裴安的冷眼,给自己招一身闲气么? 燕七杀一眼便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充耳不闻身后那些低低的议论声,不以为意的笑笑,“都在同朝为官,场面上总要过得去。好了,咱们一起进去吧。” 见他完全不往心里去的那副样子,哥舒无鸾心里暗生闷气,却也实在拿他没辙,眼神不经意扫到了托在他掌中的那个小巧礼盒,挑眉道:“什么贺礼啊?包的这么精致!” 男人神秘一笑,玩味道:“你猜猜。” “切,无聊!”她猜得到才怪! 顺势白了他一眼,这便一转身昂首跨入了门内。 燕七杀无奈的摇了摇头,唇畔勾着一抹宜人的笑意,紧随着她走了进去。 甫入府院,只见宽敞的大院到处披红似火,喜气洋溢,宾朋如潮,佣人穿梭,混着嘈嘈杂杂的说话声显得好不热闹。 这裴府她还是第一次踏足,若非今日裴英俊大婚,娘娘命她前来贺喜,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涉足他们裴家半步的! 穿过长院便是正厅,远远望去,大气且庄醒,整个大厅从外到内,布置的更是奢华喜气,气派非常。 扬眸间,端见裴安正安然立于堂前,满面春风的迎着前来贺喜之人。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贺喜 章节名:第一百八十章:贺喜 扬眸间,端见裴安正安然立于堂前,满面春风的迎着前来贺喜之人。 也是,家中一连出了两件大喜事,长子娶了都城数一数二商贾的独女为妻,次子又被指为驸马爷,他当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 不过,看着他得意,哥舒无鸾便觉得甚为碍眼! 这时,裴安刚巧发现了二人慢慢走近的身影,貌似慈声一笑,“呵,原来是锦衣侯与燕督座到访,老夫倒是有失远迎了!话说回来,舍下能有幸迎来内宫与前朝的两位当前红人,当真是蓬荜生辉啊!说到底老夫能有这份荣光,还是沾了犬子小登科的光呢!” 说话间,已走向了二人的面前站定,脸上虽是和善一片,可打量着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的眼神却是黯沉幽利。 耳闻这番犀利中隐含讥讽的言辞,哥舒无鸾面上不动声色,兀自扫过他那袭稳重的深棕色华服,倒是极衬那张道貌岸然的嘴脸,但见他的身畔站着一名贵气十足,年过四十的妇人,想必这便是他的夫人了。 她牵了牵嘴角,声音不温不火,“给大司寇道喜了。对了,这是娘娘特赐给一对新人的玉如意。” 说罢,抬手打开了锦盒,只见静静躺在礼盒中的那只翠色玉如意,晶莹剔透,雕工精美,镶以碧玺与宝石,日光晃过,闪着璀璨夺目的光芒,打眼便知价值连城。 而裴安仅是淡扫了一眼那只如意,面上毫无表情,显然没将大妃的心意放在眼里,随即开口唤道:“来人,接下贺礼。” 一声吩咐,有侍从匆匆走了过来,慢慢接过了女子手中的礼盒,燕七杀顺势亦将自己的贺礼交给了那名侍从,回身贺道:“令郎婚禧,恭贺大司寇福纳贤媳,愿增祺早孙!” 裴安面上一直挂着和蔼慈祥的笑意,独独眼神凌厉如刀,拱了拱手,“承燕大人吉言了!二位大人请堂内歇息。” 一挥手,侍者忙走过来将二人迎入大厅。 哥舒无鸾本打算送上贺礼后,便依义母的叮嘱即刻回宫,却见燕七杀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也不知他要留在这干嘛? 猜测着,黯眉一瞬,罢了,既然他不走,她且便留下来陪他好了。 终是打消了回宫的念头,这便随着他向大厅走去。 这时,吉时已到,只闻外面鞭炮齐鸣,唢呐声声,想是新人的轿子已到了府门口。 忽然,只见一名下人慌慌张张的奔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停到了裴安的面前,接着,便是低低的禀告声。 刚刚走了没两步的哥舒无鸾慢慢顿下了步子,侧耳倾听着身后的对话。 “老、老爷,奴才们几乎劝破了嘴,可少爷就是怎么也不肯换吉服,更别说去迎新娘了,您看,这少夫人的轿子都到门口了,眼下这可如何是好啊?!”下人甚是为难的询问道。 “你说什么?这个混账东西!”那是裴安怒火滔天的呵斥声。 “妾身看,还是老爷您去劝劝俊儿吧,这么多的宾朋在,可别让人家看了笑话,再有,将新娘子这样的晾在门口,亲家那边也交代不过去啊……”裴夫人从旁慌道。 “你给我闭嘴!哼,都是你生出来的好儿子!我便不信了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去!你,去告诉他,他心里想着什么我都一清二楚,别逼我做绝的!比起狠来,他小子还嫩的很,硬不过他老子!记住,他若油盐不进,绑也要将他给我绑出来!”裴安先是斥责了妻子一声,紧接着,愠怒的指派着下人,声音咬牙切齿,狠厉生寒。 下人闻言,猛打了个激灵,这便哆哆嗦嗦的奔去传话了。 已然走了几步开外的燕七杀察觉女子根本没跟上来,愕然回首,疾步跨到她面前,抬起修长的大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诧异道:“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哥舒无鸾倏的回神,扬眸,声音显得有些冷,“看来,有热闹可看了!与其在大厅里听那些官、贾的聒噪寒暄,倒不如去看看新郎怎样迎新娘……” 说话间,一转身,人已率先向府门那边走了去。 燕七杀不明所以的望了一瞬她的背影,随即跟了上去。 二人甫返回大门口便看到这么一副景象:只见,府门外,鞭炮响尽,唢呐声歇,骤然让四下沦落的有些静悄悄,送亲的队伍默默的守在门下一旁,这些人的脸色看上去都不怎么好,而那顶华丽的八抬大轿正安静的端落在石阶下,些许冷清感隐隐围绕,给人以一种遗世孤立的凄凉。 站在轿旁的喜娘焦急的望向洞敞的朱漆大门内,见前去传话的人进去了好一会子,她们这里左等右等也没瞧到半点新郎的影子,面上登时一沉,不悦的抖了抖手中的帕子,终忍不住开口道:“哎呦,真是的!这新郎官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眼看这吉时都快过了,怎的还不出来迎新娘入门?要知道,若错过了拜堂的吉时可是不吉利的!” 喜娘的话刚休,便听得围在府门两旁的人潮中传出一片细小如浪的议论声。 声音虽显低落嘈杂,有些难以让人分辨清是在说着些什么,可那名精明的喜娘却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他们到底是在议论着什么,无非是在笑话新娘被晾在了门外。 这下,喜娘的脸色更是难看了,愤愤的扫过一干看客,吊着嗓子高声道:“若说这裴府乃官宦世家,裴老爷又是当朝重臣,位高权重,若非圣上赐婚,我们自知不敢高攀,也高攀不起!可也没有这样怠慢人的,新人的花轿都到了老半天了,新郎到现在还没个人影,这是什么道理?还没真正过门呐,就这样的不当回事,等过了门,那还了得?!” 这位喜娘是都城里出了名的利嘴媒婆,今番又是收了人家柳老爷的重金前来送亲,可新人送到了,却见被人这样的冷落,完全不放在眼里,俗话说,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自要为柳家鸣不平,撑脸面的。 不过,这番话虽在理,可语中也隐隐带着刺。 传入在场之人耳中,一阵哗然,好家伙,这喜婆子说话当真冲,胆子也大的很,就她的这番话,也不怕传到大司寇的耳中,得罪了当朝权臣! 喜娘的话刚落,这时,只听得一道娴雅又不失温柔的女声自花轿内传了出来,“芸娘,您就少说两句吧!许是、许是他有什么事情要处理,这才耽搁了时辰。无妨,咱们且在等等。” 从这番识大体的话听来,便知坐在轿中的新娘是个蕙质兰心的人儿,不愧为大家闺秀出身。 负手站在府门旁的哥舒无鸾凝眸望着台阶下的那顶花轿,因轿帘厚厚低垂,根本望不真切坐在里面的人影,只是能隐隐感觉到里面之人很沉静,兀自牵了牵嘴角,低道:“看样子,这位新娘子的心性真的很好,这样被人冷落,也能接受,丝毫没有千金小姐那副拿娇的架子!” 站在她身畔的燕七杀闻言,淡淡扯唇道:“不接受,她还能怎样?难道,要在此大闹么?那么多人看着,到时,丢脸的可就不止裴府了!” 哥舒无鸾侧目望了他一眼,赞同的点了点头,接着只听他再道:“不过,她也当真不幸!” “此话怎讲?”她的眼神一直落在那顶花轿上,神思重重。 燕七杀睨着她的侧颜,知道她在明知故问,是以反问道:“你认为嫁入裴家幸运吗?” 这时,哥舒无鸾慢慢的敛下了眸光,将一些莫名的情绪掩于眼底,不可置否的回道:“也是。” 这边厢,一听新娘子这话,喜娘顿时皱眉,面上露出一抹忧色,这便俯身隔着轿帘对里面之人低声道:“小姐,他们这是明摆着在欺负人,想要给您个下马威,来压一压您,更甚的是在压柳府的气势!如此的不尊重人,还让您这般当众难堪,您性子好,可以容忍,但芸娘眼中自是容不得沙子的!今日,您若这般忍气吞声,一言不发的在这候着那位新郎官的大驾,等您到时过了门,那苦日子可就在后头了!不过,您别怕,芸娘也不是吃素的,定不会让您这么委屈在这受冷落,有些该回给他们听的话,自要回击过去!” 喜娘伶牙俐齿,噼里啪啦的说完,接着,完全不给轿中之人回话的机会,两步走向台阶前站定,耳闻门口的那些议论声非但没消,反倒是愈发嘈乱了起来,更加挂不住脸,忿忿不平,于是霎时止不住气愤的冲着大敞的府门嚷道:“这大喜之日的,有什么事比新娘子还重要?虽说咱们柳家只是普通的商贾之家,比不得人家有权势,可到底也是东都数一数二的高门大户,我们也犯不着在这受这等闲气!不过么,这桩婚事乃是承圣上金口促成,咱们柳家岂能驳了圣上的面子,等一等倒也无妨,但是,裴府若这样的将新娘子晾在这里,不闻不问,下的可不是新娘与柳家的面子,而是天子的颜面!”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喜宴 章节名:第一百八十一章:喜宴 喜娘利口巧舌,为了打破窘迫的局势,为给柳家撑脸面,已是将陛下搬了出来,解围施压,使得一干围观的看客皆乍舌微惊。 一番叫嚷后,终是将裴府的管家惊动了出来。 只见管家一脸的老练沉稳,忙奔下台阶对着花轿内的人儿赔起了不是,“少爷今早起便有些身体不适,眼下,刚用完药,这才耽搁了迎您进门,让少夫人久候了!少夫人消消气先,少爷马上就出来了!” 听完他的这番赔罪话,哥舒无鸾冷冷一笑,这位管家说起谎话来倒是脸不红气不喘,当真是什么样的人家调教出什么样的奴才! 喜娘见终于有人出来赔礼,到底也为柳家扳回了些许面子,这便见好就收,压下了咄咄逼人的气势,“这还差不多!”随即甩了甩帕子,安然退回了轿旁。 这时,只闻轿内传出了女子微带慌意的声音,“他……无事,我可以等。”显然是在担忧着新郎官的身体,却在想起四下有这么多人听着,终是不好意思问出口。 管家见新娘如此识大体,暗暗松了一口气,躬身退向了一旁,静候少主子出来迎新人。 渐渐的,议论声越来越淡,气氛沉淀。 等了不知有多久,最后,终见新郎自府门内姗姗而来。 一袭大红的喜服包裹在他那挺拔伟岸的身姿上,吉庆又喜气,但是他的那张俊朗的脸颊却未带半分喜色,非但没有喜色,反而是一脸的苦大仇深,可见有多么的不情愿,娶这位柳大小姐! 他的脚步显得温吞又缓慢,仿佛就跟地间铺着荆棘一般,每迈一步都是那样的艰难,那样的沉重费力。 直到缓缓行到府门口,在经过哥舒无鸾身畔时他突然刻意的顿了下步子,一股彻骨的寒意暗自从他的身上散发而出,直直向她袭去。 哥舒无鸾深知他是因绯色被陛下赐死之事,完全归错于她的身上,更甚对她带着绵绵刻骨的恨意。 燕七杀似也感应到了这股针对的戾气,微皱着银眉,俯在她耳际,凝声低道:“他好像还在为那件事恨你!” 她点了下头,无奈道:“我知道。”在忆起绯色时,她不自主的开始恍惚了起来,一时深陷在某种情绪中难以自拔。 当她渐渐回过神,新郎官早已越过了她身前,迈下了台阶,掀开了轿帘,牵出了新娘。 这时,鞭炮被人点燃,一阵劈里啪啦的鸣响,接着唢呐锣鼓声再起,盈盈喧天,渲染的气氛好不热闹。 端见,裴英俊冷沉着一张俊脸,英气的剑眉一直深深的蹙着,大掌牵着新娘的玉手,脚下踏着艳丽的红毯,嫣红迤逦的鞭炮屑,一步一步迈上了台阶,走入了门内。 迎新娘,迈火盆,跨马鞍,一路的吹吹打打,两位新人终于来到了大厅。 厅内,宾客满堂,裴安夫妇稳坐高位,二人面上挂着满意的笑容,之前的那些不顺意之色已完全消散。 只听得司仪官高唱一声,拜堂开始…… 在经过一番繁琐的叩拜仪式后,新娘已被送入了洞房,而喜宴也终于开席。 只见下人们穿穿梭梭,正忙碌的将精致的珍馐佳肴奉上每一张席案。 哥舒无鸾这边特意选了一张把边的席位,与燕七杀同桌而坐。 那些个宾客见到他们二人无不刻意避闪,更别说与之坐在一席,所以,他们这一桌,便只有他俩。 哥舒无鸾自知其中因由,那些官员无非是怕在大司寇的眼皮子底下被视为逆党,根本不敢与他俩走的近,不过这样也好,倒也落在清净自在。 因新郎刚拜完堂便没了踪影,之后一直没露面,是以,招待宾朋,敬酒的差事便落在了其弟裴英暝的身上。 席间,当哥舒无鸾的视线不经意与裴英暝的眼神撞在一起,却见他的脸上略有些许尴尬之色浮现,随即,便忙逃避似的错开了眸光。 她不以为意的动了下眉,慢慢收回了视线。 垂眸间,见自己面前的食碟中被男人夹满了菜肴,堆得犹如小山一般,不禁乍舌不已。 察觉他还在忙碌的为她布着菜,倒也无意管他,只闻席上那壶美酒佳酿,醇香阵阵,直扑鼻翼。 抬手刚要执起酒壶,为自己倒上一杯美酒,这时,一只大手适时拉住了她的素手,哥舒无鸾微蹙眉宇,“你干嘛?” 燕七杀凝着一双冰蓝的眸子,望着她,一字一句的告诫道:“你记得多吃菜,不许饮酒!” 与其说告诫,不如说是在强制,对,就是强制,且蛮横的很! 睨着他那副紧张过度的样子,她顿时有些失笑,“这大喜的日子,饮一些也无妨,配合气氛嘛。” 说罢,便要挣脱他的大手。 熟料,他的手力却突然加重了,紧紧攥着她的素手,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接着脸色沉下,连声音都泛着愠怒的冷意,“我说了不许就是不许,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见他那凝重霸道的神情,哥舒无鸾自觉拗不过他,这便聊赖的咂了咂嘴,道:“行了,听你的就是了。诶,还不放开,你这样攥着我的手,让我怎么拿筷子啊?” 说话间,脸颊竟浮现了些许不自然,逐渐隐隐发烫起来。 男人终于满意一笑,轻轻松开了大掌,将玉箸递入了她的手中,视线慢慢扫过摆在案上的精致佳肴,唇角勾起一抹悠扬的弧度,像是心情甚佳的样子,语气回缓,兀自说道:“这菜色还不错,也不枉我之前破费了一番。” 这一席话,令哥舒无鸾差点没掉了下巴,瞠目道:“你、你留下来,就是要为了等着赴这席喜宴?” 不会吧?! 男人眨了下眸子,很是正色的回道:“当然!礼送到了总要吃了饭才能回去啊,哪有饿着肚子便离开的道理?!况且,那份贺礼可是花了我半年的饷银,是我将来一小部分的老婆本,直到现在我的心肝都在隐隐作痛……”说到这里他却突然顿住了,脸色有些微变,一些不知名的情绪悄然闪过眼底,转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接着道:“若不用他个酒足饭饱,岂不是太亏了?” 哥舒无鸾完全被他的这番说辞搞凌乱了,根本没有察觉到他说话时情绪的骤变,只不自觉的抽起了嘴角,道:“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也太会算计了!你简直是小气到了家!不过,像你这样的抠门,这样的精打细算,将来谁嫁给你谁倒霉!” 话音落了,才觉跑远了话题,她的脸上霎时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红晕,一时窘态毕露,不知所以。 她面上的表情尽收燕七杀眼底,心里似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绪,闭了闭眸子,压了压心中的不适感,淡淡出声,“那你留在这又是为了什么?应该不是为了赴宴吧!” 哥舒无鸾匆忙回过神,深深凝望向他,已不想在逃避否认对他的在意,更不想将有些话深藏于心底,终于说了出来,“留下来陪你。” 她不愿他独自在这受裴安的冷眼,不愿他一人扛着一些事情,所以她决定了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不顺,她都会同他一起受,一起并肩走下去,哪怕地间铺满了荆棘,她也无所畏惧,因为,她既然作出了这样的选择,她便永远不会后悔,更不会停下脚步。 虽然,她还不够了解他,这么做未免有些草率,但是,面对一个可以豁出命去也要保护她无恙的男人,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这几个字传入燕七杀耳中,眸光略有浮动,却是忽然沉默了,接着,他开始默默的用起了菜肴。 哥舒无鸾很是不解他眼下的表现,他为何这样的冷漠,冷漠到让她感觉自己是在一厢情愿!他不是对她早就有了那种感觉了吗,为什么等她彻底敞开心扉要接受他时,他却选择了逃避? 他为何要在搅乱了她的一池心水后,突然决定抽身退离?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接下来,二人谁也没有在开口说话,只是各自用着案上的佳肴,气氛有些凝滞的压抑,俩人面上的情绪也是各异的。 喜宴进行到了一半,忽闻一声响亮的通禀传入了耳际,“缪烟公主驾到!” 声音还未彻底散去,只见一道粉嫩的身影已出现在了在场之人的眼中。 一袭华美的宫装罩在女子娇小的身子上,小巧的脸颊妆容精致,鬓发梳的极是齐整,宝钗玉簪点缀,整个人望上去娇美可人,贵气十足。 她的身后两名宫娥手捧礼盒紧紧相随,小心翼翼的随侍着。 哥舒无鸾有些愕然的望着不远处的人儿,那日国君不是已当众告诫过她,在她与裴英暝大婚之前不得擅自出宫的吗?为何…… 不过,待见到女子一脸的泰然自若,试想,是经过了陛下的允准,这才前来贺喜的。 席间的宾朋这便起身对女子行礼,问安声如潮汐般响起。 缪烟公主藕臂一挥,一干人等瞬间落座原位。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诘问 章节名:第一百八十二章:诘问 这边,裴安见状,忙携着夫人、次子上前相迎,“老夫携贱内、犬子恭迎公主殿下!公主大驾到访,老夫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他的脸上一直挂着和蔼的笑意,举止也恭然有度,可看在哥舒无鸾眼中,总觉得他造作的很,那眼神分明无物,显然根本没将这个将来的儿媳看在眼里。 不过,裴夫人那里倒是一脸的欢颜,像是很喜欢这位未来的准儿媳妇。 缪烟公主却也丝毫没有端持着高高在上的架子,像是不想给未来的公婆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匆匆将二人扶起,声音甜美亲和,“大人与夫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谢公主!”二人这便站了起来。 她甜甜一笑,随后,眸光调转,与裴英暝四目相对间,娇美的脸颊浮现些许红意,羞涩的咬了咬唇,轻柔道:“你、你也快起来吧。” 接着,缪烟公主道了声贺,一挥手,身后的宫娥忙奉上了贺礼。 裴安吩咐人恭然接过,这便迎着公主的大驾向雅室走了去。 哥舒无鸾这边注意到了,缪烟公主在离开之前,眼神从他们这里飘过,似刻意顿了一下,一瞬后,视线匆匆移开,傲然而走,料想,是见他们坐在一起,觉得有些碍眼吧! 忽然,耳边传来一道低雅的嗓音,适时打断了她的思绪,“瞧什么呢,还不快吃!” 这是男人沉默多时后的第一句话。 她愣愣的应了一声,“哦。” 随即侧目扫了一眼身畔的燕七杀,只觉那张俊美的脸颊上憔悴之色越发明显,眉头不由的蹙起,忧声道:“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男人面上略略一僵,须臾,抬手抚着面颊,淡淡一笑道:“会吗?” “当然会!你是不是寒症又发作了?”她的声音逐渐凝重起来,心头也越来越慌。 燕七杀敛眸,当即打断了她的猜测,“别瞎想,没有!” 不知为何,听他否认的这么快,她更加忧心不已,刚要在说些什么,只听他出声道:“宴后,一起出去走走吧。” 哥舒无鸾微怔,最后点了下头,“好啊。” 喜宴结束后,裴安亲自谢客,宾朋辞归。 哥舒无鸾与燕七杀并行在裴府的庭院中,道道舒服的阳光淡洒在他们的身上,映出一片柔和的光芒,道路两旁的秋菊盆栽开的正是烂漫惹眼,然而,却是压不过这一对璧人的风姿。 而此刻的二人却是相行无话,男人一直维持着沉默的态度,哥舒无鸾那里从宴上开始就甚是不解他的情绪,直到眼下,那些个不解已被气闷所取代。 心想,之前他还要她一起出去走走,照这个情形来看,除了一言不发散步消食,就再无其它了,他不觉得无聊,她这里可是快要闷死了! 真是的,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喜宴前好好端端的,眨眼的功夫就…… 正在她于心底抱怨时,却闻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一道清冷的女声传了过来,“两位大人这便要走了么?” 二人慢慢转身行礼,声音齐的不谋而合,“参见公主殿下。” 端见缪烟公主与裴英暝相行而来,缓缓走到两人面前站定。 听着他们的齐声齐语,缪烟公主的脸色略略一变,一抬手,声音显得有些低冷,“免礼。” 二人就此起身,其后,缪烟公主却一直未出声,只是安静的立在对面,无声的打量着他们,接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凝滞起来。 燕七杀敛了敛眸,道:“公主殿下若无他事,下官等便告辞了。”说罢,扫了哥舒无鸾一眼,便要躬身而退。 然而,缪烟公主却开口制止了他们,“等一下,本殿下还有话要说。” 二人微微一愣,一旁的裴英暝早便感应到了气氛的怪异,再闻女子异常清冷的嗓音,似察觉到了她情绪的不妥,是以,便低声劝道:“烟儿,两位大人许是有差事在身,不如让他们先回吧。” 他的这番话意在为哥舒无鸾解围,而当眼神不经意间接触到了哥舒无鸾的眸光,俊脸上当即浮现了些许尴尬之色,随后便忙匆匆的避开了视线。 缪烟公主的目光一直流转于面前二人之间,并未发现裴英暝的那些小动作,仅是听出了他说这话的意图,面色不禁沉下,轻启娇嫩的朱唇,慢声慢语道:“不急,就是几句话而已,待我说完了,他们再走也不迟!” 声音虽轻,却泛着不容置喙的冷意,传入哥舒无鸾的耳中,隐隐动了下眉,道:“公主请说。” 也不知她到底要对他俩说些什么?亦或是,只是要对男人说些什么! 想着,不自主的望了望燕七杀,只见他的面色尽显静然以待,一副洗耳恭听的态度。 缪烟公主睬也不睬女子一眼,只是将视线投在了燕七杀的俊面上,眸中略有丝丝浮动,像是有些情还未全然放下,不过,她也清楚自己是在一厢情愿,这便在奋力的释怀着,须臾,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曾对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遇到一位眼里、心里只有我的男子,如今,我真的遇到了,你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讲?!” 她是想说你可还满意,但这句置气的话刚到嘴边终是咽了回去,继而换成了另外一句诘问。 闻言,裴英暝愕然一愣,眸中写满惊异,原来、原来烟儿彼时心仪的男人是他燕七杀!难怪刚刚…… 忽听一声淡雅的男声响起,适时打断了他的思绪。 燕七杀淡淡一笑道:“下官恭喜公主觅得一心人。” 他的话与他的眸光都流露着满满的真挚,显然是在实实在在的祝福她。 可饶是如此,缪烟公主还是不相信的追问道:“除了这句,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讲了吗?” 然而,话落了许久,也未听到他的些许回复,只是察觉到他正静静的迎着她的视线,薄唇微微抿着,唇角挂着一抹春风般的柔和淡笑,但是,这种温柔却再也不会属于她,不!应该是,从始至终都未属于过她! 在这之前,她还是心存着一些不甘的,她期待看见他后悔的样子,可眼下,她彻底的失望了,他脸上的情绪除了平静还是平静,除此外,她观察不到一丝其它的情绪。 就此,缪烟公主心中一凉,有些情彻底割舍,抿了抿略干涩的唇瓣,睨着燕七杀,那张小脸上已无任何表情,淡道:“很好。谢谢你的祝福。” 言罢,淡然的收回了视线,望向了男人身旁正默默无语走着神的哥舒无鸾,两步走近,俯在她耳畔低声道:“既然你偷走了我心仪的男人,那我便抢走喜欢你的男人,咱们之间也算扯平了,记住,我不会在恨你,可我们俩永远也不会化敌为友!” 说完,一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原地。 哥舒无鸾对着那道远去的背影隐隐挑了下眉,回味着刚刚接触到的那抹闪着得意炫耀色彩的眸光,暗自叹了一声,她还真是个小孩子的心性,有些任性,有些倔强,不过,也恢复了以往的可爱。 这时,裴英暝有些尴尬的望了一眼对面的哥舒无鸾,而后,视线转向了她身旁的燕七杀,淡淡敛眸,动了动唇,最后,只低低发出了一句,“抱歉!” 话落,便急忙追向了那道已走远的娇柔身影。 他之所以在她面前觉得尴尬,那是因为自己的移心他恋,虽然,以前都一直是他自己在自作多情罢了,可到底也是难以坦然的面对她的,也许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尴尬感终会慢慢消散的吧。 至于不知不觉爱上了烟儿,她的心伤让他心疼,她的可爱令他心动,她虽是有些小小的任性,小小的娇蛮,可他还是难以自拔的陷了进去,他清楚,她是因别的男人伤透了心,这才会对他产生了一种依赖感,借他以疗心头的伤口,但是,他很情愿做她的药,他也对自己很有信心,总有一天,他会完全的进驻到她心里…… 二人一前一后相继离开后,哥舒无鸾莫名其妙的对燕七杀耸了耸肩,“他在对你说抱歉。” 男人不以为意的牵了牵嘴角,忽然,眯着蓝眸,问道:“公主刚刚都跟你悄悄的说了些什么?讲来听听。” 闻言,哥舒无鸾刚要脱口而答,“她说啊……”诶,她干嘛要告诉他!随即,眨了下眸子,神秘一笑,“你猜猜喽!” 说完,完全对男人那副吃瘪的样子视而不见,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了他无奈的声音,“还要不要出去走走。” “才不要。”她头也没回,径自奔着裴府大门走了去…… 回宫后,哥舒无鸾向大妃复了命。 因自禅州一行后,她便许久未曾回过无极府,是以,大妃特准她回府邸看看,顺便小住一两晚,索性这几日宫中无事,她这便尊了娘娘的意思于当日傍晚出了宫,来到无极府。 主子突然归府,府中的李管家连带一干下人欢喜之余,紧接着,便忙碌的备下了一桌丰盛的晚膳……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夜访 章节名:第一百八十三章:夜访 晚间,掌灯时分。 用过饭后,哥舒无鸾闷在房中顿觉有些无聊,这便想着出去转转,透透气。 推开房门的一刹,只觉一阵微凉的清风迎面扑过,卷来了些许淡淡的甜香气息,有点像熟透的杏子散发出来的味道,闻着很是舒服。 扬眸望去,见院中的那棵高壮的银桂开的正是绚烂,才知,原来是桂花在飘香。 那一串串淡雅的银白色花朵,如雪一样纯洁,清亮的月光洒下,树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银霜,衬的整棵树透着朦胧诗意的美。 微风漫过,落花如絮,一时间在风中盈盈飘舞着,宛若流风回雪,甚是迷人眼眸。 一轮圆如玉盘的冷贵皓月,高悬在墨染的天际,显得那样悠远,遥不可及,给人以一种不真实的幽美。 那道纤丽的身影在月色下纵身一跃,瞬间便落定在了隔壁的院子中。 只觉整个大院静悄悄的,没有丁点人声,若非耳房那星点烛火在闪烁,还真让人以为这是一间空宅呢。 哥舒无鸾淡扫了一圈冷清的院落,随即踏着一条蜿蜒的青石板路,循着记忆中的路径,鬼使神差的慢慢来到了曾被来熙强掳的那间雅室门口。 一抬手,轻轻推开了门扉,因四下显得寂静无比,所以这道开门声便有些突兀的刺耳,开门的一瞬,只觉一股凄清感迎面袭来,她颦了颦眉,迈步而入。 室内是漆黑一片的,借助清幽的月色可见房内收拾的很是整洁,不过却是一丝人的气息都没有,像是许久都没有人来住过了一般。 正当她感觉一股苍凉感在心头漫开之时,忽闻一声惊呼在耳边乍响,“谁?” 紧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嘈嘈杂杂,纷乱踏至。 端见几名下人正高举着火把向雅室这边奔来,火光在风中呼啦啦声响,映的整个院子甚为亮堂。 在耳闻惊呼的一刹,哥舒无鸾便已一纵身,跃上了屋脊,随后,脚踏粼瓦,凌风而去。 为首的一位家丁冷睨着那道遁去的身影,咬牙叫嚣,“哪来的小毛贼,竟胆敢擅闯私人府邸来盗窃!找死……” 声音未消,人便已栖身追了出去…… 夜下,哥舒无鸾几个急纵,身影如疾风利箭般,最后,终是翩落在了一条偏街之上。 回忆着之前,她可是用了近一盏茶的功夫,这才好容易将那名追来的家丁甩掉,真没想到,他的手下人还真是有两下子,若不是她的轻功尚好,说不准早便被那人追到了。 她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为何要夜闯男人的宅院,更不知是什么驱使,竟莫名其妙的寻去了那间雅室,不过,这样的被人当成贼,喊打喊杀,穷追不舍,简直是太狼狈了! 失笑的摇了摇头,呼的吐出一口浊气,扫过寂静一片的街道,哥舒无鸾开始漫无目的的行在街上,四下清凉的夜风相随,衣袂随风翻卷,宛如一团幽烟在轻舞。 走了不知有多久,只觉一座黑压压,冷巍巍的建筑浮现在了眼前,抬眼间,借助银月的光亮,端见对面门楣正中,一方冷铁大匾高悬,上刻三个大字督策营!铁画银钩,威严冷肃。 她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诧异着,刚要转身离开,但在忆起白日里,男人不妥的面色,一股忧虑感侵入了心头,顿时驻足了。 既然都走到这里了,何不进去看看他! 想着,终是迈开脚步,走向了那座威挺的高衙。 因上次捉拿行尸,她曾暂住过督策营,是以,这里的衙役们对她倒也很是熟悉。 当她跨上石阶的一刹,守在门左右的两名衙役,很是热络的迎上了前来,行礼道:“参见锦衣侯大人!” 哥舒无鸾刚要抬手示意二人起身,哪知,其中一名衙役的话比她的动作要快多了,喜滋滋的说道:“大人,您且先慢行,小的马上就去通知燕大人来迎您……” 说话间,便要急奔入门去,却被另一名衙役及时的拉住了手臂,于他耳边低声斥道:“你这个蠢货真多事!这大半夜的,哥舒大人突然到访,定是想要给咱们燕大人一个惊喜,你若去通知了,还有哪门子惊喜可言?!糊涂东西!” 他的声音虽刻意压低了,可这番话还是被哥舒无鸾窥听的一清二楚,嘴角止不住的抽搐了起来,惊!喜?他可真能想象! 这时,那名胡猜乱想的衙役回过脸来,脸上貌若是极严肃的,可眼中却难掩笑嘻嘻的色彩,道:“望大人恕罪,属下等还有差事,要守门,就不能为您去通报了,反正,后堂的路您也一早就熟稔于心,也用不着属下们引路,所以,您还是自己进去吧!哦,对了,燕大人此刻就在他的房中看书,没错,独自一人在房中……您请进。” 他的眉眼中挂着明显的暧昧笑意,这话说的更是意有所指,仿佛是在暗示着女子什么。 说完,拉着那名呆板的衙役匆匆退向了一旁,让开了道路,接着,一抬手,恭恭做了个请字。 哥舒无鸾淡淡扫了一眼那多话的衙役,慢慢掀动朱唇,冷笑道:“你俩可真是尽职啊!” 她又岂能听不出他的暗指,不过,她才没心思和他在这闲扯呢! 言罢,这便拂袖走入了门中。 那衙役似感应到了她语气的冷冽,忙于她身后,硬着头皮道:“谢大人夸奖!” 娘啊,他要成其好事,难道也错了吗?!悲催…… 这督策营她又不是第一次来,路自然是熟悉的。 穿过长院,不多时,哥舒无鸾便来到了后堂的那座小院,这里还是和以往那般清净又幽雅,四下弥漫的恬静气息,让人感到身心无比安适舒怡,有种世外桃源遗世而居的感觉。 院中的那颗李树,正迎风端立在地间,随着风过,树叶沙沙作响,树间缀着圆润饱满的果实,玲珑剔透,暗红美艳,显然李子已经成熟,可以采摘食用。 树下的石墩石桌还是静静的摆在原位,没有些许变动。 隐在树后的便是一排齐整古朴的屋阁,其中一间,正燃着烛火,里面恍惚有一道人影在晃动,她知道那里便是燕七杀的卧房。 轻步走上前去,刚要叩响门扉,却发现房门开着一道缝。 心想,门既是开着的,那她这样进去也应不妨事。 忆起门口衙役的话,给燕大人一个惊喜…… 她倒要看一看,这位燕大人等下如何惊如何喜! 想到这,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未作犹豫,匆匆收回了顿在半空中的手臂,推门而入。 甫入门内,只觉一股清苦的药味吸入肺里,逐渐便将整个胸腔熏染的苦涩异常,颦眉间,抬眸望去,瞬间愕在了地间,紧接着,玉脸一红,不自主的滚烫了起来。 只因男人正光裸着上身端端然的站在她对面。 胸膛结实精壮,肩部线条柔韧优美,下身着着一条纯色的亵裤,包裹着他那笔直的长腿,一眼望来,整个人标杆玉挺,昂藏伟岸,这番身架仿佛是世间最最完美的杰作。 一头如雪般的发丝随意的松散开,披在肩头,被烛火映上了薄薄一层如烟似雾的朦胧光晕,显得迷离又惑人,冰蓝的眼眸,似上好的宝石,宝光流转,华彩生辉,衬的那张俊脸更加倾绝谪尘。 哥舒无鸾彻底凌乱了,急急背过身去,懊恼的紧咬起下唇,“那什么……我、我刚刚什么也没看见……” 要死了,她怎么知道他竟…… 哎呀,要是刚刚敲下门就好了! 脸颊还在不断升温,可身子却不由自主的一僵,倏地,眸中闪过一抹惊色,等等,她刚才看见了…… 猛地转过身,疾步向男人近前走去,惊骇的问道:“你身上的这些伤是怎么弄得?!” 难怪她一进门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原是他有伤在身,正打算上药! 之前,燕七杀正准备敷药换绷带,根本没有料到她会来,且突然闯进了门,不过,早在她进门的一刹,他便已慌忙的草草披上了外衫,遮住了身上的那些伤口,这时,略带苍白的俊脸微微一沉,黯声道:“外面的那些衙役都是死人吗,怎么你来了,他们也不进来通报一声!” 他的话貌似在斥责着自己的属下失职,可实际上是在对她的贸然而入,继而,令她看见了不该让她看见的那些伤而恼怒不已。 哥舒无鸾十分清楚他是怕自己担心,这才刻意的回避开了话题,可倔强如她,怎肯让他轻易绕开,随即凝着嗓音道:“跟别人不相干,是我不要他们来通报的,现在,我在问你话呢,你别避重就轻!” 说话间已一把扯开了他的衣襟,触目所及的是道道深且狰狞的伤口,她不禁心中一颤,倒抽了一口冷气。 燕七杀蓝眸黯了黯,忽而慢慢拂开了她隐隐发抖的素手,拉起了衣襟,扯唇道:“你平时也是这样吗?动辄便要对男人动手动脚!” 他的话致使哥舒无鸾的脸颊不由得一红,语塞了,“我……”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冷漠 章节名:第一百八十四章:冷漠 他的话致使哥舒无鸾的脸颊不由得一红,语塞了,“我……” 她承认自己的举动确实是有些失宜,可那还不是因为太过担忧他了!不过,回味着他那含着讥诮意味的语气,顿觉有些气闷,却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只匆匆缓了缓窘红的脸色,继续追问道:“你先回答我,你的伤究竟是如何来了?” 上次在禅州他是受过伤,可距离现在也有段日子了,那些伤早就该结痂了。 而眼下,他胸前的那些伤口,分明还泛着殷红的鲜血,显然是最近几日才落下的。 想到这,心中猛的一震,难道…… 这便惊着嗓音问道:“是瑞康王弄的对不对?” 她该想到的,上次夙儿强留他在宫中,表面上是在为难他,可实际上伤他才是真正的目的!好一个指点他功夫啊! 思及此,心中涌起一阵渗凉的寒意。 夙儿啊夙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是,就因为她,他才变得这么娇蛮、阴狠、不可理喻! 然而,哥舒无鸾只顾得兀自于心底对殷夙的转变骇然寒心,却没有察觉到男人那些伤口的不妥之处。 这时,燕七杀早已背过了身去,敷上了伤药,缠上了绷带,动作利落的一气呵成,最后,再次披起了外衫,背对着她淡声道:“是谁都不重要,因为,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来操心。” 他的声音淡且轻,如一道熏风般飘忽而过。 哥舒无鸾猛地回过神,却是没有听清他的话,诧异道:“你说什么?” 不过从他那避而不谈的态度,也更确定了她之前的猜测,那些伤百分百是夙儿下的手! 是啊,以他的武功,除非他不想还手,若不然,还没有谁能将他伤成这样呢! 燕七杀慢慢回过身,扫过她凝重的面色,缓声道:“没什么。对了,你怎么会突然跑到我这里来?” 说话间,已翩然坐到了椅间,仅是给自己倒了杯茶,显然根本没有让她的意思,随后,漫不经心的喝了起来,动作甚是优雅。 见他那副不以为意的轻慢姿态,哥舒无鸾不禁有些气愤,合着她在这担忧的不得了,可人家却完全的不当回事,这叫什么事?她也真是淡操心! 心里虽气,面上的忧色却从未消散,但也并未揪住一个他不愿回答的话题继续追问下去,只抿了抿唇答道:“哦,是这样,近日宫中无事我便回无极府小住一两晚,忆起白日喜宴时你的脸色不太好,所以,我就过来看看你。” 睨着他面上那淡漠的表情,她微微挑了下眉,问道:“怎么,你不欢迎我来?” 闻言,男人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淡笑着摇了摇头,不紧不慢的说道:“呵,本座哪里敢不欢迎锦衣侯大人!只不过……什么时候起你这样的关心我了?” 魅雅的声音里含着一些疏离,一些讥讽,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情绪,直直的传入了哥舒无鸾的耳中。 她还是第一次听他以‘本座’自居,仿佛无形中与她筑起了一层深厚的隔膜,好像他们之间本该如此,一直都存着那些官场间的疏远与客套。 亦或是,他在刻意的和她划地为界! 为此,不由得令她心中一滞,这个男人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从白日的喜宴开始,他便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当真看不懂他,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着些什么! 凝眸望向对面的男人,只见那张有些苍白的俊脸淡漠一片,没有丝毫的表情,纤长的银色眼睫淡淡垂着,继而遮住了眸光,让她根本观察不到此刻他眼底的任何情绪。 哥舒无鸾逐渐拧起丽眉,声音里满是克制不住的愤懑,“你……很好!真没想到你会对我这样的冷淡!” 燕七杀勾了勾唇角,语气显得凉薄异常,“不然,你想要我对你怎么样?说来听听,也许……我会满足你要求。” 他没有回望向她,一直垂着眼帘,敛着眸光,掩盖着眼底的情绪,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眸中已染满了深浓的痛色。 这句话堵得哥舒无鸾心中一沉,接着,她感觉心口仿佛扎上了一根尖利的荆棘,阵阵泛着尖锐的刺痛,渐渐的,她感觉利刺越来越多,痛也越来越明显,密密麻麻,交织侵袭,最后,一颗心已然没有完好的地方,致使她死死的咬住了下唇隐忍,声音含着置气的意味,“不怎么样!你这样当真是极好的!我根本不稀罕你的什么满足!” 长这么大以来,她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受伤,第一次体会到被情所伤的痛! 她真不该来的,她真是在自作多情…… 说罢,急急转身奔着门口走了去,脚步显得那样的快,似在逃离这个根本不相容她的地方,又似是不愿在听他更加冷漠的话。 直到走到门边,她却突然顿住了步子,一回身,紧紧迎向椅中的男人,咬了咬贝齿,字字清晰的说道:“我不晓得你到底是怎么了?不过,这好像也用不着我来关心,因为,你是你,我是我,咱们从来都没有任何关系,你爱怎样就怎样!但是,我要告诉你,请求你,不要觉得心情好了就反过脸来逗一逗我,招惹我一番,也不要认为,可以肆意的搅乱我的心扉!我的心不是铁打的,经不起你这样来来回回的折腾!还有,这是上次在麟县我向你借的银子,现在还给你,你我,自此两清,互不相欠!” 说着,自腰间匆忙解下了一个小巧的钱袋,素手一扬,随意的向对面的燕七杀抛了去,也不知怎么那么巧,刚好砸中了他胸前的伤口处,只听得他闷哼了一声,哥舒无鸾的心也随之颤了颤,有些痛意漫开,强强压下,这便要夺门而出。 这时,背后却传来了他深沉黯哑的嗓音,“站住!” 接着,一道幽风袭过她的衣袂,她清楚他已站在了自己的身后,近的可以仔细的听到他那急促的呼吸声。 哥舒无鸾愕然回首,蹙眉冷道:“干什么,要报复吗?” 不就是不小心砸了他一下么,用得着这样不依不饶的吗?! 忽然,男人面上一痛,情绪全然流露,紧接着,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箍的死紧,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之中,压下头颅与她耳鬓厮磨起来,沙哑的嗓音于她耳畔低低响起,“阿鸾……对不起,对不起!我该死!我简直是太混账了,怎么能对你说出那样的……你就当我伤了脑袋,神志不清,在说胡话!我发誓,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原谅我好不好?求你……” 他刚刚之所以对她那般的冷漠决绝,那是因为,他的冰蚕寒毒已经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侵入了整个心脉,近来不但寒毒发作频繁,就连他的那些伤,哪怕上过再好的伤药,也都难以愈合,直至一点一点的溃烂,看样子,他恐怕时日无多了! 他不怕死,可他怕的是,自己的死会令她伤心欲绝,温泉宫的那次生死一瞬,她所表现的情绪,他至今历历在目,他怎么能,怎么可以忍心让她如此的伤痛? 所以,他才想着,在她还没有完全深陷时,将她推离自己的身旁,即使,这样做,他的一颗心泛着撕心裂肺的俱痛,可也好过,将来她为他心伤悲恸! 然而,他大错特错! 当他看见她那受伤的眼神深深凝望着他,听着她言不由衷的说着那句‘自此两清’,他才知道自己的做法有多么的愚蠢!那一刹,他慌了,一向冷静自持的心彻底的方寸大乱…… 原来,她早就深陷了一颗心,哪怕他对她再怎么冷漠绝然,也无论如何改变不了这种现状,更阻止不了,将来,她为他痛,为他伤!那他又何必在这段残存的时间里,加重她的痛苦,而自己却在一旁冷眼相望呢? 呵,两清?怎么能够两清!他的心在她那里,而她的心又在他这里,如何能两清?! 既然老天安排他们相遇,让他们彼此倾情,两颗心紧紧的缠绕在一起,终将永远也扯不开,那么就注定了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后路可以退!如此,何不坦然面对?! 也许上苍偶尔垂怜,不会这么残忍的收走他这条卑微的小命,也许婆婆会研制出其它解寒毒的解药,也许…… 他不清楚有没有那么多的也许,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在伤她,也无法在眼睁睁的看着她那受伤的表情,自己却表现的无动于衷,那样他仿佛已经死了一回,这种经历,不是恐惧,而是为她痛彻心扉! 耳边不断传来他低喃的声音,“原谅我,原谅我……” 手臂是止不住颤抖的,嗓音已到哽咽,伴着浓浓的内疚,深深的痛,一直传到了哥舒无鸾的心底,逐渐的软化了她的一颗心,最后,化成了一滩荡着微澜的春水。 女人就是这样,即使在强硬,也抵不过男人温柔的攻陷! 她承认之前听了他那些话感到很受伤,很气愤,可眼下见他如此的祈求,她却怎么也硬不下心来对待他……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交付 章节名:第一百八十五章:交付 她承认之前听了他那些话感到很受伤,很气愤,可眼下见他如此的祈求,她却怎么也硬不下心来对待他,况且,她也隐隐察觉到了,他似是有着什么难言之隐,才会…… 这时,缠绕在她腰间的铁臂一紧,及时打断了她思绪的同时,也险些将她勒的岔了气,哥舒无鸾忙急急喘了一口气粗气,扯着他的长臂叫道:“我说,你先放开我好吗?你这样……” 熟料,燕七杀根本不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手臂箍的更紧了几分,像是生怕她会挣脱了一般,执拗的说着,“不放,就不放!再也不放!” 因为只有这样的抱着她,拥她在怀,他才感到实实在在的踏实,一颗心稳稳当当的安落腹腔。 男人的话还是那样的霸道,带着三分痞气,七分浓情,惹的她的心控制不住的悸动了起来。 她咬了下唇,强压心中的紊乱,误以为他还在为之前自己所说的话耿耿于怀,是以便道:“这样好了,我会好好的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原谅你,不过,你得先放开我,我快喘不上气来了!” 那语气明显已经原谅,却还在嘴硬。 原来,她不只是个冷峻自负的女官大人,还是个傲娇的小女子! 燕七杀终是暗自松了口气,安然放下了一颗心,不过手臂却一直没有松开,像是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忽而,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声音显得磁性又优雅,“你先考虑你的,但,我要做一件事!” 闻言,哥舒无鸾怔愣,“什……”那个‘么’字还没有顺利的吐出来,便瞬间被他封缄在了吻里。 他的吻是霸道的,火热的,他的长舌强悍的纠缠着她。 他口中的男性气息强烈的侵袭着她的意识。 她开始神智飘忽,大脑逐渐不受控制,直到她感觉口中的气息将要被他全部吸走,濒临缺氧,这才猛地回过了神,忙推拒着他的胸膛,刚好碰到了他的伤口处,男人吃痛,顺势撤走了薄唇。 得了自由,哥舒无鸾顾不得喘匀气息,视线急急扫过他苍白的脸颊,最后落在了他捂着胸口的大手上,待观察到自他指缝渗出了殷殷血色,心下一揪,慌声问道:“你没事吧,痛不痛?” 那是她担忧又带着心痛的口吻,表情满是紧张兮兮。 为此,燕七杀心中一暖,抬手抚向她滚烫的玉颊,柔声道:“痛。但是,你是我的药,有你在,再痛我也不怕!” 他的话那样的温柔,绵绵如锦水,蓝眸中的情深浓一片,恰似浩瀚之海。 哥舒无鸾面颊红了红,急忙敛下眼帘,舔了舔被吻到瑰丽饱满的唇瓣,自觉唇边还有他留下的气息,吞吐道:“那、那个,我……夜深了,你快点休息吧,我也该回去了。” 脸上虽是不自然,眼神亦在回避,可心中却是已甜到了骨子里。 不想,还未待她转身,身后的房门便被一道猎猎的掌风阖死了,发出‘哐当’一声相撞的震响。 接着,便是他那魅雅的嗓音响起,“既然来了,那么我便不会这般轻易的放你离开!” 说话间,他已一把将她拦腰抱起,犹如抱一只乖巧小兔一般。 哥舒无鸾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再当她醒过神时,身子已落定在了那张相思木软榻之上。 眼前暗影遮下,扬眸间,正望见他栖身而来,身上的那件外衫不知何时已然被他褪去,随意的抛在了塌下,那双冰眸逐渐染上了薄薄的一层赤红之色,虽淡,却有着星火燎原的趋势。 哥舒无鸾心中一跳,瞬间明白他的意图,睨着他胸前缠绕的绷带,动了动干涩的唇瓣,道:“你身上有伤……” 话刚脱口而出,便紧紧咬住了朱唇,两颊火辣辣一片。 这样的情形,她没有想着拒接,更没有打算逃离,却是在提醒他…… 她怎么会如此的不知羞耻为何物?! 想到这里,顿觉羞愧的无地自容。 男人慧觉,自是听懂她的意思,也清楚她此刻心里在懊恼着什么,唇边的笑意甚是魅惑,嗓音已显得有些黯哑,“我说了,你是我的药,没有你我如何能安好?!” 声音未消,他的唇便已压下,那吻轻柔又缓慢,极尽呵护。 但他的气息却是那样的灼热,似能将她烫到,逐渐化成一团烈焰,蜿蜒而下,一直烧到了她的心底。 哥舒无鸾感觉腹腔中的那颗心,已不受控制的狂跳了起来,砰砰砰,几欲跃出胸膛,玉脸也已涨成了一团嫣红之色,犹如滴血的蔷薇一般,甚是娇艳炫目。 她僵僵着身子,安静的享受着他的吻。 而他的吻也一直未停,迷惑着她的身心,以至让她忽略了他手下的动作,只闻有些隐隐约约的声传到了耳中。 直到全身泛起一阵凉意,那只修长微凉的大手轻轻抚过她打着战栗的肩头,才知身上的衣衫已被他尽然褪去,犹如剥粽子一般,一层又一层。 眼下的自己,犹如白白的一粒米,正完完全全的展现在他的面前…… 正在她强强控制着那颗紊乱悸动的心之际,耳边响起了他急促黯哑又不失温柔的嗓音,“听说,会有些痛,不过,你别怕,我会陪着你……一起痛!” 他的话好似魔咒一般,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久久难以散去,接着,她感觉他将她的手拉向了他受伤的胸口处,紧紧按在了那里。 碰到他肌肤的一刹,才知他的身体是那样的滚烫,犹如一把炽烈的火般,在旺盛的烧着。 然后,他开始细细的吻着她,再然后,她只觉一股撕裂般的痛意袭来,蔓延而上,直直传达到了心尖处,她一把攥住了榻间的锦缎,死死揪出了一片狼藉的褶皱。 一道倒抽冷气的声音,最终淹没在了他那怜惜又泛着心疼的吻中。 夜色无声,月华如水,身心交付,意绪绵绵…… 室内的烛火默默的燃着,偶尔也曾俏皮的跳跃几下,像是因帐幔后的那片旖旎之色,而感到羞然。 一番完美的契合,一番云雨巫山,被浪翻卷,哥舒无鸾最终喘息着窝在男人的臂弯,全身香汗淋漓,面上红潮未退,带着几许疲惫。 回忆起之前,因为他的笨拙,她几乎是痛到了骨子里,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怎么这种事,比上刑还要难受?!她不禁乍舌。 不过,在她痛的同时,他也在强制的拉着她的手,紧紧的压在他的伤口处,陪着她一起痛,甚至比她还痛! 视线扫过他起伏的胸口,只见绷带上早已被血色侵染,暗红一片,甚是刺目,她的心不禁一颤,抖着声音,咬牙切齿,“你这疯子,傻子,混蛋……” 嘴上虽在恼怒的骂着,可一颗心却已疼到无以复加,忙要撑着酸痛的身子,披上衣衫,下榻去为他取来伤药。 这时,却被他的大掌及时的攥住了手臂,随后,轻轻将她拉回了肩头,长指宠溺的理着她凌乱的发丝,柔柔的说道:“你累了,乖乖的躺在这休息,不要乱动,听话。” 睨着那层血染的绷带,想到下面的伤口已然被她的手按压到裂开,她哪能安心?继而蹙眉忧声道:“可你的伤口在流血……” 话未说完,便被他的轻声柔语打断了,“无事。等下我会处理。现在,我只想好好的感受着你在我身旁的感觉。” “会不会很疼?”她的眼神一直落在他那染血的绷带上,声音已有些微哽。 “不会。这点痛跟你所承受的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燕七杀温柔的说着,眸中染满了心疼她的色彩,轻轻揽过她的削肩,随即俯首吻了吻她那挂着香汗的额头,动作轻缓,极尽疼宠。 哥舒无鸾的心跳了又跳,虽担忧他的伤势,却也自知拗不过他,这便乖巧的靠向了他的肩窝,静静的感受着他那搏动有力的心跳声,安然的享受着这段只属于他们彼此倾情的时光。 室外起了夜风,吹得院中的那颗李树微微摇摆,枝叶摩擦作响。 室内却是极恬静的,这种氛围让人感到无尽的安适,整间寝室仿佛遗世的一隅,却有着世间最美好的温馨感。 沉吟了许久,燕七杀忽然抚着她渐渐降温的脸颊,低低问道:“后悔吗?今晚……你可曾后悔?” 他的声音显得小心翼翼的,带着几许不确定,几许忧虑。 她扬眸望向他,只见三千如雪的发丝随意的摊在枕上,被烛火映上一层暖黄的薄光,闪耀着魅人的色泽,展尽了说不出的疏狂与狂野,冰蓝的眼眸,璀然生辉,那样的夺目,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哥舒无鸾清楚他在问什么,紧紧迎着他的视线,没有当即回答,而是一字一句的反问道:“裂崖那日,你可后悔?” 那样的生死一瞬,他的那全力的腾空一抛,完全将生的机会留给了她,却把自己的后路彻底的截断,到底是多么深的情才会做出这样毫不犹豫的选择?!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倾情 章节名:第一百八十六章:倾情 那样的生死一瞬,他的那全力的腾空一抛,完全将生的机会留给了她,却把自己的后路彻底的截断,到底是多么深的情才会做出这样毫不犹豫的选择? 她一早便知道他对她有情,只是没有料到已深浓到不顾生死的地步…… 其实,对于自己的这个问题,答案已是毋庸置疑的摆在了明面上,但她还是想亲耳听他说出来。 男人的声音有如玉石铿锵落地,眸中闪烁的是一片灼灼的坚定,“一念无悔!” 他向来是内敛的,从不怎么善于表达心中的感情,可这一刻,言语表达的虽显有些苍白,但却是他深埋心底的所感,他不是要她的感动,而只是简单的想诉与她听,让她明白他心中的想法。 哥舒无鸾的心随之怦然,从未对他错开视线,红润的嘴唇开合,凝声道:“那么我心同你心,矢志不渝!” 闻言,燕七杀的眸中闪过一阵激动的流光,像是因她的回答而狂喜不已,一把将她紧紧的揽住,仿佛再也不愿放开,良久,他压了压情绪,低喃道:“如果可以,我真想带着你离开宫廷的束缚,去畅游四海,去感受海阔天空的无拘无束……” 一直以来,那种生活,都是他的向往,他的倾心所愿。 然而,话落了许久,也未得到她的些许回复,只觉手下的身子微微一僵,燕七杀的唇角勾起瑟然一笑,看来,他还是在妄想罢了,她怎么可能抛开她的主子不顾,与他轻身离开? 闭了闭眸,掩下了眼底的落寞,“可我知道你……我都知道。” 他并没有明确的将话讲明,但她已经清楚的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耳闻着他语气中的隐隐失落,哥舒无鸾不禁心中一揪,紧紧偎在他的肩头,低低道:“对不起!我不能……” 男人伸出长指,点了点她的唇,截住了她下面的话,“记住,永远也不要说对不起!我可以等,一直一直等着你。” 这一句体谅,令她感觉喉间已哽到了生疼,她现在虽不能对他承诺些什么,但还是无声的点了下头,因为,她不想他守着一个几乎看不到结局的期盼,苦受煎熬! 虽然是默默的一个动作,一个模棱两可的保证,可他心里却燃起了无尽的希望,将她抱得更紧了。 夜色就这般慢慢的,如水般的流淌着。 这时,燕七杀黯哑着嗓音在她耳畔低道:“可以吗?我又想你了……”喷出的气息已明显有些灼热起来。 接触到他渐渐发烫的肌肤,让哥舒无鸾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忆起之前的那股撕裂般的疼痛,红着脸,揪着被角,咬唇道:“别!” 睨着她眸中的恐慌,晓得她在惧怕着些什么,虽然欲望已经泛滥,但他不愿为难她,他可以忍。 这便怜惜的吻了吻她的额,为她掩好了薄被,拍着她的削肩,柔声道:“夜深了,睡吧。” & 良夜,月中天。 皎月如白莲般穿梭在墨空,闪烁的星子,如孩童俏皮的眨着眸子。 贤阳殿,烛火重重。 偌大的殿内未有侍者值守,显得有些空旷,有些冷清。 殿中层层纱帐逶垂,偶有风自殿门口吹进来,白色的纱幔微微翻动,随风而荡,宛如仙子翩然拂动水袖,一尘不染,脱俗幽美。 因四下是静悄悄的,所以那道脚步声便显得那样的清晰入耳,回声一直荡在大殿内,交替未散。 柔弱的身影,急步行在黑晶石地面上,晶石反光,映的那纤细的身条更加弱不禁风,宛若漫坠于地间的一片素色花瓣,仿佛被风轻轻一吹便会悠然飘走一般,偶尔紧张的回下头,张望一番,像是在观察着身后有无人发觉自己的身影。 片刻后,一身雪华色宫侍服的铁心怜停步在了偏殿的门口,这时,只闻一股浓郁的凝香阵阵自门缝飘出,扑入她的鼻翼,传到了她的心底,这味道,好似罂粟,引诱着她的心魂,渐渐的,她感觉心神荡漾,神思飘忽了起来。 素手不自觉的抬起,推了推面前那厚重的铁门,即使手下用了全力,那扇门却也纹丝未动。 视线向下移,借助清幽闪烁的烛光,察觉门上落了一把玄铁大锁。 黛眉微微颦起,也不知,这扇门的后面到底藏着些什么?为何这样的神秘,不但铁门敦厚,还谨慎的上了一把玄锁! 听闻,近几日陛下龙体欠佳,日夜萎靡不振,大有药石无灵之兆,惹得一众御医们人心惶惶,却也束手无策,后经珈蓝奉上了一颗丹药,陛下的精神却明显的好转了起来。 陛下大悦之余,又闻国师精通岐黄之术,善于医理,这便一道圣旨,令他潜心炼制这种丹药。 其后,珈蓝领了旨意,回了陛下,把贤阳殿的偏殿设为了炼丹房,紧接着,便将这偏殿的紫檀木门换成了铁门,更下了禁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里半步,只为,能安然静心的为陛下炼出调养身心,延年益寿的圣丹…… 睨着面前这扇厚厚的铁门和那把结实的大锁,感受着自里面隐隐飘出来的神秘气息,不知为何,她有一种直觉,清晰的告诉着她,这扇门后面根本不是什么炼丹房! 到底是什么,她一时也猜不透。 其实,她一早就开始存疑了,这才趁着今晚珈蓝去与陛下对弈,在殿内无人值守的情况下,悄悄的跑了过来窥探一番,只可惜,那把玄锁阻挡住了她继续探究下去的好奇心。 忽然,耳边传来一道阴冷尖利的嗓音,那是带着呵斥与质问的口吻,“你在干什么?” 接着,便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响,犹如声声踏在她的心坎上一般,沉重异常。 铁心怜面色微白,心下一惊,忙掩了掩慌乱的情绪,不动声色的回过身,刚好出声之人也停步在了她的面前,这便欠身道:“见过宫正长大人。” 上次,陛下虽移走了他的职权,返还给了鸾姐姐,可他头衔却一直未被陛下卸除,近来,这个阉人又沦为了珈蓝的走狗,倚着强硬的靠山,有着继续狂妄的资本,鸾姐姐又告诫过她,凡事要隐忍,不可与之正面交锋,而她到底也属他的辖下,该尊的礼数她自会遵守,不会逾越分寸,哪怕面对这个狡诈阴险的小人令她万分作呕,她也要忍! 姬清宗上下打量女子一番,最后,视线落在了她那雅丽的玉面之上,那双三角眼适时一眯,冷冷的喝问道:“本宫正长在问你话呢,你没听见吗?” 他早便知晓了,眼前的这个小蹄子和哥舒无鸾那个臭丫头乃是一派,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向来看她不顺眼,本想借机处置了她,给他的死对头,眼中钉,哥舒无鸾一番颜色看看,继而,也能令他小小的出一口恶气,不想,他的算盘还未打响,这个小蹄子便顺势攀附上了国师大人,也不知她施了什么媚术能令一向桀骜的蓝国师亲自开口向陛下要了她,更收为了贴身的随侍! 铁心怜敛眸,定了定神,曼声答道:“这两日秋风频频,殿内各角落满了灰尘,国师向来爱洁,定不喜寝殿内尘埃四溢,所以奴婢便想着来殿里细细打扫一番。” 她自觉这样的解释太过苍白无力,可她不善说谎,思量了半天,却也只能找这个做借口了。 果不其然,姬清宗根本不信她的这番说辞,当即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啧啧,真是细心呐!不过,本宫正长记得打扫这种粗活应是由宫娥来负责的,而你的职责不是为国师大人……暖床吗?” 他将‘暖床’二字刻意咬的极重,眼中满是鄙夷之色。 这番话,明显的预示着这个阉人已窥破了她与珈蓝之间的暧昧关系,令铁心怜的脸色霎时忽红忽白,一片羞愧,不自觉的紧咬起了下唇,“你……” 她怒视向面前的这张邪佞的面孔,却是无言以对。 逐渐的,她感觉心口处扎上了一根冰锥,阵阵泛着痛意,寒凉入骨。 这时,姬清宗的脸色倏地沉下,阴如染霾,不打算与之暗来暗去的兜圈子,而是要彻底的插穿,指着她厉声喝道:“你这个满口谎话的小蹄子,你以为能瞒得过本宫正长的这双利眼吗?打扫寝殿,却连块抹布都未带便徒手而来?这种借口亏你能编的出来!你分明是在信口雌黄,妄图狡辩!其实,我一早便看见了你在这侧殿门口鬼鬼祟祟的摸索!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铁心怜虽心中微震,面上却还是佯装着镇定,平静的接道:“奴婢根本听不懂宫正长在说什么。” 姬清宗睨着她兀自压低的头颅,明显是心虚的表现,更加重了他之前的疑心,冷笑道:“呵,还真是嘴硬啊!你的那番说辞唬弄傻子,傻子都不会相信!你明明清楚,炼丹房重地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半步,眼下,你趁着国师不在,却来个明知故犯,你这根本就是有所图谋!劝你老老实实的交代藏在你心里的意图,否则,本宫正长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诬陷 章节名:第一百八十七章:诬陷 话到最后,姬清宗已逐渐加重了语气,寒厉异常,大有威吓之势。 她当然清楚这个阉人以往的狠厉手段,但今非昔比,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实权在手,又根本没抓到什么确凿的证据指证她,自然不能随意责处她,再者,他不过是珈蓝身边的一条忠犬,此番无非是妄想立功得到青睐罢了。 是以,铁心怜并未被他的这番虚张声势所吓到,这便抬起眼帘无畏的直视着他,面无表情的说道:“该说的奴婢全都说了,若宫正长不相信,那奴婢也没有办法!奴婢还要为国师去准备宵夜,宫正长大人若无其它吩咐,那奴婢便告退了。” 面对这个狂狞的狗太监,实在是在令她作呕万分,更疲于应付,于是欠了欠身,便要提步而走。 岂料,姬清宗哪里是这样好打发的,随即挥臂一下挡在了她的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喝道:“混账!本宫正长的话还未问完,你便想借口走开,怎么,是怕交代不清楚,露了马脚,想要逃遁不成?本大人岂会放你侥幸脱逃!还有,你刚刚言语无状,傲慢无物,分明没将本大人放在眼里,你信不信本大人当即便可治你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后面这句话显然是倚着官位高过女子,以官威来欺压恐吓她。 铁心怜再也不想与一只猖狂的阉狗浪费唇舌在这周旋,是以便冷下脸反讥道:“请你让开!若耽搁了国师等下回殿用宵夜,国师怪罪下来,恐怕身为宫正长大人的您也是担待不起!” 姬清宗显然没有料到她竟敢拿国师来压他,脸色阵阵发黑,一时被噎的接不上话,很好,这个骚蹄子的胆子当真是大,不过,他现在犯不上和她计较这些,只要将她图谋不轨的罪名扣实,到时不信她还能硬的起来! 须臾,怒视着女子,恶声恶气的继续逼问道:“快说,你在丹房门口行为鬼祟,是不是锦衣侯指使你来做什么手脚,想要陷害国师,令国师大人炼丹出错?你现在交代还来得及,若不然,本宫正长让你小命不保!” 说着说着,竟改了话锋,明显将质问改成了一番故意诬陷。 他自是晓得哥舒无鸾与国师之间不对付,那他寻这个罪名来惩治她再好不过,既能除了眼前这个碍眼的小蹄子,又能加深国师对哥舒无鸾的恼怒,到时他便可借助国师的手为自己报仇,此举可谓两全其美的一大妙计! 铁心怜见他如此的咄咄相逼亦隐隐的怒了,之前她只是对所谓的炼丹房心存好奇,这才偷偷的跑来查看,没想到却被这个阉人咬着此事不放,更以此来转嫁祸给鸾姐姐,意图诬陷鸾姐姐,本是莫须有的事情她又岂能招认?是以,当即不甘的反讽道:“请宫正长注意你的言辞,你诬赖奴婢可以,但哥舒大人乃是圣上御封的锦衣侯,身份与地位皆贵重,且又是你的上级,容不得你随意诋毁!今番你在此嚼舌根被奴婢听见也便罢了,倘若哪日传到陛下的耳中,总有人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耳闻这番伶牙俐齿,振振言辞,姬清宗那张长满横丝肉的脸变了几变,一脸的暴怒,就连那双三角眼都闪着不可遏制的怒光,一把扯住女子的皓腕,狠狠的掐在掌中,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小贱人……竟敢对本宫正长出言不逊?!” 铁心怜顿时惊起,忙扭着腕子奋力的挣扎,“我说的是事实,你发怒,只能代表你无理心虚,快放开我!” 殊不知,以她一个弱女子的力气又怎能敌的过一个正值壮年的姬清宗?挣扎了半天也是徒劳无功罢了,丝毫也未挣脱他的钳制。 此时的姬清宗已被她的话堵的脸色铁青,狠咬着银牙道:“好好好!矢口否认是吗?不承认好办,本宫正长有的是办法令你开口说实话,看你还能嘴硬到何时?!跟我出来!” 别以为她一面倚着哥舒无鸾做靠山,另一面又设计爬上了国师的床,便自觉有恃无恐起来,他照样寻个由头罪名处置了她! 随着一声厉喝,拉着女子的手腕,便要往殿外拖去,显然是要寻个角落擅自动用私刑。 铁心怜的面色不由得一白,强压惊意,抖着唇瓣,喝道:“我是国师的贴身随侍,你无权私自讯问我!” 岂料,姬清宗根本睬也不睬她的言语警告,扯着她继续往外拖。 接触到他那恶狠狠的眼神,阴恻恻的脸色,铁心怜确实有些害怕了,这便对其扭打起来,眼看着自己只有被拖着走的份,她的心里彻底的没了方寸,慌乱间,一口咬向了他的手臂。 “啊……小贱人,你竟敢咬我!找死!”只听得姬清宗惨呼一声,眼中已染上了一层狂怒的嗜血之色,狠厉至深,直戳女子眼底。 紧接着,大掌一扬,这便要作势向铁心怜的头骨劈去。 眼看,她便要魂归当场,却正在这紧要的一刻,自殿外传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声,“住手!” 耳闻这道带着冷意的声音,姬清宗背脊微僵,忙收回大掌转身望去。 铁心怜这边,也因男人这句及时制止的话,而免她面临身死之厄,感到暗自大大的舒了一口气,身心不由得为之一松。 直到此刻她才察觉自己的全身上下竟是出了一层冷汗,阵阵泛着凉意,身子有些虚软无力,强撑着身体的不适,抬起眼帘而望。 端见这时,珈蓝正踩着优雅的步子,负手向他们这边缓缓走来,一袭月色常服罩身,烛光映着,衬的整个人温润又冷贵,隐隐还透着一股仙风道骨的脱俗之感,他便那样遥遥而来,宛如脚踩莲花的仙人一般出尘不染,飘逸似风。 一时有些令铁心怜难以移开视线,直至察觉他渐渐曼步到了他们近前,才忙将懊恼羞愧的收回了久久注目的眸光。 珈蓝行到了距二人几步开外之处,却悠然的停下了步子,视线淡淡的扫过面前的姬清宗,薄唇微勾,淡声唤道:“清宗,你过来。” 他的声音醇彻清雅,像是一道催眠的魔咒,着实能令人不自觉的沉醉。 姬清宗有些被男人那和缓轻柔的语气所蛊惑,可当接触到泛着冷华的银色面具下那双如画的俊眼,已狭细的眯起,心下顿时微凛,暗自生出些许惧意,饶是如此,却还是听话的向男人面前走了去。 熟料,他只迈了一步,第二步还未等抬起,便觉一道劲烈的掌风迎面袭来,直击他的胸口处。 啪……沉闷之声伴着一道惨呼,他的整个人瞬间便被腾空击飞,最后,背脊重重的撞在了墙壁之上,紧接着,一口鲜血喷洒在了地面。 一旁的铁心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到了,怔忪的杵在地间完全的不知所以。 这时,姬清宗已‘砰’地一声栽到了冷硬的黑晶石地面,脸色惨白一片,褪尽了血色,显然是因这一掌,受了不轻的内伤,猛咳了一口血,趴在地间,虚弱的声音带着惊意,“奴、奴才不知所犯何错……” 没想到,看似弱不禁风的国师功力竟这么的浑厚,刚才他出手,仅下了不到三分的力度,便已让他的五脏受了重挫,阵阵泛着剧痛! 这一掌,他显然是留了分寸的,若不然,恐怕他早已魂归西天!想到这隐隐打了个颤栗,一时深恐蒙心。 也不知,国师为何动了这样大的怒气?他自觉没有做错什么事啊! 姬清宗诧异的想着,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瞄了一眼愣在一旁的女子,眼中染满惊愕,莫不成……是因为她! 珈蓝负着手几步走到姬清宗近前,以睥睨之势,俯视着地间狼狈的他,轻声慢语道:“本国师的人你也敢动!究竟是谁借的你这么大的胆子,嗯?” 那声音轻淡的犹如一道熏风拂过耳际,可却令姬清宗的心底涌起了一阵强烈的风暴,他果然猜得不错! 心里猛地一沉,抚着搓痛异常的胸口,匍匐向男人的脚边,那双三角眼狡猾的一转,指着女子愤声道:“国师,请您听奴才解释,她、她是个叛徒!她早已倒戈锦衣侯的阵营!之前奴才发现她在炼丹房门口行为鬼祟,其心思昭然若揭,她们是要联合起来陷害您!” 这针对的直指,令铁心怜的身子不由的一震,踉跄的退了一步。 这个可恶的阉人,到现在还不忘反咬她一番,更牵扯进了鸾姐姐,其心肠当真歹毒狠辣! 虽然,她根本没有那种心思,可这样被他死咬着不放,珈蓝虽不会对她怎么样,可她清楚珈蓝对鸾姐姐的心结颇深,那鸾姐姐岂不是要被莫须有之事受连累?在逢陛下对珈蓝甚为倚重,其后果……想想便不寒而栗! 那么眼下,她要怎么办才好?到底要如何解释,才能替鸾姐姐洗脱嫌疑,解除危机?! 思及此,铁心怜心神俱乱的望向了对面的男人,却见他的眼神一直落在姬清宗那里。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护重 章节名:第一百八十八章:护重 珈蓝眯了眯眸子,扣在面上的半块银色面具灼灼生辉,风华冷魅,薄唇轻启道:“那又如何?你以为本国师就这样的无能,随意便可被人陷害?还是你认为,自己比本国师还要睿智,还要有能力,想要迫不及待的凌驾于本国师之上!” 姬清宗大惊,忙抖着失血的嘴唇为自己声辩,“奴才从不敢生出半分僭越之心,请国师明鉴!” 男人负手而立,身姿有如笔挺的青树,冷冷一笑,“是吗?那之前,没有本国师的允准,是谁想要妄动我的人?我还真不知,你竟是这样心口不一的一条‘好’狗呢!” 耳闻这个‘狗’字,姬清宗的面色霎时难堪异常,“国师……” 珈蓝丝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慢慢俯下身,与他面对面,一字一句的说道:“她若做错了什么事,也合该由本国师来亲自裁决,轮不到你在这放肆撒野!明白吗?” 迎着他那闪着寒光的眼神,姬清宗有如芒刺在背,忙错开眸光,吞了下混着铁锈味的口水,惊恐的连连点头,又不忘补上一句,“奴才知道了!” 这时,男人忽然伸出大掌死死的掐住了他的下颌,迫使他迎向自己的视线。 这一举动惊的姬清宗猛的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时瑟瑟然,不敢妄动,不敢出声,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随即,但闻他熏风一笑,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不要再让我看见有下一次,若不然,我将你剥皮拆骨,剁个稀碎,拿去喂秃鹫!我会说到做到!可记住了?” 他的声音淡雅和柔,仿佛似在与他闲适的聊着一件极寻常的话题,偏生他的语气却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那双俊眸分明已蒙上了一层绝厉的杀色。 此时的他仿佛是来自极渊地狱的阎罗王,而眼前之人的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间! 姬清宗显然听出了他的这番话并不是在说笑,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霎时心肝乱颤,大骇间,脸色更加惨白如纸,额间冷汗频频出,激灵着颤抖的身子,忙道:“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是一时猪油蒙心,才会……请国师饶过奴才这次!” 话到最后嗓音已喑哑到无声。 真没想到,国师竟这般看重那个小贱人,在他心里,她的地位,明显比自己还要高出不知多少倍! 一时间,不甘、恼愤、嫉恨,狂烈的搅成一团,一齐挤向了姬清宗的心口处,堵的心窝闷痛异常,总有一天,他要令这个小蹄子好看,也要让国师彻底的看清楚,谁,才是他该看重的人! 心里虽在不平的腹诽且暗暗发着重誓,可面上却丝毫不敢显露半分情绪。 珈蓝淡淡睨了一瞬那张已布满惊恐的脸,慢慢松开了大掌,悠悠站起身,“这次便罢了,但下不为例!你先起来吧。” 若不是念着他还有些利用价值,之前的那一掌早令他魂回西天了,哪还有让他可以苟延残喘狡辩的机会! “谢国师开恩!”姬清宗着实大松了一口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艰难的挣扎站起。 他刚刚站稳,男人信手抚了抚宽袖,漫不经心的说道:“还有,本国师已替你向陛下请职,接替司礼房孙帧的掌司职位,这虽不是什么肥缺,也没有多大的职权,但你也要记得做好这份差事,别再让人肆意的拉下来,给本国师丢人现眼!” 一直处于怔忪的铁心怜闻言,猛地回过神,心下微微一紧,总觉得,珈蓝在陛下面前的一番启请,促使孙掌司被撤职,是因为自己。 这边,姬清宗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甚为难堪,显然是听懂了男人话中‘被人拉下来’的实际意思,忙回道:“清宗谢国师的一番垂爱!自会好好的坐稳这个位子,好好的表现,定不会令国师在陛下面前颜面无光!” 珈蓝早已无心听他聒噪的谄媚之言,这便摆了摆手,“行了,你先下去吧,顺便将殿门带上。” “是!”姬清宗悄然扫了一眼,久时静默无声的女子,一抹阴狠之色掩于眼底,这便踉跄着脚步,躬身退了出去。 随着‘轰隆’一声,殿门已阖实,接下来,大殿内有些沉闷,有些压抑,暗自流转,无形的向铁心怜侵袭而来。 忽然,道道温缓的脚步声传入耳际,扬眸间,端见男人正向她面前走来,一步一步迫近,凉薄的唇角挂着一抹邪逸的笑痕。 铁心怜心下微滞,忙心神不宁的敛下眼帘,避开与他巧然相撞的眸光,想要脱身而逃,殊不知,两条腿经许久的站立,已然发麻,继而有些挪不动脚步。 正在她满心懊恼之际,男人已停在了她的面前,一把拉起她的手臂便走,在察觉她落步紊乱无根,随即将其拦腰抱起,跨向了摆在殿侧的那张紫檀坐榻。 女子心中一紧,扯着他的衣襟,提着一颗心嚷道:“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不知为何,她那充满戒备的眼神令珈蓝很不舒服,蹙眉冷道:“逞什么强!” 铁心怜隐隐打了个激灵,仓皇无措间,已随着他坐向了紫檀榻,接着,他的大手一托,将她强强的按在了长腿之上。 坐到他腿上的一刹,她的脸颊不自觉的泛起了一阵红潮,像是很难适应这种亲近又暧昧的姿势,这便开始扭动起身子,想要退离他的身前。 却在不经意间观察到他的眸中已渐渐染上了一层愠怒之色,这才倏地停止了挣扎,动了动干涩的唇瓣道:“国师就没有什么话要问吗?” 之前,他痛击了姬清宗一掌是她万万没有料到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因为她动了如此大的怒气!还有,他警告给姬清宗的那些话,更是令她心神俱颤,她从不知,他原来也是这般的阴毒狠辣! 惊惧的同时,也让她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便是,她根本不相信,在听完姬清宗的一番恶状后,他一点怀疑之心也未生出?! 怕是,他要亲自审问她,亲自惩治她吧! 珈蓝慢慢取下了扣在面上的银色面具,继而露出了那张俊逸白皙的脸庞,信手将面具随意的放在了一边,睨着她的眸子,淡淡一笑道:“有什么好问的,你心里揣着哪些小九九能瞒得过我吗?” 他的眼神那样的幽利,仿佛能将她从里到外完完全全的看穿,那种无所遁形,令她惶然且又羞愧,是啊,白的犹如一张纸的自己,如何能瞒得过他的法眼? 可是,对于他的这种自负,她着实有些隐怒,似是激起了她执拗的性子,忙奋力的摆脱这种被人窥视的一清二楚的窘迫感,迎着他的视线一字一句的问道:“国师就这样自信?难道就不怕,我正如宫正长说的那般,心怀不轨,想要害你?” 男人的面色一直未变,唇边挂着一抹优雅和柔的笑意,“理由?” 他在跟她问理由?“因为、因为你……”此刻的铁心怜却吞吐了,对啊,她有何理由要害他呢?! 这时,珈蓝开始上下的打量起她,最后,眼神暧昧的凝望着她的双眸,唇角一勾,邪气一笑,道:“因为我霸占了你,你怀恨在心么?” “你……”铁心怜登时屈辱的紧咬起了下唇,却是无言以对。 须臾,她平复了下情绪,回望着他,静静的说道:“确实,我根本无理由要害你,而今晚的事,更不关哥舒大人的事,单单是因为我心存好奇,才会闯到炼丹房门口查看,因此破了禁令,恭请国师大人责罚!”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听她的任何解释的,可就在听了她为哥舒无鸾刻意的澄清,见她那副谦卑的请罪之态,他的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怒意。 他不喜欢她和那个一直针对他的女人走的那样近,他不喜欢她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如此卑微,不喜欢,非常非常的不喜欢…… 他不清楚,为何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那样的牵动着他的心、他的情绪,也不晓得,今晚为何要因她失控,而迁怒了姬清宗,可他知道,当她受欺负时,他根本不能平静的袖手旁观,冷眼相看! 哪怕仅是有谁对她说一句稍重的话,他都不能容忍! 所以,只要有人敢对她如何,无论孙帧也好,姬清宗也罢,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将他们收拾殆尽! 即使明知不可为,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那颗要保护她的心! 看来,她是他的毒,能蛊惑他心的剧毒,此生已无药可解! 珈蓝面上的情绪变了几变,最后,恢复到平静,长指慢慢抚过女子细滑的侧颊,淡声道:“这次的事就算了,责罚也免了。”说着说着已眯起危险的眸子,“不过,我要再次提醒你一次,没有我的允准,炼丹房那里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就连你,也没有特权!若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他将那个‘你’字刻意咬重,似在警告她,即使他们之间存着那种特殊的关系,也不可以不顾他的禁令为所欲为。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心疼 章节名:第一百八十九章:心疼 铁心怜有些难以置信他便这样轻易的饶过了她,但在想到,自己并未牵连到鸾姐姐受累,顿觉安下了一颗心。 不过,她听出了他话中的下不为例,也察觉到了他的语气逐渐凝重了起来,心下更是好奇不已,他为何对那个炼丹房如此的紧张?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诸多疑问盘旋在脑海,遂不自主的开口问道:“你何以这样的小心?那里面……那炼丹房除了为陛下炼丹所用,里面还究竟存放着些什么?” 就因为他表现的过度紧张,促使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那里仅是为了炼丹药的一间普通房间,她隐约感觉到,那里更像是一间密室,藏着不可示人的一些秘密! 眼前的这个男人太过神秘,太过阴邪,她只能暗暗祈求那些个秘密不会伤害到任何人,若不然…… “嗯?”男人的脸色赫然一沉,继而打断了她的惊思,“看来,你的好奇心真的很旺盛!但是,我的话也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要一而再的挑衅我的耐心!” 他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冷意,促使铁心怜暗自打了个激灵,她便知道,问也是白问,他根本不会正面的回答她,不过他这样的避而不答,更使她暗生疑虑。 这时,珈蓝忽然伸出长指,紧紧掐起了她的下颌,迫使她恍惚的眸光聚神对向他。 丝丝痛意袭来,令铁心怜不禁颦眉,微白着玉颊,道:“那好,此事我不会再问了。只不过,我想知道,国师为何好端端的要向陛下请旨免职孙掌司?” 虽说孙掌司为人轻慢了些,但也不是那么的难以相处,况且,她执事以来也未曾出过什么大错,没理由要受此惩处。 今后若由姬清宗那个邪佞狂妄的太监接替职位,统辖接管,恐怕整个司礼房会被他搞得乌烟瘴气,接下来,内宫又要不得安宁了! 珈蓝轻轻松开了她的下颌,抚平她蹙起的眉宇,望着她的双眸,柔声道:“你知道原因的。” 他虽未将话说破,可还是让铁心怜一下明白了过来,心下霎时一滞,她料想的不错,还是因为自己! 因为上次孙掌司将一些差事抛给了她来做,刚好被他撞见了,所以…… 他好像是在为她出气?!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帮她? 铁心怜一时想不通,但他的做法,着实有些不可理喻,更有些过分! 再想到孙掌司是因为自己才失了职位,心里止不住生出了一些愧疚感。 男人见她垂着眼帘恍惚出神,面色登时有些不悦,凝眉道:“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许你想着其它事!” 那是霸道的命令口吻,致使铁心怜倏地回过了神,再也不想与这个时刻爆发的男人单独相处,这便闪了闪眼睫,道:“奴婢该为国师去准备宵夜了。” 她疏离的语气,淡漠的表情,令珈蓝怒火暗生,再闻她这样卑微的自称,无疑将他的怒火上又浇了一盏热油,一时燃烧的旺盛,咬牙道:“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只要咱们单独在一起时,无需你自称奴婢,我不希望下次再听见这两个字!” 他那带怒的语气,和阴沉脸色,令铁心怜暗暗心惊,不晓得自己又是哪里招惹到了他,不过也未敢迎着风头违拗,抿了抿唇道:“那、那我去为你备宵夜。” 说罢,逃似的跳离了他的身前,便要脱身而走,熟料却被他一把掐住了手腕,接着,他的长臂猛然一拉,她再次返回了他的怀中,只听他贴着她的耳畔邪邪一笑,声音低魅惑人,“你不知,我最最想吃的宵夜就是……你!” 耳闻这露骨的一句,铁心怜的心止不住一颤,在感应到耳际那徐徐吹来的灼热气息,玉颊逐渐染上了一抹嫣红之色。 察觉男人的大手已伸进了自己的衣襟,她边推拒,边咬唇道:“别这样……” 殊不知,一直以来,她除了妥协,早已别无其它的选择了。 这次珈蓝倒是意外的没有发怒,只因观察到了她晕着红潮了玉颊,那样的娇艳,那样的令他怦然心动,看在他眼里,明显视为了欲拒还迎,随即玩味道:“别哪样?” 铁心怜好容易费力的扯出了他那只不规矩的大手,闻言,脸颊再次一红,有些话着实羞于说出口,便含糊道:“有人在看!” 话音刚落,便懊恼的咬起了下唇,为自己寻得这个蹩脚的借口感到窘迫羞愧不已。 男人对她刻意绕开的这个话题感到十分的好笑,惹得他心情甚佳,兴致盎然,漫漫扫了一圈空荡荡的大殿,失笑道:“呵呵,哪里有人?况且,就算有人,他们要看就让他们看好了,只要我高兴,谁,也无权置喙!” 这番毫不以为意的话传入女子的耳中,心中涌起了一阵如潮的惊悸,他,竟丝毫不怕,他们之间的事被传扬出去,继而被陛下得知震怒,这可是秽乱宫闱啊…… 这个男人简直是太邪傲,太狂妄,太可怕了! 正当铁心怜暗自惊心之际,珈蓝却忽然变了脸色,吻在她唇角上的薄唇微微一僵,接着,脑中袭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耳边隐约响起了那道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阴冷声音:‘你只是我的傀儡,我得以寄生的一个躯壳,一副皮囊而已,你的心里只能装着我的那些大事,我不允许你沉迷于这些男女间的小情小爱,我不允许,决不允许!杀了她!快,将眼前这个绊脚石杀掉……’ 这道声音,侵袭、摧毁着他的意识,蛊惑着他的脑,他的心,就在他将要被彻底的吞噬掉理智,不受控制的向女子的脖颈伸出大掌之时,他猛然的惊醒了,接着一声怒吼响起,“不……滚开!滚的远远的……” 似与那道声音抗争般,一下将女子用力的推离了身前,紧接着,宽袖一挥,一阵劲烈的风骤起,再看一旁那香檀案上的茶具已被他一一的扫落在地。 被男人那莫名的一推,铁心怜急急的向后退了几步,刚刚站稳住脚步,还未定下惊起的心,便闻,哗啦…… 耳边猛的乍响了一阵清脆刺耳的响声,瞬间,崩裂了满地的碎玉乱琼,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道道尖锐的冷芒,衬的黑晶石地面,更加幽暗惹眼。 她不清楚他为何突然变得这般的暴躁,但她也无疑被他骤变的情绪所吓到了,刚要惊着一颗心,骇然而逃,却在不经意间扫到他那惨淡到灰败的脸色,不自主的收住了步子。 这时,见男人已痛苦的抱起了头颅,于对面嘶声呜咽,她感觉自己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声音颤抖的不能克制,“你、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颤颤的伸出手去,慢慢的向他靠近,小心翼翼的继续低问,“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你这样,我……” ‘好担心’三个字酝酿了半天也未曾说出口,有不敢,还有其它的一些情绪暗自纠葛其中。 她最终住了口,只轻步向他面前走去,一步又一步,脚步温缓,如履薄冰…… 渐渐的,她快要接近到他近前了,男人似乎也终于恢复了神智,接触到她那染满忧色的眸光,心中微慌,长臂一抬,一把握到了她伸来素手,触碰间,只觉一股暖流自掌心一点一点传到了心里,引起了一阵悸动的痉挛。 他毫不犹豫,将她拉入了怀中,沙哑着嗓音俯在她耳边低声道:“别离开我!我好害怕,好害怕……” 这一声声,一句句,显得那样的无助,那样的惊恐,传入了铁心怜的耳中、心里,自觉一股莫大的心疼感排山倒海的袭来,致使她的喉间有些发哽到酸痛。 为何现在的他和以往存着那样大的反差,眼下,他的表现简直与之前有着天壤之别! 在她看来,此时,他再也不是那个以睥睨之势,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了,而是一个非常可怜的寻常男子,不,准确的来说,更像一个脆弱的孩子一般。 她不清楚,他究竟是怎么了,亦或是,想起了什么令他惊惧的事情,才会表现的如此,但她知道,他的萧索、孤寂,令她心疼万分,藕臂不自主的揽住了他的腰身,柔声安抚道:“不怕了,我就在你身边,再也不要怕了。” 她低低的抚慰着,温柔的呵护着,而男人则是闭着眸子默默的感受着。 他们便这样一直一直的相拥在一起…… & 近日听闻,珈蓝向国君检举了司礼房掌司失职之事,是以,国君随即便免了孙掌司的职务,并又闻,珈蓝还提议了令姬清宗全权接管此职务,其后,国君也允了此事。 虽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而司礼房的职权也很有限,却还是令哥舒无鸾忧心不已。 她十分清楚,珈蓝是在暗暗的替自己身边的狗向陛下要权! 本来姬清宗不过是空顶着宫正长的头衔,手中再也没有半分的实权,倒也不足为患,可这样一来,刚好给了他继续为非作歹的权利,继而更好的与珈蓝狼狈为奸! 昨天因有紧急的事情要办,所以无法更新,也没有发公告说明,追文的亲们万分抱歉! 今天恢复更新。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驳斥 章节名:第一百九十章:驳斥 是以,哥舒无鸾便思量着要怎样巧然再次削去姬清宗的职务,免得他将来为虎作伥,助珈蓝在内宫兴风作浪! 可就当她对此事一筹莫展之际,又有一件事赫然的冒了出来给她添乱。 其因便是,王子朗突然莫名的向陛下请旨赐婚,而对象正是她! 那是一个午后,天气甚佳,阳光淡淡,秋风送爽,国君正与瑞康王在尚阳苑游园赏景。 国君边漫游,边与殷夙闲聊着,“听苏先生说,最近你的功课大有长进,寡人感到很是欣慰。” “儿臣一直谨记着父君的教诲,课业之事从不敢懈怠。”殷夙行在一旁,淡淡的说着,并未因国君的夸赞而表现出些许的骄傲之色,那张精致俊美的小脸从始至终都是那般的平静无波。 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讲,却表现的如此深沉,不由得令人暗生忧虑。 沉吟一瞬,国君淡淡望着前方,再道:“还有就是,不要整日总想着舞枪弄棒,听闻,近来你伤了好几名武师!强身健体是好事,但在他人的痛苦上寻乐趣,着实是不可为的!记得切不可太过痴迷于那些,理应适可而止,因为,过于沉溺终究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番话虽听不出任何喜怒,但是,他的眉宇却是在一度的皱着。 殷夙眼神聊赖的观赏着苑中的秋景,脸色有些阴郁,“儿臣知道了。” 之后,气氛变得沉闷,两父子各怀心事的继续游园。 二人渐渐行到一座拱桥上时,却刚好逢长王子殷朗迎面而来,玉冠楚楚,锦袍加身,脚步急急生风。 他的面色明显急切,见到国君俯身便拜,“儿臣参见父君。” 国君抬了抬手,“起来吧。” 殷朗非但没起身,反而是一下跪在了地间,扫了一眼对面的殷夙,敛眸道:“儿臣有一件事要请求父君恩准!” 国君睨着面前这个丝毫没有长进的长子,蹙眉道:“说来。” 桥下的那弯碧水,波光粼粼,水声潺潺,而他的声音便随着流水声,泠泠的飘了出来,“儿臣年已弱冠,却至今还未纳妃,是以,请父君做主,将锦衣侯许以儿臣为王子妃!” 这番话刚落,站在对面的殷夙,脸色倏然沉下,如染黯墨,隐在宽袖下的那双稚嫩小手紧紧的攥成了拳。 国君的面色也随之变了几变,忽然咬牙斥道:“你整日浑浑噩噩,无所事事,难道想的就是这些男女间的情事?难怪上次寡人委任你监国,你却给寡人监的一塌糊涂!你简直是不思进取!” 这番带怒的斥责令殷朗自觉甚为难堪,抬眸间,见殷夙正冷笑着睨着自己,显然是在拿他当笑话看,顿觉挂不住脸,黯了黯眉,凝声道:“父君教训的是!不过,儿臣觉得身边若无一个可心人侍候在侧,继而时刻提点着儿臣,儿臣终是难以定下心……” 熟料,话未说完便被国君冷冷的打断了,不悦的挥着衣袖,语气不容置喙,“不要再言了,此事,寡人不允!” 殷朗的身子僵滞须臾,愕然抬首,才发现那道明黄的身影已转身而走,忙慌然唤道:“父君……” 此番的请旨赐婚,一来他本就对哥舒无鸾有意,早便想将她纳为王子妃,再者,那晚听了马夫子的提议后,他这才连日思量出了这么一个对策,无非是想借以与她的婚事来缓和他与大妃之间那剑拔弩张的关系。 如此一来,以婚事为纽带,那么他慢慢去与大妃假意言和,可谓表现的在自然不过了,并且此举实乃是一箭双雕! 他承认自己为达目的有些不择手段,也觉得这样利用她感到无尽的愧疚,不过,他会好好的补偿她,给她全部的宠爱,此生只宠她一人! 哪成想,他的算盘虽打的好,却被父君考虑也不考的驳回了…… 男人最终也没唤住国君远去的脚步。 刚要颓然起身,这时,眼前遮来了一道暗影,只见殷夙正负手端端的站在他的面前,一袭深暗色锦绣华服罩身,彰显出了与他的年龄完全不符的深沉与阴鸷的气息。红润的唇角一勾,声音凉凉,混着凌厉的奚落,“哥哥还不起来么?父君都说了,此事,他不允!即使你跪死在这里,他还是不允!” 这声‘哥哥’叫的实在是生硬疏离。 殷朗不是傻子,自是听得出来。 再闻他那讥诮又轻慢的语气,着实令殷朗隐生怒意,就是见不惯他在他面前以高人一等的姿态说风凉话! 似是激起了他的斗志,这便嚯的站起身,信手随意的拂了下锦袍间沾染的尘埃,愤声接道:“允不允,还言之过早,用得着弟弟的哪门子好心提醒?!”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兄弟之间,仅是面子上还过得去,但心里实则早已势同水火。 殷夙慢慢上前几步,不动声色的笑笑,“那弟弟先在这里预祝哥哥心想事成。” 面对这道冷笑,殷朗甚觉刺眼,亦不甘示弱,“承弟弟吉言,哥哥定不会令弟弟失望的!” 一番心潮暗涌,一番唇枪舌剑,殷朗最终拂着衣袖以傲然之势,扬长而去。 而那个生的如花似玉的小人,则原地阴晦的望着男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久久,一阵清风漫过,浮动了锦华般的三千青丝,随风轻扬间,那双俊眸已犀利的眯起。 原本,我不打算将你放在心上,本要放你一马的,但是你太不安分了,偏要一头往锋芒上撞! 那么,现在我却不得不将你算计在心,谁叫你竟敢打我鸾姐姐的主意! 我的好哥哥,这可是你逼我的…… 这边,殷朗在国君面前受了驳斥,紧接着马不停蹄的赶往了广晟宫。 眼下,他真的按捺不住了,此番求娶若不成功,那之前他的那番信誓旦旦,岂不是在说屁话,那他以后在夙儿那小子面前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再者,一早他便隐隐察觉出了夙儿对哥舒无鸾的那种占有欲,早前,他更是听裴安提过,殷夙之所以在内宫发生命案之际被父君封谴,全因命案的始作俑者正是他! 因为他恼恨桦曾经的那次请婚,所以不惜杀人泄愤! 他为了哥舒无鸾连杀人都敢,还有什么事情他干不出来? 一想到,不但将来的储位岌岌可危,就连美人都随时面临着被人所夺的危险,他还如何能安定下一颗心?! 虽然这次之事,他料想以上次的事件引以为戒,殷夙定不敢再对他下狠手,可他势必会对他的请婚加以百般阻挠! 他不能任由他破坏他的好事,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本该属于自己的女人却被他人轻易夺走!况且,这个女人在将来议储时还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是以,他明知此次前来找大妃做主此事,显然贸然突兀,继而会令她怀疑到他的用心,并且,他这样主动软下强硬了多年的针对态度,势必会令大妃得意嗤笑,致使自己的颜面上挂不住,但他也顾及不了那么许多了! 再有,既然她早就有心靠拢他,那这次他何不给了她一个台阶下,也算受了她之前的买好,然后,取他所需,加以利用…… 顺势将马夫子的那番好言告诫抛之脑后,随即毫不犹豫的跨入了殿门。 此时,大妃正坐在一张雕花紫檀桌旁闲适的烹着茶,动作娴熟优雅。 一旁宫娥尽心的侍候在侧,偶尔小心翼翼的为主子递着所需的器具。 氤氲的热气徐徐飘起,令眼前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轻雾,只闻满殿的茶香四溢。 忽然,一道匆促的脚步声传来,扬眸间,见殷朗不请自入,大妃意外的挑了下眉,倒也尽显热络,“真是稀客呀!长王子怎的想到今日来本宫这里串门?快坐,刚好本宫煮了些燕州的极品贡茶,味道甚佳,你也来品品。” 这还是他第一次涉足她的寝殿,以往他对她再怎么心结颇深,仇视敌对,可今番他既然放下前嫌而来,她也该尽心而待。 说着,忙为男人亲自倒了一杯刚刚煮好的香茗,只见汤色甚是清澈澄亮。 殷朗微微一愣,一时僵在了地间,往日里针锋相对惯了,猛然见此,着实令他有些难以适应,不过,回头想想,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对她表现的仇视针对,而她却从未跟他计较过…… 等等,他都想到哪去了,他来这里不是感受她那份虚伪的善意的! 想着,懊恼的甩了下头,俊面上还是难掩些许尴尬之色,先是不自然的打了个揖礼,随后,毫不绕弯子,而是直接切入主题,“殷朗今日贸然来打扰娘娘,无非是想向娘娘求一个恩典。” 见他睬也不睬她递去的茶,更是未坐,显然是毫不给面子,不过,大妃倒也没有往心里去,更未勉强,仅是淡淡的挑了下眉,心想,这么多年来,他别说是平心静气的与她说话了,哪怕在再大的场合面前他都是半分好脸色也从未给过她,可今天他却低声下气的来向她求恩典?这倒是稀奇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推托 章节名:第一百九十一章:推托 大妃心想,这么多年来,他别说是平心静气的与她说话了,哪怕在再大的场合面前他都是半分好脸色也从未给过她,可今天他却低声下气的来向她求恩典?这倒是稀奇了! 随即,和蔼一笑道:“若在本宫的能力范围内,本宫势必会替殿下做主的,长王子请说。” 男人的眉宇纠结一瞬,这便道出了来此的目的,“请娘娘允准,将锦衣侯许以殷朗为王子妃!” 闻言,大妃的面色有些微变,接着,明丽的琥珀眸光闪出丝丝了然,“既然眼下殿下找到了本宫这里,那之前,定当是见过了陛下,不知陛下那里怎么说?” 殷朗显然听出了她在明知故问,却还是耐心的答道:“父君……不允此事!” 大妃颦眉,慢慢敛下眸光,推诿道:“如果是这样,那本宫也无能为力。” 一番毫不留情的拒绝之言,令殷朗的情绪登时有些克制不住的激动起来,“可锦衣侯毕竟是娘娘的人,若娘娘执意做主,料想父君那里也不会加以拦阻……” 话未说完,便听大妃接口道:“鸾儿曾经确实是本宫的女侍,可这也是彼时的事情了。而今时已不同往日,眼下她的身份是内宫锦衣侯大人,享有爵位。大到上升下迁,小到择偶婚配,都已由不得本宫擅自做主,而是该由陛下亲自决定!本宫刚刚说过,只要是在本宫的能力范围内,本宫定当全力为殿下圆心愿,但这件事,已超脱了本宫的能力范围,殿下,恐怕是找错人了!” 偏头一瞬,再道:“再有,殿下一心想要纳锦衣侯为王子妃,如果当真是两情相悦,想来陛下也定会成全。若不然……殿下的这番心意,鸾儿那边可知?倘是不知晓,殿下又可曾问过她的想法?殿下不知,鸾儿的性子向来倔,若她不同意的事情,即使是王权倾轧,她也不会轻易妥协,当初柏桦之事,便是最好的例子。那么,如果仅是殿下这里一厢情愿,本宫奉劝殿下还是三思而后行为好!” 泱泱一篇话落,殷朗的心里已燃起了一团浮躁的愤火,仅是凭她一句话便能促成的事,没想到,她竟是摆出了这么多的借口来推托,还拿出一番别词来堵他的口,她这分明是不想给他这个面子罢了! 说到哥舒无鸾那里的态度,若不是遭到了死女人冷冷无情的拒绝,他也不会这么费力的去请婚,并且求到了自己的敌对这里…… 他也真是头脑一热,想一出便要做一出,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眼下,被这个女人如此一呛,那他还有什么颜面可言,他真不该来此一遭! 这时,殷朗面上一阵阴晴不定,显然是有些挂不住脸,黯了黯眉,不悦的冷哼一声,“叨扰了!” 说话间,已风一阵的疾奔向了殿门口,仿佛一刻也不愿在这逗留。 大妃忙对守在一侧的随侍唤道:“长海,替本宫恭送殿下。” “是!” 男人离开后,一旁的宫娥旦儿递给大妃一杯茶润喉,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娘娘这又是何必呢?既然长王子放下了身段特意来求娘娘,娘娘何不不顺了他的意,继而也能缓和您与他之间那紧张了多年的关系!再者么,锦衣侯大人若嫁做长王子为王子妃,也必然会使娘娘的地位更加稳固,如此,这桩婚事,可谓对娘娘有利而无害!” 是啊,的确对她有利无害,会稳固她的地位,同样,也会稳固殷朗的地位! 今番的请婚之事,她又岂会猜不透殷朗的那些想法与心思?夙儿突然回朝了,他自觉储位不保,这才想着借以外力,来巩固自己争储的实力! 这小小子,倒也有些鬼主意,看出了她与夙儿之间嫌隙颇深,如此才算计着,借以与鸾儿的婚事为纽带,向她投来示好言和的橄榄枝,无非是想在将来议储时,她这里能持助到他! 看来,他已经不怎么指望裴安的帮衬了,且是有些自乱阵脚,病急乱投医,这才不惜放下仇恨找到了她这里! 不过,他怎么就会料定,她会放着亲子不顾,而选择一直敌对自己的他来襄助呢? 话说回来,她也确实不希望夙儿将来获储,那个位子虽好,但是太累了,以陛下为例,这么多年来为了那个至高之位几乎心力交瘁,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又怎么能忍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步此后尘,身受这千斤重担所累? 所以,彼时她才会借着柏桦之死为由,向陛下请旨,将夙儿送去了封地,一来,是要他休养身心,磨砺性子,二来,则是想让他避开那个累人的储位。 还有,其实在上次提议立殷朗为储之时,她投以赞同之意,并不是在为将来的太后之位做筹谋打算,而仅是身为一个母亲的私心而已,她承认她的确很自私,为了自己的孩子将来一身轻,则不顾别人孩子的感受…… 再者,现在的夙儿转变太大,以他的性子根本不适合为君,若不然,在至高的权力下,他只怕会比他的父君变得还要可怕千百倍!那样会将他毁的彻底,直至万劫不复啊! 大妃慢慢收起飘远的思绪,轻轻的抿了一口已然冷却的香茗,丝丝苦涩入喉,一直传到心底,颦了颦眉,淡声道:“你觉得本宫该将这个面子卖给他?” “嗯!”旦儿重重的点了下头。 大妃淡笑着叹道:“丫头,你还是太年轻了。” 这莫名的一句令旦儿大为迷惑不解,“奴婢愚钝!” 大妃敛着眸光,悠悠说道:“既是陛下驳回的事情,本宫这里却持以相悖的意见,擅自为他做主,那本宫不是在给他们父子之间添嫌隙吗?一旦令他们父子间起了隔阂,本宫便是两边难做人,到时,只怕是有利也会变为无利!如此的费力不讨好,那本宫又何必自找没趣呢?” 况且,她也不希望鸾儿嫁给他,鸾儿和她是一样的人,都生着一颗好胜的心,并且她比自己还要强势! 以殷朗那副色厉内荏的性子根本驾驭不了她,将来,若殷朗有幸登基,那势必会沦为她掌控下的傀儡!至高无上的权利啊,会改变任何一个人的心性的,她不能任由自己悉心栽培出来的心腹,成为祸乱殷氏江山的罪人!不能,绝对不能! 再有便是,陛下因为她的缘故一早便隐生了铲除鸾儿的心思,如果,这次她极力促成殷朗与鸾儿的婚事,那么陛下便会更加疑心她的动机企图,势必会加深他的痛下杀手之心,那她岂不是将鸾儿推上了风口浪尖? 所以说,这件事,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投赞同票的! “这……”旦儿这边一时吞吐了,显然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 沉吟一瞬,大妃忽而扬眸问道:“你认为长王子对锦衣侯的情意有几分?” 旦儿想也没想,脱口便答,“应是全心全意的,不然,他也不会贸然来求娘娘做主婚事了……” 全心全意? 若是建立在利用的基础上,那这份‘全心全意’也真可谓是煞费苦心了! 那么,他的情意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也显得苍白无用! 鸾儿向来心气高,哪怕是真心以待她都未必会看在眼里,柏桦便是最好的例子,何况,殷朗的这番别有用心的‘情意’! 如此,她这里倒也不必过虑那么多,操心那么深远了! “呵呵……”大妃默默望着窗外纷飞的落花,摇着头,不置可否的勾唇一笑。 & 耳殿。 “你说什么?!这个该死的混蛋,尽给我添乱!”听完夏雪风雷的一番禀报,哥舒无鸾当即拍案而起,险些气炸了肺。 她自觉之前,因夙儿残杀柏桦之事,国君便已对她心存了很深的芥蒂,今番在有殷朗那个王八蛋来搅和一番,在国君眼里,势必会将她视为迷惑他两个儿子的妖孽,又岂能容她? 再逢朝堂内宫那些糟乱的纠葛,国君欲除她的心思一点也不比裴安的少,还有裴安向来不断的针对,如此,他的那一番请婚,令她一下便沦为了众矢之的! 那眼下她的处境岂不是岌岌可危了?!就连她自己都恐难保命,那么她还如何来护娘娘的周全? 直到此刻哥舒无鸾才深深的察觉自己已身陷了危机之中,并且是极大的危机! 可恶啊! 殷朗,你当真是害死人不偿命! 男人睨着她暴怒翻涌的情绪,误以为她在为那件婚事心生忧虑,是以轻声安慰道:“不过大人请放心,长王子不但在国君那里受了驳斥,同样,在大妃娘娘那里也吃了瘪,此事已是板上钉钉的驳回,所以,大人大可以放宽心了。” 说话的同时,他的心里涌起了些许苦涩,她何以对这桩请婚这样的愤怒,其实,他在清楚不过了!只因,她的心完完全全的在那个男人那里…… 放宽心?她如何能宽心!她忧的并不仅是这件婚事的成与否,而是因出了这件请婚,会令国君更容不下她,以致最后的斩草除患!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决绝 章节名:第一百九十二章:决绝 放宽心?她如何能宽心!她忧的并不仅是这件婚事的成与否,而是因出了这件请婚,会令国君更容不下她,以致最后的斩草除患! 不过,她也真没料到,为了他的一厢情愿,竟不惜低下身段去找娘娘做主,这倒是着实令她意外的,可就是因为如此,她断定,殷朗那个混蛋势必不会轻易罢手的,若他继续折腾下去,不知以后的局面还会变成什么样呢?! 哥舒无鸾一直深蹙着丽眉,陷在自己的那片糟乱的思绪里,并未察觉男人那莫名低落的情绪。 沉吟一瞬,她猛地抬首望向对面垂目无声的夏雪风雷,动了动眉,缓声道:“前些日子,本官命你去督导女宫侍巡守内宫的事宜,近来宫禁一片安宁,倒是辛苦你了!从即日起,你不必日日再去宫侍苑当值,且返回本官的身边吧。” 因为禅州的那次救驾,因为他莫名带来的那队救兵,令她生起了猜疑心,她觉得他是被谁委派来监视她一举一动的,若是娘娘的人还好,但倘若是陛下的人,那她便不可不防,是以,一回宫,她便将他刻意支了出去。 但现在,她却不得不将他唤回来,因为,若他当真是陛下的人,又逢眼下出了这件请婚之事,没了他为陛下传递她这里的消息,定然会令陛下心生疑窦,继而会在派来其它人监视她,那些人不比他在明,而是会在暗处,会令她难以提防! 与其时刻提着一颗心警觉着四周,还不如直接面对明处这个! 再者,好歹他们也相处了一段时间,她隐隐感受到他不会害他,所以她这样的猜疑他,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有些难安。 夏雪风雷一直垂着眼帘,遮盖了眼底的一些情绪,不知此刻都在想着些什么,只轻声应道:“是!” 哥舒无鸾见时已傍晚,遂,出声道:“晚膳的时间快到了,你下去准备用饭吧。”说着,慢慢坐回了椅间。 男人应了一声,刚要离开,却突然问道:“你……你身上的那些伤好了吗?” 他的声音有些低,有些吞吐,语气中夹杂着一些担忧,还有一些其它的情绪隐含其中。 他的眼帘一直是敛着的,像是不敢直视她的双眸,更不敢面对她面上任何的表情。 虽是这淡淡的一句问候,却还是令哥舒无鸾的心隐隐一暖,笑道:“倒是全好了,不过就是多留了几道丑陋的疤痕罢了。你呢?上次在禅州,你也受伤不轻,现在怎么样?” 因为她的关心,男人心里显然是悸动的,然而,却未回答她的问题,仅是紧张道:“我那里有一盒除疤的凝露,是御药殿张御医所赠,虽然我没用,不过听他说还是很管用的,等下我给你送过来。” 女人都是爱美的,所以他怕,她因落下一身疤,会不开心! 说罢,完全不等女子答复,便急匆匆的跨出了门去。 哥舒无鸾这边则是半启着朱唇,睨着那道健硕的身影越走越远,直至彻底消失,也未出声唤住他。 刚才,她不过是无意的自嘲了一句,没想到他还真的上了心!罢了,由他去吧,免得他心里不安。 低叹了一声,这才无奈的收回了视线。 其后,用过晚膳,哥舒无鸾便一直窝在自己的寝室,忆起白日里听闻的那件事,她无论如何也难以安定下来,心里总是浮躁一片,经思量再三,她终于坐不住了。 这便于掌灯时分出了耳殿,急匆匆的赶往了延朗殿。 此时的天色已然暗下,从殿门口望去,里面的烛火一片清幽。 略有几名宫娥正自殿内走出,个个脸上愁云惨雾,手中捧着刚刚撤下的精致佳肴,从那托盘上纹丝未动的膳食来看,显然是长王子因婚事被驳郁结在心,连晚膳都用不下。 哼!他吃不下饭,她这里还食不下咽呢! 几名宫娥见女子跨上了台阶忙要行礼问安,却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戾气所煞到,惊得大气不敢出便急匆匆的逃之夭夭了。 哥舒无鸾对着殿门黯眉一瞬,终是迈入了门内。 刚刚进门便迎来一名内侍,是个面孔陌生的中年太监,她这才忆起,早在几月前,殷朗身边的那两名随侍太监已被她打发去了暴室服役,想是现在还未被放出来。 那名太监一脸喜色的施了个礼,还未等开口问安,便听得一声冷喝响起,“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别堵在这碍我的事!” 霎时,喝的那太监不自主的打了个激灵,原本,他还以为锦衣侯是刻意来探望殿下的,心想,这下殿下总该一扫阴霾,重获欢颜了吧,却没想到……眼下看这情形,这锦衣侯突然来此,像是明摆着来兴师问罪的! 惊悸间,却察觉女子早已风一阵的闯入了殿内,这便忙跌跌撞撞的追了上去。 步入正殿圆厅后,哥舒无鸾边酝着火气,边立于地间,叫嚷道:“殷朗,你给我滚出来!” 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过,男人已自内寝奔了出来,一袭素色丝质软袍罩身,玉冠已卸,墨发披肩,这副随适的样子,显然是打算沐浴就寝。 在他一行一动间,顺势带来一阵杜鹃花熏香的味道,因为太过浓馥,已到刺鼻的地步,惹得哥舒无鸾颦眉连连。 见到她的一刹,殷朗的俊面上明显一喜,疾步跨到她面前,激动的拉起她的素手,连声音都含着满满的惊喜意味,“鸾儿,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对不对!你不知,我真的好高兴,好开心……” 这声‘鸾儿’唤的险些令她的鸡皮疙瘩落满地。 还特意来看他?啐,这男人的脸皮简直比城墙还要厚! 一把冷冷的拂开了他那双不安分的大手,强忍着刺鼻的香味,和要打喷嚏的冲动,屏息寒声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上次我都跟你说的明明白白了,我根本不愿做你的王子妃,你怎么还能舔着脸去请婚?” 眼下,哥舒无鸾的耐性已全部被眼前这个男人磨没了,再也不顾什么地位,尊卑,只想好好的,清清楚楚的警告他一番,令他打消念头! 这番劈头盖脸怒骂,和毫不客气的质问,让殷朗脸色瞬间变了颜色,一会儿黯一会儿青,耳闻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传来,阴郁着嗓音对着那名于女子身后追来的太监,厉声喝道:“给本殿下滚出去!传本殿下的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殿门半步,违令者直接扔进暴室去服役,直至老死!滚……” 话到最后,已是怒火炎炎,不可遏制。 声音刚落,那名太监便已连滚带爬的奔出了门去,那副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接着,传来一道沉闷的殿门关阖声,殷朗缓了缓情绪,回过脸来深情的望着女子,貌若委屈的说道:“鸾儿,你别这样对我好不好?上次,是我的错,是我太唐突,吓到了你,更对你说了那些不受听的话……你先消消气,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不要再说那些不愿嫁给我的话了,好吗?那样我会很难受的!” 边柔声哄着,便栖身向女子近前蹭了过来,显然一副赖兮兮的架势。 男人的言行着实令哥舒无鸾反感的不可忍受,她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他仿佛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是以,冷下脸,忙退了两步与之拉开距离,耐着性子再次将自己的意思重申一遍,“你难受也是你在自作自受!之前我自觉跟你说的很透彻了,但是你却一点也没往心里去,现在我再清清楚楚的告诉你一遍,请你给我记好了,我不喜欢你,更不会做你的王子妃,一切都只是你自己在一厢情愿罢了!拜托你以后不要再向陛下提起请婚的事情,否则,我会让你好看的!” 这样直白的当面拒绝,且是再一次拒绝,令殷朗的脸上甚为难堪,也难以接受,声音继而变得激动起来,受伤的反问道:“你非要这样绝情吗?” 哥舒无鸾冷冷回道:“是你自作多情!” 这时,殷朗的脸色已经黯如黑云压城,愠怒的吼道:“你这个死女人还有没有半点良心?我那样的在意你,为了你不惜去求大妃……我为了咱们的婚事四处碰壁,连饭都吃不下,你倒好,非但没有安慰我一下,反倒是……” 她的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而他却还是没有弄明白状况,到底是她的表达无力,还是他已迟钝到了痴傻?或是,在装傻充愣吧! 哥舒无鸾当即嗤笑了一声,紧跟着眯起眸子,寒声打断了他的话,“安慰?我想你的脑袋着实是受伤不轻了,我来这里是来警告你的!还有,你吃不下饭,那是你活该!我郑重的再告诉你一次,别再打着什么歪脑筋,去琢磨怎么请婚,即使国君最终点头,我致死也不会同意!而且……哪怕世间的男人死光光,仅剩你一个,我,也不会嫁给你!坚决不会!”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颓废 章节名:第一百九十三章:颓废 她言语珠玑,一字一句的说着,决绝的态度已将殷朗的怒火挑到了极致,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女人简直是太可恶了!” 说话间,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长臂将她的纤腰圈揽的死紧,薄唇这便要顺势压向她的朱唇。 哥舒无鸾巧然偏头避开,愤火已濒临爆发,磨牙道:“快点给我放开,不然,别逼我动手!” 男人丝毫不惧她的威吓,紧了紧长臂,执拗的低吼道:“你打吧!只要你觉得开心,你就狠狠的打!” 这可是他自找的! “你、很、好!”这三个字仿佛从牙缝迸出,寒气四溢,话落间,迎胸便是一掌,虽没有运用内力,却还是顺利的震开了他的手臂。 ‘砰’的一声闷响,殷朗被击退了好几步,步履凌乱一瞬,最终勉强的站稳了脚步,接着,便是一阵猛咳。 他佝偻着身子停在距她几步开外的地方,俊脸有些苍白,眸光有些伤痛,抚向泛着隐痛的胸口,自觉心里的痛可比这一掌要痛上千百倍! 她真的出手了!且是又一次出手将他决绝的推开! 他也知道她手下留情了,若不然,以没有半点功力的他来讲,早便招架不住这一掌而吐血倒地,奄奄一息了! 忽然,他强强缓和那极度受伤的心情,嘶声痛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绝情的对待我?是我哪里不够好吗?你说出来,我可以改,改到你满意为止!” 这一刻他仿佛才弄清楚,之前他口口声声的说,要利用她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过全是借口!实际上他已对她付出了真情,他真的想要她,哪怕得不到储位,哪怕就此落魄一生,他也无怨无悔的只想要和她在一起! 他交付了一颗心,然而,却换不来她短暂的回眸,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哥舒无鸾完全没有想到,一向纨绔不羁的他也会显露如此真挚的一面,他那眼眸中的受伤是那样的真实,真实到令她强硬的心渐渐软了下来。 也许,他曾经荒唐的人生都是蒙蔽人的假象,他将自己刻意伪装成与心里截然相反的样子,看似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终日的颓废堕落,但事实上,他也有喜怒哀乐的实在情绪,他也在意自己被别人怎样看待,在意到惶恐不安,可他却从不善于表达出来,只会一味的耍蛮,扮无赖。 直到眼下,他好像才学会怎样表现自己那实在的情绪。 也正是因他这番卑微的,带着祈求口吻的话,让她生出了丝丝的不忍,但仅仅是不忍,再无其他的感觉。 这一瞬,即使不喜欢他,她也无法继续铁着一颗心去刺伤已经受伤如是的他。 于是淡淡收起思绪,舒开紧拢多时的英挺丽眉,缓声道:“你无需为我而改,真的!你应该为了自己而尝试改变,你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而是一个成年的男子,有些事你不可以在装着懵懂去刻意忽略,你应该学会冷静,认真,成熟的看待事情!我想,你该是一直都明白我的意思的,但是,我还是要重申那句话,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嫁给你,不管你爱不爱听,我都要告诉给你听。还有,并不是因为你不够好,我才这样说,这样决绝,而是我这里的原因,我……” 说到这里她略顿了一下,再道:“我不想你越陷越深,直到身受其伤!殷朗,强扭的瓜不甜,不要在为我执迷下去了,我不值得你投入一腔的热情,真不值得!抱歉,我刚刚对你动了粗。” 说罢,她抬眸迎向他的视线,眸中闪着歉然的色彩。 殷朗便一直端端的站在与她对立的一隅之地,他们之间的距离虽没有几步之遥,可事实上给他的感觉是,她永远是遥不可及的,这种看得见她,却触及不到她的感觉,令他恐慌万分…… 他静静的听着她的表述,深深的凝望着她的眸子,俊面上的情绪是一瞬一变的。 直至接触到她眼底那抹深浓的郑重其事,听她将整番话讲完,只觉一股浓浓的苦涩包围了伤痛的那颗心,苦的几乎令他难以招架! 他要的岂是她的一句抱歉,一道歉然的眼神?他…… 是的,她说过的话他一直都是明白的,只不过,他是在装着不懂,他在忽略,在否认罢了,他想,总有一天,他会打动她! 可这一刻,他才彻底的意识到,他怕是此生,也得不到她,即使他再努力,他也抓不住她的人,抓不到她的心! 最后,她不知不觉的离开了他的视线,而他的心也一点一点的坠落了谷底,沉入了暗无天日的极渊…… 醉酒、颓废、失魂落魄、失去目标的昼夜难眠、漫无目的的满殿游荡。 这几日以来,殷朗几乎整日整夜都在重复着这些,周而复始,无止无休。 惊得随侍的宫人们个个惶恐忧虑,却也不敢上前劝阻半句,只因,还未接近他跟前,便被他责骂的狗血淋头。 可是,眼看着殿下不出寝殿,不休息,不吃饭,终日的以酒浇愁,封闭着自己,折磨着自己,一干宫人无论如何也难安定下心,然而,却是不知怎么办才好。 又是夜上时分,外面已然黑透,可殿内的烛火却是稀稀落落的燃着,因为殷朗厌恶这些光亮在眼前恍来恍去,扰的他心烦到极致,这便呼喝着宫人将灯盏继续灭了几盏,一时间,殿内变得有些昏暗起来,伸手几乎难辨五指。 一团黑影颓然的瘫坐在阴暗的一角,晃了晃空空的酒坛,随即大手一扬,‘哐啷’一声将空酒坛砸到了地间,浑浑噩噩的对着殿门大呼小叫道:“酒来……” 殿门适时开启,脚步声噼里啪啦过后,奔入了一名太监,在见到男人那副醉醺醺的样子,不由得忧声劝道:“殿下,您的身子为重,还是少饮些吧……” 男人先是痴痴的一笑,喷出的气息满是浓烈的酒味,忽而一把揪起了太监的衣襟,咬牙冷道:“你、这个满口混账话的、狗东西,不给我拿来酒,我就放了、你的血,嗝……” 一道酒嗝截住了他后面的话,随后,他用力一推,顺势将那名太监推倒在地。 小太监一惊,忙白着脸骨碌爬起,不敢在违拗半句,这便要奔出殿外去给他取酒。 这时,却自殿门口传来几声争执声,“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你不能进去!” 接着,是一道女声,娇喝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见殿下,滚开!” “你不能……呃……”那是守殿太监的吃痛声。 紧跟着,便是一阵匆促紊乱的脚步声传入。 殷朗听见了糟乱的动静,含糊不清的咕哝着,“吵死人了,都给我滚蛋……你们这些混账全部滚蛋!滚啊……” 他暴躁的怒吼着,长腿胡乱的踢踹着,刚好将才站起身的小太监踹了个狗啃屎,似犹不解气般,抄起手边的物事,也不管是什么,便向其砸了过去,‘砰’的一声,砸的那太监头破血流,痛呼连连,随即连滚带爬的逃离了出去。 而正在此时,那道娇小的身影也已然急匆匆的奔了进来,在昏暗的殿内略扫一圈,终于发现了斜倚在墙边的那道暗影,两步上前,扫过横七竖八的堆在男人身旁的那些酒坛,望向男人那副醉态毕露的样子,吃惊道:“殿下,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虽是惊异的语气,嗓音却不乏温软动听,但见女子生的面目姣好,自有一副娇媚之态,柳眉纤纤,杏眼妖娆,朱唇一点,玉面凝脂。 殷朗阖着眸子,却痴痴笑开了,“呵呵,女人的声音!你是谁?干嘛要管我的事!我讨厌女人!” 一股浓浓的酒味扑鼻而来,再闻他颠三倒四的话,女子知道他已醉的神智不太清楚了,忙晃着他的手臂,焦声道:“殿下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你的魅儿啊!” 殷朗终于慢慢将眼帘打开了一道缝,眯眼细细端详了眼前的女子一瞬,忽而咧嘴一笑,“呵呵,魅儿?!我还当真认得你,怎么,觉得寂寞空虚了,想要本殿下满足你是吗?可惜啊,本殿下再也不会碰你了,因为我看见你就想吐……你这个寡廉鲜耻的下贱女人,明知是我父君的人,却还来勾引本殿下,不要脸,低贱,无耻,下作……” 他咬着后槽牙,一连串骂了一堆,大手无情的拨开了她的玉手,一把狠狠的将她推离了身前。 这名唤作魅儿的女子,便是彼时的魅充衣,当初因牵系于缪烟公主的玉牌遭盗案而被国君贬为了女侍,这之后,她曾与殷朗有过一段极为密切的来往,直到一个多月前他们之间那层暧昧亲密的关系才戛然而断。 今晚姚魅儿好容易见到了久时对她避而不见的男人,却在闻听完他的这番辱骂后,顿觉委屈不已,再被他那毫不留情的一推,瞬间白了玉脸,忙狼狈的自地间爬起,再次凑到他的面前,慌道:“殿下,不要这样对魅儿……”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有孕 章节名:第一百九十四章:有孕 话音未落,便听殷朗嗤笑了一声,“不要这样?!那你要怎么样?你是不是想要本殿下将你抱到床上温存一番?呵,我恶心还来不及呢!贱货,赶快滚!”说完,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随即又满眸厌恶的补上了一句,“记住,永远也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我让你彻底的消失!” 这恶狠狠的一句警告,让姚魅儿隐隐打了个激灵,她不清楚自己到底做错了些什么会令他这样的无情、厌恼,不过,她只当他是在说醉话。 忽然忆起之前听闻的,他将求娶锦衣侯为王子妃,顿觉心生了一股极大的危机感,再想起自己来找他的因由,一手不自觉的抚向了腹部,另一只手忙拽住了他的衣摆,像是下定决心般咬了咬贝齿,随后凝声急道:“殿下,你真的不可以这样对待魅儿,因为、因为魅儿怀了你的骨肉!” 闻言,殷朗的酒劲似已醒了大半,登时顿住了脚步,对着坐在地间的女子眯了眯眸,接着慢慢俯下身,长指挑起她的下颌,黯声道:“你确定?” 见此,姚魅儿心中一喜,重重的点头,“魅儿十分确定!胎儿现在已经有近两个月了!殿下……” 殷朗忽而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我问的不是这个!我在问你,你确定这个孩子当真是本殿下的?” 姚魅儿顿时心中微惊,面上却刻意表现出一片凄然委屈,哽声道:“殿下,你怎么可以这样的怀疑魅儿?魅儿与你在一起时还是完璧,你难道都忘了吗?魅儿的身子从始至终都属于殿下一人,现在魅儿有了你的骨肉,可你却……殿下,你对魅儿薄情,魅儿自不敢有半句怨言,可你不能不要自己的子嗣啊!” 这番话说的简直声情并茂,仿佛是痴情女子遭到了薄情郎的厌弃,然而,却还是因心中有情而不忍加以怨恨。 可饶是她将话讲的那样动人,却丝毫没有打动到殷朗,继续冷笑道:“呵,本殿下从来都不知道你竟是这样的善于伪装狡辩!” 姚魅儿背脊微微一僵,明显慌了,“殿下……” 他毫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你前面说的确实不错,本殿下也没忘。可之后,你都做过些什么好事,要不要本殿下提醒你一下?你与侍卫营的那个小白脸到底是什么关系,还要我继续捅破吗?呵,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与你断了来往么,那是因为,我发现了你不仅下贱而且淫荡!你总是不甘寂寞,所以除了本殿下以外你还与那个小白脸暗通款曲!当我发现这件事时,当真是作呕万分,真想将你这个淫妇剥皮萱草处以极刑!但是本殿下并没有那么做,只因念着你我初时在一起的那点情意!后来,我还特意给你留了点脸面,装着浑然不知并未拆穿,不过是想让你自己去好好的反思一番,可你仅是消停了一个多月,终是连这点脸也不要,不但自来找辱,还想将你肚子里的野种栽赃给本殿下,你说,你怎么能这样的无耻呢?!” 一番话说完,再看姚魅儿姣好的面容早已大变,惨白一片,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没错,她的确与那个小侍卫有过那种关系,可他俩的事情极为隐秘,他何以…… 再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到底是谁的! 其实,她也是前几日才发觉自己有了身孕,那时她只觉一道晴天霹雳从天而降,震的她六神无主,彻底的乱了阵脚…… 而在来这里之前,她也曾深思熟虑过一番,最终决定下一个念头,那便是,无论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她都只能咬定是殷朗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安然的保住她的命,只要殷朗认下这个孩子,那么将来也能令她母凭子贵,继而摆脱现在的窘境,殊不知,她的计划已全然泡汤了! 不行,她不能承认!决不能! 饶是心里方寸大乱,可还是犹不死心的在穷途上挣扎,嘶声道:“殿下,魅儿绝对没有背叛过你,魅儿的心里只有你啊,我怎么可能跟别人……魅儿对你的一片心意,天地可鉴,日月可表,请殿下明鉴!” 边说边凄凄落着泪的向男人叩着头。 殷朗睨着她那副造作的架势,简直厌恶到了骨子里,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狠狠扯向了自己的面前,咬牙道:“你还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呐!那要不要本殿下将你那个姘头抓来和你对峙一番?!” 头皮经一番猛烈的揪扯,疼的姚魅儿呲牙咧嘴,再闻他的话,面上终现一片死灰之色,事已至此,不得不嘶哑着嗓音道:“殿下,魅儿错了,魅儿该死,不该背叛你,我承认与他人有染!可、可是我腹中的这个孩子确实是殿下你的!” 这时,殷朗一把松开了她的头发,紧接着狂笑出声,“哈哈哈……到现在你还这样的笃定?你简直是无耻到了极致!就算你肚子中的那块肉确是本殿下的无疑,你以为本殿下会让你这样的贱货为我诞下子嗣吗?你不配!除了她,任何女人都不配生下本殿下的孩子!” 说到这里,他的眼前仿佛浮现了那个一向孤高绝傲的清冷女子的面容,眸中瞬间染上了一层深浓的痛色,可惜,她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更不会嫁给他,又怎能为他生儿育女?一切都只是他在妄想罢了!此生他都只能以幻想来聊以慰藉那颗已支离破碎的心! 这个‘她’字令姚魅儿心中猛的一震,继而不自觉的脱口问道:“她,是谁?” 殷朗倏然回过神,忙掩下伤痛的情绪,愤声喝道:“别给我扯其他的,现在咱们聊得是你肚子里的这块肉!”打眼扫过女子那显露惊悸的面色,冷笑道:“你已被贬为了一名低下的女侍,非但没有安分守己,反倒与人行了苟且之事,以致珠胎暗结,若此事被我父君知晓,你想想以你彼时的那层身份,后果将会是怎样?我想你一早便已清楚,这才为了保命找上了本殿下为你解围,是不是?” 是啊,若被国君知悉此事,那么势必会将她处以棒杀之刑,更甚会株连九族! 想到此,姚魅儿霎时大惊失色,泪已流到泛滥,哽咽的央求道:“求殿下念在咱们昔日的那段情意的份上,救救魅儿吧!” 殷朗冷冷的拂来了她那纠缠的手臂,悠然站起身,俯视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虽然你不堪到了极点,但毕竟服侍过本殿下一段时间,所以,本殿下会帮你……” 闻言,姚魅儿顿觉心口的大石落地,破涕为笑,“谢殿下……” 殷朗却挥手制止了她的话,眸中闪过一抹嗜血之色,豪不以为意的说道:“先别急着谢,我的话还未说完呢!你且听仔细了,本殿下会帮着你,将你的肚子清理的干干净净,保证再无后患!目的眼看达到,这样你总该安心了吧!” 不管她怀的孩子是不是他的,他都要除去!因为,毕竟他们曾经有过一段瓜葛,若此事传扬出去,一旦被父君知晓,继而彻查下去……死她一个不足为惜,却会连累到他,他岂能傻到留着这个孽种,令自己大祸临头?! 所以,他要来招狠得,以绝后患! 姚魅儿仿佛脱骨般一下子瘫坐在了地间,脸色惨白的几乎透明,他是要打掉她的孩子?!思及此,心中一痛,再次揪住他的衣摆嘶声求道:“不,我不要!” “由不得你!来人……”男人厌恶的扯回了衣摆,对着殿外冷冷唤道。 一声召唤,自门外疾奔来一名随侍,只听男人凝声吩咐道:“将这个女人拖到无人的角落,赏给她一碗浓浓的红花,事后,将其打发出宫!记得行事要小心谨慎,不得出丝毫纰漏,否则提头来见!” “是!”随侍激灵着身子应道,忙扯着女人的手臂便要往外拖。 熟料,她将男人的大腿抱得死紧,一时哭闹不休,“殿下,求你不要这样,孩子是无辜的……” “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怪不得本殿下!”殷朗冷冷一笑,无情的将她踢开。 随侍顺势将其钳制在掌下,无奈她挣扎的太过激烈,不得已将她击昏,这才顺利的将人拖了出去。 & 夜无声,四下黯沉一片,偶有一丝风刮过,摇动了夜下的花枝,传出一阵沙沙轻响,继而打破了短暂的静谧。 透过紧闭的殿门缝隙望去,大殿内烛火清幽的燃着,映照的满殿甚为亮堂。 只见冷硬的大理石地面正躺着一道窈窕的身影,但闻阵阵清浅的呼吸声频频从那张小巧的朱唇溢出,从那紧阖的双眸看来,女子当是在沉沉的昏睡着。 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将她泼醒!” 随着话音渐落,便有一名身着黑衣的男人向昏睡在地的女子泼了一盏冰水。 一股渗凉洒下,女子倏地惊醒,忙激灵着身子挣扎坐起,自脖间隐隐传来一阵酸痛,这才忆起了之前的事情……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要挟 章节名:第一百九十五章:要挟 一股渗凉洒下,女子倏地惊醒,忙激灵着身子挣扎坐起,自脖间隐隐传来一阵酸痛,这才猛然忆起了之前的事情,当接触到眼前面如玄色的男人,顾不得抹去脸上的湿意,便开始向后挪着身子,护着腹部惊恐的嘶叫,“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她死死的抱着腹部嘶声惊叫着,嗓音已逐渐喑哑,那副惶恐的样子,像是只受惊过度的兔子。 见状,男人栖身上前,毫无耐性的冷冷喝道:“是你自己闭嘴,还是由我动手?” 一声毫无温度的呵斥,让姚魅儿打着战栗乖乖的闭上了嘴,一时瑟瑟埋首,不敢妄动。 “玄冥,你先退到一旁,别将她吓坏了。”还是那道低沉的嗓音,却彷如天籁般耐听。 “是。”男人倒也听话,恭恭退向了大殿的一侧。 之前,姚魅儿一直深陷在惊恐中,并未察觉自己置身何地,直到此刻耳闻这道声音,猛地聚神,才想起观察四周,草草打量一瞬,发现这是一间华美大气的寝殿,却也透着阴冷的气息。 视线调转,最终投向了正前方,只见双阶之上,一层绣金线纱帐低低的垂泻及地,而帐幔后正隐着一道娇小的身影。 看到这,姚魅儿对着那道身影颤颤的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谁?你想要干什么?”此时,她明显是慌乱无措的。 声落,便听的一道低低的笑声传来,宛若银铃,却也隐带着寒意,令姚魅儿不自觉的汗毛束起。 接着,但见一只娇嫩的小手轻轻拨开了纱帐,而那道娇小的身影也慢慢的走了出来,一时间,整个人浮现在了眼帘。 那是一张俊美精致的小脸,堪比娇花,乌溜溜的眸子灵动有神,嘴角浅浅勾着一抹阴冷的笑痕,一袭黯色华服罩身,衬得整个人仿佛正笼在一层阴霾下。 待望清对面之人,姚魅儿的身子不由得一震,“瑞、瑞康王!” 怎么会是他? 她记得自己是被殷朗的随侍击昏,之后,该是拖到无人之地,欲要打掉她的孩子,为何此刻她被带到了这里?难道,是瑞康王的人救了她? 殷夙观察着她脸上的迷惑,悠悠一笑道:“你是不是有很多疑问?” 姚魅儿匆匆抬起眼帘,接触到他嘴角的那抹透着冷意的笑容,总觉得这个孩子比殷朗还要可怕不知多少倍! 不行,她不能让他抓住她的任何把柄,不然,她将死无葬身之地! 遂,将戒备隐于眼底,骨碌一下爬起,顺势跪在了地间,自作聪明的出声道:“奴婢不知所犯何错……” 殊不知,她之前早已将自己的底泄了个透彻。 “少给本王装傻!”一声冷喝打断了她的话,这时,殷夙已轻步走到了她的面前,视线忽而扫向了她的腹部。 姚魅儿被喝的战栗连连,又察觉到他的眼神正盯着自己的肚子,忙极度不安的抚向了腹间。 见她面上惶然带惊,眸中也已染上了一抹痛色,殷夙刻意缓了缓语气,道:“放心,你的孩子还在。” 姚魅儿顿感身心一松,可这口气还未舒完,紧接着便心下一抖,这才忆起之前自己已将怀孕之事不打自招,一时间,简直惶恐的不能自已。 这时,只听他再次开口,“但倘若你不配合,别说你的孩子,就连你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她心中大惊,早已没了镇定,“配、配合?!” 殷夙点了下头,“对,就是配合。与本王合作!” 见她不解,是以,他耐心的解释道:“不明白?那本王就细细的说给你听。所谓的合作,便是由你主动去向陛下揭发长王子与你秽乱宫闱的事情,并且还珠胎暗结!而本王这里则会保你与你腹中的孩子,连带你的家人免受杀身之厄……” 殷朗那个蠢货,自以为自己有多么精明,竟派了一堆废物来暗暗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呵,废物就是废物,终会露出马脚!殊不知,他一早便察觉到了,更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亦在早前遣了几名暗卫去留意延朗殿的举动,他的人办事能力可要比他的强过千百倍! 刚巧在今晚抓住了这一大把柄,继而让他可以顺利的将他的计划完美完成! 这一席话听完,姚魅儿惊悸更甚,没想到,这个明明年纪不大的瑞康王竟将他们之间的事情打探的如此清楚,更以此为要挟!小小的年纪心思竟这般的深沉难测,当真令她心生惧意! 不过,若让陛下知晓此事,她岂还焉有命在?且是由她去亲自揭发,那她还不死的要多惨有多惨?! 想到此,她的脸色血色尽失,一声惊呼传出,“不!” 殷夙倒也不恼,仅是嘴角一勾,冷笑道:“不?你认为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吗?即使你不答应,本王也会向陛下检举你们之间的好事,可到时的情况便完全不一样了,那么,你与长王子都要大祸临头,谁,也逃不掉!本王可还记得,你曾经是我父君的女人,虽一朝被贬,也改变不了彼时的那层身份,今番你如此的不知检点,下场会怎样,不用本王言明你也该万分清楚吧!” 他漫不经心的说着,见她的脸色更加惨白如纸,忽然话锋一转,继而采取了软硬兼施,“你想想,本王大可以在抓到你之后便这么做,但我何以手下留情想要保你一命?” 他继续留意着她的神色,自顾言道,动之以情,欺哄的口吻,巧舌如簧,“那是因为,你腹中怀的有可能是本王的亲侄儿,本王不忍害死他,这才与你好商好量!但倘若你不知趣,偏要与本王扭着劲,那可就别怪本王辣手无情了!” 话到最后,眼神流露一抹阴狠之色。 惊得姚魅儿心肝乱颤,不过,从他话中的意思听来,他不但知悉了她与殷朗的那层关系,更窥探到了她与其他男人还存着不清不楚的关系,不然,他也不会说出那句‘有可能怀的是他的亲侄儿!’了,这分明是在意有暗指! 眼前的这个孩子简直是太可怕了,以她的心智根本应付不了他! 那么她到底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答应他?若不然,她还有其它的选择吗? 可她根本没把握他会保她,况且,她一旦去揭发了殷朗,便会令他大祸临头,他们之间毕竟有过情意,她怎能忍心这样的害他? 忽然,姚魅儿意识到一件事,是以脱口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付你的哥哥?” 殷夙脸色一沉,声音泛冷,“这个你不用知道,是死是活你自己抉择!” 一声冰冷的呵斥,令她匆匆的住了口,再不敢多嘴,更无心思胡猜乱想其它,仅是忧虑着自己的生死安危。 殷夙观察到了她脸上纠结的神色,唇角勾出隐隐一笑,她犹豫了,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偏头一瞬,继续开口道:“再有,殷朗那样无情的对待你,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恨他?他玩弄了你,又将你弃如敝履,不但要残忍的杀死你的孩子,还要将你赶出宫闱落魄一生,你甘心吗?听说,他就要娶王子妃了,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他移心别恋,幸福的与别的女子在一起,而你自己却独独的承受着痛苦!这公平吗?嗯?呵,这样薄情寡性的男人你还维护他做什么?即使你为他死了,他也不会怜惜你半分的!反倒是觉得甩掉了一个麻烦的包袱、一个极大的隐患,继而给他换来了无尽的安乐,与佳人携手共度和美一生的机会!倒最后,他恐怕是偷着乐还来不及呢吧!” 泱泱一篇巧言迷惑,终是令姚魅儿动摇了,是啊,她恨他的无情,恨他的残忍!更不甘心就这样为他背负了一切,而自己却什么也得不到,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另娶他人…… 她不能让他逍遥下去!不能! 怨妒犹如一团烈焰般烧灼开来,逐渐将她的理智摧磨殆尽。 殷夙眼见离间奏效,兀自得意一笑,须臾,不动声色的说道:“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本王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等着你,现在给本王你的答复!” 姚魅儿匆匆回过神,凝眸望向他,不确定的问道:“王爷保证能保奴婢及奴婢的家人无恙?!” “当然!既然本王能说出口,就必定有把握!放心,本王会说到做到的!”他缓缓回道。面上虽郑重一片,可心里实则却是在暗暗冷笑,向来阴狠如他,怎会对一个棋子兑现什么承诺? 利用完了,便随手弃了,既是无用之人,留在这世上也只会给他碍眼罢了! 其实,他之所以这样多此一举,令这个女人去揭发,而不是自己去检举,无外乎,是怕到时鸾姐姐知道后会为他的所作所为生出惊惧之心,他可没忘了当初在禅州时,他拿叛将高觉为她出气,她所表现的那些情绪,以致近来鸾姐姐已对他逐渐疏远了起来!所以,他坚决不能让鸾姐姐对他更加恐惧,那样,她会离他越来越远,而他,会疯掉……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暗涌 章节名:第一百九十六章:暗涌 想着想着,殷夙的心已渐渐扭曲,偏执了起来。 只要这次揭发事成,父君震怒,那殷朗的王子之位指定保不住,更遑论打他鸾姐姐的主意! 这样,他的鸾姐姐便再也不会被他人抢走,他也可以彻底的安心了! 如此,也不枉他浪费了唇舌一番。 姚魅儿一直兀自陷在怨妒的纠葛中,而并未察觉到他脸上一瞬一变的情绪,在得了这句允诺后,思量一瞬,终是安下了惶恐的心。 忽然,眸中闪过一抹狠色,咬了咬下唇,冷笑道:“既然王爷如此的维护奴婢,那奴婢自当要坦诚以待。奴婢不单要答应此事,更要在烈焰上泼上一盏热油,让他再无翻身的机会!” 此时的她已完全被他蛊惑,理智尽失,脑中存的只是对殷朗无尽的恨,要狠狠的对其加以报复。 殷夙于心底暗哧一声蠢货,面上却不露声色,听完她后面的话,诧异的问道:“此话怎讲?” 姚魅儿神秘的笑了,笑的花枝乱颤,“王爷且就擎等着看好戏吧!” 那样的自信,必然胸有成竹。 既然她刻意卖了关子,那他也无意在追问下去。 一切皆定,看来,明日好戏就要上演了…… & 寂静的深夜,星空暗淡,月儿已被乌云遮住,四下略有微风。 一道黑影越过高墙,最终落定在了一座凄清的宫苑内。 视线扫过静静坐在树下石墩上的那道俊挺身影,几步上前,单膝着地,恭声禀道:“主子,瑞康王那边将有行动!” 来熙身着一袭淡紫色常服,衣料上浅浅的绣着朵朵素色昙花,清风拂过,衣袂翩翩,那些个花朵仿佛正随之逸动,似散发出了阵阵清幽的香气。 一头墨发未束,随意的披在身后,偶尔随风轻扬,衬出了一股慵懒的美。 他的脸色略显苍白,俊眉一直微蹙着,眸子淡淡的凝望着高墙之外,像是在出着神,直至耳边响起这道禀报声,这才愕然的收回了游离许久的思绪,侧目悠悠问道:“是什么行动?” 没想到,他的警觉力已退化到了如此不济的地步,之前竟是一点动静也没察觉到,若不是他开口说话,他恐怕至此时也不晓得有人靠近了自己。 他于心底自嘲的笑了笑。 黑衫男子恭声回道:“瑞康王抓住了长王子的把柄,欲于明日向陛下检举他秽乱宫闱之事!” 秽乱宫闱?呵,又出了一件秽乱宫闱的事情! 来熙面上表情淡淡,“此事不要管,由他放手去做吧。” 即使他不出这间舞院,也听闻了长王子殷朗欲求娶锦衣侯的事情,他那样一个浪荡不羁的男人根本配不上他的鸾儿,所以说,他本心上还是急欲打消他的妄想的,只可惜他这里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么这次夙儿有所行动也好,刚好替他阻止了他,只是希望夙儿不要将事情做得太过了。 男子微微一愣,却还是恭然应了一声,“是!” 话落片刻,来熙思量一瞬,又道:“还有,这件事先瞒着大妃娘娘。” 姐姐向来面冷心柔,定不希望他们兄弟自戕,若让她知晓此事,势必会加以拦阻,那样就会给了殷朗喘息的机会,而可以继续去纠缠鸾儿。 “属下明白。” “你先回去吧,出来过久会令瑞康王起疑的。”来熙淡声吩咐道。 眼前的这名男子,是彼时他派去凉州暗中保护夙儿的几名暗卫之一,因夙儿从不知自己有个干舅舅,而他也不想暴露姐姐与他的这层隐秘关系,这才命他们自荐入得王府,也便是说,夙儿到现在还以为是自己招揽来的绝顶高手,根本不知实则乃是他委派的一干属下。 男人起身欲退,忽然似意识到了什么,这便沉声道:“主子,玄冥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来熙宽和的笑笑,“你说吧,我不会怪罪你的。” 黑衫男人犹豫一瞬,终开口道:“属下已知道主子失了全部内力,不如、不如让玄冥将内力传给你吧……” 话意未落,来熙的脸色便已骤变,苍白中透着隐怒的色泽,似是因他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明明清楚他这是想报恩,是一番好意,可心底某处还是将其曲解为了施舍,他不需要这样的回报,更痛恨任何人的怜悯与施舍! 那个‘滚’字在喉间酝酿了半天,最终没有吼出口,只平静下情绪,冷道:“以后再也不要提起这件事,快走吧。” 男子默默而退。 徒留那道萧索的身影静然的坐在石墩上举头对着墨空轻叹。 风起,树间的落花洋洋洒洒而下,衬的他的身影凄绝幽美,彷如画卷…… & 翌日,傍晚。 哥舒无鸾正在耳殿与夏雪风雷聊着女宫侍巡守内宫之事。 见外面天已黛色,男人细心的点起了烛火,犹豫了一瞬,忽然低声问道:“那天我给你送来的凝露可曾用了,效果如何?” 不知从何时起,他在她面前已不再感到那么的不自然,而是显得亲近了起来,私下时更是你我相称,而不是以属下自居,这样的感觉,仿佛令他与她之间的关系拉近了许多,但也仅仅维持如此,不过,他还是感到无比的满足。 这莫名的一句,让哥舒无鸾微微一愣,“什么凝露?” 察觉他握着火折子的大手顿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他说的是除疤的凝露。遂笑道:“哦,用了。当然,当然管用。” 实则,自那天他送来后,她便随手放到了一旁,别说用了,就是连盖子都未打开过。 不过,未免他多想,她不得已才如是回答。 看来,她可真是说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 夏雪风雷终于转忧为笑,俊朗的脸庞隐隐浮现些许柔情,“那改天我在去张御医那里求些给你送来。” 这下,可让哥舒无鸾无语应对了,这男人对于消除她那些所谓的疤痕也太过执着了些吧,忙回道:“不用了。那些疤都已经消了。况且,你之前拿来的那一盒我都没用完,若再寻来一盒也只能是放着,岂不是浪费?!” 反正她也不用,做什么让他再费心去求呢。 闻言,男人毫不怀疑她的话,安心的笑笑,倒也未曾勉强。 见此哥舒无鸾心下一松,突然忆起一件事,凝声道:“雷,这几日给我盯紧了司礼房那里,倘若有什么异动即刻来报!” 有暗线给她传来消息,说是姬清宗那厮已经蠢蠢欲动,按捺不住了,以职权、银钱暗下拉拢利诱着持有小权的宫人与随侍,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她当然要事先防范,免得将来出了事,罪责落到她这个内宫执纪官的头上! 近几日,国君那里倒是相较宁静,可是太过安静,反倒是衬出了不平静,终是让她其心惶惶不安。 当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是!”男人应了一声,刚要拱手而退。 这时,自殿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人未到声先至,那是尖细混着凝重的嗓音,“陛下有旨,宣锦衣侯即刻赶往龙渊宫见驾!” 闻声哥舒无鸾忙迎出门去,而这时,国君的贴身随侍唐喜也已手持拂尘站定在了殿门口,扫过他脸上的那片凝色,沉声问道:“敢问公公,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唐喜紧皱眉宇,声音沉沉,“锦衣侯去了就知道了,恕老奴不能多言,大人请。” 她清楚,这唐公公一向沉稳,若他这里都表现的惶乱不安,那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且不是什么好事! 想着,心中不由得一震,见他这样急迫,哥舒无鸾倒也未在继续追问下去,这便未作迟疑,匆匆随着唐喜而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当真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是一件能轰动内宫前朝的大事! 待她踏足龙渊宫,知悉了事情的原委,顿觉伏在潮汐下的那番暗涌已然明显的泛滥到了明面上! 长王子与前充衣秽乱宫闱,以致珠胎暗结! 当她闻听此事,心中猛的一沉,这下,恐怕殷朗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就连她这个执纪官都间接饱受牵连,毕竟,她的职责是维护宫中的安危与戒令纠禁,内闱出了这样不堪的事,而她却丝毫不察,自当跑不了她的失职之罪! 殊不知,早前她便已对此事清楚于心,只不过,当初因为一些缘由放纵了过去,她以为殷朗会及时收敛自律,哪成想他与被贬为女侍的姚魅儿一直藕断丝连,竟还使她有了身孕…… 忆起国君最后咬牙切齿的那句话,“将殷朗那个畜生给寡人擒来这里,寡人要亲自审问他!” 可想国君有多么的震怒! 再有,国君既将擒拿长王子的差事交给了她,势必对她生起了迁怒之心! 在外人看来,定将她视为了暗中检举之人,这样,大司寇那里便会更加恼恨她,因为殷朗一直是他扶植的对象,而她却在暗自撼动,是以这更加重了裴安对付她的心思,那么国君便可坐观双虎斗,静待他们两败俱伤!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祸临 章节名:第一百九十七章:祸临 国君的这一招,当真犀利狠绝! 一路上,哥舒无鸾的心情无疑是沉重的,为自己忧虑,也为殷朗捏了把汗! 不过,回头仔细想想,那个姚魅儿明知自己曾是国君的女人,在做出这样不堪的事情后,非但没有顾忌欺君之罪,反倒是亲自来落网,她岂会傻到这种地步? 不,她才不会这么傻!若不然,当初她也不会那般费尽心思的想要堵住她的嘴了,这才以致落得了被贬的下场。 既如此,那么她的背后一定有人在威胁利用她,且又向她保证了什么护她周全的承诺,是以,她才会壮着胆子,铤而走险的来揭发此事! 看来幕后有推手在对此事推波助澜,意在整治殷朗!那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哥舒无鸾惊思了一路也未想到始作俑者是谁,直至来到了延朗殿,她才匆匆收起了思绪。 这时的天色已然暗下,一弯残月浅挂墨空。 打眼扫向微闭的殿门,只见两旁有随侍守在门侧,由门缝望去,察觉殿内的灯火略显昏暗,阵阵笑闹声正自门缝溢出,有男声,也有女声。 耳闻这些靡靡的笑声,哥舒无鸾不由的蹙了蹙眉,殷朗啊殷朗,你还真是不知检点!随即踏上了台阶。 两名随侍见状,互望一眼,忙战战兢兢的上前两步,继而拦住了她的去路,施礼道:“望锦衣侯恕罪!殿下有令,任何人……” 话未说完,便听得一道冷喝,“闭嘴!给我乖乖的退到一旁去,否则,别怪本官以妨碍公务之罪将你们拖去暴室受刑!” 一听这话,二人惊的大气不敢出,悄眼扫过跟在女子身后的那几名冷面宫卫,哪敢违拗半句,这便忙激灵着身子退向了一侧。 她背着身对身后之人吩咐道:“你们几个先守在殿外!” “是!” 其后,哥舒无鸾一脚踢开了殿门跨了进去,扑鼻而来的是浓烈的酒味,醺人欲醉,混着阵阵脂粉味,呛鼻异常,将殿内的空气搅得浑浊一片,不自觉的颦眉,继续向内走去。 殿中之人耳闻了动静,被那‘哐啷’一声巨响,吓的一惊,纷纷停止了笑闹,一时杵在了地间。 只有殷朗完全不以为意,还在继续的嬉笑着,“你们这些小坏蛋呐,以为不出声本殿下就捉不到你们了么?呵,看等下是谁倒霉,到时,本殿下可要罚酒一坛哦……” 他的声音已有些温吞含糊,似早已酒劲上头,身上衣衫不整,发丝微乱,头顶玉冠歪斜,显出了几分疏狂,几分狼狈,眼前遮着一块粉红色的帕子,不,更确切的说是一件女子的肚兜。 双手胡乱的摸索着,慢慢向前行进,脚步紊乱,身子明显打晃,显然喝了不少酒。 在一番摸索后,终于让他触及到了一条温热的手臂,一把紧紧的攥住,得意的笑道:“哈哈哈……被我抓到了吧!让本殿下看看究竟是谁?” 说话间,忙扯下了眼前的遮挡物,待望及眼前之人,笑容逐渐的凝结在了唇畔。 此刻,殷朗的心里有些慌,有些喜,还有些伤痛,暗自纠葛在一起,可当他接触到她那冷如玄色的面色时,顿感好像有一盆冰水从头淋到了脚,一时间心里苦寒无比,接着,慵懒的声音响起,“呵,本殿下当是谁呢,原来是锦衣侯大驾到访!大人怎么今日这样闲暇,竟溜达到了本殿下这里,既是来了,要不要一起玩?” 他再也不会傻到以为她是刻意来看他,来关慰他的,想是她公务在身,又耳闻到他这里的动静,这便想着来管辖他一番,呵,权利可真是个好东西,可以手持权柄随心所欲,只可惜再也与他无缘! 一股浓浓的酒气喷来,迫使哥舒无鸾屏息深深蹙眉,望着他完全一副浪荡不羁的架势,朱唇紧紧抿成一线,一把拨开了他的大手,冷冷瞪了他一眼。 随后,视线漫漫调转,但见殿间一侧的那张长案上摆满了酒坛,有些横七竖八的倒着,酒水正滴答滴答的落向地间,晕开了一片湿意。 最后眼神停留在了杵在殿中的一干男女那里,他们个个面色微红,有些醺然之态,衣衫轻薄不整,从他们的衣着打扮看来,这些人根本不是内宫之人,像是从宫外寻来的男倌、女妓! 这样污浊的场面,着实令她厌恶至极,眸光泛寒,随即黯声喝道:“滚,全滚出去!” 这些人没有一个不知锦衣侯的大名,之前早已被吓傻了,再闻这声恶寒的冷喝,惊得心肝乱颤纷纷逃之夭夭。 眼看着一群人被女子的呼喝忙作鸟兽散,殷朗急声嚷嚷道:“喂,都给我回来……” 熟料,根本无一人敢停下脚步,还是该走的走,该散的散,眨眼间,人已退尽,殿内逐渐沦为寂静一片,眼下仅剩他们二人对面而立。 殷朗开始了不甘的叫嚷,俊面嫣红,醉态毕露,“你干嘛这么扫兴啊!我还没玩够呢!现在人都走了,你高兴了是吧?哼!反正我不管,你要留下来继续陪我玩。” 他自顾的抱怨着他的不满,哥舒无鸾这边听的却是满腹的火气,眼看他脚步踉跄了两下像是要跌倒在地,她倏地上前,紧紧的揪起了他的衣襟,咬牙道:“玩玩玩!你还有心思玩闹?!” 殷朗慢慢的扯开了她的素手,聊赖的咂着嘴,道:“你那天将话讲的那样绝,摆明了永远也会不理我了,我伤心,我难过,我痛不欲生!还不能自己寻点乐趣打发这无聊的一生吗?嗄?!为什么你这样的残忍?我都已经决定要将你遗忘了,可你却终是不肯放过我,一而再的出现在我面前,来勾起我心里的伤痛!那些伤疤一次又一次的揭开,鲜血淋漓,你认为我很舒服吗?难道,非要让我痛苦致死,你才会满意?!” 说着说着他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眸中难掩受伤的色泽。 这些哥舒无鸾都是看在眼里的,心里略有些不忍生出,可饶是如此,还是寒着声音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知不知道,你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闻言,殷朗却痴痴的笑开了,满不在乎道:“呵呵,好啊,来吧,眼下的我还怕什么呢?” 哥舒无鸾没想到他竟这样的不以为意,霎时愤然磨牙,“你……”终是隐下火气,无奈的望着他,曼声道出来因,“我是奉陛下旨意前来拿你的,是你束手就擒,还是由我动手?你自己选!” 殷朗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总得给个理由吧!我不过是和一些朋友饮酒作乐一番,又未碍着哪条宫规禁律,好歹我也是堂堂的王子殿下,总不能说拿就拿吧?!” 听他如是说,显然还没有弄明白状况,是以,她将话言明,“我想你误会了,我奉旨来拿你并不是因为这个。你要理由,好,我就讲给你听!你可还记的你与前充衣都做过哪些好事?现在,事情被揭发了,陛下龙颜震怒,正等着亲自严审你呢!” 一番话说完,再看殷朗的脸色显然大变,一阵青白交错,那些醉意也在逐渐消退,嘶声反问道:“你就这样讨厌我,恨我?!” 哥舒无鸾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黯声道:“你以为是我向陛下告的密?” 他眸中的伤痛更深,声音已经嘶哑,大声吼道:“不然还会有谁?我跟她的事,除了当初被你撞破过,我自认再无他人知晓!”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样对他?即使她百般不愿嫁给他,怕他重提请婚之事,也不能这样来对付他吧?! 难道,她不清楚在那晚她讲完那番决绝的话后,他已抱了知难而退的态度?若不然,他也不会日日表现的这般颓废了…… 一番痛声的诘问后,男人不可置信的连连退了几步,眼神中的伤与痛,浓浓一片,直戳她的眼底。 哥舒无鸾完全漠视他的眸光,栖身上前,压抑不住愤懑的吼了回去,“没错!我是不喜欢你,更不希望你旧事重提,曾经甚至是无比的讨厌你,但我还没有卑鄙到这种偷偷去告密的地步!你也不想想,我若有心要检举你们之间的那些事,一早我便去揭发了,又岂会等到现在?” 闻此,殷朗心中一滞,她说的没错! 难道,他误会了她?!霎时心中涌起一阵内疚的慌痛,“那、那是谁?” 哥舒无鸾缓了缓情绪,淡声道:“是姚魅儿亲自去向陛下检举的。” 明明是熏风的一句,可给男人的感觉却不亚于暴风狂狼,致使身子猛的一震,酒劲瞬间全然退去,眸中闪着惊怒之光,咬牙切切,“这个该死贱人!” 原来竟是她!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 忽然忆起,难怪昨晚自他的随侍将她拖走后,便一直没有回来复命,原本他还以为随侍是想将事情办妥,要亲自将其送出宫去,所以他也就没当回事,不成想,一早就出了差错,愣是让那个贱货逃脱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搜宫 章节名:第一百九十八章:搜宫 忽然忆起,难怪昨晚自他的随侍将她拖走后,便一直没有回来复命,原本他还以为随侍是想将事情办妥,要亲自将其送出宫去,所以他也就没当回事,不成想,一早就出了差错,愣是让那个贱货逃脱了! 他也真是蠢,一心念着旧情要放她一条生路,可她却丝毫不知感恩,且要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当真该死啊! 殷朗只顾得暴怒不已,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蹊跷之处,忽而沉声问道:“她还对我父君说了些什么?” “很多。将你俩的事全部都供了出来。”哥舒无鸾平静的答道。 男人的心继续向下沉去,眸光不定,声音转低,“那她有没有提过、提过……” 那件事当着她的面他真是难以问出口。 可哥舒无鸾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黯眉道:“她当然提了自己已有了身孕,并且和你有关!所以陛下才会这样的震怒!” 这时,殷朗的俊面白一阵红一阵,慌声解释道:“鸾儿,对不起,我之前不该疑心你,我是被气糊涂了,我该死!你听我说,虽然我和她有过那么一段,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承认我曾经很荒唐,但我与她早已断了瓜葛,所以,她腹中的野种,我敢百分百断定不是我的!” 他难道是在对她刻意澄清吗? 眼下的局面对他如此不利,他非但没有因此感到惊惶不安,冥思自救之法,反倒是还想着向她澄清自己的清白,以免在她心里落下误会不成?!都到这种地步了,这个男人还分不分的清事情的孰轻孰重?! 他简直是不可救药了! 就此,哥舒无鸾黯沉下脸色,冷声打断了他的话,“你跟我解释半天也没有用,还是想好了应对的话,好好的跟陛下去解释吧!将你的衣衫,发、冠理一理,即刻跟我走吧,陛下那里还等着你呢!” 她的细心提醒,令殷朗心中一暖,她是怕自己这副样子去见驾会遭到斥责,所以…… 看来,她还是关心他的! 满心的欣喜充斥,继而早已忽略掉了事态的严重性,这便听话的整了整自身的衣着,发冠。 忽而,听她凝声问道:“对了,你有没有跟谁……” 以她的猜测,姚魅儿的背后定有推手在操纵,是以,她想问一问他都与谁人结过仇,好令他心里有一定的底,那么也不至于这般的被动,只能被人死死的咬住沦落危机之中! 虽然她对他无感,但她也不希望他因此而受陷,她能帮到的只有这些,而此次到底能不能脱险,也只能靠他自己了,况且,裴安那里也不会任由自己一直扶植的对象深陷危机而不管不顾的,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他,那么她倒也不必过于为他忧心了。 可话刚问到一半,殿内却突然闯入了一队禁卫,看他们的衣着,显然是御前的人。 接着,但见夏雪风雷一脸凝重的走了进来。 看到这,顿觉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自心底冒出。 殷朗这边本在为她刚刚说了一半的话感到摸不到头脑,忽见这行来人,愕然一愣,脸色隐变。 哥舒无鸾微惊间,诧异的问道:“雷,你怎么过来了?” 夏雪风雷扫了她身后的殷朗一眼,沉声道:“回大人,属下受命于陛下,前来搜宫!” 闻言,哥舒无鸾怔忪须臾,接着心中猛沉,只因赫然忆起了殷离曾经对她说过的那番语意幽深的话,‘当心我哥哥,倘若他对你不利,不必给他留余地!记得把柄全在他殿内的那副美人图下……’ 美人图下的把柄?!会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既然殷离那样笃定能以此牵制住殷朗,便是一件令他难以翻身的东西! 也许,他早就将其移走了也说不定呢! 心惊的想着,不自觉的回首望了殷朗一眼,却见这时的他脸色已青白交加,看到这,她惊悸更甚。 正逢这时,夏雪风雷已扬起了一道手势,那队禁卫得令一下奔入了殿内各处,开始大肆搜查起来。 只闻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响起,那些禁卫毫不留情面的将殿内的摆设、物事肆意的往地间抛,眨眼,满地狼藉。 殷朗明显心中凛然,却在强撑镇定,怒声喝道:“你们放肆!都给本殿下住手!” 夏雪风雷见他暴跳如雷,凝声劝道:“殿下还是不要为难他们了,属下等也是奉命行事。” 熟料,男人丝毫不领情,咬牙斥道:“说的对,本殿下现在犯不着跟你们这些杂种计较的!不过,待本殿下见过父君澄清一切,证实本殿下无罪,到时咱们这笔账在好好的掰算一番!” 听他嘴上不饶人的斥骂着,对此,夏雪风雷不予理会,只静待搜查的结果。 而哥舒无鸾这里却是暗暗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搜宫还在继续,气氛已凝滞到了压抑。 片刻,便有一名禁卫自内寝疾奔出来,手中还捧着一块牌位,对夏雪风雷禀道:“大人,东西已然查获!” 哥舒无鸾打眼扫了一眼那块由上好金丝楠木雕成的牌位,只见上面端端刻着:‘显妣敦慈李氏玉夫人之灵位’一排篆字。 玉夫人,不就是殷朗的亡母吗?原来殷离所谓的把柄竟然是这块牌位! 听闻,当年玉夫人不忠失洁,自杀而死,是以,陛下曾禁令内宫上下不准供奉她的灵位,若违此令,无论是谁,均以藐视君上之罪,严惩不贷! 今番,殷朗迎着风头又被查获私供亡母牌位,显然是在陛下的怒火上浇油,怕是他两罪加身,恐难再有翻身的余地了! 那么,雷既是受了陛下之命来搜查殷朗的寝殿,那此事的泄露定与姚魅儿脱不了干系,她料定是她泄的底,毕竟,他们之间有过一段亲密的关系,殷朗有哪些机密她也不难察觉,若不然,搜宫之事也不会赶的这样巧合了。 如果仅是与前充衣作出秽乱之事,有大司寇那里力保,殷朗倒也不至于被陛下追罪,大不了就是受一通斥责,禁闭思过,可又出了此事,那他轻则不保长王子殿下的头衔,重则…… 看来,幕后之人不但要殷朗出丑受责,还要将他置于死地! 忽然,只听一道狂怒的吼声响起,“东西?!” 再看殷朗的眸中已怒痛交错,嘶嚷道:“拿开你们的脏手!” 随即一把抢过了禁卫手中刚要奉向夏雪风雷的那块牌位,如视珍宝般小心翼翼的揽向了怀中,接着,狠狠的招呼了那禁卫一脚,踹的禁卫险些踉跄倒地。 饶是如此,犹不解气,便欲继续发泄怒火,哥舒无鸾见他已情绪失控,忙拉住他的手臂,提醒道:“请殿下先冷静,还是随下官去见驾吧!” 闻言,殷朗满目沉痛的望了她一瞬,最终强压下了暴怒的情绪,道:“好,就听你的!” 话落,甩开了她的素手提步便往殿门口走去,临出殿门似刻意对自己的贴身随侍使了个眼色,最后,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他的小动作,丝毫没有逃过哥舒无鸾的眼底,蹙了蹙眉,跟了出去,淡淡对身后的一行人撂下一句,“任务完成,你们且去复命吧。” & 今晚注定不是个宁静的夜,不知从何时起四下已然刮起了清凉的夜风,风势一点一点转大,吹的树枝、花枝张牙舞爪的摇摆着,混着噼里啪啦的刺耳声响,仿佛来自幽暗地府的呐喊嘶吼,扰的人心惊惶难安。 殷朗已步入龙渊宫近半个时辰了,期间,自殿内传出了几道低沉的怒喝责问,那是陛下的声音,然后便是殷朗的嘶吼咆哮。 因为殿门厚重,以至令人听不真切具体的谈话内容,再然后,里面像是恢复了平静,女子的耳边也只余一片呼呼的风声。 早在一刻前,裴安应是收到了殷朗那名随侍的传话,连夜匆匆的赶到了宫中,急急来到龙渊宫见驾。 其后,更忙打发太监入殿去通传,结果一连被国君怒斥出来了两次,眼下,他不得不耐心的等在殿外,静候长王子出来,他才能去觐见陛下为他求情。 哥舒无鸾侧目扫过负手立于殿下的裴安,但见他直直的睨着紧闭的殿门,眉头紧锁,脸色凝重紧绷,像是在为今晚突发的状况惊忧不已。 不过,他来了这么久,竟一句质问她的话都未发出,倒是令她有些意外的。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首间,见是大妃的凤鸾仪驾行了过来,缓缓停在了青石路间,接着,旦儿小心的扶着大妃步下了凤辇。 见状,哥舒无鸾忙迎上前去,一把接过旦儿手中的披风细心的为大妃披上,蹙眉忧道:“今晚夜风甚凉,像是要降暴雨,娘娘怎么这般不顾自己的身子?仔细吹了夜风受凉!” 大妃无心在意这些,只神思重重的问道:“里面怎么样了?” 既然娘娘这样问,且迎着风急急的赶了过来,定是听闻了长王子的事,不过,见娘娘一脸焦急的样子,她不由得有些诧异,娘娘好像很是担忧殷朗的处境,却不知是何因?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幽禁 章节名:第一百九十九章:幽禁 匆匆收起思绪,哥舒无鸾凝声道:“长王子还在受审。” 说话间,却见大妃已径直向裴安走去,她颦了颦眉,匆步跟了过去。 刚刚站定便听大妃曼声道:“如此冷风深夜还将大司寇惊动入宫,看来,大司寇对长王子实乃一片忠耿之心,着实令本宫大为感动,长王子身边能有大人尽心相佐当是他之幸呢。” 裴安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可言语中却透着犀利,“娘娘倒是过誉了,老臣深感惶恐!老臣只是觉得长王子平时虽散漫了些,倒也不至于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只怕,是有人在刻意陷害!老臣既掌管纠察,又身为谏臣,势必不能任由奸佞之人肆意操纵事件为祸内宫乃至前朝!不过,娘娘这深更半夜不畏寒风的赶了过来……不单是为了前来看笑话的吧?!” 最后,话锋转为奚落,分明是语有所指,听得哥舒无鸾愤火燃起,“你……” 难怪之前他一直都在保持沉默,原来是将她视为了小角色,而矛头则指向了娘娘,他怀疑娘娘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大妃安抚似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淡淡一笑道:“难道,大人以为本宫是来此落井下石的?” 裴安冷冷瞟了一眼满脸气愤的哥舒无鸾,对大妃还以一笑,“老臣岂敢!” 言罢,傲慢的收回了视线,一转身,静待见驾。 大妃倒也不恼,随之守在了殿下。 四下的风还在猎猎的刮着,却也越来越渗凉入骨,时间如水流淌,在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之时,龙渊宫紧闭的殿门最终开启。 但见大太监唐喜匆匆的走了出来,而他那沉重的嗓音则伴着那道乍起的惊雷一齐的传了出来,“陛下有旨,命锦衣侯先行将废王子殷朗押至长幽宫看守,翌日押赴京郊远宁塔终身幽禁……” 他的声音比那道惊雷还要震撼耳际,致使哥舒无鸾的心猛的一沉,废王子?看来陛下已决议将殷朗长王子的头衔废黜! 虽是留了他一条命,可终身幽禁,人不疯也会逐渐走向崩溃,不知这样的结果对他是幸还是不幸?! 正在她怔忪之际,裴安已完全按捺不住焦躁的情绪,疾步跨上了台阶,向殿门口奔去。 见状,唐喜忙挥着拂尘上前挡住他的去路,慌声阻道:“陛下有口谕,不见任何人,大人,您不能进去。” “给老夫滚开!”裴安冷喝一声,一把将其推开,随即急急的冲进了门去。 唐喜匆匆站稳踉跄的脚步,惊惶间,又见大妃也随之跟了进去,止不住惊呼,“请娘娘止步……” 熟料,他根本谁也拦不住,无奈之下,只得挥了把冷汗,惶然不安的随在二人身后奔入了殿内。 殿下,哥舒无鸾好容易缓过了神,这便走向了殿门,依照陛下的旨意先行将殷朗押至长幽宫看守起来…… 亥时。 殿外已下起了瓢泼大雨,噼里啪啦的打在泥土之上,片刻便汇成了一片泥泞的水洼,四下雨雾重重,寒气袭人。 殿内烛火恍惚跳跃,仿佛似人的心境一般难安不定。 又一道闷雷在耳边炸响,令站在殿下的周常侍不禁隐隐打了个战栗。 自收到大妃的传召,来到了广晟宫,至现在已有半盏茶的时间了,这期间,大妃一直未说话,只给了她一个冷冷的背影,这种沉默无疑带着偌大的压迫感令她极为不安。 悄悄望了一眼面前的这道端端维持一个姿势的背影,她怯怯出声道:“不知娘娘深夜召臣妾前来有何……” 话未说完,大妃已倏的回过身,厉声打断了她的话,“本宫曾警告过你,不要被那些仇恨蒙蔽了你的理智,再做出那些糊涂事,一直以来我的提醒都是为了你好,可你呢?却给我当做耳边风,完全不往心里去,并且转首便付诸了报复的行动,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收手?!” 周常侍被喝的一惊,却是一脸的不明所以,诧异道:“臣妾不明白娘娘在说什么?” 她的回答显然令大妃愠怒不已,凝眉斥道:“你还在给我装糊涂是吗?今晚内宫发生了些什么事,你别告诉我,你一点也没听闻!” 今晚内宫发生的事情她当然听闻了,当时她只觉得老天开眼,终于站在她这边,无论是谁在煽动事件,都是在间接帮她报仇解气! 等等,娘娘突然传召她,又提及了此事,难道…… 想到这,周常侍微惊道:“娘娘认为是臣妾在背后做手脚陷害长王子?” “你敢说不是你?”大妃冷声反问。 之前,她从唐喜那里探听到,殷朗对私藏其母玉夫人牌位之事供认不讳,坦诚是在尽为人子的孝心,可对于与陛下的前充衣秽乱加之珠胎暗结之事抵死不认,更咬定是有人在姚魅儿背后唆使,图谋诬赖他! 后面这件事,她相信殷朗的说法,因为,毕竟姚魅儿不可能那么傻,自己去主动揭发这件对她极不利的事情! 是以,她才想到了一直对玉夫人恨之入骨的周常侍,因为她恨的人早已作古,便将那股难灭的恨意加注在了其子殷朗的身上! 她这是在报复,向已故的玉夫人施以报复! 这时,周常侍却忽然笑了,笑的坦然,一字一句的回道:“臣妾敢发誓此事与臣妾毫无关系!” 见大妃失望的皱起了丽眉,她继续说道:“没错,臣妾一直都想要报仇,可臣妾要的远远没有达到,不是什么废黜头衔,终身幽禁,而是要他去死,一命抵一命!这样才能彻底的消除臣妾心里的苦痛!” 听她说的郑重其事,信誓旦旦,大妃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猜测错了,是啊,若她仅想简单的陷害他,令他失去王子的头衔,失了竞逐储位的资格,一早便这么做了,也不至于当初冒险伪装成刺客去刺杀殷朗了! 如此,到底是谁在暗自操控着一切? 正当大妃脑中闪过些许灵光之时,只听周常侍冷笑道:“臣妾的目的虽没有达到,不过,看着那个孽种受到报应,能令李玉死不瞑目,臣妾自觉大快人心,呵呵呵……” 大妃猛的回过神,不可置信的连连摇头,“你简直是执迷不悟!” 周常侍一早便察觉了端倪,此刻再见她满眸闪着责难的色彩,忙慌声问道:“娘娘何以这般关心那个孽种?娘娘难道忘了李玉那个贱人也差点加害到您……娘娘不该是站在臣妾这边,一直心疼着臣妾的吗?为什么现在娘娘会表现的如此?臣妾不懂,真的不懂!” 眼见她有些癫狂起来,大妃缓了缓情绪,声音放柔道:“刚刚是本宫错怪了你,你不要往心里去。本宫也是怕你做出糊涂事来反而害到了你自己……” 她何以关心殷朗?还不是因为当初她向玉夫人承诺过,要保住她的两个孩子,殷离那里她已经无能为力,对于殷朗她不能在食言了! 可这件事,她如何能跟她说,也自觉说不通她! 因为,她已经被仇恨吞噬了理智,明显神志不清了! 倘若她真的疯起来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呢,现在的内宫已经一片暗涌,她不能任由她再添上一笔乱! 是以,眼下的她只能耐心的安抚她,希望能令她安生下去。 这时,殿外的阵雨已经停了,四下显得安静了下来。 大妃自香妃塌间取来一件披风,轻轻为周常侍披在了肩头,缓声道:“好了,夜深了,早点回你的寝殿休息吧。” 关慰的语气,细心的举动,令周常侍心中一暖,继而缓复了偏执的情绪,这便微笑的应了一声,“是。” 忽而,她似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听闻老贼裴安连夜入宫替他求情,娘娘可知结果怎样?” 看来她还是抓着那些执念不放,大妃兀自在心里叹了口气,结果怎样?呵,还能怎样!陛下已下定决心要撤掉殷朗的王子头衔,哪怕连带她与裴安一起求情都挽回不了局面,除非能揪出引发祸乱的幕后黑手,若不然…… 不过,她好像只听闻了裴安求情之事,并未知晓她也帮衬着替殷朗求了情,这样还好! 是以,她要瞒住此事不能让她知道,反之局面便会失控! 大妃匆匆收起思绪,淡声道:“结果不变。明日废王子便会押赴远宁塔终身幽禁!” 一听此话,周常侍顿时畅快的笑出了声,“哈哈哈,太好了,终于恶有恶报!”笑罢,扫过大妃略显异色的脸颊,忙收复了失宜的情绪,福了福身,“那臣妾便告退了。” 周常侍离开片刻,大妃便凝声唤道:“来人,去永夙殿请来瑞康王,本宫有要事要与他谈!” 这边,周常侍出了广晟宫后便一直神思重重,总觉得今晚大妃情绪怪怪的,是以,便悄然折回,隐在了侧殿一隅的暗角。 待见一名侍者匆匆出了殿门,踏着浓重的夜雾而去,忽而,她仰首望了望高挑的殿檐,凭着自身的那点轻功,一纵身,跃上了广晟宫的殿脊,一时伏在了那里。 正文 第两百章:责打 章节名:第两百章:责打 待见一名侍者匆匆出了殿门,踏着浓重的夜雾而去,忽而,周常侍仰首望了望高挑的殿檐,凭着自身的那点轻功,一纵身,跃上了广晟宫的殿脊,一时伏在了那里。 夜雨已停,四下静谧无声,瑟瑟的冷风混着泥土的芳香,吸入肺里顿觉一股渗凉侵入,却也清新舒怡。 大妃失神的等在殿内,不知过了多久,终闻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定神间,那个一身黯色华服的小人儿已经出现在了她的眼帘,眸光淡淡,面色冷漠,声音显得疏离清冷,“儿臣参见母妃,不知母妃召儿臣有何要事。” 大妃对着守在殿内的随侍挥了挥手,“你们全都下去吧。” “是。”侍者们听话的退出了殿外。 接着,大妃缓缓自椅间站起身,一步一步迈下高阶,慢慢走向他近前,刚刚站定,便迎面扇了他一个耳光,力道之大愣是令他的唇角当即挂了彩。 殷夙小小的身子不由得随着这一巴掌踉跄了一下,眸光倏地阴沉下来,嘶声道:“你竟然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所谓打在儿身,痛在娘心,这一巴掌不仅是在打他,也是在痛击她的心,睨着他玉嫩脸颊赫然浮现的五指印,和他唇边鲜红的血色,大妃只觉心里的那股揪痛几乎令她难以招架! 在闻他的质问让她心下不由的一颤,饶是心疼如是,却还是冷着声音,厉声喝道:“资格?就凭我是你的母妃!夙儿啊夙儿,我原本以为你是因为恨我,才会做出了那一件接一件令我痛心的事情,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你早已经彻底的变了本性,变得偏执阴狠,不可理喻!现在就连你的亲哥哥都能狠心下手加害……你太让我寒心了,我怎么会生出像你这样六亲不认的孩子?!夙儿,凡是要留有余地,你这样早晚会毁了你自己!” 其实,她早该想到了,当初他敢为了鸾儿杀人,眼下,他便敢为了鸾儿对殷朗下手陷害! 只不过,她一直在不断否认,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对鸾儿生有别样的心思,也不敢相信他会变得这样无情冷血! 殷夙抚着阵阵泛痛的脸颊,却冷冷的笑了,“呵呵,你还知道你是我的母妃啊?!若非今日你亲口提起,我还以为他才是你亲生的儿子呐!可我的好母妃,当我被贬去凉州孤苦无依之时,你在哪?当我在王府中被人刺杀,命悬一线时,试问你又在哪里?!现在,你声声念着是我的母妃,但你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了吗?我才八岁啊,正该是受疼宠呵护的年纪,却被你狠心的放逐在外,从此不闻不问!那时,你想没想过,身边没有亲人庇护的我会怎样过活?!还好,我继承了你所谓的古突厥族的那股强韧,自己挺了过来,并且设法返回了宫中……我的转变都是你逼出来的,这发生的一切一切事情都是你一手促成,拜你所赐!你要怪就怪你自己!你不是说会毁了我么,那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始作俑者是怎样与我一同毁灭的!呵,你是不是很后悔当初生下了这个小畜生?但,世间没有后悔药可以供你吃,我没得选,你同样,也没得选!” 话到最后,他已经嗓音黯哑的嘶吼了起来,阴鸷的脸色令人惶然生恐。 而此时的大妃早已顾不得惊惧他这些情绪,耳边一直萦绕着那句‘被人刺杀,命悬一线!’ 为何这件事她一点也不知道?彼时来熙明明派了高手去保护他,也曾按时给她这里传来夙儿在凉州的境况,但却从未提及……难道是义弟怕她为此惊忧难安,悄悄命他的手下人压下了此事,刻意隐瞒了她? 来不及继续猜测下去,只兀自回味着他那一声声含着深深怨念的责问,仿佛是在拿刀子捅她的心,直至鲜血淋漓,血肉模糊!他恨她,他到底还是恨她,恨的那样深…… 忽而满眸痛色的望向对面的人儿,却见他正奋力的压下涌动在眼眶的那抹水光,倔强的不让其落下,那副顽强的样子,一时间令她肝肠寸断,声音已显哽咽,“夙儿……” 刚要抬手抚向他被打的脸颊,却被他冷冷的拂开了手,嘶哑的嚷道:“别碰我!” 他眼中的恼恨之光,令大妃的心抖了又抖,不得不落寞的慢慢收回了手,随后,兀自拢成了拳,指甲没入掌心,一股尖锐的痛传来,却丝毫缓释不了心里的那阵剧烈绞痛。 殷夙缓了缓情绪,继续说道:“没错,就是我在幕后操纵着事件,是我威胁姚魅儿去揭发的殷朗,可那又如何?如果他没有做亏心事,哪怕是我想陷害,也终难得偿所愿!现在,你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来质问我,责打我,你还当真是一个大度无私的好母亲呐!” 说着说着,已讥讽的冷笑了起来。 不由得令大妃的脸色渐渐泛白,待察觉他前面的话语气那般郑重,愕然一愣,蹙眉道:“但他不承认与前充衣之间有染……” 话音未落,却恍然大悟。 就因为是姚魅儿主动去揭发的,她才相信了殷朗的话,是被人冤枉至此,殊不知,她大错特错! “他在说谎!你若信他,那就是你肤浅无知!真没想到,你竟会相信他人,而怀疑自己的亲生儿子……看来,你才是不可救药的那个,真真令我寒心呢!”他冷笑着摇头,眸光闪着讥诮之光。 望着眼前变得深沉成熟且完全陌生的儿子,大妃一时无言以对,只能在心底苦笑连连。 正如他所说的那般,他的转变,他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是拜她所赐,她活该承受他那与日俱增的恨! 殷夙冷漠的扫了一眼大妃瑟然低落的面容,冷冷开口道:“反正现下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管不着你,也烦请你不要来管我!” 目的?他果然承认了!还是为了鸾儿啊! 他还说什么,不要来管他?!莫不成他要割断母子情意? 决绝的口吻令大妃心痛欲裂。 这时,殷夙淡淡的扫了大妃一眼,语气继续冰冷无温,“若母妃别无其它要审问的事情,那儿臣便告退了!” 这声‘母妃’唤的着实生硬,听上去那样的讽刺。 大妃苦涩的牵了牵嘴角,最终没有发出只字片语,只疲累的抬了抬手,直到殿门开启,脚步声搁浅,她一下无力的瘫坐在了地间。 殿外,周常侍一直伏在殿脊侧耳窥听着殿内的对话,直至见瑞康王怒气冲冲的走出了殿门,这才悄无声息的跃下了殿檐…… & 昨晚,大司寇裴安连带大妃娘娘一同力保殷朗,替他向陛下求情,都未令局面有所扭转,眼看今日早朝后殷朗便要被押赴远宁塔幽禁终身,事情即成定局。 然而,却在陛下刚刚下朝回到御书房拟旨之际,却出现了转机。 其因是正逢蓝国师来为陛下侍药,同时也带来了近日观测星象变化,得出的一道谶言,说是,玉蟒星暗淡无光,是因由近来受困月霄所致,恐将不利国祚! 说起玉蟒星在大商被视为王子星,而大商朝又仅有两位王子,一句暗喻受困暗淡,不正是代表即将被幽禁的长王子殷朗么?所以说,珈蓝的这番谶言无疑是间接在为殷朗开脱罪责! 这样明摆着的求情,陛下那里显然能听出来,不过,陛下一直对他深信不疑,再逢此事又事关国祚,当然惶恐不安,不敢掉以轻心! 又闻若要解除凶煞,稳固国祚,则短期内不宜见血光,并要行大赦天下,轻罪免,重罪减!一月后必将缓释危机! 这便一纸诏书发了下去,遵行了珈蓝的提议,对那些犯罪之人施行了大赦。 而对殷朗的责处且改为了暂留王子头衔,监禁他自己的寝殿思过一载。 殷夙那边听闻这个结果后,倒也稍显平静,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令其再也无法打哥舒无鸾的主意,这便并未揪着事件不放,再有自上次的那次针对刁难后,他自知自己斗不过珈蓝,而这次又有他出谶言来力挺,所以才对此事松缓下了态度。 至于姚魅儿,她原本则是要被陛下处以棒杀之刑的,却在这道特赦下幸运的保住了命,最后,仅是落了她的胎,赶出了王宫,本来,此次的祸事起因便是她,没想到结果倒是沾了殷朗的光,说来也真是讽刺! 不过,珈蓝的一句貌若无心的谶言,巧然为殷朗解了困,摆脱了危机,在哥舒无鸾看来根本不是什么巧合,而是别有用心! 看来,这个邪傲的男人事事都要掺一脚,陛下身体欠佳,他便贴心的献上了丹药,紧接着便被尊为了御用丹医,而这次星象谶言后,陛下又将祭天苑赐给了他作司天台。 他这是在变着法的以他的妖行妖言迷惑陛下,企图壮大自己的势力!眼看他越来越受陛下尊崇,手中的实权越来越大,不知将来会引出怎样的一场祸乱呢…… 正文 第两百零一章:毒杀 章节名:第两百零一章:毒杀 夜。 今晚的夜空无月无星,黯压压一片。 因昨晚下了一场暴雨,以致今日一整天都显得冷飕飕的,眼下,又到了夜上时分,是以空气更加渗凉入骨,偶有风乍起,习习清冷,不由得让人打起战栗。 一道瘦弱纤细的身影匆匆行在夜下,影子投在地间,仿佛一抹鬼魅随行身后。 片刻,这道身影来到了延朗殿,对左右看守福了福身,垂着首,声音低落道:“奴婢是来给殿下送晚膳的。” 守卫见是送膳食的宫娥,倒也并未对其细加留意,仅是例行公务的打开拎在她手里的食盒扫了一眼,这便放行,“进去吧。” 一抹异色掩于眼底,女子信手推门而入。 殿内燃着烛火,映的四下昏昏黄黄。 此刻的殷朗正闲适的斜倚在椅中,心不在焉的逗弄着过笼里的蟋蟀,几道脚步声传入,他眼帘未抬,继续捏着草梗逗着自己的小宠物。 女子进殿后,一眼便锁定了椅中的身影,对其暗暗的望了一眼,眯眸间,径自将食盒内的膳食摆在了桌上,声音显得低沉且压抑,道:“殿下,用膳的时间到了。” 这道声音听起来有些古怪,可殷朗却丝毫没往心里去,只自顾垂目出声,“行了,你先下去吧。” 见他毫不为之所动,还在逗弄着蟋蟀,女子的眸中闪出一抹隐厉之色,黯眉,凝声,“殿下,晚膳再放可就凉了,您还是趁热用吧。” 耳闻她唠唠叨叨个不停,扰的他甚为心烦,殷朗这便百无聊赖的将过笼放在了一旁,语气不悦道:“我说你怎么这么嗦?让你下去你便下去!” 说话间,抬起眼帘,却见女子已端着一盏参汤向他一步一步的踱了过来,沉沉的脚步声带来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待望清她的面容,殷朗微微愕然,“周常侍?”草草打量了一番的她穿着,诧异道:“你怎么这身打扮?还有,怎么有劳你来送晚膳,宫娥们呢?” 他于心中甚为不解,却不知危险已悄然降临。 周常侍慢慢向他逼近,“她们服侍不好殿下。”忽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接着道:“我是特意来给你践行的!” 她的声音显得阴测测的,听在殷朗的耳中极不舒服,却也更为迷惑,践行?难道是父君又改了旨意,要将他罚去别处思过? 猜测着,不自主的问道:“去哪?” 这时,周常侍已停步在了他面前,眸中闪着嗜血的光芒,快慰一笑,声音阴冷无温,“去死!” 话落间,一下点住了他的穴道,使其不能呼不能动,随后又一把扼住了他的颈项。 窒息感猛然来袭,殷朗大惊失色,无奈却已喊不出声,只能直挺挺的僵在那里任其为所欲为。 只觉手下的力度还在不断的加重,致使他的脸色由青白转成了黯红,口中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死亡逐渐迫近,殷朗彻底的惊恐了起来。 忽然,周常侍咬了咬牙,却赫然松开了手,接着,将那盏参汤向他嘴边送来。 殷朗猛烈的汲取着空气,只觉一阵阵诱人的异香正自白瓷盏内散出,直直的往他鼻腔里飘,顿觉这盏中的紫蓝色汤水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这疯妇要给他灌毒不成?!思及此,不由得大骇。 还未等他彻底消化惊骇,只听周常侍冷笑道:“呵呵,这叫断魂露,是我花重金从唐门求来的剧毒,毒性猛烈无比,不消片刻你便会肠穿肚烂,魂归西天,保证你痛苦万状!你可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 闻言,殷朗的面上褪尽血色,心中猛沉,果然,她要毒死他啊! 可他试问向来与她无仇,为何她要深夜造访前来加害他? 来不及细想,惊悸间,她已一把捏起了他的下颌,托着手中的汤盏便要作势往他口中灌。 殷朗口不能言,只得瞠目于心底嘶叫:难道,今日便是他的死期?不,他不能莫名其妙的死在这个疯子的手中,不能…… 正当周常侍边癫狂的冷笑,边欲将啐了剧毒的汤水灌向他紧闭的嘴唇之时,以为大仇即将得报之际,一道精细的寒光破空飞来,速度快的如闪如电,直击她端着汤盏的手。 她手下一软,歪斜间,只听得‘哐啷’一声脆响,汤盏应声而裂,摔碎于地,盏中的汤水肆意流开,哧哧冒起了乳白的泡沫。 接着,周常侍全身无力的瘫软向了地间,虎口处传来丝丝刺痛,抖着手拔下那枚银针,抬眼望向迎面而来的纤丽身影,咬牙切切道:“贱人,你坏了我的好事!” 都怪她大喜过望,以致没有警觉有人进了殿,这才……今日若错失了这次机会,那她的仇便恐难再报!她不甘心,不甘心呐! 哥舒无鸾扫了一眼恼恨的望着自己的周常侍,错愕一瞬,有些无奈的错开眸光,提步走向殷朗近前,解开了他的穴道,凝声问道:“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吩咐人去传御医?” 男人一下得了自由,猛的挥袖抹着唇边遗留的那股怪异的香气,幸好之前他抵死的紧闭着双唇,没有令其灌下毒药,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想着不自觉的打了个大大的激灵,一把抓住了哥舒无鸾的素手,声音有些发抖,明显心有余悸,惶惶不安,“不用了,我没事。鸾儿,还好你来的及时!” 这时,只听虚软在地的周常侍扯着嗓子嘶声道:“你早晚会死在我的手心里!” 她的眸中闪着蚀骨的恨意,誓言的语气,阴狠的嗓音,彷如魔咒般萦绕不散。 为此,哥舒无鸾暗暗震惊,不知她到底因为什么要前来毒杀殷朗,但从她那闪着绵绵恨意的眼神,明显存着待解的谜团。 殷朗猛地回过了神,倏地揪起她的衣襟,逼问道:“你这个疯妇,说,为什么要加害我?!” 周常侍丝毫不惧他的怒气,仅是阴测测的笑起,对于他的质问却是充耳不闻。 殷朗怒火暴燃,咬牙道:“我看你还怎么害我!” 说话间,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势要将其掐死。 周常侍全身无力,反抗徒劳,连连猛咳。 见状,哥舒无鸾及时拉开了男人的大掌,将他拽向了一旁。 殷朗一把甩开了她的手,气愤的嚷道:“她都说了不将我害死不罢休,我若不杀了她心中何安?而眼下你还在帮她?!” 哥舒无鸾蹙眉,沉声回道:“她的罪责自会有陛下定夺,别忘了你现在的处境!” 一句提醒,霎时让殷朗消停了下来。是啊,自己现在这个境况,倘再加上一条人命,那势必更加对他不利,虽然这个疯子要杀他,但由不得他擅自处置,也罢,他还怕脏了自己的手呢! 想到此,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频频喘息的周常侍,这便压下了火气,站向了一侧。 哥舒无鸾黯眉一瞬,对着殿外唤道:“来人。” 一声招呼,两守卫疾奔进门,抱拳应道:“大人有何吩咐?” 她扫过两名守卫,眸光适时一黯,冷喝道:“你们究竟是怎么当得差?嗯?有人送晚膳,为何不验?你们知不知道,差点放纵了来毒杀长王子的人,如此玩忽职守当值不查,还有脸守在殿外给我挺尸?!” 闻言,两守卫大惊失色,扑通跪倒在地,齐齐惶然呼道:“属下该死……” 这下可完了,他们一时疏忽怠懒,险令殿下受害,又被这位铁血女官撞见,岂不是小命不保?! 想着,不由得冒了一身的冷汗。 “好在殿下无恙,若不然你们就等着身首异处吧!一会儿记得去暴室各自领三十板子,以作处罚!”她喝了一声,见二人瑟瑟颤抖,大气不敢出只不断点头,显然已记住了教训,这便缓声吩咐道:“好了,你们将常侍拿下,先行押至龙渊宫交由陛下发落,本官随后就到。” 二人刚肉痛的定下神,又闻行刺殿下的人竟是常侍娘娘,身子接着一抖,但也未敢迟疑,忙爬起上前,拖着人便向殿外走去。 拖拽间,传来了周常侍恼怒不甘的嘶吼,“你这的贱人,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手脚,为何我全身无力?放开我……贱人,你坏我好事,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最后,这道怨咒的声音一点一点于门口搁浅,直至彻底消散。 殷朗见女子连连颦眉,缓缓走到她身侧出声安慰道:“鸾儿,别将那个疯妇的癫话放在心上,待一会儿见了父君,看她还如何嚣张!” 刚才,觉察她这样的关心自己,他心里满满的雀跃欣喜,一时间,感觉又燃起了希望。 听着他的狠声狠气,哥舒无鸾纵了下眉宇,淡道:“殿下若无事,那下官便告退了。” 说罢,便向殿门口走去。 如此冷淡疏离的口吻,令殷朗的面色微微变了变,心里有些不舒服,须臾,回过神,对着行至门口的身影问道:“哦,对了,你怎么会如此及时的赶来救我?” 难道,她一直在留意着他这里的境况,暗中悄悄的保护着他? 正文 第两百零二章:探问 章节名:第两百零二章:探问 难道,她一直在留意着他这里的境况,暗中悄悄的保护着他? 猜测着,心中悸动不已,却也有些懊恼悄然冒出,想他一个大男人还要一个小女子保护,当真是丢脸! 转念想到,这样可不行,他要找时间学些功夫,一旦有武功在身,那他也可以反过来去保护她。 对,要学功夫,他不能再继续浑浑噩噩下去了! 耳闻男人明显激动的嗓音,哥舒无鸾自能猜出他心中所想,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只留个他一道冷漠的背影,和一句淡漠的话语,“只是偶然遇到她,见行为鬼祟,碰巧赶上了而已。” 殊不知,其实她确是来保护他的,但却不是她自己要这么做,而是奉了娘娘的懿旨。 之前她还觉得娘娘过虑了,却没想到当真让娘娘料中了,可她很诧异娘娘如何会事先知道殷朗有危险,还有,娘娘为何这般在意殷朗的安危? 昨晚先是为他求情,今日又令她来保护他,这到底原因为何? 她根本想不通,也揣摩不透娘娘的心思,不过,这几日内宫的确风波不断! 再有这个周常侍何以好端端的来毒杀殷朗?这其中竟还藏着什么隐情? 她一时琢磨不透,兀自轻叹着,迈出门去,眼下也该去给娘娘复命了。 身后徒留男人一脸落寞的杵在原地,望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 & 当晚,周常侍因意图毒杀长王子,引得国君龙颜大怒,虽然殷朗向来不济,一再做出令他失望的事,可到底也是他的亲子,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虎毒不食子,是以对此事当然不能容忍轻纵,但又碍于蓝国师的那句谶言,不宜见血光,应行大赦,这才以谋害皇嗣之罪,褫夺了她常侍的位份,将其打入了冷宫。 不过,哥舒无鸾料想周常侍显然是借着这道谶言,知道陛下为了稳固国祚不会杀她,如此才无所顾忌的做出了毒杀之事。 大妃那边见事已至此,总算为她保住了一命,倒也未在顶着风替其说情,这便想着待她彻底冷静反省,事态平息下来,陛下消了火气,再作打算。 而当晚,缪烟公主忽闻母亲被贬入冷宫,于陛下的寝殿外整整跪求了一晚,最终也未求得半点恩赦。 原本她还想让裴英暝说服他爹裴安来替母求情的,但在知道母亲是因毒害她的兄长才沦落至此,瞬间打消了念头,只因她清楚裴安向来支持长王子,与他之间的关系甚为亲厚,哪怕自己是他未来的儿媳,他也不可能帮助一个要谋害他扶持对象的人,这不是在纵虎归山么? 不得已,她这才哭哭啼啼的回了自己的寝殿。 & 又是一个深夜时分,外面冷风呼呼的刮着。 冷宫内,落败凄凉,满地狼藉,梁间坠满厚厚的蛛网。 一道瘦弱的身影正静静的坐在那把粗糙的木椅中,周身昏黄的灯影映着,因殿内无半点人影随侍,是以四下显得凄清无比。 眸光恍惚间,只听得‘吱呀’一声轻响,那是那扇破败的殿门发出的枯涩之声,腐朽刺耳,接着,自门口灌入一股冷风,灯影跳跃,椅中之人不自觉的揽了揽双臂。 几道脚步声传来,她抬眸而望,但见披着一件绛紫色及地斗篷的男人走了进来,回身将门关严,而后缓缓向她走来。 她的唇畔适时勾起一抹冷笑,“你竟敢不顾陛下的禁令,大摇大摆的走出自己的寝殿,是忘了要紧闭思过一载的惩处呢,还是完全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对于她讥诮的奚落,殷朗仅是不以为意的牵了牵嘴角,负手站定在她面前两步远之地,道:“你尽管逞你的口舌之快好了,不过,我来这里可不是和常侍娘娘耍嘴的……”忽然,一拍前额,反讽道:“哦,不对,你已经被我父君褫夺了位份封号,眼下咱两的处境彼此彼此!呵呵……” 闻言,周惜文变了变脸色,继续冷笑道:“你就这样只身而来,就不怕我杀了你?” 殷朗还以一笑,“当然怕喽!” “那你还敢……”说话间,她已站起身,眸闪寒光的向他逼近。 未待话落,殷朗眯着眸子扫过她赫然扬起的手掌,不紧不慢的接道:“我话还未说完呢。因为我有护身符,所以我料定你不敢对我怎么样!” 周惜文嗤笑开来,好像是因他的过分自信而感到可笑无比,忽而眼神一狠,张开手掌袭向了他的颈项。 眼看还差半寸便要扼住了他的脖子,这时只听他话锋一转,冷声道:“你动手吧,我若有不测,那倒霉不仅是你自己,就连你唯一的女儿也会连带遭殃的!因为,我来之前已经吩咐下去了,一个时辰内我若未返回寝殿,那同样有个凶神恶煞之人伏在烟儿的寝殿,等着结果我那个貌美如花待嫁的妹妹呢!” 触及他脸上的镇定,眸中冷凝的厉色,知道他不是在作假,再者,他也没傻到自己送上门等她杀的地步,定会安排好了后路可以退的。 周惜文这便愤愤的咬了咬牙,颓然甩下了手臂,“你……真不愧为她的儿子,心果然够狠!” 提起女儿她不自主的败下了阵来,因为她是她唯一在乎的人,这世上最难割舍的牵挂! 再忆起所听闻的事情,那晚烟儿曾跪在她父君的殿外苦苦哀求了一整晚,只为了她这个不称职,总想着复仇的母亲! 想到此,她便满心酸楚,绞痛难忍。 可若不是她猛然发觉大妃一直暗暗站在这个孽种的那边,又闻陛下对其的赦免,她也不会一时乱了阵脚,继而做出了铤而走险之事,最终落得了如今骨肉分离的这个下场! 早知如此……不,没有什么早知如此!她只恼自己过于急躁,以致以不甘收场! 品着她这句大有深意的话,殷朗黯了黯眉,缓声道:“今晚我来这里,不是来威胁你的,放心,既然你不动我,那我也不会对烟儿怎么样,毕竟她也是我的妹妹。不过,我想知道,姚魅儿那个贱人去揭发我,是不是受你指使的?” 直到那晚差点被她毒杀,他才猛然弄明白鸾儿那句莫名其妙的话的意思,原来,她是想问她有没有和谁结过仇! 事后,他冷静的分析了一下近日发生的事情,姚魅儿身后若无人威胁指使,她才不会傻到自己去自投罗网呢,是以,结合这次未遂的毒杀事件,他一下便想到了眼前这个女人,猜想她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周惜文眸中闪着一抹嗜血的光芒,声音冷如玄冰,“我要的是你死,亲手了结!那种费力且又难奏效的事情你认为我会去做吗?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想不通,活该被人玩弄在鼓掌之中!” 话到最后,不忘奚落了一句。 霎时,令殷朗的脸上浮现了些许难堪的色彩,不过,她的表情十分郑重,让他不由得深信,她确不是幕后主使,那不是她,又会是谁呢?忽然,他脑中灵光一现,难道…… 周惜文细细观察着他变换的情绪,知道他在纠结于弄明白幕后操纵事件的人是谁,虽然她心里十分清楚,而且也很恼大妃不再对她关照,但倘若让他知道是瑞康王在给他使绊子,让他心里有了一定的底,就会令其反过来去对付瑞康王,别看瑞康王人小心思沉,但到底也是个孩子,再加之有裴安那个老贼帮衬他,那后果势必会对瑞康王不利! 虽然她恐难杀他,大仇难报,但她不希望他就此逍遥,以致将来有幸获储! 与其如此,倒不如让瑞康王顺利获得储位。更何况,这次瑞康王也是在间接帮她,虽是结果不太理想,但多多少少也令她出了小小的一口气,所以说,她才不会如愿的告知他,瑞康王才是幕后之人! 殊不知,殷朗自己已经猜出了一个结果。 她淡淡扫了一眼男人脸上的变幻莫测,悠然坐回了椅中,冷道:“若你没有什么要问的了,那就快点给我滚吧,别在这碍我的眼!” 殷朗倏地回过神,黯眉问道:“还有一件事,为何你无缘无故的要来毒杀我?” 对此他一直弄不明白,是以这才决定贸然前来寻求答案,因为他不可能稀里糊涂的当做事情没发生过,他要彻底的搞清楚因由。 周惜文嗤笑着接道:“无缘无故?呵,这世上岂会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其实,我曾经杀过你一次,只可惜我失败了,而这次,本来是万无一失的,但却被那个贱人破坏了,可恶的小贱人!” 话到最后,那张阴沉的脸上已染上了一片怨咒的恼怒之色。 她的谩骂令男人愠怒不已,可她的话却也让他心中一震,只因猛然忆起了多月前有一晚他遭遇的那场刺杀。 还记得那晚他被一个黑衣人刺伤了肩膀,幸好护卫赶来的及时,他倒也并无大碍。 不过,从那黑衣人纤细的身形看来,他断定是个女子,后来他将那人联想成了鸾儿,因为整个内宫只有她最恼他…… 正文 第两百零三章:真相 章节名:第两百零三章:真相 还记得那晚他被一个黑衣人刺伤了肩膀,幸好护卫赶来的及时,他倒也并无大碍。 不过,从那黑衣人纤细的身形看来,他断定是个女子,后来他将那人联想成了鸾儿,因为整个内宫只有她最恼他,当时他还以为是鸾儿在为大妃出气,虽然那时他对她的心意还不明确,但还是将事情压了下去,并未追究,不成想,他竟是误会了鸾儿! 想到此,殷朗只觉心中一阵内疚涌起,愤然睨着眼前的女人,愠声道:“那次,原来竟是你!” 周惜文毫不以为意的挑了挑眉,“当然是我,不然你还以为会是谁?” 扫过他变了几变的脸色,她继续冷笑道:“你是不是很不解我何以三番五次的要杀你?” 不待男人应声,她兀自说道:“那是因为你那罪该万死的母亲欠我的!虽然她死了,但你还活着,母债子偿,我若不向你讨又该向谁去讨?!” 提起母亲,一下戳痛了他的心,是以控制不住情绪的怒吼道:“我不准你这样说我的母亲!” 周惜文哧鼻而笑,“你不准?呵,真是好笑!你以为你那该死的母亲很圣洁么?错了,那些都是蒙蔽人的假象而已!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恨她吗?你知道她为何而死吗?你不知道,你统统的都不知道!” 说着说着,她逐渐嘶吼了起来,那副癫狂的样子看在殷朗的眼中大为惊惑,不过也觉察出了她话中含的一些隐情,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奋力挥去,慢慢冷静下心情,静待她的后话。 周惜文缓复了下失控的情绪,迎向他的视线一字一句的说道:“现在我就一件一件的告诉给你听。从何说起呢,对了,就从你的好母亲李玉的真实身份讲起吧,在外人看来她出身一户普通的商贾之家,遴选入宫闱侍驾,可事实上,她的那些个身份全部都是伪造的,实则她乃是裴安老贼悉心栽培出的一个细作,刻意安插入宫,只为在宫中暗下为他办那些他力不能及的肮脏事,以助他的仕途无限亨通,继而能长久的在前朝呼风唤雨,独揽大权!那几年,她私下为他传递着御前的消息,帮着他杀谏臣,陷忠良,铲除异己,做下了多少累累血债啊?!呵,后来,他们开始算计起了宫妃的肚子……你晓得你父君的子嗣何以如此的单薄吗?那是因为你的好母亲在暗中做着手脚!老贼裴安一心想要扶植自己细作的孩子为将来储君,只因好掌控,而你的母亲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荣获储位,是以他们一拍即合,继续狼狈为奸!她害的宫妃们很难有孕,即使有幸有孕也保不住!再后来,她盯上了我,害死了我怀了五月的孩儿,那是个男胎……” 说到这里她顿住了,眸中漾满了一汪哀痛的清泪,若她的孩儿还活着,也该有殷朗这般大了,也该娶妻生子,也该…… 忽而,她抹了把眼前的湿意,嘶声再道:“在你眼中慈爱完美的母亲,其实,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魔鬼,丑陋不堪!她做下那么多的恶事,害死了你父君那么多的孩子,手上早已染满鲜血,死后也会下地狱的,我诅咒她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她咬牙切齿,双眸赤红,胸臆中的恨意如烈火般烧的旺盛,“终于有一天,陛下发觉了她是个叛徒,所以暗中给她冠上了一个私通侍卫,不忠不贞的罪名,终是结果了她那恶贯满盈的一生……呵呵,即使她死了,我的仇恨也不会就此抹消,她不是害死了我的孩儿么,那我便要杀了她的儿子抵命!这就是我为何一而再的要杀你的全部因由!你满意了吗?” 这一席话听完,殷朗的脸色早已大变,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心中的那股震惊,迫使他不由的身子踉跄,极力的否认道:“不!我不相信!这绝对不是真的!是你在诋毁我的母亲,是你在捏造事实,是你……” 他的声音已经克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急促,激动,惶恐不安。 周惜文无谓的笑笑,神情坦然的接道:“是不是事实,你大可以去问问你的父君。其实,你心里也清楚,事到如今,我根本没必要骗你,何况,骗得了一时也骗不了一世,终有一日,你会明明白白的弄清楚真相,虽然真相往往丑陋,令人难以接受,但它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哪怕被人埋入地下千丈深,也终会被掘出,一朝大白于天下!” 她继续以言语刺激,摧磨着他的神经。 而这时的殷朗脸色已白到几乎透明,止不住的连连后退,不停的摇头,嘶哑的痛呼,“别说了……” 哪怕此刻他对她所说的事情难以置信,可他却不得不相信!因为,她说的不错,纸永远也包不住火,真相永远也不可能被彻底掩埋,她没有理由骗他,即使她想骗他,也瞒将不住! 这一刻,他的心从震惊演变到了绞痛,那是撕裂般的痛,令他恐难招架! 原来,母亲的死还有这么多的隐情,原来,父君才是真凶,并且,真正害死母亲的不单是父君一人,也是她自己! 原来,裴安一直以来的帮衬持助,无非是想利用他来稳固他在前朝的地位与权力!他便说么,以裴安那副自恃甚高的劲头,怎会对他这样一个纨绔不羁的浪荡王子加以青眼,原来是打着这么一层主意,果然,这世间根本没有那么便宜的好事降临在他的头上! 呵,他们一直将他视为棋子、傀儡来暗自算计操纵,殊不知,他根本不想要这费尽心机密谋来的一切,更恼愤这般被人当成傻子来摆布…… 周惜文冷睨着他的表情,丝毫不放过折磨他的机会,“哦,对了,差点忘了提醒你一件事,那便是,这些年你好像一直都恨错人了,哈哈哈……” 说着说着,她癫狂的笑了起来,几乎乐不可支。 殷朗倏地回过神,惨着脸回望向她,“你这个疯女人简直是太可怕了!” 他自是清楚她说的恨错人是什么意思,他原以为大妃是害死他母亲的仇人,殊不知竟是错的离谱。 而事到如此,他根本不知该去恨谁,是眼前这个女人,是裴安,是大妃,还是父君,亦或是……他的母亲!他不知道,真不知道! 耳闻她的笑声还在继续,越来越响烈,越来越癫狞,宛如魔音在耳边萦绕不散,搅的他心神欲裂,再也受不了她的摧磨,这便逃似的冲出了门去,奔离了冷宫。 周惜文望着消失在门口的身影,慢慢的收起了笑声,逐渐面上染上了一层快慰之色。 其实,她之所以清楚的告诉他这些事,并不是在为了大妃开脱,而是想让他知道真相后痛苦不堪,深受折磨! 即使她杀不了他,哪怕她再难报仇,她也不会让他就此好过的,坚决不会…… & 不知何时外面又飘起了细雨,淅淅沥沥,冷冷绵绵,雨中伴着风,风中卷着雨,打在身上寒凉入骨,冷入心窍。 顶着暗淡一片的夜空,淋着冰凉的雨水,男人漫无目的的走着,雨水打湿了他的发,他的衣,身上的冷意在逐渐加重,驱之不散,如影随形。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广晟宫的殿门口,里面烛火暖黄,只觉暖意洋溢,可饶是如此,却丝毫温不到男人泛着寒意的心。 他定定站在门口一瞬,随即毫无迟疑,推门而入,一股暖流迎面扑来。 正在殿中值夜的旦儿,见男人深夜冒雨,且不顾禁令而来,忙上前微惊道:“殿下稍后,容奴婢去通禀娘娘殿下到访。” 说罢,匆匆奔入内寝,这个时辰,大妃还未就寝,是以,片刻后,便随着传话的旦儿自内寝走了出来。 见到殷朗的一刹,大妃亦微微一惊,这孩子怎么如此的糊涂,竟敢不顾及禁令偷跑出来,若被陛下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扫过寂静无人的殿外,一招手,示意随侍将殿门关严,随后,匆步走到他近前,蹙眉凝声道:“殿下,你怎么……” 话未说完,扫过他湿漉漉的衣衫,才知他淋了夜雨,全身上下已然湿透,忙吩咐道:“丫头,先去倒杯热茶来给殿下暖暖身子,顺便取来一块干巾,长海你去熬碗姜汤来。” “是!”二人得令忙匆匆去准备。 这期间,殷朗一直呆呆的站在那里,低着头,垂着眸子,一言未发。 冰冷的水珠自他的发梢滴落,颗颗坠向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晕出了点点沉默泛着凄凉的水渍。 大妃回过脸来,睨着眼前这个颓废的男人,暗自于心底叹了一声,一挥袖,道:“殿下过来坐吧。” 熟料,男人只无声的摇了摇头,继续一言不发,不知现下脑中正在想着些什么。 见他如此沉默,大妃虽觉诧异,倒也没有勉强,这时,旦儿去而复返取来了热茶与干巾,“殿下用些热茶驱驱寒。” 正文 第两百零四章:夜遇 章节名:第两百零四章:夜遇 见他如此沉默,大妃虽觉诧异,倒也没有勉强,这时,旦儿去而复返取来了热茶与干巾,“殿下用些热茶驱驱寒。” 殷朗慢慢接过,浅浅抿了一口茶,一股热流划入腹腔,缓释了些许寒意。 接着,旦儿又将干巾递到了他手中,示意他擦一擦发上的雨水,然而,他只默默的握在掌中,却迟迟没有动作。 大妃扫过他手中那块已紧紧攥出一片褶皱的干巾,眉宇微微拢起,缓声道:“殿下深夜来见本宫,是有何急事吗?” 闻言,殷朗这才缓缓抬起一直兀自低垂的头,随即淡然扫了一眼随侍一侧的旦儿。 大妃会意,一挥手,示意她退下,“殿下可以说了。” 话音刚落,便闻他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我想问一问娘娘,我的母亲到底因何而逝?” 之前在冷宫中所听到的那些关于他母亲的事情,他承认自己大受打击,虽然心中已经不可否认的相信,但还是不能单听她的片面之词,为了更加确认事情的真相,他这才找到了这里来寻求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之所以问到了大妃这里,是因为如果真如那个毒妇所言,母亲是父君设计所杀,因由他们是亲生母子的关系,那眼下他的处境该是岌岌可危了,不,应是一直都是岌岌可危的!对于这一点他十分清楚,若不然,父君也不会趁着这次事件一心想要废掉他的头衔,将他幽禁终生了。 所以他不能在此番的绝处逢生后再傻到去当面质问父君此事,那样,介于他与裴安向来走得近的关系,只怕会令父君对他痛下杀手,以绝后患,他决不能那么傻的去自寻死路!是以他才选择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敌对来询问,说来也真是讽刺,他恨了这么多年的人,到最后,却是他唯一能交心相谈的人。 大妃微愕,面上略有所变,不答反问道:“殿下为何有如此一问?” 殷朗敛了下眸,深吸了一口气,须臾,悠悠说道:“我之前曾去过冷宫,周惜文告诉了我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这时,大妃的脸色早已大变,心震间,沉着嗓音急声问道:“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结论,但她却还是止不住的明知故问。 男人睨着她骤变的情绪,一字一句道:“全部。关于我母亲的真正死因,关于她的真实身份,她效命于谁,她都做过些什么,一字不落,她都清清楚楚的透露给了我!” 说着说着,他已低吼了起来,明显心情激动所致。 大妃猛地一惊,心一点一点的沉下,看来他什么都知道了!随即缓神轻声安抚道:“殿下先冷静一下。” 然而,殷朗却嘶声笑开,“呵呵,冷静?那好,请你指天为誓,郑重的告诉我周惜文所说的那些事到底是真是假!” 他已情绪失控,可大妃却只能眼见如此,而无言以对。 其实,她早已想到了,殷朗一定会去质问周惜文突然毒杀他的原因,也该想到周惜文定不会放过在精神上折磨他的机会,势必会将埋了多年的真相揭露出来,只是,在她一时没有思量出应对的办法时,而这些不期望发生的事情却还是发生了,看来注定如此,即使她想拦也拦不住! 可那些真相使他痛受打击是小,若为此让他对陛下生出怨恨之心,继而做出什么悖逆之事,亦或是,他知道真相的事情被陛下那里蓦然得知,那后果都是不堪设想的! 她不能眼看着他们父子反目成仇,若不然,她做了这么多年的代罪羊岂不是枉然白费了?! 可现在,她要如何回答他,要怎样阻止事态严重的恶化下去呢? 沉吟一瞬,大妃终敛起眼帘沉声道:“无论周惜文都跟你说过些什么,无论事实怎样,我只能告诉你,你母亲她有她的苦衷,而你的父君也有他的不得已。我奉劝殿下一句,事情都已过去了,就不要在抓着不放,应该学会忘掉,将一切抛开,忘得一干二净!” 事已至此,她只能这样开解他,意在相劝也是在暗暗的提醒,只因那些个真相只会让他身受无妄之灾,他只有当做不知道,才能安然度一生。 这番回答,终是令殷朗心中残存的那点侥幸寸寸破灭成灰,看来,他也不必再追问下去了,因为答案已经很清楚了,不是么?! 呵,其实他也是多此一举,又何必问呢?那点不甘心不确信,揪至最后,到头来也只会令他更加痛苦罢了! 他晓得她后面的话是在警醒他,告诫他,若执意追究着这些真相,结果不会对他有半点好处的,其实,不用她说他心里也是万分清楚的,只不过没有想到,自己一直仇视的人,会在紧要关头、关键时刻如此的关心着他,他知道父君欲废他王子头衔的那晚,她曾替他开口求过情,回忆起多年来自己种种愚蠢的行为,愈发无颜以对! 他闭了闭眸,满颜的愧然。 可是,那些事既然已经知晓,真的能忘掉么? 想着,他猛然睁开双眸,望着大妃,痛苦的低喃道:“试问我如何能轻易忘掉?他们一个个都太可怕了,这个王宫简直是一层望不到出口的壕渊地狱……其实,父君废了我也好,至少让我摆脱了束缚,自此一身轻,再也不会被噩魇缠扰,再也不会被那些痛苦所累!现在的我真希望若有来生,再也不要投生在帝王家,只愿做一个寻常的村夫,过着无忧的日子,一生平淡快乐!” 那是他心死成灰的绝望之言,听在大妃耳中无尽感慨,于心底无奈的哀叹。 良久,男人抿了抿干涩的唇,低低发出一句,“对不起,我错了!” 最后,他转身慢慢的离开了大殿,背影显得那样的萧索。 而大妃于原地愕然一瞬,终是回过了神,也会意了他这句满含抱歉的话的意思。 他,原是在对自己以往所表现的种种恶劣态度,为他的错恨向她道歉…… & 凉夜,玄月。 银沙般的月影淡淡洒在两道身影上,打出了一层浅浅的霜华光晕。 寂静的宫街上,投下了他们彼此的影子,比肩而行,相衬相托。 一路的相对无言,哥舒无鸾终于沉默不下去,是以开口道:“喂,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之前,她与燕七杀是在御书房外偶遇的,当时他提议一起走走,顺便送他出宫,结果,一路走下来,只余脚步声相随。 男人貌若回过神,冲她柔柔一笑,“没什么。你不是也没说话吗?” “诶,你这人……”她真是拿他没有办法,论斗嘴皮子,她还真斗不过他。 不知为何,望着他倾绝的侧颜,她隐约感觉到他像是有心事的样子,是以,止不住蹙眉问道:“哦,对了,陛下这么晚召你入宫,是有什么事吗?” 燕七杀敛了敛眸,纤长的眼睫投下一层暗影,“倒也没有什么事,只不过询问了一下近来督策营的案件。” 询问案件,早朝时不可以问吗? 对于这个回答,她表示存疑,显然觉察到他有事在瞒着她,不过,既然他刻意有所隐瞒,那她也识趣的不去追问。 接下来,二人又开始了相行无话,气氛再次沦为沉默,月华相随,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凉凉的夜风扑来,撩动了她的发,她的衣,一股清寒侵袭身心,她不自觉的揽了揽双臂。 男人观察到了她那细微的动作,细心的褪下外衫披在了她的肩头,柔声道:“天气转凉了,以后记得出门多穿点。” 肩上的衣衫沾染着淡淡的兰香,带着他温热的体温,她自觉沉醉,心暖,扬眸对上他那双如水微澜的蓝眸,抿了抿唇,由衷的轻道:“我从不知,你温柔起来竟这样的迷人。” 燕七杀停于她对面,伸出长指,细细的抚过她脸蛋的每一寸肌肤,轻柔的好似对待瑰宝一般珍爱呵护,“那你喜欢吗?” 他的指尖是微凉的,划过她的脸颊,令她微微的战栗,眨了眨眸子故意不答反问,“若我说不喜欢,你信吗?” 他勾唇一笑,答案已清晰于心,最后,长指顿在了她的唇边,眸光灼灼。 哥舒无鸾心下一跳,玉颊微烫,晓得他此刻在想着什么,是以,忙垂下头,拉下他的手,“宫中人多眼杂,这样不好!” “我知道。只是想想罢了。”燕七杀将她的素手微微包裹在大掌中,接着,一点一点拢紧,凝望着她的双眸,问道:“你晓得近些日我都在忧虑着些什么吗?” 见她摇头,他自问自答道:“我怕你不再属于我,我怕你会被陛下赐予长王子为王子妃,我还怕到时,会被嫉妒冲昏头脑,而干出一些疯狂的事情来……” 他的慌恐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缓缓漫开,努力压下,忽而闪着好奇的眸光问道:“比如呢?” 燕七杀郑重其事的回道:“拐了当朝一品女官去私奔!” 正文 第两百零五章:袭杀 章节名:第两百零五章:袭杀 燕七杀郑重其事的回道:“拐了当朝一品女官去私奔!” 哥舒无鸾轻笑着摇头,“呵……” 他长眉微拧,“怎么,你不信?” 见他误解她的意思,她忙回道:“没有啊,我当然相信你能干得出来。只不过,到时你可就要被大内通缉了。” 后面不忘调侃一句。 这时,燕七杀的神情不在紧张,随之一笑,“呵呵,是啊。不过好在,我只是白担忧了一场。我庆幸陛下没有为难你,我也庆幸长王子没有这个福分得到你……”顿了一下,煞有其事的问道:“嗯,你说我这样想是不是有些缺德?” 在别人的痛苦上寻宽慰,找开心,确实不怎么样,不过,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知道,失去了她,他将会比死还要痛苦万状! “还好了。”她接着笑道,心头甜甜的。 见她心情不错的样子,可燕七杀唇边的笑容却在渐渐散去,敛了敛眸,凝声问道:“如果、如果是我去向陛下请婚,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的声音小心翼翼,语气如履簿冰,显然这话不是在试探,而是在兮兮紧张的相问。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霎时令哥舒无鸾僵住了面上的笑意,一时吞吐了,“我……” 他紧紧锁定她避闪的眸光,不允许她回避不答,“给我一个答案,我要一个答案就好!” 男人的眼神那样灼烈,迫使她再也无法逃避下去,索性扬眸相对,一错不错,“你以为那夜之后,我还会嫁给别人吗?”她抿了下唇,最终把他想得到的答案给了他,“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这每一个字听在燕七杀的耳中都如罕世晶石般珍贵,涌起的那股如潮的喜悦悄然带走了潜伏在心底某处的一些忧伤,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 拥她入怀的一刹,不经意间,刚好碰到了他胸前那些已然溃烂的伤口,痛入骨入髓,颦眉间白了脸色,却还是佯装着若无其事,强忍着伤感与痛意,静静的感受着她在他怀中的感觉。 哥舒无鸾并未察觉他的不妥,靠在他的肩头,汲取着他身上好闻的兰香,心中徒然有些酸涩起来,动了动唇,低声道:“只不过……”现在的她却还不能嫁给他!缘由即使她不说,她也清楚,他是晓得的。 然而,终是无法直接说出口,那样会伤到他,会打破他好不容易得到的这点希冀。 燕七杀会意的点了点她的唇,柔声道:“嘘,后面的话别说出来,就这样刚刚好。” 哪怕晓得她要说什么,他也已经很满足了。 风起,吹动了二人的发丝,银发妖娆,墨发如缎,纠缠在一起,犹如情丝理之不开,拉之不断。 良久,男人睨着她的发旋,低喃道:“阿鸾,要记住你说过的话。无论将来怎样,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你我各自的身份如何朝改夕变,你都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会一直爱着你,等着你,永远不会变!总有一日我会迎你过门,然后带你踏遍千山万水,陪你看日升月落,执子之手,相携一生……这辈子,我既已踏入了你牢,便甘愿锁一生,倾心相随,致死不悔……” 何止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万载轮回,他都情愿受缚于她! 此生,这是她听到的最最深浓的情话,风过,脸上略传来丝丝凉意,漫入心底,才知,一颗清泪早已涌出了眼眶,悄无声息的滑落了脸庞。 风中,他们二人忘我的相拥在一起,浑然不知暗处一隅有一双阴晦的眸子,正暗暗的注视着他们这里。 月下那两道紧贴的身影,显得那样的卓绝,那样的惹眼,那样的相衬,亦是那样的亲密无间,看在那双阴厉的眸中却也是那样的碍眼! 忽然,刮过一阵凉风,拂过了那娇小身影的衣袂,翩飞间,戾气暴起。 眼见着他们如此的亲热,再看那双明眸中分明已燃起了一团火焰,那是带着妒与怒的烈火,越烧越旺,直至一发不可收拾……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身边永远围着一个又一个该死的男人,赶之不完,驱之不散!他完全不能忍受! 那股妒火卷着烈烈的怒意在小小的胸臆内咆哮泛滥,肆意乱窜。 阴沉的小脸如染寒霜,忽而,却笑了,冷冷的自语飘出了娇似花瓣的双唇,“呵,很好!燕七杀,给你的教训你不记住,偏要与本王逆着而行,那可就别怪本王下手不留情了,因为,这可是你自找的!只要有人敢打我鸾姐姐的主意,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哪怕灭尽天下男子,即使翻了天覆了地,我,也在所不惜!” 最后,这道娇小的身影悄无声息的隐向了暗色下。 许久许久。 身子僵了这么半天,又被他的长臂勒的死紧,哥舒无鸾感觉快要被男人抱得腰身发麻了,是以嗔道:“好了,你再不放开我,我可就要变成化石了!” 燕七杀动了动银眉,低柔道:“那样更好,咱们一起风化成石,笑看沧海桑田。” 饶是嘴上虽这么说着,还是极不舍的放开了她。 她揽了揽肩上的长衫,止不住失笑道:“都成石头人了,还怎么看?” “喂,我说未来的夫人,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直白的拆穿?!想象一下,那种意境感觉,不是很美吗?”他溺爱的捏了捏她的脸蛋,轻柔一笑,悠悠说道。 对于这个称呼哥舒无鸾的脸颊不自主的红了红,不过,于他的这番话倒是不可置否,随即点了下头。 气氛恬静温馨,令人沉醉其中。 须臾,哥舒无鸾见天色不早,宫门也快要落锁,这便刚要开口提醒男人出宫时小心一些,而她也不能远送要折返了,可话还未出口,正在这时,突然感觉一股阴风悄然袭过,卷动了她的鬓发,她低呼一声,“有杀气!” 瞬间,这股杀气越来越烈,直直向他们这边逼近。 也几乎是在她说话的同时,燕七杀已一把将她拉至了身后,紧接着,用力一送,眨眼便将她推向了几步开外之地。 脚步一阵凌乱,草草稳住步伐,惊悸间,发觉已自高墙处跃下了两道黑影,通体黑衫,黑巾遮面,那深黯的衣着凝结着令人感到无比恶寒的戾气,仿如来自地狱的索魂使者,显然这二人乃是绝顶高手! 夜空中有寒光闪过,划出两道精利的银芒,甚为刺目,只见他们正手持着利剑如疾风般端端向男人袭杀来,明显在他们的眼中,目标正是燕七杀! 那股凛然的剑气横扫而来,燕七杀翩然纵身避过。 可哥舒无鸾却不自主的心中一沉,只因猛然忆起,他入宫见驾时已一早卸去了兵器,而她之前夜见大妃,身上也未带任何武器,那么眼下他们只能徒手应战了。 只不过面对眼前这两个高手中的高手,真不晓得胜算有几分。 顾不得深想下去,她便已栖身迎上前去,肩上的衣衫随风翩落于地,好似一片墨莲花瓣坠落尘埃,一道掌风如闪如电,功力十足,眼看便要击中其中一名杀手,熟料却被他翻身避开,最后,这道掌风刚好击在了高墙间,击碎了墙砖,一时碎石飞溅。 正在哥舒无鸾收掌懊恼之际,只觉眼前寒芒晃过,锋利的剑尖已直端的向正与另一名杀手交手的燕七杀刺去,剑势又快又猛,她的心咯噔一下,止不住惊呼,“小心!” 这时,他身形一闪,利落矫健,巧然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剑。 好在他躲得快! 就此,哥舒无鸾提到嗓子眼的心适时一松,继续对与男人缠斗的杀手发起进攻。 与此同时,耳边也刚好传来了他凝重的声音,“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先离开,去调遣一队宫卫来捉拿刺客。” 她的声音已显急促,掌风对着纵跃的暗影再次袭出,“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独自应对!” 她当然晓得他是为了保护她,要故意将她支走,可这两名杀手武功颇深,几乎不在他们二人之下,若留他一人恐难应付,况且,就算调来宫卫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到时只会添乱罢了,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弃他离开! 飒飒的剑气中混着他深沉的嗓音,猎猎传来,“听话!” “偏不!”她想也没想,随即回了过去。 燕七杀实在拿她没辙,这便开始聚神,偶尔抵挡着呼啸而来的利剑,偶尔反守为攻。 察觉他刻意在将杀手引开,引至丈外,令其只厮缠他一人,哥舒无鸾不由的心中一痛,倔强的追击了过去。 不想,两名杀手根本毫不理会于她的攻击,只守不攻,然后,继续与男人缠斗。 哥舒无鸾心中气愤,迎着风冷冷喝道:“你们究竟是受何人指使?为何要夜袭当朝命官?” 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但她意在分散他们些许注意力,好令燕七杀有隙可乘,而尽早顺利的缴拿住他们。 但令她意外的是,一名杀手却阴声应道:“来时主子说了,让我们好好的给他长长记性,不要一而再的挑衅主子的耐性!哥舒大人,我们无意为难你,请你也莫要在为难我等,否则,别怪在下没有提醒你,我们手中的剑可是不长眼的!” 正文 第两百零六章:发变 章节名:第两百零六章:发变 闻言,哥舒无鸾微微一怔,接着暗咒一声,“该死!” 刚要再次以掌袭之,正在这时,却见燕七杀动作似慢了半拍,身形一晃,好像是因脚下有些发软所致,而那一剑也便端端的划过了他扬起的掌心,如细风一般,随即溅出点点殷红,再之割破了他的前襟,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但见皮肉翻开,鲜血涌出。 见状,两杀手互望一眼,点了下头,似目的已经达到,这便利落的收起了长剑,一纵身跃向了高墙,瞬间身影消于暗下。 风中飘来了一道阴冷的嗓音,“记住这一剑!不要再对某人打着不该有的主意,也不要再做出令我们主子恼怒的事情来,不然,下次你便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最后,这道冷厉的声音被风一吹便散了。 哥舒无鸾这边早已顾不得去追刺客,忙惊着心的奔向了已单膝着地的男人近前,一阵血腥味扑来,慌着手的捂住了他殷殷流血的伤口,揪着心,颤抖着嗓音道:“你怎么样?” 话音未落,便听得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自身后传响,显然是巡宫的守卫们耳闻了打斗的动静赶了过来。 回首间,见果不其然是一队宫卫闻风赶至,未等宫卫头开口,她便咬牙吩咐道:“两名刺客已向南宫门遁去,传本官令下去全宫上下一级警戒,一丝风也别放出去!再有,给我通知夏雪风雷召集侍卫营高手,沿路追查!务必要将其活捉!” 此刻,她是真的怒了! 如此冷寒的声音,令人不禁身心俱抖,宫卫头忙激灵着身子沉声应道:“得令!” 随即自领命而去。 他们前脚刚走,哥舒无鸾便急急回过脸来,接触到燕七杀明显因失血所致而逐渐泛白的脸色,眸中适时一痛,手下温热粘腻的触感,提醒着她,他还在流血,是以缓了缓神,凝声道:“走,我带你去包扎伤口。” 男人知道她在担忧着自己的伤势,这便开口安慰,只不过,声音听上去有些略显低弱,“无事,仅是一点皮外伤,我自己可以处理的。” 说话间,他慢慢拉起了她另一只手,反握在掌中,给以安抚,却不觉握了她一手的血。 温热自手背传来,才知他的手掌也受了伤,忙翻过查看,见仅是受了些剑气,并无大碍,哥舒无鸾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确实,他说的不错,他是伤的不太重,可令她感到意外的是,他与两名杀手对峙才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败下了阵来,若说他的武功也不至于这般不济,即使那两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如此快便应对不下啊? 不过,好在他们不想取他性命,仅是如他们口中所说的那般,要给他一个教训而已,若非如此,她真不敢保证,凭她的功夫,能否保他安然无恙! 忽然回忆起刚刚那杀手所留下的话,她的心狠狠一揪,接着,再一扯,痛意漫开的同时,她满眸失望低沉开口道:“我知道他们是受谁指使的!真没想到,那孩子竟变成这般的不可理喻……” 之前,从两名杀手不想伤她,而采取处处躲避着她袭击的举动来看,便令她隐隐猜出了个大概,再到后来,听那杀手说出的那番意有所指的话,更让她加深了断定! 那番话不是已经说得很明显了吗? 因为,只有他才会不想伤她,继而叮嘱手下人留分寸,也只有他才会这般计较在意她身边有着其他男人的存在! 再者么,上回他已经对燕七杀针对了一次,明显昭示着他对她的所有权与霸占欲! 如此,这次袭刺事件除了他的委派,便再无他人了。 况且,早在禅州时她便察觉了他身边隐着一些高手暗卫,那么,她料定这两名刺客必是夙儿派来的无疑! 燕七杀蓝眸中忽而闪过一抹精光,似有什么不同的见解在脑中掠过,而后淡淡开口,“依我看,不然。” 她扬眸,愤愤打断,气他还在善意的为他开脱,“你不必替他说话,这孩子已经让我彻底的寒心了,找着时间我要好好的和他谈谈,希望他听得进劝,不要一再的咄咄相逼,若不然……” 若不然,她也不知如何是好,若她执意将话讲的太绝,只怕会激发他阴鸷的性子,继而再做出什么令她心惊的事情来。 可是,不把话说明白,那他还会一意孤行下去…… 事到如今,终于让她面临了两难的境地,左边是她疼爱的夙儿,右边是她深爱的男人,她真不知到底怎样处理为好! 脑中一时有些糟乱,甩了下头,回过神道:“好了,不说其他了。你的伤要紧,现在跟我去我殿里处理伤口吧。” 说着,哥舒无鸾已轻轻将男人扶起,揽着他的手臂便欲走。 然而,燕七杀却慢慢抽回了长臂,在她愕然之际,闪了闪眸光,柔声道:“阿鸾,不用了。我回去会自己处理的。再者,之前的那番动静定会传到陛下耳中,也定会召你过去询问刺客之事,若被他人看见我逗留在你的寝殿,再被陛下得知,会于你不利的!” 她清楚他是在为她着想,可眼下的她又怎能心安?“可是……” 他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尖,宽慰道:“放心,我向来身强体壮,这点小伤击不垮我的。不然这样好了,我即刻去趟御药殿,麻烦值夜的御医为我好好的上些伤药,包扎一下,这样总行了吧?” 闻此,她只好无奈的点了下头,扬眸刚要再嘱咐一句,正好接触到自他髻间松散下来了一撮头发,眸中一阵错愕,呼道:“你、你的头发怎么变蓝了?” 诧异间,燕七杀的心倏地一沉,“哪里?” 她将那撮变了颜色的发丝勾过,示于他眼前。 虽是浅淡的蓝色,可在清幽的月光映照下,还是那样的清晰入目,他只觉心正直直的向下沉去,一直坠入谷底,摔的稀碎生疼。 饶是如此,燕七杀的面上还是维持着一片云淡风轻,微微一笑道:“哦。我差点忘了,近日宫外出了一件命案,这是白日里,我去染坊勘察现场,不小心沾上的染料,无事,过几日便褪了。不过,若留这么一撮蓝发倒是极衬我的眼睛,不是也很迷人吗?” 不知为何,她望着他那双遮在眼睫阴影下的眸子,竟感到一阵心慌,“是这样么?” 她感觉他像是有事在瞒着她,但到底是什么事,是好是坏,她也摸不准,可就是这样才让她心慌慌,难以安宁心神。 “当然!好了好了。可记得,我是从不会骗你的!呃……”他继续安慰着,忽然脚步一踉跄,抚着胸口低低痛呼了一声。 她忙惊起一颗心,急急扶住他的手臂,稳住了他打晃的身子,“你怎么了?” 男人故意呼喘无力的说道:“看来,我可真要去包扎伤口了,若不然,血可就要流干了,到时,某些人该心疼了,你说是不是?”最后诙谐的眨了下眸子,坏坏一笑。 “贫嘴!”哥舒无鸾嗔了一声,终于一扫阴霾,露出了宽慰的笑意。 这时也刚逢侍者前来传她去见驾,她随即叮嘱了燕七杀一句,便匆匆随着来人去了。 直到目送着她的身影于眼前一点一点消失,男人唇边的笑容才适时隐去,眸中浮现了一抹哀痛之色,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浓烈。 看来,是他的大限将至了吧!可为什么来的这么快呢? 夜下,那道昂藏的身影显得萧索无比,好似独自飘零在天际的一片枯叶,终将伴着黑暗走向沉寂腐朽…… & 高墙围揽的一隅静地。 四周碧湖环绕,月影倾下,给波光粼粼的水面镀上了一层银芒,水汽如烟似雾,迷蒙飘渺,一间竹屋临水而设,端端矗立在湖中央,由远望去,避尘远嚣,朦胧中有些不真实的美。 因湖上并未架桥,是以,只有施轻功才能顺利抵至竹屋。 此刻,只见竹窗内隐隐约约有光亮洒出,映了一地的暖黄。 随着夜鸦嘶哑啼鸣一声,一道矫健的暗影已掠过了湖面,荡起了一阵微澜,最后落定在了竹门前。 接着,只听“哐啷……”一声,那扇竹门被他大力撞开,一股夜风夹着血腥味一齐涌了进去。 正在竹屋里间捣药的一名老妇,闻听动静,手下一顿,忙放下了药锤,踱了出去。 这里是内宫的一处偏僻角落,因经年累月闲置,四下显得甚是冷清幽静。 早年间陛下便将此地赐给了她作药屋,更下了禁令任何人不得踏足,未免有些不知禁令的闲人打扰,是以,她便在湖岸一圈设下了围龙阵,以防误闯。 她的阵法玄奇,几乎没有人能破解,除了她的爱徒,那么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了。 此刻令她意外的是,他为何半夜贸然而来? 以往为顾及她们彼此的身份,她们师徒鲜少在宫内碰头,就算是要碰面也是事先发了信号选在静华宫。 除非是有紧要的事情,他等不及这才寻来了这里…… 正文 第两百零七章:命劫 章节名:第两百零七章:命劫 除非是有紧要的事情,他等不及这才寻来了这里! 暗思间,老妇已风风火火的奔至了门口,顺势一把拦住了险要跌倒在地的男人,拉下他紧紧扶着门框勉强支撑身体的手,稳住了他的身子,触及他手臂的一刹,顿觉冰冷彻骨且抖的厉害。 忙搀着他坐向了竹椅间,紧接着惊道:“乖乖,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寒毒又发作了?!” ‘乖乖’是婆婆在他幼时给他取的小名,一直唤到他十岁,之后他便怎么也不依这个称呼了,因为他觉得幼稚又可笑,彼时他还曾为了这个称呼和婆婆闹过脾气,最终婆婆妥协不再唤了。如此,这么些年来他便再也没有听过这个可笑的乳名,可现在猛然闻来,却觉得那样的亲切,那样的动听,心里暖暖的。 燕七杀苦涩的扯了扯唇角,先是缓缓的摇了摇头,随即扬起惨白的毫无血色的俊脸,声音无力的问道:“婆婆,请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既然寒毒没有发作,皮婆婆这才安下心,不过,在接触到他的脸色,顿时微惊,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才察觉他抚着胸口的手下正殷殷冒着鲜血,一道纤长的伤口赫然入目,凝声道:“是谁伤的你?” 他掀动失血的薄唇,声音淡淡,“无关紧要的人。婆婆,回答我前面的话!”语气逐渐转为急促,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皮婆婆自知他不愿说的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索性也便不再追问,缓神一笑,褶皱的脸上满是慈爱,开解安慰道:“怎么会呢!傻孩子,你只是受了点轻伤,待婆婆为你敷上药就没事了,放心。” 放心么?他苦笑。 说话间,她轻轻抽出了干枯的老手,便欲去取桌上的药箱。 这时,男人却一把拉住了她,闭了闭眸子,声音萧索低落,“我指的不是这道伤,而是……这个。” 话落,慢慢扯下了那撮刻意掩藏在银丝下的蓝发。 皮婆婆诧异回首,接触到他那撮变蓝的发丝,霎时大惊失色,一把抓过他的手腕,搭上脉搏,心徒然咯噔一下,接着慢慢裂开,鲜血横流,声音哀痛道:“看来,天命如此!” 这四个字好似惊雷在他耳际乍响,饶是一早就有了准备,有所预料,可是那颗心还是不自主的沉向了谷底处,直至彻底的摔了个稀碎,一声恍惚低喃溢出唇畔,“天欲绝我,我自无可奈何,可为何要这样急的取走我的命?我还来不及……” 他的声音一点一点低落下去,最后化成了一道叹息,随着空气散去。 突然,皮婆婆从惊痛中猛的回过神,沉声问道:“不过,你的寒毒近来不是不怎么发作了吗?” 算起来,他倒也有些日子没来取药了,之前她还为此宽心不少……等等! 随即凝着嗓音质问道:“难道,你在瞒着我不成?你岂是在敷衍婆婆,而是在敷衍你自己!你这是在拿命当儿戏!” 一声劈头盖脸的痛责,终是拉回了燕七杀沉溺苦痛中的思绪,闪了闪眸光低道:“对不起,婆婆!” 不是他故意要瞒着婆婆,也不是他不在乎他自己的命,而是,就算他吃了抑制寒毒的那些药丸,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些日子以来,每每寒毒发作,他都是硬扛下来的,那种痛苦,几乎将他折磨的死过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 皮婆婆暗下心痛的无以复加,却还是咬牙斥道:“少来!你哪里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你自己!” 见他不在言语,兀自敛下眸光,皮婆婆一时又痛又气,愤愤转身自药箱取来一瓶丹药,倒出一颗送到他嘴边,声音冷冷,“先把这药吃了,止血的。” 男人听话的吞下,清苦划过喉间,心里也随之苦涩起来,越来越浓。 他晓得婆婆一向嘴硬心软,面上表现的越是严苛,心里越脆弱的不堪一击,此刻,怕是正在为他心疼不已吧? 是他不好,让婆婆担心了! 这时,皮婆婆心中的气悄然散去,徒留一片撕扯般的痛意在泛滥,强忍着喉间的哽咽感,急急背过身去,不在看他那副憔悴的面容,仿佛再看一眼,就会止不住的流下眼泪来一般。 她不能让他看见自己落泪,那样只会在他绝望的伤口上撒一把盐!这个境况下,她不可以再让他痛了…… 长舒了口气,强压下欲流泪的冲动,刚要去取纱布与外伤药为他处理伤口,可脚步还未挪开,背脊便赫然一僵,猛地回过脸,凝道:“可,不对呀!即使你偶尔寒毒发作,但也不会这么快就心脉枯竭啊!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婆婆?” 望着那双紧紧锁定他双眸的瞳仁,浑浊中闪着犀利,燕七杀动了动唇,却未发出声音,只一抬手,‘撕拉’一声撕开了前襟,继而露出了那些已溃烂出脓的伤口。 那些伤还是之前瑞康王扣留他在宫中的那两日留下的,之后便一直都未愈合,到眼下……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触及那些脓烂一片的伤口,皮婆婆眸中的痛色逐渐加深,抖着的手,死死拢成拳,嗓音已然嘶哑,“你,为什么不早说?” 若他一早便告知她,那她还有办法为他施救续命,但现在,一切为时已晚! 他强强扯出一丝笑容,“我怕婆婆担心。” 皮婆婆紧睨着他的蓝眸,一字一铿锵,“哼!你是怕我去取她的命,来换你的命吧!” 一语戳中心事,燕七杀唇边的那点笑容终是僵住了。 他不做声,代表他默认,皮婆婆心间怒痛交错,忽而,眸子一凝,急声追问道:“在你发现伤口不愈溃烂之后你都做过些什么?你有没有和女子……那个?” 虽然他是她一手带大的,但有些话也终是很难直接问出口。 男人苍白的面上微显些许红晕,无声的点了下头。 见状,皮婆婆的身子止不住一震,脚步随之踉跄了一下,眉间纠结出了一片深深的褶皱,寒声痛斥,“糊涂!” 她便说么,他身体何以枯竭的这么快,原来问题出在了这里! 以他毒侵心脉的情形来讲,是万万不可和女子发生关系的,那样只会加快毒性的蔓延,令他速死! 也怪她当初没有提醒他,这才…… 无尽懊悔着,忽然,沉声再道:“是那个女人对不对?一定是她!这个祸水早已迷住了你的心窍……她可真会选时机要你的命啊!” 定是她在勾引他!若不然他也不会这般没定力。 早知道这个小贱人害人不浅,她就该一早取了她的心尖血,既让他断了念想,又能保住了他的命! 闻言,燕七杀的面色略略变了变,解释道:“不是她的错,是我自己没有把持住。” 耳闻他到现在还在为她说话,皮婆婆更加气愤不已,愠怒的指着他,“你真是……要婆婆说你什么好呢?”自觉无言而对,最后恼然的拂起了衣袖。 而燕七杀一直垂着眸子,静静不语,任她发泄火气。 脑中想的是今晚与阿鸾的每一段对话,忆起她那句深情不悔的‘愿意’,心中猛然一痛,在想到自己的命数,一股从未有过的慌恐感从心底冒出,肆意蔓延间,他一把抓住了皮婆婆的手臂,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攥的死紧,惨着声音道:“求婆婆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也不能就这样死去,那样,她……” 不敢深想,余下的话他已经说不下去,只因喉间哽的生疼,以致再难发出些许声音。 皮婆婆眼底显精明,一眼便看穿了他心中所想,难以置信的连连摇着头,何止心寒,更是愤怒,“到现在你还在想着她,顾着她快乐与否?你真是中她的毒不浅呐!她值得你这样对待吗?嗯?” 燕七杀低低咳了一声,隐隐打了个战栗,才觉那股深寒正在四肢百骸慢慢侵袭而来,看来,他的寒毒再次发作了! 逐渐,这股寒意一点一点侵向心尖,犹如千重冰压下,令他不禁颦眉,意识也开始有些涣散起来,但嘴角却勾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恍惚且痴情的说道:“也许婆婆不理解,但我的情,我的心一旦付出了就再也收不回!值不值得我不管也不计较,我只知道,她快乐,我便跟着快乐,她痛苦,我比她还要痛苦千百倍!” 皮婆婆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只因这一番深情的话,已使她忽略了其它,一声怒斥传出,“你疯了,傻了,被那个女人彻底荼毒祸害了!” 男人淡笑,声音继续低落无力下去,“人生在世总要随着心疯一回,这才不枉来世间走一遭。对于我的选择我永远不后悔!”说到这里,扬眸对上她的双眼,反问道:“婆婆,你不也是一直守着某些执念经久的不肯放手吗?” 这一句猛然将她问住了,脑中忆起了某个已然模糊的身影,心不由得抖了抖。 是啊,就连她都做不到的事情,她又怎能难为他去做呢? 正文 第两百零八章:寒痛 章节名:第两百零八章:寒痛 是啊,就连她都做不到的事情,她又怎能难为他去做呢? “婆婆救救我吧。”他开始低低的哀求。 “若婆婆有办法,又怎能不救你?可现在,婆婆也是无能为力了!哎,要是早前你肯听婆婆的,将她的心尖血取来配药,也不至于……罢了,事已至此,还说那些没用的做什么呢?”最后,她无奈又沉痛的叹了一声。 他早已便对她情根深种,又怎肯听她的呢?! 燕七杀的意识在继续模糊,渐渐的一阵阵锥骨剜心的刺痛感自心尖传来,将他麻痹的神经瞬间唤醒,这种痛提醒着他,最难熬的时刻来临了,他强忍着痛意,悲戚的低喃,“可我的时间不够啊,我还想陪她多走一段,就一段就好。” 人往往是贪心的,他也不例外,说是只要一段时间足矣,可心里实则想的是要一辈子的光景,奢求了这辈子不够,还妄想要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无止无息,总之,永远难以满足。 这时,眼前漫开淡淡一层寒气,皮婆婆终于察觉了男人的不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只觉冷的能结冰。 心霎时一惊,慌手掏出随身携带的药丸喂他吃下,揽着他已显僵硬的身体靠向自己的怀中,以那点微薄的暖意,驱赶着他身上那如风暴之势来袭的寒意,拍着他的肩,抚慰着他凄苦的心,“好孩子,婆婆会想尽一切办法为你续命的,婆婆还等着你给我添一个小孙孙让我玩呢!” 话到最后,嗓音已不受控制的哽咽了起来,只得扬起脸,奋力的不让眼泪落下。 靠在这副本该温暖无比的怀抱,可此时的燕七杀却丝毫感觉不到丁点暖意,身上,心头除了无尽的寒与痛纠缠折磨着他,便再无其他! 他晓得婆婆是在用心良苦的开解他,宽慰他,是以,也配合着低低一笑,“呵……” 殊不知,这道笑声是那样的苦涩,似是没有希望的自嘲,传入皮婆婆耳中,心痛的无以复加,眸间终是抑制不住水光乍现,一颗泪在寒气弥漫下,凉凉的划过苍老的脸颊,滴向了他的发间,晕开了点点湿意。 心中揪痛之际,一张面容浅浅的划过脑海,隐在袖中那只干枯的手不自主的紧紧拢起,随即,她郑重的自语道:“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即使是天命,婆婆也会为了我的乖乖逆天而行!” 这时,男人早已听不进她的任何话,身子抖得犹如筛糠,随着一声低呼,脸色变得煞白煞白,“痛……” 揽着他身子的那只干枯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再紧了紧,晓得他此刻正在承受着剧痛的折磨,是以,眸间热泪盈盈,就连声音也显得哽痛不已,“痛就叫出来,不要强忍,婆婆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直到咱们一起,熬过去……” & 深秋的天总是黑的格外早,因天短的缘故,刚过酉时一刻,天色便已黯沉一片。 眼见掌灯时分,各宫各苑已燃起了排排灯火,映的地间盆景,花影斑驳。 晚膳后。 沿着宫街,踏着那条笔直光溜的长路,哥舒无鸾手提一个精致的琉璃灯盏缓缓的走向了那间巍挺的大殿。 之前她去给娘娘请夜安,听旦儿说,娘娘一早便去了宝弈殿,也不知娘娘这么晚了去宝弈殿做什么?心中一时不解这便寻了过来。 慢慢迈上台阶,轻轻推开殿门跨了进去。 自桦身死后,这里便封了起来,直至瑞康王返宫,才拆了封条,不过,自夙儿回宫后却从未踏足过这里,许是久时空置缺少人气的缘故,是以殿内显得甚是凄清冷寂,开门的那道回声,一直在耳边环绕。 她漫漫扫过燃着烛火的大殿一周,最终发现了大妃的身影。 只见,此刻的大妃正静静的坐在一张滕团上,对着短桌上摆的那副未下完的棋局发着呆。 棋盘由墨玉制成,楠竹围边,棋子是精选上好的玛瑙所制,颗颗晶亮剔透,灯影晃过,灼灼闪耀着炫目的光泽。 清幽的灯火,打在大妃形销骨立的身上,映出了浅浅一层让人难以察觉的孤寂感。 哥舒无鸾的丽眉不自觉的蹙起,未作迟疑,轻步走了过去。 几道脚步声后,眼前暗影遮来,大妃未抬眼帘,淡声道:“坐吧。” 哥舒无鸾听话的慢慢坐在了她的对面,随手将灯盏放在一旁,扫过自顾垂目睨着棋盘的大妃,见那样的入神,不禁诧异的轻道:“娘娘在看什么?” “残局。”她的声音更显轻淡,仿佛浅风绕耳。 哥舒无鸾是不懂棋艺的,自然也看不懂这盘棋中黑白子哪个更占优势,不过,显然白子比黑子多,且密布相围,只余一角破口,看上去大有随时击溃防线之势,想来黑子是难以杀出重围了,那么,该是白子占尽了上风的吧。 明明白子已胜过黑子,但,娘娘却说这是一盘残局,到底是娘娘独具慧眼呢,还是娘娘在借着这盘未下完的棋局诉说着自己时至今日的心境? 想到此,心中有些凄凉感渗出,她缓神,敛眸道:“娘娘,鸾儿听旦儿说您都未用晚膳,天不早了,娘娘还是回宫去用膳吧。” 大妃摆了摆手,轻叹了一声,“本宫吃不下!” 这一句隐带着哀伤的叹息,令哥舒无鸾的心不由的一揪,犹豫一瞬,低道:“是为了王爷吗?” 一定是!除了夙儿,再也没有人能让娘娘如此的食不下咽了! 回想起夙儿所做的种种,那股寒心愈发浓重起来。 那晚燕七杀遇袭,之后她明里暗下派出去的人却一直未追寻到两名刺客的踪迹,饶是如此,可她还是笃定那两人乃是受夙儿指使的,因为种种迹象都已表明。 虽然心里有了一定的数,但还是迟迟没有去当面质问他,因为她怕刺激到他那偏执的性子,到时会令他作出更加过分的事情来,可若放之不问,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置之不理,她也清楚他不会就此消停下去,若想要他罢手,那根本办不到! 因为,只要让他看见她与别的男人在一起,他铁定按捺不住扭曲的心理,施以任何手段,不计任何后果的去发泄妒火! 明知如此,可面对这种两难的局面,她真不晓得要如何去扭转,她亦不知,到底要怎样才能打消他心里的那些个想法。 想着,一时心里凌乱如麻。 而自那场夜袭后,她更不敢向娘娘透露自己的想法,只因娘娘已在日夜为夙儿的那些所作所为痛心不已,寡然无欢,她不能再给娘娘多添上一笔愁思了! 不过,也正是因那晚燕七杀被刺,才令她恍然意识到,殷朗与姚魅儿之事的幕后揭发者正是夙儿,因为他在恼他的那番请婚,这才做出了这件令人惊痛的揭发! 娘娘向来慧觉,这件事自瞒不住娘娘精明的眼眸,怕是早已知悉于心,那么,此刻娘娘定是在为了此事伤感吧! 这时,只听大妃低低开口,适时拉回了她紊乱的思绪,“他是那样的恨我,恨我当初选择将他安排去封地,弃他不顾,但他哪里晓得,当我做那个决定的时候,心是何等的痛啊!呵,到头来……我也合该自作自受。” 什么叫做自食苦果,她现在总算是品尝到了。 最后,微白的唇角扬起了自嘲一笑。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可语气中却难掩一抹哀痛,令哥舒无鸾的心紧紧揪扯起来,闪了闪眼睫,出声宽慰道:“鸾儿知道娘娘也是万不得已,更是在为了他好。不过,殿下毕竟还小,有些事免不了一时难以理解,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终有一天会领悟,明白娘娘的一番良苦用心的。” 殊不知,这样的话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更遑论颖慧的娘娘了。 只听大妃凄凄一笑,“他的心性已经定型了,就这样了,怕是再也改不了,更变不回原来的那副样子了!” 接着,眸光恍惚的低喃,“如果他没有杀了桦,如果事情能重来那该有多好啊!只可惜,时光,它只会一如既往的向前走,而永远也不会倒流……” 她的凄苦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一股内疚涌出心房压向胸臆,堵得胸口沉沉闷闷,难以呼吸,使得哥舒无鸾不禁颦眉,自责道:“若鸾儿当初没有查出事情的真相,那娘娘现在便不会这般的难过了!” 大妃回过神,望着她,晓得现下的她脑中在纠葛着些什么,是以柔声道:“傻丫头,真相不可能永远的掩埋,埋的越深越久,待猛然察觉的那日,只会令人更加痛苦,更加难以接受!此事,又怎能怪你呢?” 现在,娘娘却反过来安慰她,愈发让她自责的无以复加! 怎能不怪她?若事情不是因她而起,也不会发生那一连串的变故,更不会令夙儿蜕变到如此的地步了! 还有,那个可恶又多事的魅影,若不是他的提醒,她也便不会…… 正文 第两百零九章:倾谈 章节名:第两百零九章:倾谈 还有,那个可恶又多事的魅影,若不是他的提醒,她也便不会…… 想着,不经意间扫过斜角灯影下的粉墙,视线一时凝在了那里,脑中猛然忆起一件细节,紧接着,心间不由得一震。 等等,早前她是凭着象牙雕的血印,偶然发觉了这间大殿内修着一个密道,这才确凿的知悉了夙儿乃是真凶。 可这间大殿当初是由陛下亲自绘图设计才施工建成的,那么那间密道,也该是按陛下的意思所留,因夙儿向来爱玩,料想密道是为了博夙儿开心之所用。 再回想起事发时的场景,整个大殿除了正门外,便是密封的状态,如此才使这件血案显得有些悬疑起来。 可当时的陛下心里明明晓得这个漏洞,也清楚密道通往哪里,那是不是代表陛下一早便联想到了夙儿便是凶手呢?可陛下为何没有暗暗维护自己的儿子,而是反其道为之,勒令限期将案子查下去? 想到陛下对娘娘的介怀心,莫不是,这是陛下在有意为之?!以亲子之故,意在打压娘娘的势气,再来看看娘娘如何的反应! 如此说来,那个魅影也该是陛下安排来接近她的人了,受命于陛下,刻意透露给了她一点提示,巧妙的将她的注意牵引向了夙儿那里,迫她翻出真相,以来暗观娘娘的最终抉择。 不然,他也不会那样三番五次,准确且及时的给出她提醒了,原是这一切一早就是陛下设计好了的。 她料想,给她黑色曼陀罗花粉的提示,也是受陛下的安排,不为揪出毒杀铁犁的凶手,而真正的目的则是为了借她的手翻出铁犁的罪证,意图查贪,继而震慑大司寇裴安,其后收复人心! 以她之手给娘娘设困,借刀杀人,深藏不露,呵,果然巧妙!如此被人耍的团团转,又被当成一枚棋子般玩弄于鼓掌之间,当真令她懊恼愤怒至极! 其实,她也早便根本不信魅影的那套说辞,说是,他仅是个爱管闲事的闲人而已!看来,他不但是一个心思不纯‘贼’,更是一个暗中监视她,利用她,又藏得极深的细作! 不过,她也真蠢,真迟钝,直到眼下才彻底搞明白他的实际身份…… 若真是她所想的那般,那陛下的心机简直是太重,太可怕了,竟为了那点对娘娘的猜疑心,算计的满盘周密,更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算计在了内。 没想到,直到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她才愕然察觉,若不是今晚娘娘突然来到这宝弈殿小坐,她恐怕还继续蒙在鼓里,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幡然醒悟呢! 好一招埋得深的局啊…… 她是惊震不已的,也是悲凉的难以言喻的。 睨着阴影下的那面粉墙的眸子开始逐渐发酸,发痛,忽而,哥舒无鸾定定的吐出一句话语,声音沉沉,“娘娘,鸾儿想……咱们一早便被困在了局中!” 声落,好似听见了心弦寸寸崩裂的声音,只见那只正捏着一枚晶幽黑子的玉手适时一顿,接着,只闻‘玎玲’一声,黑子落在了棋盘间,打乱了一副完好的棋局,瞬息,这盘棋可真真正正称之为了残局…… & 外面是无尽的黑,一眼望不到边际,似找不到出口的深渊,令人心惶惶然。 殿内虽亮堂一片,却照不到心底去,阴暗处徒留迷茫滋生,暗自徘徊萦绕。 一番倾吐过后,哥舒无鸾开始静静的留意着大妃的表情,眼神一错不错,直到察觉她的面上露出些许苦涩,些许萧索,心中为之扯痛不已,张了张口,然而,却找不出任何一句安慰的话,无奈只能默默无声的陪着她。 沉吟良久,大妃忽而落寞一笑,“他从来都不曾信过我!其实,我一早便清楚他对我存着戒备的心思,怕我有野心,妄想着整个大商王朝,觊觎着他的江山!饶是心里万分清楚他的凉薄,他的多疑心重,却还是兀自沉溺,鸾儿你说,本宫是不是很傻?” 她开始为这样的娘娘心疼不已,“娘娘……” 大妃恍惚的笑笑,笑容显得那样的凄然,悠悠开口,打断了她的低呼,“殊不知,我只想做他背后默默支持他的小女人,好想好想。可是,我却不能那样做!他为前朝心力交瘁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眼见他被裴安压制我担忧惶恐,生怕有一日他会被人折断羽翼,强行拉下高位,最终带着残存的帝王威严不甘受辱而自行了断!所以,我拼了命的想要护他的周全,我不惜将自己锻造成一个强悍的女人,事事挡在他的前面,甘愿替他承受负累与那些锋芒的针对!可有些时候,我的心也是脆弱的,那么的脆弱,几乎一碰就会破碎成千万片一般。到那时,那颗心一旦强硬不起来,挺不下去,整个人就会不堪一击的倒下来,但我时刻都在以各种方法提醒着自己不可以倒,也坚决不能倒,最后,为了那个大局皆定的目标继续努力坚持……” 哥舒无鸾静静的听着她的诉说,心里泛着凉凉的一片伤感。 大妃抿了一下苍白的唇瓣继续道:“我的隐忍,我的聪慧,与其说是欣赏,不如说都是他所看重的,所以,他才将我立为了比肩人,一切不过是建立在利用的基础上而已!他之所以选上我,无外乎是看中我乃是番邦外族,在朝中无援无助,又能帮到他……可渐渐的,他开始对我猜疑了起来,最终,他的心重将他的心思出卖了,也让我彻底的幡然而醒,猛然忆起,一直以来这段感情里都只是我一个人在支撑、挣扎,仅此而已。” 她勉强一笑,笑容是那样的凄凉,眸子恍惚了一下,忽而凝望向哥舒无鸾,沉声问道:“鸾儿你相信本宫吗?” 哥舒无鸾微微一怔,瞬间会意了娘娘的意思,郑重的点头道:“鸾儿相信!鸾儿从未怀疑过娘娘的用心!” 即使没有今晚的这番交心相谈,她也万分笃定,娘娘从没有暗生过丝毫的野心,有的只是对深爱之人的付出,只可惜,有些人被权欲蒙蔽了双眼,根本看不懂,怕是一辈子也看不懂,最后,娘娘的一番心意终是错付了! 大妃宽慰一笑,琥珀色的眼眸中却浮现了一抹深深的愧疚,“可我却辜负了你的信任,猜疑着你的一片赤诚!其实,你的身边一直都有我的眼线,那个人不用我说,我想你也该是猜的到的。” 闻言,哥舒无鸾面上一僵,只觉心,正无声的向下沉去,他,到底还是娘娘的人! “因为外面的诱惑太大了,因为权力会使人迷失,你涉世又未深,所以,我才不敢太过相信你……鸾儿,你怪本宫吗?会原谅我的过分吗?”说完,开始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眼神显得那样的紧张,仿佛她面上的表情稍有迟疑或犹豫,那大妃便会再也支撑不住那颗已受伤深重的心,使整个人随之轰然而倒。 虽然,一早她便察觉了此事,也隐隐猜到了他可能是娘娘的人,但现下亲耳听娘娘坦言,她还是有些难以消化的,不过,她却一点也不怪娘娘的做法,因为有些事情,毕竟往往不能兼顾,既然娘娘选择了任重道远,那便要舍弃一些无法兼得的人或事,即使,明知自己是被舍的那个,她也无怨无悔! 何况她不也是一样吗?为了心中的感念,而弃他不顾! 心中徒然有些发痛,努力压下,哥舒无鸾扬眸对向那双琥珀色眸子,坚定的答道:“不怪!在鸾儿的心里,只知道自己的命是娘娘给的!那一个雨夜脱离苦海的相救,便让鸾儿自此只打定一个念头,那便是,此生都以娘娘为中心!若娘娘是那轮悬在浩瀚夜空的月,那鸾儿就是守护在旁的小星。无论娘娘做出怎样的决定,鸾儿都会毫无怨尤的追随下去,这样的心理不单是想报当年的恩情,而是,这些年来,鸾儿一直都是将娘娘视为亲人一般来爱重的!” 这一番回答,让大妃浮起的心终踏实的落回了原位,感动中,也止不住有些自愧,是啊,亲人之间哪有隔心的道理?到底,是她错了! 不过,活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没有年少的她将事情看待的透彻,她自己真是可笑啊! 随着自嘲一笑慢慢拉起了女子的素手,握在掌中,真诚的说道:“离开吧,远离宫廷!以本宫现在的处境已顾全不了你了,所以,把一切放下,走的远远的,记得,再也不要回头,也不要停下脚步。” 瑾睿向来是绝情的,因为她的缘故,他终将不会放过鸾儿,趁着他还没有痛下杀手,劝她离开还为时不晚。 可大妃不知,哥舒无鸾倔强的性子怎肯依从? 一下反握住了她的手,激动的接口道:“不,鸾儿是致死也不会离开娘娘的!鸾儿不要娘娘的顾全,而是要倾力的保护娘娘!鸾儿要陪着娘娘一路走下去,不管这条路有多么难走,也不管周遭是否危机四伏,暗藏杀机,只想一直一直守护在亲人的身旁。” 正文 第两百一十章:异世 章节名:第两百一十章:异世 大妃自知说不动她,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声,沉吟一瞬,瑟然开口,“这些年,做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可现在的我太累了,恐怕再也支撑不下去,看来,我也该是时候离开了。” 哥舒无鸾愕然,止不住问道:“娘娘要去哪里?”话落,心中倏地一震,难道……随即惊道:“娘娘是要回突厥?!” 大妃疲累的摇了摇头,眼眸自顾扫过纷乱的棋盘,又转而望向了宫窗外的那片黯空,眼神深邃而悠远,声音显得苍凉无力,“突厥只是我这副躯壳的家乡,我的心魂来自另一个时空,在那个世界里,没有皇权统治,没有君上臣下,没有宫廷的勾心斗角,也没有沙场的腥风血雨!那里人人平等,快节奏的生活平淡中透着充实,那里有网络,有电力,有飞机,有短信,还有我最喜欢的咖啡与可乐……呵,我都快忘了我最喜爱的这两种饮料到底是什么味道了。” 她回味一笑,笑容里充斥满满的苦涩。 而哥舒无鸾却因这番话大为震惊不已,怔忪的久久难以缓过神。 猛然忆起,自己曾经偶然听过的娘娘那些莫名其妙梦呓,难怪她当时感到无比讶异,原是…… 匆匆扫过大妃面上那片坦然的表情,显然不疑有假,这才意识到,那些话根本不是什么梦话,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此刻,听完娘娘的话,她虽然是难以言喻,也无法形容自己现下的心情,不过,娘娘话中提到的那些东西,令她感到甚为新奇,心中惊异着还有这样的一个世界存在,没有皇权统治……不自觉的有些向往了起来。 正当她陷入深思中时,只听大妃问道:“鸾儿,本宫说的这些你信吗?” 猛然回神,迎上定定睨着她的眼眸,哥舒无鸾毫无疑问的点头,“信,鸾儿相信!” 而后,大妃再次低低开口,眼神悠悠,好似在回忆,“那时,我因追缴一名狡猾的毒贩,误碰了研究院的那块月陨石,随着一名教授穿梭了时空,来到了千年之前的这个时代,可当时我的身体却没有过来,仅是魂魄穿梭,最后附着在了一名身患绝症已然七魄皆消的突厥公主身体里,之后,她三魂离去,我顺利得以寄生,但那名教授却没有我这样的好运了,他的魂魄一直都未寻到寄主,直至消散前,他曾念道:寻到日玄石,便可返回故土!” “是以,我顶着突厥公主的身份,私下打探着那块所谓的日玄石的下落,终听闻玄石有可能在大商都城,后来一路苦寻到了东都,刚好顺手救下了你,可我几乎寻遍了都城上下,却一直都未寻到玄石的下落。当时,我名义上的哥哥突厥王哥舒亓箬,为稳固突厥与大商的和平共处,决定联姻,所以一纸联姻求和书送到了商国。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妹妹,为表诚意,也为维系和平,就自然而然的将我推入了宫中。” “那时,因形势所迫,加之对占据了那个可怜公主身体的心存感激,继而替她顾及着整个突厥的安危存亡,我倒也没有过于违拗,再者,我翻遍了整个都城,就差宫中之地没有涉足,想着,玄石许是在内宫也说不定,这便毅然决然决定入宫,心中念着,若玄石真的隐藏在宫里,那我暂且逗留,待寻到之后,再细作打算,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一旦踏上了这条深宫路,便再也找不到回头路了……” “呵,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劫数,当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便沦陷了整颗心,仅那是一眼瞬间,生生锁住了我的前世今生,终逃不掉,也挣不开他扣下的那把情锁,再也顾不得去寻什么破石头,再也不想着重返故土,只甘愿被他困,被他绊,一心留在他的身旁……可最终,我却是败给了他的权欲,他心中想的全是他的皇图霸业,而我也在他摆的这盘棋中慢慢枯萎了心念,彻底的死了爱情!” 她的话说到最后,语气变得飘忽渺然起来,使得整个人有种仿佛被风轻轻一吹便会无声无息散去的感觉,然后,直至风化成尘,再也寻不到一丝一缕存在的气息。 听着这泱泱一篇话,哥舒无鸾的心随之时起时落,偶尔奇异,偶尔惊悸,偶尔欣然,偶尔哀伤,总之是一瞬一变,难以平静的! 她不晓得世间还有这样惊奇的事情发生,若非听娘娘亲自说出口,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的。 到最后,她察觉娘娘语气中的心死成灰,和对陛下的绝望,一颗心克制不住的恐慌了起来,是以,声音急促的追问道:“那娘娘之后又去寻过那块石头吗?最终找到了吗?” 大妃略略一怔,敛眸摇首,声音淡淡,“没有。” 没有!是没有找过,还是没有找到? 不知为何,哥舒无鸾隐隐觉得娘娘在否认着事实。 对,就是在否认!若不然,之前娘娘也不可能说那句,是时候该离开的话了! 想到内宫很可能存在一块令娘娘可以随时决定离开的奇异石头,她的心便怎么也安不下来,她总觉得总有一日会留不住娘娘,继而眼看着她从这个世间消失无踪,如果再也看不到她的面容,再也听不到她慈爱的嗓音,那么她该如何接受这个现实,又怎样承受那种伤痛?! 思及此,一把抓住了大妃的手,紧紧攥住,仿佛生怕一松手,她便会凭空不见一般,紧接着,凄凄挽求道:“不管娘娘找没找过,找没找到,鸾儿请求娘娘忘记那块石头吧!不要离开鸾儿……”察觉以自己来挽留太过无力,顿了一下,急声再道:“还有殿下,请娘娘想想夙儿,他还太小,他不能失去母亲!娘娘不是觉得亏欠了他么,那更应该留下来好好弥补他,鸾儿会帮着娘娘一起将他变冷的心捂暖,将那个原来的,任性又不失可爱的孩子一点一点找寻回来……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眼见着她的眼前凝起了一片雾气,大妃酸涩的心隐隐泛痛,生疼生疼,这孩子从来都是刚强倔强的,即使受了再重的伤也从未掉过半滴眼泪,更没有开口向她求过些什么,可眼下……看来这次,她是真的触及到了她脆弱的要害处! 但,为了她这样一个因失去爱情而退缩,不负责任逃避的人,真的不值得! 不过,她也说的没错,哪怕她心如死灰,也终难以舍弃这世上她那最为重要的牵念她唯一的血脉至亲骨肉,夙儿! 大妃抬手抚过她玉滑的脸颊,柔声安慰道:“还没有彻底到了无挂牵的那一刻呢。放心,本宫不会说离开就离开的。” 她一错不错眼神的凝望着那双琥珀色眼眸,“娘娘保证?” “保证。”大妃郑重的点头。 随即,信手捡着棋盘上的黑子放入琉璃罐中,寥寥而语,“回吧,本宫想再坐一会儿,独自一人,静静的坐一会儿……” & 夜还在一点一点的沉下去,四下有风,微微清冷,浮动着衣与发,似拨动着心弦。 哥舒无鸾是怎样回到耳殿的她不知道,只晓得,这一路飘飘忽忽仿佛走了有一世那么久,一路的心情复杂又沉重。 她想,自此后,她的心怕是再难安定下来了。 为何世事不能顺心而行,为何要有那么多的猜疑与算计,到头来伤人伤己,那样很快乐吗? 乘着夜风相随,迈上了台阶,脚步落定的一刹,耳畔隐约响起些许动静,像是由斜披陡角的檐牙处传来的。 她想也没想,顺势一纵,轻巧利落的跃上了殿脊,在脚踏鳞瓦之际,那道黑影适时撞入了视线。 那人距她五步开外,端端坐在殿脊处,一袭深黯的斗篷随风张扬而舞,就如其人一般疏狂,看上去宛若乘风归去的幽烟,而他的嗓音便从那猎猎鼓动的声息中悠然响起,“左盼右盼,总算是回来了,可是让我苦等了好久呢!” 还是那样幽魅撩人的声音,却显得低低哑哑,沙沙涩涩,且带着淡淡冰凉的气息飘了过来。 说话间,那道隐在风帽间的精利视线,顺势向她这边射了过来,好似在锁定猎物般紧紧纠缠。 耳闻这声似抱怨的话,哥舒无鸾颦了颦眉,声音冷冷,“你等我做什么?你觉得自己一直这样暗来暗走的很有意思吗?” 他轻笑,“呵,神龙见尾不见首,当然是极有意思的!哦,你问我为何等你啊?那定是因为想你喽!” 对于他后面的这句话哥舒无鸾不置可否的扯了下唇角,随即冷哼一声,“很有成就感是吧?” 魅影抬手伸入压得极低的风帽中自恋的抚了抚脸颊,“自信的男人最迷人。” 哥舒无鸾撇了撇嘴,漫不经心的挑眉道:“近来,你倒是销声匿迹了许久,怎么不热衷多管闲事了?难道是有意要退出不成?” 男人淡笑着摇头,不答反问道:“你是在盘问我的行踪?” 正文 第两百一十一章:煎熬 章节名:第两百一十一章:煎熬 男人淡笑着摇头,不答反问道:“你是在盘问我的行踪?” 哥舒无鸾还他一道冷笑,言语犀利,“不敢回答?还是一时编排不出理由来答复我?” 魅影哈哈笑起,轻雾在他周身弥漫,仿似薄纱飘舞,朦朦胧胧,衬得整个人更加让她捉摸不透,“听你说话就是有意思。不是不敢回答,也不是‘编排’不出理由,只是……怕你吃醋罢了!” 他将‘编排’俩字刻意咬重,有些反讥的意味。 一声调笑令哥舒无鸾再次颦眉,“哦?!” 男人顺手揽了揽飘飞的斗篷,包裹住了身体,像是因清寒的夜风频频,觉得有些冷,声音慵懒道:“最近些日子啊,我看上了一个女人,魂都被她摄走了,哪还有心思顾着管什么闲事?!一心围着她转,追在她身后做跟屁虫,只想着早日俘获芳心……呵,你是不知,那个女人的脾气当真是臭的很,简直和你有一比!不过,还好,以我的魅力,她早晚会拜倒在我的这袭斗篷下。” 语气中似含着一汪深情,只不过,某些人只顾得对那些轻浮言语扯唇连连,根本给忽略了。 他的这番话到底有几分真假,哥舒无鸾自觉听得出来,之前还在口口声声说着想她了,刻意在等着见她,说的简直是煞有其事,眨眼就变了口风,这男人当真是天底下最大的骗子! 还有,他那拐着弯的讥讽,令她一时愤愤然。 话落,见女子没做声,只直端的睨着他瞧,魅影貌若郑重的问道:“怎么?你莫不是,真的吃醋了?” 随后,妖娆一笑,笑声甚是魅人。 他这是故意的,意在戏弄她!要淡定,淡定!哥舒无鸾心想。随即冷笑道:“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很自相矛盾吗?” 魅影不以为意,“会吗?”接着,似试探,又似促狭,“对了,之前你去哪了?去了那么久!难道是和情人去幽会了?” 哥舒无鸾愤然扯下飘起的衣摆,负手而立,声音异常冷厉,“你少给我废话,我去哪,做什么你管不着!你之前做的很好,倒是消停了一段时间。但自今晚起,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本官的面前,否则……” 他顷刻失笑,“否则,你待如何?” “你若不识趣的自动消失,那么只好由本官帮你自此绝迹!”眯了眯眸子,绝厉的语气带着杀气。 熟料,男人只无谓的笑了笑,“呵呵呵……” 这时,哥舒无鸾忆起他彼时的所作所为简直是恨的牙痒痒,不过转念想到,他也是受了陛下之命,各为其主罢了,是以那股火气渐渐消了,敛眸间,语气回缓道:“你是陛下的人。” 魅影的身子似微微一僵,倒也不意外,坦诚道:“是。但你现在才想通,是不是有些太迟钝了?”最后,不忘奚落一句。 哥舒无鸾已无意再与他逞口舌之快,今晚有太多的事情令她难以消化,她要回到殿中好好的冷静一下,好好的将忐忑的心沉淀,是以,便道:“随你怎么想。你走吧,我累了,不希望有人赖在我的房顶上,打扰我的好眠。” 不客气的驱赶,语气带着些许疲惫感。 男人拂着斗篷的长指略略一顿,随即默默起身,轻佻的言语中隐带着丝丝紧张,“我倒也没有奢望过,你会留我一起睡!去吧,好好的休息,这次,由我看着你离开。” 耳闻他前面的那句话哥舒无鸾倒是意外的没有怒,只因不知为何,竟觉得他的语气中含着深深的不舍和一些莫名的情念纠缠其中,这种不舍和情念有着触及心灵的感觉,令她心痛,令她心悸,令她…… 等等,她在想什么?她怎么会对这样的一个男人生出了如此的心理?她何时变成这般三心二意的女子了?! 随即懊恼且又羞愤的甩了下头,不过想来,五次见面好像都是她在看着他遁去,这次,忽然想顺了他的心意。 想着便旋即转身,刚要跃下殿脊,这时,他飘渺的声音却自背后传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如果我说我萌生了退出的意思,你会随我一起走吗?” 哥舒无鸾的背脊僵了一瞬,斩钉截铁的回道:“不会!” “为什么?”黯哑的嗓音里带着再次被拒绝的失落。 她头也未回,声音清冷,“何必问呢?你该晓得,你我的路一早就不同,最后又怎么可能行在一起?!” 说话间,衣袂翻飞,轻身跃向了地面,脚步迈开之际,他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有些低沉,有些悠远,仿佛来自洞天之外,苍白无力的解释道:“不管我是效命于谁,我只想告诉你,我从没有想过要害你,从未生出半点那样的心思,从始至终……都没有!” 话到最后,语气显得铿锵郑重。 哥舒无鸾好似充耳未闻只目视着前方,曼步走向了寝殿门口。 魅影端端站在殿脊,萧索的身影迎风而立,眼见她已迈入了殿门,刚要落寞转身离去,却闻一道如风的话语飘了过来,那是来自她的声音,“既然此事我能当面问你,自然是清楚你的心思的。不过,请你不要多想,我不是在刻意的安慰你,只是觉得坦然起来,一身轻,仅此而已。” 最后,这道声音随夜风一点一点散去了,而立于高处的那道身影却久久未能回神。 & 乌云蔽月,使得夜空更加幽暗,四下除了冷风漫漫,便显得静悄悄的,偶尔传过一阵巡逻的脚步声,听上去十分沉重,一时回荡在四周,霎时打破了静谧,也给偌大的宫闱蒙上了一层空旷感。 穿过一扇巍挺的高门,刚到拐角处,男人最终撑不住身体,无力的靠在了青墙边,似墨染的斗篷带着说不出的凄冷,正随风飘扬,接着,他的身子顺着青墙慢慢的向冷硬地面滑去。 这时,一只干枯的手伸来,恰巧紧紧扶住了他的手臂,稳住了他的身体,苍老刺耳的声音适时响起,数落道:“我对你千叮万嘱,最近这段时间,你需要好好的静养,即使有天大的事也要先给我忍过这紧要的几日在说,为什么你就是不听?还大半夜的跑出来见她!既然你这样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那晚多余求我为你续命!” 男人万分清楚婆婆虽是嘴上在怒斥着,可心里却实则早已揪痛成了一片,眼见着婆婆为自己担忧成这样,极是自责,咳了一声,靠在墙边虚弱道:“婆婆,对不起……” 不是他故意不听婆婆的话,也不是他不拿命当回事,只是,这几日他以要案在身为托词告了假,之后又对她避而不见,刻意的躲着她,就是怕她看见他这副憔悴的鬼样子被惊吓到,饶是如此,他又生怕她因他的回避感到不安,这种矛盾的心理日夜折磨着他,几乎比那寒痛还要令他难以承受,经过了几日的煎熬,今夜他最终忍不下去了,这才以‘魅影’的这个身份来看一看她,哪知,几日不见,她竟也同样的如此憔悴…… 皮婆婆一声痛责打断了他的话,“对不起有用么,能保住你的命吗?!” 察觉扶着他手臂的手已经控制不住的抖起,扫向她闪着水光的浑浊双眼,燕七杀自觉无尽的内疚,低弱的安慰道:“我没什么,真的!婆婆就别担心。” 迎着风帽中已蒙上了霜色的那双蓝眸,见明显不妥,却还在硬撑,皮婆婆简直又怒又痛,“没什么?那你倒是站稳一个给我看看啊!” 男人似要刻意给她安慰一般,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看上去是那样的僵硬,正了正身子,意在转开话题,遂虚喘的低喃道:“对了,婆婆怎么会寻来这里?” 皮婆婆不答,只负气的冷哼了一声,接着,转首望向了身后的高墙之上。 顺着这道视线瞄去,只见对面高墙上有一点蓝盈盈的光亮兀自闪烁着,一声雀鸣随风传来,会意扯唇间,那只小雀已展翅,扑棱棱飞了过来,落在了他的肩头,随后亲昵的蹭起了他的肩膀。 原是青嘴循着他的气味,带着婆婆找了来。 这青嘴是婆婆驯养的一只灵雀,产自西域,它的羽毛在夜间会发光,它通人性且天生嗅觉堪奇,世间没有什么气味能逃过它的嗅觉,以往倒是帮着他破了不少悬案,说来他能顺利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小捕快一路晋升,后又在督策营站稳了脚跟,还是有赖它的功劳呢。 燕七杀无力的抬手抚了抚小雀亮丽的蓝羽,心中的伤痛渐渐消去,转为淡淡的安然宁静。 这时,终听皮婆婆缓声开口道:“之前我去督策营给你送药,哪知竟没了你的身影,当时我便猜到你定是按捺不住去见那个女人了,后来多亏青嘴带着我寻到了你的踪迹,也幸好我找来的及时,若不然,你疼晕在这里,那后果不堪设想!” 说着说着声音止不住的凝重了起来,语气带着恼怒和心痛。 正文 第两百一十二章:嗜血 章节名:第两百一十二章:嗜血 燕七杀自责的抿了抿干裂的唇,神智开始有些飘忽,呼出的气息也愈发冰凉,渐渐的身子控制不住的打起了颤,最后终要站不住。 一阵寒气扑来,皮婆婆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只觉冷的犹如死人的手,心中霎时一惊,他这寒毒发作的也太频繁了! 惊悸间,扯下了他头上的风帽,触目所及的是满眼的妖异之色,之前那撮变蓝的发丝明明漂染成了银色,可眼下又变了回来,且越来越多,越来越蓝艳,一颗心随之向下沉去,看来,她想的这个办法是必行不可了! 感觉那股寒意越来越彻骨,她忙扶着他慢慢坐向了地间,紧接着解下了挂在腰间的羊皮暖袋,慌手打开塞子,凑到他嘴边,沉声道:“把这个喝了。” 浓重的腥气扑鼻,使胃间一阵痉挛,瞬间将燕七杀恍惚游离的神智复苏了些许,抖着苍白发僵的唇瓣问道:“这、这是什么?” 皮婆婆语调平静的回道:“人血。” 还未等男人彻底消化,只听她再道:“我闭关深研了两日,以你现在的状况,必须以血养毒,好让冰蚕不去吞噬你的心脉,免你身体继续枯竭下去,直至速死!你要想活命,只能这样!婆婆会每日定时送来一些鲜血先为你续命,然后在想其它办法给你解毒!” 听完婆婆的解释,燕七杀敛了敛纤长的银色眼睫,遮住了眼底的全部情绪,淡声道:“还是回去在用吧。” 说罢,便要挣扎起身,但冷到僵硬的身体早已不听使唤,半天也未站起身来。 皮婆婆一下按住了他不安分的身子,气愤的低吼,“你吃个药还要挑地方不成?给我听点话吧!不然,把我气死了,就没人能救你了!” 呵,‘药’吗?他苦笑。 想到每日以人血为生,自己将要一点一点变成一个嗜血的怪物,便觉得万分难以接受,可是为了活下去,他却不得不接受。 慢慢接过羊皮暖袋,手下忽然一顿,接着低低问道:“不知这些血,婆婆是从哪里弄来的?” 他不忍那些无辜的人为他日日奉献着鲜血,不想将自己的快乐安危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那样,即使他成功得以续命,也会感到日夜惴惴不安。 皮婆婆一眼便看穿了他的疑虑,晓得他向来为他人着想,向来心慈,是以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放心,婆婆选的都是些大奸大恶之人,每次我都会换人且只取一点,是死不了人的!好了,趁着这血还尚有余温赶快喝了吧,不然,效用会大减的。” 闻此,他稍稍安心,在一声催促后,未在犹豫的饮下了暖袋中的鲜血,腥甜划过喉间,落入腹中,是那样的腥重令人泛呕,唇角适时淌下了一条蜿蜒妖娆的腥红,望上去触目惊心! & 时至晚秋,天气更加清冷,俗话说:自古逢秋悲寂寥,到处落叶飘零,枯黄萧索,显得无尽凄凉。 而缪烟公主与裴英暝便在这个挂尾的秋日里行了定亲仪式,举行大婚之期则敲定在了临近冬至前,适时给这个落败的深秋添上了一抹喜色。 早间清寒肃冷,落叶凝霜,直至日头破雾而出,才将那股寒意慢慢驱散,渐渐的,金灿灿的日光洒向四周,暖意弥漫,给人的感觉今日的天气着实是不错。 光束下,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出了一座宫苑,穿过御景园,那道纤弱的身影最终追不上男人匆促的脚步,只得喘息着唤道:“曦之,你等等我……” 但听那是一道娴雅的嗓音。 端见女子生的容貌甚美,眉如皎月,眸若秋水,葱鼻直挺,丹朱玉口,鹅蛋般小巧脸庞虽淡施粉黛,却衬出了天生丽质的美。 乌黑的发丝挽成端庄的妇人髻,几支精致的碧玉簪子斜插,衬得肌肤更加白皙似雪。 身姿好似拂柳,绯红色长裙随着偶起的秋风盈盈舞动,红浪翻卷间,一阵淡淡的清雅香气随之飘出,使整个人犹如百花仙子一般柔媚可人,暗香浮动。 这女子便是裴英俊新婚不久的妻子,柳依兰了,而行在她前面的男人正是她的夫,裴英俊。 不过,看上去这对新婚的夫妇着实不怎么和睦,因为二人的状态都摆在那呢,一个唇角勾起无边的苦涩,一个背影至深的冷漠疏离。 此刻,柳依兰正停步在假山旁,玉手扶着山石支撑着疲累的身体,素额轻汗浅带,频频喘息,眼神含着脉脉深情,端端凝望着对面还在急行的那道挺拔身影。 只见男人身着一袭青灰色衣衫,锦带束腰,将腰身扎的极是干练利落,墨发高束,余发自然的流泻在身后,风漫,飘飘逸逸,随着步伐悠扬而起,一霎风华惹眼。 远远望来,整个背影轮廓显得如松石般英挺不屈,昂藏不凡。 “曦之……”又一声轻柔的呼唤传出,随风飘了过去。 前面那道玉挺的背影适时一僵,最终顿住了步子,紧接着,一转身,脚步生风的几步跨到了女子面前,一股煞气随之而来,一把扯住了她的皓腕,俊脸阴沉,声音冷厉,“不许你这么亲密的唤我的字!” 说话间,眸中分明染上了一层深浓的痛色,只因这个亲密的称呼令他忆起了无缘相守,香消玉殒的那个女子,霎时,那股沉痛溢向整个胸腔,几乎让他难以招架! 一声叱咤,使柳依兰的身子不由得抖了抖,望着他那染痛的双眸,自晓得他心中所想,心头涌起一阵接一阵的酸楚揪痛感,似在为他痛,无力的扭着手腕,低喃道:“我唤你英俊你不许,唤你夫君你更是不许,现在……那我到底要怎样称呼你?请你告诉我,我改了还不成么!” 此时的她早已见不到丁点那副千金大小姐的架子,放下了矜持,完全卑微下态度低低的祈求起来。 可饶是如此,却丝毫也未打动男人的心,紧了紧掌力,冰冷无温的话脱口便出,“你实在用不着如此的来取悦我!大婚那晚我便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不会要求你履行妻子的任何责任,也烦请你不要来踏足我的世界,干涉我的生活,打扰我的宁静!因为,你是你,我是我,你与我之间永远也不可能有半分的交集,咱们只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仅此而已!还有,你可以称为我少爷,或裴公子,总之我不希望下次再听到其它的称呼!记清楚了没有?!” 话到最后,语气更加寒厉,令柳依兰的身心抖了又抖,而这番伤人的话听在她的耳中,心口随之一扯一扯的疼了起来。 呵,陌生人! 他们明明成了亲,可笑的是,他却将他们彼此的关系称之为了陌生人! 也对,他们之间虽为夫妻,可他别说是摆个好脸色,好好的跟她说句话了,更是从未碰过她……她知道那是不可能,是奢望,但她要的不多,只希望能够时常见到他,看他安好便足矣,而他却根本不给她这个卑微的机会。 只因自大婚那晚后,他便久久消失的无影无踪,听下人说他一直住在别院,守着某些执念,长久的不肯自拔,他痛苦,她也跟着痛苦,却也无可奈何。 若不是今日公爹强行将他唤回府,要他携她一起入宫给大妃与陛下请安,她怕是还不能如愿见到他呢,如此,可不就是毫无交集的一对怨偶吗? 他对她何止冷淡,简直是视而不见,避而不闻,他们这对夫妻做的可真是可悲可笑! 其实,她也晓得他有些话中的意思,一心认为是她在公爹面前哭闹,这才导致了强制他做那些不愿意的事情,殊不知,她从来都未在人前表露过任何情绪,只偶尔在无人的暗角才敢舔舐心头的那些伤口。 到头来,换来的却是,他对她的态度还比不上对一个陌路人的强! 还有,他所说的那些称呼,听起来真是可笑至极! 她恍惚苦笑,凄凄的呢喃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我也很无辜,我怀揣着女儿家的心思,一心盼着夫妻和顺的嫁了过来,而你却……”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令他万分痛恨的嫁,终是激怒了裴英俊,手力适时加重,攥的她的皓腕咯咯作响。 到底他是一个大男人又有武功在身,而柳依兰则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已,这一下,迫使柳依兰瞬间白了脸色,低呼溢出惨淡的唇瓣,“痛……” 他将她的手腕抓的那样紧,几乎捏断,同样也是在无情的揉捏着她的心,痛的好像要碎裂掉一般。 眼见她额间冷汗渐出,失血的朱唇预示着委屈的频频颤动,裴英俊心中似有些不忍生出,一把松开了大掌。 柳依兰得了自由,却顾不得去揉发痛的手腕,只因观察到了男人微变的面色,那些不忍尽收眼底,一丝慰藉划过心头,谁知,那句绝情的话,眨眼便打破了她的希冀,使她刚刚得以抚慰的一颗心,一下从云端摔倒了泥泞中,碎成片片。 正文 第两百一十三章:不睦 章节名:第两百一十三章:不睦 柳依兰得了自由,却顾不得去揉发痛的手腕,只因观察到了男人微变的面色,那些不忍尽收眼底,一丝慰藉划过心头,谁知,那句绝情的话,眨眼便打破了她的希冀,使她刚刚得以抚慰的一颗心,一下从云端摔倒了泥泞中,碎成片片。 “知道痛,就离我远一点,不要来惹我,因为,到最后受伤的只是你自己!” 这句冰冷无情的话语使她的脸颊更加雪白,心中刺痛万分,凄苦一笑,“呵,是吗?可我们是夫妻,该一生相守的夫妻!又要我如何……” 不等女子将话说完,裴英俊便已黯沉着俊脸,恼怒的打断,“这一点不用你提醒!不过,这桩可笑又可悲的婚事,那仅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在我的心里从来都没有你的半点位置,以前没有,将来也不可能会有!” 他继续决绝以待,柳依兰只能落寞的闭了闭水眸,无力的辩道:“这是圣上赐婚,并不是什么我的一厢情愿,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事情已成事实,你我都无法改变!别忘了,你已经娶了我,作为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就该拿出些担当来,该负的责任,你便不能执意任着性子去逃避,若你心里总是苦想着其他对你不利的人,不但害到了你自己,也会连累了在乎你的人!” 这一番语意幽深的话说完,再看男人的脸色简直是阴沉可怖,瞬息万变,忽黑忽白,因她一再提起他们的关系而恼愤不已,因她提到他的痛处感到无尽的寡怒。 她竟敢给他说教,很好! 忽而,他却伸出长指挑起了她的下颌,眯眸冷笑道:“呵呵,我从不知,我的这个新婚‘娇妻’,竟是如此的能言会道,伶牙俐齿!你这是在好心的提醒我吗?那我是不是该好好的感谢你一番呢?!” 耳闻这‘娇妻’二字听上去那样的讽刺,柳依兰心里一片瑟瑟然,倔强的扭开了脸颊,刻意避开他的碰触。 可男人却不就此放过她,一把掐住了她的下颌,强行扳过了她偏开的脸蛋,迫使她的双眸与之相对。 因他手下用了力度,致使她根本挣不开,也无力挣开,只能任他为所欲为的掌控。 当触及他眼底的那抹厉色之时,她的心弦一根接一根的崩裂,最后那颗受伤的心克制不住的向下沉了去,看来,她彻底的将他激怒了! 她也真是自找的,何苦呢? 须臾,裴英俊俯首贴向她的耳畔,温热好闻的男性气息频频喷洒,惹得柳依兰不禁全身战栗,强强杜绝自己为此心悸,闪避间,紧接着,便听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说道:“但,你也别忘了,我早已有了心中所爱,任何人都休想左右我的心,我的想法!凭你,更是不可能!” 他的话几乎从牙缝迸出,带着对所爱的深情,与对她的痛恶! 言罢,手下用力一捏,痛意从她的下颌瞬间延伸到了心头,意在要她深刻的记住这种痛 和他的话! 一时间,似激起了柳依兰执拗的性子,扬起了泛白的玉脸,扫过他那张冷酷俊美的脸颊,最后,视线落定在他的双眸之上,凝眸相对,字字珠玑,“可她已经不在了,你这样对待健在的人不觉得过分吗?若她地下有知,又怎能魂安?!” 这句话,再一次戳痛了男人心尖上那道这辈子都难以愈合的伤口,当即嘶吼出声,“那又怎样,于我而言,她时刻都在!我警告你不要一再的触及我的底线,否则我会让你更加的痛苦不堪!也不要一再的提起她,因为,你不配!” 怒吼间,倏地甩开了钳制着她的大手。 因用力过猛,致使柳依兰脚步不由的大大踉跄了一下,身子歪斜,头险些撞在假山上,好在她惊慌抬手扶住了山石,及时撑住了撞过去的身子,若不然,这一下头破血流是小事,只怕会就此身死魂丢! 为了一个心不在她身上的男人,这样死去,是不是显得万分可笑呢? 掌心那温热的粘腻感,与尖锐的痛,提醒着她手掌已被钝石所割破,呵,原来他说的当真是没错的,到最后,受伤的只是她罢了! 他们之间,从无话,到争吵,再到动手,注定了要悲剧收场! 一时心冷成灰。 他刚刚说会令她更加痛苦不堪,殊不知,她早已如此,他还说什么,她不配?呵呵,的确,她确实不配与他心中的她相提并论! 不过,她为何会在不经意间隐约察觉到他的眼底似有一丝慌色划过,不,他怎会为她惊慌,他厌恶她还来不及呢,所以,一定是她眼花了,看错了,她自嘲的苦笑。 渐渐,眼前有迷蒙的雾气罩来,她倔强的告诫着自己,她不可以哭,绝对不可以这样没出息的在他面前掉眼泪,那样只会令他更加憎恶她,最后只得紧闭酸痛的双眸,强强阻止流泪的冲动。 殊不知,她的确没有看错,当她险要撞在山石上之时,男人确实有些慌了,那条长臂止不住的抬起欲去拉她,可后来还是顿在了半空,最后匆忙的收了回去,只因见她已稳住了身子。 之后,他看见了她扶着假山的手在殷殷流血,鲜艳的血色,顺着手腕,一滴接一滴的落向了地间,晕开了刺目的腥华,不知为何,他的心也随之隐隐刺痛了起来。 她倔强的隐忍,他看在眼里,心头的那些刺痛感越来越明显,令他忽略不掉,自问:他的所作所为是不是真如她说的那般,有些过分了呢? 忽然,脑中赫然浮现了那个令他沉痛到难以自拔的女子,霎时将那些不忍与刺痛狠狠摒除于心房之外,他坚决不能心软,他不可以对不起绯色! 想着,瞬间硬下了心,急急错开了眼神,他之前早已将话讲的很明了了,而她这是在自己找罪受,怨不得他! 饶是心冷如石,可语气还是不觉的轻缓了下来,“只要你在裴府能安安分分的,别妄图一些本不该属于你的东西,我可以让你稳稳的做你的少夫人!” 这是他唯一能给她的,也是他最大的让步,到底他还是狠不下心来对待一个女子,何况她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不是那样的男人,他做不到…… 言罢,扫过她惨淡的脸颊,紧阖发颤的双眸,毫无停留,转身便走。 柳依兰无语凝噎,少夫人,呵,她要的岂是一个稳固的头衔?! 不过,她察觉到了他已逐渐在对她软下态度,那么,她是不是该感到庆幸呢?亦或是从中燃起些许希望? 他是那样一个深情的男人,对挚爱念念不忘,情深不灭,可他的情,他的心却都给他心中的她,而她这里丝毫也得不到罢了,正如他所说的那般,他心里从来都容不下她的位置,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可能有! 直到脚步声在耳边响起,她才慢慢掀开眼帘,对着面前那道冷漠的背影,失落的扯了扯干涩的唇角,终是压制不住那股隐忍多时的热流,一时清泪两行。 前面,裴英俊走了几步,似想起了些什么忽而脚步一顿,赫然转首,刚好触及到了她眼前水光乍现,盈盈滴落,垂眸饮泣的样子是那样的伤心,那样的堪怜,心房一角不由得的一抖,随后忙错开视线,背过身去,接着,淡声道:“以你现下这个状态实在不宜见驾,未免到时冲撞到圣上,所以,你就不用跟来了,还是自行回府吧。” 语气中似隐隐夹杂着些许关慰,只不过女子并未察觉到。 话落,撒袖翩然离开,洒脱的不带走一片云彩。 走的那样急,给她的感觉,像是极不愿与她停留在同一块土地之上,而到底因由为何,也只有男人心里才清楚。 柳依兰定定望着他再次远去的身影,心里只余凄凄凉凉一片。他竟是连与她一同回府都不情愿,到底他有多么的憎恶她呢? 她不自觉苦涩的牵了牵嘴角,盈着清泪的视线一直未收回,仿佛不舍,久久留恋于他的背影之上。 男人的前面是九曲白玉桥,桥下流水淙淙泠泠,而他踏过长桥,伴着水声,便那样一去不复返,直至身影在她眼底模糊,彻底消失,一丝痕迹也未留下,这才意识到,她终是守不到良人蓦然回首的那一日,而他的心里从始至终都装着那个她,也注定了,他,不是她的良人! 女子孤立在原地许久,任凭萧索无息的秋风漫过身畔,任凭苦涩温热的清泪无声划过脸庞,一点一点变凉冷却。 她就那样倚在假山旁无声饮泣了许久许久,直到感觉眼睛已经发涩,似是流干了眼泪,这才挥袖拭了拭脸上的湿意,刚要默然离开,却忽闻身后猛然响起了一道醇彻清雅,又带着明显激动的嗓音,“你是……依兰吗?!” 柳依兰的背脊不由的一僵,这内宫她是初次涉足,她自问没有熟识之人,又是谁仅凭背影一眼便认出了她? 正文 第两百一十四章:解围 章节名:第两百一十四章:解围 柳依兰的背脊不由的一僵,这内宫她是初次涉足,她自问没有熟识之人,那么又是谁仅凭背影,一眼便认出了她呢? 惊异的猜想着,忙缓复了下低落的情绪,慢慢回过身,待望及来人那身华美妗贵的装束,施施然的行了个端庄的欠身礼,强压着喉间的哽意道:“见过国师大人!” 珈蓝身着一袭银白神雀翠羽服,一身的桀骜清贵,八宝墨玉紫金冠衬得墨发幽亮如缎,面上的半块银色面具,冷艳生辉,使整个人看上去风华灼灼,倾绝惹眼。 耳闻这道经久深刻在他脑海中的熟悉嗓音,面具下的双眸激动之色更浓,随即两步向她走近,脚步显得急促异常,接着,伸出长臂便要将她扶起,孰料还未挨到她的衣料,便被她巧然的避开了。 最后,指尖只余风在静静绕过,流泻到心里,有些失落涌起,默默收回长臂,道:“起来吧。” 柳依兰对他刚刚的举动不自觉的颦了颦眉,慢慢起身,敛下眼帘,将某些异样之色掩于眼底,犹豫一瞬,轻声问道:“请问国师认识臣妇吗?” 她的声音虽有些低有些淡,但也甚为清晰入耳,而珈蓝却好似恍若未闻,只一味的睨着她一直刻意垂着的头颅,目光紧紧锁定,不知为何,此刻心里竟有些不确定起来,迫切的出声,“你将头抬起来。”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轻浮,令柳依兰感到极不舒服,不过,也晓得此人深受圣上尊崇,见罪不得,这便未有违拗的抬起了头,四目相对间,只见那双俊眼开始炯炯灼灼的紧盯着她脸庞瞧,心里顿觉羞愤,饶是如此,面上还是维持着一片平和之态。 眼前的面容与脑海中的容颜重叠为一,男人的心止不住的颤了又颤,真是她!真的是他的依兰…… 欣喜间,便要将女子揽入怀中,可手臂刚刚抬到半空,却赫然顿住了,紧接着,脚步止不住的向后急退了一步,眸间瞬间变了颜色。 不,她不是!他记忆中的依兰早便不在人世了!他曾亲耳听闻依兰为了与他在一起不惜绝食与家人抗议,最终香消玉殒…… 想到此,心中一时沉痛无比。 人死是不可能还魂的!即使他的所闻有误,但眼前这个女子虽与她的样貌一模一样,声音也如出一辙,但眉眼间的神韵却是大相径庭,她向来是娇羞的,不会像此女子所表现的这般淡漠疏冷,还有,她也绝不可能不记得他! 所以,他百分百的断定,面前的这个女人根本不是柳家的大小姐柳依兰! 其实,早在听闻裴、柳两家将结亲时,他便有所怀疑那个健在的所谓柳家大小姐的身份,不过,却还是抱着一些幻想,以为是柳老爷当初为绝他的念头而散播的她已身死的恶意谣言!直至此时,他亲眼见到‘她’,才确定,他心中的那个她早已不在了! 然而,他之前着实是被激动冲昏了头脑,如此才忽略了依兰已经身死的事实,毕竟她们的背影那样的相像,这才差点将她误认成了她! 一股恼怒之火悄然燃起。 那么她到底又是谁?嫁入裴府的目的是什么? 柳依兰淡淡扫过男人面上的半块银色面具,细细留意着面具下的那双眸子,直到见一抹冷芒乍现,顿觉有种被深深窥探的感觉生出,心中不禁暗暗的打了个突。 而这时,珈蓝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上去有些阴沉泛冷,“你,是谁?” 柳依兰心中一紧,但面上的表情却不变,从容的答道:“回国师大人,臣妇乃是大司寇的长媳,裴家大公子的妻室,裴柳氏。” 她不晓得他为何要这样的探问她,也不清楚何以这么眨眼的功夫,他情绪骤变的反差竟如此之大,只知道这个男人极不好应付! 不过,之前他还在明确的唤出她的名字,但转瞬便……难道,他是看破了些什么?!一时心慌慌起来。 珈蓝眸光浮动一瞬,接着,眼神晦涩的睨着她那看上去平静无波的面色,眸光适时一眯,明显窥觉了她心里的不安,忽而,无意间扫见她脸颊上浅挂的两行泪痕,不自主的放柔缓了语气,问道:“你哭过了?”突然,隐约嗅到一股极淡的血腥味,凝声再道:“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话刚脱口而出,便自觉懊恼不已,不过是一张一样的脸罢了,他怎么可以被一个‘赝品’迷惑! 柳依兰倏地回过神,先是一怔,而后些许苦涩漫出心底,忙缩了缩隐在水袖中受伤泛痛的手掌,像是极不愿让人触及她的伤口,不过因她今日穿了一袭绯红衣裙,是以,很难让人发现衣袖已经被血染。 然而,这些遮掩的小动作却丝毫没有逃过男人精明的眼眸,但现在的他已无意关注这些与他毫不相干的小事。 察觉他的视线还在锁定着自己,柳依兰总觉的极不自在,却是避而不答,委婉道:“若国师大人无事,那臣妇便告退了。” 说罢,便盈盈转身而走,脚步不觉的有些急促紊乱,心中念着赶快离开这个心思莫测的男人视线为妙! 可珈蓝却未就此放她离开,衣袂翩翩盈风,仿若一片流云飘过,再看人已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清风拂过鬓发,眼前阴影遮来,柳依兰心下漏跳了半拍,面上却佯装着不悦,冷声问道:“敢问国师大人,这是何意?” 他的声音也不再有温度,冷冽异常,“先回答了本国师的话,再走也不迟!你,到底是谁?!” 柳依兰强装镇定,敛眸凝道:“臣妇自觉刚刚已经回答的很清楚了。” “清不清楚,你心里该比本国师明白!不要再给我装什么懵懂,你心中的那些小伎俩逃不过本国师的法眼,你,根本不是什么柳依兰!”珈蓝阴声开口,眸中也染上了一片厉色。 说话间向她逼近了一步,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迫使柳依兰不自主的频频后退,而他如此直白的拆穿,亦令柳依兰的心克制不住的一抖,胸臆中瞬间长了杂草,慌乱的不能自持,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淡淡一笑道:“是吗?那请国师大人告诉臣妇,我,又该是谁呢?” 她语气中的讥诮,让男人不禁黯了黯眉,她话中的故作反问,显然是在挑衅他的耐心,霎时戾气隐生,寒声道:“你的嘴很硬!” 柳依兰不以为意的动了动黛眉,仿佛还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迫近,不过他那泛着阴狠的眼神,却让她心里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正当面上维持着镇定,心下却惶然的不知要如何应对之时,忽闻一道英丽的嗓音响起,“真是好巧,国师大人也在。” 这一声解围的声音,让柳依兰暗自松了口气,风过,背脊处传来丝丝凉意,才知竟是出了一层冷汗。 心想,还好,还好!若他继续缠着她质问下去,那她真不知会发生什么…… 不经意间接触到男人停在半空的长臂,从那只欲向她伸来的大掌看来,似要扼向她的脖颈,不禁隐隐打了个颤栗。 随着这道嗓音渐落,自珈蓝身后响起了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像是两个人缓缓而来。 刚刚,他只顾得将全神投掷在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上,以致忽略了有人在靠近,一股恼怒生出,没有回首,眯眸淡道:“哪里倒是都少不了锦衣侯。” “呵,那是自然。如此精彩的一幕若是少了本官,岂不是万分无趣?!”清丽的声音伴着风飘了过来,卷着犀利与不屑,还夹杂着一些语意幽深,显然一场唇枪舌战便要爆发。 只见,哥舒无鸾身着一袭冷灰色浅领官衣,利落非常,发髻高束,扣以黑纱小巧官帽,英气凛然,此刻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顺势开始神色晦暗的打量着他的背影。 之前,听娘娘说裴氏夫妇来请安,看上去夫妻间不怎么和睦,这便传了她去开解安慰一番裴少夫人,哪知她刚寻到她的身影,便看见了眼前男人在刻意难为她的这一幕…… 想着,眸光凝在了男人的背影上,一抹异色划过眼底。 她的话意珈蓝自然听得出来,不以为意的动了动眉,耳闻脚步声已停在了身后,他不动声色的慢慢转过身,冷瞟了一眼哥舒无鸾,接着,视线调转,待接触到停在她身后两步外的那道纤瘦身影,面具下的脸色隐隐变了变,这才猛然弄明白她的意图。 这时,哥舒无鸾似故意对男人隐变的情绪视而不见,仅是对着对面的柳依兰颔了下首。 而柳依兰也感激的点了下头,随即欠身道:“臣妇裴柳氏见过哥舒大人。” 声音甚是蕙质淑雅。 她抬了抬手,语气甚为和气,“少夫人不必多礼,快请起。”随后,淡淡扫了一眼男人自顾愤然甩下的长袖,话锋一转,挑眉凝着他的视线道:“不过……本官怎么瞧着国师大人这是在明目张胆的调戏朝臣的夫人啊?!” 正文 第两百一十五章:误会 章节名:第两百一十五章:误会 哥舒无鸾淡淡扫了一眼珈蓝自顾愤然甩下的长袖,话锋一转,挑眉凝着他的视线道:“不过……本官怎么瞧着国师大人这是在明目张胆的调戏朝臣的夫人啊?!” 言罢,刻意的侧了下首,视线斜斜,那动作显然是要望向身后之人,然而,仅是给了男人一个明确的提醒,却适时回过了脸,待耳闻身后响起些许声,像是因身后之人脚步在枯草间微微踉跄了一下所致,她的唇角适时勾起了一抹冷笑,而后开始一瞬不瞬,端端迎着他的双眸,似挑衅,又似将恶毒发挥到极致。 其实,最近这些日子里,她已暗自察觉到了怜儿逐渐被眼前这个邪佞一点一点迷惑,未免她深陷在他的魔掌而难以自拔,这才借此机会,冒出了如此的一句,无非是意在让怜儿看清楚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人,继而使她设起心防,尽快脱离他的魔障! 扫过对面那张清秀慈雅的面容已渐渐褪了颜色,慢慢泛白,珈蓝的薄唇冷冷抿成了一线,长袖下的大掌一点一点紧拢成拳,倏地收回视线,拂袖冷声接道:“本国师行的正坐得端,随你怎么想!倒是大人你,如此的诋毁裴少夫人的清誉,不觉得有些阴损么?” 说完,悠悠转首,斜斜淡扫了一眼一直不做声的柳依兰。 接触到他那冷邪桀骜的眼神,柳依兰僵僵牵了牵嘴角,继续垂目不语。 哥舒无鸾细细观察着他的动作,好心情的扯了下唇,不紧不慢的回道:“本官哪里是在诋毁少夫人的清誉,只不过是在以亲眼所见,诉说着事实而已,若国师大人心里没鬼,又何必在意本官怎么说!怜儿,你说是不是?” 话到最后,不忘侧首询问了身后之人一句,誓要将他们二人之间的隔阂加的更深。 见铁心怜的面色更加惨淡,珈蓝适时眯起了危险的眸子,却是不怒反笑,“事实?!呵……”而后笑容尽收,眸光转寒,冷厉迸射,“本国师与锦衣侯永远都是话不投机!” 哥舒无鸾负手而立,无畏的迎着他的眸光,不可置否的点了下头,“的确。” 察觉二人之间暗涌翻滚,寒锋对冷芒,柳依兰自觉自己在此不宜久留,这便闪了闪眼睫,欠身道:“二位大人,臣妇还是先行告退了。” “哦,正好,本官受娘娘之命,托少夫人在柳家字号求一些上等的名茶来办品茶宴,如此,那本官便与少夫人一行走吧,顺便也可以聊一下选茶的事宜。”既然目的已经达成,那她逗留在此也毫无意义了,这便寻了个借口打算脱身离开。 柳依兰敛眸抬臂,轻启红唇,“那大人请。” 随后,二人就此离去,徒留已被设下心棘的一对男女相对静立原地。 清凉的细风吹着女子那袭洁白的衣衫,卷起了一尘不染的衣袂,浮动了乌黑的青丝,一黑一白相互映衬,雅然惹眼。 此刻的她脑中不知在想着些什么,只表情淡淡,静静的端立于风中,给男人的感觉,她宛若欲凌风归去的仙子,若不及时出手抓住,便会瞬间消散于眼前,这,让珈蓝心中莫名的恐慌了起来。 脚步不自主的向她面前迈去,显得急急促促,最后,终是一把稳稳的握住了她的双臂,心霎时一松,然而,待感觉手下的藕臂在隐隐颤抖,那颗落下的心再次提起,紧紧锁定她的双眸,凝声问道:“你也那样想我,对不对?” 那个可恶的女人,是故意的,故意要让她误会他! 他不晓得自己何以这样的恐慌,为何如此的在意她是否误会了他。 只是弄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她已逐渐的取代了依兰在他心中的位置,他之所以清楚的明白了此事,全因之前他猛然见到与依兰一模一样的容颜,虽激动,却早已没了那种热情,仿佛是遇见故友一般感到安慰,之后,在发现那女子不是依兰时,是有些失落,但再也没有彼时的那种伤心欲绝的感觉了。 而面对她便完全的不同,他感觉此刻的自己像是被在乎的女人‘抓奸’了一般,心里满满的慌恐,担忧,不安…… 难道,他是对她动了情?! 那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是初遇时的莫名悸动,因她与依兰有着同样坚韧又不失慈柔的一双眸子,还是,逐渐接触中沉溺在她时而倔强时而乖顺的小女子性情? 为何,他时至今日、此刻,才猛然看清楚自己的心?!那会不会有些晚了呢? 不,他有的是办法与手段!既然已清楚了自己的心意,那他更不能轻易的让她逃脱,他不惜千方百计也要将她强锁在自己的身边! 铁心怜知道他在问什么,却不知他为何这样紧张她对他的想法。 不过,她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已完全顾不得去考虑其它,脑中只记得自己所见的那一幕…… 之前,她在宫街上偶遇了鸾姐姐,是以,便同她一道而行,打算返回贤阳殿的,可谁知行到半路竟刚好撞见了男人在对裴少夫人动手动脚,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浇上了一盏拔凉的冰水,那种冷寒,瞬间冻结了一颗心! 其实根本不用听鸾姐姐的那句提醒,她也只相信眼见为实!她该想到的,他这样一个桀骜不羁的男人,既然能招惹她,那就自然能去招惹其他的女子,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会对大司寇的儿媳打起了主意…… 呵,到底是她在犯贱,为了这样的一个男人深陷不拔,真是自作自受,活该被他玩弄! 想着,心里涌起一阵浓浓的酸涩伴着尖锐的刺痛感,然而,转瞬便被羞愧,恼愤所取代,惨着如雪的脸颊,颤动微白的朱唇,冷冷说道:“国师难道忘了自己所说的话了么,你行的正坐得端,如此,何必在乎他人怎么想?” 这么许久她终于开口了,可第一句话便是这般的疏离冷漠,半点情绪也未掺杂,就好像完全对他不在乎一般,这让珈蓝开始抓狂,难以接受,手下力度加重,晃着她柔弱的身子,低吼道:“别人我不管,我只在乎你的想法,告诉我,你是不是相信了那个女人的话!” 他在乎她的想法,呵,真是可笑! 她只是个卑微的奴婢,他身边一个可有可无的‘宠物’而已,而他则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国师,云泥之别的身份,让她早已有了深刻的认知,她在他眼中什么都不算,充其量只是个玩偶,想起了便顺手玩弄一番,想不起来就肆意抛之一旁,徒留她一人死守着一些执念挣扎…… 眼下,既是他将事情都做出来了,那又何故在遮掩?!又何必意图向她解释什么呢?! 天呐,她莫不是在吃醋?!这种意识,简直让她心慌到崩溃! 臂间痛意袭来,令铁心怜不禁颦眉,咬了咬下唇,一下用力挣开了他的钳制,声音显得冰冰冷冷,毫无温度,“奴婢如何想,堂堂的国师大人根本无需在意!因为奴婢时刻都记得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清清楚楚的记得!” 他没想到一向柔弱的她竟能挣脱他的掌力,意外的怔了一瞬,不过,她越是这样冷漠,越是如此执拗,就证明她还是误会了他。 她吃醋的情绪,她的表现,他尽收眼底,开始一面喜一面忧。 回味着她的话,难道是在提醒着他,他们之间存在的最终那层关系?亦或是,要刻意与他拉开距离,将他推至心门以外? 她、休、想! 想到此,珈蓝咬牙切齿,“奴婢?!”随即,一把抓住了她的皓腕,及时拦住了她欲逃离的脚步,熟料,在无意间碰到她的脉搏时,心下猛然一抖,接着,声音黯哑的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如此莫名其妙的一句,让铁心怜面上一阵怔忪,待接触到他面具后眯起的精明眸光,心止不住的颤了颤,登时有些被他盯的发慌,却是冷然镇定道:“奴婢听不懂国师在说什么!” 说罢,开始徒劳无功的扭动着手腕,想要挣脱,欲尽快摆脱掉眼前这个邪恶的男人。 珈蓝自然晓得她此刻的心之所想,掌力紧了紧,丝毫不给她逃脱的机会,咬着银牙逼问道:“少给我装糊涂!说,你是什么时候有的身孕?” 这个可恶的女人,有了身孕竟敢瞒着他!她竟敢…… 这挑明的一句,令铁心怜的心咯噔一下,脸颊瞬间变得寸寸雪白,什么时候? 其实,她也是前两日才有所察觉,因为她的月信迟迟未到,心里暗生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是以,她便借故出宫回府探望母亲之际,寻了个小医馆去请诊,当郎中告知,她已有了近一个月的身孕之时,她仿佛觉得天瞬间塌了下来! 她怎么会怀了他的孩子,她怎么可以在没有理清对他的感觉时,怀了身孕?! 不过,他们几乎每晚都在一起,而且从来也没有过什么措施,怀孕也是无可厚非! 感谢xt77xy亲送的三朵鲜花! 正文 第两百一十六章:探试 章节名:第两百一十六章:探试 不过,他们几乎每晚都在一起,而且从来也没有过什么措施,怀孕也是无可厚非,只是这件事情来的太过突然,突然的让她来不及消化,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做出一个最终的决定…… 后来的这两日,她惶恐、惊虑、无措、彷徨,直至最后的喜忧掺半! 对,就是喜忧掺半,她喜的是有一个小生命正在她腹中孕育着,自己将为人母;忧的是她的处境,她的身份根本无力保护这个孩子顺利的诞生! 倘若顶着国君为长王子与前充衣秽乱之事余怒未消之际,被人揭发了此事,那她将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孩子被人杀死,那样她会悲痛欲绝! 如果,她没有身处王宫,身负宫职,只是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待产妇人,欢喜的等待着孩子的降临,那该多好啊,只可惜世间没有如果二字! 所以,煎熬了两日,她痛苦又无奈的下了一个决定,想要求一剂落胎药,趁着还未有人发觉之前,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拿掉这个孩子,虽然亲自动手,心里沉痛万分,可也好过由那些宫人下手无情,何况,她还要保护母亲的安危,以免她被自己牵连,以免她因有一个失贞且暗结珠胎的女儿被人耻笑! 原本,她已咬牙泣血的下好了这个决定的,然而,转念想到,自己将要扼杀掉一个无辜的小生命,残忍的杀死自己的孩子,便心痛的滴血,无论如何也舍不得! 虽然,她对孩子的父亲,这个桀骜冷邪的男人一直抱着复杂的心理,一面心动,一面恼怒,一面恐惧,令一面羞愧,但最终,还是母性本能战胜了一切,令她毫不犹豫的想要留下这个宝宝,毕竟他也是她的骨血,又叫她如何能狠下心…… 女子的沉默失神,终让珈蓝按捺不住浮躁,声音愈发阴沉,“为什么不敢告诉我?嗯?莫非……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根本不是我的?!” 话到最后,有些阴阳怪气,似是在故意刺激她。 果不其然,这一句霎时起了作用,恍惚间,铁心怜倏地回过神,惨着脸颊,嘶吼道:“你无耻!” 男人伸出微凉的长指抚了抚她的娇唇,邪气一笑,语气露骨,“你不就是喜欢我的无耻么?!” 铁心怜这才弄明白他借机戏弄她的这层意图,羞恼间,脸色瞬间由白转红,紧咬下唇,无言以对,“你……” 须臾,珈蓝收回长指,敛下浓密的眼睫,遮盖住眼底的情绪,凉薄的唇角一勾,声音凉凉的说道:“不过,我的那道星象谶言还未过时,倒是保得了你,最终却是保不了他……你该晓得我是什么意思。” 这句满不在乎加之他之前的暴怒情绪,让铁心怜心里一下有了一个定论,他是要,迫她打掉孩子?! 心中霎时一抽一抽的痛了起来,最后,就连全身骨骼都随之泛起了剧痛。 是啊,他说的没错! 她也当然晓得他要自保,哪怕他再如何深受陛下的尊崇与看重,可此事到底会对他的地位不利,所以,他要一朝除掉后患,以图安心! 饶是心里已有了这层定论,可还是止不住的惊恐了起来,全身颤抖如枯叶飘零,连连摇头,嘶哑着嗓音道:“不!这是我的孩子,我不允许你伤害他分毫!” 扫过她坚定的眼神,失血的脸庞,男人失笑的反问道:“呵呵……你不允许?那么,试问没有我,又何来的他呢?” 他的意思是,他对这个孩子的去留,有着最终的决定权! 这一句登时将她问住了,自觉无力反驳。 “我这可是在为了你好!”男人细细留意着她的表情,继续不紧不慢的言道。 呵,为了她好?还是为了他自己着想?他心里清楚!而她也明白的很! 铁心怜悲凉哀痛的闭了闭眸,只觉一颗心生疼生疼,接着,唇瓣掀动,低低诉说着坚定的一句,“总之,这是我的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孩子,跟你毫无关系!无论有任何罪责我都一律自己承担!” 如此一句,似是刺激到了珈蓝,面色随之变了几变,有些隐怒闪过眼底,不过,在接触到她染痛的脸颊,那些怒意,稍纵即逝,渐渐的心里重要的一角被随之牵扯,眯着眸,一字一句的凝声探问道:“你,爱上我了?” 铁心怜的心猛地一颤,玉颊愈发惨白如雪,抬起眼帘对上他那双能洞悉一切的俊眸,却吞吐了,“我……” 爱么?她想是的,她的确失陷了一颗心,爱上了这个邪恶的男人!从何时开始的她不晓得,只觉得是不由自主,那种感觉越来越明显! 可饶是如此,却还是极力的否认道:“我没有,我恨你还来不及!” 这样不假思索的否认,再次激怒了男人,咬牙道:“是吗?那你为何要生一个被你所恨,强暴了你的男人的孩子呢?!” 他还在刻意的刺激着她,意图逼她说出实话,面对现实,可此刻铁心怜的神智早已被将要失去腹中孩子的那股深深恐惧所萦绕,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其它,更无心回答他的话。 这时,珈蓝栖身向她逼近,紧了紧手力,强行拉回她沉溺的思绪,“如果你想要保住他,那你待怎么做?” “这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国师大人来操心!”她不自主的后退,声音颤抖,却带着倔强。 话音未落,便换来了他的愠怒低吼,“回答我!” 铁心怜被他喝的心下惊起,抖着惨白的唇瓣道:“我会去向陛下请辞,然后离开王宫走的远远的,保证连累不到国师大人!” 这样的回答他该满意了吧?! 然而,睨着他那瞬息阴沉下来的眸光,那股惊恐眨眼间爬满了胸臆,是啊,他是那样一个狠厉无情的男人,又怎会放纵她带着这个‘威胁’逃遁?那他岂能心安? 惊惶间,刚好趁他松了松掌力不备之际,一下甩开了他的钳制,脱身便逃。 哪知,因脚步太过凌乱竟是踩到了裙摆,眼看身子前倾,腹部将要撞到一块坚硬凸起的山石上时,她的心登时咯噔一下,绞痛无比,接着,碎成千万片,止不住的向深寒的谷底沉了下去。 孩子,娘亲无能,保护不了你…… 于心底无声的悲怆凝呼一声,紧紧闭起了双眸,等待迎接着这心痛欲裂的一撞。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预期的那阵疼痛却并没有来临,惊魂未定间,察觉腰身已被一条长臂紧紧的揽住,猛然睁开双眸查看,只见自己的腹部仅距那块尖石一臂之隔,却被那条长臂及时拦挡的一丝缝隙也未留下,幸好,她没有撞上! 庆幸着,一阵淡淡的血腥味飘入鼻翼,她这才发现,那只白净纤美的手背已被石块所擦破,赫然留下了一条狰狞蜿蜒的伤口,此刻,伤口处正泛着殷红的鲜血,显得甚是娇艳刺目。 她的心一紧,忙不迭回首,刚好撞到了男人过度紧张的眸光,心悸动的颤了又颤,故意要忽略掉这种感觉,是以,抖着嗓音低道:“你在流血!” 可男人却毫不在意,只抿着薄唇一言不发,眸光晦涩的睨着她,一瞬不瞬。 铁心怜被他注视的心慌意乱起来,急急垂下眼帘避开,脑中还是止不住想到,为何……他要出手揽住她呢?他不是…… 想到此,铁心怜早已顾不得去理清心里那些复杂的感觉,只抿了抿血色尽失的干涩唇瓣,脱口便道:“你不是不要这个孩子吗?这样被撞掉了岂不是更好!” 原本,对于她的挣脱逃离珈蓝是满心寡怒的,可却因她这句负气亦带着完全坦诚的话,瞬间心情好转,小心翼翼的揽过她的身子,让她与他面对面,声音回缓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要这个孩子了?” 直到观察到他唇边扬起了一抹得逞的笑意,铁心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表露的过了头,这才彻底的反应过来,她到底还是在乎他对这个孩子去留的决定的! 即使她再怎么极力否认,极力逃避,也终将抹不掉心中深藏的那种感觉。 不过,之前他为什么要那样的暗示她,难道……他怎么可以如此残忍的戏弄她?!他简直是个混蛋,恶魔! 睨着她眼前渐渐蒙上了一层代表羞怒委屈的水光,珈蓝的心有些慌有些痛,抬手抚着她惨无血色的玉颊,动作甚是轻柔,仿佛在呵护一件稀世瑰宝,声音第一次这般温柔,这般带着无尽疼宠的温柔,“我不但要他,更要你!近日我会向陛下请一道特旨,将你送到宫外我的别院去待产,到时,你只需安安心心的养胎,其余一些烦心的事都不准想,由我来操心便可,记住了吗?” 其实,之前他之所以硬着心的说出一些违心话,无非是想试探一下她对他的心意,当他察觉,她即使被逼到那种无路可选的境地也要保住他的孩子时,他的心有史以来第一次那般狂喜的无语言表,因为,发现了她还是对他有情的! 正文 第两百一十七章:沦陷 章节名:第两百一十七章:沦陷 其实,之前他之所以硬着心的说出一些违心话来,无非是想试探一下她对他的心意,当他察觉,她即使被逼到那种无路可选的境地也要保住他的孩子时,他的心有史以来第一次那般狂喜的无语言表,因为,发现了她还是对他有情的! 那一刻,那种欢喜,已大大盖过了初知她已有了他骨肉的喜悦! 虽然,这个孩子来的有些突然,令他措手不及,也会妨碍到他所谋划的一些事,虽然,他没有做父亲的准备,但还是很期待他的到来,只因,是她所怀! 所以,无论如何,他也要保住她们母子,哪怕他的地位因此受到威胁撼动,他也坚决不能让她们出一丝一毫的意外!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很傻很疯狂,但他情愿为她傻为她狂,甘愿被爱情所束缚! 直到此刻,他才彻底明白,他已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爱上了她!才晓得,爱情的那股魔力,即使再桀骜冰冷的个性,面对爱情时,心还是不自主的柔软了下来。 其实他也不是天生阴冷无情的男人,只不过当初因为依兰的事,因为之后的一些遭遇,才将自己的心完全的封闭了起来,那时他的心性变得防备、不屑、憎恶,总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是那般的丑陋,直至后来遇到了她,每一次的接触,每一次的情不自禁,令他感觉世间还是有美好存在的,她将原来的那个他一点一点的找了回来,慢慢进驻到了他的心里,最终俘获了他的一颗心! 他想,自己会变得更好,为了她,也为了他们的将来,他会努力的战胜一切,战胜那个占据了他心魂的魔鬼…… 铁心怜简直难以置信他的转变,一时仿佛置身在梦中,久久不能回神,直到观察到他眼神中的那抹郑重之色,这才恍然意识到,他的话并不是在糊弄她,玩弄她的感情!霎时愕然到恐难消化。 不过,他为何突然转变的如此呢? 她已顾不得去继续猜问,也理不清心中的那种复杂感觉,只暗暗的回味着他的话。 他之前都说了些什么?他要这个孩子,更要她?! 无疑,这句话是令她满心感动,且心动的! 他还说要将她送到宫外去待产,而自己去独揽一些糟心的事情,他为什么要这样关心她,维护她呢?他难道不晓得她这个人很容忍动心,继而沦陷在他的温柔里吗? 这是陷阱,还是真心,她已无意去分辩,只是一想到他将因为她而要面对陛下的质疑,不自觉的忧虑了起来,逐渐心里慌慌的,声音也止不住的急促紧张,“可是……” 睨着她泪眼朦胧的那副堪怜模样,珈蓝的心登时一揪,声音虽低沉,却不失温柔,“没有可是,这是命令!” 还是以往那霸道且不容置喙的口吻,可此刻的铁心怜却听到了语气中一丝丝的不同,那颗心最终沉沦了。 这时,珈蓝的大掌轻轻抚上了她的腹部,动作极尽轻柔呵护,眸中闪着一抹惊奇,像是很讶异这里面竟孕育着一个鲜活的小生命,那是他和她的骨血!接着,慢慢俯下身去,侧耳贴在了她的腹间,似在静静的聆听着什么。 他的举动,让铁心怜的身子微僵,抿了抿唇,诧异且小心的问道:“你、你在干什么?” 只听男人柔声答道:“听他的心跳。” 闻言,她的唇角不觉的勾起了一抹悠扬的弧度,像是之前的那些阴霾已尽扫,“他还不到一个月,你又如何能听到他的心跳?” 珈蓝顿了一下,仰首笑道:“是啊!现在他还太小,不过再过一阵,我不但能听到他的心跳,还能摸到他的小手小脚!” 他兴奋的说着,已完全不见彼时的那副桀骜与冰冷,有的只是将为人父的喜悦。 同时,这种喜悦也感染了铁心怜,望着眼前这样的男人,总觉得此时的他只是一个寻常的人夫,一心期盼着孩子的到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蜜感袭上了心头,而那颗热泪最终止不住,悄无声息的滑落了脸庞,滴落在了男人的发间。 珈蓝察觉到了她的无声抽噎,也感应到了那滴热泪的灼烫,似能灼穿他的头皮,心慌的直起身,抬手拭干她的眼泪,凝眉道:“以后,不许你动不动就掉眼泪,那样孩子生出来就会跟你一样是个爱哭鬼,我的孩子,注定是强者,怎么可以轻易流泪!” 嗔怪的语气却夹杂着对她的心疼,令铁心怜眼眶中的滚滚清泪更加泛滥,她晓得,孕妇的情绪会直接影响到腹中的胎儿,会对宝宝不好,可她还是控制不住,以前听奶娘说,孕妇都很敏感,很容易因外界的一些事物影响而心情骤变,爱流眼泪,现在想来这话一点也不假。 不过,再怎么抑制不住,她还是强强的收起了眼泪。 忙挥袖拭了拭脸上的湿意,忽然,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瞬间,她已被男人拦腰抱起,在他迈开脚步之际,紧揪着他的衣襟,暗惊道:“你要做什么?” “抱你回贤阳殿休息。”珈蓝答的简单,迈步便走。 他竟敢这般毫不避忌的将她抱回去,这一路甚长,定会被人看见,那后果……她不敢深想下去,只扭着身子,惨着脸凝呼道:“快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珈蓝紧了紧臂力,以防她挣脱,自晓得她在担忧着些什么,好心情的勾唇一笑,“你是可以走,但,却会累到……我的儿子!” 他故意将话音拖得老长,不过,有些话却不言而喻,连傻子都听得出来,他是在担心累到她! 铁心怜清楚,心随之怦然而动。 话落,他已跨出了假山,落步大摇大摆,完全不避讳有人会瞧见,扫过她惶恐不安的神色,接着说道:“怕什么?大不了我向陛下要了你,看到时谁敢乱看,乱说,一概戳瞎、毒哑!” 铁心怜被他的话惊的身子一颤,知道他向来说得出做得到,心中自然有些惊悸的,可转瞬便被他前面的那句‘要了她’所取代,一颗心填的满满的,敛了敛眸轻道:“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儿子?” 珈蓝得意一笑,眯眸道:“你难道忘了,我是智者国师么?” 这个回答霎时令铁心怜感到哑然。 须臾,男人再次邪笑出声,“况且……我的种,我自然有信心!” 这句暧昧露骨的话,让她的脸颊不自觉的嫣红发烫,咬了咬下唇,匆匆窝向了他的怀中,将脸埋得深深,似是不想让他察觉到她面上的那抹娇红。 然而,她不知,她的举动已将她羞怯的心理在珈蓝面前表露无疑,心情甚佳的勾了勾唇角,径自绕出了御景园,步上了宫街长路。 怀中的她轻的犹如羽毛,仿佛被风轻轻一吹便能飞走,他从不知她竟是这样的轻! 原是他从来都没有关心过她的身体,只知道蛮横的掠夺…… 心疼伴着自责涌起,蹙眉道:“以后记得要多吃些,将自己养的壮壮的,若饿到我的儿子,唯你是问!” 话虽说的生硬刻薄,语气中却不乏夹着宠溺与对她的关怀。 铁心怜的心动了动,眼前再次涌起一层雾气,乖巧的靠在他的胸前,汲取着他衣上淡雅好闻的草木香,沉溺了一瞬,她低低的开口,嗓音已有些哽咽,“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他是霸道的、疯狂的,令她恐惧的,可有时他也是温柔的,让她深深迷醉,让她控制不住沦陷的。 她还记得姬清宗为难她时,他对她的护重,孙掌司故意欺负她时,他的愤怒与为她出气所做出的事情,还有,现在的维护……这些好她无不记得,深刻心里,以致早已忽略了他的那些坏! 女人往往如此,因男人丁点的温柔,便能轻易抹杀掉他所作出的种种恶劣之事,她,便是典型的例子。 风起,三千青丝飞扬,他的声音如水般涓涓流进了她的心田,淌下了深深的印记,以致多年以后,她回想起来,还是记忆如昨,“因为你值得。记住,这仅仅是一个开端,接下来,我会对你更好,好到让你再也不舍得离开我!” & 哥舒无鸾为柳依兰解围后,两人漫谈了一下为大妃选茶的事宜,之后,便开始陪着她静走了一段路。 渐渐,二人来到了一座水榭中,廊下流水迢迢,映的她们的倒影粼粼绮丽。 秋风盈盈,卷起了绯红的裙裾,飞扬出了说不尽的落寞。 哥舒无鸾扫过她失魂落魄的那副样子,蹙眉低声开口道:“少夫人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柳依兰慢慢回过神,望着她精明的眸光,勉强一笑,“让大人见笑了。” 说罢,便再无过多言语,只一味盯着水中嬉游的一对红鲤瞧,眼神恍惚,仿佛并不是在观赏游鱼,而是在借故错开尴尬。 这一句不言而喻,哥舒无鸾颦了颦眉,倒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顺着她的视线望向了廊下,只见两条鱼儿自由欢快的在水中游着,相行无间,感叹道:“你瞧,它们多快乐!” 正文 第两百一十八章:心伤 章节名:第两百一十八章:心伤 这一句不言而喻,哥舒无鸾颦了颦眉,倒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顺着她的视线望向了廊下,只见两条鱼儿自由欢快的在水中游着,相行无间,感叹道:“你瞧,它们多快乐!” 柳依兰双眸有些发酸,苦笑道:“呵,快不快乐,只有它们自己知道,别人又哪里晓得呢?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哥舒无鸾敛眸,忽而侧首,望着她瑟然的侧颊,道:“少夫人是在借它们,诉说着自己与裴大少爷么?” “大人向来心思缜密,聪颖慧觉,又何必问出口呢?”她视线未移,眼帘低垂,淡淡出声,语气带着说不出的凄凉。 哥舒无鸾知道自己已戳到了她心头的那道伤口,却也不知道要怎样去安慰她,早在陛下赐下这道婚事后,她便料到了他们之间的结局,他们的婚姻注定不会快乐,毕竟裴英俊对绯色用情是那样的深! 无奈的轻叹了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开解道:“只要你肯付出,再硬的心也终有一天会软下的,何况,有些人也不是天生心性冷硬!” 肩上的掌心是那样的温热,似能驱走她心里的凄寒,柳依兰背脊微微一僵,转首望着她坚定的眸光,须臾,点了点头,微笑道:“依兰会记住大人的话的。告辞了。” 说罢,施施然欠身,裙裾如芙蕖,袅袅行出了水榭。 哥舒无鸾凝眸以对,凌风立于原地良久,直至眼前那道纤细萧索的身影彻底模糊,才收回了半空中的手,这便一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 十月尾,天气骤然冷了下来,北风猎猎,卷起尘土飞扬,到处弥漫着初冬的气息,宫人已早早换上了冬衣,迎接着这个来的比以往要早许多的冬日。 而就在这个冷寒的季节里,内宫却比往常要热闹许多。 其因便是隐夫人的侄女突然入宫来探望这个阔别了多年的姑姑。 隐夫人向来深居简出,无欲无求,为人和善,对待宫人的态度又是甚为柔和,更是从未给内宫和陛下添上半分忧乱,是以,陛下当然要好生接待她的家人,何况,她的这个侄女又是个远近闻名的文武全才的大才女,这便更惹得陛下青眼以待,下旨全宫上下尽心打点宴亲宴相迎。 说起隐夫人的家世,夏姓,乃一代将门之后,其祖父是三朝元老,到了其父,因战功赫赫,又被封为了镇远大将军,她的叔、伯,两位兄长,分别为车骑将军,左右都统,俱手握兵权! 不过,在她入宫侍驾那年,她的父亲便被缴了一半兵权,改封为镇远侯,奉旨镇守边关,其后,夏老侯爷便携族亲,带着一家老小,远离都城重地,前往了边关,这一守便是十几年,多年来从未还朝。 至于陛下彼时为何这样决定,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当时他继位不久,根基不稳,无非是怕夏氏一门功高震主,在都城兴兵作乱,以致局面不可收拾,这才以一招明赏暗警将其支派了出去! 先将其女质在宫中牵制住他,紧接着,又收缴了其兵权,借机推出都城千里之外,手段绝对雷厉! 而此次独自入宫省亲的夏家长孙女,便是隐夫人长兄的独女夏梦漪。 据说,她生在边关,长在边关,却是玉颜香骨,一身雪肌柔脂,丝毫也不像经年被风沙所洗礼的女子,倒似天外幽境的一株出尘脱俗的倾世雪莲。 接下来,一场宴亲宴设下,悉心接待了这位夏家长孙女。 宴会那晚,哥舒无鸾也曾出席,见到了那位名声远播的女子,果然是不愧叫人称叹的奇女子! 她本生的容貌倾国倾城,却未自持着美貌高傲的不可一世,给人的感觉甚为亲和。 她蕙质纤纤,为人谦谦和顺,丝毫没有将门大家的那副娇蛮性子,恬静的如水般温和。 她文武双绝,却从不在人前卖弄,不是故意低调,而是性格使然。 她不露文采,可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已彰显了大家闺秀高门府第的那股书卷气。 她有武功在身,却不似她那般英烈自负,看上去柔弱的不堪一击,但眉眼间的神韵却透着刚强不屈…… 这样的一个女子她是自愧不如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与她比较一番,只是忆起席间她看向燕七杀的那瞬略显倾慕的眼神,心里不自觉的隐生了一股危机感,这种危机感仿佛带刺,扎的她的心极不舒服! 女人的直觉往往很准,正当哥舒无鸾安抚着一颗极不舒服的心之时,却猛然听闻了御前的一道消息,这道消息传入她耳中的一刹,犹如闷雷炸响,劈的她身心震震,久久难以消化! 那便是,陛下有意将夏梦漪与燕七杀撮合成一对! 对于陛下的突然乱点鸳鸯谱她倒是可以接受,唯独不能接受的是燕七杀对此事的态度,听说,陛下的意思一经传出,燕七杀那里一直是态度沉默,就连半分推脱之意都未曾表露,给她的感觉是他似也对夏小姐有意,毕竟她也留意到了,在宴席上时他对夏小姐不经意间表现出的好感,那么,沉默无外乎是代表一面不想伤她,另一面则表示对这件婚事的赞同! 这让哥舒无鸾心伤万分! 她没有怨他有移心别恋的心思生出,也没有资格指责他未去与皇权推抗,更不能强求他一直苦等她下去,可她难以接受的是,为何他的心会变得这样快,让她还来不及抓住,便已飞走的老远! 难道,他对她的感情就这样的不堪一击,这样的经不起考验? 还是,男人都是这样,得到了就不会再珍惜了? 也许是后者吧,因为最近她也感觉到了他对她的刻意回避,她几次去督策营看望他,都被他以各种借口理由推拒门外,几经避而不见,她心慌不安,直至现在的心凉! 是啊,再美好的情事经一番磨砺,等久了也会厌倦,也会感到疲惫,更何谈,去珍去惜?! 她是不太懂感情这种东西的,她更不了解他,但,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动情,就因为是第一次,才被伤的如此刻骨铭心,她想,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这种心伤的感觉! 一日午后,天色沉沉,北风呼嚎,沙尘与落叶卷在风中,掠过眼前,似能伤人眼。 一道萧索的身影伴着冷风凝立于宫渠边,身前是白玉栏杆,栏杆下淌着一条逶迤的河流,澄澈的渠水卷着水浪在眼前悠然远去,仿佛永远也望不到边际。 水中映着她的倒影,被风一吹瞬间破碎成千万片,最后拼凑的不成样子,望着没有边际的渠水,想着自己的心境,完全挣扎不出出口。 渐渐的眼睛盯得有些酸痛起来,苍凉的叹了一声,刚要收回视线而走,却耳闻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接着,一道冷冷的奚落女声随风带尘的飘了过来,“真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笨拙的一个女人,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摆在你面前,可你却任凭他被初来乍到了一个女子肆意抢走!我是要骂笨呢,还是要夸赞你大度呢?心上人,都能拱手相让,你的个性可真让我着迷!” 这道女声,带着讽刺伴着北风直直飘进了哥舒无鸾的耳中,背脊僵了僵,慢慢回身行礼了个礼,垂眸淡道:“公主该为大婚之事做准备,实在没必要关注下官的这些小事,既浪费感情,也浪费心思。” 刚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竟是如此的嘶哑,才不过短短几日而已,她竟有种历经沧桑的感觉,这几日到底她的情绪有多么的低落呢?想着,不自主的于心底自嘲一笑。 缪烟公主身着一袭水红色宫装,上绣浅浅海棠春色,裙摆长长及地,娇艳的颜色极衬那张水嫩的脸蛋,墨发挽的精致,髻间斜插玉簪,随着缓步而来,簪上的流苏玉坠相撞,在风中玎玲作响,听上去很是悦耳。 哥舒无鸾望着眼前玉颜娇面的女子,心中不禁感叹,果然是深受爱情的滋润啊,彼时的颓败面容终是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将要绽放的花朵一般娇美可人,而自己呢,她现在的脸色恐怕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就像快要枯萎掉的蔷薇,徒剩茎上直挺挺的干刺还勉强的立着。 眼下,可想她俩的心境有多大的对比,多大的反差! 最后,缪烟公主走到她面前站定,扫了一眼那身蒙上些许灰尘的素白官衣,端见狼狈隐带,视线悠悠落在她的脸上,冷哼一声,“呵,你以为我愿意关注你吗?我只是不甘心罢了!败给了你我心服口服,可那个女人又算哪根葱?哼,什么东西么!” 话到最后,视线斜斜,完全一副高傲之态,骄矜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不服气与轻蔑。 哥舒无鸾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她不单是来奚落她的,而是有其它来意,但现在的她心情很乱,根本没心思在这听她的那些独到‘见解’…… 正文 第两百一十九章:痛斥 章节名:第两百一十九章:痛斥 哥舒无鸾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她不单是来奚落她的,而是有其它来意,但现在的她心情很乱,根本没心思在这听她的那些独到‘见解’,是以,便敛眸道:“之前在公主殿下眼里她的确是不算什么的,但陛下昨日已将她封为了倾城郡主,内宫女眷皆视在眼中,羡在心里!有陛下的恩宠在,有了现在的这层身份,那殿下便不能不将她放在眼里!眼看公主不日便要大婚了,实是犯不着因此影响大婚的心情,再有,殿下的话若传到陛下耳中,不但给陛下增恼,也会给殿下自己添堵,望公主殿下还是自珍自重为好!” 这算是一句好意的提醒吧,就是不知,听在她耳中,会不会曲解了她的意思。 不过,言尽于此,而且她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劝导她,这便默默转身而走。 哼,好一个倾城郡主!凭她一个喝尽关外风沙的边关野丫头也配,也不知父君究竟是怎么想的! 缪烟公主越想越不服气,在回味哥舒无鸾的话更令她气愤不已,都到这种情况了她还有闲心给她说教?!这女人简直是愚蠢到不可救药了! 愤然回神,已见她走的老远,忙步追了过去,伸臂挡在了她的面前,皱着眉,气喘吁吁的恼道:“喂,我说哥舒无鸾,你的心可真大诶!你怎么还能替情敌说话呢?她都快抢走你的男人了,难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吗?” 一句话,似戳到了她的伤口,让哥舒无鸾的心涌起了些许酸痛,一点一点漫开,最后越来越浓烈。 呵,情敌?!曾几何时,眼前的她也该称得上是她的情敌的,常听人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可现在的她,给她的感觉怎么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她清楚,她是不甘心最后败给那个初涉宫闱的女子,这才拿话来激她,令她去将她的不甘局面挽回,可事已如此,她又能如何呢? 僵僵扯了扯唇角,望着她,声音淡淡,“心若在,便抢不走,心若不在……那人去与留又何必在意?” 情浓时,男人可以为你流泪,可以为你去死,但到了感觉索然无味后,一切都也便觉得淡了,感情淡了,誓言消了,最后,连心也走了! 不是她不想抓住,而是,即使去抓也未必抓得到,再者,她也不愿费尽心机去抓一些不该属于她的……况且她该以娘娘为重,不能为儿女私情所牵绊! 饶是自知如此,可她的心为何还会这样的难受呢? 缪烟公主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她语气中暗暗夹杂的那些苦涩,心里气愤更甚,当即甩下双臂,娇声冷笑一声,接着斥道:“听你这口气好像是对他满不在乎嘛?!可若真是不在乎又何苦在此独自话悲凉?” 这女人越是这个样子,越激发她训斥她的心理,是以,说出的话也更加犀利,丝毫不管她此刻的感受如何。 她的话霎时将哥舒无鸾问住了,面上的情绪稍僵了一瞬,却冷然开口道:“这是下官自己的私事,不劳公主殿下操心!” 言罢,便要错身而走。 可缪烟公主的牢骚还未发尽,又怎能如愿让她就此离开,再次拦住了她的去路,劈头盖脸的恼怒痛斥道:“她跟你抢,你就去跟她争,跟她夺啊!躲在这里唉声叹气又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要眼睁睁的看着人家笑到最后?!” 冷风呼呼的刮着,卷着枯黄的落叶,拂过脸颊有些刺痛,而她的话更刺哥舒无鸾的心,不愿在听她的咄咄相逼,遂,沉下脸色,冷笑道:“争,夺?呵,就像公主当初那样吗?下官还不屑为之!” 这句反讥,登时堵住了缪烟公主喋喋不休的嘴,玉脸一阵白一阵红,只因她的提醒,让她一下忆起了自己彼时被妒恨冲昏了头脑,一时气盛,而做下的那件糊涂事,自觉甚为难堪,咬着下唇,无言以对,“你……” 哥舒无鸾淡淡迎着她的羞恼的目光,声音不掺杂任何情绪,语气也毫无起伏,“下官还记得公主曾说过,你我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朋友,既如此,咱们该站在对立之地井水不犯河水的,那殿下又何故这样过界的揪着下官的私事不放呢?” 缪烟公主因她的话面色僵了僵,于心底愤愤懊恼,面对这样一个冥顽不灵,且脾气又臭又硬又怪僻的女人,自己也真是多此一举,闲的没事干!何苦跑来给自己添堵呢?! 随即,缓了缓情绪,哧鼻冷哼道:“你以为我是在关心你?哈,可笑!用不着你的细心提醒,本殿下当然记得自己所说过的每一句话!敌人再见,哦不,是再也不见!” 负气言罢,高傲的扬了扬首,咬着贝齿转身而走,走了两步忽然顿住,终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浮躁,回身道:“原本我还想慢慢放下那些过往的纠葛,一点一点将你接受为一个知己的,可现在……你太让我失望了!这样的你,这样无能的你根本不配做我的朋友!” 这句话让哥舒无鸾微微一怔,回味她坦然真诚的语气,心里有些受伤的角落得以慰藉,说不感动那是假的,没想到,彼时那样嫉恨她的人,到头来却是给她带来无尽宽慰的人! 不过,待接触到她那失望痛责的眸光时,刚刚缓复的心再次沉了下去,落寞且又寂寥的沉了下去。 她说得对,现在这样的她根本不配她的以诚相待,更不值得人同情! “记住,感情这种东西若自己不去争取,一味的放之任之,它根本不会自己跑到你的手里!还有,你的事只有你自己才能解决,任何人都帮不了你,好自为之吧。”最后,缪烟公主蹙眉打量了自顾垂目不语的女子一瞬,终缓缓离开了原地。 而这句深刻的苦口良言慢慢散在了风里,同时也落在了哥舒无鸾的心底。 & 因昨日午后在冷风中吹了许久,哥舒无鸾感染了风寒。 原本她的体质一向是很好的,向来很少生病,而这次,不知为何这样的不堪一击,一点小小的风寒便将她一下击垮了。 诚如世人所说的那般,病来如山倒。 整个人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软绵绵的,床也下不了,整整烧了一晚,头疼欲裂不说,全身是又冷又痛,仿佛裹着一层冰针,那种感觉着实难受极了! 难道,她是因为心情低落的缘故,心一时支撑不起来,就连身体也跟着脆弱了吗? 一整晚她都恍惚的窝在榻上自嘲的想着。 次日,直至接近晌午她才勉强起身,不过烧却还未褪,脑袋昏昏沉沉,人也浑浑噩噩的,草草套好官衣,倚在榻边,有气无力的唤道:“芳儿,打盆净面水来。” 一开口才发现嗓音竟是如此的沙哑干涩,仿佛破旧胡弦发出的枯朽之音,听上去着实不怎么好听。 声音顺着紧闭的殿门传了出去,一名宫娥适时推门而入。 原本这名唤作芳儿的宫娥还在纳闷大人一向起得很早,怎的今日竟是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虽有些忧虑却也一直未敢打扰,直到此刻接触到她那预示不妥的红彤彤脸色,疾步踱到床边惊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下意识的抬手贴了贴她的前额,火一般的灼烫,顿时惊呼道:“啊!好烫,大人您发烧了!” 哥舒无鸾无力的拉下贴在额间的那只手,眸光恍惚的扫了一眼大惊小怪的芳儿,费力的咽了下唾液,谁知喉咙竟是那样的灼痛,好像有荆刺卡在嗓子眼,又似有一团火堵在那里,甚为难受。颦了颦眉,哑哑的自喃道:“原本我还想着只不过是小小的风寒,挺一下就过去了,哪知身子竟是这样的不济,这点小病都扛不过。呵……” 说罢,扯着干裂的唇自嘲一笑。 “病哪能扛啊,奴婢这就去为大人请御医来看诊!”芳儿蹙眉说着,便要奔出门去。 可哥舒无鸾却及时叫住了她,“怪麻烦的。等下还是本官自行去一趟御药殿吧,顺便呼吸些新鲜空气也好。你先给我打些洗漱水来。” 芳儿虽心中担忧不已,却也不敢违拗半句,这便急匆匆的去了。 洗漱一番,昏沉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些许,不过身上还是那般的酸痛,脚步也甚为虚浮,才走了没几步,勉强晃悠到殿门口便觉头重脚轻,全身无力,只得靠在门框频频喘着粗气。 一旁的芳儿见状,忙扶着她的手臂,凝声道:“还是奴婢扶大人去吧。” 门外吹进的风甚凉,她身上的皮肤随之发紧,渐渐一波一波的寒意袭来,她不禁打起了冷颤,执拗的甩开那只温热的手,惨着脸色低道:“不用,我歇一下就好。” 芳儿见她明显不妥却还在硬撑的那副样子却也着实无奈,只因晓得大人的话向来不容人置喙,察觉她揪着衣襟的手在颤抖,匆匆取来一件暖和的披风细心的为她披上,随即识趣的退向了一侧。 正文 第两百二十章:赐羹 章节名:第两百二十章:赐羹 歇了有一瞬,气息喘晕,哥舒无鸾顺手揽了揽肩上的披风,这便要迈出门去,脚步还未抬起,便见大太监唐喜迎面向她这边走了来。 停到她面前,唐喜甩了下拂尘,行礼道:“老奴给锦衣侯请安。” 哥舒无鸾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随后,低眸扫了一眼托在他掌中的那盏如意紫砂暖钵,咳了一声,诧异道:“不知公公这是……” 不待她问完,唐喜紧接道:“哦,老奴奉陛下之命,给大人送来一盏羊乳雪莲羹。近来时气转寒,陛下甚为忧虑各宫主子,以及大人感染风寒,这便吩咐了御厨房备下了这种御寒的汤羹,下旨各宫各苑分发,这是大人的份例。之前,老奴听大人咳了一声,想是已染了风寒,刚好服下这盏羹汤驱驱寒。” 他平静的说着,最后,光溜的嘴角露出一抹貌似关慰的笑意,看在哥舒无鸾眼中,甚为惊异,这唐公公向来对谁都是从容不迫的,且不苟言笑,惜字如金,怎的今天不但话多还对她关心一笑?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惊异归惊异,她倒也并未过多在意,只是转念想到,不过是一盏驱寒的羹汤罢了,怎还劳御前的大红人儿亲自送来了,说起来也当真是让她受宠若惊。 想着,回以和缓一笑,“有劳公公了。”接着,她回首唤道:“芳儿,好生接下,温在殿中,待本官去御药殿请完诊回来再用。” 芳儿刚要依吩咐接过暖钵,这时,只见唐喜白净的脸颊一紧,忙声开口道:“大人还是就此趁热用了吧,不然疗效会大减的!再有,来时陛下曾千叮万嘱要老奴亲自服侍大人用下,如此,大人这不是让老奴不好回去复命么,到时定要挨上好一顿责斥的!” 命他亲自服侍她用羹汤?!御前之人她又岂能受用的起!陛下竟是何时如此看重她了? 哥舒无鸾更为惊异不已,不过,见他满面为难,倒也不好驳他的面子,这便想着还是尊了陛下的意思吧。 刚要顺手接过那盏羹汤,却见唐喜脸色忽然一沉,厉声对一旁的芳儿斥道:“你们大人身体欠佳,怎么还能让她亲自出门去看诊,你这奴婢究竟是怎么当的?傻愣着什么,还不快点去请御医来!” 芳儿被喝的一个激灵,忙匆匆的提着衣摆,奔出了殿门。 哥舒无鸾完全没有想到一向为人谨慎的唐公公竟开口训斥了她的奴婢,一时有些怔忪,待回过神,还来不及叫住芳儿,便见她已一溜烟没了身影。 耳边再次响起了唐喜尖细的嗓音,凝声催促道:“大人,快些喝了吧,喝了这羹所有的病痛都会消失了!” 不知为何,哥舒无鸾总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古怪,抬眸扫了一眼脸色已恢复如常的唐喜,敛眸慢慢接过了暖钵,一股暖意在掌心漫开,一点一点顺着手臂,蔓延到了心底,似驱走了身上的些许寒意。 轻轻掀开盖子,只觉热气扑脸,清香扑鼻,香味四溢中有着羊乳的浓郁,有雪莲的淡雅,隐约还有一些好似甘草的味道。 以羊乳炖雪莲,非但没有丁点膻气,反而是奶香阵阵,混着类似甘草的清甜,更衬出了雪莲的幽香,极是引人垂涎品尝。 那乳白色的羹中点点青绿点缀,仿佛雪中绿洲,甚是惹眼,也让她食欲大动,像是再也受不住这种香甜甘美的诱惑,这便缓缓将暖钵送向了嘴边。 见状,唐喜眼底划过一丝异样之色,脸色紧绷的盯着她手中的动作,怪异的神色中透着一抹莫名的焦急。 只不过,哥舒无鸾的注意力全在那盏羹上,并未发觉他的古怪,刚要饮下羹汤,突然,一只大手刚巧伸了过来,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暖钵,魅人耳际的男声紧跟着响起,“哇,来的真是好巧,有好东西吃!看来卑职可有口福了!” 这道邪逸撩人的声音,令哥舒无鸾的身子随之一僵,脸色逐渐惨淡下来,手中一空,扬眸对上那张容光焕发的倾绝俊颜,心里有些伤痛开始慢慢溢开。 暗自苦笑,看来只有她一人独自伤憔悴罢了!人家倒是心情气色甚佳! 渐渐的,有些苦涩感挤向了心房,压的她的那颗心甚为难受。 闻声,唐喜猛地侧首,待见到男人的一刹,貌若微微一惊,慌道:“燕大人,这是陛下赐给锦衣侯的羹汤!大人要喝,老奴可以交代御厨房为您……” 燕七杀身着一袭墨蓝色云锦官衣,银白麒麟兽绣于胸前,威挺霸气,活灵活现,由青玉编成的九环蹀躞带将紧致的腰身利落扎起,衣外浅纱轻罩,稳重妗贵中透着一股别样的飘逸感。 说起这玉九环并不是任何人都能随意佩戴的,只有身份尊贵之人才能受用,眼下倒是极衬他一等爵的身份。 银丝高束一髻,别以一根墨玉钗,余发自然流泻于身后,妖娆中也带着倾雅卓绝,在衬上那张俊美出众的面容,和冰蓝如湖泊的眸子,彰显了说不出的风华,简直是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不待他唠叨完,燕七杀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敛眸淡淡打断道:“一盏羹汤罢了,想来也不妨事的。等下,劳公公再给锦衣侯送来一份就是了。” 说罢,开始凝眸望向眼前的女子,待观察她的脸色甚差,银眉隐隐一皱。 她,难道是病了吗? 唐喜面色微变,声音有些急促不安起来,“可是……” 还没等他可是完,男人当即接口道:“本座向来口急,见到好吃的就不能等!况且,哥舒大人那里都没有计较,公公又何必在意呢?还是……这盏羹与御厨房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说话间,斜斜扫了一眼唐喜。 这一眼,霎时让唐喜的身子为之一颤,只因暗自观察到了他眸中闪过的那抹精利冷芒,有些被他隐含深意的话问住,忙垂下眼皮,掩住闪烁的眸光,僵着嘴角回道:“呃……大人多想了,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一样的!” 这话回的仿佛有些底气不足,身上也暗自冒出了一层冷汗。 “既然一样,那本座先用又有何不可?想是陛下也不会因这点小事怪罪于您的,公公且就放宽心吧。”燕七杀不动声色的说着,开始将视线再次投掷在了女子的面上。 放宽心?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三个字阴寒无比! 唐喜不禁冷汗潸潸。 自觉无语反驳,一时间被堵的哑口无言。 这边,哥舒无鸾之前一直沉浸在自己低落的情绪中,并未听出男人话中的隐意,直到察觉到他的视线正停留在自己的脸上,猛地回过神,打眼扫过他手中被夺去的那盏羹,一股愤然堵向了心口处。 多日对她避而不见,一来竟抢她的药羹,这男人简直…… 她根本难以形容此时的他,只觉胸臆中的那股愤懑越演越烈,仿佛要冲破胸口,倏地抬手伸向了他,沉着脸嘶哑喝道:“还给我!” 然而,却被燕七杀轻而易举的避开了,薄薄的唇角勾扯着一抹魅晕人眼际的笑痕,故意眨着蓝眸道:“干嘛那么小气?” 他面上虽在笑着,可这道笑容却丝毫传达不到眼底,显然是感觉到了她对待他态度的骤变。是为了那件事吧! 心霎时撕开一般的痛起。 哥舒无鸾当即咬牙,再次伸出手去夺,“要喝自己去取,做什么死皮赖脸抢别人的!拿过来……” 声音未落,便见他迎头饮下了满满一盏的羹汤。 见此,唐喜大骇,前额冒出了一层接一层的冷汗,想拦也于事无补,只得在原地惶恐的瑟瑟发抖。 哥舒无鸾根本没留意到唐喜的不妥之处,只直端的瞪着面前的男人,愠怒的斥道:“燕七杀你究竟有多无耻?!跑到这里来抢别人的东西吃,就不怕嘴巴烂掉吗?” 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何因一盏羹而大发火气,斤斤计较,只知道,在见到他的一刹便完全跑了理智与镇定,她想,她还是因为那件事在气他的! 对于她恶毒的话男人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而后,慢慢的舔着嘴角流下的羊乳,唇红,乳白,甚是惹眼,在配上他的动作,那极是诱惑撩人,仿佛引人去采撷一般,咂了咂嘴,像是意犹未尽,眯着眸回味无穷道:“嗯……御赐之品果然就是不一样,当真是清甜可口,味道甚美,卑职今日真是沾了大人的光,才有幸喝到这么好的羹呢。” 他笑语着,完全无视女子的黑脸,随手将暖钵放在了唐喜的手中,声音优雅的叮嘱道:“哦,对了,劳烦公公再给哥舒大人送来一盏吧,不然,看大人这副样子,怕是……” 说到关键之处却阴阳怪气的顿住了,可有些话意着实是不言而喻的,显然是在调侃她因没有喝到羹汤而‘欲求不满’! 再看哥舒无鸾的脸色更加阴郁难看,眸中似燃起了簇簇火焰。 燕七杀回眸,迎向她那道只差没有向他喷发出火来的猎猎眼神,歪首一笑,“大人不请卑职进去坐坐吗?” 正文 第两百二十一章:烨王 章节名:第两百二十一章:烨王 燕七杀回眸,迎向她那道只差没有向他喷发出火来的猎猎眼神,歪首一笑,“大人不请卑职进去坐坐吗?” 言罢,刻意扫了一下她身后的寝殿,眸光似带着神往,也隐隐夹着一些让人难以察觉的忧伤。 只是哥舒无鸾完全没有察觉到罢了,唇已抿成了冷冷一线,接着,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竟是随手狠狠的摔上了殿门,将某人拒之了门外。 殿门紧闭的一刹,荡过来一股暖风,银丝一瞬轻扬,男人灰溜溜的摸了摸俊挺的鼻尖,敛下纤长的眼睫,似在刻意遮盖住眼底的情绪,忽而,牵着嘴角凉凉自语道:“不欢迎就不欢迎嘛,做什么使这么大的力气呢,门会坏掉的!” 说完,斜扫了一眼石化在一旁的唐喜,眯着蓝眸低低问道:“您说是不是啊,公公?” 这句隐晦且带着莫名冷意的话,使唐喜激灵一下醒过了神,面上的表情已不能拿难看来形容了,灰败中透着莫大的惶恐,一时找不到话题答复,只能僵僵目送着他的身影迈下了台阶。 望着男人那头雪华般的如瀑银发,妖娆中冷芒乍现,刺的他的双目不敢逼视,原地怔忪须臾,随即赶忙追了上去。 & 翻手天,覆手地。翻覆之间,旋转天地。有意无意的天意,谁和谁的局,谁又是谁的棋?…… 人家是妖孽七愤怒的分割线 冷风阵阵的宫街上,两道身影在一前一后的急行着。 唐喜一路小跑最终追上了男人的脚步,见他直直的向御书房的方向行去,暗暗打了个冷战,上气不接下气的惊道:“燕大人,您还是先去一趟御药殿吧!” 若让陛下知道是燕大人用了那羹,以陛下对燕大人的赏识与器重,那后果…… 他已不敢深想下去,一面心里万分清楚这事儿根本瞒不住,只有硬着头皮去回禀,另一面只能暗暗祈祷燕大人无事! 跟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将事情办砸到如此的地步,想到此,便觉无尽的挫败与惶然无措。 男人脚步未停,背着身阴沉反问,“为何?” “这……”唐喜慌忙垂下了眼皮,一下吞吐了。 不过,从他之前的那句试探听来,显然他一早便是清楚了原因的,也不知,这燕大人何以如此的维护锦衣侯,竟不惜……而眼下,他无非是在故意为难他,令他道出问题所在,但他受了陛下的隐命又岂敢当面挑明因由?! 可若不说明,他又唯恐劝不动他去御药殿…… 如此这般,惨着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那羹果然是好东西!”燕七杀冷冷一笑,只觉一条热线正顺着条条血管在往心尖处冲,逐渐胸口处涌起一股灼痛,慢慢溢开,越来越明显。 唐喜并未听清他的低喃,也无心去分辩他的话到底在说着些什么,只因已完全深陷于了左右为难的境地,容不得多做他想。 正当满心暗自挣扎之际,不知不觉已随着男人的脚步来到了御书房门口,扬眸间,见男人已直冲冲跨上了玉阶,脸色倏地一白,心登时提上了嗓子眼,惊悸的拦将了上去,凝呼道:“大人,还是先行去一趟御药殿,之后再来见驾吧……” 殊不知,他的苦言相劝,却是在火上浇油。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咬牙冷喝响起,“给本座滚开!”紧接着,人已被燕七杀拎着衣襟,轻巧的甩向了台阶下,犹如扔一块抹布一般。 ‘砰’的一声闷响,手中的拂尘顺势脱手飞出老远,啪嗒落地,而趴在地间的唐喜被这一下摔的全身泛痛,灰头土脸,眼冒金星,老命差点就此终结。 没想到,一向待人和蔼的燕大人竟对他出手了! 深深意外且惊惶的抬眼,但见眼下的男人哪还见得一丝的柔和,有的只是隐怒若现。 不知为何,唐喜竟隐约观察到了那优美的背脊,此刻正弥漫着一股彻骨的寒戾之气,一点一点向四周荡开,眨眼间便波及到了他这里,似能将他整个人冻结…… 看来燕大人当真是怒了!他不晓得因由,只不自觉的汗毛乍起,生生被他暴怒的情绪所煞到了。 勉强回神间,已见男人撞开了殿门,衣袂翩飞,身影顷刻没入了门中。 唐喜的心咯噔一下,狼狈的爬起,晓得一场暴风骤雨即将待发,不敢涉足殿中,深恐被殃及,只得哆嗦着身子一转身跌跌撞撞的向御药殿方向急奔了去。 御书房内,阵阵熏香缭绕。 淡淡的烟雾下,瑾睿正静坐在御案后神情专注的审阅着奏折,一声巨响传来,不悦的将折子摔在了案间,沉着俊脸喝道:“放肆!” 待接触到疾步闯入殿内的男人,脸色有所回缓,可语气还是有些低沉,“是何事让你如此的举止无状?” 燕七杀端端止步于案前,凝起斜飞入鬓的银眉,毫不拐弯抹角,每一个字都如夹着霜雪的小刀子一般,寒利异常,“主上曾答应过魅影,不会为难她,为何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难道,堂堂一个帝王竟是这样的言而无信吗?” 他的声音里充斥着满满的愤怒,眼神中也带着无尽的心寒与寡痛。 这一句话,令瑾睿的脸色倏地沉下,看来他已经知道,他差人给她送去了一盏淬了毒的羹汤!难怪见他一进门便一脸的阴郁之色,原是来向他‘兴师问罪’的! 因为一个女人他竟敢毫不避讳的跑来跟他撕破脸,很好! 瑾睿眯了眯眸子,慢慢自椅间站起身,声音冷冷无温,“要不是你抵死不肯奉寡人之意娶夏梦漪为妻,寡人又何故出此下策?你早已不再依从于寡人的任何命令,若不及时断了你的念想,还不知道以后你会疯出什么事情来呢!是你的执念将她逼上了死路,怨不得寡人!眼下,你竟是在拿什么口气在和寡人说话?莫非,是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吗?” 话到最后,咬牙切齿起来,语气中带着对男人的痛心失望,和对哥舒无鸾的恼怒至深。 他的质问,当即让燕七杀失声笑起,笑声中带着一股嘲讽的苍凉,“身份?!呵……” 闭了闭眸子,在睁开眼,已没了半点情绪,声音亦是飘忽的淡如熏风,可传入瑾睿耳中却犹如风暴乍涌,“那么,以王弟的这个身份够资格了吗?” 闻言,瑾睿面色骤变,身子不自主的踉跄了一下,震惊间,疾步绕出了御案,颤着双手把在他的肩头,急迫开口,“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现在!”燕七杀回答的相当简单平静,一错不错的睨着情绪大变的他,蓝眸中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随着这清淡的两个字传入耳中,瑾睿的手臂止不住再次一抖。 燕七杀静静的迎着他探问的视线,慢慢开合薄唇,“其实,早在几月前我就有所察觉了自己的身世,当时虽难以置信,却还是控制不住追查真相的心理……后来,我还是不敢太过确定的,直到现在听你不问自答,这才完全的确信下来!”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开始对此有所察觉的呢? 说起来,还是因几个月前烟儿不巧遗失了那块本属于他的玉牌那次为引子…… 那是找到玉牌后的一日,他无意间碰到了一位老嬷嬷,原是嬷嬷从烟儿的口中探听到玉牌的来处,这才暗自找到了他,并向他索问了玉牌从何得来。 他告知她,这块玉牌是他出生时便放在了他襁褓中的,毫无疑问,该是他的亲生父母所留,那最终归属本是他的! 可那名老嬷嬷却完全不信他的话,因她当年曾服侍过先帝的爱姬静夫人一段时间,见过静夫人佩戴过与那块一模一样的玉牌,彼时更曾偶然问起过静夫人,这才得知那块牌子是她祖上的嫡传之物,一代又一代的传下,直到传到了她那里! 又因那玉牌做工精细,且考究特别,是以她一直记忆犹新,也敢断定这两块本是同一块玉牌,合该属静夫人所有。 然而,后来静夫人骤然难产薨逝,下葬时,先帝明明下旨将她生前之物全部陪葬,不可能遗漏下那块她一直随身佩戴的玉牌的! 那么,那牌子的凭空出现,则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之后,凭着这点蹊跷,老嬷嬷道出了一件令他万分震惊的玄机,那便是,因那玉牌是静夫人祖上嫡传之物,所以该是静夫人在离世前放在小王子身上的,而他则很有可能是那个侥幸未死的烨王殿下。 得知这一隐情,他在惊震之余,不以为意的打发了那名老嬷嬷。 几经存疑,他最终按耐不住躁动的心情,凭着牌子的来历与老嬷嬷的那番提醒开始了一路的追查…… 他晓得将他一手带大的皮婆婆对主上的忠诚之心,根本不可能透露他的真实身份,清楚得不到丝毫有用的结果,是以,他并未去询问她,而是从主上身边其它亲近之人为着手点,利诱威逼,慢慢渗透,开始了一点一点的调查…… 正文 第两百二十二章:隐情 章节名:第两百二十二章:隐情 其后,他又暗查了宫中所有曾经与静夫人有过接触的宫人,暗自走访了静夫人的家乡禅州,更曾暗下查问过她那些还健在的族亲家人。 多番苦心寻索,他最终在瑞康王的封遣宴之前,大抵的翻出了自己的身世。 他,便该是险死的烨王,殷烨轩! 却也是对此久久的难以置信。 饶是他不相信,可还是止不住提出了种种的疑问: 为何他从小身上便带着那块本属于静夫人的玉牌? 为何主上从未透露过他的半点身世?只告诉他,他是主上微服出巡时,碰巧从人贩手中救下的一名待贩遗孤。 事实是否如此,是否有所隐瞒,也只有主上与皮婆婆知晓。 还有,为什么他从襁褓起便体内带毒,与当年带毒出生的小王子,情况竟是那样的吻合?! 既明知他生来便带毒,且是个平民之子,何不任由他自生自灭,反之却命婆婆费心的救他,这又是何苦为之? 而为给他完全解毒,婆婆何以多年来一直闭关苦苦深研着解药?他值得她如此的费尽心力吗? 这些疑问,一点一点催化着他不得不相信自己所查到的结果。 而接下来,更让他加深确认的是,追缴炼妖毒王的那次,和后来所发生的一连串事件。 那晚,崖边,炼妖毒王自焚前的每一句话,无不深刻的提醒着他,该相信了! 他说,他知道他到底是谁,他还告诉他,他身上的毒就是他下的,很意外他没有死……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民间遗孤,又何故被西域的远播毒王精心毒害? 如此,那事实只有一个,他定然是那个被人妒恨又遭下毒戕害的静夫人所产下的小王子! 那一夜,是他二十几年来最为难熬的一晚,他得到了那个泛着剧痛的真相,也得知了,自己恐将活不了多久! 再有之后,主上的那晚召见,曾意有所指的提醒他不要对烟儿生出男女之情,是给他的最好,最准确的答案!因为,他正是烟儿的亲王叔…… 后来,他思量再三,决定将此事藏于心里,亦将那名暗暗给过他提醒的老嬷嬷悄悄的送出了宫去,一切掩埋尘封后,于心底深深的告诉着自己,魅影与燕七杀才是伴着他直至生命终结的身份。 然而,有些事往往不会顺着心意发展,命运总是在不经意间揭开心头的伤疤,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痛还在!也提醒着他事实就是事实,真相就是真相,想掩盖也掩盖不住! 那是那次‘天象’之说,主上深疑是楚王在妖言惑众,兴风作浪,为顺利除去隐患,主上决定以身犯险,而他也奉旨随行。 再次来到母亲的家乡,来到那座父亲以爱为名为母亲建造的行宫和温泉殿,他悲凉,他沉痛,他陷在那些情绪中难以自拔! 再之后,他的长兄楚王所道出他母亲之死的实情,令他深受打击! 自己兄长对母亲所隐隐表现出的爱慕之意,使他难以接受! 直至他最后的身死,让他苍凉哀痛…… 他想要逃避,他奋力要忘记那些爱恨交错的过往,他意带着心爱之人躲的远远的,殊不知,最终,他所有的努力将在今日瞬间化为了乌有! 话落久久,瑾睿一直没做声,只目光紧紧的望着沉吟的燕七杀的面色,他知道他是在回忆,在纠葛,在痛苦,在怨恼,在…… 想到此,瑾睿倏然开口,“恨寡人吗?恨……哥哥一直没有告诉你真相吗?” 男人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紧张,也感觉到了他掌心的颤抖,清楚他的心中所虑,而那声‘哥哥’,更是令他的心泛起了剧痛,敛了敛眸,压下情绪,声音显得云淡风轻,“真相只会让人痛苦罢了!我理解你的做法。再有,若说起恨来,我也不该恨你,而该是你的母亲!但人死如灯灭,所有的爱恨纠葛也都随风成尘了。现在,我的心里仅仅是在缅怀我无缘得见的母亲。” 一语平静,却正中心房,让瑾睿的身子霎时为之一僵,他竟是知道了,静夫人乃是他母亲所毒害! 没想到,自己掩盖了多年的那件难堪之事,却还是一夕被他窥觉了。 说起来,他曾经不屑,为稳固他的地位,他母亲的为所作所为,恼恨母亲的心狠毒辣,害了他的庶母,也害了他的血脉兄弟…… 当年,当他暗自得知母亲收买了炼妖毒王给怀胎的静夫人下毒后,原想当面找她摊牌,劝她收手的,可他知道,母亲因嫉妒,也为了使他能顺利获储,已接近疯狂,任何事情都做得出来,即使他想拦也拦不住! 是以,他这才暗暗请来了与炼妖毒王齐名对立的西域毒医皮兰,令她伪装成医女入宫,悄悄的为静夫人来解毒,然而,却终是保得了孩子,而保不住大人! 这件事虽让他万分恼恨于她,可还是念着血脉至亲的那层关系,处处暗自为母亲遮掩着…… 那是二十三年前的一晚,静夫人虽因毒难产,却还是顺利的诞下了一名漂亮的男婴,传到先帝那里本是大喜,然而,没过半刻静夫人便撒手人寰了,当先帝闻噩耗匆匆赶来时,爱姬已不在,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通体透明,脉络脏腑尽显的怪异男婴! 因他从未将静夫人怀胎时便身中剧毒的事透露出去,所以,当时先帝丝毫不知情,烨弟是在胎中便随母体带毒的,一经降生后,冰蚕寒毒在作怪,才有了这怪异的一幕! 那时,先帝误以为是妖孽降世,夺去了他心爱之人的性命,这便沉痛寡怒的下了一道暗旨,欲将襁褓中的烨弟扼杀,当他闻讯那刻,当即命皮兰喂以烨弟一滴假死药,又暗暗差人自宫外寻来一个刚刚出生不久夭折的男婴来了个偷梁换柱,这才好容易保住了烨弟的性命,不过,若不是当年烨弟的顽强生命力,他想,他最终也救不了他的! 之后,他将他悄然送出了宫去,令皮兰悉心抚养,全力解毒…… 当年那道暗旨,除了先帝身边亲近的一名已老死的太监知晓,这世间便只有他与皮兰清楚的知悉了,而这件隐情,他当然无论如何也不能告知给他,那样只会让他深受打击,更加难以接受,更加痛苦! 然而,瑾睿却忘了,男人向来慧觉,洞察力极强,显然早已有所察觉他何以有幸大难不死后却被转送到宫外抚养,且还刻意一直隐瞒着他的身世,那其中定还有着另一层的来龙去脉! 只不过他不想也不愿再继续追究下去罢了,诚如他所说的那般,他不欲再抓着陈年过往被那些痛苦所束缚,难得糊涂便是他现在该做的,因为有些事情不一定是他能接受的了得。 然而当一个人要选择将一些事默默放下,打算一心向前看,但现实未必会顺其心意…… 这时,瑾睿匆匆回过神,而后,忙步踱到紫檀书架前,自暗格中取出了一卷包裹严密的物事,后扯开绢布,将那卷物事于御案上一点一点摊开,沉声道:“当年静夫人下葬时,先帝曾下旨将她生前之物全部陪葬,而这幅画是我悄悄留下的。” 那时,他想,有朝一日烨弟总会清楚自己的身份,他不忍他因没见过自己母亲的样子而哀痛遗憾,所以便特意给他留下了一个念想,这幅画,随着那些秘事过往尘封了二十多年,现在也该交给他了。 随着他手下的缓慢动作,一副精细勾勒的肖像画于燕七杀眼前慢慢展开。 那是一名桃李年华的女子,端见画中女子生的美如仙娥,凌风而立,谪仙般的面容浅笑吟吟…… 虽然经年封存,画纸已显得有些陈旧泛黄,但画中之人还是那般的清晰入目。 那是一幅绝佳的妙笔丹青,绘的栩栩如生,将女子眉眼间的神韵勾勒的淋漓尽致,给他的感觉仿佛能隐约观察到她唇边的笑容在缓缓加深。 望着那慈爱温柔的眼神,那与他极似的眉眼和倾绝出尘的轮廓,燕七杀终抑制不住情绪,脚步踉跄的奔上了前去,抖着手抚向了画中女子的面庞。 指尖触及画卷的一刹,眼前雾气拢来,一滴温热的清泪缓缓滑落了脸颊,滴在了宣纸上,晕开了点点发间的墨迹,眨眼模糊起来,使一卷完整的画瞬间显得有些残缺。 最后,他艰难的压制住了眼泪。 瑾睿静静睨着他激动的样子,眼神苍远,低沉开口道:“这幅静夫人的肖像画是先帝……是父君当年亲手所绘的。” 父君‘二字’念在他口中显得生涩,显得苍凉,何以有此所感也只有他心里才清楚。 一股腥甜骤然涌向喉间,燕七杀狠狠咽下,看来是毒药在逐渐发作了!强忍心头肺腑的灼痛感,声音甚是嘶哑,“谢谢!” 这满怀感激的两个字传入瑾睿耳中,背脊不由得微微一僵,逐渐心里浮现些许安慰。 沉吟一瞬,他忽然郑重出声,“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不日,寡人便会于朝堂上公布此事,昭告天下,恢复你烨王的身份!” 正文 第两百二十三章:争吵 章节名:第两百二十三章:争吵 沉吟一瞬,瑾睿忽然郑重出声,“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不日,寡人便会于朝堂上公布此事,昭告天下,恢复你烨王的身份!” 当年,炼妖毒王何以轻易被他母亲所收买,那完全是经由裴安的谄媚举荐,他之所以如此精心策划了一场假死,又一直深深隐瞒着烨弟的身世,无非就是怕在未擒到炼妖毒王之前,被裴安猛然发现把柄捏在他手中,而会对烨弟不利,再下杀手! 炼妖毒王多年销声匿迹,可他清楚他一直是隐在裴安身边,暗暗效力于他,但他行踪甚为诡秘,这么多年来,使他一直未曾揪出他! 后来,虽然炼妖一朝身死,让他无法抓到裴安谋划毒害皇嗣的证据,未能顺利治罪,铲除裴安,但恢复烨弟的身份,无疑也会给裴安以一道重挫!再趁着眼下他根基动摇,时机成熟,那么裴安这个多年来深深扎在他心头的‘利刺’也是时候该拔去了! 而有些事亦是该趁势就此摊于明面上公布了…… 他的话让燕七杀缓缓卷着画像的大手适时顿了一下,不过,动作却并未就此停下,小心翼翼的将画卷卷好,随后,抬眼望着他,声音,语气毫无起伏,“主上无需这么做。身份于我而言,不过是一道如风的过往,风过便淡了,散了,那么该尘封的就继续去尘封吧,埋了也好。” 在他刚要说些什么时,燕七杀继续道:“况且,我来此也不是要借揭露身世,向主上讨说法的,而是……” 不待他说完,瑾睿沉着脸色,冷冷接口道:“你是为了她来向寡人摊牌‘问罪’的?!” 他竟能为一个女人,不惜以自己的身世为注,换取她的生路!难道,他就一定会受他打着亲情旗帜的明目张胆要挟么?! 他真不明白,为何他的两个兄弟都是如此愚不可及的情种,也终将注定折在温柔乡!这简直让他愤怒不已! “是,也不是。摊牌换她生是目的,至于问罪,我不敢。”男人坦然平静的答道。 而这个回答更加重了瑾睿的怒意,怒火滔天的拂着衣袖,咬牙冷笑着反问,“不敢?你连寡人的命令都能弃之不顾,还有不敢的事情?” 燕七杀淡淡迎着他染怒的眸光,一时没做声。 沉默是把无形的剑,将两兄弟对立的地面,劈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瑾睿暗暗缓了缓情绪,将藏在心中许久的念头彻底决定了下来,忽而,抬起大掌拍在他的肩头,语重心长道:“其实,恢复你身份并不单单是要弥补多年来寡人对你的亏欠,而是……寡人有意要将你立为王太弟!放眼局势,朗儿难当大任,夙儿又太阴狠,我都不喜欢,最最属意的只有你,烨弟!所以,我不希望你被儿女情长所牵绊,你明白吗?” 这番苦口良言,却让燕七杀霎时怔住了,一时难以消化,但是,转瞬便被隐怒所击醒。 他是帝王,难道就可以这样决定他的一切吗?是的,他可以! 但他也是他的亲兄,他为何都不问问他的想法,为何不考虑考虑他是否接受的了,为什么完全不顾及他的心情,便决定擅自做主?! 惊痛间,他一下挣开了肩头的大掌,嘶声道:“我不明白,也不想要那个储位!” 瑾睿观察到了他眸中的恼愤与决绝,心头的怒火再次悄然燃起,“无妨!寡人会让你一点一点弄明白的。储位,你不想要也得要,此事由不得你!还有,夏氏一门有助你将来继位稳固地位,寡人也看出了夏梦漪对你的倾慕之意,所以娶她是你的必行之举!” 他的不容置喙让男人止不住心冷的连连摇头,仿佛是因躁动的情绪,而加速了毒药的发作,体内登时灼烧了起来,致使四肢百骸都在作痛,强忍着那股烈焰般的痛意,再次咽下了一口腥甜,哑声道:“若我说不呢?” 瑾睿眯起眸子,嗜血开口,“那寡人便彻底绝了你的念想,让你再无后顾之忧!” 睨着他浮现痛色的眸光,在他致命的伤口上又撒上了一把盐,“你该晓得,寡人能杀她一次,就能杀她第二次,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的被你适时拦阻,因为,寡人既然决定了要她死,那么,任谁也阻止不了!” 毒药在蔓延,所带来的灼痛虽能忍,可他的话却让他痛苦万状,忍无可忍,“为什么你要这样的无情?看别人痛苦就是你的乐趣吗?难道,你就丝毫不顾及宣布储位之事,会给整个前朝掀起莫大的风浪,继而危机国祚?!” 到现在,他还在拿话激他? 瑾睿任凭他在绝路上无谓的挣扎,眼见着他的失魂落魄,怨怼至深,沉下面色,声音决然,“这个用不着你操心,你只要遵从寡人之意便可!” 体内的痛,烧灼的燕七杀开始意识恍惚起来,却失声笑了,“呵呵……杀了她,我也不会欣然接受你的任何安排的!她若有事,我就彻底毁了自己,也断了你的念想!” 这句坚决的话,让瑾睿的脸色不由的一白,寡怒的嘶吼,“我们是亲兄弟,你岂可为了一个该死的女人而背亲弃义?你不能那么做!绝对不可以!听见了没有?!” 怒吼间,开始猛摇着他打晃的身体。 燕七杀眼前开始显得模糊,冷笑着讽刺道:“兄弟么?那么,试问你可以对我无情,为什么我就不能对你无义?!这种不公平的兄弟情,你不觉得万分可笑吗?还是,你要以你手中至高无上的皇权来压迫你这个受尽苦难的亲弟弟?当然,我知道你是做的出来的,而你眼下就在这么做……” 闻言,瑾睿的脸色更加难看,而他却还在继续揭露着他那层深藏的自私心理,“你口上声声念着,要弥补对我的亏欠,要恢复我的身份,要传位于我,又将以后的一切安排的顺风顺水,表现的当真是无私凛然,但事实上你无非是想让我感动,让我任你为所欲为!呵,你真的以为我完全看不透你心中的实际想法吗?错了!我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自问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你看不上自己的儿子,生怕他们将来毁了你的殷氏王朝,你的权欲心,已经泛滥到了不能容忍自己百年以后,江山基业的坍塌!你所做的一切,所有的决定,都是为了你心目中比亲情,甚至是比生命还重要千万倍的皇权统治!然而,那也仅是你一个人的心中倾重,于我而言丝毫不稀罕!” 这番话令瑾睿的面色忽白忽红,像是正中心头所想,而他最后的那句满不在乎,甚至是不屑,更让他失望、狂怒,为什么他就是不理解他的心呢? 随即,错开眸光,沉着嗓音,咬牙道:“那只是你的凭空想象,自以为是罢了!” 决裂到如此地步了,他还在矢口否认?着实让男人无比寒心,艰难的吞了下混着铁锈味的唾液,哑声悲凉反问,“不是吗?那么,倘若你心中真的存有一丝一缕的亲情,那就请求你,不要如此的摆布你的亲弟弟,不要再让他深受伤痛,也不要让他以为一直爱重的兄长是个冷血无情的皇权奴隶!” ‘皇权奴隶’四个字无疑是在瑾睿的怒火上浇了一盏热油,倏地抬眼,难堪的嘶声低吼,“你……竟这样的看待寡人?!” 话音刚落,只见燕七杀的身子虚晃了一下,紧接着,一口暗红喷溅于地,再然后,‘砰’的一声,整个人沉重的倒地。 如此的突发状况让瑾睿一时愕然怔忪,然而,只在眨眼间便回过了神,慌忙俯下身,费力的扶着他的身子倚在自己怀中,惊道:“烨弟,你这是……”待触及他唇角潺潺流出的黑血,心中猛震,“难道是……你喝了那盏羹对不对?!” 听得出他的嗓音在直线低沉,且夹着抖意。 此时的燕七杀面色青紫,抿了抿发黑的薄唇,声音甚是虚弱,“对!” 瑾睿隐在袖中的大掌不自主的一点一点紧拢成拳,恼怒咬牙,“你明明事先晓得有毒,为什么……你根本没有必要拿自己的命来与寡人对抗!她不值得你如此做……” 他完全没有想到他的执念竟是如此的深,已深到了不畏生死的地步!他难以接受,真的难以接受! 男人眼已如丝,费力的抹了把唇边的污血,声音虽显无力,可语气却是那样的决绝郑重,“对我来说大有必要!因为,我要告诉你,深刻的告诉你,我于保护她这件事的态度是极其认真的!任何人都休想伤害她分毫,即使是你,也不可以!” 是的,他一早就清楚了那羹有问题,说来良药往往苦口,可毒药却相反的很好入口,透着丝丝甘甜幽香,那是诱人去死的味道。 但他还是无怨无悔的替她咽下了那盏毒! 之所以这样做,他是想提醒主上,自己对待此事的态度,他也知道自己拦的住一次,却完全没有把握拦的住下次,下下次…… 正文 第两百二十四章:顺从 章节名:第两百二十四章:顺从 之所以这样做,他是想提醒主上,自己对待此事的态度。 他也知道自己拦的住一次,却完全没有把握拦的住下次,下下次,毕竟主上欲除去她的念头是那样的强烈,强烈到让他感到无尽的恐慌,所以,为了彻底打消主上的这个念头,为了保护她,他只有如此…… 可以说,他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和那点微薄的亲情血脉在赌! 他当然清楚他那执拗的性子,一旦认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一根筋走到底的主,不过在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一下刺激到了瑾睿,令他愤怒无比,忽而沉痛的吼道:“咱们两兄弟才刚刚相认,你就这样的对待寡人,你太狠了!” 燕七杀恍惚冷笑,“说起‘狠’这个字来,我自觉及不上你分毫!” 瑾睿的脸色瞬间大变,显然被男人的话气的不轻,“你……”察觉他的意识在逐渐涣散,当即慌声唤道:“来人……” 这道声音才传出殿外,刚逢一直伪装成男御医的皮兰匆匆赶来,哐啷推门而入,待接触到中毒倒地的男人一霎,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 疾步奔到他身前,慌手扯过他的手腕,搭上脉搏,心稍稍一松,还好,中毒不太深!好在之前唐喜及时去请她! 这时,瑾睿嗓音颤抖的问道:“他怎么样?寡人用的毒是灼心散,毒性异常猛烈,可还有救?你务必要给寡人救活他……” 他的紧张无状,语无伦次,令燕七杀暗自勾了勾唇角,看来,他赌赢了! 这点小动作丝毫没有逃过皮婆婆浑浊中透着精明的眼眸,为他的执迷不悟,和他的悖逆主上,愤恼又痛心,怪责的扫了一眼男人,一边喂以他一颗解毒的丸药,一边对瑾睿安慰道:“主上放心,他身上的寒毒延缓了此毒的发作,用下皮兰的除毒圣丹后便会无事了。” 闻言,瑾睿貌若松了一口气,再见男人因服下药丸后,脸色已在慢慢恢复,这才彻底的安下一颗惊悸的心,随着皮兰扶着他坐起,叹了口气,略略松缓下态度道:“这次你赢了。不过,你也不要得意的太早,寡人还有话要说。想保她可以,但你要接受寡人的一切安排,彻底的忘了那女人,等待接受储位和娶夏梦漪为妻!” 他考虑过了,只要他肯遵从他的意思,他可以违背心意放那女人一条生路,虽然他的执着让他别无他法,但也不是什么事都要任他胁迫,而这三件事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这番话传入皮兰耳中身子微微一震,看来,主上已和乖乖坦白了他的身世!也清楚,主上不可能永远的瞒他下去。 她自认为的想着,却不知错过了之前的对话,之前的争吵,也便不知而是男人自己查出的结果。 这个不容置喙的条件,让燕七杀的心一点一点沉入谷底,渐渐全身上下泛起了一波接一波的剧痛,他自以为,曝出身世可以有个完美的落幕,殊不知到头来,局面却是…… 身体有些打晃,一时痛呼出声,“主上……” 瑾睿沉着脸,毫不给他开口讨价还价的余地,决然道:“这是寡人能给你的最大让步!不要一再的拿着亲情来与寡人对抗,如你之前所言,寡人为了心中大业,什么都能舍,包括你这个亲兄弟!激怒寡人的下场,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是要她活,还是要继续执意拒绝寡人,你自己选!” 他是在深深的告诫他,他这一招血亲胁迫可用一次却不能用第二次,也是在提醒着他,再无谓的抗争下去,那他将选择放弃他这个亲弟弟! 他宁可玉石俱焚,也不愿遂了他的意,原来,他一直是这便心狠绝情的!不,他应是早该清楚的,因为,楚王的最终下场便是一个最好的答案…… 燕七杀悲凉的苦笑着。 他还有别的选择吗?完全没有!他自问和这样的人挣不下去!不过,若因此能换来她的安好,那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皮兰从旁静静观察着二人的情绪,默默起身退向了外殿。 睨着男人痛苦纠葛的脸色,瑾睿顿了一下,眯了眯眸,开始采取软硬兼施,耐着心思,语重心长道:“寡人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大行之期不难想见,你忍心在寡人死之前这样的伤我的心吗?” 他的时日不多了,这才要如此急迫的想将一切身后事安排好,为了皇权霸业,为了殷氏江山永固金汤,他已倾尽了一生的心力,哪怕最终换不来他的理解,他亦要遵行心中那个一直坚定的信念,他的心已经硬了这么多年,不会再最后的关键时刻为他软下的,不能,也不可以…… 这句话一下戳到了心窝处,燕七杀开始无奈的苦笑,是啊!他不忍!所以才一直与婆婆守口如瓶的隐瞒着自己身上那寒毒是致命的,亦瞒着,他也将不久于人世的事情,无非是怕他为此深受打击,可现在…… 才发现,原来他们彼此之间从未坦诚过,而那可怜的兄弟情也便变得更加微薄可悲了。 燕七杀苦涩的闭起蓝眸,心里的那股沉痛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每一个字都念的沉重异常,“好,我答应。” 他晓得,自己的身份一经公开,那么,她将会无比的恼恨他,恨他的欺骗,也会因此想明白一些事情,而恼他彼时将她耍的团团转。 虽然这是他的善意隐瞒,是为了保护她,为了她好,哪怕也曾暗暗给过她一些隐示,可倔强如她,一旦认定下一件事,那决计会随着自己的想法认为下去,直至局面将彻底无法转圜,而他们之间恐怕也将回不到当初了! 饶是清楚结果如此,他还是该感到些许安慰了,毕竟,让她恨他,总好过眼睁睁看着她死! 然而,说到底,还是他太无能了,也注定了要伤她至深…… 闻此,瑾睿的嘴角不由得勾起,刚要说些什么,却听男人再次沉沉开口,“不过,我有个要求……”他咳了一声,声音嘶哑起来,“就是,娶夏梦漪我答应,但我只能许她一个侧夫人。这,也是我的最大让步!” 虽然,他将会娶其它女子,但在他心中妻子这个称谓却永远只属于她,也只能是她,任何人都不能取代! 瑾睿脸色变了变,显然清楚他如此要求的目的,没想到,到了现在他还是对那女人这般的痴情! 他的一念执着,让他不禁暗生隐忧。 也清楚,让他忘了她,他肯定做不到! 但,只要公开了他的身份,无疑也将他们之间竖起了一道牢不可破的心墙,亦可轻而易举将他们拆散开来,因为,到时候,哪怕是他不想忘,不愿忘,那个自负倔傲的女人也不会回头了!对于这一点,他还是有把握的。 待千帆过尽后,他总有一日会走出执念的魔障,彻底的跨过情关以皇权江山为重,那么,他也就可以安心了。 瑾睿自以为是的想着。 不过,他刚刚拿出的那副凛然的气势倒是与自己很像呢,看来他果然没有选错继位人! 暗暗思虑一瞬,面色忽缓。 然而,只是一个位份罢了,眼下总算见他妥协,他实在犯不上因一些小事再惹出一番无谓的风波。 未免节外生枝,也为稍稍缓和兄弟情,他最终点了下头,“可以。” 男人苍凉一笑,“谢主上成全!” 这几个字,让瑾睿皱眉,“现在,还要唤我主上吗?” 燕七杀敛眸,声音淡淡,“不是还没有公布身份吗?” 他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那层厚厚的隔阂,势要打破,“的确。但,我此刻就想听你唤我一声哥哥!” 燕七杀悠悠扬眸,迎上他那迫切的眸光,轻唤出声,“哥哥……” 还未等瑾睿好好回味这声亲切的呼唤,接下来的话彻底的打碎了他的臆想,让他一下意识到,他们之间早已横下了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要记住自己的允诺,不要再辜负弟弟的最后这点信任。” 话落,他寒着脸倏地起身,就连龙袍上仿佛也凝上了一层霜雪,冷寒阵阵,对着外殿咆哮出声,“皮兰,将他给寡人弄出去,即刻!” & 瑞康王遇刺了! 听闻是昨晚临近子时发生的事情,刺客刺伤了他的手臂后顺利逃遁,陛下得知后当夜便派出了一队精干侍卫全力追缴,然而,一夜过去却是无功而返。 虽连夜加了强宫中的戒备,以防再有刺客来袭,但还是引得内宫人心惶惶。 因昨晚哥舒无鸾回了无极府,是以直到一早回宫才在大妃那里忽闻此事,其后便依懿旨急匆匆的赶往了永夙殿去勘察现场,寻找有利线索好及时擒获扰乱内宫宁静的贼人。 一路上,她都在惊异的想着,夙儿的身边一直隐着暗卫,不乏高手辈出,那竟是什么人能这般轻易的避开了道道眼线,悄然接近了他得了手,又如此猖狂的逃之夭夭? 她一时想不通,却也晓得近来内宫着实不太平,想到这左一出又一出发生的事件,不禁令她心下忧虑不已。 正文 第两百二十五章:疏离 章节名:第两百二十五章:疏离 哥舒无鸾抬手揉了揉一直在隐跳不停的眼皮,总觉得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在暗自生出。 晨起开始便浓雾笼罩,直至此刻还未完全散去,四下显得迷迷蒙蒙的一片。 身畔寒风阵阵袭来,夹着浑重的雾气,打在身上又冷又潮,她不由得揽了揽肩上的厚实披风,将身子包裹严实。 一连用了几日的苦药,她的风寒总算是好了,不过,想起那几日身受的病痛折磨,便有些后忧,再也不想感受那股浑身的难受劲,这才在出门时刻意多穿了些,毕竟,时刻记得保暖总是对身体好的…… 想到这,手下忽而一顿,一些痛意在心底一点一点的漫开,只因,猛然忆起了男人的那句温柔叮嘱,‘天气转凉了,以后记得出门多穿些。’ 这句话闪出脑海,源源不断的往耳际飘,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越来越令她心伤心痛,誓要逃避,是以,奋力的甩头,直至彻底将其甩出了脑海。 然而,她不知,一心想要逃避掉一些什么,却终是逃之不开,躲之不掉。 因她一直深陷在心事重重,是以根本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在靠近,直到一声低咳于耳边乍响,这才倏地回过神。 回首间,待接触到男人的一刹,心底那些已逐渐散去的伤痛再次回归,以猛烈之势来袭,眨眼泛滥全身,身体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而脸色也在同时褪去了血色。 说好了要平静面对的,为何她还会在见到他的一瞬间,跑了全部的镇定,没了些许方寸? 自那日听闻他接下了谕旨,将娶夏梦漪之时,她就深深的告诉了自己,梦该醒了,不要再一味痴迷于那些本不该属于她的,沉沦到最后也终是于事无补,只会苦了自己,因为,他们注定将来毫无交集! 可为什么此刻她还会感觉到痛?是那般入骨入髓的痛! 不,她不可以如此的没出息,一个男人而已,她不该深陷在他所设下的魔障,更不该因他带来的伤受缚下去,她要摆脱,她要忘了他,忘记从前的一切,彻底的遗忘…… 殊不知,她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燕七杀的面色亦是苍白的,且看上去有些憔悴,凌着风静静站在对面,端端迎望着她,墨色大氅随风鼓动,于身后苍凉而舞。 耳边隐隐传来了主上的话,忘了她么?他如何能做到?!可这个泛着剧痛的提醒,时刻的在警告着他不得不遵行主上的意思,只因为了她安好。 哪怕他为此深受着痛苦的折磨,他也不能随着心的抛之脑后。 他做不到忘掉她,却也只能暗自在心中念着她,而表面上则要尽量做足主上愿见的对她疏离。 其实,接下谕旨后的那几日只有他自己才晓得心是何等的沉痛煎熬,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他到底是费了多大的努力才压下心念,没有悄悄去见她…… 现在,他终于见到她了,也清楚她这几日过的不好,很不好,他好想抱抱她,告诉她,他有多么的爱她,多么的不忍伤她的心,可是,他却不能。 他只有强忍着心痛推开她,让她恨他,让主上安心,才能安然保护好她。 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明明是那样的近,可地间却仿佛横着一条深深的沟壑,终生生残忍的将他俩隔开在天两端,那一步,他恐将迈不过去,也沉痛的提醒着自己不可以迈过去! 她的伤,她的痛,他看在眼里,心在暗暗泣血。 她的纠葛、挣扎、凄苦、萧索,直至最后化为一片冷漠,那些变化,他一一毫无错过,蓝眸中有忧伤也有哀痛,却终未发出只字片语来说些什么,只因有些话只能止于齿! 而哪怕是句问好的话,他此刻都不敢道出口,他承认时至今时今日面对起她自己是无比懦弱的。 哥舒无鸾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情绪草草调整好,故意忽略男人的视线,端着视而不见的姿态,转身便走。 可是没走几步便听身后响起了一串紧随的沉重脚步声,而之前的努力也将瞬间化为徒劳无功,终压制不住躁动的心绪,回首冷冷喝问道:“你跟着本官干嘛?!” 一头银丝飞扬在风中,在雾气的笼罩下,好似镀上了一层雪华浓霜,他赫然顿下了步子,面上的怔忪,预示着很意外她会突然与他说话,心里到底是苦还是甘,早已分不清,淡淡敛眸,不让自己在她面前流露出任何的情绪,声音尽量维持着平静,“因为卑职也要走这条路。” 然而,他一忍再忍,有些控制不住的情绪还是在不经意间轻易的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哥舒无鸾留意到了他唇边隐约勾起的那抹笑容,看上去一如既往的宁和温柔,可却让她感觉那只是表面现象而已,实则却是有种哀伤,有种无能为力,还有种深深沉痛的苦笑! 她一时不明白,也不想再费心去猜想,她要做的该是将心慢慢沉淀,沉淀到对他完全毫无感觉,是以,便再次迈开了脚步,任凭那声声不断的脚步声响在身后,落在心坎,努力充耳不闻,不让其扰乱心扉。 直至来到了永夙殿,才发现男人竟是一路随行至此,冷然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早朝时,陛下已下旨,命卑职全权彻查瑞康王遇刺之事。”他答的恭然平静。 哥舒无鸾了然,原来。 这事倒也不会令她意外,只不过,感觉他对她的态度仿佛回到了最原点,甚至是比最初时更加疏离,他们之间何时…… 等等,她到底还再想什么?!当即,恼怒的咬了咬牙。 这时,只听他低声问道:“你呢?来看瑞康王,还是受了大妃的懿旨……” 不待男人说完,哥舒无鸾眯着眸,冷漠的接道:“你认为本官有必要回答一个下臣的问题吗?!” 这句话,瞬间将他二人之间划地为界,提醒着,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境地与立场。 也让燕七杀苦涩的勾起了唇角,是啊,完全没有必要。 这便无力的抬手道:“大人先请……” 哪知根本不等他遂她的意思伪装成她想要的那种官场客套,她的人便已急匆匆的走入了殿中。 殿内,些许清苦味飘着,那是伤药的味道。 此时的殷夙端然坐在紫檀椅中,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像是因昨晚的遇刺,受了惊吓,或是,受伤失血所致。 可那阴冷的眼神却预示着他正在酝酿着莫大的怒气。 只见他的脚下恭然跪着一名垂首噤声的黑衫男子,而他正以高高在上的俯视之姿,冷睨着地间之人。 气氛凝结的令人凛然生恐,男子不敢抬头观察他面上的表情,只低沉道:“属下等失职,未能保护好王爷的安危,还纵了刺客顺利逃遁,请王爷降罪!” 殷夙眯眸一瞬,咬牙恼喝一声,“都是一群无用的废物!” 接着,照着男子前胸便是狠狠一脚,踹的男子闷哼一声,差点狼狈躺倒在地。 哥舒无鸾刚一踏及殿内便撞见了这一幕,丽眉不由得微微一皱。 而殷夙在见到女子后,马上换上了一副欢颜,哪还得见之前的一丝恼火,“鸾姐姐,你来了!快过来坐。” 他一边忙步走去要拉她坐下,一边冷冷给了地间男子一记眼色,示意他退下。 男子爬起得赦似的退出了殿外。 哥舒无鸾没有动,仅是站在对面扫过他那条兀自垂着的手臂,忧声道:“你伤的如何?重吗?” 一声紧张关心之言,令殷夙笑容更深,安慰道:“小伤罢了,鸾姐姐不必担心。” 话音刚落,哥舒无鸾便观察到他小脸上的笑意倏然褪了去,眨眼寒霜遍及,冷飕飕的声音飘向了她的身后,“燕大人!此来贵干?!” 她感应到了他身上隐隐散发的那股戾气,一时有些心惊,下意识回头,望了身后男人一眼,忽然,似意识到了什么,忙恼然收回首,可心中还是止不住的忧虑了起来。 燕七杀缓缓走近,拱了拱手,“回王爷,下官受陛下之命来彻查昨夜王爷遇袭之事。” 殷夙慢慢退回到椅边悠悠坐下,阴阳怪气的冷笑道:“是吗?” 不知为何,哥舒无鸾总感觉他的语气是那样的冷冽,伴着嘲讽与愤怒,难道,是因他们一行而来所引起的?应该是吧。 眼皮跳的频繁起来,适时打断了她的猜想,那股不好的预感在暗自加深,只觉心慌慌的。 燕七杀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情绪,敛眉凝声道:“请王爷与下官描述一下刺客的大致特征,武功招式,还有,他是在哪里行刺的王爷!” 殷夙不动声色的歪首一笑,表情看上去俏皮可爱,可女子知道,那根本不是实际情绪,到底此刻他脑中在想着些什么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晓得。 端见他笑颜如花,声音甜甜,“好啊!那你配合的走近一点,再近一点,本王好详详细细的说来给你听。” 燕七杀银眉隐动,似是意识到了他话中的古怪,不过,却还是依他的意思,向他走了过去。 正文 第两百二十六章:挡剑 章节名:第两百二十六章:挡剑 燕七杀银眉隐动,似是意识到了他话中的古怪,不过,却还是依他的意思,向他走了过去。 正当哥舒无鸾一时处于不明所以,那意想不到的一幕在这眨眼的瞬间发生了。 就在男人止步在他面前的一刹,殷夙的眸中忽然寒光骤闪,倏地抄起香几上的那柄长剑,狠狠的刺向了他的胸口,血色四溅,腥红刺目。 紧接着,似惩罚一般猛力转动起剑柄,而锋利的剑刃也顺势在他体内转着圈的割着肉摩着骨,相摩间,仿佛能听到刮骨的细碎之声,是那样的令人不寒而栗! 再然后,一声闷哼自薄唇飘出,长眉痛苦的皱起,只听‘砰’的一声,男人当即单膝着地,坠身地间,面色早已褪尽血色。 殷夙阴沉着小脸,猛地拔出长剑,带出一股喷涌的鲜血,四溅开来,便欲挥剑再补致命一刺。 而这时刚逢哥舒无鸾倏地找回了神智,惊悸着一颗心,想也没想便疾风般挡在了男人的身前,挡向了那直端向他心窝处袭去的剑尖。 燕七杀大惊,根本没想到,她竟然不惧生死的来替他挡这致命一剑,心霎时裂成千万片,“不要……” 随着痛呼,当即要勾揽开她的身子,深深祈祷愿折尽余寿,换她躲过这致命一劫,然而,意外的是那如闪电般袭来的剑势,却刚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倏然收住了。 睨着那只差半寸便刺中她心窝的剑尖,他惊魂未定的挥袖拂开,痛声低吼,“你怎么那么傻?!” 回望着他沉痛的神色,眸中涌动的晶亮水光,哥舒无鸾的心止不住一颤,为什么他还在乎她的生死?为何要让她已打算放下的心念再次死灰复燃? 是的,她的心在这一瞬之间,再次为他跳起,也承认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对他忘情,从始至终都做不到!哪怕她极力逃避,努力遗忘,也终将欺骗不了自己的心。 所以才会在之前奋不顾身的去替他挡那一剑,因为她完全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有险,而无动于衷,她宁可代他死,也不能接受余后的生命里失去他! 她晓得那一剑是致命的,但她还是无怨无悔要那么做,有执着用情,也有解脱心理,至少,她就此死去再也不用沉浸在满心挣扎与心伤痛苦当中了…… 哥舒无鸾敛神,垂眸,刻意闪躲他染痛的眸光,最后将视线悄然落在了他胸前鲜血如注的伤口上,血腥味是那样的浑重,伤口是那样的深可见骨,让她的心颤了又颤,开始抖着手捂住那股不断涌出的温热,声音慌中带乱,带着抖颤意,“要不要紧?” 燕七杀无声的摇了摇头,早已为之前的那一幕惊痛的发不出些许声音。 见此,她心中稍松,忙封住了他胸前的穴位,以防他的伤口继续流血,其后,倏地愤然回首,失望痛责的望向一脸茫然怔忪的殷夙。 而这一眼,终让殷夙彻底的缓过了神,心下登时一抖。 之前他被她那毫不犹豫的一挡所惊骇住了,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不过,好在他收的及时,若不然那一剑,定会要了她的命! 他完全没有料到,她竟会为了这个男人不惧一死,他为此怒痛交错! 而之后,他们相互深情流露的一幕,刺痛了他的眼,也刺伤了他的心,他简直嫉妒到抓狂! 再到此刻,她拿这种责备,且看待怪物一般的眼神看他,他心慌无措,他惶恐深忧,他…… 手中的长剑不自主的慢慢垂下,同时,耳边响起了她那泛着心寒之感的责问,每一个是都显得分外沉重,“夙儿,你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她原以为,他已接下娶夏梦漪的旨意,遂他心意的走出了她的世界,他大可以就此称心如意的罢休了,却没想到,他最终还是不放过他! 难怪之前她一直有着一股不好的预感,原来…… 那现在,她究竟要拿他怎么办?! 因饮了有一段时间的人血,燕七杀最近染上了嗜血症,此刻,血腥味不断往鼻腔里飘,深深影响着他,神情开始痛苦纠结起来,失血的脸色更加惨白如纸,那是血瘾在体内泛滥,如潮般四处乱窜,蛊惑摧磨着他的意识。 逐渐那股嗜血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不受控制的抬起沾着点点鲜血的大手,想要品尝一下那腥甜的味道,可当染血的指尖将要碰触到唇边时,却慌忙的要紧了牙关,他这是在做什么?他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一个……怪物?! 惊恐间,恼怒的收回大掌,偷偷藏于袖中,动作迅速的像是不愿不让人回味臆想他那怪异的举动,最后,开始咬紧银牙,奋力与那嗜血的欲望做起了斗争。 而令他该感到安心的是,眼前二人并未有所察觉,他那古怪的小动作,与他难看异常的脸色。 这边,殷夙听出了她语气中夹杂的痛意,浓烈至深,却是为那个男人所流露的,一时间,再次燃起了心底的妒恨,明丽的大眼闪着滔天的怒火,咬牙切齿的嘶吼道:“鸾姐姐,你让开,我要杀了他!” 眼见着他又一次扬起了长剑,直指向男人,哥舒无鸾眉宇深凝,惊怒的展开双臂,挡住那锋利直抵的长剑,嘶哑低吼,“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见她还在护着他,令他完全不能接受! 殷夙再也没了镇定,跑了理智,狂怒的嘶嚷道:“为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那‘心爱’的男人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心爱’两个字被他咬的重重,直到脱口吼出,殷夙才意识到,他的鸾姐姐这样的维护那男人,明显对他心存了爱意,其实,他早该意识到的,只是他一直抵死不愿承认罢了! 现在他却不得不承认,因为她表现出的情绪与浓情都摆在那呢,霎时间,让他心里的妒恨燃烧成了一团烈焰,烧的他全身骨骼都在作痛! 而这两字传入哥舒无鸾耳中,心不受控制的一颤,慌忙敛下了眼帘。 那是她心虚掩饰的动作,看在殷夙眼中,妒与怒交缠小小的心,那滋味让他疯狂。 他晓得她不解自己的话,于是不待她询问便狠狠咬着牙道:“鸾姐姐,你知道吗?昨晚来刺杀我的人就是他!” 哥舒无鸾赫然抬眸,怔了一瞬,沉声反问,“你何以如此认定?” 殷夙慢慢将剑移开,开始冷笑,“何以?呵呵……世间有谁拥有那一头妖娆的银发?我与那刺客搏斗时,不经意间挑下了他头上的黑巾,这个,是自他发间削下的!” 说着,笑容尽收,小脸上凝上了一片寒霜,自怀中掏出一撮雪华般的发丝,愤然抛在了她身前的黑晶石地面,黯地白发,是那样的清晰灼目。 哥舒无鸾身子一震,伸手拾起那撮银发,最后紧紧攥在掌中,连连摇头,“不可能!” 这样说着,还是不自主的回首投以了一道询问的视线,哪知,不经意间却刚好触及到了男人那妖魅夺目的发间明显有着一截齐齐的断缺,与手中发丝的断痕是那样的吻合,心登时微微一沉。 燕七杀好容易压制住了血瘾,才缓和好痛苦纠葛的情绪,却因她手中的那撮断发一时诧异住了。 他发间之所以少了一撮发丝,那是因为上次那缕头发变蓝后怎么也漂染不回来,未免阿鸾或主上察觉异样问及因由,这才不得已剪掉了那撮蓝发。 眼下,偏逢那刺客也是一头银发…… 睨着殷夙脸上的暴怒情绪,可以断定他不是在故意的针对他。 那么,是巧合吗?不,世间有同发色之人本不稀奇,奇怪的便是,既然那人能得手刺伤他,怎会如此的大意被他轻易削掉一撮头发作为证据? 原因便是,那人在刻意为之!是故意要将殷夙的视线引向他这里,以挑唆他对他下手! 还有他上次遭遇的那场袭杀,表面上看来,是经殷夙指使给他一个教训,可他却隐隐觉察这里面存着些许蹊跷。 殷夙恼他与阿鸾走得近他清楚,但在那次以教习功夫为由的刁难,他已明确言明了会自己对他下手,施以教训,又岂会在郑重凿凿后派手下人突袭他? 如此,也就说明,这两次刺杀根本是有人在暗自操纵,且是同一人指使,意在挑起他二人的相互争斗,看来那个暗中之人将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已了如指掌,这才以此为障眼法,达到他那不可告人的目的! 再有,他断发乃是一件极其寻常的细微小事,也只有他身边亲近之人才会有所察觉,留意到,就是说,该是督策营中已暗伏了那居心不良之人的一些眼线,其后暗暗观察到了这点小细节,以吻合的留下这道证据,来特意指正他,巧然让殷夙认定刺杀事件是他所为! 那么,那个幕后之人究竟会是谁呢?想着,他脑中忽然一阵清明起来…… 哥舒无鸾还陷于怔忪中,待扬眸接触到男人坦然的目光,最终定下发慌的心,回过脸道:“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世间有此发色之人比比皆是,你总不能因为这点小小吻合,查也不查便认定他是凶手吧?!” 正文 第两百二十七章:心死 章节名:第两百二十七章:心死 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只为换来与她的一生相守,殊不知,却是在将她越推越远。而他在她眼里最终仅仅是个长不大的笑话…… 伦家是恶魔小太岁心碎的分割线 哥舒无鸾还陷于怔忪中,待扬眸接触到男人坦然的目光,最终定下发慌的心,回过脸道:“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世间有此发色之人比比皆是,你总不能因为这点小小吻合,查也不查便认定他是凶手吧?!” 殷夙便晓得她会有此一说,然而,在察觉到她那道似表现为他在诬陷着男人的眼神,顿时感觉心里又恼怒,又受伤。 这时,燕七杀匆匆回过了神,凝重着苍白的脸色,低沉开口,“殿下,下官想咱们都中了他人的圈套……” 根本不待他说完,殷夙便厉声喝道:“你给我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要狡辩去我父君那里狡辩吧!” 男人刚要在说些什么,在接触到哥舒无鸾缓缓摇头的动作,只能无奈的咽下了心中的那些解释。 殷夙勉强压了压翻涌的情绪,开始痛声反问道:“不能代表什么吗?那么为什么他也如此巧的断了一截头发,还明显相互吻合?鸾姐姐,你根本是在自欺欺人,这么大的问题所在,你却故意去忽略……你是被他迷惑住了,才会认为他是无辜的!可我,抵死认定凶徒就是他!” 话到最后,已磨牙声响,怒火惊天的扬臂直指男人。 见她还是对自己的话毫不为之所动,他猛地拂袖,寒心嘶吼起来,“就算这是巧合,但他曾教习过我几日功夫,他的武功路数,用剑招式,我早已熟稔于心,而昨晚刺客使出的每一招都完全与他如出一辙,难道,这还不能证明什么吗?!” 话音刚落,便听她接口道:“我相信……” 闻言,殷夙为之欣喜,可这股欣喜转瞬间却因她下面的话彻底灰飞烟灭,“……不是他!” 是的,她相信男人!哪怕不能完全看透他的心思,还是毫无疑问相信他的为人,信任他即使被夙儿刁难,又被夙儿派人夜袭,他也绝不会反过来去报复他的! 因为,他是一个正直的男人,根本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这句坚定,一下刺激到了殷夙,痛怒之火瞬间卷起了三丈高,“为何你就是不肯相信夙儿的话?!还是,你认为我在说谎话,故意陷害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她宁可选择相信那个男人,也不愿相信他? 他不能接受! 忽而,眼神泛狠的戳向了地间的燕七杀,恨意加深,再加深,于心底深深的告诉自己一定要杀了他以消心头之恨! 哥舒无鸾迎着他那阴鸷且已接近疯狂的眸光,心中的凛然感,让她不得不决定下在今日将一些事挑明,做个彻底的了结,咬牙道:“那你也要做出让我接受,让我相信的事情出来啊!” 这句泛着浓浓心寒沉痛的话,显然提醒着他以前阴狠偏执的所作所为,都是她所不能容不能受的,也使殷夙小小的身子为之踉跄了一下,小脸霎时一白。 他以为她会理解自己那些做法都是在为了她,他还以为费尽心机的返回王宫,她会开心,但,实际上不然! 她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欢喜,反倒是化喜为悲,开始无比的讨厌他! 为何,事情会演变到今日的这种地步?!难道他做错了吗?那他到底要如何挽回? 殷夙开始为此恍惚心伤起来。 哥舒无鸾睨着他低落的情绪,硬着心,继续冷冷的诘问道:“那好,我问你,上次刺杀燕督座的事件是不是你指使手下人所为?我要你郑重的回答我!” 殷夙猛的回神,面上一片茫然,他当真根本从未听闻还有一次袭杀事件!是以,急声开口辩道:“不是!我没有!我丝毫不知道此事!” 饶是他满面的无辜,满口的郑重其事,可看在哥舒无鸾眼里,听在她耳中却再也没了半分信任,有的只是寒心加深,到现在他还在矢口否认么?止不住嘶声痛心道:“此事我为你瞒下去,要的不是听你的谎言,而是要给你一个反悟的机会,可你终是枉费了我的一番苦心!” 这番话,传入殷夙的耳中,脸色更加惨淡,抖着小小的身子连退数步,“你……不信夙儿?!” 她不语,只冷漠的看着他,沉默中,终将那个答案明显的给了他,他的心一时寒痛下沉。 可他真的没有说谎,他对谁都可以说谎,唯独对她,他做不出来!他从不在乎别人的任何眼光,却是万分在意她对他的看法! 可她,却丝毫不信他,这让他的心伤痛的难以承受! 而这时,耳边却再次传来了她决然,令他心冷的话,“夙儿,鸾姐姐晓得你对我的那些心思,但,我要告诉你,郑重的告诉你,你的那些心理都是扭曲的,错误的!你还年幼,有些事认定了未免转不过弯,误以为依赖感便是其它感情,可那是畸恋,是不对的!你我之间根本不可能,我是你的鸾姐姐,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只能如此,我们的关系,是你为尊,我为卑,换更亲近一层,是你为弟,我为姐,你清楚吗?夙儿,不要在执着了,也不要在一味的错下去了,可以么?” 事到如今,她已别无他法,未免局面演变到无法挽回,未免他越陷越深,直至深受其害,她只能,也只有如此决绝的将话讲明,她晓得会就此伤到他,可现在痛一阵,也总好过将来痛一生! 说来,这一次接一次的事件发生,情况渐变到至今的地步,也怪她以前的犹豫不决,心存不忍。 察觉他的脸色已遍染痛色,哥舒无鸾缓了缓语气,语重心长道:“听着,我说这番话不是在故意伤害你,而是要给你指正逐渐走偏的心理,是为了你好。也许你现在不会理解,会感到受伤心痛,不过,待你长大一些时,再回头想想自己过往的心思,便会一点一点领悟我的话,也会慢慢将那些不该生有的心理释然,直到你最终放下!” 她的话刚说完,殷夙便紧跟着执拗的痛吼出声,小小的身子因激动颤抖不已,“可我放不下,也不愿放下!” 接着,忽然望着燕七杀偏执的冷笑了起来,“鸾姐姐你晓得吗?你是彻底被他迷住了,才会说出这么绝情的话,可夙儿知道你心里根本不是那么想的,你是喜欢夙儿的,想要等我长大,跟我在一起的!你不要急着否认,因为他还活着,还在蛊惑着你对我说一些违心的话,不过,待我结果了他,打破他所设下的魔障,到时,你就会一下清醒过来了……” 眼见他已接近癫狂,扭曲着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慢慢向男人走来,提起手中长剑逼近,哥舒无鸾彻底心惊,一声痛呼脱口传出,“不要让我恨你!” 这几个字,犹如寒冰利刃一般直戳殷夙心间,那股寒痛之感瞬间蔓延全身,迫使他一下顿住了步子,小脸血色尽失。 仿佛听见了心碎成一片片的声音,手中的长剑再也提不住,‘当啷’一声落在了地间。 费力扬眸迎上她闪着冰冷且坚定的眸光,这才意识到,他,彻底的失去了她! 到底为何走到今日这一步,他不清楚,也无心再去弄清楚,因为,他感觉自己的心在她说出那句决绝的话之时已经一点一点死去了。 殿内,已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一片深凝的气氛。 良久,殷夙闭着眸子,艰难的吐出了一句话,“走……请你们消失在我的视线,永远的……消失!” 哥舒无鸾望着他那副无悲无痛,完全化为一片虚无的表情,知道他已受伤至深,而因此彻底的封闭了自己的感情自己的心,一时心痛内疚不已,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将话讲的这样绝。 张了张口,却发现根本不知要说些什么,还是不要再刺激他了,让他冷静一下也好,因为她再如何苦言开解,现在的他也丝毫听不进去! 最后,她强强收回染痛的视线,这便扶着男人缓缓走出了大殿。 直到脚步声在耳边消弭,殷夙才慢慢睁开侬丽的双眸,睨着空荡荡的大殿,再也没了她的半点身影,没了她的些许气息,代表着她永远的走出了自己的世界,眼前逐渐有雾气拢来,瞬间模糊了视线,只觉一股深深的哀痛袭向了小小的胸口,仿佛在这一刻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终将支撑不住身子,躺倒在了地间,而那颗热泪还是控制不住的划落了眼角…… 殿外,雾终于散了,可天空却变的阴沉沉起来,空气更加寒冷,四下冷风猎猎,风中夹着点点洁白的雪粒,拂过脸颊冰冰凉凉。 这是今冬的初雪。 今年的冬日来的格外早,雪也配合着节气早早的降临了。 出了永夙殿,迈下最后一层台阶,哥舒无鸾便一下用力的甩开了燕七杀的手臂,接着,咬牙嘶声低吼道:“你明明可以躲开那一剑,为什么不躲也不避?!” 正文 第两百二十八章:立储 章节名:第两百二十八章:立储 出了永夙殿,迈下最后一层台阶,哥舒无鸾便一下用力的甩开了燕七杀的手臂,接着,咬牙嘶声低吼道:“你明明可以躲开那一剑,为什么不躲也不避?!” 是的,她是气愤的,由之前的惊痛演变到了此刻的恼怒,恼他也是在恼自己,只因发现时至今夕他还是对她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哥舒无鸾没料到自己所用力道之大,愣是将男人甩的身子一阵踉跄,见此,心微微一颤,才忆起他身上有伤,手臂不自主的向他伸了去,想要拉住他,待见他安然稳住了脚步,却恼然匆匆收了回来。 她不该关心他的!不该了! 心里虽在暗暗的告诫着自己,可面上的情绪却完全出卖了她。 燕七杀睨着她那早已沉下的脸色,愤怒中透着深痛,知道她在为之前的事情心有余悸,为他痛,一颗心随之慢慢开裂,渗出了血来。 没错,那一剑他完全可以避开,只是,他不想避,他以为殷夙还在为她的事恼恨他,是以想让他发一发火气,便受了那一剑,不成想,事情却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出乎意料的也便发生了那令他惊痛后悔的一幕,如果今日,她有什么意外,那他真不知要如何承受那个结果!即使是想一想都承受不起! 他真是个无用愚蠢的混蛋,伤了她的心,还让她为他担忧,为他挡…… 他已回想不下去,强压着还在惊悸未消的心情,敛眸低道:“我只是在想,他是个孩子,偶尔任性的发一发脾气也在所难免……” 话音未落,哥舒无鸾便一脸愠怒的接了过去,“孩子?在所难免?!你是白痴吗?他要杀你啊!” 察觉自己情绪过激了,忙垂下眼帘掩饰,死死的咬住了下唇,开始懊恼在他面前失控。 燕七杀晓得她此刻的心情何以如此,心中的疚痛感几乎能将他摧毁,良久,慢慢扬眸迎向她已刻意错开的视线,低沉道:“以后,不要在像今日这样傻,这样莽撞了,因为,我不值得你如此对待!” 闻言,哥舒无鸾的心为之一抖,有些痛意漫开,饶是知道他的用意,可说出了话还是那般的冷漠,“别多想,我只是不愿欠你的人情罢了!裂崖一命已还,今此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因为这一句燕七杀的脸色更加苍白,唇角扬起了一抹苦涩,再无瓜葛么?也好! 只是,为什么他感觉自己世界的那片已逐渐走向灰败的天空瞬间黑暗了下来?他将永久的陷在那片没有她的世界里,孤独致死! 难道,这不是他所愿见的结局吗,目的只为她安好便足矣?可为何他还会感觉到无尽的惶恐,无尽的哀痛?! 将那些情绪深深掩藏,不敢也不愿在她面前流露一丝一毫,提醒着自己,他偷偷的痛就好了,不要让她发现丝毫端倪,不要…… 哥舒无鸾默默观察着他面上尽显平静的神色,心彻底凉了,时至今夕她还在奢望着什么? 急急收回视线,毫无焦距的落在一处,忽然,忆起他在殿中的那句意有所指的话,便随口问道:“对了,之前你说你们都中了他人的圈套,是什么意思?” 燕七杀回神,不想她涉身于那些阴谋中,是以,隐瞒道:“只是险中生智,随口说的而已。” 对于这个答案,哥舒无鸾明显不相信,因为,他根本不是那种为了保命,口不择言的人,不过,既然他不打算告诉她,她也无意再追问下去,毕竟,他们之间发展到现在的境地,已不是无话不谈的关系了,况且,此刻的她也没心思再去深究其它。 然而,在经历了之前的那番状况后,她还是不由得有些忧心,敛了下眸,沉声问道:“那,瑞康王认定你便是刺客之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如何向陛下回禀?” 也不晓得,夙儿还会不会以自己的认定去向陛下揭发此事,而陛下能否相信不是他所为呢? 发现自己还在不受控制的为他忧虑,顿时懊恼到暗暗咬牙。 男人平静的答道:“如实禀报。”说完,终是不忍见她不安,安慰道:“清者自清,陛下是明君,自会明断。” 这句宽慰,让哥舒无鸾的背脊一僵,心缓缓回温,打眼扫过他捂着胸口的大手,察觉鲜血再次涌出,凝声道:“这一剑伤的不轻,你还是快去包扎伤口吧。” 撂下这一句,转身便走,脚步急急,似欲逃避在意他的心绪般。 走了没几步,身后却赫然响起了他异常沉重的嗓音,“对不起……” 哥舒无鸾身子一震,当即顿下了脚步,心里是晓得他这三个字的真正含义的。 他是为愧对了她在道歉,可此刻,她并不需要! 她也清楚谕旨的内容是要他娶夏梦漪为侧夫人,却不敢幻想那是他特意求来的结果,是在兑现曾经的允诺,兑现那句永远将她认定为妻子的允诺! 无论事实怎样,现在都不该是她关心的事情了,她不该在为此燃起些许心念! 是以,她狠狠的咬了咬唇,几乎渗出血来,将一些念头彻底落定心底,没有回头,声音冰冷倔强,“对不起什么?你要娶别人吗?呵,你爱娶谁就娶谁,我,根本不在乎!还是,在为你信口发下又兑现不了的誓言感到羞愧抱歉?没必要吧!因为,那些话在我耳中完全是个笑话,听过,便随即忘了。” 说完,直了直背脊,端着昂然之姿潇洒而走,似不愿在男人面前流露些许脆弱的一面,可只有她自己才晓得,究竟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强强撑住无力的身体,那每落一步是何等的艰难! 燕七杀虽完全看不见她面上的情绪,却听出了她的言不由衷,心泣血的深痛着。 他萧索的立于风中,大氅被落雪覆上了薄薄一层银霜,整个人看上去无尽苍凉。 端望着她一点一点走出了自己的视线,随着一阵冷风过,雪花飞舞,附着于眼前,脸庞涌起一股入骨沁心的冰冷,才知,泪已两行。 过了许久许久,他终漠然转身离开,踏着落雪走向了自己孤虚的世界。 而哥舒无鸾强撑着的坚强在绕过一处转角后,终于挺不下去,一下靠在了冰冷的宫墙边,接着,慢慢无力的滑坐向了地间,惨白的脸色满是失魂落魄。 忆起刚刚自己所说的那些话,心开始揪痛的厉害,那本不是她的真心话,可事已至此,她却不得不违心的讲出来,残忍的道给他听,也是在深刻的警告着自己,一切都该结束了! 这样的结局很好啊!他们彼此又回到了原点,她该将那些伤痛淡忘,然后把他暗暗藏在心底某处念着,就像一个普通知己一般惦念着…… 其实,她是那样的完美,而自己呢?自己是配不上他的,他们站在一起是那样的相衬,她该祝福他们的!默默的祝福! 她就这样的告诉着自己,却还在不经意间流露了此时的心情,当一抹苦笑浮现于苍白的唇角,心也逐渐痛到了无以复加,倔强的扬起头颅,努力的抑制着眼泪,不让其没出息的落下…… & 一朝正身份,烨王终现世…… 此乃第一女官大人抓狂的分割线 初雪整整落了一日一夜,最后还是停了,就像有些事,有始就有终,然而,那却不是最终的结局,而是另一个全新的开始。 雪后,到处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衬的阳光更显惨淡,天气也骤然更加寒冷。 扫完落雪后的地间不知何时已结上一层薄薄的冰,随着日头高升,开始炸开了冰裂的细碎之声。 而就在这个到处弥漫冰裂的午前,哥舒无鸾的心彻底被前朝传来的那道圣谕击碎了! 那是恢复现任督策营督座燕七杀真实身份的谕旨,谕旨中公布了他乃因避煞隐世多年的烨王殿下,今夕灾满业消终还朝归位! 说是为避宫中所盈对于他的煞气刻意隐瞒身份寄生于外,然而,却隐在前朝为官为爵,又有几人相信这里面的真假? 不过,这还不是令人感到唏嘘的事情,真正让人震慑不已的是,复烨王身世的同时,陛下并将他立为了王太弟! 此旨一经公布,霎时震惊了整个朝堂,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剧烈动荡,紧接着,以大司寇裴安为首,联合满朝文武百官,以此举不符商律为由,开始了又一番的全力反对上谏。 然而,这一次的结果,却还是不容置喙的不议驳回! 因为陛下的执意为之,裴安终压下了愤懑,消尽气焰,偃旗息鼓。 不过,让人感到意外的是,他何以如此的轻易罢休?是畏于陛下的怒火,恐波及其身呢?还是暗自打着另一层他想? 以他在前朝呼风唤雨多年的那股劲头,又因他的自恃甚高心理,还有眼睁睁看着自己扶植对象被人轻易压下,又岂能相容?那么,毫无疑问,该是后者的! 只不过,现在的他也清楚,自己的气数已被陛下一点一点的磨砺掉了,致使一时无法强硬起来对其反制,这才采取了隐忍待发的手段。 正文 第两百二十九章:买醉 章节名:第两百二十九章:买醉 而对于殷夙一口咬定燕七杀乃是刺杀他的凶手一事,陛下却暗自压了下来,扔出了一个替罪者搪塞了过去,即使心存一些疑虑,但到了眼下这个节骨眼,也自然要刻意维护他的! 至于殷夙那里,正处以心伤阶段,倒也没在一心追究下去,更无心关注储位最终到底花落谁人。 就此,立储的圣旨由前朝定下,瞬息便传遍了内宫上下,当然,也自然而然的传到了哥舒无鸾的耳中。 那一刻,她除了惊痛,便是满满的愤怒,只因,燕七杀的欺骗! 那一刹,她才意识到,自己从始至终都从未看透过他! 而也是在那一瞬之间才猛然醒悟,难怪裴安一开始还在刻意的拉拢他,之后却采取了极尽打压手段,原来是已逐渐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晓得他乃陛下刻意安插在朝堂上来暗暗倾对克制他的一枚硬子! 难怪陛下会如此的器重他,先是抬为二品正座,后又封为了一等爵,原是早欲恢复他的身份,这才一点一点铺垫,只为他顺利复身份打好基础! 难怪他在禅州时情绪一度各种反常,楚王死后他又表现的那般悲痛纠结,原来,是在为至亲哀悼!也难怪,他在温泉殿中说了那番让她摸不到头脑的话,原来是…… 那么,只有她这个笨蛋还一直陷在迷阵中,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呵,好一个隐世的烨王殿下啊! 原来,他彼时的柔情蜜意,实际上是洒满天罗地网的陷阱,骗的她如傻子一般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引走了她的所有注意,带着她兜圈子,全为以他中心,而令她慢慢忘却了娘娘才是她心中之重,之后,对她玩弄够了,在没有取乐欲望、利用价值后,再一脚狠狠踢开! 怪不得他如此欣然的接下了那道娶夏小姐的谕旨,原是要借助夏家的势力来巩固地位,作为他将来继位的一块稳固基石!而这些都是在她这里所不能也无法得到的! 这个认知让她又怒又痛,抓狂的难以承受…… 夜色低迷,黯沉的空际无星无月,雪后的夜着实苦寒,四下寒风阵阵。 此时,黑压压的耳殿殿脊处,正坐着一道纤细的身影,身畔脊檐上摆着几个坛子,有些早已空了,而有些则盛满了醇烈的酒。 而那道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身影,正浑浑噩噩的举着酒坛苍凉自饮,酒香四溢,烈酒烧喉,滑向腹中逐渐烧灼成了一团火,虽暖了冷风侵袭的身,却暖不了冷却的一颗破碎之心。 一阵疾风掠过身旁,衣摆肆意荡起,随之传入耳中的是那道低沉的男声,“你这是在干什么?” 已然酩酊醺然的哥舒无鸾再次举坛饮了一口烈酒,随即嗓音沙哑的讥讽道:“傻子,喝酒都看不出来么?!” 魅影一把气愤的夺过她手中的酒坛,而后僵着身子坐在了她的身边,刚刚坐定便闻一阵浓浓的酒气随风飘来卷入鼻端,深深蹙眉一瞬后,风帽下的那双锐眸开始紧紧锁定她。 他就知道,待她一朝发现真相以后,便会无比的愤怒,所以,他如何也煎熬不下去了,这才悄悄跑了来打算偷偷看她一眼,只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的发泄,以伤害自己的身体来大肆发泄!也还好他明智的来了…… 忽然,他对着空气叹了口气,道:“我当然知道你是在喝酒!只是……” 不待他说完,女子却咯咯一笑,脸上晕着两团瑰丽的嫣红,不知是饮酒所致,还是被冷风吹的,总之看上去俏丽迷人,虽掩盖了面上的些许憔悴之色,却完全遮掩不住眼底的苦涩孤虚。 眯眼瞄着他压的极低的风帽,视线一点一点向下移,掠过他那身黑烟般的黯袍,最后落在了被他夺去的那坛酒之上,扯着唇含糊道:“啧啧,瞧瞧这是谁来了?!随便坐吧,别客气,今天我无心针对你……既是大驾光临陋脊,索性就一起喝吧。” 混沌的说着,又随手抄起一坛酒来,开始迷迷糊糊的撕扯着封印。 直至此刻,男人才发现她的身侧竟是摆着一整排的酒坛子,一股隐怒渐生,然而,专注撕着泥封的她压根没有察觉到那股莫名的怒气正在他周身弥漫。 耳闻她吐字不清,开始语无伦次,显然觉察此刻的她已醉态毕露,不然也不会在他面前如此的失态,恼火伴着心痛涌向周身上下,使他的骨骼都在深浓作痛。 眼见着她好容易扯开了泥封,又急灌了一口酒,频频猛咳起来,虽刻意压抑着情绪,却还是止不住沉声斥道:“别再喝了,你醉了!” 那只大手不断用力的摇着她的身子,晃的她头晕目眩,眼前慢慢出现重影,忽而,嗤笑一声,“醉就醉好了!醉死又关你什么事?” 那是她一如既往的冰冷讥诮口吻,带着满不在乎的腔调,一下激怒了男人,咬牙切齿道:“那你就喝死好了!没人会可怜你!” 饶是满口置气的话,却还是一把愤怒的夺过了她手中的酒坛,连带之前夺过来的那坛,一齐抛向了檐牙下,落到地间发出‘砰砰’两道碎裂声响。 尖锐的传入哥舒无鸾的耳中顿觉甚为刺耳。 紧接着,便感应到一股极烈的掌风掠过衣袂处,袭向了她的身侧,再然后,只闻一阵叮咣作响,一排酒坛骨碌碌顺着磷瓦滚向了檐下,无一幸免全被摔得四分五裂,酒水横流,就连空气中都熏染的满是醇郁的酒香。 见此,哥舒无鸾懵懵的脑袋似清明了些许,也终察觉到了他的怒意,却无意去猜测因由,只怒声怒气的扯着嗓子嘶吼道:“这可是宫中私酿的寒潭香,是御酒!你竟然……赔给我!” 扫过她执拗伸来的手,于他眼前不停的晃悠,好似能晃乱他的心,却是哑声无奈道:“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呢?” 哥舒无鸾满目愤然,负气的甩下手臂,忽而,冷笑一声,酒劲已完全上头,“让我猜猜,你大半夜的跑过来,摔酒坛子挑衅,是要找茬打架呢?还是……听你这满口的风凉话,莫不是,来看我笑话,幸灾乐祸的吧?!的确,现在的我看上去就是个笑话,那么,你觉得好笑么?解气吗?” 她恍惚的睨着一直藏在黑暗中的那张脸,似在窥探他的情绪,然而,让她感到无尽挫败的是,眼前除了一片黑暗,便再无其他,终是看不出个丝毫所以然。 良久,才听他沉沉开口,每一个字念的都显得那样艰难,“为什么如此的意志消沉?” 哥舒无鸾面上一僵,已无心研究他那莫名其妙的语气,只因感觉浓浓的痛正一点一点的涌出心底,以致让她无法再去关注其他,猛甩了下因醉酒已显昏沉的脑袋,势要将一些情绪甩出脑海,哪知,用力过猛,差点连人都甩下殿脊。 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道紧张揪心的凝呼,“小心点……”随着话落耳际,幸好男人出手及时,一下拉住了她的手臂,稳住了她的身子,这才免她那狼狈的一摔。 哥舒无鸾随即毫不领情的一下挣开了他的大手,奋力压下心中那如潮的痛意,嘶笑的回答起他前面的问话,“少来。别告诉我,你没听闻这几日内宫的消息,也别告诉我,你完全弄不明白,我何以如此的一塌糊涂!呵呵……因为,我可没忘了,你是个精明的贼呢……” 忽的吐出一口酒气,继续自说自话,“那好,既然你装糊涂,我就说给你听,说给你当笑话听好了!我被人耍了,被人骗了,骗了身骗了心,却还在执迷不悟,深陷不拔,你说可不可笑?你说我怎么这么白痴?!我第一次动了情,第一次交了一颗完整的心,哪知,却被人一脚狠狠踩碎在鞋底下……我是个笨蛋,彻头彻尾的大笨蛋!活该落到如此的地步!” 其实,她一向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但这次,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轻易放下! 也许,就因第一次动情,投入的深,爱的浓,是以伤的太重的缘故吧! 她想,如果当心痛到一定程度,直至麻木,那么是不是就代表再也没有任何感觉了呢? 她的话由自嘲,到颓唐,到低落,到激动,到抓狂,再到最后的伤痛至深,一一诉说着自己的各种心境。 听在男人耳中,只觉心已为她而裂成一片一片,沁着鲜血,泛着剧痛,微哽着喉低道:“既然明明知道不值得,又何苦这样的折磨自己呢?” 她看不见他的脸,自然也观察不到他面上的任何情绪表情,但却听出了他语气中夹杂的些许关心感,一股莫名的委屈如开闸泄洪般冒出,终控制不住了情绪,眸中涌起了一片温热的泪花,苍凉一笑,道:“我也想潇洒的将那些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不值得的感觉完全抛之脑后啊!可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曾在想,褪下这身官衣,我也不过寻常女儿家,如此,把心交给他才不算虚假……” 正文 第两百三十章:倾吐 章节名:第两百三十章:倾吐 眸中涌起了一片温热的泪花,哥舒无鸾苍凉一笑,道:“我曾在想,褪下这身官衣,我也不过寻常女儿家,如此,把心交给他才不算虚假。但,当我毫无保留的交付了一颗真心后,才发现那些甜言蜜语,那些美丽过往,温馨回忆,都是啐着剧毒的谎言欺骗,会要了我的命!然而,哪怕是欺骗,即使会被毒药溺死,我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以致忘不了,放不下!我是个倔强的人,一旦动了一些念头就会一根筋的走下去……呵,都说酒后吐真言,看来确实不假。一直以来我都过于自负强硬,活在那些伪装下也着实太累,不过,今天将一切抛开,把这些深藏在心底不敢也不愿示人的话说出来,倒是感觉舒服多了。虽然你这个聆听的对象不怎么样,但我还是要感谢你的洗耳恭听。哈,说起来,做人做到我这个份上也真是该感到惭愧丢人,身边竟连个倒苦水的朋友都没有一个!原来还有怜儿在我身边,可现在就连她也离开了,我终是守不住,一个也守不住……” 这十八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脆弱的在一个该算上是陌生人的面前流露心情,完全的流露。 就因是陌生人她才敢这般毫无掩饰,毫不保留的倾诉心事,只因不用去刻意的担心什么,在意他拿什么眼光看她,待酒醒以后还能洒脱的将这一夜的低迷轻易抛出脑海,继续伪装成那副冷傲的样子,可悲的走下去。 她的声音沙哑无比,语气伴着浓浓的苦涩与自嘲,而这些执着真挚的话传入魅影耳中,背脊微微一僵,心泣血的痛着,犹豫一瞬,黯沉道:“你……还有我!” 哥舒无鸾面上一怔,因他的抚慰,心里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随即,眯着混沌的眸子看向他,却笑了,笑的萧索苍凉,“是啊,现在也就只有你了。不过……我身边所有的人全部都要走掉了,一个一个离开,他将有家室,而你也已心有所属,我彻底变成了一个被人抛弃的……哦,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三心二意了?!呵呵……别多心,我对你没有任何心思,我的心都给了他,也死在他那里……” 话到最后,嗓音已止不住有些哽咽了起来,匆忙且倔强的移开了眼眸,似不愿让他窥见她眸中有泪花在涌动。 而这番话,一下深深刺痛了男人,心已痛到了无以复加,终克制不住情绪,低喃道:“也许,他不是有意要骗你的,也许,他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也许……” 没等他继续也许下去,她便嘶哑着灼烧的喉咙痛声接道:“那为什么他不来跟我解释?只要他的一句解释我就会完全的抛开那些怨念,相信他,原谅他!可是,他最终没有来不是吗?来的只有你这个局外人听我唠叨不休,听我在这乘风对夜话悲凉……若他真的在意我,怎会忍心看着我如此的痛苦?我知道你是在笑我的痴心妄想,苦守着一句永远也等不来的解释……” 说着,她已强强压下了眼眶的水光,却偶然眼神迷糊的看了看坐在身畔的男人,眯了眯眸,又蹙了蹙眉,最后,丽眉赫然一挑,吐出来的气息满是浓浓的酒气,“只不过,你怎么会突然替他说起好话来了?我记得你好像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那么,他该算是你的一个情敌了,眼下,你摆出一副大度无私的样子做给谁看……我怎么觉得你今日有些不一样呢?没了往日的玩世不恭,倒显得格外深沉,那副内敛的样子感觉起来倒是和某些人极神似,你瞧,我还是够了解你的吧!嗝……”一道嗝噎截住了她后面的话。 呼呼吐了几口浊气,忽然,她一拍前额,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 在之前接触到她那打量的视线,他便有些微慌,再见她听出了异样,似察觉出了他说那番话隐含的实际意义,或是就此看穿了他的身份,魅影的心猛的一抖,刚要开口将话锋调回,但听她撇了撇嘴,不屑的冷笑道:“我知道你是在刻意好心的安慰我,是吗?但,请收起你的那些好心吧,因为已经完全没必要了!嘻嘻,想做圣人没做成,却不小心做了个跳梁小丑,你比我更可笑可悲,哈哈哈……” 说罢,开始晃着身子,一脸醺然的大笑了起来。 男人霎时放心的松了口气,看来她真的醉的不清了! 不然,刚刚也不会对他说这么多,至少不会对他这个身份说,就像她之前所讲的那般,她已无人去倾吐了! 这个认知,让他一时心痛欲裂。 四下吹来的寒风冷的刺骨,发现她开始揽着双臂瑟瑟发抖,男人最终强缓过了神,那条长臂轻轻揽向她的腰身,想要将她抱回殿中休息。 这时,她的笑声开始一点一点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低低的凝噎。 而当那句带着抽噎声,且夹着满满深情的话传入耳中,放在她腰际的手臂顿时克制不住一颤,“我爱他,真的好爱好爱他……只不过,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或许是情深意重的小女人,刚强中藏着不堪一击又难以得见的脆弱,高傲自负中存着细腻的情感,她生如夜蔷,坚忍不拔,华丽背后却似飘渺轻纱。 而这个被风轻轻一吹就能轻易飘走的她,终无法与那样尊贵的他站在一起比肩执手…… 这还是男人第一次亲耳听到,她说‘爱’这个字,是那样浓,那样深!一时有喜也有悲,死死纠葛在一起,可当招架不住这种矛盾冲突的心情,大喜大悲间,心弦慢慢崩裂开,最终诉不出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了。 之前,哥舒无鸾所喝的寒潭香乃是御酒中最烈的一种,且后反劲比较大,之所以要喝这么烈的酒,就是想要彻底醉一回,暂且忘记那些苦、忧、痛,然后能好好的睡上一觉,待到醒来所有的感觉也都逐渐变淡了。 只不过,她却也仅仅是在自欺欺人,不是有那么一句俗语么,借酒消愁,愁更愁…… 而这时,那股劲烈的酒劲最终完全的冲上了头顶最高点,泪眼婆娑的哥舒无鸾开始撑不住昏沉沉的头颅,这便斜斜的歪向了男人的肩头。 沉重的眼皮慢慢阖起,一滴压抑了多日的热泪,还是兀自的滑落了脸庞,滴向了男人的黑袍上,穿过布料,透过骨肉,直直钻入了他的心中。 魅影全身猛的一僵,只觉腹腔中的那颗心被这滴泪灼的生疼生疼。 刚强如她,别说是落泪,哪怕是再脆弱也都从不轻易示人,可今夜她却哭了!到底,他伤她有多深呢? 抖着手将她脸上那滚滚滑落,从温热变为冷却的泪痕一点一点拭干,睨了一瞬她昏沉的睡颜,最后,将她一下拦腰抱起,轻身跃下了殿脊。 他将她抱回了寝殿,轻柔的放到了榻上,为她褪下了肩上的披风,脚上的小靴,盖好了被子,掩实被角,做完这一连串动作,开始凝立于地间将眼神静静的投注在她的睡颜上。 目光慢慢扫过她英气淡拢的眉,漂亮紧闭的凤眼,直挺的鼻梁,最后落在了那张微颤的朱唇之上。 顿了一瞬间,抬手将头上的风帽慢慢取下,一时间露出了那张倾绝俊美的容颜和那满头如雪华般的银丝,在暖黄的灯火下更显妖异夺目。 俯下身,于她眉心落下轻轻一吻,直到喉间的哽咽感越来越浓烈,才不舍的起身,强迫自己收回那道凝着深深沉痛的视线,痛着心的离开了她的寝殿…… 一夜狂饮,导致的结果便是翌日的宿醉感。 清晨时分,哥舒无鸾是被一阵阵撕裂般的头痛弄醒的,撑着难受异常的身子勉强坐起,晃了晃懵懵欲裂的头颅,只觉喉咙干涸的似要烧起来一般,胃也在疯狂的翻涌着。 这便猛地伏在榻边呕了一瞬,却是干呕了满口的酸水,一点东西也没吐出来,也是,一连两日滴米未进能吐出东西来才怪! 呼呼吐了几口未散的酒气,疲累的慢慢倚靠向了床头,忽然,眼神却凝住了,一下又坐了起来。 诧异的想到,她记得昨晚她是在屋顶上喝酒来着,之后怎么会跑到殿里来了?还莫名其妙的上了床! 她怎么一点也回忆不起来,自己究竟是何时跑回来睡觉的? 疑惑着,扫了一眼放在枕边叠的工整的披风,又愕然拉开被子看了看,鞋也脱了。 难道是她喝多了以后,摸索下殿脊,芳儿细心的将她扶回了榻上? 猜测间,抬手拍了几下混沌一片的脑袋,努力回想,脑中终于浮现了些许片段。 这才猛然记起自己在屋顶上狂饮时魅影来了,之后砸了她的酒,痛斥了她一顿,后来,她控制不住情绪和他倾吐了一大堆心里话,一阵疯一阵癫,又哭又笑…… 忆到这里,再也不敢不愿回想下去,只觉窘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万分懊恼,她怎么能那么失控,竟在那个心思向来不纯的男人面前如此的出丑?! 正文 第两百三十一章:纠葛 章节名:第两百三十一章:纠葛 忆到这里,再也不敢不愿回想下去,只觉窘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万分懊恼,她怎么能那么失控,竟在那个心思向来不纯的男人面前如此的出丑?! 甩了甩头,想要将那些可笑的记忆抛出脑海,忽然,她却顿住了,莫不是,是他将她弄回殿里来的吧?! 看来,应该是。 砸了砸干裂的嘴,扬起了一抹苦笑,没想到,她多番心存戒备针对的人,到最后却是她唯一能吐露心事的对象,也是唯一在她脆弱的不堪一击时给以她些许关慰的人…… 想着,心里说不出竟是何等滋味。 不经意间,眼神恍惚的随手拉过了那件工整叠放在枕畔的披风,放置在膝上抚了抚,忽然,只觉一股极清淡的药香飘向了鼻翼,是那样的特别,也是那样的熟悉,抚着披风的素手适时顿住了。 紧接着,倏然拉起披风放在鼻端嗅了嗅,眼神登时凝住。 一刹间,过往的一些记忆,一幕幕如走马灯一般盘旋于脑海,似终恍然大悟,苍白的面上瞬间寒霜遍染。 他……简直可恶的该死! & 初雪化后,天气却骤然回温了,四下的风不再那般冷寒,倒是洋溢起了一片温暖之意,说来,乍冷乍暖也不是什么好年景。 眼看便要到冬至,而缪烟公主与裴英暝也在这回暖的日子里举行了大婚。 那日,天气还是不错的,阳光甚是宜人。 裴府宾客满堂,贺喜之人络绎不绝,比之之前裴大公子大婚时有增无减。 而哥舒无鸾也奉了大妃的懿旨前来贺喜,毕竟上次来过了,这次不来也说不过去不是。 原打算送上娘娘赐下的贺礼后便就此离去,因为近日她的心情着实不怎么好,极需要寻处安静之地,沉淀一下心绪,再者,赖在这儿也定会惹人厌,何苦自讨没趣? 然而,却刚逢这时碰到了前来贺喜的祝君豪与义母裴郡雪一同而来,因许久未见的缘故,这便打消了离去的念头,想趁此陪一陪她。 这些日子她未曾去探望义母,心中虽万分惦念,可一想到自己这副憔悴颓唐的样子,去了也会徒惹义母担忧,会对她身体不好,又何必为之呢?! 不过,今日一见,她整个人着实精神不少,面色红润,气色甚佳,似是因已显怀的缘故,体态看上去也是珠圆玉润,想来这阵身体调养的很好。 “新人还未盈门,你们母女俩先去前厅坐会吧,记得别太累了,若感觉不舒服,待我送上贺礼后咱们就即刻回府。”身畔的祝君豪对爱妻柔声叮嘱了句,便去上礼了。 裴郡雪望了望男人走远的背影,玉面不由得红了红,敛了下眸,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喃道:“你义父就是太紧张我了,倒是让鸾儿见笑了。” “哪有,义父也是关心您嘛。”扫过她已微隆起的小腹,哥舒无鸾欣慰一笑。 只不过,这道笑容看上去有些其他情绪夹杂其中,似苍凉似苦涩,细心的裴郡雪一下便观察到了,适时拢起柳眉,凝声问道:“你气色怎么不太好,是有什么忧心事吗?” 哥舒无鸾的嘴角明显一僵,却还在极力的掩饰,勉强缓复着低落下去的情绪,道:“您想多了,我没什么的。只不过,每每走一趟裴府我都感觉不自在罢了。” 听她所言,倒是是那么回事,见她脸色逐渐恢复如常,裴郡雪这才安心一笑,拉起她的手,柔声道:“别怕,有娘在呢!咱们去厅中坐吧。” 哥舒无鸾点了下头,这便要随着她去大厅。 而正在这时,由宫中而发的送亲队伍已到了府门口,吉时将近,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气氛显得好不热闹,就此,她二人便随着涌去门口的宾客们去观礼。 新娘入门,接下来,便是各种繁琐的仪式,说来帝姬出嫁,总不比寻常女子嫁人那般简单,每一道仪式都是十分庄重冗长,好容易拜完了堂,也着实将两位新人累的不轻了,而此刻,也已接近正午。 眼看喜宴即将开席,缪烟公主却并未随着嬷嬷入洞房等待新郎官,而是抛下了那些俗礼,留在了宴厅与裴英暝一同待客。 坐在席间的哥舒无鸾,端望着那道毫不在意别样眼光,自行揭下盖头夫唱妇随的娇柔身影,暗自一阵感慨,她的我行我素,她的敢爱敢恨,都是她所不能轻易企及的。 而她走出阴霾,释然放下一些执念,就此寻到了一心人,心中其实是很为她开心的。 望了一瞬那对和谐登对的璧人,刚要就此收回视线,却不经意间撞到了缪烟公主适时投来的眸光。 只见,她一身吉红喜服,满面的娇色,整个人如刚刚盛开的虞美人一般娇艳夺目,只不过,嫣红的唇角却噙着一抹无奈的弧度,哪怕隔着有些距离,即使耳边人声嘈嘈杂杂,她也仿佛能听到她的那道叹息声。 她是在为她惋惜吗?哥舒无鸾不禁苦笑,错开视线对她摇了摇头,待再抬起眼帘,已见她背过身去随着裴英暝去敬酒了。 忽然,脑中才忆起殷离的那句托付,这便打算待喜宴后,向缪烟公主送上她的那句祝福之语。 丫鬟们袅袅的穿梭于喜厅奉着道道精致佳肴,上座,裴安正与妹婿祝君豪还有一些大臣、笃友把酒浅酌,相聊甚欢,心情看上去很不错。 而下座的裴英俊则是一脸的哀苦,连番急饮酒水,似还是沉浸在那些伤痛中,旁边随婆婆落座女眷席的柳依兰见他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一脸的心疼担忧却也不敢开口相劝半句,只能苦涩落寞的垂下眼帘暗自揪心着。 她的举动,哥舒无鸾看在眼里,心中一阵凄凉,看来,他们之间也就这样了,哪怕是最终走到了一起,两颗心却还是毫无交集。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到底有多苦,也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清楚! 一些情绪纠葛起来,她开始泛起了心酸感,强强压下,不愿在义母面流露分毫。 缓神间,打眼扫过面前的喜宴,执着玉箸的手适时一顿,还记得上次来贺喜,她特意留了下来陪他,亦将那些隐藏在心底的心念彻底决定了下来,那时她傻傻的以为,爱情来了,若不及时抓住便会后悔终生,可她到底还是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她的判断力终让她的心错付了! 此时,再置身与彼时相同的场景,但身边却早已没了他的影子,他的气息,时间明明没有过去多久,却给她的感觉是千帆过尽,物是人非…… 察觉自己还在不经意间想起他,忙懊恼的咬了咬牙,甩头间,耳边却忽然传来了裴郡雪低柔犹豫的声音,“鸾儿,娘、娘有些事要与你说……” 原本,裴郡雪该是要随长嫂坐在女眷上席的,但见无人愿与哥舒无鸾同桌,怕她感到凄凉尴 尬,是以便刻意留在了这张角落的席位陪她,刚好也可清净的说说体己话,眼下只此她们二人坐在这张偌大的席位。 哥舒无鸾心中自然清楚她的所想,为此暖心不已,暂且打算放下那些痛苦纠葛,一心感受她的呵护,然而,偏偏事与愿违,走神间,还是陷入了那些情绪中。 而在忽听她的吞吐后,哥舒无鸾忙收回神,停下了甩头的动作,赫然望向身边的义母,问道:“是什么事?您说吧,鸾儿听着呢。” 见她脸色微变,欲言又止的那副样子,她心中不禁诧异了起来。 就在裴郡雪彷徨须臾,终似下定决心般扬眸紧紧望着她,掀动红唇的一刹,刚逢门外传来了司仪官的那道响亮的高唱声,“烨王携夏侧妃前来贺喜,愿一对新人百年好合,举案齐眉……” 司仪官这样称呼夏梦漪倒也不为过,毕竟圣上已赐婚二人,大婚之期不日便至,那么何不就此买好一番这位准侧妃娘娘,只不过,却是不经意间戳痛了某些人的心。 这道高唱声适时打断了裴郡雪要说的话,也让哥舒无鸾的脸色瞬间一白。 一阵轻健的脚步声落定于厅前,而那道玉挺昂藏的身影也出现在了眼前。 一袭暗紫色锦服包裹着他挺拔的身材,冷色调的衣衫更衬的那张俊面精致出众,玉冠束发,尽显尊贵。 身畔,一名容貌绝丽的女子,正小鸟依人的偎在他身旁,浅笑盈盈中透着一抹小女儿家的娇羞,身为女子无论再如何刚强,时刻流露出这副娇柔的样子也无疑都是男人愿见的。 然而,身边的男人却因她的举动在暗暗的皱着眉,微沉的脸色透着些许不易让人察觉的憔悴。 当然,哥舒无鸾根本没有观察到那点不妥,也无心去观察他脸上的任何情绪,只因,他的突然出现,再次轻易扰乱了她暂时沉寂的那颗心! 原以为,之前裴安在朝堂上那般的针对他,他本不会再卖他面子前来贺喜,再者,新人连堂都拜过了,他许不会来了,然而,却忘了他向来心思内敛,深沉难测…… 正文 第两百三十二章:冷落 章节名:第两百三十二章:冷落 不过话说回来,缪烟公主到底是他的亲侄女,侄女大婚,身为亲叔又岂有不到之理?! 原在想,自己能平静面对的,殊不知,还是把持不住躁动的情绪…… 为什么连丁点的平静都不吝给她,为什么要来刺她的眼,戳她的心?难道,他嫌伤的不够深,她的心碎的还不够彻底吗? 一时间痛与恼深深纠葛在心口,堵的她难以呼吸,这时,却偶然撞到了他悄然投来的那道眸光,视线相撞间,她急急避开了眸子,也便未曾发现那双蓝眸中闪过的愧疚与深痛! 仅仅是眨眼的眼神交汇,便让她乱了方寸,以致再也在这呆不下去,这便要起身逃离,忽然,耳边似传来了自己以往那执拗倔强的声音,‘你为什么要逃?看着人家幸福就受不了了是么?你还有没有一点出息?是他骗了你,耍了你,错的人都没有想要逃避,你又何以要急急逃开?!’ 这道声音猛然在耳边乍响,哥舒无鸾的身子一僵,却是再没了要脱身而走的打算,对,她没必要逃,也用不着怕什么面对!有一点出息吧,不然你会被人笑话死的! 这样于心底恼斥了自己一番,终淡然的抬起了眼帘望了过去。 而这时,也逢满厅宾客起身问礼,顺势挡住了她的视线。 问礼声嘈杂谄媚,着实聒噪,到底是面对王储,哪怕明明心中不满于陛下不合乎商律的立了他为储君,但事已至此,已毫无转圜,那么再怎么不满,也总得要给自己将来的仕途留些余地的。 男人虽被淹没在人群中,却还是能轻易听清他那魅雅脱俗的嗓音,“都就座吧。” 宾客齐齐落座后,只见大司寇裴安忙起身相迎,笑的一脸和蔼适度,言语也得体恭然,完全不见丁点在前朝时的针锋相对,“烨王殿下携侧妃纡尊亲来为犬子贺喜,老臣倍感荣幸,殿下,侧妃请上座。” 说着躬身做了个请字,面上做足了恭谨之态。 不过,他越是表现的如此,越令哥舒无鸾感到无比的滑稽,真没想到这老匹夫转变的倒是快,前两日还在咄咄相对,转念便换了一副截然相反的嘴脸,他倒是练就了一张虚伪至极,刀枪不入的厚脸皮! 转眸望向男人面上的表情,可却发现已被遮在了阴影下,根本望不清他此刻的情绪,只是观察到,他早已收回了投向她这边的眸光。 这时,只听他温雅开口唤道:“来人奉上贺礼。” 随着一道优雅扬起的手势,身后有随侍捧上了一个华美的礼盒,轻手打开,示于众人眼前的是一尊精致吉祥的和合二仙,由罕见玉血石雕成,看上去温润一片,但阳光打在上面却闪着道道艳丽耀眼的光芒,着实是价值连城的绝世瑰宝,看的在场之人无不称叹连连。 哥舒无鸾扫了一眼那件贺礼,嘴角冰凉的勾了勾,果然是身份不一样了,出手也大方了!还记得上次他也送上了一份礼,那时还在叫苦心疼,可今非昔比,再大的手笔他也拿的起! 当众卖了这么大的面子,又奉上如此一份厚礼,裴安当然笑的灿烂,不过,心里到底作何感想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然而,哥舒无鸾却晓得他是在做面上功夫罢了,毕竟他一向脸上一套心里一套管了,再者当着这么多人,又是大喜的日子,总要配合气氛不是。 “好生接下。”裴安笑着唤来登礼管家,小心翼翼的接过了那件贵重贺礼。 这时,一身喜服的缪烟公主盈盈走来,冷漠的瞟了一眼男人身边的女子,亲切的拉起男人的手臂,将其顺势拉离了女子的身旁,甜声道:“王叔,今日烟儿大婚,你可要多喝几杯才是啊。” 这声亲切的称呼倒是有些让哥舒无鸾感到些许意外,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接受了男人的这层身份,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不接受又能如何?看来,也只有她这里一时无法接受罢了! 不过,她刚刚拉开男人的举动明显是故意为之,在刻意冷落夏梦漪。 而她那预示不接纳的举动也让夏梦漪唇边的笑容慢慢隐了去,脸上微微一僵,似在感到难堪。 殷烨轩倒是没有在意,柔声笑道:“那是自然。” 紧随缪烟公主身后而来的裴英暝上前一步,有些不自然的唤了声,“王叔请上宴吧。” 男人柔和的点了下头,便要随着紧紧拉着他手臂的缪烟公主走向上座。 落在身后的夏梦漪见状刚要迈步紧随男人,不想却被缪烟公主顺手一指,冷声拦道:“夏小姐,还是去那边女眷席好了,毕竟男尊女卑,那么小姐又怎可与本殿下的王叔同席而坐?!你说是不是?” 说罢,开始上下打量起她,眼神充满不屑,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这声夏小姐叫的着实生硬疏远,听在在场之人耳中,不禁纷纷乍舌的想到这公主殿下分明不愿接纳这位未来的准王婶,甚至是在排挤,听听那番奚落讥讽的话,啧啧,好一个男尊女卑,不可同席而坐,显然是在讥诮她不配与烨王走在一起! 席间之人,有的开始摇头,有的投以同情的眼神,有的则是摆着一副看好戏的嘴脸在幸灾乐祸。 当着这么多人不给她台阶下,夏梦漪难免尴尬,有些委屈的悄然望了男人一眼,却不想,半句安慰也未得到,只换来他淡然的两个字,“去吧。” 就此,她牵强一笑,漠视在场的各异眼光,识趣的走向了女眷席。 哥舒无鸾望着她那袅娜的身影,却观察出了一抹萧索之感,说不出是同情还是什么感受,总之,到底同样身为女子,在这么多道目光下被人冷落,抛却其它不说,总会为她感到凄凉的。 再怎么样,这也是陛下的赐婚,而不是她的一厢情愿,死缠烂打,说起来,她也是被人摆布的一颗稳固男人地位的棋子,缪烟公主这么做的确有些过分了…… 想到这,哥舒无鸾开始懊恼起来,现在自己怎么反倒是为情敌抱起了不平了?难怪当初缪烟公主骂她蠢,她也着实是蠢的不可救药了! 一旁的裴安冷眼看着儿媳如此刁难,慢怠夏侧妃,未置一词的动了动眉,这便跟在男人身后返回了席间。 喜宴继续进行,推杯换盏,欢声笑谈,珍馐美味飘香,琼浆醇酿四溢。 哥舒无鸾食不知味的用着盘中佳肴,却是再未碰酒水,像是因宿醉折磨,或是,醉酒后的那番疯言疯语,决定要将酒戒掉,偶尔细心的为裴郡雪夹一夹她爱吃的菜,偶尔有一搭没一搭的侧耳倾听着席间之人的谈话。 忽然,她似忆起了什么,是以开口对身旁的裴郡雪询问道:“哦,对了,之前您说有事要对鸾儿讲,是什么事?” 因她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自己与男人的那些纠葛,所以,之前裴郡雪自然没观察出在烨王忽然出现后,她的各种反常,情绪的瞬息万变,只一味的陷在自己的那些心绪不宁当中。 而哥舒无鸾不经意间却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当时没有细加深想,只因正在苦苦挣扎,直到现在才想到诧异,到底是什么事让她迫不及待的要在宴席上对她说?她又是何以如此的精神恍惚,犹豫不决? 想着,望了望她那兴致缺缺的脸色,疑惑更深。 裴郡雪缓了缓面色,掩下眼底的情绪,柔柔一笑,“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待你哪日回府在说吧。” 闻言,哥舒无鸾微蹙了下眉,不过,见她脸色已好转,开始不时为她布起菜,倒是觉得自己多虑了,也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随即默默的吃了起来,眼神不经意的扫过上座,待视线掠过那道倾绝的身影,心还是止不住的一痛。 那里他正与一些大臣微笑相谈,他们之间本相隔很近,可却感觉远过千山万水。 惆怅的叹了一声,急急错开了眸光,不愿被他发现自己在偷偷的窥视着他。 满堂的气氛是喜气洋溢的,可这时她却感染不到丝毫的喜色,心里只余一片凄寒,无尽的寒…… 总算是挨到了喜宴落幕,而这一席下来,哥舒无鸾犹如苦熬了一世那么久。 酒馀人散后,哥舒无鸾细心的叮嘱了句裴郡雪要保重身体,待哪日闲暇再去看望她,后目送祝君豪小心的陪着她打道回府,便随即转身去寻缪烟公主的身影,打算将殷离的祝福送上,那么今日一行她也算‘功德圆满’了。 路上她问了丫鬟,说是公主正在侧厅会客,未作深思,这便顺着指引匆步而去,纤丽的身影穿过一条长廊,刚到拐角处,恰巧与新郎官裴英暝来了个迎面而遇。 对面而来的他本是满面的春风,可当眼神接触到她的一刹,面色登时变了变,适时顿了下步子,遥遥而望,须臾,还是慢步向她走了过来,停到她面前,貌若犹豫一下,终低声开口道:“大人今日的气色仿佛是不太好。” 正文 第两百三十三章:激将 章节名:第两百三十三章:激将 裴英暝貌若犹豫了一下,终低声开口道:“大人今日的气色仿佛是不太好。” 于对她的称呼从彼时的随心所欲换成了谨慎检点,而语气也一改往日的嬉皮纨绔,倒是多了一份稳重自持,能有如此的改变想来是因缪烟公主的缘故。 不过,却让哥舒无鸾一时有些难以适应,毕竟往日见他随性惯了,乍然如此中规中矩总会觉得不习惯的。 晓得他清楚她何以情绪低落,仅是淡然的笑道:“新郎官酒敬多了眼也花了,本官气色哪里不好了?!如此大喜之日,当然是感染气氛心情甚佳的。” 她的笑容虽看上去灿烂,但他知道那只是表面功夫,心里何等苦寒也只有她自己才清楚,而听她那分明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刻意回避搪塞的语气,明白她深深藏在心里的苦衷不愿对他这个局外人流露,他表示理解,但他毕竟曾经喜欢过她,哪怕现在已将那种喜欢转变成了看待一位友人般的感觉,终无法坐视不理! 是以,裴英暝按耐不住的沉声道:“别掩饰,你是骗不了我的。” 听他一再揭扯着她的伤口,哥舒无鸾慢慢冷下了脸色,声音也没了之前的和缓,“新郎官这样关心本官,难道就不怕公主殿下吃醋吗?” 她晓得他是在好意的关慰自己,可现在的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与帮助,只想独自一人默默的将苦痛扛过去,那样才能彻底的解脱,明明清楚这句话有些不识好歹,有些伤人,但还是要说出来,打消他的那些好意心理。 让她满意的是,裴英暝因她的这句反问面上一僵,当即闭了嘴,再也无话可表。 刚要错身而走,这时,只听他凝声问道:“大人是要去见公主吧?不巧她正在与……烨王叔在偏厅品茶……” 他这是在刻意提醒她,那里有一个她不愿见的人在场,她明白,就是不解他的语气何以听上去显得有些吞吐? 不过,哥舒无鸾倒也无意去细琢磨,只是想到,之前她还在纳闷缪烟公主在会哪位重客,原来是烨王大驾啊! 然而,他在又怎么样?!以后日子还长,人家已身为储君,而陛下又有旨,令其搬回宫中居住,日后免不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若总是一味的刻意回避也不是办法,况且,她也不想再逃避下去,不愿做一个逃兵、胆小鬼,如此,何不大方坦然面对。 随即淡扫了男人一眼,却见他不自然的将眼帘敛了下去,而哥舒无鸾则不予理会他的异样,毫无迟疑的抬步便走。 杵在原地一脸怔忪的裴英暝在女子走后眼底终浮现了一抹慌乱之色,忆起烟儿交代他的事情,将哥舒无鸾拦住骗去偏厅施行她的计划,他本是满心不赞同的,但又恐惹她生气,忧虑一路,左右为难,也终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决定在外面随意晃悠一圈完事,谁知竟是刚好碰到了女子,如此原打算拿烨王在场之事将她激退,其后再返回去告知烟儿,她早已离开…… 哪成想,她却选择一意孤行! 不行,未免烟儿好心办坏事,他要去及时拦阻她的计划! 想着,裴英暝一脸凝重的紧随了过去。 哥舒无鸾刚刚走近偏厅门外不远处,便听里面悠悠传来了缪烟公主那充满惊异的声音,“真没想到,你竟会是我的亲王叔!若不是当初你苦心的劝诫我放下,那我岂不是迷恋上了自己的叔叔?!天呐,太荒唐了!不过,好在你及时的将我点醒,将我彻底的拉了出来,不然,那局面当真是难以想象啊……那么,也便是说,当时你早就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喽!那为何还要瞒着我?还有,为什么父君不早点恢复你的身份?” 听到这,哥舒无鸾感觉伤痛的心蒙上了一层深深的寒意,原本她还存着一些侥幸的心理,心中某处还在默默的为他说着好话,也许他不是在故意欺骗她,也许他也是在陛下宣布此事之后才晓得自己的身世的,那一切都是陛下在一手策划,而他则完全被蒙在鼓里罢了! 熟料,事实上不过是她在犯傻,瞬间便将心存的那丁点狡辩彻底击碎。 是啊,若他事先不清楚,何以如此苦心的去劝诫缪烟公主,不惜伤她的心也要将话讲的那样绝?! 心寒间,脑中猛然忆起那日宿醉后所不经意发现的那些端倪,顿时咬牙切齿的恼恨起来。 面对缪烟公主的诸多疑问,一早便察觉门外不远处响起些许动静的男人则选择了一笑带过,闭口不谈。 但缪烟公主却毫不放过质问他的机会,“可是,我亲爱的王叔殿下,你可还记得那日在耳殿外自己所说的那些深情之语?就是因为发现你对心仪之人用情那样深,我才就此放的手!既然你对哥舒大人投入了那样深的情,但为什么转念便轻易放弃了?最后竟还选择了那个初来乍到的女人!你知道你这样做有多伤她的心吗……” 不待她继续质问下去,男人便沉声打断了她的话,“烟儿!那是陛下赐婚,我没得选。还有,你口中的那个女人,好歹也算是你的王婶,即使你再不喜欢她,但你今日的所做作为,也着实有些过头了。” 其实今日他根本不想带她一同来贺喜的,可陛下却执意让她陪着他一起来,无非是要将他们强栓在一起,给阿鸾看,让她对他心冷,继而走出他的世界,不再打扰他王族的人生!那么,既是要做戏看,那现在就索性做个彻底好了。 男人的声音貌若听不出喜怒,可传到哥舒无鸾耳中却察觉到了其中隐含的那股冷意,和语气的不悦,泛寒的心直线向下沉去。 人家在心疼自己的王妃,她干嘛要感到不舒服?!懊恼的咬了咬牙,这便倔强的将那些难受之感抛出心门之外。 不过,说起缪烟公主之前的所为,她也是感到过分的,她清楚她是在替她发泄愤懑,但夏小姐到底也是无辜之人,不该这样被她迁怒,被她讥讽,被她冷落。 虽是心中不赞同她的那些做法,但在此刻听完她心向自己的话和那番用意却让她苦寒的心感受到了些许慰藉与感动。 耳闻男人的刻意维护,言语的不满,简直令缪烟公主又怒又恼,气不打一处来,没错!她就是不待见那个姓夏的造作女人,也决计不看好他们在一起,所以才当着那么多的人面前毫不留情的不给她台阶下,而在喜宴后更是冷冷的将她赶离了他的身旁,为的还不是要好意撮合他与哥舒无鸾。 可现在他分明不领情,还开口责难她!他当真是不可救药!然而,他与哥舒无鸾也真是顽固不化的一对…… 不过,回味着他之前的那句避重就轻,缪烟公主信手倒了一杯热茶,在男人敛眸分神之际轻轻抖了抖染着丹寇的纤长指甲,随即冷笑一声,“没得选?呵呵,好一个没得选!你的这个烂借口当真是可笑至极呐!若你执意不愿意,父君难道还会强迫你不成?现在的我只是不明白,你何以会突然间像换了一个人似得,变得如此冷漠残凉!到底是你天性使然心性凉薄呢?还是,地位与权力能让人瞬间迷失,以致令你忘了当初的信誓旦旦?如果真是这样,那你的用情也不过如此!那当初你就不该说出那番话,哪怕是为了将我拉出苦海,也不该当着她的面倾诉深浓爱语!你……” 说到这里,男人紧紧闭了闭眸再次打断道:“够了!若你百般挽留我下来,只是为了要训斥一番你的这个刚刚相认的王叔,那我想你目的已经达到了!” 说罢,便要愤然起身离开。 缪烟公主自然听出了他语气中深凝的冷意,这便就此打住了咄咄相逼。 其实她早晓得他不是完全已对哥舒无鸾无情,似是有着什么难言苦衷,这才打算借此拿话激一激他,将他点醒,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不过,也知道一时劝不醒他,未免事与愿违,还是适可而止好了。 想着,缪烟公主眉间隐动,忙起身一把拉住欲离开的男人,嘟起艳艳红唇,娇声道:“别走别走,不是说好了要陪烟儿与英暝一同去探望乐姐姐的吗?” 男人顺手拉开她的钳制,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改天吧,今日的好心情全被你搅散了,去了也会给乐儿添烦忧。” 可缪烟公主怎么也不依,又一次拉住了他的手臂,开始了低声下气,“哎呀,别生气了,烟儿也是在关心王叔嘛!你是知道的,烟儿是直肠子,向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难免口无遮拦……” 察觉他还是沉着脸色,随手将之前斟好的那杯茶递向他,话锋一转,央求道:“要不然这样,烟儿给你奉茶赔罪还不成吗?我今日大婚,这本是大喜的日子,咱们可不要扫了喜气哟!” 一番赔礼,男人最终败下阵来,面色回缓,叹了一声,“真是拿你没办法。” 正文 第两百三十四章:算计 章节名:第两百三十四章:算计 一番赔礼,男人最终败下阵来,面色回缓,叹了一声,“真是拿你没办法。” 随即,接过了那盏带着余温的茶,饮了下去。 而这时,缪烟公主的嘴角却涌现了一抹古怪的笑意,语气也满是怪异之感,“好喝吗,王叔?” 温茶入喉,缓缓划向腹中瞬间凝成了一团灼热,银眉乍然一皱,哐啷一声将茶杯掷在桌案,只见剩余茶水横流案间,他脸色微变,咬牙低道:“你……竟算计你的王叔?!” 缪烟公主神色如常,眨着无辜水眸,“猜对了。” 没错,她就是在设计他,那还不是为了他好! 其实,之前她拿话刺激他是有两层含义的,第一层是上面所讲,而第二层则是想要趁机扰乱他的心,使他分神,好让她完成她最终的这个计划…… 待到生米煮成熟饭,看你还如何装下去?! 她就不信了他会对哥舒无鸾不负责任!如此,自己可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撮合成了一对匹配的鸳鸯,想着便觉欢喜不已。 然而,她只一味的认为自己这么做是在帮他们,却不知,实际上是在两人深受痛苦的心上撒盐而已! 这时,见男人打算将那口茶水呕出来,她忙于他耳边开口劝道:“没用的,那药一旦饮下,哪怕你吐出胆汁也无济于事了,还有,千万不要运功去逼哦,那样只会让药效在你体内发挥的更加猛烈!” 低声说完,得逞的掩唇一笑。 这句貌若好心的提醒,当即让男人脸色一寒,声音黯沉,“解药!” 扫过他冷冷伸来的大掌,缪烟公主的笑容更加灿烂,“好啊!那请王叔先行去客房稍侯一下,待烟儿料理完一些事后,马上就给王叔送去,你说好吗?” 这句话,简直让男人恼怒到抓狂。 站在偏厅外许久的哥舒无鸾忽然听不见了里面的任何对话,侧耳再细细闻来,还是听不见些许,转念便开始懊恼自己在这偷偷窥听,竟差点忘了正事,这便毫不犹豫,抬步走向了门口,叩了叩紧闭的雕花木门,只听传来一道娇柔的女声,“进来吧。” 话落,厅内的缪烟公主对着男人低低一笑,“看来烟儿的事情来了,就不能陪王叔话家常了。” 随即,完全无视男人的黑脸,转眸望向了推门而入的女子,热络道:“是哥舒大人啊,快进来坐。” 边说边上前将她热情的拉了过来,言语举止甚为亲切,哥舒无鸾虽未诧异,却也感到有些不自在。 可殷烨轩却在这一瞬的反常举动,猛然醒悟了烟儿的最终用意,先是将夏梦漪刻意支走,又多番挽留他在此,趁他不备给他下药,眼下对于阿鸾的到来更是毫不意外,还那般的热忱相迎,那也就是说,这些都是她刻意安排的,意在让他们…… 他是早就察觉了阿鸾一直在站在门外听着他们的对话,只不过,他当时也没有多想,而是有着自己的打算,想做场戏给阿鸾看,谁知竟是被烟儿这个丫头趁机算计了! 一时感到既挫败又恼火。 忽然,他却已无心在懊恼下去,只因感觉体内的那股灼热似瞬间炸开一般,条条热线顺着血液直逼四经八脉而去,紧接着,那些热线仿佛幻化成游蛇般乱窜,开始啃咬着他的全身上下,眨眼功夫饱满的额头便冒起了一层清汗。 他暗自运功压了压体内的热潮,谁知,正如烟儿所说的那般,非但没有压下些许,反倒是有增无减,药效发挥的更加强烈了。 不禁暗暗咬牙,可恶!这死丫头竟是给他下了何等猛烈的药?! 正在他兀自承受那股灼烈的煎熬时,眸光不经意扫过缓步走来的女子,只见她一脸的冷漠,眼神丝毫未在他这里停留,顿觉一盆冰水从头淋下,霎时缓释了体内的那股热流,然而也只是暂时现象,短的几乎只有眨眼,热潮再次泛滥而来,源源不断的侵袭着他的身心,他开始了强强的隐忍。 缪烟公主悄眼观察了一瞬二人的情绪,一个正在纠结挣扎,一个则是打从进门后便摆着冷淡疏离的面色,更是互相连声客套的招呼都未打,可想心结有多深啊! 黛眉微微皱起,看来她还得多下一番功夫才成!想着,忽而甜美一笑道:“呵,大人别拘谨,咱们聊咱们的不必在意他,因为……我王叔他累了,马上就要去客房休息。王叔,你说是不是?” 说着,眼神‘邪恶’望了一眼男人,那古灵精怪的眸光仿佛不是在询问,而是在不容置喙的警告! 如此,致使殷烨轩的脸色继续下沉。 倒是哥舒无鸾并未听出缪烟公主的隐喻,更未观察到男人的反常情绪。 之前她尽量维持着平静的面色与心态,殊不知,心下到底是费了多大功夫才强下那些痛怒之感,故意对男人视而不见。 然而,此刻的眼神却不受控制的向男人那边移了过去,心中的纠葛也便终压制不住,事与愿违的再次涌起,淡扫过他微现潮红的脸色,便忙匆匆收了回来,虽有些诧异,但也无心去细琢磨,只暗暗恼着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 殷烨轩接触到了她的那匆匆一瞥,心里非但未显些许安慰,反倒是苦寒无比,真没想到,现在的他们就连一个小小的点头微笑动作都做不到了! 苦涩的牵了牵嘴角,只觉体内的热潮更加汹涌,一波接一波的袭来,全身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灼痛难忍,逐渐连神智也开始涣散,忽然再次收到烟儿的眼神提醒,隐于宽袖中的大掌紧紧拢成拳,攥的咯咯作响,黯声道:“那好,你们聊。只不过,烟儿……你别忘了。” 他现在根本逼不出那药,更快忍压不下那股泛滥的炽烈欲望,还有,他感觉内力正在一点一点的被锁住,仿佛是药效发挥的牵制,要想回宫去找婆婆寻解药那根本是不可能了,恐怕还没等赶到王宫,他便已彻底煎熬不住了! 如此,他也只能寄希望于阿鸾不会为之所动,那样,烟儿总不能强迫她,也便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煎熬致死,如此才会顺利的交出解药给他。 言罢,便强撑着正灼烧的身子,拂袖走出了偏厅。 哥舒无鸾并未在意他那句略显怪异的话,身畔荡起一阵微风,顿感全身一松,可心也为之一空,稳了稳神,出声道:“对了,终乐公主嘱托下官为殿下带来她的深深祝福,愿你们夫妻和顺一生,相携到老!” 缪烟公主微怔,接着,却是沉下了脸色,眯眸问道:“也就是说,大人是自己过来……送祝福的喽?!” 好个你裴英暝,千叮万嘱交代的事情竟敢不给她听!若不是哥舒无鸾自己送上门,那今日她的计划岂不是要泡汤?!很好! 想着,顿时磨牙起来。 哥舒无鸾虽不解她何以有此一问,但也未作深究,只点了下头,“是的。” 睨着她瞬变的面色,仿佛酝酿着一股莫大的气愤,更加诧异,不过,话已带到,自己再多留也无益,便道:“那下官便告辞回宫了。” 见她欲转身离开,缪烟公主倏地回过神,压了压心里的火气,及时拦住了她的去路,“大人先别走!” 哥舒无鸾凝眸望着她已缓复好的脸色,蹙眉问道:“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忽然,缪烟公主的情绪却瞬间低落了下来,眸光漫漫扫过布置华丽吉庆的厅内一周,凄凄说道:“哎!今日是我大婚的日子,本该是喜色满堂,可一想起我的母亲正置身冷宫,我就……”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望向女子的眸光涌起了一片水光,声音微哽的问道:“大人,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哥舒无鸾毫不怀疑她的情绪骤变,一下舒开了眉宇,原来她是在为她母亲的事情黯然神伤! 她的凄然,她看在眼里,她的心情,她也理解,而她深深的思念,她也感同身受,心中涌起一阵苍凉,却也不知怎么安慰她才好,毕竟,自己向来不擅长安慰人。 沉吟一瞬,终轻声开解道:“殿下,下官想周常侍虽已身置冷宫,却是躲开了内宫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虽未免凄凉,却是难得清净自在,况且,陛下不是也没有禁令殿下不许去看望她吗?那么,有殿下时常的探望,偶尔的陪伴,周常侍她也不会感到生活孤独,毫无寄托的!有时候回头想想,能平淡且快乐的安度一生,也何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殿下就不要再难过了,何况,身在净宫的周常侍也是希望见到殿下开心,不愿殿下为此郁郁寡欢的,不是么!” 听完这番开解,缪烟公主的脸色适时好转,心里也因她的话涌起了一股感动。 原本,她不过是想借口拖住她,然而却也是在流露实感,当真是沉浸在为母亲的哀伤中,虽是在做戏,也是一半真一半假的,可却没想到,她真的当真了…… 正文 第两百三十五章:就范 章节名:第两百三十五章:就范 原本,她不过是想借口拖住她,然而却也是在流露实感,当真是沉浸在为母亲的哀伤中,虽是在做戏,也是一半真一半假的,可却没想到,她真的当真了,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出言奚落,反倒还开口安慰她,看来,她的眼光果然不错,她的为人着实是外表冷酷的不可一世,可实际上内心却是炙热如火的,而这个知己,她想,她交定了! 然而,就是因为她的交心之语,让她不禁有些内疚起来,她这样的设计她,会不会过分了呢? 不,她这样做是在为他们好,虽然做法有些不堪,有些卑鄙,但也是出于她的一番热心,一片好意! 想着,缪烟公主这便压下了心里的忧虑,拭了拭眼前的雾气,嫣红的唇角扬起一抹宽慰的笑意,“你说的对,我不该闷闷不乐,这可是我大喜的日子呐!我想,我母亲也是在宫中默默祝福着我,期望我做一个开心快乐的新娘!” 见她终一扫阴霾,哥舒无鸾也随之勾了勾嘴角,露出了温和一笑。 这时,缪烟公主真挚道:“谢谢你的安慰。” 她面上一僵,有些尴尬起来,“殿下,这没什么的……” 缪烟公主不容她客气下去,甜声道:“以后叫我烟儿吧。我喜欢你。” ‘呃……’这让哥舒无鸾更加尴尬不已。 接下来,她打算就此离开,可谁知缪烟公主竟还是拉着她不放,跟她东扯西扯,足足聊了有半盏茶功夫的闲磕。 逐渐,她觉察出了气氛不对,也感觉到了一些异样,为何她对她的态度转变的这样快,前一阵子还是风一阵火一阵的,可现在却……今日的她到底是怎么了? 这便开始狐疑的望向才收住话匣子的女子。 迎向她投来带着诧异的探问眼神,缪烟公主满目了然,却会心一笑,“算起来时间也差不多了,那药的效用也该发挥到极致了!” 她之所以要多拖些时间,无非就是想让王叔彻底煎熬不住,才能顺利成其他们的好事! 再有,那种药一旦发挥作用,便会逐渐锁住用药人的全部内力,而早前她也已吩咐好了下人,待见到烨王步入她交代的那间客房,务必要锁实房门,看严人!眼下他被扣在房中一时逃不了,且又是欲火焚身…… 呵呵,那么,就看你救还是不救他了! 想到这,缪烟公主得意的笑了起来。 这莫名的一句,让哥舒无鸾面上一阵茫然,可当接触到她脸上的那抹怪异的笑容,顿觉心里涌起了一些不好的预感,是以,止不住凝声问道:“药?什么药?!” 缪烟公主答的坦诚,笑的明艳,“你曾经不小心误食过……” 她误食过…… 难道是,媚药?!哥舒无鸾的心登时一沉,不待她话落,也顾不得深想,便拧着眉,急声追问道:“你到底都做些了什么?” 扫过她已不再和缓,而是黯沉下的面色,缪烟公主无畏的接着上句话锋道:“放心,这次用药的人不是你,而是……我的王叔,烨王殿下,也是你心爱的男人!” 因这一句,哥舒无鸾的脸色瞬间大变,染上了一片惊怒之色。 难怪,之前见男人脸色反常,而他们夫妻又这般古怪,原来是一早便计划好了,要联合起来算计他们! 不过,回想起之前裴英暝的表现,似是要有意激退她……然而,只怪自己一时倔强,这才步上了套! 只不过,她怎么如此料定她就一定会就范呢?! 而也是在此刻恍然间才一下反应过来,她之前拉着她扯东道西,无非是在拖延时间,让他…… 她已想不下去,眸光不经意扫过对面的那身艳丽喜气的红衣,犹如绽开的妖异罂粟一般刺眼灼目! 那该死的媚药与她三番两次的算计无疑是她最最恼恨的,再忆起上次来熙因她的遭遇,只觉全身上下骤燃起了一团烈焰,当即咬牙黯喝,“你还来这招?!你简直是……太阴损了!” 她已找不到其它话来形容她,也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总之,她已因此乱了方寸,理智渐失。 缪烟公主无辜的眨了眨水眸,“我是在好心的帮助你,别不领情嘛!还有,不要拿阴损来形容我,因为完全不符,别忘了,我可是天底下最天真善良的小公主啊!到时,你们成双成对,可要记得来感谢我这个红娘哟,呵呵……” 说着,她笑开了,传入哥舒无鸾耳中,顿时又怒又恼,虽然十分清楚她的用意,但却着实不能接受她的做法,也晓得根本跟她要不出解药,是以,声音寒冽的冷笑道:“帮助?!那么,劳殿下煞费苦心了!不过,殿下的这位红娘恐怕是当不成了!” 这句冷言决绝,听在缪烟公主这里却是毫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而后不紧不慢的接道:“错,是良苦用心!听这意思,你是不打算去救他喽?哎,那就随便给他找个开苞的丫鬟好了,要知道我的这位王叔,现在可是欲火中烧,饥不择食呐!啧啧,倒是可惜了我的好王叔那么完美的一个男人,最后竟生生便宜给了一个下人!哎呀,真是太惋惜了……” 我就不信你还能不为之所动?!怕是一下便六神无主了吧! 耳闻她最后竟是阴阳怪气的说起了风凉话,霎时惹得哥舒无鸾的脸色一阵阴晴不定,忽白忽黯的交错,贝齿咬的咯咯作响,却还是彻底的败下了阵来,“你……他在哪?” 明明清楚她是在拿话刺激她,明明知道她不可能那么做,还是瞬间乱了她的心,她想,自己最终也逃不出他给她设的牢,这一辈子她恐怕都走不出他的魔障了…… 听她终软下了口风,缪烟公主心下一喜,忙一脸雀跃的提示道:“出门右转,沿着回廊第三间客房即是。他正安然的在里面,擎等着我给他送‘解药’去呐!” 睨着她一脸娇俏的笑容,耳闻那意有所指的‘解药’二字,哥舒无鸾徒增恼怒,却也只能暗暗咬牙,无计可施,这便压着愤懑急忙转身而走,脚步刚迈过门槛,一道冷飕飕的声音飘向了身后的女子,“殿下要多管闲事,下官自过问不着!只不过,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也烦请殿下自珍自重!” 缪烟公主望着急急消失在门口的那道身影,脸色随之变了几变,她好像是惹她生气了!哎,不管了,反正事已至此,待到他们因此走到一起,她总有气消的一天的! 不过,回头想想,自己从彼时的执念至深,不可自拔,再到现在……天呐,她竟将彼时的情敌设计送到了自己曾经倾慕的男人床上?! 她简直是……天底下最好心最可爱的小公主! 那完全是膜拜自己的心理。 然而,今天的她也着实太累了,又是忙着拜堂成亲,又是忙着赶讨厌的‘苍蝇’,又是…… 等等,她还有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完! 想到这,缪烟公主便寒着一张俏脸端端然坐向了椅间,那副愠着火气的架势,似在擎等着某人的大驾来受训斥。 片刻,说曹操曹操到,只见某人不识趣的送上了门,脚步才刚迈入门槛,便听‘啪’的一声,一只涂着丹寇的玉手拍用力的在了案上,紧接着,隐着火气的娇喝声响起,“死哪去了?” 一身喜袍的裴英暝忙一脸心疼的凝呼,却是不敢上前半分,“娘子轻点!木头没感觉,可相公的心会疼的!” 闻言,缪烟公主的心里如吃了蜜糖一样甜,可脸上还是摆着那副冷酷的样子,势要吓一吓男人。 然而,也确实是如愿的吓到了裴英暝,眼见着她的脸色非但没有回缓,反倒是越来越黯沉,明显自己的这招甜言蜜语于现在的她根本不受用!不过,这阵仗显然是察觉到了他没有依她的吩咐去完成任务,心慌间,忙悻悻答道:“那个……大哥喝多了,我之前将他送回去了别院。” 他说的是实情,原本他是追在哥舒无鸾身后,打算要阻止烟儿的计划的,却不想,半路遇到了大嫂,见她一脸忧惶不安,便受她之托,亲自将大哥送了回去,如此这才拖到现在才赶回来,没想到刚进门便要等待‘受审’,他这个驸马爷,也太悲催了…… 饶是男人如实交代,可缪烟公主还是会错了意,满口的吞吞吐吐,明摆着是在为心虚找借口!这便冷笑道:“府中的下人都是死的么,竟要有劳新郎官不成?” 裴英暝面上一慌,刚要开口解释,然而,她却不给他任何机会,随即对他勾了勾手,眯眸道:“亲爱的驸马,你过来。”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着实让男人背脊发僵,头皮发麻,不过,还是顺从的走了过去,慢吞吞的步伐,仿佛地间竖有荆棘一般。 刚刚站定在女子面前,便见她嚯的起身,接着,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咬牙道:“胆子很肥啊,竟敢不听我的话?!成亲之前你都是怎么跟我发的誓,再给我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说一遍!” 正文 第两百三十六章:面对 章节名:第两百三十六章:面对 裴英暝被揪的一脸纠结,表情痛苦,“娘子快松开,很痛噢!” “说!”她正在气头上,哪能依他,手下又继续下了三分力,拧的他的耳朵转起了麻花。 裴英暝已冷汗渐出,只得无奈的再讲一遍那肉麻兮兮的誓言,“成婚后,一切都听娘子的,以娘子为天,以娘子为尊……娘子说东我不能往西,娘子的话就是圣旨,娘子……快放开我吧,不然耳朵就要掉了!到时候,若带着我这个残疾出门,会有损娘子的颜面的……” 最后,嗷嗷叫起,倒抽起了冷气。 缪烟公主终于满意的勾了勾唇角,松开了他,不过脸色还是一度黯沉,娇怒的斥道:“还记得自己的誓言,那你还明知故犯?简直……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坏了我的好事?!” 言罢,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最终慢慢消了火气。 提起她谋划的那件‘好事’,裴英暝揉着阵阵泛痛耳朵的大手适时一顿,这才想起来问,皱着长眉道:“他们人呢?” 缪烟公主已悠悠坐回了椅中,信手拈起一枚蜜果放入口中,口齿不清的训了一声,“笨蛋!我都告诉你差点了,还用问吗?” 也就是说他们正在…… 男人面色一变,随即叹道:“你真是……算了算了,随你吧。” 听这口气,似是在责备她任性妄为,多管闲事?!这让缪烟公主顿时不甘,转了下明眸大眼,忽然酸声酸气道:“你莫不是吃醋了?” 裴英暝面上微怔一下,霎时,会意了她的意思,忙声道:“我吃哪门子醋?!烟儿,你该清楚,我的心里只有你,只会为你……” 见她随之笑开了花,这才意识到她是故意的,俊眉适时拧起,“你吓我,是不是?” “也没那么傻么!不过,不吓你,你怎会轻易表露心事,又怎能如此的紧张我?!女人啊,就是要时刻的狠一点,对自己的男人更要狠一点,那样才能将他牢牢的攥在手心儿里‘鱼肉’!”她得意的说着,打量了一瞬涂着丹寇的纤美玉指,然后继续吃着蜜果。 这番话传入爬满一脸黑线的男人耳中顿觉有芒刺在背,于心底悲催的吼了一声:歪理! 忽然,她眨着美丽的水眸问道:“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我很可爱,哦不,是更可爱?!” 裴英暝嘴角抽搐起来,咬着后槽牙,“可爱极了!”可爱到让他抓狂生恐…… 她根本没有觉察到他的那些心理,继续问道:“那你喜欢吗?” 男人脱口便答,“不喜欢……”见她脸色一沉,话锋转为了甜甜的爱语,“……是爱死了!” 话音刚落,女子便一下扑到了他的怀中,红着一张玉脸,嗔道:“讨厌!”接着,沉下口气,“不过,这次之事也就罢了,若你下次还敢不听我的话,那我就决计不让你爬上我的床!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犯!” 虽是警告,可此刻却早已传不入裴英暝耳中丝毫,只因他正在对怀中的柔弱走着神,眼神向往的低喃道:“说到床么……今天可是我们大婚的日子,那么,咱们是不是该去洞房了……” 缪烟公主瞟了一眼他的那副猴急的死相,斥了句,“大白天的洞哪门子的房?!”这时,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一拍前额,哎哟了一声,“差点忘了,咱们的可心儿马上就要生小兔了,你我这准爷爷准奶奶也该去做准备了!对,做准备!快点跟来……” 说罢,一脸的亟不可待,顺势一把推开了男人,风风火火的奔出了门去。 而因为几只待产的兔崽子被晾在原地的裴英暝,只得全身凌乱的悲催哀呼了一声,忙跟了过去…… & 出了偏厅后,片刻,哥舒无鸾便寻到了缪烟公主所提示的那间客房,只见房门口正守着一名身强体壮的家丁,而门上也落了把厚重的大锁。 看这意思,是要将男人锁牢看严以防他逃走,若他想走,区区一个家丁,一把烂锁又岂能拦得住他?! 她黯眉一瞬,冷声道:“将门打开。” 那家丁显然是一早便受了缪烟公主的指示,这便听话的开了锁,恭声道:“大人请。” 就此,哥舒无鸾撩摆推门而入,身子才没入门中,便听身后的门扉‘哐啷’被那家丁阖严,接着是落锁的声音。 她可当真是一片‘苦心’呐!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便眯了眯眸走向了内寝。 这间客房很大,房间陈设华美,布置雅致,到底是前朝权臣的府邸! 脚步刚刚落定内寝,便发现男人正微阖着眸子躺在地间,似是因媚药的灼烈折磨而要寻求一丝舒服的冰凉。 此时,他的面上红潮惹眼,衣衫有些微乱,发丝也显凌乱,可却未给人以半分狼狈之感,还是那样的风华倾绝。 直到脚步声传来,才悠悠睁开已显赤红的双眸,待接触到女子的一刹,他咬牙坐起,斜斜的身子透着一股魅人的慵懒,黯声道:“你怎么来了?” 哥舒无鸾察觉到了他眸中闪过一抹意外,显然猜到,他认为她不会来,这才决定要苦熬着等缪烟公主给他送解药。 但是,那也仅是他的认为,可她还是不随他心意的来了,只因,她根本放不下他! 她忙错开眸光,语气表现的冰冷无温,可心里却是在担忧一片,“你以为我愿意来吗?还是在怨我的到来,破坏了你‘完美’的计划?!” 殷烨轩听出了她的口不对心,也晓得她此刻的心境,定是在为他紧紧揪起的,不然也不会轻易的败给烟儿的小算计! 其实,他早该想到她不可能放任他不顾的,然而,却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祈祷她不会再在乎他分毫,殊不知,他们都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完美的计划么?确实他不想也不忍她再因自己受到丁点伤害,可实际上却是最最愚蠢的计划,也终会因此伤到她…… 想到这,他心中愈发痛的难以忍受,忽而,却魅声笑了,“无妨了!你好歹也算是一味‘解药’,那么,既然人来了,床在那里,是要本王抱你上去,还是你自己……躺上去?你选吧。” 边说,边慢慢指了指身后的那张雕花大床,眼神暧昧的游走于她的全身上下。 他那邪逸慵懒的表现是她所从未见到过的,一时怔在了那里,转念便猛地醒过了神,因要她乖乖的等他临幸的言行举动而恼怒不已,咬牙作响,“你……” 这时,他的声音已显得黯哑起来,双眸也是那般的赤红,充满了情欲之色,似是媚药的效用还在发作,“还磨蹭什么,本王可等不及了!” 说着,他抖着身子站了起来,缓缓向她逼近。 那股炽烈的热潮似从他体内散发了出来,随着每一步跨近,瞬间侵袭到了哥舒无鸾这里,她开始止不住的向后退去,然而,在不经意间却捕捉到了他眼底的那抹一纵即逝的惶然流光,也便一下弄明白了他的用意,随即凝声道:“你想将我逼走,是不是?你扛不住的!” 此刻,她已弄不清楚心到底是在痛还是在怒。 男人眼睫微颤,脚步略顿了一下,却还是在继续向她走近,气息粗重的邪笑道:“随你怎么想。不过,本王真的忍不住了,你可别逼我用强!” 哥舒无鸾也无畏的向他走近了两步,冷笑道:“那好,你来吧。” 她的倔强终让他停下了步子,到底还是被她轻易看穿了!隐在宽袖中的大掌紧紧拢起,闭着眸咬牙切齿的低吼,“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哥舒无鸾全身一震,心一扯一扯的痛起,瞬间控制不住情绪,随之吼了回去,“你不想见我,难道就以为我想见你吗?你带给我的伤一次比一次重,你认为我就能安然接受,轻易释怀吗?!是的,我怨你要娶别人,但我却不恨你,因为,那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的选择!也因为,我爱你,所以,才希望你快乐,希望我不能带给你的,她能给你!但真正让我愤怒恼恨,最最让我不能忍受的是你的欺骗!呵,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摇身一变成了那个千尊万贵的烨王殿下……” 此刻,她毫不掩饰的将心底的苦痛纠葛全部向他流露了出来,非但没有感觉难以面对,倒是觉得一身轻松。 话落,只见他紧紧闭着眸子却是一言不发,可嘴角的那抹苦涩适时泄露了他深深隐藏在心底的一些纠葛,她的心为之一颤,却也不敢去猜测多想,只缓了缓情绪,哑着嗓音道:“你还能不能忍?我去……将夏小姐找来。” 她要将他推给别的女人!呵,老天,你还要怎样的折磨我?!他于心底苦笑开来。 不知是因心已痛到麻木,还是被她的话一下浇熄了所有的欲念,总之,他感觉体内的那股如浪的热潮正在一点一点褪去,渐渐的,他感到由心尖处涌起一阵接一阵的寒意,且越来越明显,直至遍及全身上下。 看来,是他的寒毒发作了…… 正文 第两百三十七章:祸涌 章节名:第两百三十七章:祸涌 看来,是他的寒毒发作了,继而压制下了媚药的效用,不过,也发作的真是及时。 殷烨轩慢慢掀动已显微白的薄唇,低道:“不用了,你走吧。” “你又何必自讨苦吃?”哥舒无鸾当即急了,虽然她如此提议,可也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到底是费了多大的努力才咬牙下了这个决定,虽然是在违着心的将他推开,虽然心正在滴血,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煎熬致死! 何况,她也看的出来,他不愿将两情相悦的一件事,建立在受人算计的逼迫之下,而她除非万不得已,也不想再与他有任何不清不楚的暧昧瓜葛了,毕竟,他要成亲了不是么,她不能做那个可耻的介入者,她做不到! 而现在,他这样决绝的选择忍受那媚药的折磨,她真的不知要拿他怎么办才好!难道,要将他打晕,再将女人塞到他怀里? 她已想不下去了,只因,脑中一闪过他与别的女子缠绵的画面,便觉酸涩的难以呼吸。 这时,哥舒无鸾忽然抬眸望向他,刚要再说些什么,可话却一下截在了嗓子眼,心也随之一沉,因为,她察觉他的脸色已恢复了白皙,不,是苍白,染霜一般的苍白,莫不是……惊呼道:“你、你的寒毒发作了?” 也就是说,他的寒毒压制了媚药?这个认知让她的心为之一松,可转瞬又提了起来。 他点了点头,声音低低,“你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那你身上带药了吗?”这便是她忧虑的地方,可提起‘药’这个字,她的面色却赫然一变,似有些隐怒在暗自酝酿。 然而,男人却并没有发觉异样,只因他一直敛着眸子,再次开口,却是嗓音嘶哑,透着冷冽的愠怒,“拜托你走吧,不要再关心我了好不好?!” 耳闻他那显然驱赶的语气,哥舒无鸾咬了咬牙,这便压着那些莫名的怒气转身而走,看来,她也不必再担心什么了! 风一阵的踱到门边,紧接着,一道劲烈的掌风生生震开了门锁,险将两扇完好的门扉击的木屑四溅轰然倒地,可想她的火气有多大!随后不顾那名看守在门外的家丁惊呼连连,急冲冲的消失在了男人的视线。 殷烨轩萧索的立于房内许久,才艰难的收回了视线,迈出了房门…… & 前几日,铁心怜突然被珈蓝请旨送出了内宫,虽然不知他用的是什么由头,也不晓得他是何用意,到底想干什么?可哥舒无鸾却顾不得去暗暗猜测,而是直接寻去了贤阳殿当面质问,因为,怜儿是她的第一个知己朋友,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那个邪佞的男人肆意迫害,而无动于衷! 只不过,前两日她一直深陷在那些纠葛情绪中,难以自拔,心情糟乱,又加之珈蓝一直在闭关练丹,这才拖到今日刚逢他出关才寻了过来,哪知刚到贤阳殿便有一只恶狗挡道! 姬清宗一下伸臂拦住了她的去路,接着凌着那双三角眼睨着她阴沉的脸色,开始吊着嗓子蔑笑,“大人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呐……” 哥舒无鸾先是用眉梢淡扫了他一眼,随即视线慢慢转向了正安然坐在椅中的男人那里,冷冷掀动唇瓣,“给本官滚远点,本官与大国师有话要谈,容不得一只疯狗总在从旁乱吠!” 姬清宗登时变了脸色,怒目喷火,刚要发难,便听男人清雅吩咐道:“清宗,你先退下吧。” 还是那半块银色面具扣在面上,嘴角却挂着一抹和煦如风的淡笑,看上去丝毫也未因女子训斥了自己的心腹而感到不悦。 闻言,姬清宗虽心里不甘,却也不敢违拗,这便咬了咬牙,拂袖退出了殿外。 这时,男人接着雅然出声,“锦衣侯急急找来这里,到底所谓何事?” 话音刚落,只觉一股戾气混着殿外的冷风一齐袭了过来,紧接着,他的脖颈赫然被一只冰凉的素手扼住了。 然而,珈蓝却是一脸的波澜不惊,稳坐如石,仅是嘴角乍起了一丝冰冷的裂纹,“锦衣侯未免过分了些吧!你三番五次的来与本国师挑衅,本国师容你忍你不是怕你,而是在卖陛下的面子,若你如此的不知反悟,那本国师也不必再顾及……” 哥舒无鸾当即冷笑着打断道:“怎么,你这是要打算僭越皇权亲自出手惩治我喽?呵,恐怕你还没那份资格!” 说话间,手下力度加重,真想一下捏断这个邪佞的脖子,然而,她却不能那么做,因为怜儿还握在他的手心生死未卜! 珈蓝随之狂傲的邪笑起来,“资格?哈哈……只要是我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区区一个资格……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弄明白我到底有没有那份资格!” 言罢,倏地抬手,轻而易举的扯下了她的手,且将她的手腕捏的咯咯作响。 哥舒无鸾的面色为之一变,心下暗惊,好强的内力! 他那轻巧的一拉一攥竟是将她整条手臂震的麻痛异常! 看来,这男人果然不简单,且是深藏不露! 此刻,她已无心去惊异他竟是一个隐藏深厚功力的高手,也无意去懊恼自己何以一直未发觉,只是一下以强力挣开了他的大掌,将泛痛发颤的手臂隐在长袖下,眯着眸,咬牙喝问道:“说,你为何将铁心怜送出宫,又将她怎么样了?” 男人淡扫过她已微白的脸色,兀自勾了勾唇,显然满意自己的出手,让其震惊不已,而对于她的质问虽不感到意外,却还是挑了下眉,冷笑道:“她是我的人,我如何安排处置,还轮不到锦衣侯置喙吧?!” 闻言,哥舒无鸾简直是磨牙作响,反讥道:“她不属于任何人,她有自由的权利,自己的选择!你以为将她的人禁锢在手中,就能抓住她的心吗?你以为她会对你这样一个狂妄自大,阴冷邪佞的男人生有一丝动容吗?绝不可能!她也许会被你迷惑,也许会对你痴迷,但最终,她还是会彻底的看清楚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因为,你连自己的脸都不敢示人,不堪的心理早已昭然若揭!” 他们之间的情感纠葛她不是观察不出来,之前她还曾借机将怜儿拉出他的魔障,然而,没过多久,事情偏不顺着心意发展,她原以为,他是在玩弄怜儿,会就此失了兴致,放过她,殊不知,却还是死抓不放,转而将她‘囚禁’在了她所够及不到的地方,这是她所没有预料到的,也是她不知要如何才能解救出她的一个难题! 这番话传入珈蓝耳中,仿佛正戳中心事一般,脸色一阵阴晴不定,似在酝酿着莫大的隐怒,忽而,却摇着头失笑了起来,“呵呵……锦衣侯自认为很了解她,更觉得能看穿我吗?只可惜啊,你做人真的很失败!你连自己的感情都是一塌糊涂顾及不暇,却还有闲心跑来多管别人的闲事,你不觉得自己已经无聊到了可悲可笑吗?” 见她脸色开始一阵白一阵青,他顿了一下,接着自负的笑道:“我是要禁锢她的人不错,但你如何又那么自信的以为我就抓不住她的心呢?其实,她的心连同她的身体一早就交给我了!哦,差点忘了一件事,你不是想知道我何以将她送出了宫去吗?那是因为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她抵死也要把他生下来,毕竟也是我的骨肉,我不可能冷血的任由她们母子在内宫等待被人查获问罪,这才决定将她安排了出去待产……” 霎时,哥舒无鸾全身一震,脸色大变,却还是不可置信的否认道:“不可能!” 她晓得他对她不加掩饰的说出怜儿身怀有孕之事,显然是以怜儿为要挟,迫她不要再继续揪扯他们的事情下去。 可怜儿怎会怀了他的孩子?!饶是一时难以置信,可转念便被他坦然的眼神所击溃了,因为事实已经毫不保留的写在了他的眸光里。 看来,他说的,的确是真的! 只不过,她不理解,怜儿何以要不顾危机的为他生下孩子?忽然,她面上一凛,黯喝道:“是你在逼她!” 男人晓得她话的意思,只无谓的耸了耸肩,面具下的眸子一瞬不瞬的迎向她的眸光,反问道:“我为什么要逼她?逼她不顾宫规禁令的产子难道对我有什么好处吗?正如你之前所言,她有着自己的抉择,而这,正是她的选择!况且,若我想要一个孩子,随手一抓,便有大把的女人欢天喜地的等着给我生,不缺她一个!” 哥舒无鸾的心登时一沉,是啊,他说的不错!那么,也就是表示怜儿真的已经…… 这时,正在她怔忪的难以消化之时,只听男人继续说道:“如果一个女人不顾一切,不惜犯险也要为一个男人冒死生下孩子,那么代表什么,还用我耐心的分析给你听吗?” 哥舒无鸾咬牙,当然不用!因为刚刚她便已经想到了,代表怜儿沦陷了心,爱上了他! 事情怎么会演变到了如此的地步? 她显然清楚眼前的这个男人终将不会是怜儿的好归宿,可事已至此,她还能怎么做,又要如何帮她? 扫过她面上纠结的情绪,珈蓝眸光一黯,却是淡声道:“若你执意要抓着此事不放,会不会就此牵连到我,那还是个未知数,然而,能万分肯定的是,最终遭殃的可就是你视为唯一知己好友的好怜儿了!” 他是在提醒她,也是在警告她,此事若传扬出去,牵连的不止他一个,这,她是清楚的,只不过,为什么她会隐隐感觉到他紧张怜儿的安危胜过他自己的处境要多得多? 他这是在下哪步高深莫测的暗棋?! 她顾不得深想许多,因为今日的发现太令她意外了,已让她脑中搅成了一片乱麻,是以,便强稳神道:“放心,为了怜儿我也不会再追究下去!只不过,我想见一见她,亲眼看到她安好!” 男人勾了勾唇角,语气不容置喙,“这恐怕不行!她的身子非常羸弱,精神也不太好,需要好好静心将养,经不起你去刺激!若到时真有什么意外,比如说一尸两命,你可担待不起这个责任!” 见她脸色一沉,欲接口讨价还价,他又道:“再者么,她知道你我向来不对付,而她又偏偏爱上了你的敌对之人,心里自是两面为难的,你认为你在这个时候去打扰她,扰乱她的心合适吗?到时候,你是就此安心了,可她呢?你就不顾她的感受、死活?那你还算是她的什么知己好友?!” 这句话霎时将哥舒无鸾问住了,是的,怜儿向来心思重,又是善良单纯,再逢女人孕中多忧,若她贸然出现,去打乱她本就不平静的心,那么后果可想而知! 虽是万分不放心她,但她还是不得不最终打消去看她的念头,再有,她也能看出男人如此阻拦她是何意,无非是怕她将她带走罢了。 然而,事已至此,她早已不能自私的去插手他们的事情了,毕竟,这是怜儿自己的选择不是吗?哪怕她们之间是朋友关系,也到底没有那份资格去过问她的感情,因为那是她的私事。 之前她还可以向她提一些对她好的意见,可到了眼下却不能去给孕中的她添忧增烦了。 想到这,她稍缓下咄咄的态度,道:“那好,我不去见她了。不过,我要告诉你,此后我可以做到不插手,不过问你们之间的任何事,但你也要做到,善待她!这不是请求,而是在提醒你,倘若你心里还存有一丁点的良知就该清楚她是的好女孩,应该得到尊重,珍重!” 言罢许久,才见他默默的点了下头,待不经意捕捉到他眼底流逝过的那抹代表承诺的流光,哥舒无鸾这才稍安下心转身离开。 她走后久久,可那‘珍重’二字却还在男人耳边萦绕不散,毫无疑问,心一早便对女子动容了,但此时,他也不能不承认珍重她已深深烙在了柔软下的心间。 脑海浮现令他该珍惜的那个女子,薄薄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了温柔的弧度,可在眨眼的一夕,那带暖的笑容却冻结住了,接着,一点一点退去,最后,就连面具下的那双俊眸都染上了一层浓浓的阴鸷冷邪之色。 端端迎着不断涌入冷风的殿门,悠悠站起身,眯眸冷笑道:“我一言能定人生,定人死,可放眼泱泱大国,也只有你是我除不去的心魔!哥舒无鸾,即使将灵魂卖给魔鬼,我也要将你除之而后快……” 他,冷邪桀骜,睥睨芸芸众生,偏已铸心成妖魔…… 本尊是双重人格大国师要做恶的分割线 几日后,内宫中突然出现了一种怪病,之所以称之为怪病,那是因为染病者的症状先是莫名全身溃烂,接着意识全无,陷入癫狂状态,逢人便咬! 这病状倒是和彼时铁犁尸变后的状态有些相似。 刚开始,染病的是一名倒夜香的小太监,病发当晚,那小太监咬了一名同宿的太监,其后那名被咬的太监便开始发热,没过半刻,也被传染,开始攻击其他人,仅是一夜之间,被咬病变的宫人便已达到了几十人之多。 好在的是染病者都在同一间宫苑,也幸好发现的及时,若不然整个王宫上下将沦为危境! 此事刚一出,未免宫中之人人心惶惶内宫大乱,也未免病症传播蔓延到其它宫苑,陛下赶忙下旨将染病者全部隔离在了那间内侍苑,命人严防死守了起来,其后又吩咐御医们务必要研制出解救之法。 然而,让陛下头疼不已的是,此病发的突然又是怪异无比,一时查找不到病源根本无从下手,如此,整个御药殿的御医联合起来也终未研究出半点对策。 正当陛下为此满心惊忧惶恐之际,却逢国师珈蓝献上了一种鬼蒲草,据说这鬼蒲草不但能医治世间百病,更是各类疑难疫病的克星,并且极为罕见,之所以称之为罕见是因它自上古时期便早已绝迹…… 正文 第两百三十八章:约见 章节名:第两百三十八章:约见 正当陛下为此满心惊忧惶恐之际,却逢国师珈蓝献上了一种鬼蒲草,据说这鬼蒲草不但能医治世间百病,更是各类疑难疫病的克星,并且极为罕见,之所以称之为罕见是因它自上古时期便早已绝迹,至眼下总共遗留不足十粒种子,然而,却也是极难培育的,若想顺利育成,则要选在暖意弥漫温度不变之地,专人精心看培一月,方能长成得用株草。………… 听说,这十来粒种子乃是珈蓝彼时游离四方时偶然所得,入宫后,他奉旨为陛下炼丹,便将半数珍稀种子育在了炼丹房内,至他上次炼丹出关刚好培育成,也便刚巧误打误撞及时为陛下解了忧恐。 听他说煎好此草药,取之一滴混着蛇胆服下,便能预防异病侵袭常人,可有效抵御病毒继续蔓延,然而,未免病源传播下去,再次扩散泛滥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些已被感染之人,则万不能养息,当务之急只能以硫磺火烧焚殆尽,才能彻底杜绝遏制危机。 其后,陛下便忙下旨全宫上下饮用了这种调配好的草药,更是毫不犹豫采纳施行了他的建议,焚烧了那些染病之人! 一把熊熊大火燃烧了整整半日,妖异刺目的火光直冲天霄,几十条人命断送火海后,总算是抑制住了那怪病的传遍蔓延。 烟火俱灭,声息渐消,仿佛步入了一场黑暗的飨宴,铺天盖地而来的,并不是宁静,而终是让人无法释怀的恐惧与不安! 而这两种感觉哥舒无鸾感触最深。 只因她从这次怪病突发再到珈蓝巧然迎解,隐隐窥觉出了一些蹊跷,总觉得此病的兴起与珈蓝脱不了干系,不然也不会那么巧的及时献药献计! 然而,事情仅刚刚过去两日,便更加重了她心中的猜测,其因便是,陛下为嘉奖国师压制怪病,解除危机,特赐了他一道通天令,据闻此令可统管半壁江山,号令天下人对持令者屈膝拜谒,如同副帝! 如此,哥舒无鸾敢万分确定一件事,怪病之起,绝对是珈蓝在兴风作浪,刻意制造事端,而后又自导自演假意压制,为的不过是向陛下继续索要更重的权力! 若不然,他也不会毫不理会于那些患病者的解救之法,而是出言全部铲除,其目标无非是怕被人查出些蛛丝马迹,所以要来个彻底毁尸灭迹以绝后忧罢了! 想起那些宫人,虽染病失去了意识,可到底也是大活人,偏被生生焚烧于他的私欲下,这种死法简直称之为残酷到令人发指,那可是几十条无辜的人命啊! 如此一个居心叵测,万恶如魔,杀人不眨眼的桀骜妖邪,陛下到底是看不出来,以致养虎为患呢,还是故意要纵容他到溃烂方待清除,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让她万分清楚的是,他果然言出必行,要到了那份声称她所不能企及的资格,也是将来他为祸下去的资本! 这才猛然意识到他上次大言不惭的说‘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弄明白我到底有没有那份资格!’的实际意图,他是在暗暗提醒她,他将要有所动作了! 只不过,她当时没有多想,也因怜儿的事有些乱了心,一朝放松了戒备,未曾参透玄机提防,这才酿成了今日的结果。 以致现在,他的权利大到她所根本无法牵制! 一想到不知接下来他还要动什么邪心思,而自己这里又完全无力去抵御,便让哥舒无鸾为之深忧不已…… & 夜,圆月当空,微风拢寒。 耳殿内灯火已燃,铜鼎中红彤彤的炭火正烧的旺盛,将整个殿内烘的暖暖的,银炭偶尔发出几声清浅的微爆声响,却是毫不扰人。 午后大妃便唤了哥舒无鸾于今晚到广晟宫去用她亲手做的酒酿圆子,说是她心魂那个家乡的特色小吃,想要她尝一尝新鲜。 哥舒无鸾心里清楚,大妃是在怀念家乡,而近些日子以来,她也感觉大妃对自己更加亲近了些许,时不时便要邀她去聊心事,去陪她一起用餐,这种境况是从宝弈殿那晚倾谈后开始的。 其实,她也晓得娘娘的心理与感受,是在为能在异世遇到一个理解自己,且能交心的知己而感到庆幸欣慰。 总之,无论如何,能见娘娘重展欢颜,淡忘了欲离开的打算,哥舒无鸾便觉安慰不已。 眼看已时过酉时哥舒无鸾本打算出门前往广晟宫,却偏逢一名席和殿的小太监送来了一封信函,行礼道:“大人,这是大舞师命奴才转交给您的,他还让奴才转述给您:他早已等在信中所提之地,希望大人抽空赴约,不见不散!” 她拢眉诧异,还是信手接过了那封信,抬了抬手,“本官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太监任务完成,躬身而退。 其后,哥舒无鸾便心存疑虑的将信函拆开查看,不怪她有戒心,毕竟一连被人算计了两次,若还是毫无戒备那简直是蠢到家了! 然而,待扫过纸上的那些优美笔迹,便霎时打消了疑心,因为偶然在娘娘那里见过来熙的墨宝,这信上的字迹确实出自于他之手。 打眼扫了一遍内容,信中的意思很简单,一是对她上次送药之事他混账的态度道歉,二是约见她于百花暖房赏月。 道歉之事,没有出乎她的意料,也接受。只是赏月么……抬眸望了望悬挂于墨空的那轮皎月,嘴角勾起一抹无奈,他也倒是真有心思! 不过,他既然言辞恳切的道歉,又诚心邀她,就代表他已彻底冷静,解开了心结,那她又怎能让他好容易放下的心事,再蒙上一层低落不安?! 于是,收起信函便忙打算走一趟暖房的,这时,大妃的贴身近侍旦儿来请她了,她想,先去陪大妃用了晚膳,再告知娘娘一声,然后,再去赴来熙的约见也不晚,这便就此随旦儿赶去了广晟宫。 然而,她不知,仅仅是一个先后的小小决定,便眼睁睁让她目睹了那令她惊痛至深的一幕! 而这个看上去小到不起眼的错误选择,却让错过了一些事,错失了一些人,也造成了让她悔恨后悔了多年的憾事…… & 谁,风骚情重,一见倾心,又是谁,参透了天机,却让因果谱成了绝唱?! 嘤嘤,伦家是风华绝代大舞师绝笔的分割线 这里是百花暖房,四季带暖,空气流通,流风阵阵,珍稀花草培育在这里,可供全宫鲜花不断,且有着清透豁亮的琉璃顶,白日尽收日光普照,暖而不闷,晚间则可观星赏月,在衬着四周花香弥漫,蝶飞幽草,实乃称之为一处赏景谈心的绝美圣地。 一株粗壮高大的木棉树下正负手站着一道玉立颀长的身影,静静等着佳人的到来。 他头顶上斜下几条纤长优美的枝桠,墨绿的枝桠上木棉花开的正是鲜艳惹眼,狭长的凤眼淡扫过开的如火如荼的娇艳花朵,眸光渐渐悠远起来。 经过那次她给他送药事件之后,他愧疚,他后悔,彻底冷静下来,痛定思痛,才知自己是在自寻烦恼,折磨自己的同时也伤害到了他人。 后来他一点一点的打开了心结,完全放下了心中的纠葛,这才决定约见她,和她谈谈心事,他要告诉她,当初的决定选择他从不后悔,他也没有丝毫在怪她的意思,更不是在怪任何人,只是自己一时深陷在苦恼中难以自拔而已。 他知道她不会误会他,也清楚她会原谅他那晚的混账。 然而,今晚约见她的目的不单是为了和她谈自己的事,而是,近些日子内宫与前朝的不太平,他虽足不出门,也不可能毫无所闻,那骤然发生的几件事情,他都可以莫不关心,但她,他却不能放下,不能不去关心! 之前,他虽苦苦的陷在自己的纠葛中,可还是在暗下派了手下人默默关注着她那里,也就此得知了她的一些鲜少为人知的事情! 她的忧虑痛苦,他比她还要难受,还要备受煎熬,所以才要打着赏月为名的幌子抚慰一番她那受伤的心! 他知道她的心不在他这里,也清楚自己终将取代不了一些人,但他奢求的本不多,只希望她快乐,能展颜欢笑便足矣! 哪怕他永远都得不到她的些许青睐,他还是决定要默默的守在她身后,待她哪日觉得疲累了,支撑不住了,也好借她肩膀靠一靠…… 他就是这样一个执着的男人,既投入了一腔情就再也不可能轻易收回了! 来熙轻叹了一声,刚要慢慢收回视线,这时,耳边传来些许声,显然是有人走向了暖房这里,该是她来赴约了吧。 嘴角适时勾起了一抹宜人的弧度,便要绕出木棉树现身于佳人面前,然而,还未等挪动步子,便闻那是两道脚步声在靠近,一前一后,前者轻健,后者沉稳,明显不是他心中所惦念的人儿。 接着,是开关门的声音,一阵幽草沙响,两道身影已停在了花丛中。 早在来人拉门而入之前,察觉不是所等之人,来熙便多存了一个心眼,悄然将自己的身子在树后隐藏好,接着又以闭息功引气屏住了自己的气息,虽然,他的内力已尽失,现在是个废人,可这闭息功是他早年所习练,且无需内力,自然运用纯熟,再逢这颗树身甚为粗壮,拦在他身前,刚好能遮挡住他的身子,以致完全不被人发现他的存在。 现下,他只是有些诧异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晚来这里碰面,又所谓何事? 这时,只闻一道略带不悦的深沉男声赫然响起,在较为静谧的四下显得甚为突兀,而传入来熙耳中亦是那样的熟悉。 身子不由得微震,竟是他!那他晚间来此做什么? “深夜急急邀老夫,又如此诡秘,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这道声音的主人正是大司寇裴安。 话落,精明的双目打眼扫了四下一周,又谨慎的补问了一句,“选这地方见面,安全吗?” 泰然在上的口气夹着疑虑与戒备。 来熙隐在树后,静静侧耳倾听着另一人的答复,许久才闻,“放心,早前陛下已将这里赐给了我培育药草,没有我的允准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 然而,他不知,陛下的禁令虽通谕了内宫上下,却独独漏掉了闭门不出的来熙,这才致来熙悄然闯入了这里。 那也是一道男人,有着醇彻清雅的嗓音,和狂傲的语气,悠悠飘入来熙的耳中,俊眉隐隐一动,为何这道男声听上去有些耳熟?仿佛似曾在哪里耳闻过! 虽心头甚为疑惑出声之人究竟是谁,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去查看,因为今晚的月色甚为皎洁,透过琉璃顶洒下,映的暖房内清亮一片,若他稍移头去窥看,只怕会让他们发现人影晃动,那么,也只能就此开始在脑海中寻索起声音的主人来。 他只顾的诧异声音的来源,却忽略了去回味来人的身份。 听他如是说,又未曾察觉四下有任何异动,裴安终舒开眉宇,放下了戒心,却是不耐烦的开口道:“老夫不能久留内宫,有什么事快点道来!” 男人的声音显得不紧不慢,“请大司寇稍安勿躁,过度浮躁只会坏了你我彼此的大事!” 裴安当即冷哼着接道:“你我的大事?呵,那仅是我个人的大事而已!而你,只不过是老夫的一枚可用棋子,你少拿那副居高临下的口气训诫老夫,你现在所得到的一切还不是老夫一手促成,拜我所赐?!” 闻言,树后的来熙忙收回神,微挑了下眉,继续窥听。 一番满含讥诮不屑的言语,男人倒也不恼,语气还是那般和缓如风,“大司寇说的是。不过,蓝就是心怀着感恩之心才会出言奉劝,蓝也是在为大司寇着想,若大司寇执意不领情,那蓝倒是多此一举了。” 这时,来熙才大致弄清楚这男人究竟是谁,也顺势知悉了他与裴安乃是一丘之貉,更在密谋着一些什么事情! 可是,为何他的声音他会感到似曾相识呢?毕竟他本是从他入宫后便没见过他的!不由得再次陷入了诧异中。 最后那显凉凉的口吻,让负手而立的裴安哧了一声,“少给老夫摆什么大道理!快点说你的正事吧!” 只听男人漫不经心开口道:“那好。如此,蓝便直言不讳了。早前蓝不是提醒过大司寇,那个男人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无需在他身上浪费任何多余的心思与功夫,为何大司寇还是要费心设计事件出来?是不信蓝的话呢,还是因他的突然出现而有些自乱了阵脚?” 因他的奚落,裴安脸上一阵阴晴不定,却是冷笑道:“自乱阵脚?!呵,那只是老夫刻意摆的一步迷人眼的暗局而已,故意引他们叔侄因那女人反目自戕,目的为的不是铲除烨王,而是想要让陛下对殷夙那小子寒心,以致令他彻底失去陛下的看重心!那样,殷朗那个扶不起的阿斗才有机会出头!” 听完这番话,来熙才明白他在打着这么一层主意,也清楚他口中的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原来他是要借鸾儿为引子,打算算计一番他的小外甥,好为他的傀儡清除障碍!好一招居心叵测的布局啊!看来他早就窥探出了他们三人的情感纠葛,这才以此为突破口以达到他的目的! 而眼下,小外甥孤立无援,又是任性妄为,不听取任何人的好意劝诫,定已步上了他的圈套! 自从夙儿凉州上任几月再返回王宫,早已转变了心性,而玄冥也曾禀告过给他一些夙儿在凉州时的所作所为,当真是让他忧虑不已。 现在,凭他那副性子,和扭曲的心理,铁定还会做出什么难以收拾的事情出来,到时候,即使他握有免死令在手,也恐怕经不起他一而再的触犯龙威,那岂不是将来小命不保?! 不行,他要尽快谋个办法将夙儿劝醒,才能彻底解除他那杀身之噩的危机! 不过转念回味男人上面的话,再结合裴安的所答,来熙显然清楚了烨王便是男人口中所声称活不了多久之人,为何他会活不了多久,这其中竟还有着什么样的隐情? 他大为不解的同时也开始忧虑起了一件事,那便是,若鸾儿知晓后能不能承受住呢?那他到底要不要透露给她呢? 裴安自负的眸光中,闪过对殷朗的浓浓失望,和对殷夙的深深警戒。 其实,为保殷朗触手可得的储君之位,为他除去唯一的竞争对手,早前他曾派过杀手前往凉州刺杀殷夙,只不过,他没有想到那小子身边竟是高手如云,那是他所意外的,也便就此失了手。 虽然意外的失手了,不过,他想,既然殷夙已被发落到了封地便恐再无翻身的机会,这才放下了戒心,将注意力收了回来。 哪知,没过多久,事情再次出乎了他的预料,他根本万万没有料到殷夙还能有幸回宫! 不但算计去了一块免死令,设法回宫,还针对起了他安插的人,更是不动声色的给殷朗使了个硬绊子,那种魄力与心机,早已超脱成人,无疑也是让他意外深忧的,他那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戳着他的要害处,这才晓得,自己竟是小看那个黄口小儿了! 再一想起殷朗那个废物,堂堂一个长王子,一个成人,面对起一个稚龄小儿,却只有挨打的份,而毫无反击之力,他便窝火恼怒不已,当真是辜负了他的一片悉心扶植之心! 然而,也就是因为他是个废物,他才要一心持助这个傀儡,好达到他将来继续权倾朝野的目的! 所以说,眼下他的重中之重,不是被立为王太弟的烨王,而是要设法将这个小绊脚石搬走,那样,才能令殷朗稳稳得到储君之位! 毕竟烨王虽有幸获储,也没命去坐,根本不用他去忧虑什么,可殷夙就不同了,万一哪天烨王一死,那么储位设空,以殷朗那副不成器的样子,百分百挣不过殷夙,如此,那他这么多年来的精心布局岂不是要付诸流水? 他是万不能眼看着自己所谋划的事情最终功亏一篑的!他的自负心也不能容忍这种局面的发生! 所以他才刻意安排了两场刺杀,以哥舒无鸾为导火索让殷夙与烨王互斗的同时令陛下对殷夙寒心恼怒,直至替他清除掉这块碍脚的石头! 再说起烨王么,早在他发现他还活在人世后,他的每一次针对,并不是在为自己早年间所做下的那件事掩盖把柄,若他真有此打算也会选择悄悄动作,而不是傻到摆在明面上去动手,实则真正目的无非是在做一副虚假的状态给陛下看。 在陛下眼里他是一个重权,且不可一世的老匹夫,若陛下屡番青眼一个初出茅庐的男人,而他这里却毫不为之所动便会就此引起陛下的疑心与戒备,他的根基已经动摇了,不能在给陛下继续撼动他的机会,只有让陛下以为他乱了阵脚,才会稍稍放松戒心,而他才能一点一点培固根基,收回大权! 如此,才会在公布烨王身份后,明知他没命享储君之位,却还是煽动百官上奏打压这位不合乎商律而立的王太弟,就是要以不甘的心理迷惑陛下而已。 男人沉吟一瞬,敛眸再道:“这件事,蓝显然没有大司寇忧虑的深远。只不过,你之前对烨王采取多番刁难,难道就不怕陛下为此生起疑心,怀疑到当年的那件事的幕后真正主使?” 来熙窥听着这口风,猛然意识到此二人早就密谋在了一起,更可以说,这男人是裴安有意安插入宫的,然而,那他所说的当年的那件事到底又是何事呢? 裴安的脸色瞬间沉下,掀着冰冷的嘴角哼道:“怀疑?!恐怕是早已了然于心了!” 就是因为陛下不声不响的一点一点收走了他的权利,撼动了他在前朝的地位,才让他赫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陛下的懦弱无能都是伪装的,实则是在韬光养晦,只为寻到时机一举向他反攻! 他之所以这么多年后才意识到这些,那是因为陛下藏的太深了,也怪他自己太过自负,没把陛下放在眼里,这才落到如今的这番田地,想起来便觉万分懊恼搓火! 后来他猛然得知烨王侥幸未死,那时他真的没有想到殷烨轩会那么命大,更没有料到,陛下会将他安插在朝堂上,但他清楚,陛下的目的是要他暗中对付他! 好在他及时得知了燕七杀的真实身份,若不然,以他当初有心拉拢他的心思,被他巧然打入自己的阵营,那将是后患无穷! 也就是因得知烨王还活在人世,才让他一下意识到,陛下显然早就清楚了他才是设计了当年那场下毒之事的真正主谋,更是要打算暗暗揪出炼妖后,在以此为把柄,然后将他治罪,连根拔起! 好在的是他事先安排了炼妖之死,若不然一切将会为时已晚! 其实,得知烨王还健在之事,那还是因他令炼妖给铁犁下蛊为引。 他早有心拔除哥舒无鸾那个眼中钉,再逢铁犁那个莽夫也逐渐在朝堂上与他针锋相对起来,这两人都是万不能留的,所以才选铁犁下蛊,无非是想来个借刀杀人,一举除两害! 再者么,他还有着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想借行尸为祸,邪祟层出之名,安插大国师入朝堂,好为他所用,更能令其蛊惑陛下,把他死死的压在自己的掌控下。 说起他的另一个敌对大妃,他不是不想除掉她,而是他自负的想将她留到最后除去,想让她看看这个江山王朝到底谁说了算,谁在掌事! 原本他的这个计划是堪称完美的,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铁犁竟会在宴上被人投毒致死,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也便开始超脱了他掌控。 那时,他一下反应过来,毒杀之事定是陛下刻意安排的,也瞬间顿悟,陛下已打算开始要着手对付他了! 后来,果不出他所料,铁犁贪污之事败露了,而陛下则是要借查贪之名,削去他的羽翼,慢慢收走他的权利!而这个认知也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事情终没有完全顺着心意发展,且是计划最重要的环节落空,非但没有成功安插国师入朝,还因此被陛下不经意间占尽了上风,他只能开始设法补救。 然而,他也晓得这个节骨眼上顶着风头相抗完全对他无利,这便选择了隐忍,虽感棘刺在背,他也只得咬牙如此。 其后,他又将注意力再次投在了哥舒无鸾那里,未免她将来碍事,便打算先除掉她,好在反过脸去静心的对抗陛下。 这便按着原计划,令炼妖操控了已变成行尸的铁犁去袭击了哥舒无鸾,也是从袭杀未得手才巧然得知了烨王还在世的重大隐情! 不过,他晓得烨王活不了多久,所以就没有费心思去杀他,而是令炼妖身死,顺势将陛下的计划打乱,好让他失去最为重要的人证,以致无法指控他,治罪他…… 真没想到,陛下竟是与他暗中周旋了这么多年,其中更是暗藏杀机! 说起来,到底还是自己低估了瑾睿! 不过,孰胜孰负还言之过早,毕竟他的这步硬棋已然落稳! 想着,裴安自信的扫了一眼男人,忽而,冷笑着兀自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殷夙那小子虽人小鬼大,有点心机主意,可到底也涉世未深,还是太嫩了些!说来,还是要感谢他重返王宫后的心性大变,那次卜卦针对,倒是让你就此在内宫站稳了脚!” 殷夙那小东西,刚一回宫便开始对他的人看不过眼,想给他找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想一想自己到底够不够格! 其实,他一早便料到定有人会不满国师,要加以考验一番,所以事先他早已与国师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事通了气,这才轻而易举的挡去了他的针对…… 正所谓棋高一着,那小东西终究还不是得败在他的老谋深算下! 然而,眼前的这个男人虽就此取得了陛下的信任,也一点一点迷惑了陛下,可他却也从中获得了一次比一次更高的权力,摆明了,野心比他还要大! 眼下他的权利之高已是令他将无法压制,这也无疑是他所深虑的,未免将来棋子脱控,那么,待时机成熟,必要时,他也该采取那步弃车保帅了! 树后的来熙原还打算窥听一番当年的那些隐情,哪知,他又将话题绕到了夙儿的身上,不过,从他这口风听来,那次的卜卦成谶显然是一早便暗通好,经他一手安排的,那么也就是说所谓的国师能参透天机,不过是人为在驱使! 这个认知虽不意外,可还是对他们之间的密谋感到惊忧起来。 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一时兴起选在了这里与鸾儿约见,竟是误打误撞巧然的窥知了他们之间的隐秘联系。 忽然,他开始忧虑起一件事,那便是,等下鸾儿来赴约,若刚巧撞见他们在此密谈,那她的处境恐怕将是堪忧,而他这个废人又帮不到她…… 他已顾不得在深想下去,只暗暗祈祷二人赶快谈完离开。 男人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对面的裴安,他面上虽表现的平静无恙,可狠厉的心思还是逃不过男人的犀利眼眸。 他以为将他视为棋子,在所图得逞后,想要弃掉便能轻易如愿吗?!呵,殊不知,在他眼里,他才是自己的那块垫脚石! 眼下,他已掌控陛下,距离掌控整个殷氏王朝仅有一步之遥,如此,你我一拍两散之日也将不远了!到时,我会站在高处冷眼看着你如何匍匐在我脚下卑微的拜谒! 见男人无故而笑,裴安眯了眯眸,不耐道:“若你已无其他事要说,那老夫就先行离开了。” 看来,这个倨傲的男人将他邀来此根本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相商,仅是想炫耀一番他现下的副帝地位,和借机训诫他一顿罢了! 想着便恼怒不已。 闻言,来熙的心霎时一松,总算是要走了!哪知,才刚松下的心,紧接着又提了起来。 只因,裴安刚要拂袖而走,男人却及时出声唤住了他,“请大司寇留步。” 裴安一脸的不悦,冷冷扫了他一眼,“嗯?” “蓝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知会大司寇,并且,蓝也敢保证这件事大司寇肯定感兴趣!”男人悠悠的说着,顺势抬起修长的手臂慢慢指向了地间的一隅。 这时,刚逢琉璃顶外的墨空忽然遮来了一团乌云,蔽月间,整个暖房显得有些暗淡起来,而来熙正巧躲在树后,便被完全的遮在了阴影下,如此,他能悄然窥看到他们,但他们却不能察觉到他! 逢此大好时机,来熙忙微微偏头,望向了那个一直令他深疑声音的男人,这一望不要紧,愣是将他的眸光凝住在了男人的脸上。 今晚的珈蓝没有戴面具,继而使那张清俊的脸庞完全展现在了来熙的眼底。 当初国师入朝来熙因失了内力之事正处于自暴自弃阶段,这便错过了拜谒的机会,之后他更是没有出过舞院半步,也便从没有见过国师,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国师的尊容,却是为之怔忪住了。 他?竟是他?! 这才猛然忆起,声音的来源。 可是,他明明死了啊…… 眸中的那张脸,说不上记忆深刻,可也却是过目难忘的。 说起来,此人本是他洛陵楚馆所收的一名男倌,名曰兰若,学过青衣,当时,他乃是被高门雇主所卖入馆中的。 听闻,是因在雇主家唱堂会时恋慕上了雇主家的小姐,后来多番幽会,私定终身,其后被雇主老爷得知,恼怒不已,俗话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朝惩罚,便将他绑送到了楚馆这种更下九流的地方! 入馆后,他着实不受教,且桀骜不驯的很,无论怎么打,怎么规整,也终不肯献身接恩客,曾令他头疼不已,若不是看他长了一张俊俏的脸蛋,他恐怕一早便将他处置了。 不过,此人倒是生了一副绝妙的好嗓子,在凭那青衣的扮相,虽不以身接客,若要拢住官妇,套取情报,也是游刃有余的,是以,他便许了他做个清倌,只卖艺,不卖身,但要做到为他收集搜罗官员们的信息,而这个各退一步的条件,他也答应了。 之后,他开始了卖艺表演,而他也便没有在去留意他。 只不过,这人的倨傲脾气也当真是不消停,当真让他不省心,那次,他引鸾儿来抓司徒夫人把柄时,他不过是登台唱个曲儿也会给馆中惹乱子,并且,还劳鸾儿出手帮过他,却是毫不领情。 后来,他便将他关了起来,再之后,关押他的那间房突然走水,而他也因此不幸的葬身了火海,那时,他还一度觉得老天帮他处置了这个倔傲的‘祸水’,也免了他在他身上劳心费神,哪知…… 世间生有同貌的人本不稀奇,但他却可以万分断定眼前之人便是本该死去的兰若,不单是因他的声音与其如出一辙,更因他们的心性乃是一般无二! 可他为什么会安然无恙?他明明查看过那具未被烧焦的尸体,确认死的是他无疑,也更在之后亲自吩咐心腹将他的尸体敛葬了。 怎么转眼他竟成了当朝国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刻的来熙无疑是满心震惊惶惑的,更因此察觉到兰若的死而复生,其中定有着什么隐情! 难道,是裴安当初发觉了他的这间楚馆有问题,然后便将他刻意安排了进来打算一探究竟,其后在窥探到楚馆的秘密后,这才设计假死脱身? 应该不是! 若裴安当真有所察觉什么,也不可能派这样的一个人来打探,况且,在之后裴安也并没有对楚馆采取什么清剿的动作啊!再有,就算他是来一探楚馆秘密的,那在得逞后大可以悄然全身而退,犯不着这么麻烦的上演一出假死来脱身,所以说,他的先死后生,还有着其它一些令他为之难以想通的隐情! 如此,那他与裴安又究竟是何时牵连上的呢?明显不是最近,因为,听之前他们之间的对话,显然是在早些年便狼狈为奸在了一起,既是这样,问题是他与裴安一直在密谋算计着朝堂上的大权,又有裴安这个大树罩着,他何以会被人轻易卖去了楚馆受尽凌辱,这本说不通啊! 来熙的脑中开始混乱成了一片,根本无法理出任何头绪来,虽一时弄不明白兰若何以莫名复生,也不清楚他被送入楚馆的诡异处在哪,更不了解他与裴安之间过往今来的衔系,但他可以断定的是这其中的问题定不寻常,像是隐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而这个兰若更是不简单! 现在,他唯一晓得的是,此人是裴安的一枚蛊惑陛下的棋子,打着垄断朝堂大权的心思刻意安插入宫! 然而,两人俱是表面一套,心里一套,都各自揣着一把算盘! 之所以有这个认知,那是因为之前裴安的态度与言语都摆在了明面处,而这个兰若么……他既然深知了楚馆的秘密,却没有继而透露给裴安分毫,显然是藏了个心眼! 也就是因他的秘而不报,才让楚馆得以安宁,若不然,那他与姐姐的处境简直是岌岌可危了! 想到这,来熙惶然不宁的心登时一沉,不行,他要将今晚的发现及时通知给姐姐,奉劝她赶快遣人闭馆,掩盖把柄,不然,待哪日这个男人一时兴起,将他与姐姐的机隐捅到陛下那里,那局面恐将不可收拾! 来熙暗自决定着,这时,墨空的乌云开始慢慢散去,清幽的月光透过琉璃顶再次洒入了暖房…… 正文 第两百三十九章:预谋 章节名:第两百三十九章:预谋 来熙暗自决定着,这时,墨空的乌云开始慢慢散去,清幽的月光透过琉璃顶再次洒入了暖房,就此,他忙不声不响的收回了头,再次悄然隐于了树后,隐身之际,曾悄然扫了一眼男人手臂所指之处,眯了眯眸,继续蛰伏。|| 四下恢复了清亮,裴安顺着男人的手臂望去,顿时咬牙,“花?!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我感兴趣的东西?!” 他难道闲的没事干,想耍弄他取乐一番不成?! 只见,男人所指之处,一圈开的正是娇艳的花海中,围着一盆怪异的盆栽,晶黑的枝桠似干枯的老藤,张牙舞爪的伸展着,藤枝上盛开着一朵拳头般大小的黑底白纹花朵,形状妖娆,花冠诡异,且花蕊处吐出一条细细如蛇信般的蕊芯,乍眼望来,如吐着长舌的鬼面一般,却也是令人为之毛骨悚然! 男人完全无视裴安的黑脸,将眸光珍爱般的投在花朵之上,兀自勾唇道:“大司寇可别小看了这花,它可是会要人命的毒花!” “哦?”裴安哧鼻,眸中显然写着不信,便要作势上前去细观。 忽然,男人却一把拦住了他,凝声提醒道:“不要过去碰触!” “为何?”裴安冷哼,却还是就此谨慎的顿住了步子。 男人的眸光闪过一抹嗜血的光芒,冷笑道:“因为……轻轻碰触一下,它便会使人一点一点化为一滩脓血!” 闻言,树后的来熙霎时为之心惊起来,也不知,这男人打算拿那毒花做什么恶?或是,要加害谁?!更不知男人究竟是从哪弄来的这种令人生恐的害人恶株! 再看裴安,之前还摆了一脸的不屑,可眨眼便变了情绪,脸色泛白的急吞了下唾液,显然亦是被他的话所惊到了。 男人似是很满意于裴安此时的表现,牵了牵唇角,继续道:“此花名曰阎王泣,本产于西域,因太过至毒阴戾,早年间便已全部被西域圣教中人焚毁灭绝,唯独我得到了这一粒仅存于世的种子,然而,却是受了圣教的诅咒封印,再难得育……” 侧眸望了一眼正处于怔忪中的裴安,男人忽而问道:“大司寇晓得我究竟是怎么打破封印,又是如何将它培育的吗?” 见他摇头,男人接着邪笑道:“呵,那需做一件世间最为恶毒之事,才能顺利冲破诅咒使毒花种子发芽!然后,若想它乖乖长大,继而为祸人间,必要每日浇灌以大奸大恶之人的心脉血,每晚吸收月华,待到花朵散发血腥芳香之时,才方可取用!只不过,这种万分珍贵的毒花一株只能用一次,也就是说只能要一个人的命。” 话落,来熙简直是惊恐的难以言喻! 可裴安却是赫然铁青了脸色,眸中闪着簇簇怒火,咬牙切齿道:“你刚刚是在……故意戏弄老夫!” 这花明明没有任何血腥味,显然还没有长成,加之他后面的话,也便是说,现在它还毒不到人,而他竟是在之前借机震慑吓唬他! 这让裴安一时愤火滔天。 男人无畏的笑笑,“大司寇息怒。这花的成熟也就是这一两日了,谨慎一些总是好的,所以说,蓝也是出于为大司寇的安危着想,本是一番好心的提醒。” 巧言令色!裴安脸上一阵瞬变,却终慢慢压下了火气,冷道:“将你的打算说来。” 男人也便不再拐弯抹角,淡道:“蓝要将长成的这盆花送给一个人。” 果然是要害人啊!来熙于心中暗呼。 “谁?”裴安问。 “锦衣侯!” 这三个和煦如风的字猛的传入来熙耳中,只觉心霎时蒙上了一层恶寒的深恐,不断攀爬,转瞬便蔓延了全身上下。 他的鸾儿将要有危险! 再一想起男人之前的话,轻轻一碰,便…… 不!他誓死也要阻止他加害鸾儿! 裴安皱眉一瞬,道:“既是如此珍稀,那岂不是太浪费了?眼下,眼中钉太多,而她却不是重中之重待拔除的,何不就此除去殷夙那小子,免他碍手碍脚,或是……彻底灭了令老夫头疼的陛下!” 话到最后,语气阴测测的发起了狠。 而树后,褪尽一脸血色的来熙,心也为之凛了凛。 男人摇头,显然有不同的见解,“若用在一个黄毛小儿身上才是实在浪费!说到陛下么,还没有让他尝到溃败的滋味,便让他那样轻易的死去,那你夺权的乐趣也便随之索然无味了!既是权力游戏,倘一下没了对手,你不觉得无聊,没意思吗?呵,只有让那个至高者到头来彻底败在你的脚下,然后任你为所欲为,那才是由心而发的真实成就感!大司寇觉得呢?” 这番话说完,裴安已是无话反驳,虽脸上一阵阴晴不定,可眸中却浮满了赞同之意。 既然他如此有把握于心,能控制住瑾睿,那么,他何不加以利用,待得到所求之后,一边将瑾睿踩在脚下,一边在将他一脚踢开! 想着,嘴角隐隐勾起了一抹阴险的弧度。 而这点心理终未逃过男人精利的双眸,沉吟一瞬,不动声色的说道:“而锦衣侯虽不是重中之重,可到底也是大司寇的眼中钉,早晚都要除去!再者,她向我一而再的挑衅,已触及到了我的底线,所以,这个不重要的人我是再也不能容了!” 兴奋与狠厉的语气,像是在说谁也不能得罪他分毫,否则,他的报复心将是很强! 裴安因此拧起了忧虑的眉宇。 不过,他也说得不错,那女人早晚都要清除,可到时却是会费些心思,若总是一味的安排刺杀,凭她自身的武功,和她身边人的帮衬,得手率相对很低不说,且还容易被人发觉端倪,再加之大妃的维护,倘执意追查下去,万一查到他头上,陛下那里也交代不过去! 如此,这个不声不响,令她悄悄人间蒸发的送毒除害,无疑是个最好的好办法! 思及此,裴安眯了眯眸,貌若心怀疑虑的问道:“可以万分把握?” 男人笑的狷狂得意,“这世间,还没有蓝算计不成的事呢!” 就此,裴安安心的点了下头,“那好,此事就依你之计吧。天色不早了,老夫要赶快离开了。” 言罢,便要转身走出暖房,察觉男人也随在身后打算离开,忙扫了一眼那盆毒花,忧虑道:“这暖房连个看守之人都没有,你将这东西放在这安全吗?就不怕万一被哪个闲人溜达进来,不巧给弄毁了?或是,丢了!到时,你的计划可就完全泡汤白费了!” 这番话,令才松了口气的来熙,心咯噔一下。 今晚的发现太过重大,以致他难以消化,但他却不敢将他们暗中所密谋之事禀告给陛下,毕竟眼下的陛下已被国师迷惑,对他深信不疑,再者,若被其反咬一口,趁机抖露出楚馆的秘密,一经顺藤而查,那牵涉到的就不只是他一人了,连带姐姐,还有鸾儿都会就此大难临头! 所以,他最终决定先将此事暗暗藏于心底,这便打算趁他们离开之后,悄悄毁掉那盆毒株,以保鸾儿安然无虞,在筹划怎样对付二人。 可此刻经这老狐狸这么一提醒,男人若将毒花移走他处,那可如何是好! 虽之后他会警醒鸾儿小心提防他们的加害,可国师如此阴险,鸾儿定有不备的时候,如此,那不是…… 他不敢深想,只余深深的惊惶忧恐萦绕心间。 望着裴安那过虑紧张的脸色,男人顿时摇头失笑,“哎,都说有陛下的禁令和我的吩咐在,有谁敢冒死违抗乱闯呢?再有,这种毒花在未成熟之前是根本不可能毁掉的!若说起丢来……大司寇听过哪个偷儿不去盗金银珠宝,反倒打起如此丑的一盆花的注意?况且,只有这暖房琉璃顶洒下的月华才能最快催化花成熟,所以,我才向陛下要了此最佳之地,如此,毒花未成熟之前是决计不能移走的!这样的解释,大司寇可以将心安稳的放回肚子里了吗?” 这番解释,何止会令裴安放心,更是让来熙忧恐加深。 耳闻男人话中的取笑,裴安只觉脸上一阵难堪,这便愤然甩着袖子拉门而出。 男人冷笑着,也随之走出了暖房。 四下沦落了静谧,只有飞蝶在轻轻曼舞,却是从不敢靠近那盆毒花分毫。 清幽的月华洒在那朵诡异的花朵上,纤长的蕊芯隐隐一动,眨眼便恢复了原状,那隐动细微且快,令人根本难以察觉。 耳闻二人的脚步声已经消失,片刻后,来熙打开气息,顾不得缓复好腹腔的窒闷感,这便急忙闪出了树后,疾步踱到了那盆毒花前,弯身捧起。 既然毁不掉,那他便悄然带走,将其扔的远远的,令它再也害不了人! 然而,他只顾得一心将毒花盗走扔掉,却并未嗅到花间正散发着一缕淡淡的血腥味,逐渐,越来越浓烈…… 而当他捧着毒花将要奔到门口时才最终察觉,然而,却已是为时已晚! 只因那条原本静静垂着的蕊芯仿佛有灵性似的感应到了活物,突然抖动起来,一时不查便令其正刺中了他的手背,丝丝痛意传来,低眸间,只见一颗血珠冒出,在清亮的月色下显得那样刺眼。 来熙的心为之一颤,接着大脑一片空白,俊脸也在瞬间失了血色。 蕊芯在尝到鲜血的味道后,彷如亢奋的蛇信般,顺着那点伤口,钻入了他的手背,紧接着,往他的血管内飞快的蠕动,眨眼功夫,整条蕊芯便完全没入了他的体内。 而捧在手中的那盆毒花也在瞬间枯萎了。 正文 第两百四十章:摄魂 章节名:第两百四十章:摄魂 这一夕的骤变,来熙根本来不及思考,直至一声惊呼乍响于耳际,这才彻底找回神智,身子猛震间,也便意识到了一些严重性! 他竟是…… 他哪能料到毒花竟会是这么快的成熟,又哪里晓得那条蕊芯还会动? 他原以为不碰到花便无事了,孰料,却是疏忽在了男人那有所保留的话中! “不……” 为育成毒花,珈蓝在打破诅咒封印之际,便顺势与此株联通了心脉感应,待到毒花成熟的一瞬,他的心脉便会收到强烈的感应。() 之前,正是因感应到了毒花已然成熟,这才导致才出门不远的他又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欲将毒花移回炼丹房,哪知刚一进门便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 他根本没有料到这里竟会悄无声息的藏匿着一个大活人,不但浪费了他倾尽心力育成的毒花,并且还毁了他完美的计划! 此刻,珈蓝除了惋惜还有浓浓的愤怒! 银牙咬的咯咯作响,怒火滔天的眸光顺着捧在他手中那盆已然凋零的植物,落到眼前之人的面上,眸子却适时眯了起来,“是你?你竟也在宫中?!” 来熙已无意去想他何以会去而复返,只觉一条热线顺着手臂的血管已完全冲到了心髓间,些许痛意自心房处漫出,一点一点加浓,心瞬间沉落到了寒潭底,摔了个彻底稀碎。 没想到,这毒花最终竟是用在了他的身上! 不过,听男人之前的意思,这种至阴至毒的毒株早已绝迹,也就是说,整个世间也仅此一株了,那么,他也便无需再去忧虑鸾儿会被毒花戕害了…… 也罢,他活着也是累赘,能就此打乱他们的阴谋,令鸾儿安然无恙,到底也值了! 想着,苦涩感离他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安慰,扬起坦然平静的眸光,淡淡开口,“不错,就是我,你很意外吗?兰若!” 确实很意外!但,这种意外,却不是因他会出现在内宫暗藏在这里,而是他现在的情绪表现。既然他一直潜伏在此,那就该听明白了他之前的话,深刻的意识到毒花的致命性! 然而,此刻这男人脸上的神色除了接受与解脱,根本连半分惊恐都未表露,珈蓝为此不由的挑起长眉,叹道:“的确有一点。” 回缓的语气,一语他意,怒火倒是消散的快。 紧随珈蓝其后而来的裴安,之前正一时处在惶然怔忪中,直到此刻才缓过神,霎时脸色剧变,一声低吼传出,“你还和他嗦什么?快杀了他,他会泄露咱们的秘密!” 他早已无心去猜想二人何以相识,只因一想到这男人藏在此,窥探去了他们的机密谈话便乱了心神,而眼下,这个珈蓝非但不慌不乱,竟还有心思与其叙旧?他到底还分不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裴安越想越恼,越想越慌,再见男人却毫不为之所动,这便咬了咬牙,欲亲自动手。 哪知,珈蓝却适时挥臂一拦,在裴安脸色黯沉间,淡声道:“不用那么麻烦了……” 话音未消,只听‘哐啷’一声响,原是来熙随手将那盆枯萎的毒花掷在了地间,随后一把拉开自己的衣袖,扫了一眼臂间的那条正在逐渐变淡的黑线,想是剧毒已然全部蔓延到了体内,声音却出奇的平静,“确实不用麻烦费力了,因为我已经中了毒,无需你们动手,我也活不成了。” 裴安不由得身子一震,却也是为此安下了惶乱的心。 珈蓝挑眉,似是很意外他的平静面对,“你不怕?” 来熙反问,“有用么?”在他勾唇冷笑之际,淡淡出声,“不必再废话,你们可以放心离开了。” 现在,他恐怕时间不多了,只因感觉体内的剧痛越来越烈,似是花毒正在融化着他的身体各处,那种痛难以想象,更难以忍受!所以,他不想在弥留之际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与他们周旋上,他要静静等着鸾儿的到来,与她简短告别,和坦然迎接死亡的降临。 见他开始咬牙隐忍,额间也渗出了一层冷汗,珈蓝忽而眯了眯眸,“这么急着赶我们走,莫不是……” 怀疑的语气,令来熙心中猛的一滞,难道他是察觉出了什么破绽吗?可他自问伪装的很好啊!事已至此,他只能暗自深深祈祷鸾儿不要来赴约,不要被他们撞到! 虽然,他们之间的秘密会随着他的死掩埋,也总好过,鸾儿涉足险境,性命堪虞! 珈蓝偏头一瞬,却是勾唇笑道:“管你打算如何!”紧接着,凝起眸光迎向他,声音低沉蛊惑,仿佛来自幽黯的地狱,“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 不知为何,来熙似被什么影响了,又好像被什么牵引一般,这便直直的望向了那双瞳孔微缩,泛着邪光的眸子。 耳边再次传来了他那蛊惑的嗓音,“忘掉你今晚在这里所听到的一切,你只记得自己不小心碰到了毒草,并且就快被毒所融化,马上就要死了……” 魔化般的声音消散在了耳畔,来熙的脑中转瞬已呈空白,眼神呆滞的重复道:“我快被毒所融化,马上要死了。” “很好。那就乖乖的躺下等死吧。”那道声音已转阴冷,而来熙就好像中了魔怔一般顺从的躺在了地间。 一旁沉吟多时的裴安见此一幕,为之惊异不已,舌头都有些打结了,“他、他怎么如此听话?” 难道是,他给他催眠了?! 珈蓝斜睨了裴安一眼,似看透了他脑中的猜想,冷冷一笑,“比那种功夫可要强劲百倍,这是摄魂功!”最后,不忘解释一句。 裴安一脸茫然惶惑的表情,显然闻所未闻。 珈蓝邪笑着扫过他的面色,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裴安又望了一眼躺在地间静静不动的男人,心却随之狠狠一沉,这个珈蓝时不时显露一些让他一次比一次震惊的手段,简直是太可怕了! 若留着此人,待哪天他计上心来,将此功用在他的身上,那将是……对他后患无穷! 想到此,裴安瞬间变了脸色,可心里却同时暗暗下了一个阴狠的决定,此人万不能留! 珈蓝瞟了瞟他已逐渐泛白的面色,显然了然他在忌惮着些什么,和他的心中打算,冷冷牵了牵嘴角,却是敛眸道:“正所谓有利必有弊,摄魂大法好用是好用,可就是因为威力甚强也会因此有损施功人的内力,一旦耗损掉那些内力,可就不是一日两日能修复的回来的了!所以,不到必要之时,我是不会轻易动功的。” 听完这番话,裴安适时松缓下紧张的神经,揪起的心似得到些许宽慰般稍稍落回了原位,却是蹙眉道:“既如此,那何必将功力浪费在这个将死之人的身上?” 见他但笑不语,裴安这才赫然意识到,他是在以此来更好的震慑他罢了!该死! 开始为此咬牙切齿起来,可最终还是慢慢压下了恼火,只因现在和他计较一二犯不上,待来日再作清算! 忽然,裴安对着躺在地间的男人黯了下眉,凝声道:“老夫总觉的还是一刀了解了他来的放心彻底。” 深沉的嗓音已泛起了狠。 珈蓝摇头,弯下身,惋惜的捧起那盆枯萎的毒花,悠然走出了暖房,随着关门之际,一道傲慢狷狂的声音飘向了裴安的耳中,“手上沾染的血腥越多,杀业就会越重,到时可是会遭天谴的……” 裴安当即脸色一黯,哼!还给老夫道貌岸然的说教?你还不是为我所用的侩子手一个! ‘哐当’摔门而走。 而地间的来熙也适时被这道响声惊醒了神智,各种感官恢复如常,那剧痛排山倒海的席卷了全身,身子颤抖间,一声痛呼传出,“啊……” & 如果知道最终你将会死在我的怀里,那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当初对你好一点,再好一点…… 哥舒无鸾陪大妃用了晚膳,并告知了来熙的邀约,其后,便出了广晟宫,踏着月色赶往了暖房那里赴约。 皓月当空,依人独行,却不知等在她前面的竟是满目的悲凉肃杀! 不知从何时起,墨色天际渐渐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的雪粒,被月影映的极是晶莹,落在脸上冰冰凉凉,最后,随着体温化成了点点湿意,透过皮肤一点一点渗入心里,清寒一片。 直到来到暖房前,哥舒无鸾才忆起早前陛下已对此处下了禁令之事,不由得蹙起了眉,等下见了面,还是将来熙拉走吧,虽会扫了他赏月的兴致,总比被人察觉,到时受陛下乃至那个邪佞的责难要好! 想着,拉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融融的暖意,带着混杂的馥郁花香和一股浑重的血腥味,她为之皱眉,却顾不得深想,只压低声音唤道:“来熙……” 声音刚落,便耳闻到些许声传来,凝眸望向声源,发现花海中正微微异动,刚要走过去查看,却不经意间扫到了石子路上赫然染着一条逶迤腥红的血迹,月光打下甚是刺目,蜿蜿蜒蜒拖向了那异动的花丛处。 她的心为之一沉,一股不好的预感涌出脑海,驱使着她落步急急的奔向了花丛中。 待脚步刚刚落定,触及到那身雪色衣袍已被鲜血侵染,且瑟瑟蜷缩成一团的男人,只觉心仿佛漏跳了一般,而究竟是怎么找到声音的她不清楚,只知道嗓音已然发颤,“你、你这是……怎么了?是谁伤的你?” 这里是陛下赐给珈蓝的地界,难道是他? 她已无心在猜测下去,紧忙揪心的俯身,一把将奄奄一息的男人扶起,才知手下的衣料已完全被冷汗所浸透了,然而,却是没有发现他的伤口,可那些血究竟是怎么来的? 来熙虚弱且颤抖的靠向了她的怀中,脸色比今晚的落雪还要惨白,因剧痛的折磨,嗓子早在之前便已快痛呼到嘶哑无声了,而此时,声音低若虫鸣,“你来了!还好,我总算是扛到了……” 庆幸的口吻传入哥舒无鸾的耳中,只觉心一扯一扯的痛了起来,“我来晚了!我本可以早一点来的……你抗住,我这就送你去御药殿!” 眼下,她不清楚是谁伤的他,也不晓得他的伤到底在哪,更顾不得去继续自责下去,只想快点将他送去医治,因为,她有种预感,他的生命正在她指尖流逝,而她恐怕抓不住! 说罢,便要慌手慌脚将他搀起。 那内疚紧张的语气,专注中带着慌乱的神色,令来熙感觉仿佛是瞬间打翻了五味瓶,最终也分不清萦绕在心里的那究竟是何种滋味,抿了抿唇,虚弱的低道:“不用去了。” 哥舒无鸾手下的动作登时一顿,为何他的语气听上去是那样的绝望,深深的绝望!这让她心中的那种预感更加强烈了,强烈到六神无主,她开始了执拗的低吼,“为什么不用去?我会救你的,一定会救你!” 那是她执着的口吻,不容置喙的语气,可男人却苍白无力的苦笑了起来,接着,慢慢扬起手臂,继而露出了隐藏在血染衣料下的大手。 哥舒无鸾不解的望着他的举动,待眸光落定在那只血肉模糊的大手上的一刹,脸上的血色在眨眼间完全褪尽,只因映在眼底的那只五指分明的大手已赫然露出了森森的白骨,并且正在一点一点的消融,终将会被脓血所吞没…… 正文 第两百四十一章:告别 章节名:第两百四十一章:告别 惊恐爬满了哥舒无鸾的眼底,脑中一阵天旋地转,只觉心口也涌出了强烈的窒息感,嗓音颤抖的几乎是找不着调,“这、这……为什么会这样?!” 来熙随着深深萦绕在脑中的那道声音,微声答道:“我不小心碰了毒草,身体已开始被毒所融化……我马上就要死了。||” 此时的哥舒无鸾已留意不到他说话时的任何异样感,只因心神早已惊乱成了一片,这里怎么会种有毒草?毒性何以这么大?而他又怎么那么不小心的碰到了? 她已顾及不暇去揪扯这些问题,而是将他中毒之事全然归错于了暖房的主人珈蓝! 可若是她早一点来赴约,那也许他就不会…… 她后悔不及,抖着泛白的唇瓣慌声道:“我带你去找御医,他们会治好你的,一定会,也必须会……” 她面上的惶然无措,她那染满惊痛的眸光,来熙全然看在眼里,心一时痛的无法呼吸,加之身上的剧痛,使他费力的喘了口气,声音低落了下去,“不要白费力气了,我是撑不到的,咳咳……”他咳一口血,脸色更加惨淡,缓了缓气息,接着道:“余下的时间,陪我说说话吧,就当是告别一位故人。” 饶是满心不忍使她惊痛伤感,可他的生命时间有限,有些话若再不对她说,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无望的语气,让哥舒无鸾这才恍然意识到已经来不及了!心一下摔入了谷底深处,四分五裂,生疼渗凉,满目沉痛的望着他那逐渐融化的指骨,喉咙哽的难以呼吸,最后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是不是……很痛!” 她无法想象他正承受着多大的痛苦,她更无法体会,可她知道那一定是很痛很痛!心也为之绞痛的无以复加。 来熙看见了她眸中闪烁的晶莹,强撑起一丝残笑,“已经麻木了。” 麻木了么?只有承受的人才晓得痛到麻木那到底是何滋味!如此,那她又怎能再去勾扯拉回他的那些痛苦? 是以,便将他颤抖的身子往怀中揽了揽,以手臂微微圈住,势要分散他的注意,引走他那被剧痛折磨的神经,以稍稍缓解他的痛苦,轻柔的声音缓缓响起,“那好,我就陪你说说话好不好?” 见他欣慰的点了下头,哥舒无鸾却开始紧咬起了下唇,直至咬破,渗出了血,才自责愧疚的开口,声音也愈发的哽咽,“可该死的我却从来都没有对你有过一丝好脸色,好态度,好口气……我怎么就那么该死!” 如果,如果知道有朝一日自己将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去,而无能为力,那么当初她一定会放下那些可恶的态度,好好的对待他,可是世间并没有如果,即使她再后悔,也终无济于事,最后只徒留悔恨化为遗憾伴随终生! 他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在意那些过往,仅是痴情的说道:“但我就喜欢那样的你!倒是我曾经差点做出了伤害到你的事情,并且,还将你的好心摔在了地上……说起来,我才是真正该死的混蛋!鸾儿,你会原谅我吗?” 她将他的身子轻轻向上拖了拖,贴向他的侧颊哽咽的呢喃,“我根本就没有生过你的气!” 感觉到圈揽在身上的手臂为之紧了紧,来熙的眸光渐渐恍惚悠远了起来,“记得咱们第一次相遇吗?” 她点头,鼻音加重,“这辈子也忘不了!” 男人的脑中开始浮现起了当时的场景,那是个初春的夜晚,月色清辉,落花如絮,她便那样踏着良夜美景,一步一步走入了他的视线,跨入了他的心里深处…… 自惨白唇缝飘出的话是那样的深情不悔,“鸾儿,还记得那时春夜初遇,一身男装的你,意气风发,英姿飒飒,只那一眼,便注定我了此生的牵绊,由你而生,亦由你而灭!” 听到这里,她的心绞痛的愈发厉害,而他缓了口气,欣慰的笑道:“呵,活这二十二载,我从不晓得会在某一天能遇到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子,一个那样特别,也是那样令我为之神魂颠倒的女子……我庆幸能在此生最好的年华里遇到你……” 听着他的情深之语,她喉间哽的生疼生疼,“我这样的一个女人有什么好的,脾气臭,性子硬,目空一切,一无是处!还那样对你……” 自责的咽下了后面的话。 他摇头,显然在他眼中,她乃是最最完美的女子,接着,他回味起了当初初见时的对话,声音低低无力,早已没了彼时的气韵,听上去显得那样凄凉飘渺,仿佛被风轻轻一吹便会就此散去,再也找不回来,“这位佳人好面生,可有约?” 那时,他对她一见倾心,心为之怦然而动,却如无措的毛头小子一般采取了借机搭讪,可表现的却极是轻佻浪荡,直到事过许久回想起来,还为之懊恼不已。 曾想,若他没有表现的如此,那兴许会引起她的些许注意,一点一点抓住她的视线,也便不会导致了之后的,她从忽略他的存在,慢慢演变到厌恶、憎恼! 哥舒无鸾贴着他的脸,眸光朦胧的望着眼前的那片花海,也配合着他的回忆,答道:“倒是未曾。” 记得那时,她竟将他看成了一个风骚不羁的面首,并且,还是那样的自恋,同样在她眼里亦是那样的不堪,这个误会一直延续到最终了解了他的真实身份才彻底戛然而止,而她一次比一次还要恶劣的态度也从那时开始发生了转变。 从不屑到讨厌,从讨厌到愤恨,从愤恨到迷惑,到愧疚,到心痛,再到此时的…… 她的眼前已涌起了一片雾气,模糊了视线,以致有些看不清楚他的脸庞,但耳边却传来了他轻飘的声音,伴着回味,“那么你看在下……” 她凝噎接道:“这位俊哥儿,你不是我的‘菜’……” 声音未消,便已低低的抽泣了起来。 回忆再美好,可爱情却像是邂逅一场盛景后,摆出的美丽苍凉的手势,而这句话,也终将来熙拉回了现实,落寞的敛了敛眸,牵着充斥失落伤感的嘴角,低低出声,“是啊!我不是你的‘菜’,永远也不是!” 哥舒无鸾泪眼朦胧的将冰冷的他抱紧,嗓音沙哑道:“可我已经开始喜欢你了,真的!” 这句话她是发自内心的,并不是因为他快死了,才想要刻意欺哄他……现在,她只后悔为何没有早一点对他讲! 是安慰吗?安慰他这个将死之人沉落多时的破碎之心,满足他那未竟的心愿? 可不管是不是安慰,他都为此感到万分的满足,毫无遗憾了,艰难的咽了下唾液,无力道:“若有来生,我一定要做那个最先走进你心底的人,好好的爱你宠你,绝不让你伤一丝一毫的心!” 这时,她已泣不成声,温热的眼泪划过脸庞,一滴接一滴的落到了男人的发上,脸上,犹如雨下,却是那样的滚烫,也灼的他的心隐隐作痛,微微扬脸,眸光迷离的望向她挂满清泪的脸颊,“你为我哭了?!” 这是她第二次如此不堪一击的脆弱流泪,倾斜横流的眼泪,根本收不住。 感觉怀中的身体越来越冰冷,越来越轻,触目所及的脓血越来越多早已化为了一滩刺目的腥华,预示着他的生命气息正在逐渐消散,她沉痛的凝呼,恳求,“是的,我为你哭了,如果你还在意我的感受,那就不要离开我,请求你不要那样的残忍!” 他又何尝愿意离开她的世界,怎能忍心她目睹他的死去呢,可现实太过残酷,对她是,对他也是,他根本没得选择! 来熙万分苦涩的闭眸一瞬,终还是无奈的睁开了,扬了扬手臂,却不敢去拭她脸上的泪痕,因为他的手已经完全融化没了,只能费力开口抚慰,“不哭!也不要难过!要记得,虽然我的肉体不在了,可我的心魂却会一直一直,久久的陪伴在你的身旁,永远的守护着你!现在,答应我,要好好的活下去,忘记那些伤痛苦恼,每日都要过的开心快乐!” 喉间的哽咽已让哥舒无鸾发不出些许声音,无声的点了点头,可颗颗热泪却还在簌簌滴落,坠到地间,眨眼摔的稀巴烂,完全拼凑不起来,就犹如她腹腔中的那颗零落破碎的心一般。 来熙的眸光继续恍惚下去,气息也低弱到了宛若游丝,身上的痛早已麻木飘远,是不是代表大限将至了呢?不过,若这样毫无感觉的死去,到底也算老天对他的同情恩赦了! 他自嘲的想着。 然而,终不知现实到底还是对他残忍的! 当自心房涌出的那股难以承受的剧痛泛滥而起,一下席卷了他全部的神经,也便瞬间将涣散的神智拉了回来。 他知道那是毒液在融化着他的内脏,可这种痛远比之前的还要浓烈千百倍,而他根本扛不住! 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终是克制不住痛呼出了声,“鸾儿,我的五脏开始融化了!好痛……快,快杀了我……” 正文 第两百四十二章:了结 章节名:第两百四十二章:了结 哥舒无鸾全身一震,泪水更加汹涌,加重臂力死死的将他抱紧,再紧一点,仿佛生怕他会消失一般,嘶哑的哭喊着,“不要!我不要你死!我答应你,咱们一起离开王宫,我承诺,我会一点一点去接受你,去爱你,只要你不死,我什么都答应你!” 然而,她不知,自己此刻满满真挚的话语,却早已传不到男人耳中分毫了。-- 来熙的脸已痛苦的扭曲成了一团,剧烈的扭动着身子,开始磕着牙歇斯底里的嘶吼起来,“鸾儿,杀了我……让我去死!我真的受不了了,求求你,送我一程,不要再让我受折磨了……” 哥舒无鸾的心痛的淌血,泪水早已淹没了视线,却还在猛烈的摇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更不肯放他离开,“不要……我舍不得你!真的舍不得……” 可怀中的身体抖的如筛糠,那张脸也已煞白煞白,额间的大汗淋漓,预示着他有多么的痛苦万状,多么的想要就此了结痛苦。 是啊,他很痛苦,她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她于心何忍!于心何忍…… 最终,她咬着牙,抖着手,慢慢抽出了靴子中的那把匕首,忍着泪,硬着心,闭眸刺入了他的心脏。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将会亲手终结他的生命,而在下手时的那种感受,她恐怕此生致死也忘不了! 惨痛的呼喊声在这一刺之下,瞬间飘远,消散了,只余他的轻叹如风,“解脱了……” 一颗极不舍的清泪滑落了他已缓缓阖起的眼角。 再然后,四下沦落了平静,死水一般的静。 女子失魂落魄的抱着怀中余温渐退的身体,目光呆滞的望了望已快被夜雪完全覆盖的琉璃顶,只觉满目的银白,与地间刺目的腥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也同样是悲凉一片,晃着浑浑噩噩的头颅,泣声残笑道:“彻底的……不痛了!” 他的身体一点一点的融化在了她的怀中,直至圈揽的手臂空虚一片,那件染满鲜血的袍子轻轻的滑落指尖,才知那个傲气情重的男子已完全化为了一滩脓血,彻底不在! 而她也再压抑不住那股深浓的哀痛情绪,抖着身子,仰头长啸起来,“不!” 那是一声如孤鹤哀鸣般的痛呼…… & 世界太静了,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一般,只有周遭的花朵在夜间安静的绽放着那凄美的芳华。 哥舒无鸾便一直呆呆的跪坐在那滩逐渐凝固的脓血前,脸上的泪痕已干,可那股冰凉感却还在,入骨沁心。 脑中虚无一片,空洞的眼眸毫无焦距的落在一处。 她什么也没有想,也不敢去想,更不舍离开他消逝的这方寸之地…… 不知过了有多久,暖房的门似开启了,而她最终是被一道熟悉亲切的呼唤声所惊醒的。 “鸾儿……” 这道女声赫然在耳边乍响,她的心犹如受了一记猛锤的重创,开始剧烈的绞痛起来。 撑着麻痛的双腿挣扎而起,风一阵的拦住了来人的脚步,想要奋力挡住了那道向她身后飘去的视线。 但此刻的她哪里还想的到视觉可以遮挡,可嗅觉却是无论如何也阻拦不了的,只因地间的那滩血所散发的味道,那样的浑重腥浓,刺鼻惊心!直直牵引着人去查看。 义弟能打开心结,敞开心扉约见鸾儿,就代表他已彻底的走出了阴霾,这本是好事,所以大妃原是打算趁此之际过来看看他,毕竟,这么些日子他对任何人都是避而不见,她虽不放心,也不敢去轻易打扰他纠结的心绪。 可满心的欣慰,就在进门的一刹,眨眼便烟消云散了,而早在闻到那股浓浓的血腥味时大妃就变了脸色,此时再见她如此的拦挡着自己,心不自觉的咯噔一抖,声音也显得有些苍白发颤,“怎么了鸾儿?来熙呢?他在哪?我的义弟在哪?” 一连几个疑问,但哥舒无鸾却不知要如何回答,只能强强压着情绪,将她拉紧,压抑着喉间的哽咽,动了动干涩的唇,无力出声,“娘娘,您听鸾儿讲……” 可是,她要怎样去告诉她,而她,又如何能承受住这样的打击? 她的为难与犹豫更加深了大妃心里不好的预感,不待她继续说下去,这便一下用力的拨开了她的双手,挣脱了她的束缚,接着,忙步绕到了她的身后。 哥舒无鸾一下反应过了神,脸色一白,痛呼道:“娘娘别过去!不要去看……” 她想伸手拉住她,哪知已是为时已晚,最后,顿在半空中的手徒留一片空气在无声无息的暗自流转。 脚步落定间,当眸光触及到花潮中地间的那一大滩刺目的血迹,大妃的脸上一下褪尽了血色,抖着唇瓣问道:“这、这是什么?是谁的血……” 而也是在声音未消之际,才赫然发现脓血间空落落的躺着一件衣袍,虽已被黯红浸染的不辨原来的颜色,可那剪裁的样式望上去却是那样的熟悉,心猛的一窒,凝问道:“他呢?告诉我,他在哪?” 为什么只剩下她亲手为他做的衣衫,他到底是去了哪里? 耳闻这道嗓音已呼吼到破音,哥舒无鸾晓得再也瞒不下去了,饶是极力隐忍,可那些情绪终将压抑不住,瞬间泛滥袭遍了全身,闪烁着已开始拢起雾气的眸光,不敢看她,虽万分不忍,却也只能哀痛的嘶哑道:“他不在了。” 最终,她也无法将那些残酷的现实说出口,讲给她听,只得模棱两可的给出了这四个字,然而,仅是如此简短的四个字却是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这几个艰难的字飘了出来,传入了大妃的耳中,身子不由得踉跄了一下,猛的后退了一步,却是咬牙道:“不在了?你骗我!我的义弟好好的,你怎么能如此的咒他!”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闪着恼怒和不信,可面上的情绪分明呈现着不愿承认。 哥舒无鸾的心沉痛的难以言喻,紧咬着下唇,凝眸望向她,一字一泣的说道:“娘娘,他……真的不在了!” 她不敢将他如何死去的告诉给她,真的不敢,只能这样回答,可这样一而再的遮掩,却终拦不住,她追究的问下去。 女子的情绪是那样的真实,而眸中的痛色也是那样的深浓,霎时击溃了大妃的所有幻想,幻想破灭的一瞬也彻底的打碎了她的心,零落成一片片,渗着血丝,痛的入骨,这才意识到,鸾儿是根本不会骗她的,而她的义弟真的…… 这个认知让她难以接受,猛烈的摇着头,摆着发颤的手,脸色却是那样的苍白如纸,“不不不,不会的!他没有死,真的没有!这里不是并没有他的尸首么,那些血本代表不了什么的,也许,他在和咱们恶作剧,也许……” 这样情绪激动的否认,让哥舒无鸾本已就沉痛的心,拧的更加深痛,忙要上前一步,欲要安抚,却发现双腿沉重的早已迈不开脚步,犹豫一瞬,只能泣咽道:“鸾儿亲眼所见!” 大妃的身子因这句话猛地一震,饶是极力否认,也不愿接受,最终还是败在了残酷的现实下,不经意间视线掠过那滩泛着浓浓腥华的血迹,痛与怒翻涌而起,她开始了歇斯底里的嘶吼,“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害的他?这可是堂堂的王宫啊!是本宫的统辖之地,他们怎么可以?!他们竟敢……他的尸体呢?去了哪里?说!” 此时的大妃已接近癫狂,猛烈的摇晃着她的身体,眸中闪着激愤的泪花,嗓音已喊到喑哑,面上的表情扭曲一片,混着浓烈的怒,望上去触目惊心! 这样表现的娘娘,哥舒无鸾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而干涸了许久的眼眶,也便再次涌起了一片湿意,泪水瞬间淹没了发涩的眼眶,直至泛滥到再也收不住,死咬了一瞬下唇,终是沉痛的说了出来,“娘娘,没有谁害他,是他不小心碰了这里所种的毒草……他的身体被……毒液完全融化了……” 话到这里,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因心痛的令她难以呼吸。 这番回答,令大妃全身为之一僵,脸色也已白的如落雪一般,双手不自觉的滑落了她的手臂,却是就此止住了咄咄逼问。 如此的沉默,无疑让哥舒无鸾揪心难忍,“娘娘……” 随着这声痛呼渐落,大妃的身体渐渐止不住的瑟瑟颤抖起来,嗓音也已显哽咽一片,“毒草!融化?那么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呐!怎么会……不!我宁愿相信,他离开了王宫,回到了没有束缚的突厥……” 哥舒无鸾就知道娘娘根本接受不了,更承受不住这样的现实,她也不忍再去刺激她,可事到如此,她却已别无他法,因为,若任由那些痛弥留在心里将是永远也驱赶不走,最终只会留下一道深深医不好的伤,所以,她要残忍的让她去接受,去面对,然后,告别伤感,静静的怀念他! “娘娘,鸾儿知道您很难过,但,他是真的真的永远消失在了我们的世界!他临终前叮嘱我告诉娘娘不要去伤心,要记得他永远都会陪在您的身旁,永远永远……” 最后,她只能这样无力的去安慰,然而,她的自我安慰终抚慰不了她那颗滴血拧痛的心。 大妃努力的想要说服自己,相信他只是永远的离开了这座恐怖的深宫苑,有朝一日,自己还是能见到他,可现实就是现实,残酷且真实,根本不容得她去置喙想象! 也是因为女子的话,让她一下意识到,自欺欺人该结束了! 但,她的义弟,她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个快乐的孩子,怎么能死的如此悲惨万状?那种被活活融化的感觉他到底是如何煎熬的?! 脑海猛然跃出他被剧痛折磨,被毒液融化的体无完肤的画面,便觉一颗心痛的窒息,她再也不敢想下去,也不愿再想下去,所以选择了闭起眼眸去逃避,却还是止不住去问,“他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很难熬?” 她的语气已渐渐转为了平静,哥舒无鸾的心为之一松,可却因她的话,心底凝起了一阵接一阵的痛,摇着头,善意的欺瞒道:“没有多痛苦,真的!” 见大妃还是纠结的闭着眸子,显然根本不信她的话,咬了咬下唇,微微阖上双眸,道:“还没有在他感受到难以承受的痛苦时,鸾儿就……亲手了结了……他!” 她断断续续,艰难哽咽的说着,可大妃却倏地睁开了双眸,痛声喝问,“为什么不救他?” 那是她带着深深责难,夹杂怨恨的诘问,哥舒无鸾的身子一颤,泪水簌簌滑落脸庞,“鸾儿也好想救他啊,可,鸾儿无能为力,真的……没有办法!” 见大妃开始抖的厉害,痛色染满了煞白一片的脸颊,她一下握住了那只冰凉的手,吸着鼻子,含泪劝道:“娘娘,咱们还是离开吧,这里有禁令,不宜久留……” 若被人撞见她们在此逗留,被珈蓝揪扯住再传到陛下耳中,继而顺着此事追查下去,那处境……将会对娘娘十分不利! 处于恍惚的大妃却是猛的挣开了她的手,咬牙嘶嚷道:“禁令?是啊!本宫怎么忘了,这里是陛下赐给国师的地方,而那毒草也该是他种的!是他害了我的义弟,全是他的错,本宫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这时的大妃再次癫狂了起来,一边嘶吼,一边怒火惊涛的奔向了门口。 见此,哥舒无鸾的心一惊,急忙追了上去,打算拦住被愤怒盘踞的大妃,以免她因失去理智而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急急拉住她的手臂,痛哭流涕的劝拦道:“娘娘要冷静!这并不是谁的错,确实是……” 早前她也将全部的责任完全归错于了珈蓝,然而,冷静下来,才转过弯,之前这里早已明明下了禁令,任何人不得涉足,也便代表了此地甚危!若不是…… 那么如此,又岂能怨得着人家?! 该怨的只有她,为何那么晚的才想起禁令之事,而致完全不晓得此事的来熙遭受了灭顶之噩!她为此后悔的难以释怀。 大妃一下甩开了她的手,含着泪咬牙道:“你的意思是,他自己在上门找死,是不是?” 她哭着摇头,却是无言以对。 忽然,大妃面上一变,痛苦的抱着头颅自责起来,“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留你用晚膳的,我不该让你那么晚的来赴他的约,若是你早一点来,事情也许就会完全的不同……现在,连他的尸首,乃至连丁点骸骨都没有留下丝毫,死无全尸啊!为什么这么残忍……是姐姐对不起你……” 说话间,她已跌跌撞撞的奔向了那滩黯红的血迹前,满目沉痛的颤颤伸出手去,似要抓住些什么,可终究还是什么也抓不住,最后,终是克制不住情绪,崩溃的哭出了声。 哭声中伴着浓烈的哀痛,让哥舒无鸾的眼泪更加汹涌,一把抱住了她将要支撑不住的身体,哽着喉劝慰道:“娘娘……节哀!” 但在脑中寻索了半天,却终找不到一句更好的安慰话出来。 之后,她随着大妃一点一点滑坐向了地间,紧紧抱着伤心欲绝的她,可却再难开口说些什么,只能陪着她流泪,久久,久久。 时间慢慢的流淌,不知过了有多久,大妃的哭声终于低落了下去,直至彻底平静了下来,她才泣泪低声开口,“娘娘走吧,您的身体为重!” 靠在她怀中的大妃仿佛动了动,却是没有起身离开的打算,只眼神呆滞的望着那滩血迹。 她吸了吸鼻子,鼻音甚重的再次出声,“娘娘……” 不想话还未开口,便听大妃嗓音嘶哑,可语气却是柔柔的自喃道:“他向来喜欢白衫,从小就喜欢,所以他所穿的衣衫都是我亲手做的,你瞧,那件衣衫弄脏了,好脏好脏,他一定会不开心,呵,鸾儿,你是不知他有多么的爱干净……” 这平静的口吻,恍惚的言辞,让哥舒无鸾听出了此刻的大妃有些不正常,心霎时猛沉,刚要出声,却听她低道:“放心,本宫没有疯,只是不想让他……喜欢的衣衫被污秽在这里!” 哥舒无鸾为之松了口气,顺着她的视线望了一眼那件被血浸染,早已分辨不清原来颜色的衣袍,心随之痛了又痛。 娘娘在说衣服,还是在说人,她心里万分清楚。 可现在,却连他的尸骨都敛不了,剩下的也只有那件衣服了,而他终将只能在这污浊的方寸之地葬身…… 这时,大妃慢慢挣扎起身,一步一跄的走向了那滩血迹,抖着手拾起了那件染血的衣衫,小心翼翼的揽入怀中,紧紧抱住,“姐姐……带你回去。” 追文的亲们注意:今天文文会显示完结状态,但是,还不是真正的大结局!以后我还是会每日更新,直至彻底大结局! 正文 第两百四十三章:陷害 章节名:第两百四十三章:陷害 两日两夜了,娘娘都一直抱着那件血衣,不眠不休,不吃不喝。-- 她的悲恸不拔,哥舒无鸾看在眼里,痛在心头,却也不知道要怎样去安慰她,只能默默的守在她身旁,陪着她。 然而,渐渐的,她却开始焦虑了起来,因为娘娘若总这么下去,身体终会吃不消继而垮掉,是以,便急声劝解道:“娘娘,用些羹吧!” 信手递上了旦儿才熬好的那盏补气血的羹汤。 可大妃却看也不看,眼神只空洞的望着不知名的一处,微微掀动惨淡的唇瓣,“本宫不饿。” 扫过她那张苍白的几乎透明的脸色,她的心揪的生疼,一把抢过了她珍视在怀中的那件血衣,哽声道:“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去面对,去接受,可娘娘却总一味的沉浸在哀伤中,是要鸾儿担心死吗?还是要让……尸骨未寒的他难以瞑目,不能安心?” 一声痛斥,拉回了大妃游离许久的神智,视线漫漫扫过涌起了泪花的女子,和在一旁低低抽泣的旦儿,终沙哑开口,“那好,就吃一点。” 哥舒无鸾提着的心缓缓放下,颤颤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欣慰,忙把手中的那件血衣递给旦儿收好,这便开始服侍大妃用羹。 刚吃了没有两口,却听殿外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直直涌了进来,接着,便是唐喜那尖细嗓音,“陛下驾到。” 通传完便守在了殿门口。 再然后,呼啦啦自殿外走入了几人,为首的正是陛下,脸色暗沉一片。 紧随其后的是裴安,面色紧绷,眼神阴冷,直直迎向哥舒无鸾那里。 哥舒无鸾见这阵仗顿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而在裴安身侧还站着一人,一身布衣,年约不惑,双手被缚,一张其貌不扬的脸上赫然落着一道狰狞的疤痕。 当哥舒无鸾接触到那张已深深刻在脑海,即使是化成灰也不能忘记的脸孔,持着汤匙的手登时顿在了半空。 这是……唯一知悉她身世的疤脸! 没想到,她踏破铁鞋也势要追踪的人,竟堂而皇之自己送上了门! 等等!眼下,裴安一脸的不怀好意,莫不是……这才猛然回忆起,彼时她请的那位私捕曾说过,还有另一拨人在搜寻疤脸的下落…… 此刻,她敢断定那拨人定是裴安所派!哪成想,到底还是他的人先她一步! 虽不清楚裴安当初是如何察觉了她在暗暗追查着疤脸,但她晓得,今日他将其绑携入宫定是要对她不利,更甚可以说是要陷害她! 想到这,哥舒无鸾开始暗暗咬牙,却还是收回了神,忙放下羹盏,扶着大妃起身见礼,“参见陛下。” 瑾睿的视线慢慢扫过一脸憔悴的大妃,面无表情的抬了抬手,“起来。” 而后,端端指着哥舒无鸾,侧首向那名布衣男询问道:“是她吗?” 疤脸抬眼凝望向女子,可当触及到她眼底的厉色,身子不由的一颤,却还是郑重的点了下头,“正是她!” 为此哥舒无鸾的心一沉,只因观察到了裴安眼底的那抹得意之色,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而这番莫名其妙的指认,才让之前处于怔忪中的大妃缓过神,也才忆起这个疤脸男何以那般眼熟,原是早年曾训练过鸾儿的那名猎师! 终反应过来,眼下他们三五成行的凑到一起,显然是要对付鸾儿!然而,却不知是要以什么招数? 大妃虽心里有些不平静,还是稳神问道:“敢问陛下,这是何意?” 可瑾睿却不答,望向哥舒无鸾的眸光适时一眯,寒声道:“交出无极令!” 感应到大妃的身子一震,哥舒无鸾暗暗握了握她的手给以安抚,接着,顺势从怀中掏出了那枚冷银色令牌,托在掌中。 收到主子的手势,守在殿门口的唐喜忙步奔了进来上前接下,退到了一旁。 之后,便听瑾睿负手冷冷向殿外唤道:“来人,将罪臣哥舒无鸾拿下,秘密押赴刑狱司大牢,等候发落!” 此话一出,哥舒无鸾的心沉了又沉,还未等开口,便见随御驾而来,而守在殿外等候吩咐的夏雪风雷面色霎时一变,疾步跨入殿中,却是屈膝跪在了地间,显然是不愿依从这道差遣。 瑾睿拂袖,低眸冷哼一声,“是不敢得罪以往的上司呢,还是……在顾念着旧主情?”说完,已将目光投向了大妃那里。 而大妃在收到这道犀利的眸光后,隐在袖子中的玉手微微一颤,到底,还是让他看出来了! “要知道,愚忠的下场,只会让你万劫不复!若聪明,可要想好了对自己有利的阵队选择!”瑾睿语带杀意的奉劝道。 但男人不语也毫不为之所动,只无畏的跪在地间势要一心抗旨。 见此,瑾睿的脸色赫然一凛。 大妃感应到了他身上的那股杀气,不愿再见自己身边亲近之人身受危噩,这便上前一步道:“陛下又何必难为他的一片赤诚!” 瑾睿当即讥讽的冷笑,“呵……赤诚?” 大妃毫不在意他的讥诮反问,而是回归了正题,“敢问陛下,锦衣侯到底所犯何罪,要被陛下如此不问因由的下狱发落?” “这个你不用知道。”他根本不给她任何答案。 可大妃却不能任其毫无理由的将女子带走,寒心失笑,“是吗?难道这就是陛下的治国之道,将自己独裁的权欲度,强压在无辜之人的身上?” 因这句顶撞瑾睿的脸色赫然一变,黯沉的令人生恐,不过,转瞬便恢复如常,既然她想要个理由,那他索性就给她,抬臂一指疤脸,“你来说!” 疤脸诺诺上前,缚着的双手勉强抹了把额间的细汗,开口道:“眼前身份贵重的锦衣侯大人,实则乃是当年玉夫人与侍卫私通所生下的孽障……” 话未说完,哥舒无鸾的背脊为之一僵,而大妃却厉声斥道:“荒谬!简直是信口雌黄!你竟敢诋毁玉夫人,诬陷当朝命官,脑袋确实是不想要了!” 难怪他要将鸾儿秘密下狱,却不愿道出理由,原来是在维护颜面。 可彼时玉夫人与侍卫私通一事本是他所设计出来的假象,而那疤脸口中所说的私通产女更是莫须有的罪名! 虽然玉夫人当年也曾因病闭门休养一载,期间从不会客露面,看上去给人以莫大嫌疑,但她还是敢断定鸾儿不是她通奸所生下的孩子,毕竟,玉夫人的心全在陛下那里,别说是偷生孽子了,哪怕是与人有染那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而眼下,他听信谗言,故意将自己当年设计的假象坐实,无非是要借此铲除鸾儿,削去她的羽翼罢了!人都死了,他还翻出旧账加以利用一番,他简直是残凉的令她寒心,也辜负了玉夫人对他的痴心一片! 她也晓得裴安对鸾儿的一向针对,那么这人定是他寻来对付鸾儿的,可他如此配合着他,就不怕有朝一日被老奸巨猾的裴安反噬一口?! 一声呵斥,疤脸吞了口唾液忙悻悻闭了嘴再也不敢言语,若不是受了大司寇的那番狠厉威胁,他哪里敢入宫作伪证?一想起当年自己对女子的所为,在想想她至今的身份地位,便觉不寒而栗!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彼时自己鞭挞的孤女竟做到了高官……若今番的诬陷不成,不但大司寇那里交代不过去,而这位锦衣侯因早年的遭遇加之现在的陷害更是不能轻易放过他,再有,光是那欺君之罪便已让他心肝胆颤!如此三罪归一,那他可当真是脑袋岌岌可危,死无葬身之地啊! 想到这,疤脸简直是惊恐的难以言喻,后悔当初有幸逃生那么多年,却终是一朝没有藏身好,而被大司寇这个老狐狸抓到利用!不过,正因横竖是死,他才更要将诬陷坐实,已保自己绝壁逢生! 大妃的激动表现,瑾睿尽收眼底,冷冷掀动薄唇,“爱妃再急,再爱惜自己人,到了眼下,也要听证人将证词讲完呀!你继续。” 说罢,完全不给她还口的余地,再次吩咐疤脸讲下去。 疤脸六神无主的吸了口气,似是生怕言辞不甚被人追究出漏洞,这便打算想好了无懈可击的证词再说,沉吟一瞬,终壮起胆子道:“当年,小人有个相好是玉夫人身边的贴身随侍,在玉夫人产下一名女婴后,便受主子的隐命将女婴偷偷带出了王宫抚养,一连几年平安无事,直至玉夫人与侍卫私通之事被撞破,她恐身受牵连,便叫小人将已长成女童的孽子送得远远的,以免受灾祸!可当时身为猎师的小人却看出了女童乃是做赏金猎人的料,为得堂主的嘉奖与赏银,这便不顾相好的托付,将女童悄悄带去了黑风堂抹去了记忆,然后将她囚禁在了一间荒废宅院训练了起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随后,又继续,“直到一晚,几名高手和一位蒙面女子突然出现,才将她救了出去,再之后,蒙面女子命手下人将小人绑送去了官府,最后小人被判发配到济州,也是从那时起,小人便再也不知女童的下落了,当时,小人想都怪自己的一时贪欲作祟才酿成了后患,其后,只顾得脱逃,哪还有心关注那孽童的死活。然而,时隔多年,辗转逃生的小人猛然得知锦衣侯在苦苦追查着小人的下落,并在知情人那里看过她的画像,一眼便认出了锦衣侯便是小人相好当年带出宫的女婴,也随之意识到了,锦衣侯之所以对小人死追不放,无非是在嫉恨当初曾被小人训练过,想要施以报复!所以,小人经过一番慌恐不安的深思熟虑,深知难逃一死,这才最终决定进京告发当年的隐情,恰好路遇大司寇的官轿,告知状词后,大司寇见事情非同小可,是以便将小人押入了王宫向陛下陈情……” 正文 第一章:指认 章节名:第一章:指认 【除障消业,拨云见日】 疤脸缓了口气,“再有,小人之所以决定大着胆子来揭发锦衣侯大人的身世,一是想要戴罪立功,以保住小命;二来么,为玉夫人偷养孽子之事一直是压在小人心头的大石头!这么多年挥之不去的罪恶感让小人再也承受不下去,如此,这番告发也含着赎罪解脱的心理!” 这泱泱一篇话,听在哥舒无鸾耳中简直是‘妙’语连珠,巧舌如簧!只因,他从始至终都不敢看她一眼,显然心虚,是在无的放矢的编排着瞎话陷害她! 然而,他的话虽绝大部分都在作假,可她有记忆的那段,倒是实情,明显此人来之前也是过了心思,将事情一早便串联的缜密无缝,以令她揪不到丝毫的破绽,毕竟,她七岁之前的记忆全部空白,所以,她也不晓得自己的身世到底是如何,但她敢断定自己绝不可能是玉夫人的女儿,更不能任由他肆意编排诋毁! 是以,她敛眸,不慌不乱的问道:“你的那位知情人是谁?” 疤脸嘴角一抽,竟大言不惭的接道:“小人虽不济,可到底也是知恩重义之人,岂能将好心提醒小人的无辜之人牵扯出来……” 哥舒无鸾为之哧鼻冷笑,他会知恩重义?天大的笑话! 其实不用问,她也晓得他所谓的知情人到底是谁,毕竟与他这种亡命徒交好之人本不多,然而,那夏侯莽早已被她吃死,显然不敢透露她在追查他之事,而他此刻提出一名知情者,无非是要将谎话编的圆满一些,想来也定是裴安交代的,以掩饰住他抓他来作伪证的破绽,所以,她要以此为突破口,一点一点撕破他们所设计的谎言! 只不过,这疤脸也有些鬼心眼,这话应对的,显然是在指她会连带的去报复他的知情人,如此才不敢透露出其人,亦趁此挡去了她的追究,倒是在陛下面前做戏做的滴水不漏! 然而却也是白费苦心了,因为,即使他表演的再卖力,再逼真,表述的再如何无懈可击,看在陛下眼里,听在陛下耳中都仅有一个认定,那便是,无论他所述是真是假,陛下都会认定是真的,全因,要趁机治罪她! 看来陛下已再不能容她了。() 然而,他们设计的这一招也着实阴损,将那么一项私通下的余孽的重大罪名安她身上,显然要将她置于死地,毕竟事关陛下的颜面,又岂能姑息容忍? 只是有些没想到,这疤脸竟是如此的善于伪装良善,简直与裴安乃是一路货色,不然,怎会一拍即合,狼败为奸?! 顺势扫了一眼一直沉默的裴安,刚巧迎上一对闪着冷厉之色的眸光,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大限将至! 哥舒无鸾黯了黯眉,就此收回了视线。 这时,大妃冷冷喝问道:“那与你相好的女子在哪?本宫要亲自审问她当年之事!” 疤脸不慌不忙而答,倒是就此练好了胆子,谎话也越编越顺溜,“禀娘娘,她已在三年前过世了。” 大妃冷笑,显然不信他的信口开河,“这么巧?呵……”而后,眯起犀利的眸光,“那么,你何以如此的断定锦衣侯便是你口中所声称的当年玉夫人所产之女?照你的说法,你虽养女几年,但已时隔多载,你又如何还能认得出来?这世间样貌相近的人比比皆是,而你却这般咬定锦衣侯,莫不是受了谁人的指使,意图陷害内宫的上官?!” 说罢,眼神凌厉的扫了裴安一眼。 可裴安却是无畏的勾了勾嘴角。 绝厉的咄咄口吻,让疤脸面上微慌,却是转瞬便平静了下来,“小人自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再加之锦衣侯的容貌与当年相比,本没有多大的变化,所以小人一眼便能认出,她便是玉夫人偷生的那个孩子!” 过目不忘是假,但她的样貌和当初看来的确没有多大改变,如此,才会在大司寇那里看过她的画像后一眼认出了她,而大司寇也便借以他们过往的纠葛编排了这么一出余孽之事,令他来作伪证。 也不知大司寇何以要如此费力费心的来陷害锦衣侯?想来是她树大招风,碍了大司寇的眼。 不过,今此倒也能顺势为他除去了一个莫大的隐患!那么,他可要配合大司寇将陷害做到圆满。 疤脸心想。 在将要换来一句呵斥之前,他又忙加了一句,“再有,当初小人曾训练过还是女童的锦衣侯,她身上有小人所鞭挞的鞭伤,到了眼下该是满背的狰狞疤痕!不过,也兴许锦衣侯早已除去,但,她右肩窝处的那块蝶形胎记,小人想,怕是抹不去的证据!若娘娘不信小人的话大可以吩咐人查看一番!” 闻言,大妃面上微变,她是清楚鸾儿背上曾被鞭挞过鞭伤,除没除去她不晓得,即使有也说明不了什么,可她却从未留意鸾儿肩上是否有胎记,倘真的存在那恐怕会对她不利! 想着,便忧虑的望向了女子,然而,待见她皱眉摇头的动作心登时一沉。 原来她还想借此质问住那个疤脸,令他没有确凿的证据以指认鸾儿,好继而使其自乱阵脚,彻底露馅,殊不知,最后却是给了他咬定的机会,占尽了上风! 如此,她可真是一步错漏,生生给了他们可乘之机,也害的鸾儿无话可辨! 望着大妃甚是懊恼自责的神色,哥舒无鸾只能默默投以一道安慰的眼神。 其实,她肩上是有那块胎记不假,疤脸曾经又训练过她,见过自然也不稀奇,可他以此为证据,来咬定她,便说明他们之前早已做足了功夫,将陷害设计的天衣无缝,势要不给她留任何反驳活命的余地。 那么,事已至此,她在辩解什么也是无济于事,徒劳无功了,毕竟,陛下一心要问罪她,即使她再怎么挣扎,也都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大难将临头! 眼下,她只能暗暗祈祷自己不会连累娘娘受责,若不然,她真的不能原谅自己,忆起来熙的死带给娘娘的伤感,内疚几乎能将她摧毁,耳边猛然响起殷朗所说过的话,‘害完了一个又一个!’ 果然,与她有牵扯的人,都终是没有好下场…… 愧疚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她不能再去连累心中所爱重的娘娘,那样她只会觉得罪孽深重,如此,既然陛下那么想要除去她,那她何不就此遂了陛下的心愿,也免去了自己再去‘祸害’无辜! 女子的沉默看在瑾睿眼中,无疑是默认了,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了一抹冷笑,不过,她的淡然受之,不辨不驳,似要一心等待惩处的表现,这倒是有些令他意外的,随之眯眸一瞬,然而,却还是不容置喙的唤道:“夏侍卫,寡人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将漏网余孽押赴大牢!若有不从,自严惩不贷!” 满含杀意的语气令哥舒无鸾不由得暗惊,陛下显然是了解了男人到底是谁的人,也料准了他根本不会依从,这才如此的逼迫他,无非是想要将他一并除去! 惊悸间,忙给男人使眼色,意要他依令而行,哪知,夏雪风雷却一脸的无惧,沉声道:“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可真是愚忠,糊涂啊!哥舒无鸾开始为这个不识利害的蛮牛暗暗跺脚。 “很好!”一再抗旨,瑾睿却是不恼不怒,语气和缓,显然男人已步上了他所设下的套。 为此,哥舒无鸾的心一沉,为保男人,这便要上前自行受缚,可大妃却一把拉住了她,紧接着,痛责的扫了她一眼,明显看穿了她全部的心理。稳了稳神,转首对瑾睿凝声道:“陛下,此事所牵涉之人早已作古,虽无从验证,但这人闪烁其词,拒不交代告知者,又说唯一知情女子也已过世,明摆着是在无的放矢!如此的证据不足,而陛下岂可对他的片面之词偏听偏信?” 殊不知,瑾睿既已打定了主意要将女子治罪,又怎会听她声辩,任由她为其开脱?阴冷开口,“此事关乎寡人颜面,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大妃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一步,“你这是……强词夺理,不可理喻!” 惊痛瞬间爬满了全身,才知,他一直是如此的冷酷无情!那么,她是不是也该将痴心收回,把他当年所设计的事件抖露出来,为鸾儿解除危机呢? 可,没有用了!因为全部的证据早已被他除去,也因,他已一点一点收缴了朝堂上的大权,再也不惧怕裴安知晓他在暗中谋划着除敌的大计! 若早知有今日的局面,那她当初就不该……现在才幡然悔悟还有何意义?! 那此刻,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保住鸾儿? 大妃满眸痛心的望了他一瞬,在一丝动容也没得到后终寒心的错开了视线,却是适时凝起厉目,对着疤脸挥袖喝道:“你现在给本宫老实交代,到底是谁将你搜罗了出来,指使你来诬陷内宫重官的,本宫还可以网开一面饶你一条狗命,若不然,本宫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正文 第二章:下狱 章节名:第二章:下狱 大妃说完,已将眸光直戳裴安那里,熟料,他仅是无谓的挑了挑眉,摆明了冷眼看着她在绝路上挣扎。() 如此凌厉的口吻,令疤脸腿肚子一抖,扑通跪倒在地,头磕的砰砰作响,却是咬死了口,“小人说的都是实情,根本没有任何人指使小人,望娘娘恕罪啊!” 大妃咬牙切齿,刚要再开口,却被瑾睿拦在了前面,声音冷冷无温,“来人呐,将人犯先行带走,等候发落!还有这个抗旨之人一并下狱!今日罪臣获罪之事,任何人不得传出去半个字,违令者同罪论处!” 后面的这句交代,虽给人以顾及颜面的假象,但实际如何只有他心里才清楚,他是有着自己的一番思量。 一声召唤,自殿外奔进两名宫卫,这便要将二人绑将而走。 大妃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倘今日任由他将鸾儿带走下牢,那便再无平反的余地了!是以,疾步上前伸臂拦在二人前面维护,冷喝道:“放肆!给本宫退下去!” 而后,面无表情的对瑾睿道:“若陛下执意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无辜,那就请将臣妾也一并发落了吧!” 她别无他法阻止,只能如此。 说着,慢慢跪向了地间。 他不是要针对她么,那她就让他称心如意好了。 哥舒无鸾当即一惊,“娘娘不可……”却被她扬起的决绝手势堵住了后面的话。 瑾睿眯眸,“你以为寡人就会轻纵了你吗?身为内宫之主,用人不查,难辞其咎!自即日起,圈禁寝殿自省,没有寡人的赦免,不得踏出寝殿半步!” 哥舒无鸾的心一痛,当然晓得陛下是在拿娘娘牵制她,也在暗暗着提醒她,若今番她拒不受缚,或逃逸、越狱,那全部的罪责将加注在娘娘的身上! 事到如今,她很是后悔当初瞒着娘娘暗自去寻亲,这才被人抓住了把柄借此加以利用陷害,也导致了娘娘因她受累! 可陛下为了权力,为了掌控全局,竟对待娘娘如此狠绝……娘娘的心当真是错付了! 大妃苦笑开来,他果然做的出来!敛笑平静道:“那何不就此废了臣妾?” 瑾睿脸色铁青,“若你希望如此,寡人倒也可以成全你!” 这时的哥舒无鸾再也按耐不住了,惊道:“请陛下开恩,赦免娘娘与夏侍卫,罪臣自愿受缚下狱!” 夏雪风雷脸色一变,而大妃亦是全身一颤,“鸾儿,你……” 可她却不能再给她继续维护她的机会了,那样只会害了她!是以,哥舒无鸾缓缓跪向地间,叩了三个头,代表感恩告别,“娘娘保重!” 而后起身,静待陛下的恩赦。 瑾睿端望着她的举动,嘴角乍起一丝裂纹,倒是重情重义啊!为什么自己身边就没有这样的人?!一丝恼怒消逝于眼底,终缓下态度,“那好。大妃禁足一月,夏侍卫……罚奉一载,退回侍卫营当差。” 就此,哥舒无鸾的心安然落回了原位,不舍的望了一眼满脸痛惜的大妃,这便直着背脊昂首轻步的走向了两名宫卫。 瑾睿挥手,示意宫卫将人带走。 正在这时,夏雪风雷却沉声开口道:“微臣请命,亲押……罪臣至刑狱司大牢!” ‘罪臣’二字在他口中念得有多么恼愤艰难,大妃与哥舒无鸾自听的出来,也晓得他的突然转变,显然有所打算,不禁开始忧虑起要怎样阻止他鲁莽行事,而获罪其身。 瑾睿挑眉,笑的柔和,“既然你识时务,那寡人便依你之请。”然而,后话的口风却已转冷,仿佛亦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只不过,倘途中生有任何差错,唯你是问!” 这话虽对男人所说,可眼神却是独独对向大妃。 因此,大妃心中蒙上了一层苦寒,他是生怕男人放走了鸾儿,这才以她为要挟,真绝! 夏雪风雷蹙眉一瞬,点下了头,抱拳起身,其后便押着已被宫卫缚住双手的女子退出了大殿。 而打从进门便一直未发言的裴安也一转身功成身退。 大妃悲痛的望着消失在门口的身影,终慢慢站起了身。 一旁的疤脸见状,忙诺诺出声,“陛下,那小人……”是不是因此戴罪立功,被赦免了呢? 只不过,后面的话还未说出来,便被瑾睿打断了,唤道:“唐喜,将此人罚去西山采石场做苦役。” 做苦役?!疤脸当即垮脸,不过,虽受点罪,倒是保住了小命。 然而陛下也没说要罚他多久啊,难道是终身? 哎!大不了待事态平息后他再逃呗,反正他对潜逃早已轻车熟路。 再有么,到时锦衣侯一死,谁还会追究他这个小人物,那他以后便可以安稳度日了。 想着便安心一笑。 只是,他不知瑾睿向来狠厉,行事绝然,又岂会留下他这个能为女子洗嫌的唯一重要人证?! 收到瑾睿意有所指的眼神,唐喜敛眸,这便将疤脸带出了殿外。 然而,他的眼神示意,却没逃过大妃的眼眸,看来他是要赶尽杀绝,不给鸾儿留一丝翻身活命的机会!虽然今日他没有就此做下任何论断,更不会将他们设计编排的罪名公布于外,但她还是晓得他会暗暗处置鸾儿,再编出另一篇假象迷惑视听,粉饰太平…… 想到此,心登时寒凉一片。 殿内人已退净,只余二人对面而立。 大妃扬眸,端端望向那张曾经迷恋至深的脸颊,可此时的眸光中却早已没了彼时的热情,仅剩凄凉满满,“玉夫人之案明明是你安排的,现在,你又要以此来诬陷忠良,不觉得有愧吗?!当然,你不会!因为你没心!” 瑾睿嘴角乍起一丝冰裂,声音亦不含些许温度,“寡人是没心,但也总好过你揣着一颗野心!” 现在他要和她撕破脸了是吗?很好啊!都摊开明面也好,以免各藏心事,同床异梦。 大妃暗自苦笑,可面上却是没有半点情绪,摇头道:“你利用自己伪装的懦弱作为筹码,让我怜惜你,又将我看为棋子,让我与裴安相互倾轧,鹬蚌相争,才好坐收渔翁之利,不声不响的收拢权利,这些我都不管,也不在乎,明知被你利用,我还是一心甘愿。只是没想到,一心相付,到头来却被深爱之人如此戒备算计在心……呵,我这个棋子做的也真失败!可,你知道吗?我从未生有半分的觊觎心……” 那句‘深爱之人’虽是触及了瑾睿心房的某处柔软角落,可转瞬便硬下了一颗心,寒着脸,怒挥衣袖的嘶声打断道:“没有么?那么,你一再的栽培势力,安插自己的人遍布内宫上下,到底又是所谓何意?” 大妃知道他这样愤怒,又是如此的诘问,自是想到了疤脸所提,当年将鸾儿救走的那名蒙面女子正是她,也清楚了鸾儿乃是她一手培养,刻意安排入宫。他为此事而怀疑她,她可以理解,可早在此之前他便已对她心存了让她难以释怀的戒心,这到底又是谁在伤谁? 她暗自叹了一声,平静坦然的答道:“为了帮你。” 瑾睿当即失笑出声,“帮我?你竟还能说是为了帮我!”忽而,眯起眸子,凝望着她苍白的脸色,质问道:“这两日你如此憔悴,是在为谁悲痛,你以为寡人一点也不清楚吗?” 如果国师没有告知他大舞师还隐藏着与她衔系颇深的另一层身份,且宫外还存着一处她的密谋之所,他也许会因为她今日的话有所动容,可现在,他再也不会相信她的虚伪狡辩了! 大妃隐在宽袖中的手臂暗暗一抖,看来他什么都知道了,也已将疑心误会深加于心,那么,她再如何解释也是徒劳了,不是么?呵,何止是现在他怀疑她,哪怕是当初,他也从未信任过她一丝一毫,他,从始至终都是凉薄无情的。 苦涩的牵了牵嘴角,最后只能选择沉默。 然而,她的不解释非但没有令瑾睿怀疑的心理得到释放,反倒让他更加恼怒,冷笑着咄问道:“澄清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大妃扬眸,一字一句,平静的说道:“陛下要臣妾说什么呢?你不是早就怀揣了自己的认为了吗?如此,那臣妾何必再去做一个跳梁小丑!” 是的。她说什么他也不会信,而时至今日的她亦不想再得到他那点微乎其微可怜的信任了,只因为,她的心死了! 一句自嘲,瑾睿黯眸,咬牙道:“很好!那从即日起,爱妃便好好的在此为以往的所作所为反省思过吧!” 大妃慢慢阖起双眸,苦笑不语。 既然他这样疑心她的动机,又有了在他心里深深认定的证据,为何不就此寻个罪名将她废掉,或者杀掉,何必将她监禁寝殿徒惹自己烦恼不宁呢? 在瑾睿拂袖而走之际,她忽然睁开双眸,凝望着他的背影低低问道:“这么多年来,在你的心里可曾有过我分毫?” 至此,她还抱着一丝幻想,不为救活死去的心,只想以后聊以慰藉。 然而,他终是打碎了她的幻想,破灭成灰后再无他念,安心做一个心死之人,称他心意的幽闭深宫。 瑾睿背脊微僵,却是没有顿下脚步,更是没有给她丝毫回答。 然而,她却已从那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冷冷的背影在眼前隐没许久,大妃才慢慢收回视线,平静的走入了内寝…… 正文 第三章:赤诚 章节名:第三章:赤诚 哥舒无鸾刚随夏雪风雷走出广晟宫,裴安便紧随着其后而来,上前阻住了二人的去路。-- 她知道他是想向她炫耀自己的成就,亦是来奚落她败给了他,且不得善终的下场的! 黯了黯眉却不予理会。 而夏雪风雷见状,原本便已满腹愤火无处发泄,眼下顿时咬牙恼然道:“老匹夫既已得逞,何必再来幸灾乐祸?!” 裴安倒也不恼,笑的阴险自得,“逞口舌之快,才是匹夫之所为。” 一句反讥有勇无谋,夏雪风雷脸色赫然一黯,刚要再开口,却被哥舒无鸾抬手拦住了。 收到那道责难的眼神,晓得她在为自己口不择言的辱骂裴安而忧虑引祸上身,但现在,他哪还管得了那些? 不单想发泄一番怒火,更要寻机做掉这个卑鄙的老贼,免得他变着法的害人! 然而,这个想法他却只能暗暗藏在心底,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来分毫,仅因生怕她为此忧心不宁。 不过,却还是就此闭了嘴,愤然退向了一旁。 裴安牵了牵嘴角,对女子冷笑道:“老夫说过早晚会拔掉你这枚硬刺,而你也会因以往的愚蠢付出代价!老夫言出必行,今日总算是兑现了曾经的誓言。” 自珈蓝那计划甚妥的送毒一计被人巧然破坏后,他一度为此感到惋惜忧虑,一面深忧着珈蓝会反过脸来对付他,另一面,又担心着眼前这个隐患时不时给他分神,以令他难以应对珈蓝,这便思量着怎样先将她除去,再专心的克制清除珈蓝。 而正当他为此费神算计之际,老天却也适时帮了他一把!全因那名经她暗暗苦寻多番不得的疤脸男恰巧在这紧要时刻被他先一步抓到了。 早前他偶然得知她在悄悄寻疤脸,虽摸不准她的意图,但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隐情,且是一道可以令他为之利用的把柄,是以,便派了人隐在她所雇之人身后偷偷寻索。 后来,在日前抓到疤脸后,得知了他为之不解的隐情,这才了解了她幼年还曾有过那一段际遇,也能想到当初救她的人乃是大妃,更大抵猜的出她寻疤脸显然是为了查身世。 如此,那他当然要好好加以利用这个重大隐情,是以,才编出了这么一个能令她获罪的虚假身世,迫了疤脸来向陛下揭露。 而今番此举实乃也是一箭双雕,既能借刀除去她,也会加重陛下对大妃的疑心,从此两害一清,那他倒是可以就此安心了。 好在当时他留了那个心眼,也才成就了今日的除患大计! 哥舒无鸾望着面前一脸得意的裴安,看上去慈眉善目,实则却是阴狠毒辣,面无表情的说道:“那就恭喜大司寇心愿达成。” 裴安挑眉,显然有些意外她的平静以待,但也没有过于理会,只撇嘴笑道:“不日就将是你的死期了,可有什么遗言或是未了的心愿?” 哥舒无鸾不动声色的还以一笑,“怎么,大司寇莫不是还想好心的替我去完成?” 裴安点头,“如果老夫力所能及,当然可以发发慈悲善心,毕竟咱们也是同朝为官一场么,虽你活着的时候总是与老夫较劲,但死后所有的恩怨也都该一笔勾销了。况且,老夫也不是狠绝之人,怎能眼睁睁看着你难以瞑目?!” 若不是她的一心针对,立场对立,他倒还是很欣赏这个女子的,可惜啊,再怎么高看她一眼,最后,她都是在自寻死路!然而,这番话却也是由心而发的。 哥舒无鸾哧鼻冷笑,道貌岸然!说的跟真事是的!既然他将虚伪装到底,那她若不拆穿他岂不是对不起自己?到时,那才是真正的余愿难了呢!其后,偏头笑道:“那好,就请大司寇帮我一个忙,我要……” 拖住尾音,见他摆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冷勾起唇角,字字如刀染寒,“……你死!这,就是我唯一的心愿!” 裴安骤然变了脸色,眯起厉眸,“哼!老夫会记得来年你的忌日,在你坟前上柱清香的!” 拂袖间,扬长而去。 哥舒无鸾冷笑着望了一瞬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最后,自嘲道:“出了一口小气也该走了,大牢还等着我呢。” & 有些人一旦交心,便永远只会选择对你死心塌地,不畏险恶,一心相随…… 出了宫门没过多久,夏雪风雷便一下解开了女子的束缚,沉声道:“大人,你先走!属下会即刻返回宫里将娘娘救出来,然后,咱们在寒山寺碰头,一起回突厥!” 以他的微薄之力根本无法帮她洗嫌,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了,虽然自此后她要背上逃犯的罪名,但也总好过被人设计陷害致冤死! 哥舒无鸾就知道他会有一番打算,却是毫不为之所动,只凝眉望着他,“就连我自己都不晓得自己的身世到底是如何,你就那么相信我是无辜的?也许我正如疤脸所说,乃是漏网的余孽也未可知!而你却毫不顾虑的选择私放我逃遁,就没有想过是在姑息纵奸,继而也会因此被陛下迁怒,冠以一个反叛的罪名?” 她不希望他在对自己愚忠下去,不愿看到,他因自己受到任何牵连危难,所以才要如此打消他的念头,也清楚这番话着实无力,但她还是要试一试。 然而,果然不出她所料,男人根本不受她的言语相激,更丝毫听不进她的暗暗相劝,真挚的眸光直直迎向她的双眸,口中满是一片赤诚,“那是不折不扣的陷害,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属下虽愚钝木讷但却不傻,又怎会分不清这些?!即使他们口中所述是真的,可那又怎样?我根本不关心!我只知道,在我眼里你是怎样的为人,所以,无论是非黑白,不管真假错多,我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顺心而行,站在你这一边!呵,说起陛下的迁怒,那就让他迁怒好了。” 他的信任她很动容,可他对后果的满不在乎,却让她深深蹙起了眉,恼斥道:“你这是在自找罪责,太愚蠢了!” 男人向来一根筋,所以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只有自己的认定,无谓道:“蠢就蠢吧。因为自我跟在你身边开始,便只晓得一件事,就是……自此这条命都只愿也只能为你交付!” 其实,他想对她说:这条命,这颗心都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他真的好想说出来,好想好想。 但他有自知之明,也清楚她的心从始至终都不可能在他这里驻足,因为早就给了烨王!却被伤的体无完肤……那么,他更要带着她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他的心思和他未尽的话哥舒无鸾是清楚了,却也为他的执着心头微颤,不敢接触他落寞的眸光,是以错开了眼神,坚定道:“不必再说了,我是不会走!” 夏雪风雷当下急了,浓眉深凝,“为什么?你难道不清楚,你一旦下狱等待你的将是……” 今日陛下虽没有当场给她定下罪名,但他晓得陛下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更不会给她任何平反洗冤的机会,若不趁此脱逃,那她恐怕……而那个‘死’字无论如何他也说不出口,只因一想到那个结果,他便心痛难忍。 哥舒无鸾敛眸打断了他,“我当然清楚。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如你所言,咱们是可以带着娘娘一起脱逃至突厥,可那样却只会令陛下更加震怒,到时追兵一到,便会给突厥引来一番祸事!若因为一个小小的我致两国维系了多年的和平瞬息土崩瓦解,继而引发一场不必要的战火,殃及无辜百姓,那我就成了真正十恶不赦的罪人了!” 她不走的理由有很多,虽然其中也含着不愿背负逃犯的罪名,但这个却是最重要的一个! 这样平静接受的态度,夏雪风雷简直根本不能理解,焦躁的嚷道:“你总在说我愚蠢,可真正愚蠢的那个却是你自己!他们陷害,你就任其为所欲为,一心擎等着冤死……” 察觉自己在她面前失控,忙懊恼的截住了后面的话,却是紧紧将大掌拢成拳,缓声道:“其实,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即使陛下为此震怒也不可能与突厥大动干戈,毕竟他也得忌惮突厥的实力,就算他毫不顾忌要因此引起争端兵发突厥,可我们突厥常年操练,兵强马壮,而大商的将士则是养尊处优惯了,难道我们还会怕他进攻不成?!再有,陛下如此对待娘娘,若被突厥王得知,到时,还不一定是谁问罪谁呢!如果,你还是不能安心,那大不了咱们一起浪迹江湖好了!” 说着,他小心翼翼的提议道,眼神满是紧张兮兮的期盼。 浪迹江湖么?她也想。 只是,可以吗? 哥舒无鸾默默摇了摇头,男人瞬间失落的收回了期盼的眸光。 忽然,她回味起他的话,丽眉赫然一皱,“你说你们突厥?你难道是突厥人?” 正文 第四章:身份 章节名:第四章:身份 夏雪风雷脸色微变,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心中一慌,垂下眼帘不敢看她,只低低应声,“是!” 他不是有意瞒她,而是娘娘千叮万嘱不可在任何人面前泄露身份,不过,他也觉得不告诉她,才是对她好! 现在被她知悉,他慌,不为别的,只怕她因此生气罢了。………… “呵,那你的名字与身份都是假的喽?”她问。 她是知道他乃娘娘暗暗派来监视她的人,就是没想到他会是突厥人,有些意外,也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因为燕七杀的缘故,很不舒服身边的人也在欺瞒着她。 他继续垂着眸子,声音沉沉,“我原是突厥王早年亲选给娘娘的勇士,自突厥一路保护娘娘入宫后,便被娘娘暗暗安排入了侍卫营中当差,直至……” 他不晓得女子早已知晓了他那层监视她的任务,是以,便就此顿住,转而道:“我的名字叫做荼狐扎铭。” “荼狐扎铭?呵……那你还有什么是真的!”哥舒无鸾失笑的问道。 如此悲凉的语气,让男人心中一沉,她真的生气了!忙抬起眼帘凝望向她,慌乱的眸光中透着郑重,“我除了隐瞒了身份与姓名,其它的都是真的!我对你……”的心也是真的。 只不过,她却不容他在说下去,“只是,除了这两点也恐怕没剩下什么了。” 她相信他对她的忠诚是实在的,而不是虚假的,但她还是为他隐瞒了这些感到不好受,也许是因被谎言欺瞒伤的太深所致,所谓一年被蛇咬,三年惧草索,她想,她已有些伤不起了吧。 然而,她的这句话却不是在与他置气,更不是在恼他怒他,而是想以此分散他注意力,打消他那执着的打算。 夏雪风雷的心为此沉沉坠入了谷底,她的意思是,这两点在她那里才是唯一重要的,其它或真或假都无所谓了,也因此判定了他欺骗的罪名! 他开始内疚恐慌起来,不知要如何才能让她相信他,正在怔忪恍惚间,却见她默默而走,急声道:“早在多年前娘娘救你的那晚,我们就见过面了!而也是自那晚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倔强坚强中透着凄苦无助的小女孩,便暗下决定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她,再也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所以,无论你不信我,还是埋怨我,我都会倾尽全力将自己的誓言做到!到那时,我不求你的原谅,只愿你安好!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做到的!” 他知道她不会选择脱逃,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更是劝服不了她了,所以,他便只能孤注一掷的去为她洗嫌。 这句真挚的话语飘了过来,哥舒无鸾背脊一僵,适时顿住了脚步。 原来当年娘娘带的那些黑衣人其中便有他,回忆起那晚那名安置她的蒙面男子所流露的温暖眸光,直至现在还记忆深刻心田带暖,原来,那人就是他…… 也清楚他此刻说这话是为何意,原想趁此打消他的想法的,殊不知,却是加深了他的念头。 她无奈的叹了一声,背着身决然道:“不要去以卵击石,凭你,还没有那份资格与大司寇相斗!我今日的下场便是曾经鲁莽的结果,所以,我不希望再有人步我后尘!若让我听闻你做出什么糊涂事,获罪自己,乃至连累娘娘,我便即刻自裁!倘不想我最后因你而死,就谨遵御命将我交押刑狱司大牢,然后回去复命。” 她的以死相挟,让男人瞬间白了脸色,惊痛间,终还是败下了阵来。 眼见她越走越远,这便提步追去。 既然她不准他插手此事,那他只好去求娘娘想办法了,总是,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 夜,华灯初挑。 寒冷的北风呼呼的刮着,卷着雪花,打在人的脸上如锋利的小刀子一般。 一道身影‘哐啷’踢开了御书房的殿门。 正坐在椅中用药的瑾睿闻声,蹙眉慢慢放下了药盏,心中晓得山雨欲来,也清楚有些事即使他做的再隐秘,再想极力压下,也终将瞒不住,但他如此怒气冲冲的跑了来向他兴师问罪,亦勾起了他压在心底多时的怒意。 眼前暗影遮下,刚刚抬起眼帘,便听一声带怒的诘问传出,“我已任你摆布,你还要怎么样?” 此时,殷烨轩的脸上苍白染寒,满眸怒火。 这几日,他因寒毒发作频繁,是以连日闭门调养,但并不代表他就会因此变成了一个聋子! 他以为将她秘密下狱,又将人全部封口,就能轻易瞒过他吗? 然而,他已经事事顺他心意而行,为什么他还是不能放过她?且是千方百计变着法的设计如何将她除去!漏网余孽?!好大的一顶罪名! 他仅是有这一个要求,护她安好足矣,为何他终不满足他?!难道他的承诺……呵,他的承诺只是一句儿戏,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他开始寒心冷笑。 男人眸中的悲凉讥讽直戳瑾睿眼底,黯了黯眉,冷道:“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殷烨轩当即失笑,“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是在跟我一再食言,虚伪至极的好王兄!” 瑾睿脸色剧变,拍案而起,咬牙切齿,“你……”却也是被他堵得无话可对。 忽而,却缓了缓脸色,压下了怒气,慢慢坐回了椅间,“此事不能怪寡人,实在是她自己撞到了刀口上……” 话音未落,便被男人愤然打断了,“你我都明白那是裴安的刻意陷害,而你却顺着他,与他狼狈为奸!就不怕自己是在助长隐患?” “那你要我怎么做,嗯?现在还没到能顺利铲除他的时机,若被他捏着此事在朝堂上大做文章,说寡人昏聩不明,偏袒奸佞,那到时,寡人只会因此失去好容易收回来的人心,又被他迷惑过去!那时,再想动他,恐怕不知还得费多大心力与功夫!”瑾睿凝声反问,语重心长。 然而,男人根本听不进去,“你就拿着这个荒唐可笑的借口自欺欺人吧!总之,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也不会任你摆布了!” 撂下这句决绝,甩袖转身便走。 瑾睿大怒,嚯的起身,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你要去做什么?” 知道他在明知故问,殷烨轩却还是冷冷给了他一个答案,“带她‘潜逃’!且也保证阻碍不了你除敌的计划!” 他脸色铁青的喝道:“你敢!”一把紧紧抓住了男人的手臂。 “事到如今,我还要什么不敢的!这不都是你逼的吗?”殷烨轩面无表情的拂开了他的大手,绕身而走。 瑾睿清楚,自己现下已没有什么能牵制他了,显然拦不住他,然而,却也不能任他肆意将自己的一番苦心脚踏于地,不容置喙的吼道:“若你干得出来,那寡人便自此不会放过你们两个!” 他刻意加重了‘你们两个’四个字,几乎磨牙作响,意在以此威吓,若他敢忤逆,他便不会再顾念半分兄弟情,要连带他一起赶尽杀绝! 然而,他声称的就此了断兄弟情,于男人而言毫无所畏,行至门口,声音冷冽传出,“你以为我怕吗?” 瑾睿身子一震,倏地转身,在他将拉门而出之际,嘶声冷笑道:“呵,你认为她就一定会跟你走吗?” 这句话登时将男人问住了,抬起的手臂艰难的顿在了半空。 是的,因为他的欺骗,她根本不会轻易原谅他,倔强如她,又怎会跟他离开? 可即使如此,他也不能任由她身陷囹圄性命不保,哪怕是绑,他也要将她绑出大牢,带着她走的远远的! 这便一把拉开了殿门,才要迈出去,却感觉胸口一阵窒闷,接着,一口腥甜上涌,喷洒而出,而身子也在同时滑向了地间。 之前,瑾睿因他的毫无顾虑已怔忪无主,僵在了原地,却因这突然的一幕眨眼缓过了神,面上一惊,疾步奔向了昏迷在地的男人,猛烈的摇着他的身子,“烨弟,你怎么了?” 然而,却未得到些许回应,他开始惶然大呼,“来人!快去请御医……” 惊恐的声音才传出去,刚逢皮兰来为他请脉,匆步跨入门中,扫过男人惨白的脸色,心中猛的一滞。 这时,耳边传来了瑾睿沉重的声音,“来的正好,快给烨弟诊脉,看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皮兰这才收起惊悸的情绪,搭上了男人的脉搏,心下徒然一沉,看来,有些事不能在瞒下去了! “怎么样?他因何晕厥?”他慌声问道。 皮兰却不答,先喂给了男人一颗药丸,接着费力的将他扶向了殿侧的软榻。 瑾睿见此,急声喝问道:“你倒是说话啊!” 她将男人在软榻上安置好,随后,敛眸慢慢跪向了地间,沉痛开口道:“主上,王爷命数将尽!” 这几个字仿佛晴天霹雳,致使瑾睿身子一颤,急急退了一步,“命数将尽?好好的为何……” 忽然,苍白茫然的脸上适时蒙上了一层惊怒之色,“是不是他身上的寒毒……”